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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三一     人皮面具txt下载     人皮面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惊魂噩梦(中)

    在女人离开之后,苏郁开口问道:“她还会再来吗?”

    我点头说:“一定会的。”

    昙花,是一种只在夜间开放,并且在盛开后迅速凋零的花朵。她为自己取这个代号,本身就透露出了许多含义。

    如果说昙花代表的是“转瞬即逝”,那么对于她来讲,这种转瞬即逝究竟指的是什么呢?婚姻?家庭?

    或许这才是她的心结所在。

    然而问题在于,她不愿意透露更多关于自己的信息,这对治疗过程无形中增添了许多难度。

    苏郁说:“就在她惨叫的时候,我似乎在她肩上看到了一个小女孩。”

    我有些惊讶的看向苏郁。

    她继续说道:“那个女孩趴在她的背上,看起来有些模糊,而且脸上全是血……算了,可能是我的幻觉吧。”

    无论苏郁到底有没有看到那个根本不应该存在的小女孩,但是我突然意识到了另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为什么她看到的偏偏是女孩,而不是男人,或者老人呢?

    这个女孩儿,一定指代着什么。

    ……

    不出意料,第二天她带着一段录像再度来到了诊所。

    我接过她递过来的优盘,问道:“里面的内容你都已经看过了?”

    她点了点头,说:“原来一直在惨叫的人是我自己。”

    我用电脑播放着她送来的录像,仔细看着里面的每一处细节。

    录像是从午夜十二点开始的,她在睡前打开了录像机。大约过了十多分钟,录像里的女人就开始发出尖叫。她的身体不住的扭动着,仿佛正遭受着某种折磨,和昨天催眠状态下的表现如出一辙。

    看到这里,我终于可以确定,每到睡着之后都会发出尖叫的人就是患者自己。

    我关掉录像,转而看向她,问道:“今天可以坦白一些了吗?”

    她点头说道:“我叫杨丽婷,二十八岁。”

    我问:“职业?”

    她迟疑了一下,说:“医生。”

    “是哪种医生呢?外科?”

    “嗯。”

    “平常会做手术吗?”

    “会的。”

    听到这里我大致有了一些推测,通常来讲,外科医生做手术时会给自己施加相当大的心理压力,这有可能会导致心理问题的发生。

    杨丽婷问:“我能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你有办法治好我吗?”

    我说:“实话跟你说吧,你会发出惨叫很有可能是为了将自己唤醒,因为如果让你继续将噩梦进行下去,很有可能会对你造成更大的伤害。”

    “你的意思是,惨叫声其实是对我的保护?”

    “是的。”

    这种情况和我所经历的十分相似,在胡院长对我进行催眠的时候,我曾在关键时刻突然被安安扯入了那场熟悉不过的噩梦之中,结果与记忆中的她擦肩而过。胡院长认为噩梦的作用是让我远离有关她的记忆,这可能是一种保护。

    或许对于杨丽婷来说,她自己发出的惨叫起到了类似安安噩梦的作用。

    当然这只是猜测,具体情况还需要仔细研究之后才能得到答案。

    她说:“无论噩梦的内容是什么,我只希望自己以后不会再受到它的纠缠。”

    “那你很有可能需要先将它看清,用比较哲学的方法来说,先要拿起,才能放下。”

    杨丽婷犹豫了一下,说:“可以试试。”

    随后,我再度对她进行了催眠。

    “一……”

    “二……”

    “三!”

    杨丽婷陷入催眠状态之后,再度声嘶力竭的叫喊起来。

    有了昨天的经验,我迅速俯下身子,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冷静下来,你现在很安全。”

    她终于平静下来。

    “你看到了什么?”

    “手术台……”

    杨丽婷的职业就是手术台,再联系上她的职业,我更加确定这份压力很有可能来自身为外科医生的压力。

    “手术台上有什么?”

    她大口喘息着,不说话,似乎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呼呼……”她的额头上满是汗水,眼看着已经到了心理崩溃的边缘。

    我鼓励道:“不要怕,鼓起勇气,面对他,看清他。”

    她颤抖着声音说:“是一具尸体……”

    “是什么样子的尸体?”

    “是一个小女孩儿……”杨丽婷一边说着,一边抽泣起来。

    “不要害怕,仔细看一看她。”

    她攥紧了双拳。

    我问:“这个小女孩和你幻觉中的一样吗?”

    “一样……”杨丽婷咬着牙说道。

    “她长什么样子?”

    “我看不太清……她的脸上……都是血……”

    一瞬间,我如遭雷击!

    怎么会这样,难道苏郁看到的情况都是真实的?

    我难以置信的问:“请再仔细看看,你真的不认识她吗?”

    杨丽婷几乎哭了出来,“不认识。”

    “好,接下来我数到三,你就会醒来。”

    “一……”

    “二……”

    “三!”

    我拍了一下双手,杨丽婷随之缓缓睁开了双眼。

    我问:“你还记得自己看到了什么吗?”

    她的表情有些迟疑,说:“记得。”

    “那你现在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吗?”

    她犹豫着摇了摇头,说:“没有。”

    我站起身来,把诊所的大门关严,然后拉上了窗帘,顿时诊所里面陷入了一阵昏暗之中。

    “接下来我说的话会被严格保密,你不必担心有其他人知道你和我今天发生的谈话。”

    她点了点头。

    我说:“你当外科医生这么多年,有没有经历过医疗事故?”

    这句话刚一说完,杨丽婷的脸色剧变。

    她结结巴巴的说:“你……你问这个干什么?这种事情……医院要严格保密的!”

    我轻声说:“我只是猜测,你可以选择回答或者沉默。但我再次向你保证,今天你和我所说的任何话都会严格保密。”

    她平静下来,抿着嘴唇。

    这意味着她已经陷入了矛盾之中,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说还是不说。

    我试探着继续说道:“在发生的医疗事故中,梦里出现的小女孩会不会就是受害者?”

    杨丽婷的双眼突然含满泪水,嘴唇开始颤抖。

    我说:“你可以选择继续压抑着它,但也可以选择把这件事说出来,或许会好受许多。”

    她转头看了一眼门口和窗户,确定屋里除了自己外只有我和苏郁之后,终于决定跟我讲述那段压抑多年的故事。

    据杨丽婷所说,在一次外科手术中,她因为昨夜没能睡好结果出现了失误。就是这个失误,导致那个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不治身亡。

    在叙述这件事情的时候,她的精神明显已经崩溃,说出的话都是乱七八糟,几乎无法连续起来。

    我仔细看着她的表现,心想或许噩梦就是来自这个事件,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

    我有了一种,陷入圈套的感觉。

    杨丽婷一直想要弄明白,但却又一直在隐瞒的事情,真的就是这件事吗?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她终于停止了哭泣,有些不好意思的对我说:“我觉得自己好多了。”

    虽然我的心里十分疑惑,不过还是微笑着说:“希望你今天能睡个好觉,我想今天的治疗可以到此为止了。”

    她整理了一下妆容,然后就离开了心理诊所,与我约定明天会再来。

    在杨丽婷离开之后,始终一言不发的苏郁终于开口说话了。

    “古奇,我觉得事情不是她说的那样。”

    “什么意思?”我问。

    苏郁把录像重新打开,然后直接把进度条拖到了最后,那个被我遗漏的地方。

    电脑画面里,杨丽婷蜷缩着身体,嘴里一个劲的喃喃自语。

    苏郁说:“她说的话是,对不起。”

    我挑起眉毛,“如果小女孩代表事故中的病人,那么她说对不起也没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可是……”苏郁继续说,“我总感觉她说这句话的语气,不像是对待病人的语气。”

    我再次回放了一遍录像,虽然也觉得有些古怪之处,可还是没搞懂问题在哪儿,于是问苏郁:“那你觉得她是在对谁说这句话?”

    苏郁迟疑了一下,说:“在爸妈去世的头七那天,我梦到过他们。”

    我屏气凝神,仔细听着苏郁说的每一个字。

    “那天夜里,不知道是不是梦,我隐约看到了死去的爸妈。爸爸握着我的手,什么都不说,但我能感受到他对我的不放心。妈妈则是一个劲的对我哭喊,她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突然感到脑海中闪过一丝灵光,似乎明白了苏郁的意思。

    “你是说,她在撒谎,那个女孩并不是医疗事故中死去的病人?”我问。

    苏郁摇了摇头,说:“或许不是撒谎,而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若有所思的说:“连自己也欺骗了吗?”

    这种情况并不是没有可能,有时候人们为了压抑一些事情,宁愿在心里创造一个崭新的谎言。

    用谎言去圆另一个谎言,只为了让心里舒服一点。

    可是这种做法终究是不可取的,因为,压抑越深的想法,就会在思维的越深层表现出来。

    比如梦境,比如催眠!

第三十二章 惊魂噩梦(下)

    梦境作为人类潜意识的展现,往往有着十分深刻的含义。

    人们对于梦的研究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比如周公解梦,比如梦的解析。

    不过按照实际情况来说,书上的东西不能说完全不对,但也不能全部相信。具体情况,需要具体分析。

    对于杨丽婷来说,她用惨叫声唤醒自己,试图让自己不要看清噩梦中的事物,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同时也是一种逃避。

    就像是大多数人在玩过山车的时候都会声嘶力竭的呐喊,他们并不会因为喊出声来就使自己不再害怕,但是这种叫喊却能让自己舒服一点。

    换句话说,用尽全力的呐喊是一种释放压力的途径。

    然而在刚才的催眠中,我成功让杨丽婷鼓起勇气面对噩梦,看清了噩梦中存在的事物。

    她说,那是一个小女孩,满脸是血。

    如果将梦中的小女孩解释为现实中发生医疗事故的病人,这完全说得过去。

    可是如果苏郁说的话也是对的,那就说明事实情况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有一些很简单的办法,可以证明梦中的小女孩到底是谁。

    第一种当然是去医院进行调查,看看发生医疗事故的人到底是谁。

    第二种则是静静等今晚过去,如果治疗的方向出现错误,那么杨丽婷肯定会再次陷入噩梦之中。

    面对这种情况,我的选择是双管齐下,一边展开调查一边等待结果。

    根据杨丽婷所说,那场医疗事故出乎意料的严重,甚至涉及到了人命。按理来说,这种严重的医疗事故是不可能被医院隐瞒下来的。

    如果医院里真的发生了这种事情,恐怕不上新闻就已经是万幸了。

    我打开电脑的浏览器,仔细搜索着近几年在市内发生的重大医疗事故。

    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相关的任何消息。

    这时候,苏郁说:“有没有办法调查一下杨丽婷本人?”

    我回过神来,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调查一下她工作的那所医院?”

    “不,我怀疑她的身份。”

    “她不是外科医生?”

    苏郁皱着眉,严肃的说道:“通常外科医生的手指上会有一条倾斜的痕迹,这是因为担任外科医生在手术的时候通常会一边用两手的食指固定细细的线,一边打结,所以会在食指的前端留下痕迹。”

    我笑了一下,问道:“你是从哪儿知道这些事情的?”

    苏郁的俏脸突然变得通红,支支吾吾的说:“小时候看动画片里说的……”

    “什么动画片?”

    “名侦探柯南……”

    我笑道:“那是错误的,外科医生做手术时会带手套,是不会留下痕迹的。”

    苏郁顿时哑口无言,脸蛋红彤彤的,像是一枚熟透的果子。

    看到她这么尴尬,我赶紧把话题转移到其他方向,免得苏郁在极度尴尬的情况下再做出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来。

    “不过你的猜测还是十分有可能的。”我笑着说,“或许她真的骗了我。”

    我掏出记录着杨丽婷信息的资料,仔细看着有关她的每一处信息。

    她家住在……市外郊区的二层别墅群。

    从那里开车到诊所这头,恐怕需要一个多小时吧?

    这么算来,她说自己在凌晨四点就过来了,应该是在被噩梦惊醒不久后就开车来到了诊所。

    对于一个极度缺少睡眠的人来说,眼前出现幻觉并不是没有可能的。

    我突然想到了昙花。

    她给自己的代号是昙花,而昙花恰好就是转瞬即逝的绽放,如同她在夜里的睡眠时间。

    这应该不是单纯的巧合。

    想到这里,我突然隐约记得,似乎胡乐曾经勾搭过一个妹子,恰好就是杨丽婷所在医院的工作者。

    我迅速掏出手机,拨通了胡乐的电话。

    “干啥?”那边的声音懒洋洋的,不知道又在干什么。

    我问:“你认不认识江城医院的人?”

    胡乐的声音顿了一下,问道:“你病啦?”

    “没有!”

    “那难道是你把谁家姑娘肚子弄大了?”

    “滚蛋!”我没好气的骂道:“你就说你认不认识!”

    胡乐“嘿嘿”干笑了两声,说:“倒是认识一个,只不过不太敢联系呀!”

    我心思一转,说:“还记得你爹要给你介绍对象的事儿不?”

    一听“介绍对象”四个字,胡乐明显收起了那副无赖嘴脸,看来他还是很惧怕自家老爹的,“我跟你说,我是绝对不会向恶势力屈服的!”

    我笑道:“你帮我打听一下,医院里有没有叫做杨丽婷的外科医生,还有她有没有出现过医疗事故。然后我帮你应付老胡,怎么样?”

    电话那头的胡乐犹豫了一下,答应了这笔交易。

    挂掉电话之后,苏郁有些好奇的问道:“胡院长要给胡乐介绍对象吗?”

    我大笑着摇了摇头,“当然是骗他的!”

    过了许久,胡乐发了一个短信过来。

    内容很言简意赅。

    医院没有叫杨丽婷的医生,老胡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我感到心中一沉,心想事实情况竟然真的和苏郁猜测的一样,杨丽婷真的撒谎了。

    苏郁说:“有没有可能她把谎言编造的太好,甚至连自己也骗过去了,所以你才找不到任何说谎的痕迹?”

    我点头,苏郁说的话非常可能是对的。

    可是按照这种逻辑来看,杨丽婷究竟是为了隐瞒什么事情,竟然不惜捏造了一段根本没发生过的故事来欺骗自己?

    ……

    一天过去,杨丽婷终于又来了诊所。

    “医生,我又做噩梦了。”她满脸憔悴的说道。

    不用她说我也能看出来,因为杨丽婷的双眼罩着黑眼圈,而且比起前两天还要严重许多。

    我隐隐感觉,如果再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可能杨丽婷的身体就要撑不住了。

    我试探着问道:“你真的当过外科医生吗?”

    杨丽婷一听这个问题顿时警惕起来,反问道:“你调查我?”

    我略带歉意的说:“这是为了你的治疗,希望你能理解。”

    她说:“我的确在江城医院当过外科医生,不过在那次医疗事故之后,医院为了保密就把我开除了。”

    不得不承认,她的说法很严谨,也很合理。

    可我还是有些怀疑。

    因为她昨夜依旧在做噩梦,这间接说明医疗事故并不是导致噩梦的主要原因。

    我问:“你还记得第一次做恶梦是什么时候吗?”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记得,我第一次做恶梦的时候,我居住的那栋楼突然发生了爆炸。”

    我继续问:“然后呢?”

    “那次如果我不是被惨叫声惊醒,恐怕早就烧死在那栋楼里了,从那之后我就搬到了市外新买的房子里。”

    原来如此,在她身上还发生过这么大的事情。

    “搬家之后,你就开始不断做噩梦了,是吗?”

    杨丽婷点头。

    我继续问:“对了,你没有家人吗?”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说:“没有,我一直是自己生活。”

    这就有些蹊跷了,一个已经将近三十岁的女人,却一直是孤孤单单一个人,这实在是不太可能。

    我问:“你能仔细说一下发生火灾的那天吗?”

    杨丽婷顿了顿,说道:“具体的我也记不清了,我只记得自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结果突然听到了耳边响起了惨叫声。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乱成一团了。”

    “那你的运气可真好。”我说道。

    这时候,苏郁突然开口说:“就像是冥冥中有人在帮你一样。”

    一听到这句话,杨丽婷忽然变得暴躁起来,愤怒的叫喊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看着她的反应,又看了一眼镇定自若的苏郁,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种可能。

    手术台,满脸是血的女孩子,还有她的歇斯底里。

    如果说女孩子不是死于手术事故,那她代表什么?

    不知道怎么回事,胡乐的玩笑话莫名其妙的回响在我的耳旁,他说:“那难道是你把谁家姑娘的肚子弄大了?”

    杨丽婷,将近三十岁,单身。

    我难以置信的问道:“堕胎?”

    杨丽婷就像是一只被戳破的皮球,无力瘫倒在沙发上。

    “发生火灾的那天,你梦见的是自己抛弃的婴儿,之后你突然醒来,幸免于难,就像是你的孩子在冥冥中救了你。”我轻声说着,杨丽婷不言不语。

    “可你不愿意相信是那个被你抛弃的婴儿救了你,于是你编造了一场根本不存在的谎言,为自己的噩梦找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

    “谎言是不可能解释另一个谎言的。”

    “杨丽婷,如果你真的觉得是你的孩子救了你,那你只能选择面对这份恩情,而不是通过编造谎言的方法试图抹杀她的存在!”

    说到这里的时候,杨丽婷已经泣不成声。

    总的来讲,这是一次稀里糊涂的治疗。

    杨丽婷隐瞒了许多东西,而且直到最后也没有对我的猜测做出明确表示。

    比起治愈的人来,她更像是落荒而逃的犯人。

    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靠在椅背上,说道:“原来这世上自欺欺人的人,那么多。”

    苏郁意味深长的看着我,说:“或许你和我,也是这种人呢?”

    那天夜里,杨丽婷给我发了一条短信。

    她说她的确骗了我,她不是医院的外科医生,而是院长的一个**。至于其他事情,就像我说的那样。

    看完短信之后,我默默的点下了删除键。

    无论如何,希望她能鼓起勇气面对自己的心结,因为在这件事中,能够治好她的人,只有杨丽婷自己。

第三十三章 观落阴(上)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杨丽婷的影响,在揭开她秘密的那天我做了一场噩梦。

    这次的梦境极其真实,而且与以往的剧情有所不同。

    在无边的黑暗之中,我伸出双手在半空中漫无目的的摸索着,我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方,也不知道在这里会遭遇些什么。

    按照往常的情况来说,接下来出现的应该是哭喊不停的安安,还有那一双双苍白枯槁的手臂。

    然而,事实情况却并非如此。

    在我的梦境之中忽然有灯光逐渐点亮,虽然仍然有些昏暗,但却足矣映亮周围的景物。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条熟悉至极的长廊。

    安定医院。

    我听到了一阵抽泣声,就从前方不远处传来,这场景太过熟悉,几乎和老胡对我进行催眠时所见到的如出一辙。

    梦中的我试探着向前走去,试图寻找到抽泣声的来源。

    昏暗的走廊显得十分恐怖,而且那一扇扇病房的大门,此时此刻看起来就像是怪兽的嘴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张开。

    这一切,都让人感到无比压抑。

    不记得走了多久,我终于看到了那个哭泣的身影。

    她背对着我,双肩因为抽泣而耸动着。我知道,她一定就是那个被我遗忘的人。

    我向着她伸出手,说:“你……究竟是谁?”

    就在我即将触碰到女人的时候,她突然转了过来,瞬间变成了安安的模样。

    “医生,救我!”安安一把扯住了我的衣袖,声嘶力竭的哭喊着。

    我感到脑海中传来一阵剧痛,随后,我隐约看到了简小水的身影。

    她轻声说:“眼前……看到的……真相……”

    我听不清她说的话,逐渐变得意识模糊,沉沉的睡了过去。

    “大奇?”

    朦朦胧胧之中,我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醒醒,大奇!”

    我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看见胡乐正站在**边,一脸担心的看着我。

    我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胡乐担忧的说:“你好像做了噩梦,一直在不停的喊。”

    我皱起眉头,“现在几点?”

    “两点半。”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我也因为噩梦而出现了惨叫的情况?

    胡乐坐在**边,意味深长的说:“如果心里有困惑可以通通告诉我,毕竟我是你的督导嘛。话说回来,咱俩好久没有好好聊天了。”

    我说:“这些天经历的事情太多,的确有些让我透不过气来。”

    “比如?”

    “我遇到了一个患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病人,还在前几天经历了一场特别诡异的凶杀案。”

    胡乐似乎对这些很感兴趣,说:“快点儿给我讲讲。”

    我有些兴味索然的说道:“都已经过去了,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需要保密?”

    我点了点头。

    胡乐又说:“那我们聊一聊苏郁吧,这个问题你总不能一直逃避吧?”

    的确,这是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我必须弄清楚苏郁的情况,而且还要将我和她的复杂关系梳理清楚。

    胡乐说:“对于苏郁,我的印象始终停留在和她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夜里,她貌似变了一个人一样。”

    我问:“她认为那种情况是鬼附身,你怎么看?”

    “我也不确定,因为对于苏郁来说,除了鬼上身这么一点,别的方面都很正常。而且,如果鬼上身实际上只是一种心理疾病,那总需要一个理由。”

    我赞同道:“没错,奇怪的是,苏郁似乎逐渐可以自己克服这种现象。但是,每当这种现象发生的时候,她总会变得奇怪起来……比如说,她曾在附身的情况下解开了一部手机的密码锁,这简直不可思议。”

    胡乐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越听你说越觉得她很不寻常。”

    “情况远比这个还要复杂的多,苏郁本身还是一个双重人格的患者,她的体内存在着一个叫做苏晓的人格。目前尚且无法确定苏晓会在什么情况下出现,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她对我很有敌意。”

    胡乐有些疑惑的反问道:“敌意?”

    我点头,“嗯,苏晓似乎能够共享苏郁的所有记忆,但是反过来苏郁却并不能。换句话说,苏晓知道苏郁的存在,但是当苏晓占据身体的时候,苏郁这个人格往往陷入了沉睡,所以无法知道另一个‘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你确定那个叫苏晓的是第二人格,而不是另一种情况吗?”

    “什么情况?”

    “鬼上身。”

    听到胡乐的话,我不禁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惊慌!

    按照他的推测,苏晓并不是什么第二人格,而是苏郁被鬼上僧后出现的反常现象。

    我难以置信的说道:“应该……不会吧……”

    胡乐摇头说:“大奇,你对她的了解还是太少了。我觉得,你还是和她保持一些距离比较好。”

    说完这些,胡乐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就回了自己房间。

    我仍然一头雾水,脑中反复回荡着刚才的噩梦还有苏郁。

    就在这时,我突然注意到了放在枕头底下的手机。

    它的信号灯一闪一闪,看样子是收到了短信。

    我打开手机,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来自苏郁的短信。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留了一个地址,道缘堂。

    这是什么意思?

    我仔细看了一下短信发来的时间,刚好是在十二点,那时候我应该正沉浸在噩梦中无法自拔。

    而这个时间对于苏郁来说,恐怕也已经睡着了吧?

    如果这样推测,这条短信很有可能不是苏郁发来的,而是苏晓。

    可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怀着一肚子的疑惑,我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

    第二天,我照常早早起**,在收拾好了之后按响了苏郁家的门铃。

    然而并没有人开门。

    我不禁有些疑惑,心想或许苏郁是出去吃饭了,也有可能是率先一步去了心理诊所。

    不过当我骑着自行车赶到心理诊所的时候,却没能发现苏郁的身影。

    还记得前几天,我帮助王国安调查云露案件的那天,苏郁也是整日不见,只是在傍晚的时候给我发了一条信息。

    她问我:“你在哪?”

    我总觉得她似乎有些事情瞒着我。

    时钟滴答作响,苏郁始终没来,我的心底渐渐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突然,我回想起了那夜苏晓对我说过的话。

    她说:“不要让她在最绝望的时候会想起你,以为你会来救她!”

    由于那天我被迫“服用”了大量安眠药,所以头脑迷糊的我并未留意到这句话的含义。

    可是现在,我突然明白了苏晓的话。

    她的意思是说,苏郁瞒着我去做了一些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而且这件事情十分痛苦。苏郁之所以会给我发信息问“你在哪”,其实是一种求助。

    只是她不想告诉我她很痛苦。

    这样说来,昨晚我收到的信息十有*来自苏晓。

    她为了保护苏郁,给我留下了一个线索。

    我翻出手机,看着信息里仅有的三个字内容。

    道缘堂。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我带着浓浓的疑惑打开了电脑,尝试着在网上寻找这个地方。

    出乎意料的是,竟然真的让我找到了有关“道缘堂”的消息。

    这是一篇日志。

    写日志的人曾经去过“道缘堂”,并且参加了一个名叫观落阴的活动。

    观落阴是道教信仰中的一项法术,由法师作法引导当事人灵魂出窍,并亲自下地府来探看自己的命运,甚至还能与去世的亲人进行沟通。不过由于个人资质不同,往往只有部分的人才能成功进行观落阴。

    我曾在电视节目上看到过观落阴的过程,会有法师唱念咒语演奏法器来带领参与者下地府,参与者眼睛蒙着纸钱坐在板凳上,并未昏睡过去,神智仍然保持着清醒。如果他能够看到某种影像,需要立刻告诉法师,随后法师会凭借该影像对他进行更深层次的引导。

    让我略微感到讶异的是,这个写日志的人和我算是同行,他也是从事心理行业的人,本身对催眠很感兴趣。

    他在早先时候曾经参加过一次集体的观落阴活动,那是在一个小小的善堂进行的仪式。过程很简单,总之就是在眼睛上蒙上红布,红布里面包上符咒,然后有人再旁边念经引导,暗示你是不是看到什么光,有没有看到神明。

    后来,在他接触到催眠领域之后,他将观落阴的体验和一些催眠场景进行了印证,发现催眠和观落阴十分相似,于是他认为观落阴本身就是一种催眠。

    不过有一次,他和一位对灵界极有研究的作家朋友聊起了这件事情,也说了他认为观落阴就是催眠的看法,结果遭到了朋友的否定。

    朋友说,观落阴和催眠并不一样,真正的观落阴是一种远远超过催眠的仪式,不可以只用催眠解释。

    他和朋友进行了一番争论,最后决定在朋友的带领下参与一次真正的观落阴。

    就是这一次活动,让他彻底改变了自己的看法。

第三十四章 观落阴(中)

    依据网上的信息,我孤身一人找到了道缘堂的所在地。

    这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小巷,就隐藏在高楼大厦之后,里面的住户大多是江城的老一辈,这里的房子也是大有年头。平房,青石砖地,墙皮已经锈的变了颜色。

    道缘堂就设立在一间这样普通的房子之中。

    当我迈过道缘堂的大门时,不禁有了一种穿梭世界的感觉。

    从外面看,道缘堂的门不大,外部装修和其他地方没有任何不同。在道缘堂的门内,布置了不少柜台,里面放有香油、纸钱等物,看样子专门用来卖这些东西的。

    但是,看似普通的这样一个地方,却在大门的正后方,又设有一道小门。

    门是朱红色的,门上挂了一块匾,写有“道缘堂”三个大字。

    我刚一进门,便有个穿着打扮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的男人迎了过来,问:“您需要点什么?”

    我尚且不能确定苏郁到底是不是就在这里,所以一时之间也无法做出决定,总不好开门见山的直接说我是来找人的。

    而且这个地方透着一股阴森气,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如果我选择硬闯之类的方法,恐怕得不偿失。

    无奈之下,我只能选择先混进去,说:“观落阴。”

    男人有些惊讶的看了我一眼,说:“以前从没见过您。”

    我说:“第一次来,朋友介绍的。”

    他随即做恍然大悟状,然后从身后取来了一个红箱子,说:“既然来了,便是有缘……”

    说完,他就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我仔细看了一眼那个红箱子,透过正面的孔洞刚好能够看到里面的内容,全都是百元大钞。我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赶忙从钱包里取出几张钞票放在了里面。

    他似是闭着眼睛,但又好像看清了我的一举一动,说:“您第一次来,多放些也好多结善缘。”

    于是我又往里放了几张,他这才收回箱子,露出一脸笑容,为我打开了那扇朱红色的小门。

    门内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微笑着递给我一根蜡烛,说:“沿路直走即可。”

    我接过蜡烛,然后心情忐忑的走进了门,刚一进去,小门就被“咣当”一声关上。

    借着蜡烛微弱的光线,我能勉强看清眼前的景象。这是一条长约五米的走廊,左右的墙壁上画着道教传说的彩绘,里面既有天上的仙人,又有阴曹地府的景象,看起来颇为吓人。

    “淡定。”我不禁有些紧张,赶紧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沿着路向前走去。

    片刻后,我来到了一间更为空旷的屋子,这里的布置十分简单,只有一块祭坛,周围放着一些布团,看起来是供人跪坐用的。

    真是别有洞天。

    此时此刻,“观落阴”似乎已经开始,我看见祭坛上已经坐着一个身穿道袍,蓄着胡须的道人,而他周围也有不少男女老少围坐在地上,一个个嘴唇微动,但却没有发出声音,看起来十分诡异。

    我突然记起了那篇日记,那个自称催眠师的人也亲眼见到了这一切,并且亲身经历了这些。

    这让我不禁有些好奇。

    这时候,有个小道士看见了我,赶忙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对我先是鞠了一躬,然后伸手指了一个无人使用的布团。

    我张开嘴刚想说话,被他用手指竖在唇前示意噤声,于是只好跟着他过去。

    在我坐下之后,道堂里突然响起了一阵诵经之声。我仔细打量着周围,发现祭坛上坐着的那个道士正开口诵经。

    就在我正在好奇的东张西望之时,有一双手拿着一块红布条忽然遮住了我的双眼。

    我的眼前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耳边的诵经声。

    这时候,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说:“一会儿你会看到一些东西,但不要害怕,随时告诉我。”

    我点了点头,不过心里却觉得现在经历的这些真的和催眠很像。

    遮蔽视觉是为了让意识形态做出改变,既不要将注意完全集中于一处,也不要将它完全涣散。在诵经声中我会极容易陷入放松的情境,这样更加容易接受暗示。

    但是,按照催眠的理论来说,如果我选择不配合道士的引导,反而自行选择想要记起的场景,那么这些场景应该按照我的思路进行。

    然而实际情况却是,我随着耳边的引导声来到了一片古色古香的集市。

    任凭我如何去回忆安定医院或是心理诊所,都没有任何作用。我的意识,就这样神秘的来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地方。

    他说:“这里就是地府了,在这里你能找到去世的亲人。”

    我“看”了一眼再空旷不过的集市,心想我又没有什么亲人去世,哪能见到熟人啊?

    就在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有一只手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转身回头,看到一道身影背对着我,她似乎是将自己的胳膊拧了一圈才拍到了我的肩膀。

    毛骨悚然!

    不过这道身影我并不陌生,白色的连衣裙,乌黑亮丽的长发。

    是她,我记忆中遗忘的那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

    传闻观落阴能够让人来到阴曹地府,见到已经逝去的亲人。如果按照这种说法,这个被我遗忘的女人已经死了,而且她生前对我十分重要。

    我一时间不知道是否应该相信观落阴,可是我的心头却有一股冲动,迫不及待的想要让我揭开她的面纱,看清真相。

    “她没有恶意,你可以和她说话。”这时候,又有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跟随着自己的意愿,走到她的另一边,想要看清她的长相。但是她却迅速的转过身去,无论如何就是不愿意让我看到她的脸。

    我说:“为什么不让我看清你的模样?”

    她说:“还不到时候。”

    她的声音十分悦耳,无论是声音的高低程度还是大小程度对我来讲都刚刚好,就像是天籁之音,而且,我对这个声音无比熟悉。

    “那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你?”

    “当你看破真相,做好准备的时候。”

    “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吗?”

    她犹豫了一下,说:“清竹。”

    听到这两个字,我顿时觉得再熟悉不过。就是这个名字,时常隐隐约约的出现在我的生活之中,但我却总是莫名其妙的将它忽略掉。我仔细回想了片刻,突然记起自己在网络上使用的网名就叫“竹间清溪”,里面明显包含了清竹这个名字。

    原来如此,我真的认识她!

    我有些郁闷的说:“为什么我总是不能记起有关你的事情?”

    她说:“你可以从你擅长的角度来分析啊。”

    “如果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一个人总是在无意间忽略掉某人,那么很有可能是因为那个人会让他的心理产生不愉快的体验……”

    “是啊,你不能想起我就是因为一想到我就会痛苦。”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我继续问:“能不能告诉我,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她摇头。

    “那能不能讲讲我们共同经历的事情?”

    她依然摇头。

    我说:“你除了名字还能告诉我什么?”

    她淡然的答道:“什么都不能,一切都在你的心里,到了你能够想起的时候,自然就会想起。”

    说完这句话,她便向前走去,似乎是要离开了。

    “别走!”我喊道,然后迅速跟在她的身后,不想让她就此离开。

    然而奇怪的是,无论我怎么跑,都始终跟在清竹的身后,而且和她之间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远,眼看着她一点点的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在清竹完全消失不见的时候,一道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说:“时辰已到,醒来。”

    下一刻,我眼前的布条被揭开。

    接下来,我看到了一双平静如古井般的眼眸。

    是那个坐在祭坛上的道士!

    真是奇怪,明明我俩距离很远,但我偏偏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而且他也恰好看着我的双眼。

    看起来这次观落阴已经结束,周围的人们也纷纷揭下红布条,开始进行下一阶段。他们纷纷取出香火银钱等物,似乎是要送给死去的亲人们。

    老道士走下祭坛,脚步轻缓的走到我的身边,然后坐了下来。

    他说:“你的气质,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我有些好奇的问道。

    “他前不久才来过,在他观想出的世界里,我能看到一个恍若炼狱的景象。用他的话说,到处都是疯子,人不再是人,只是本能驱使的生物。”老道士的神情很平静,“我觉得那很恐怖。”

    我不明白老道士的意思,继续问道:“我在梦里……观想里看到了一个人,但她不愿意让我看清她的样貌,这是怎么回事?”

    老道士说:“这点,你自己应该比我清楚。”

    说完,他就站了起来。

    我也随即站了起来,说:“我再问一个问题,您有没有见过一个瘦瘦弱弱的女孩来到这里,她说自己总是被鬼上身。”

    老道士眼中神色忽的一暗。

第三十五章 观落阴(下)

    “道缘堂最初开设的时候,来的人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寥寥无几。”老道士娓娓说道,“因为观落阴这项法事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功,它失败的几率太大了,而且还有可能遭到反噬。”

    我不明白老道士说这些的原因,但我隐隐感觉他说的话应该和苏郁会有关系。

    “后来,我的师弟偶然间发现了一种灵药,可以让服用者更易晋入观落阴的场景,于是道缘堂的名声渐渐散播出去,来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转眼间时过境迁,竟然会有不少重要人物也来道缘堂一探究竟。”

    我问:“是什么药?”

    老道士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就连师弟也不清楚,他只说这药是从一个神秘人手里拿到的,必须保密,否则要泄露天机。”

    说到这里,他忽的笑着摇了摇头,说:“都21世纪了,谁还相信什么天机,说白了都是人心而已。”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身份不凡的老道士竟然会跟我说他不相信天机,这种感觉真是荒诞。

    他继续说道:“可是后来,药用完了,师弟出了一趟远门,最后回来时什么也没带。但道缘堂名声在外,我们总不能说以前的观落阴不是真的,而是用药物达到的一种境界,用现代的说法叫……叫什么来着?”

    我淡淡的提醒道:“催眠。”

    “对……就是催眠。你要知道,观落阴和催眠是不一样的,它是真的能够让你看到去世的亲人,并且和他对话。前些日子,来了一个身份很不一般的人,他说必须要见到已经去世的父亲,询问一件事情,否则道缘堂就再也别想开下去了。”

    我问道:“这件事和苏郁有关?”

    他没搭理我,自顾自的继续说:“这个人我们招惹不起,只能尽全力帮助他。很可惜,他的体质并不适合观落阴,那场仪式失败了。道缘堂实在无力承受他的暴怒,所以师弟想了一个办法。既然无法让他看到死去的亲人,那为何不把已经死去的亲人召唤现阳,然后与他进行对话呢?于是师弟从外面找了一个很奇特的小姑娘回来,她属于那种十分容易被附身的体质,通过仪式可以轻而易举的让她被鬼魂附身。”

    原来如此,苏郁被他们用来作为观落阴失败的一种自保手段!

    我说:“你的意思是,让鬼魂附身在苏郁身上,然后和生者进行沟通。换句话说,你们利用她来达到一种阳间也能施展的观落阴?”

    老道士点了点头,表情复杂。

    我怒不可遏的说道:“你知不知道苏郁被附身的时候需要承受多少痛苦?”

    “我知道。”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逼迫她做这些事情!”

    老道士静静的看着我,丝毫不被我的情绪打动,依旧古井无波,“第一次是师弟求她帮忙,第二次,乃至今日的第三次,都是她自愿来的。”

    我问:“为什么?”

    “不可说,不能说。”老道士闭上双眼。

    这到底是为什么,苏郁竟然会自愿来到道缘堂,这没有理由啊!

    我感觉一头雾水,正在迷惑之中忽然回想起了前几天发生的那件事情。

    那一天,有个疯老头突然出现,求苏郁帮忙。他的举止非常古怪,而且貌似会一些法术,还电到了触碰到他身体的我。

    想到这里,我问:“你的师弟是不是一个举止疯癫的老头子?”

    老道士睁开眼,反问道:“你见过他了?”

    “是啊,不仅见过他,而且还被他电了一下,踹了一脚。”

    “那是师弟修炼的掌心雷,专治孤魂野鬼。”

    我冷笑,“掌心雷?我看是随身带着电击器吧?”

    老道士沉默不语。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我不管你们究竟想要干什么,但是现在,我必须要见到苏郁。”

    出乎意料的是,老道士并没有阻拦我的意思,反而是伸手指了一下身后的房间,说:“她就在那里,带她走吧。或许道缘堂真的已经走到尽头,从今以后,再不会有什么百试百灵的观落阴了。”

    听完这句话,我不再理会这个看似高深的老道士,起身走向了那间小屋。

    然而,当我推开小屋的门时,突然感到一阵猛烈的窒息感。

    这种感觉,源自眼前的景象!

    老道士口中的师弟,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子,现在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看样子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还有一个陌生男人,也昏倒在了一旁,不过他的身上没有血迹,应该并无大碍。

    至于苏郁……

    她盘腿安静坐在一块蒲团上,双眼被红布蒙着,表情平静,额前的发丝有些散乱,微微遮住了面容。在她的衣服上,零星散布着鲜血,但看起来并不是她的血,反而应该是那个老疯子的。

    我选择先不理会苏郁,而是看一下老疯子的情况。结果很残酷,他全身上下好像被猛兽蹂躏过一样,没有一处是完整的,而且皮肤上遍布咬痕。最严重的地方是喉咙,那里已经被咬破,露出了里面的骨头。

    我不敢去想凶手的身份,因为这间屋子就像是一个密室,从始至终都只有三个人。

    现在一个人伤重,一个人晕倒,只剩一个人保持着清醒。

    无论怎么看,杀人凶手的身份都已经显而易见。

    我轻轻拍了拍苏郁的肩膀,揭下她眼前的红布条,说:“你还好吗?”

    她双眼空洞无神,看了我一眼,嗫嚅着嘴唇说:“我是谁?”

    认识苏郁以来,我这是头一次看到她在被鬼附僧后出现了这种情况,就像是魂不附体。

    我说:“你是苏郁。”

    “我不是苏郁……我是……死去的人……”

    我一把扣住她的双肩,盯着她的眼睛,说:“看着我的眼睛!”

    她的眼睛终于微微有了神采,看着我说:“古……奇?”

    这时候,一道身影也走进了这个房间,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老道士微微一愣,迅速走到师弟身边,看了一下他的状况,叹气说:“早就说善恶终有报,旁门左道终归要被反噬。”

    我问:“他死了?”

    老道士摇了摇头,说:“还好,死不了。”

    说完,他就一把抱起老疯子,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感到一阵紧张,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于是脱下外套披在苏郁身上,也带着她离开了道缘堂。

    在带着她回家的路上,苏郁终于逐渐恢复了神智。

    她没有看我,低声说:“对不起。”

    我看了一眼站在我身旁的女人,手里仍拉着她的手,尽管有很多责怪的话想说,现在反而说不出来。

    到了最后,我只是平静的问了一句:“为什么要去那里?”

    苏郁说:“因为那里有观落阴,作为交换,我要帮他一个忙。”

    这一刻,我恍然大悟。

    一直以来,苏郁最思念的人无疑就是她的父母。因为这种思念,让她在小时候甚至睡在棺材里面,从而酿成了鬼上身的悲剧。当她知道道缘堂有观落阴,可以通过它看到自己的父母之后,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她的思念。

    我继续问道:“你见到爸爸妈妈了吗?”

    苏郁轻轻的点了点头,“他们很好,要我好好活下去……”

    说完之后,我俩陷入了沉默之中,一时间各怀心事,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过了许久,苏郁忽然问我:“古奇,你觉得观落阴是催眠吗?”

    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她,因为我也没有答案。打心底来说,我希望观落阴是真实的,因为这样我就可以肯定自己看到的清竹是真实存在的,而苏郁也可以打开心结,相信父母过得很好。

    可是实际情况谁也说不清,观落阴到底是不是催眠,没有答案。

    或者说,答案就在每个人的心里,只看你选择相信哪一个。

    我说:“希望不是。”

    苏郁重重的叹了口气,说:“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那样。”

    她又一次说了对不起,这次的对不起应该是指老疯子。

    我问:“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郁低着头,轻声说:“道士在我身上请了一个人,貌似是那个男人的父亲……成功了之后,他就让我开始观落阴,接下来的事情我有些记不太清……过了没多久你就来了……”

    我仔细看着苏郁的表情,发现她并不像是说谎,而可能是真的忘记了。

    毕竟当时的情况很复杂,她的眼睛蒙着红布,身上有血迹,虽然按理来说苏郁最有可能是重伤疯老头的人,但实际又貌似不是。

    对于这些情况,唯一的解释是,可能房间里还有第四个人!

    他是谁?

    还有苏郁,她在观落阴中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还记得我刚才见到她的时候,她神情呆滞,貌似经受了巨大的恐惧。

    如果她因为某些原因忘记了那段记忆,那么,苏晓呢?

    我皱起眉头,感觉有些事情正越靠越近。

    但是与真相的距离,却仿佛越来越远。

第三十六章 缝隙里的眼睛

    苏郁的事情告一段落,在我俩赶回心理诊所之后,我意外接到了一位学长的来电。他是我读研时认识的,现在也在从事心牢疗的工作,不过最近遇到了一个棘手的案例,所以想要让我转接过去,看能不能治好。

    这种事情在业内时常发生,为的是避免耽误来访者的治疗。学长认为擅长催眠的我应该更适合对这个病人进行治疗,所以打电话问我,还说这件事很急。

    我看了苏郁一眼,问:“接不接?”

    她依旧低着头,“听你的。”

    之后我觉得接下这个案例,一方面是为了治病救人,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苏郁能够尽快从道观的记忆中摆脱出来。

    ……

    咨询室的窗帘已经拉上,整间屋子看起来有些昏暗,这让人更加容易放松下来。挂在墙上的音响放着郑在亨的《秘密》,是一首轻音乐,只有点点滴滴的钢琴声作为主旋律,这让人感到舒适。

    在我的面前,有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眉眼非常没有精神,整个人看起来无精打采的男人。他坐的位置背靠着大门,这是属于来访者的座位。

    而在咨询室一旁的长沙发上,坐着一个看起来很沧桑的女人是来访者的母亲。苏郁则依旧坐在角落,背靠着墙,面对着电脑。

    来访者叫陈兵,性别男,年龄35岁,未婚,本科学历,目前没有工作。他在三个月前开始做恶梦,梦里全是密密麻麻的眼睛,他因此睡眠质量急剧下降,导致社会功能受损,也就是失业。

    按照档案的情况来看,陈兵已经去过医院检查身体,而且去了精神科,主治医生就是我的那位学长不过遗憾的是,药物未能让他的病情得到减轻,于是他的母亲选择寻找心理咨询师进行干预治疗。

    我在档案中得到的关键词有,噩梦、眼睛。

    “能不能详细说一下你的噩梦?”我试探着问道,因为这个问题很核心,而且可能引起陈兵的不适。

    他始终低着头,在听到我的问题后终于开口说了话,声音沙哑且苍老,“我的梦境很普通,但是无论梦到什么,都会在一些角落缝隙出现很多很多的眼睛,它们全都盯着我……”

    听着他的描述,我不禁有些感到毛骨悚然。作为一个看到密集物体就会产生不适反应的人,如果让我做这种噩梦可能反应比陈兵还要剧烈。

    我说:“这的确是个糟糕透顶的梦,如果让我来承受非要疯了不可。”

    陈兵叹了口气,心事重重的说:“现在我白天也偶尔能够看到梦里的眼睛,它们出现在任何地方,而且是突然出现……你明白我的意思,就是毫无征兆,明明是一团黑色的地方,却一下子变成了睁开的眼睛。”

    我取出一张白纸,在上面画了一个眼睛,问道:“你看到的眼睛是这样的吗?”

    出乎意料的是,陈兵完全不愿意抬头去看画上的眼睛。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他总是低着头,那是因为他不仅对忽然出现在任何地方的眼睛感到恐惧,同时对他人的眼睛也感到了恐惧。

    这是一种泛化现象,他已经由对某种特定事物的恐惧转移到了其他方面,这将会极大的影响到他的正常生活。

    我能够体会他的感受,如果让我也生活在随时可能被吓到的环境之中,变成陈兵现在的模样是完全可能的。所以说,问题的根源在于,他为什么能够梦到密密麻麻的眼睛,那些眼睛代表了什么?

    想到这里,我顺着思路问下去,“你看到的眼睛是什么样子的?你从前见过它吗?”

    这个问题起到了出乎意料的作用,陈兵虽然没有回答,但是身体却率先做出了反应。他开始不住的颤抖,一只手桌子上面不停的敲打,同时他的五官也开始抽搐。尤其是嘴角部分,他抿着唇,却无法阻挡嘴角不停的向上抽搐。

    我赶忙说道:“如果不方便说的话,你可以不必回答。我的问题没有恶意,请你放松。”

    这时候,在一旁看了许久的母亲终于按捺不住,一下子冲了过来,将儿子抱在怀里,不住的安抚道:“小兵不怕,妈妈在这儿,妈妈在这儿。”

    总的来讲,和陈兵的第一次见面并不算愉快,这次咨询应该可以说是失败的。

    在陈兵母子离去之后,我做到了来访者的位置上,让苏郁坐在咨询师的位置上。然后,我用双手交叉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沉默了许久,我开口说道:“陈兵的事情你怎么看?”

    我将一只手放在桌子上,轻轻叩打着桌面,敲击的位置刚好和刚才陈兵敲打的地方一致。

    苏郁怯生生的答道:“陈兵的面孔很干净,衣服也很整洁,单纯从外观看来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

    我点头说:“是的,而且比起一般人要干净许多。”

    苏郁犹豫了一下,继续说:“他的手腕上貌似有一道痕迹,不知道会不会是割腕留下的。如果是的话,这说明他曾有过自杀倾向,不过档案里并没有表示……”

    真是想不到,她竟然注意到了这一点。

    我问:“如果你也做恶梦,你觉得有必要自杀吗?”

    苏郁摇头。

    我说:“事情不只是噩梦那么简单,让他自杀的应该是压力,梦里的眼睛只是压力的一种。”

    苏郁疑惑道:“什么意思?”

    “现在是21世纪,构建和谐社会。道德的作用越来越大,处处可见被道德绑架的人。我以前接触过一个病人,他有被害妄想,总说有人在窥视他,最后发现窥视他的不是人,而是道德。他因为做过亏心事,所以良心收到了谴责,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你是说,陈兵梦里的眼睛可能不是某个人的,而是属于虚无缥缈的‘道德’?”

    我摇头,说:“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眼睛很可能代表压力。不过大致可以确定陈兵所说的眼睛的确属于某一个人或是某些人,甚至可能就是他身边的人,所以在你问那个问题的时候,他才会爆发出那么猛烈的反应。”

    苏郁皱起秀气的眉,表情疑惑的说,“有没有可能眼睛与一些难言之隐有关,所以他在隐瞒,不想告诉我们?”

    我反问道:“你觉得呢?”

    苏郁说:“我觉得陈兵会不会杨丽婷一样,也是通过梦境里的内容传达一些信息。”

    我对此表示赞同,说:“很有可能。不过他与杨丽婷还有所不同,至少杨丽婷并没有将噩梦泛化到现实里面。可是根据陈兵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噩梦进一步渗透到现实当中,他很有可能会崩溃,甚至疯掉。我觉得下次有必要对他进行催眠,了解一下他梦境的其他情况,或许那些才是最有用的信息。”

    苏郁的确是个聪明的人,很快就适应了自己心理医生助理的身份。不过看起来,似乎她自己还没有发现这一点。

    一天后,陈兵和他的母亲再次来到了咨询室。

    我开门见山的问:“还在做恶梦吗?”

    “是的。”

    “情况怎么样?”

    “我已经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

    我问:“能不能和我说说梦境的具体样子,比如说你是在什么场景,见到了什么人,诸如此类的……”

    他摇头说:“对不起,我现在真的弄不清哪些是梦,哪些是真实……”

    看起来他的情况变得更加严重了,梦境泛化到现实,并且已经让他的认知出现了偏差。由此看来,只能试着使用催眠疗法了。

    我带着陈兵来到了另一个封闭式的房间,催眠椅早就被我安放在了这里。这个地方没有阳光,只有昏暗的灯光。

    陈兵躺在**上,脸上的表情有些紧张。

    我也一样。

    陈兵的母亲留在了外面的沙发上,苏郁则站在催眠室的门口,一脸担忧的看向这里。

    “现在,我们先来做一个放松训练,将你的全身进行放松,达到一种身心舒适的境界。”我声音轻缓的说,“首先,轻轻闭上你的双眼,放松你的眼皮。”

    陈兵缓慢的闭上了双眼。

    “保持深呼吸,感受空气吸入你的肺部,然后舒缓的从鼻间呼出,你要尽可能的慢……然后,放松你的脖子,让皮肤触碰到身子底下的椅子……接下来,放松你的身躯,胳臂,双手,还有每一根手指头……”

    陈兵深深呼吸,身子变得越来越轻松,几乎是瘫软在了催眠椅上。

    “继续放松,让你的双腿,双脚也得到放松……很好,我们再来一遍,保持深呼吸,首先放松你的眼皮……”

    大约五分钟过后,陈兵的呼吸变得轻缓绵长,身子也完全放松下来。

    而我则是满头大汗。

    我擦了擦汗,然后说道:“你来到了一条走廊,走廊的尽头有一扇门,只要推开它,你就会回到梦境之中。现在,伸出你的手。”

    陈兵缓缓抬起了他的左胳臂,举在半空中。

    “慢慢的,慢慢的……推开它!”

    在我说出“推开它”的同时,我看到陈兵的左臂做了一个向前推的动作。几秒钟后,他的脸部突然抽搐了一下。我知道,他现在已经推开梦境的大门,重新回到了梦境之中。

第三十七章 爱与恐惧

    我问:“你看到了什么?”

    陈兵虚弱无力的说:“一栋房子……”

    “什么样的房子?”

    “很旧的楼房。”

    “你来过这里吗?”

    “来过……这是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我挑眉,心想这事看来和童年阴影有关,继续问道:“你在做什么?”

    “我站在一个凳子上面,趴在阳台上,看着楼下……”

    “你在看什么?”

    陈兵忽的抽搐了一下,“一个男人。”

    “什么样的男人,你认识他吗?”

    “他……是我父亲……”

    我问:“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我变成了小孩……”

    “你父亲要去哪里?”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说完这句话,陈兵的表情突然变得惊恐起来,他说:“它出现了!”

    我赶忙问道:“是什么出现了,是眼睛吗?”

    “是它,它就在阳台的柜子里面!”

    “它是什么样子?”

    “我不敢看……”

    我努力将声音变得轻柔,这样听起来比较可靠,能够给予人安全感,继续说:“不要害怕,如果你不敢看可以闭上眼睛,不要看它。”

    “好。”陈兵的声音颤抖着。

    “你闭上眼睛了吗?”

    “闭上了。”

    “很好,当我数到‘3’的时候,你就睁开眼睛,到时候你害怕的东西将会消失。”

    陈兵的神色有些紧张。

    我说:“1……”

    “2……”

    “3!”

    他深深吸了口气。

    按理来讲,在我数到“3”之后,陈兵应该会睁开眼睛,这表示催眠结束。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不仅没有睁开双眼,反而身体的抽搐表现变得更加强烈。

    我有些疑惑,而且紧张,轻声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陈兵的身体竟然在瑟瑟发抖,说:“在大学……”

    我仔细看着他的表情,从中发现了焦虑还有痛苦,问:“这也是你的梦吗?”

    “不是,这是现实。”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现在所看到的事情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而且看样子不是什么好事。不过他既然能够在催眠的情况下看到这些,那就说明这件事情与他现在的心理疾病有关。

    我问:“发生了什么?”

    陈兵有些犹豫,似乎并不太想告诉我。

    这是正常的现象,对于催眠的人来说,他们仍然有着自己的底线,当你的问题触及他的底线时,他们往往会选择拒绝。比如说催眠的时候你问他的银行卡密码是多少,这往往会让催眠者清醒过来。还有给他一把刀,让他伤害自己的亲人,这也是起不到任何效果的。

    但是对于催眠师来讲,却可以对他进行诱导,让他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到这些事情。比如说,告诉他现在面对一只怪物,一定要挥动手里的武器进行反击,殊不知伤害到的其实是活生生的人。

    这就是为什么催眠师这个职位往往需要道德高尚的人,如果心术不正的人拥有了这门技术,恐怕犯罪率会大大提升。

    对于陈兵来说,他不愿意透露梦境的内容,这会对未来的咨询治疗造成极大的困扰。所以,我决定诱导他说出自己看到了什么。

    我问:“你看到眼睛了吗?”

    陈兵说:“看到了,它就隐藏在人群里面。”

    “人群?你的意思是你先在被包围了?”

    “是的……”

    这让我不禁联想到了“围观”一词,陈兵在梦境中会被围观,这的确反映了他所承受的压力,来自其他人的眼光。不过,那双隐藏在人群中的眼睛又是代表什么呢?

    我继续问:“你现在的处境很尴尬,是吗?”

    陈兵答道:“是的……”

    “如果让你破解这种尴尬处境,你先会怎么做?”

    “我……我应该先把裤子提起来……”

    什么意思,现在的陈兵裤子被人扯掉了?

    我大致推理出了一种情况,就是陈兵在某种场合下因为某种缘故,或是有人恶作剧,结果导致裤子掉了,这是一种极为尴尬的情景。

    其尴尬程度,远超我陪苏郁逛街!

    而且陈兵说过,这件事不是梦境,而是现实,这就说明它真的发生过。

    可怜的陈兵。

    我安慰道:“你不必在乎其他人的眼光,现在你已经毕业了,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已经远离你。你不用担心,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陈兵身体的抽搐变好了许多,说:“我明白了。”

    “现在,让那些围观你的人一点一点变少,你要相信自己,那次事故已经过去,即便有人提起也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伤害。”

    过了许久,陈兵说:“我感觉舒服多了。”

    我说:“围观你的群众还在吗?”

    “都消失了。”

    “眼睛呢?”

    “还在。”

    这时候,陈兵的妈妈突然出现在了催眠室的门口,一脸担忧,被苏郁一把拦住。

    可是她仍然说道:“医生,我的儿子没事儿吧?”

    就在我分神的那一刻,陈兵突然随之醒转过来。

    他挠了挠头,对我说:“好了吗,医生?”

    我无奈的点了点头。

    这次催眠发现了很多问题,尤其是那两件发生在陈兵身上的事情。

    送走这对母子之后,我和苏郁开始分析催眠的收获。

    第一个场景,是他童年的家,他说自己正趴在阳台上,看着父亲远去。

    苏郁说:“会不会他的父母吵架,所以父亲才选择生气出走?还记得小时候,我爸也被我妈逐出家门,去单位睡了好几天。”

    我点头道:“梦境里的东西往往有夸大化的作用,而且他说觉得父亲再也不会回来了,这可能表示他的父母已经离异。或许是他的母亲在档案的资料里撒了谎,没有提到陈兵是单亲家庭。”

    苏郁点了点头,说:“那柜子里的眼睛会是什么?”

    我敲了下桌面,“我貌似已经有了答案,不过等会儿再跟你说,咱们再来说一下第二个梦境。”

    苏郁说:“那个梦境发生在他的大学,而且是一次很耻辱的事情,应该对他的自尊心造成了极大的打击。”

    我对此表示赞同,“可是,这个梦境里面也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围观群众都消失了,唯独那双眼睛没有消失。这会不会是因为眼睛无法消失?”

    苏郁敏锐的发现了其中的问题,“你的意思是,围观的人都是大学同学,现在已经没有多少联系,所以在催眠的作用下可以将他们忽略掉。但是那双眼睛却一直出现在陈兵身边,所以他才会无法忽略掉眼睛。”

    我继续说:“不仅如此,这双眼睛很早就出现在了陈兵身边。或者说,至少从他父亲离开之后,这双眼睛就出现了。”

    苏郁捂着嘴,一脸惊讶。

    她不可置信的说:“是他的母亲?”

    我点头。

    这是一个非常合理的推测,但是在第一次咨询的时候我始终将注意力放在了病人陈兵身上,忽略掉了他母亲的反常之处。

    但是现在回想起来,会发现有很多值得注意的地方。比如从进入咨询室开始,陈兵的母亲就始终将目光放在儿子身上,片刻都没有离开。而就在刚才,陈兵从催眠中醒来,也是因为母亲的声音。

    由此可见,对于陈兵来说,母亲是一个极度重要的人。这种重要的程度,比起普通人来说,还要更加重要。

    关键在于,他已经三十多岁了。

    我说:“如果假设陈兵的父母在他童年时就离异了,那么梦境的一切都可以解释。在他父亲离开之后,他的母亲从此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他的身上,将他抚养成人,关注他的方方面面,甚至到了大学,这种关注也在始终进行。”

    苏郁接过话头,继续说:“但是这种关注会给人压力,陈兵明明知道母亲是因为爱自己才会这样,但他更加害怕自己的种种丑态都被母亲看到,所以在第二个梦境里面,那双眼睛来自母亲,陈兵最害怕的是目前也看到自己的尴尬处境。”

    没错,陈兵早就已经成年了,可是现在仍然和母亲居住在一起,生活也是完全由其打理。他没有恋人,没有朋友,就好像除了母亲一无所有。这样的生活是极具压抑性的,因为陈兵总不能和母亲过一辈子。

    另一方面,母亲对陈兵的无条件关注,也间接的导致了他的自卑。他觉得自己是母亲的唯一,绝对不能让母亲感到失望。可是偏偏就是这种心理,让他承受不住,结果把每一件事情都办砸了。

    没能考上好初中,没能考上好高中,没能考上好大学,没能找到好工作。

    这一切,都让陈兵觉得无地自容,越来越没有脸面见自己的母亲。

    可以说,陈兵是孝顺的,母亲也是很爱他的。

    但是偏偏是双方对于彼此的极深的爱,导致了现在的状况。

    我的那位学长没能治好陈兵,就是因为他没有发现陈兵的病源就是他的母亲。

    我说:“下一次,要让陈兵的母亲也参与进来。”

    然而,当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发现苏郁正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郁?”

    她回过神来,说:“突然想到了一句话,爱与恐惧,如影随形。”

第三十八章 溺死人的爱

    爱与恐惧,如影随形。

    这句话可以有多种理解,从一方面来说,越是拥有爱的人就越害怕失去,故而有了恐惧。从另一方面来说,有一些爱或许会让人窒息,故而让人恐惧。

    对于陈兵来说,或许两种情况兼具吧。

    第三次咨询,没有谈话,也没有催眠。

    我选择了一种目前广泛使用的道具——沙盘。

    这种疗法又叫做箱庭疗法,在国内尚且没有多长的历史,不过它的疗效是十分显著的。沙盘的特点在于让来访者自行在沙盘上摆放道具,相当于自行透露出了潜意识的内容。

    我让陈兵和他的母亲一起完成这一次的沙盘,目的在于让他们彼此之间能够有更深刻的了解。

    “现在,请往沙盘里添放一样道具,或者你也可以选择直接用沙子摆出造型。”我和苏郁坐在一块,安静的看着陈兵的一举一动。

    他仔细看了一会儿柜子上的东西,最后选择了一个小男孩,轻轻的将他放在了沙盘的一个角落里。

    男孩,象征着他自己,放在角落意味着没有自信,或许他自己还有些排斥童年的自己。

    接下来,陈兵的母亲选择了一匹大马,放在了“小男孩”旁边。

    马,象征着陈母本人,她认为自己对于儿子来讲就像是一匹马,需要承担着所有重量,带着孩子一起往前走。

    看到这里,我几乎可以确定,陈兵的确是单亲家庭。

    在随后的时间里,母子二人在沙盘上摆放了许多模型,其中有房子,有花草,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苏郁碰了一下我的胳膊,轻声说:“古奇,你发现没有,陈兵母亲每次摆放道具都会贴着陈兵的道具。”

    我点头,说:“看来这对母子的羁绊的确有些不寻常了。”

    在经过十轮摆放之后,我开始了沙盘疗法的下一阶段。

    “现在,你有机会移动沙盘里的任何道具,包括别人的。”

    听到这句话之后,陈兵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迅速将那个“小男孩”转移到了另一个角落。

    然而,陈母却紧随其后,将那匹大马放在了“小男孩”的旁边。

    下一刻,陈兵的面部开始抽搐,双手也不由自主的颤动,就连手里握着的道具也掉落在了地上。

    我迅速走到陈兵的身边,轻声说:“怎么了?”

    他一字一顿的说:“眼睛!眼睛!”

    我伸出手来捂住了他的双眼,“闭上眼睛,不要去想,不要去看。”

    陈兵乖乖闭上了双眼,但是看起来仍然处于崩溃边缘。

    我示意苏郁将陈兵带到另一个房间,而我则拦住了想要跟过去的陈母,我严肃的说道:“伯母,我需要和你谈谈。”

    陈母的表情很焦急,她说:“我现在只想看到我的儿子!”

    “您应该在陈兵小时候就离婚了吧?”

    这句话刚一说完,陈母如遭雷击,顿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她脸上的表情再也不是焦急,反而是变成了一种十分古怪的表情,她眯着眼睛盯着我看,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说:“通过陈兵的梦境。”

    她继续说:“那你应该明白,对于我来讲,小兵就是我的全部。如果他不在了,我也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我明白,但这样不对。”我拿起沙盘中的那个“小男孩”,说:“他有他的生活,你有你的生活,你们的生活本就应该彼此独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纠缠不休。”

    陈母沉默不语,只是死死的盯着我。

    我毫不示弱,同样静静的看着她。

    片刻后,她说:“我和小兵相依为命,如果没有我,他怎么可能一个人考上大学,活到现在。如果没有我,他自己连饭都不会做。”

    我说:“你知道他梦里的眼睛究竟是谁的吗?”

    陈母没有回答。

    我继续说:“是你的。”

    “因为你对他的太过关注,让陈兵无论经历任何事情的时候都觉得你在看他。其中也包括一些尴尬的事情,男人想要活在这世上总需要一些秘密,尤其是对于母亲而言,他们会有许多秘密不想让你知道。然而对于你来说,恐怕陈兵没有任何秘密,对吗?”

    陈母的嘴唇颤抖着,似乎一时间无法接受这样的一个现实。

    我说:“您已经抚养了他许多年,现在是时候放手了。他已经三十多岁了,总不能一直活在你的保护之下,这样只会让他越来越脆弱。”

    我不知道陈母此时此刻心里是怎样想的,她没有再说话,而是低头看着沙盘里的道具。

    突然,她疯了一般将沙盘弄得乱七八糟,然后一把拿出了那匹大马,扔到了沙盘外面。

    她哭着说:“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应该从小兵的生活里消失?”

    我摇头,弯腰捡起道具仑新放回沙盘里面,说:“不是消失,而是距离产生美。否则您对他的溺爱,将会毁了他。”

    ……

    送走这对母子之后,我的心情很复杂。

    苏郁看着无精打采的我,问道:“怎么了,问题不是解决了吗?”

    我闭着双眼,说:“对于陈兵来说,从今以后没有了母亲的处处关注,应该可以恢复正常生活。不过对于陈母来说,却不是一件好事。对于一个单身母亲来说,孩子就是她的一切,我明明知道这一切,但偏偏找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治疗方案。”

    苏郁也陷入了沉思,说:“你说的很对,但是或许事实并没有那么悲剧。”

    “嗯?”

    “我失去父母之后也变得很奇怪,现在不是也遇到了你,逐渐变好了嘛?”

    不得不承认,苏郁的安慰的确很有用。

    我和她并肩坐在沙发上,给她讲了一个曾经看到过的故事。

    那是一个小小的恐怖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一个怀孕的女人,在她怀胎十月的时候,丈夫不告而别,从那之后未出生的孩子成了她的心灵寄托。她担心如果孩子出生之后,就会离开自己。于是她受到袋鼠的启发,选择不把孩子生下来,而是把他一直养在肚子里面。”

    苏郁做了个鬼脸,说:“好恶心。”

    我继续说:“毕竟是个故事而已,不用讨论它的真实性。总而言之,这个女人一直把儿子养在自己的肚子里,自己的身体因此越来越差,越来越难以承担越渐长大的儿子,你能猜到最后的结局吗?”

    苏郁说:“有一天母亲再也无力承担长大的儿子,死了。”

    “那儿子呢?”

    “我不知道。”

    “他从母亲的肚子里爬出来之后,甚至连路都不会走,最后饿死在母亲的尸体旁边。”

    听完这个故事之后,苏郁陷入了沉思。

    她说:“爱到极致反而成了畸形,最终只会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我点头说:“对于最初的母爱来讲,它是原始的冲动。但是当一位母亲过多的关注孩子,甚至试图将他一直留在身边,这就行为就不再只是单纯的母爱了,而是被赋予了一种自私的形态。她害怕孩子离开,一方面是担心他不能自己活下去,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自己不能没有孩子。”

    苏郁说:“挺伟大的母爱到了你的嘴里就变了味道。”

    我说:“事实情况往往就是这样残酷,只是很多人不愿意去相信,因为每个人都有母亲,如果他质疑母亲对自己的爱那本身就是一种侮辱。可是如果冷静下来思考这件事情,你会发现里面隐藏着一个逻辑问题。”

    “什么问题?”

    “身为一个母亲,最先知道的事情,应该就是自己没有办法始终陪在孩子身边。毕竟她的年纪大了,会比孩子先行一步。所以健康的母爱会很早为孩子的未来做打算,这些母亲开始培养自己的孩子,让他们能够尽早独立起来。可是陈母并不是这样,她一直将儿子捆在身边,甚至最终导致了他的病态。在这段关系里面,他们母子两个都有‘病’。”

    苏郁沉思了片刻,忽然笑着说:“仔细想想还蛮有道理的,按照你的逻辑,是不是母亲因为知道自己迟早都会离开孩子,所以需要尽早和孩子保持距离,以免孩子无法承受失去她的苦痛。”

    我摇头,“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为了逃避不可预知的未来而牺牲了当下,无疑是错误的。”

    苏郁又问:“你说陈母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也不清楚,但是当一个人不得不面对生活处境极大改变的时候,往往自身也会随之变化。但如果她始终无法接受儿子终将与自己疏远的事实,那么最终导致的很有可能就是神经症,甚至是人格分裂。”

    “选择遗忘伤心的人和事,然后让自己得到短暂的平静,对吗?”

    “是的。”

    在那之后,一次偶然的机会我遇到了陈兵,他说自己已经不再做噩梦了,而且有了属于自己的崭新生活。

    他还说,自己一直很清楚那双眼睛的主人是谁。

    至于谈到他母亲的时候,他选择避而不谈。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很可悲,替那位母亲觉得可悲。溺爱了半辈子的孩子,最后却选择了疏远她,而不是包容。

    当爱小于恐惧,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什么亲情爱情友情可言。

第三十九章 悬崖

    当顾楠推开诊所大门的时候,我有些惊讶,不知道是什么风把这位专案组的大警官吹了过来。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说要给我介绍一位病人,不过我仔细的看了一下,顾楠完全是单独一个人来的,身后也没有带着其他人。

    她今天没穿警服,只是随便穿了休闲装,看起来多了几分平易近人,而不是以前的锋芒毕露。

    “最近王国安没来找过你吧?”不请自来的顾楠直接坐在我的对面,神色有些疲惫。

    我合上正在翻看的报纸,说:“没有,连电话都没打过。”

    顾楠冷笑了一下,说:“那就对了,自从上次的案子之后,他对警察这行就完全没了热情,只剩下抵触。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明明知道‘sin’的信息,却不早点动手抓人,或许这样就能拯救云露的生命。”

    我说:“你们迟迟不行动,是因为你们想要抓出隐藏在云露背后,为她提供‘sin’的人,对吗?”

    顾楠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小医生,你知道的东西倒还不少。那你说说看,你对现在的‘sin’有什么看法?”

    “没看法,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这种药物。”

    “你确定?”

    我看着顾楠的表情,忽然觉得后背上传来一阵寒意,一时间也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是否在云露死后接触过这种药物。

    这时候,苏郁刚好姗姗来迟,她低着头走到属于自己的座位上,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可能是把顾楠当成了我的病人,所以保持沉默以免打扰到我俩。

    顾楠把目光转移到了苏郁的身上,又冷笑了一声,说道:“道缘堂的两个道士,全都死了。”

    我顿时惊讶起来,问:“什么时候?怎么死的?”

    “准确来讲,就在你俩离开道缘堂之后不久,他俩就遭人割喉,死状很惨。”顾楠笑了一下,“小医生,你说你怎么走到哪里都和命案脱不开关系呢?”

    我一时哑然,上一次云露的命案是王国安带过来的,这次的命案又是苏郁引起的,我哪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事。

    要是非说我哪里错了,那就是喜欢多管闲事!

    我问:“你该不会是怀疑我吧?”

    她摇了摇头,把身体靠在椅背上,忽然说:“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然后让你觉得自己欠我人情,再无偿帮我个忙。”

    “命案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是不会觉得自己欠你人情的。”

    顾楠撇嘴,向着苏郁的方向动了动下巴,说:“小姑娘可不一定没关系哦。”

    说完,她掏出手机,叫进来一个人。

    出乎意料的是,进来的人竟然就是当初和顾楠一起出现的男警官,也就是那个一把将我手臂拧了将近一圈的人!

    我当时看他的表现很拘谨,而且很听顾楠的话,以为他是顾楠的暗恋者。不过目前看来,事情并不是这样简单。

    “他叫孙腾飞,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顾楠起身离开了诊所,她站在门外,顺着门缝跟我说了最后一句话,“记住,你现在已经受到了警方的注视,今天的咨询内容必须保密。否则……后果你清楚的哦!”

    后果?能有什么后果?

    “放心,保密是最基本的职业道德。”我瞪了她一眼,随后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面前的男警官身上。

    和初次见面比起来,他现在变得有些憔悴,而且总是一种走神的状态,貌似到现在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哪里,和谁说话。

    “你好,我是心理医生古奇。”我试探着打开话题。

    他沉默不语。

    “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我又问道。

    他依然不说话。

    我突然有些恼火,顾楠把这个闷葫芦扔给我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可以放心的说出来。”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孙腾飞终于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低声说:“你会保密吗?”

    “当然,我和我的助理都会为你保密。”我信誓旦旦的说道,坐在角落的苏郁也轻轻的点了下头。

    “好吧。”

    孙腾飞讲了一个和悬崖有关的故事,故事里只有两个人,一个叫做小甲,一个叫做小乙。

    小甲的职业是无业游民,爱好是旅游探险,倒是和胡乐有些相似。小乙则是一名警察,压力很大,很少笑也很少说话。

    有一天,小甲和小乙相约去外面爬山,小乙原本是不想去的,可还是跟着朋友去了。

    结果,这两个人在悬崖边想要拍照的时候,突然脚下的石头断裂,结果双双掉了下去。

    幸运的是,悬崖下不远处就有一块凸出来的平台,将两个人接住,这才幸免于难。可是两个人也因此陷入了绝境,唤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听到这里,我初步有了推测,或许小乙就是孙腾飞自己,而这个故事也是真实发生在他身上的。

    这两个人只能呆在平台上面等死,感觉自己的生命一点一滴的流逝。这时候,小甲突然问小乙有没有带手枪,小乙说带了,于是小甲让他对着空气开几枪,试一试能不能让附近的人听到枪声,然后来这里救他们。

    可惜,直到手枪里的子弹只剩下两发,也没有人回应他们。似乎在悬崖边上,除了呼啸的风,什么都没有。

    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个人最先出现的反应就是饥饿和口渴。

    然而在某一天夜里,小乙突然清醒过来,发现小甲正背对着他,不知道在做什么,肩膀一动一动的,看起来好像是在抽搐,十分可怕。

    于是他用手拍了一下小甲,问他怎么了。

    想不到小甲吓得一激灵,貌似手里有什么东西掉了下去,他满脸惊恐的看着小乙,说没事。

    小乙有些疑惑的往下看了一眼,但是因为天太黑所以什么都看不见。

    两个人就这样肩并着肩坐在一起,等待天亮。

    小甲对小乙说,都怪他答应陪自己来爬山,否则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

    小乙苦笑着说,他本来是不愿意过来的,是小甲死缠烂打才……

    小甲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去,又说,枪里的子弹一定要留着,如果两个人撑不到最后了,就用最后的两发子弹自杀。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两个人变得越来越虚弱,身上变得没有丝毫力气。

    终于盼来了天亮,小乙偷偷向下面瞄了一眼,结果看到有一块打开包装的巧克力就掉在下面不远的地方。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问小甲说,是你的巧克力吗?

    小甲没点头也没摇头,但是小乙明白了他的意思。

    在无处逃生的绝境之中,或许真的没有人可以信任。

    两个人的关系出现了裂痕,再也无法信任彼此。

    然而,饥饿仍在不断的侵袭着他们的身体。最后,小甲和小乙做出了一个决定,一个人拉着另一个人的手,让他去下面取回巧克力然后平分,或许巧克力提供的热量还能够让他们再撑一阵子。

    由于小乙是警察,身手比较好,所以决定由小甲拉着他。

    小乙艰难的抓到了下面的巧克力,但是自己却总是感觉小甲拉着自己的手臂有些无力。

    小甲说,我拉不动你了,你先把巧克力扔上来,然后我再用两只手把你拽上来。

    天真的小乙选择相信了同伴的话。

    结局,就是他掉了下去。

    这真是一个灰色的故事,让人听起来就觉得很不舒服。

    我目不转睛的看着孙腾飞,谨慎的问道:“这故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他摇了摇头,不说话。

    这时候,苏郁轻轻碰了一下的我的后背,貌似是在提醒我什么。

    说实话,从头到尾我都不知道孙腾飞到底是什么情况,顾楠只说让我对咨询内容进行保密,却没说过孙腾飞到底得了什么病。

    而他在进屋之后也只是表现的异常沉默,除此之外再无疑点。

    如果非要说疑点的话,他讲的故事里面倒是有不少疑点。

    首先,这个故事里的小乙无疑代表孙腾飞自己,他最后被朋友小甲背叛,落了个坠下悬崖的下场。

    可是事实上,他现在还活着,只是不说话而已。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是说,他是想传达什么消息给我?

    我感觉脑子越来越混乱,转头看向苏郁,只见她用小手轻轻指了指低头不语的孙腾飞,又用双手做了一个代表“错误”的手势。

    我恍然大悟,转过身来,十指交叉放在桌上,轻声说道:“按理来讲,职业是警察的小乙更加强壮,应该由他来抓住小甲才对。你的故事是不是讲反了?”

    听到我的话之后,孙腾飞仿佛终于来了精神,问:“那你说说故事应该是什么样子?”

    “很简单,应该是身为警察的小乙放弃了小甲,得到了最后半块巧克力,从而活了下来。而且在那种缺乏信任的情况下,无论是小甲还是小乙都不太可能选择将巧克力先交给对方,很有可能其中一方掉下山崖不是因为另一方松了手,而是在之后的冲突中才出了事故。由此看来,小甲不可能是身为警察的小乙的对手。”

    他忽然笑了起来,又问:“那你说,我有什么问题?”

    我说:“我无法确定,如果故事是真的,而我的推测也是真的,那么你就从警察变成了一个杀人犯。”

第四十章 清竹

    孙腾飞的笑容很是意味深长,让我看不清摸不透。

    他并没有对我的推测做出解释和回答,而是直接起身离开座位,进而离开了诊所。

    就好像他的到来只是为我讲了一个故事,而且故事的真相到现在也没人知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顾楠又是什么意思?

    我对此感到疑惑不解,靠在舒服的椅背上,皱紧眉头。

    这时候,苏郁出现在我身边,轻声说:“古奇,我刚才并不是说孙腾飞在撒谎,而是说整个故事都是有问题的。”

    我挑起眉毛,问道:“什么意思?”

    “这个故事我在网上看过,他貌似只是把里面的一些细节做了调整,然后讲给你听。”

    我感到有些发懵,说:“他是在……忽悠我?”

    “我不确定这个故事到底是否对他有特殊意义,但是故事本身的确不是他经历的,应该只是照搬了网上的那个帖子。”

    我突然有些颓废,感觉自己被人狠狠的耍了一次。

    如果说孙腾飞是有病的,那么顾楠把他介绍给我应该算是出于好意,只是他并不信任我,于是编造了一个谎言对我进行敷衍。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孙腾飞压根没病,是他和顾楠两个人联手演了这么一出戏。

    可是无论那种情况是正确的,我都弄不懂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

    尽管脑中有很多困惑,但不能影响我接下来的工作。

    已经许久没有消息的简小水在刚才突然发来一条信息,说有大事情,让我务必尽快赶到。

    在经历了观落阴的事件之后,我对她的特殊能力愈发感到神秘,于是在收到信息之后,很快就准备动身过去。

    苏郁站在门口,轻声说:“注意安全。”

    她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不想让我过去。

    我冲她嘿嘿笑了一声,骑着那辆老自行车飞快的离开了这里。

    第二次来到简小水家里所在的小区,映入眼帘的依然是破破烂烂,仿佛这里没有物业管理一样。我轻车熟路的来到她家门口,发现依然没有锁门。

    我推开门,说:“我来了。”

    屋子的布置和第一次完全雷同,几乎没有任何差别,就好像时间凝固在了我和简小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她坐在轮椅上,怀里抱着一个熊娃娃,对我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她说:“你知道吗,我有种特别不祥的预感。”

    我进屋关门,疑惑道:“什么预感?”

    “你要死了。”她神秘兮兮的说。

    简小水是个可以说是“很神奇”的人,她声称自己能够预言,而且告诉我的许多事情也的确应验了。现在她又说我要死了,这的确对我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尽管心里有些压抑,但我还是故作轻松的问:“能不能说的详细一点?比如我什么时候会死?”

    她露出了牙齿,冲着我嘻嘻的笑,眼睛里面的双瞳开始不住的来回晃动。

    “搞不好就是现在哦。”简小水忽然用手指了指窗外,准确来讲,是那些钉在窗户上的木板缝隙。

    透过木板的缝隙,我看到楼下有两个人正缓缓走来,是顾楠和孙腾飞。

    他们在跟踪我?

    我惊讶道:“他们怎么会来这里?”

    简小水笑眯眯的反问道:“你说呢,他们来这里当然是为了调查某种药物,或者是某个人喽。”

    我不敢置信的看着简小水,问道:“你和‘sin’有关系?”

    她抿起嘴唇,眼里满是笑意。

    突然,她哈哈大笑,说:“骗你的!”

    我重重的呼了一口浊气,心想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喜欢吓唬人。

    不对!她是怎么知道“sin”的,又是怎么知道顾楠和孙腾飞的?难道真的是读心术?

    我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正在疯狂崩塌!

    简小水说:“你应该见过她了吧?”

    “谁?”

    “清竹。”

    我惊讶的再也说不出话来,实在是想不到她竟然连我在观落阴里发生的事情都能知晓。

    她继续说:“话说回来,还是我帮助你见到她的呢。如果不是我给你介绍了苏郁这个奇特的病人,你就不会去安定医院。如果不是苏郁去了道缘堂,你也不会去那里做观落阴,你说对不对?”

    我感觉自己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冒着冷汗。

    不得不承认,简小水的话语几乎将我推向了崩溃边缘。

    我试图挽回一些局势,故作镇定的问:“你到底想要怎样?”

    “我和你说过,我再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我能看到有关你的一切,但却只能生活在阴影之中,这真是太痛苦了。”简小水说了一句让我一头雾水的话。

    我一动不动,眼神紧紧盯着简小水,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到底是谁?”

    她放肆的大笑。

    下一刻,我看到顾楠和孙腾飞推开了房间的门,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对他们大打出手。

    然而就在我挥舞着拳头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一人抱住了我的腰。

    她反复轻声呼唤着:“医生……古奇……”

    是苏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猛地闭眼,然后睁眼,突然发现面前再也没有什么房子,也没有什么简小水,有的只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我瘫倒在地,苏郁在身旁紧紧的抓着我的胳臂。

    而顾楠和孙腾飞,则站在我的身后,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孙腾飞说:“他的确有问题,但应该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顾楠冷冰冰的看了我一眼,说:“有趣的小医生。”

    说完这句话,这两个人就转身离去。

    我赤红着双眼,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觉得大脑前所未有的混乱,我嘶哑着喉咙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郁沉默不语,只是关心的看着我。

    我仔细回想着有关简小水的一切,她的身上充满了疑问,能够读心,能够预知,这不可能是现实中存在的人。

    直到刚才她的突然消失,让我终于意识到了一点,简小水从始至终都只是我的臆想!

    简小水,简小水……就是“竹间清溪”,这是我的网名!

    她能够预知每一个来找我的病人,是因为她在我失去意识的情况下预约了那些病人!

    苏郁说过,是一个网名叫做“竹间清溪”的人告诉她可以来“古奇心理诊所”进行治疗。从始至终,是简小水……不,是我自己在引导自己,只是我并不知情而已!

    可是,我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幻觉,到底是为什么?

    一瞬间,我忽然从“竹间清溪”这个名字里发现了另一个信息。

    清竹!

    我的脑海中闪过一丝灵光,是怎样的关系,才会把一个人的名字放在自己的网名里面呢?

    答案显而易见。

    这一刻,那些被我忽略掉的记忆仿佛通通开始复苏。

    我回想起了一天在厨房做饭的时候,我不小心切破了手指,那时我习惯性的抬起手,喊了一个名字,是清竹!

    当我让苏郁坐在诊所角落的时候,觉得那一幕无比熟悉,因为我曾经有过一位助理,她叫清竹!

    清竹,清竹,清竹!

    这个名字突然出现在我记忆的每一个地方,无处不在!

    可是,清竹到底是谁?为什么无论如何我都看不清她的脸?

    我感觉自己的精神越来越脆弱,就像是一张风干的纸张,一触即碎……

    在精神恍惚的情况下,我隐约听到苏郁在我耳边呢喃说:“大海是温暖的,在这里你会很安全……”

    怎么回事,难道说是苏郁在催眠我?

    我没有时间让自己去思考这些问题,下一刻噩梦突然汹涌袭来,是安安!

    耳边顿时充满了安安的哭喊,眼前也变成了安安被无数双手扯入地狱的画面,我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就在这时,我听到苏郁的声音,她说:“不要害怕,仔细去看安安,不要放过每一个细节。”

    我鼓起勇气,紧紧咬着嘴唇,用双眼仔细观察着安安身上的每一个细节。从她自杀之后,我从来没有像这样仔细的看过她。

    然而,我想不到。

    十三岁的安安就像是缩小版的简小水,五官简直一模一样!

    苏郁说:“古奇,你还记得自己是多久前认识安安的吗,还记得自己对她进行心理辅导多久了吗?”

    我感觉脑袋快要爆炸了,痛苦不堪的说:“五年?”

    苏郁又说:“五年了,为什么她一直没有长大?”

    我顿时如遭雷击。

    为什么?为什么安安一直没有长大?

    这就是苏郁听完安安的故事之后,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的原因!敏感的苏郁,早就发现了我话语里的破绽,而我自己反而始终没有察觉出来!

    没有简小水!

    也没有安安!

    我突然感觉眼泪止不住的流下,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不断袭来。

    极度的疼痛让人再度产生幻觉,我隐约看到一个背影出现在深蓝色的海水之中。

    是清竹。

    她缓缓转身,我终于要看到“真相”。

    最后,我看到了一张简小水的脸。不对,比起简小水,这张面孔少了几分稚嫩,多了一些女人味。

    眼泪滴落大海,我终于清醒,想起了有关她的一切。

    好久不见,安清竹。

第四十一章 我的女友是精神病

    我想我和女友初次相遇的地方,一定是最特别的。

    那是一个雨天,我打了一把黑雨伞来安定医院“自首”,在支付了一笔昂贵的费用之后终于在这里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屋。

    在我走进医院的那一瞬间,第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穿了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坐在轮椅上,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熊娃娃,看起来很恬静。我不知道是不是春天到了的缘故,或者是我体内的“力比多”开始疯狂骚动,反正我的目光说什么都无法离开。

    从专业的角度来看,这叫激情!又叫一见钟情!

    弗洛伊德提出了“力比多”这个概念,用来指代人类体内难以压抑的性本能,我最初是绝对不信的,可是那一天却成为了“力比多”的坚定信徒。

    在护士的带领下,我来到了202病房,而她住在212,我俩对门。

    这一定是上天的安排。

    虽然假装成精神病潜入安定医院的时间只有短短五分钟,但我确定当时的自己一定是疯了。

    精神病,真的会传染……

    在那之后,我从其他病人那里打听到了有关她的信息。

    她叫安清竹,六岁的时候就来了安定医院,算是这里的元老级别,据说辈分只比老罗低一级。顺便说下,老罗在安定医院可是住了足足四十年。

    由此看来,安清竹不仅是个精神病,而且还是一个资深精神病。

    在一次午饭的时候,我面红耳赤的坐在她的身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她,完全忘记了自己潜入精神病院的目的。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看我,只是右手抱着熊娃娃,左手拿着勺子。

    我看她似乎很喜欢吃肉,于是把自己的鸡腿夹了过去。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安清竹的声音,很清脆,很好听,就像是天籁一样。

    她说:“你有病?”

    我尴尬的笑着说:“我看你爱吃鸡腿,所以把自己的给你。”

    她瞪了我一眼,说:“我习惯先吃掉不爱吃的东西。”

    ……

    安清竹不好意思把自己碗里的鸡腿再还给我,皱着秀气的眉毛把它吃掉了。而爱吃鸡腿的我,却只能看着眼馋。

    她或许是觉得我有点可怜,擦了擦嘴,对我说:“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随口编了一个借口,“我能看到鬼。”

    她忽的笑了,笑容很复杂,“哦,呵呵。”

    突然,有个体型庞大的精神病冲到了我的身边,面色不善的看着我,吼道:“你谁啊?”

    看着他那小山一般的体型,我完全生不出反抗的念头。可我也不明白,我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惹来这么一尊大神。

    在所有心理疾病之中,躁狂症可以算是破坏力极强的一种。难以想象,当一个人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单纯的想要发泄怒火,那破坏力该是多么惊人。

    我看着肌肉男,突然有点儿害怕。我心想,护士姐姐呢?她们这会儿不是应该拿着镇静剂出场的吗?

    然而并没有人来救我。

    我抬头看着肌肉男,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因为或谢要一句话的错误,就会彻底激起他的怒火。

    在我最难堪的时候,安清竹开口说:“大杨,你在跟谁说话?”

    大杨有些疑惑的看向安清竹,挠了挠头,反问道:“你啥意思?”

    “这个位置没有人,还是说,你也能看到鬼了?”

    话音刚落,大杨满脸惊恐的看了我一眼,口中发出一声惨叫,迅速转身逃掉了。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对清竹说道:“那个大个子怕鬼,所以你骗他说我是鬼,把他吓跑了?”

    安清竹微微笑了一下,说:“我不喜欢撒谎。”

    她没有撒谎,这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我坐的这个位置,真的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我从小时候就建立了扎实的科学观,当然不会相信安清竹的话,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屋里的气温很热,我却打了一个寒颤,同时感觉五脏六腑都传来了一阵凉意。

    那感觉,就好像有一道冰冷的气息穿过了我的身体。

    安清竹说:“吃完了就走吧,不要在这个位置坐的太久,否则它生气了那就惨喽。”

    我顿时吓得站了起来。

    后来,我得知安清竹能够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可能是鬼魂,也可能是外星人,总之是一些未知的可怕生物。

    因为这个缘故,安定医院的病人们都有些害怕她,这也是身材魁梧的大杨为什么一听到清竹的话,就会老实离开的原因。

    她代表不祥。

    ……

    在安定医院活动了整整一天,我观察到了不少情报。出乎意料,精神病实际上并没有料想中的那么可怕,他们从外表看来和正常人并没有太大差异,少部分除外,比如有个把铁丝绑在脑袋上的老汉,他执着的认为这样可以让自己被雷劈到,然后进行时间穿越,回到属于他的年代。

    精神病们大多性格胆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少部分除外。比如有个自称船长的中年男人,他认为所有病人都是他的水手,将和他一同探索未知的意识海洋,去探寻潜意识的新大陆。

    他们大多看起来很可笑,很可怕,但其实都有着自己的世界观,牢不可破。

    我的老师曾经说过,患有心理疾病的分三种人,第一种是病人,他知道自己哪里不对,可以进行治疗。第二种是疯子,他在疑惑自己是对或者不对,很难进行治疗。第三种是**,他永远不会认为自己不对,所以无法治疗。

    在这家安定医院里,我看到了五成病人,三成疯子,还有两成的**。

    只不过在这里呆的久了,我渐渐有些疑惑,自己到底算是哪一种人?

    这里的生活很单调无聊,护士医生的脸上没有表情,每一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每天除了吃饭时间和活动时间,病人大多时候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面,这一方面是为了防止他伤害到别人,同时也是一种保护。

    然而,在某天夜里,当我回到病房的时候。

    我的直觉告诉自己,屋里貌似有别人。我隐约听到了微弱的喘息声,还有布料摩擦发出的声音。

    这让我感到有些害怕,我仔细打量着屋子里的每一个地方,最后把目光落在**底。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我貌似看到那里面有东西亮了一下。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趴在地上,眯着眼睛努力向着**底下看去。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拍了下我的肩膀。

    “唉呀妈呀!”我吓得大叫。

    之后,我听到了一阵轻轻的笑声。

    是她,安清竹。

    我转过身,看见身穿连衣裙如雪莲花一般的她,原来是她一直藏在我病房的门后。

    “人吓人,吓死人。”我抱怨道。

    安清竹没理我,大咧咧的直接坐在了我的**上,蜷起双腿,将膝盖抱在怀里。

    她的眸子和夜晚的星星一样明亮,她说:“和我讲讲外面的世界吧。”

    我有些拘谨的坐在她的身边,说:“外面的世界?”

    “嗯,我六岁的时候就来了这里,从那之后再也没出去过,所以很好奇。”

    我恍然大悟,说:“外面的变化老大了,现在人们都开汽车。你知道汽车不,就像是一个会跑的铁盒子!”

    她无奈的看了我一眼,说:“我见过汽车,虽然我很小就进了安定医院,但是好歹也是九零后好吗?”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下,继续说:“原来是这样啊……这些年外面建了很多楼房,而且房子很高,几乎能够几十上百米。变化最大的是电脑,变得越来越小,还能上网呢~”

    她又叹了口气,说:“我知道电脑,而且会用。”

    “那你到底想知道些什么?”

    “外面的人变成了什么样子?”

    提起这个话题,我感觉有些压抑,“现在的人们生活很幸福,比起以前不再需要担心温饱问题,只不过却又有了其他问题。”

    安清竹点头说:“我知道,安定医院的病人原先没有这么多。我很想知道,那些心理健康的人会是什么样子呢?”

    我笑道:“这有什么好奇的,心理健康的人当然就是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白天工作,晚上回家陪陪家人。休息的时候带着家人出去兜风,好好玩两天。”

    我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安清竹听到之后却陷入了深思之中,她的眸子微微发亮,似乎正在向往着我所描述的生活。

    她说:“听起来真不错。”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粗暴的敲门声打断了我和她的谈话,是查房的护士终于发现了失踪的安清竹,于是挨个房间进行搜查。

    她对我做了个鬼脸,赶忙打开房门跟着护士回到了对门。

    我躺在**上,身边放着安清竹落在这里的布偶小熊,忽然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相对于不正常来说,什么才是正常呢?是不是在法律和道德约束之下的就是正常?

    这真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题目。

第四十二章 巨网

    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在梦里,我重新回到了安定医院,重新第一次见到安清竹,重新与她相识相知。

    然而,梦终究是会醒的。

    当我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身边是满脸担忧的苏郁。她将我抱在怀里,嘴里反复念叨:“不要怕,不要怕,都会过去的……”

    这一刻,我觉得很安详,眼泪突然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我真的没有想到,在我最无助最混乱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会是瘦瘦小小的她。

    见我终于醒了过来,苏郁担心的说:“你终于醒啦,吓死我了!”

    我轻轻点头,说:“放心,我没事,只是回想起了很多东西。”

    是的,现在的我已经找回了记忆中消失的那道身影,她叫安清竹。虽然那段记忆仍未完全寻回,但我隐约有所感觉,我是在安定医院里面认识清竹的,并且和她发生了一段漫长的故事。

    故事的开头我已经想起,至于结局,我也大致猜出了大概。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安清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而我也忘记了她。我猜测,应该是发生了一些意外,让我永远的失去了她。

    在那场意外之后,我的身心都受到了重创,甚至可能导致了精神错乱。于是我在记忆里抹去了安清竹,塑造了十三岁的安安,并且为安安设定了一场悲剧。

    安安的悲剧始终在折磨我,但比起清竹的死,这种折磨反而能够承受。换句话说,我幻想出的安安只是安清竹的一个缩影,用来释放自己对清竹的思念和内疚。

    如果我猜得没错,胡乐应该是知道事情真相的。所以每当我跟他提起安安,他都会转移话题,并且让我冷静下来。

    他知道安清竹,所以知道安安的事情是假的。不过胡乐和胡院长一样,都认为这段记忆如果让我回忆起来或许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通通把我蒙在鼓里。

    这让我感到十分好奇,也感到有些害怕,到底在清竹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最终导致她的离开或是死亡,并且让我也无法承担这样的结果?

    这件事情,会不会和安清竹能够看到鬼魂有关?

    我感觉事实真相或许会出乎意料。

    “顾楠和孙腾飞呢?”过了许久,我终于回过神来,开口问道。

    苏郁轻声说:“很早就走了,他们跟踪你貌似只是想确定一件事情。”

    我又问:“那你呢?你为什么会来?”

    苏郁有些脸红,说:“你离开诊所的时候脸色很差……所以我……”

    我明白了,跟踪我的人不仅有顾楠和孙腾飞,还有苏郁。不过我骑自行车的速度很快,苏郁又是怎么跟踪我的呢?

    我问:“你是怎么跟踪我的,该不会是跑着过来的吧?”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感觉你会在这里,所以就过来了……”

    难以解释的事情再次发生了,苏郁又一次展现了自己不寻常的一面。我无法解释这些,只能简单将其归为“女人的直觉”。

    ……

    安安就是安清竹,或者说是安清竹的替身。

    那么简小水呢?

    在陪着苏郁回家的路上,我不禁思考着有关简小水的点点滴滴。

    和简小水的第一次见面,很诡异,虽然看到了她的脸,但我却并没有认出这张和清竹一模一样的面孔。

    之后她就“预言”了许超和苏郁,告诉我这些人会来诊所进行治疗,并且一一应验了。

    应验的原因很简单,简小水就是“竹间清溪”,是她预约了这些病人。至于施芳并没有进行预约,而是突然闯入诊所的,所以简小水的预言中没有出现施芳。可是问题在于,她究竟是在什么时候预约的呢,为什么我完全不知道?

    简小水并不存在,她只是我臆想出来的一个人物,那么真正进行预约又会是谁?

    我自己?

    虽然找回了记忆中丢失的人,但我却发现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摆在我的面前。

    不知道是谁,或许是我自己,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很多和我有关事情。

    下一次和简小水进行联系,是她在午夜十二点打来的一个电话,号码是十三个零,看起来很吓人。

    如果说简小水并不存在,那么这个号码按理来说也应该不存在。那些短信和电话都只是我的幻想而已。

    可是当我掏出手机翻看通话记录的时候,却不禁目瞪口呆。

    十三个零组成的号码,竟然是真的!

    我又翻看起了短信,发现简小水发来的信息也都是真的,并且每一条都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这又怎么解释?难道说是我自己用某人的手机给自己发了信息?

    这不科学!

    我突然觉得简小水或许并没有那么简单,她虽然是我臆想出来的人,但是她的诞生,肯定还有除我之外的第三人在背后进行操控。

    我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催眠。

    如果我受到了催眠,那么短信和电话就是引发催眠状态的一个媒介。每当我受到信息,都会触发对简小水的幻想,来到海边,自己却以为自己身在简小水的家中。

    如果这个猜测是正确的,那么又是谁对我进行了催眠?

    我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身边的苏郁,这个敏感而聪明的女人曾经成功将我催眠,让我说出了有关安安的事情。

    这一次,会不会又是她呢?

    我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因为第一次见到简小水的时候,我还从未见过苏郁。

    除了我自己的问题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也逐渐浮出水面。

    顾楠和孙腾飞!

    他们貌似在调查“sin”的时候发现了某些疑点,于是将我当成了观察对象,才会在今天对我进行试探。

    在云露的案件之后,道缘堂里发生的事情再度让我和顾楠有了交集。

    她说道缘堂的两个道士全都死了,但是我离开那里的时候,一个活的好好的,另一个则是不知道遭到了谁的攻击,遍体鳞伤。那时候我认为是苏郁干得,或许是观落阴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事故,导致苏郁发狂。

    另一方面,顾楠既然接手了道缘堂的这个案子,这同样有着另一层涵义。

    她是“sin”专案组的成员,如今却在调查道缘堂,这说明道缘堂或许就和这个药物有关!

    记得老道士说过,他的师弟曾经发现了一种药物,可以让人迅速进入观落阴的状态。这和“sin”起到的效果有些相似,如果把“sin”的药效进行稀释的话,或许真的会有这种作用。

    顾楠调查道缘堂,就是冲着“sin”而来。

    但她们只发现了两具尸体,并且从录像中发现我也去过这里,于是就将目光放在了我的身上。毕竟这太过巧合,两场和“sin”有关的案件竟然都有我的身影,把我换成警察也会怀疑自己。

    但结果是他们发现我的确患有癔症,甚至出现了简小水和安安这种幻觉,可是这和他们接手的案件并没有关系,所以他们在确定之后放弃了对我的监视。

    既然如此,他们调查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呢?“sin”又是什么?孙腾飞所讲的“悬崖”又代表什么?为什么云露说这种神秘药物和安定医院的老罗有关,但老罗却又死了?

    我皱起眉头,突然觉得安定医院这个地方,恐怕会是所有事件的核心。

    无论是安清竹,还是老罗,都来自那里。

    ……

    “紧急报导,今日警方在市区郊外发现一名死者,死状奇怪,面部已被完全摧毁,无法确认身份,详情请见后续报道。”

    回到家里,我和胡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相视无言,电视里则正在播放着一则新闻。

    胡乐依然是邋遢模样,不过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严肃,问道:“你说你都想起来了?”

    “谈不上都想起来,只是回想起了和她初次见面的时候,其他的只是有些印象。”

    胡乐安慰说:“那倒不用着急,既然有了印象,那么肯定某一天就会完全回想起来的。”

    我点了点头,转而问道:“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情的,对吧?”

    他的表情很淡定,似乎早就料到我会问到这个问题,说:“是,因为我和安清竹也认识,勉强……算是朋友。你应该知道,她性格很古怪,除了你之外谁都不信任。后来你要开一个心理诊所,就让安清竹给你当了助手,那时候我还是一个五好青年,和你一样踌躇满志的投入到了心牢疗这个行业……”

    胡乐滔滔不绝的磨叽着,越说越跑题,但是对于安清竹后来去了哪里,是死是活,却总是含糊其辞。

    当我正式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给了我一个很无奈的答案。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一次你失踪了很久,是警察把你送回来的。而你醒过来之后,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虽然记起了安清竹,可我却发现事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复杂,这些疑点仿佛织成了一张巨网,而我就是困在其中的猎物。

    在这张巨网里,我、苏郁、胡乐、顾楠、孙腾飞,甚至胡院长,到底会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第四十三章 赌徒

    今天一大早,诊所就来了一位患者,之所以没做任何资料收集的工作就将她诊断为患有心理疾病,是因为她刚一冲进来就抱住了我的大腿。

    她哭喊着说:“对不起,我错了!”

    苏郁看向我的眼神很古怪,就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赶忙躲在角落,把脸转向了电脑那头。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患者,发现她是个年轻姑娘,长相身材都不错……等等,苏郁该不会以为我和她有什么关系吧?

    患者依旧在哭喊着,“对不起,我再也不这样了啊!”

    这一刻,我突然有点担心她会不会说出来什么惊人之语,比如“我怀了你的孩子”之类的。

    不过虽然有这种担忧,我还是挤出一个职业微笑,蹲下身子,轻声安慰说:“虽然我不知道你做错了什么事情,但是这些话你最好留给真正需要道歉的人。现在,还是收拾一下情绪吧。”

    她吸了一下鼻涕,终于停止了抽泣。

    ……

    患者名叫赵玲玲,二十六岁,职业是资深赌徒。由于家庭困难,所以在大学期间一直勤工俭学,偶然一次接触到了**,并且从中挣了一些钱,从那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八年**期间,她累计输了二十多万,甚至中途将学费偷偷用来**,导致大学未能正常毕业。这些事情,她一直瞒着家里。

    按理来讲,赵玲玲的情况更适合去戒赌所,不过考虑到她正是花季年龄,如果去戒赌所那种地方可能会对未来有**影响,所以我还是决定接下这个病例。

    “你每次**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我手里拿着圆珠笔,对着手中的资料写写画画。

    她有些紧张的坐在沙发上,低着头说:“我也说不清……每次**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好像变了一个人,特别想要赢钱……”

    “是因为家里的经济有些困难?”

    她点了点头,“可能吧……大学的时候一直过的很节俭,比周围的同学差了太多……”

    我看了看她的装扮,说:“可是看你现在的穿着打扮,还蛮时尚的啊。”

    “这是我用**赚来的钱买的……”

    我微微皱起眉头,总是觉得赵玲玲有事瞒着我。对于一个赌徒来说,恐怕她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自己欠着赌债,只不过我不能贸然询问这个问题,否则非常可能造成她的阻抗。

    我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本子,还有一支笔,把它们递给了赵玲玲,说:“如果你想戒赌,我倒是有个小方法,坚持一下应该会有用处。”

    她一个劲的点头,说:“我一定坚持!只要能戒赌,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请你在本子里重复写下‘我可以不**’这句话。”

    “写多少?”

    “直到你真的可以不**。”

    之后,我把赵玲玲带到了比较安静的催眠室,让她在这里独自进行治疗。

    临走前,我鼓励道:“加油,相信你自己一定可以控制住**的*。”

    她手里握着圆珠笔,很坚定的点了点头。

    回到咨询室,苏郁有些疑惑的问我:“赌瘾这种情况,也能治吗?”

    我有些犹豫,回答说:“如果她的赌瘾是心理性的,那就肯定能治,但是大多数情况下,赌徒的赌瘾都不单单是心因性。她现在会来戒赌,很有可能是因为自己已经没有钱了,甚至已经欠下了一屁股赌债。”

    苏郁微微点头,说:“而且她很内疚。”

    “没错,她刚刚冲进咨询室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对**的厌恶,或者是对于自己无法戒赌的内疚。她的表现更像是做给亲人看的,换句话说,她应该是赔了钱,所以才会有那种行为。”

    “可她没法告诉家里。”

    “是啊,不知道她到底赔了多少。咱们也管不了太多,只能尽可能的帮助她治疗赌瘾了……希望会有作用。”

    “古奇……你以前治疗过类似这种的病人吗?”

    我“嘿嘿”笑了两下,说:“没有,所以很好奇,明明知道她不可能支付治疗费用,还是觉得试着治疗一下。”

    苏郁有些无奈的看了我一眼,顿时无语。

    转眼间,两个小时过去了。

    我站在催眠室外面,隔着玻璃看着里面的情况。不出所料,赵玲玲的表情很痛苦,身体开始不住抽搐,用笔写下的“我可以不**”也变得歪七扭八,越来越丑。

    我仔细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然后在心中默念道:“十、九、八、七……”

    赵玲玲突然猛地把笔摔在地上!

    “三、二、一!”

    她冲了出来,表情狰狞。

    结果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我。

    赵玲玲就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顿时蔫了下来,有气无力的说:“我写不下去了……”

    我带她回到了咨询室,重新进入咨询状态。

    我问:“你是怎么看待**的?”

    她说:“**可以让一个穷人瞬间暴富。”

    “除此之外呢?”

    她犹豫了一下,说:“也能让一个富人瞬间一无所有……”

    我笑着说:“看起来你还蛮清醒的,至少知道这些道理。”

    赵玲玲神色黯然的说:“我也知道这些道理,可是一到了某些情况,自己就会不由自主的去**。”

    “什么情况?”

    “我也说不清……”

    我猜测说:“当你身边的人炫耀自己的衣服、包包还有男朋友的时候?”

    她猛地抬起头来。

    虽然没有得到赵玲玲的正面回答,但我确定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每当她觉得其他人生活的比自己好,她就会寄托希望在**身上,做着让自己**暴富的白日梦。

    我说:“**是不可能对你的现实生活有实际作用的。”

    她突然很激烈的反抗道:“不是的,我大学的时候第一次**就挣了一个月的生活费,那个月我每顿饭都能吃上肉菜!”

    通过她的话语,我发现自己对于她家境的判断,可能还是有些偏差。

    赵玲玲继续说道:“而且之后我**也挣了不少钱,让自己换了新衣服,还能穿新鞋子,是**让我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我反问:“除此之外呢?**还改变了你多少?”

    她愣在座位上,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比如你的父母,你现在还敢像从前那样见他们吗?还有,你说你**挣了很多钱,可你又输了多少呢?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穿的衣服,不是用你挣来的钱买的,而是用你输掉的钱换来的,而且代价很昂贵。”

    她无言以对。

    我又问:“你觉得,有人可以通过**改变命运吗?”

    赵玲玲坚定的点了点头。

    我挑起眉毛,突然意识到她的问题比我想象中还要严重,竟然在认知方面也出了问题。

    如果她始终认为**可以让自己发家致富,那就不可能让她戒赌成功。等到某一天,她又有了闲钱,肯定会重蹈覆辙。

    当务之急是,让她明白一个道理。

    我关上诊所的大门,并且拉下了屋里的窗帘,打开灯,又从上锁的柜子里掏出了几样东西。

    有纸牌、麻将……还有骰子……

    昏暗的灯光之下,我的笑容显得有些诡异。

    我说:“来玩两局吧,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在看到各种赌具的那一刻,赵玲玲的眼神忽然亮了起来,再也不是刚才的黯淡模样。

    她歇斯底里的吼道:“来吧!”

    我一边洗牌,一边仔细打量着她的种种变化,心底“咯噔”一下。

    由于窗帘始终拉着,外面的阳光照不进来,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和赵玲玲赌了多久。

    可能有上千次了吧?

    苏郁看了一眼表,说:“晚上七点了。”

    原来我俩已经赌了将近十个小时……

    我疲惫不堪的趴在桌子上,说:“还要再来吗?”

    赵玲玲依旧神采奕奕,说:“当然!”

    我说:“可是咱俩刚才玩的东西一直没有赌注,实在是不够刺激,要不要加点赌注?”

    一听到“赌注”两个字,赵玲玲的表情变得有些狰狞,说:“可我没钱了。”

    “你还可以用别的当赌注啊!”我露出一个坏笑,从钱包里取出一张信用卡,说:“这里面有五十万,只要你赢了就都是你的。”

    她犹豫了一下,突然咬牙切齿的说:“好,我把我自己当赌注!要是我输了,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看看,这就是赌徒,一看到钱甚至能出卖掉自己的身体。

    我从桌上捡了一枚骰子,说:“我累了,咱俩干脆一局定胜负,比谁扔的点大!”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我手里的骰子,说:“好!”

    结局当然在我的意料之中,她扔了一个四点,而我却扔了一个六点。

    她输了。

    赵玲玲瘫倒在椅子上,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

    我起身拉开窗帘,打开诊所的大门,顿时外面路灯的光亮透了进来。

    之后,我递给她一张纸。

    那上面记载着我俩这一天**的输赢情况,总的来讲,她赢了一百一十九次,而我却赢了九百六十七次。

    我指着那张纸说:“看看吧,这就是**,十赌九输。你最后赢得那一分,也是我故意让给你的。”

第四十四章 硬币

    有人把**的胜率视作希望,认为只要自己运气够好,总有一天能够赌赢。他们甚至为此发明了一系列赌法,比如在一次赌赢之前要经历一系列的失败,比如在某些时候运气最好,可以豪赌。

    然而实际情况是,大多数**的结果,会严格按照概率进行。比如掷骰子,第一次扔了一个“一”点,那么下一次仍然扔出“一”点的概率是多少?

    有些赌徒认为是三十六分之一,几率非常小,所以自己不可能连续两次都扔出“一点”。

    事实真相呢,还是六分之一!

    原因在于扔出“一点”的那一次已经成为事实,它并不会影响第二次掷出“一点”的概率,所以说无论你之前扔的点数是大是小,都不会影响到下一次。

    只是有很多人不明白这个道理,而是将每一次扔出的点数都放到了一起进行计算。

    所以说,**本身就是概率问题。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在这样的情况下,**的结果就不是由概率操控,而是人。

    赵玲玲一次又一次的把希望寄托在**上,却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外面的月色透过窗户,我看着身子仍在抽搐的赵玲玲,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说:“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她直勾勾的看着我,仿佛丢了魂一样。

    我继续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原本都是概率事件,但是因为有了人,它就会变得不再是概率操纵。即便是看起来最正式的彩票,谁也无法确定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赵玲玲开口说:“按照你的意思,这世界上就不会有什么运气之类的事情?”

    “你可以将它们视作运气,也可以把它们看成概率。但是只要你能够掌控自己的生活,就能控制自己人生发生某些事情的概率,不是吗?”

    她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点头说:“医生,我要戒赌!”

    “或许你不用戒赌了。”我笑着说道。

    这句话刚一说出口,就连苏郁也是满脸震惊的看向了我。

    我解释道:“和你玩了一天,我一直都在仔细观察着你的一举一动。我发现了一件事情,你喜欢的其实是**本身,而不是赌注带来的胜负。换句话说,你**主要是为了从中获得快乐,这就是你为什么能够在没有赌注的情况下,和我赌了足足一天的缘故。”

    赵玲玲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反问道:“可是最后我把自己都输给了你……”

    我说:“最后一次**添加赌注,也是为了观察你的变化。我想仔细的看一看,你在有赌注的情况下,**的状态会变成什么样子。让我感到欣喜的是,你在接受有赌注的**时,有些犹豫。”

    她说:“听医生你这么说……我似乎有些懂了……”

    在数量繁多的心牢疗方法中,认知疗法始终都是应用最广泛的一种。对于赵玲玲的情况,使用认知疗法再好不过。

    她首先需要纠正自身的几个错误观念。

    第一,把钱作为赌注的**,本身已经不是概率问题。

    第二,**本身是快乐的,它只是一种娱乐手段。

    赵玲玲需要将“**”与“赢钱和输钱”这两种观念进行分离,然后重新将“**”与“娱乐”进行联结,将“赢钱和输钱”与“赌注”进行联结。

    所以,对她这一次的治疗已经不需要纸笔了,也不需要她在纸上一个劲的写下“我可以不**”。对于酷爱**的赵玲玲来说,这种治疗方法是毫无作用的。

    和她约定在明早见面,之后我就带着苏郁下班回家,同时为明天的事情做些准备。

    我打开书房的抽屉,隐约记得里面应该放有一个存钱罐。我在里面翻了一会儿,果然找出来了一个企鹅宝宝模样的存钱罐。

    摇一摇它胖乎乎的身体,发现里面竟然还有声音。

    我抠开企鹅罐“大脚”上面的一个小钮,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当我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突然陷入了回忆之中。

    ……

    安定医院,室外花园。

    我和一个光头老汉一起蹲在草圃旁边,从远处看来就像是……蹲大号……

    然而事实情况是,我俩在偷吃鸡腿,这是我中午从食堂里偷摸带出来的。

    这个光头老汉姓罗,我们通常叫他老罗。他号称精神病院一哥,拥有着与众不同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不过从某些角度来讲,他又是精神病院里最接近“人”这个定义的病患。

    他一边啃着鸡腿,一边长篇大论:“每个人都是上帝,他们除了不能决定自己什么时候生下来,其他事情都可以让自己决定。但是通常人们意识不到自己是上帝,所以很多选择都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做出的。用心理学的话来讲,是潜意识在他们毫无知觉的情况下为他们做出了选择。”

    我蹲在他旁边,开口问道:“那出门被车撞,这也是自己选择的?”

    老罗撇着嘴说:“当然,他可以不出门,见到车就离远远的,自然就不会被撞了。”

    “那万一就是有车想撞你呢?”

    “这就不是你的选择了,这是其他上帝的选择。”似乎被我问的有些烦,老罗瞪了我一眼,继续说:“你自己想象,这个世界上全都是上帝,每个人都能决定自己的命运。但是他们拥有这种能力,就不免想要影响其他人的生活,当这些上帝的各种选择交织在一起,最后就会变成命运这种东西,也就是生命的无限种可能。比如说你今早出门就被大杨一屁股坐死,那是你生命中的必然事件,因为大杨决定一屁股坐死你,而你却没有意识到,没有决定离大杨远一点,最后就只能被坐死了。”

    我吐出一块鸡骨头,说:“听您这意思,我倒是想起来一门科学,叫概率学。”

    “嗯,你小子还算有点悟性。”老罗叹了口气,忽然问道:“还有鸡腿没?”

    我从屁兜里掏出最后一根,说:“这都第三根了,您老悠着点儿!”

    “关你屁事,这是我的选择,就是一会儿让鸡骨头噎死了我也认命!”老罗没好气儿的抢过鸡腿,继续说:“刚才说到哪儿了?”

    “您说我有悟性。”

    “不要脸的臭小子,不是这句!”

    “哦,我说概率学。”

    老罗又说:“其实每一个人都是一个作家,他们写了一本自己看不见的书……”

    我赶忙打断说:“等会儿,您不是说每一个人都是上帝嘛?”

    “笨死了笨死了!既然都是上帝,那当个作家又怎么了?”老罗滔滔不绝的说:“这本书里面记载着他出生后经历的每一件事情,比如三岁丧父,六岁丧母,八岁重病垂死,十二岁混黑道,十五岁砍过人,十八岁有了第一个女人,然后被背叛了,连孩子都不是亲生的……”

    我摇了摇头,叹道:“那这本书可真悲剧,主角也够惨的。”

    老罗摸了一把自己的大光头,深不可测的叹道:“这个人就是我啊!”

    我顿时无言以对。

    他继续长篇大论:“小子,你记住。世界上的事情都是概率组成的,不是说你选哪个就是哪个?就像是抛硬币这回事儿,你扔一次,要么是正面,要么是反面。”

    说到这里,老罗竟然还真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一枚硬币,不过这枚硬币长得很奇怪,有些像是游戏币,正面刻了一个大写的“s”,背面刻了一个光头,看起来倒是依稀有些像是老罗本人。

    我接过硬币玩了一会儿,说:“这硬币看不出正面反面咋办?”

    “笨死了!那就看是人头还是字母,反正都是一半一半的概率!”

    我反驳道:“不是有人做过实验嘛,正面是百分之四十九,反面是百分之五十一。”

    “那是他扔的还不够多!”老罗撇着嘴说:“可是世界上的大多数事情都不是概率这么简单,就比如你扔硬币吧,有可能最后既不是正面也不是背面,反而是立着。这就出现了第三种情况,不在上帝的预料中,也不被写在书里。”

    我似懂非懂的说:“有点儿不明白,能不能举个例子。”

    “就比如有人想要发明一种药,吃完之后能让人变得无所不能。那么你说吃药之后会有几种情况?”

    我说:“两种吧?就跟硬币一样,要么成功了,要么失败了。”

    老罗摇了摇头,说:“那可不一定,成功和失败的界定往往没有那么清晰。要是吃药的人的确变得无所不能了,但是偏偏自己本人无比痛苦,那该怎么办?是成功?还是失败?再或者说,他就是扔硬币里面的立着的那枚?”

    我说:“这就是个悖论,就像是上帝是万能的,但他不能创造出一块自己搬不动的石头。”

    老罗弹了我一个脑瓜镚儿,说:“聪明!”

    我心想聪明个屁,完全没听懂你的意思好嘛!

    我记得那次谈话,最后我偷摸拿走了老罗的硬币,然后收藏了起来。

    之后硬币就被我放在了企鹅罐里面。

第四十五章 企鹅罐疗法

    赵玲玲在次日依约赶来诊所,还按照我的嘱咐带了足足一百枚沉甸甸的硬币。

    我让她坐在来访者的位置上,然后简单介绍了一下今天的治疗流程。

    流程不复杂,很简单。

    第一,我和赵玲玲将进行一百次没有赌注的**。

    第二,在**期间,赵玲玲一旦出现了“赢钱”或者“输钱”的想法,都需要将一枚硬币投入企鹅罐中。

    她有些疑惑的看着桌子上早已放好的企鹅罐,明显搞不懂我想做什么,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目的是,让你能够体会到**的单纯快乐,并且从此远离赌注。”

    她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说:“好,那我们开始吧。”

    不出我的意料,在我和赵玲玲刚刚开始第一局“21点”不久后,她就往企鹅罐里放了一枚硬币。

    我笑着说:“看来你的牌不是很好就是很差,所以才会想到输钱或者赢钱。”

    似乎被我完全说中的心事,她有些胆怯的问:“我有这样的想法可以吗?”

    “完全可以,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别忘了投硬币就行。”

    企鹅罐静静的放在桌上,通体呈深蓝色,只有肚皮是白色的。每当我看到赵玲玲往里面放硬币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的一阵精神恍惚。

    在我的记忆中,这个“企鹅罐疗法”是一个叫做安清竹的人发明的。

    那件事发生在安定医院,有次院里来了一个小女孩,长得清清秀秀,不过脾气大的惊人。据说她患有躁郁症,性情时而狂躁时而抑郁,并且神经方面也出了问题。

    就在几天前,她曾用一根圆珠笔疯狂攻击一名同学,导致其重伤。之后由于未成年人保护条例,她没有去警局接受处罚,但却需要进入安定医院进行治疗。

    我清楚记得小姑娘被待到院长室的时候,她的眼睛里竟然充满了杀气,让人实在是难以相信,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竟然会有这样的眼神。

    不巧的是,当时安定医院的胡院长刚好有事出差,而且医院里面剩下的医生又没有治疗小姑娘的把握,纷纷拒绝,眼看着这枚小小的定时炸弹就要爆炸开来。

    关键时刻,是安清竹挺身而出。

    她问:“你为什么要伤害别人,自己会因为这种暴力行为感到开心满足?”

    小姑娘冷冰冰的回答:“他们该死,竟然敢嘲笑我!”

    安清竹反问:“你又是怎么看出来他们是在嘲笑你的?”

    “只要他们在笑,那就是嘲笑!”小姑娘怒吼道。

    我听后无奈的挑了挑眉,结果被安清竹刚好看到,她没好气的对我说:“那个潜伏在病人里的医生,你倒是说说这是什么毛病?”

    我答道:“这叫做‘匹诺曹综合症’,就像是匹诺曹一说谎鼻子就会变长,这种症状的患者一看到别人笑,就觉得他是在嘲笑自己。”

    说到这里,我对着小姑娘露出了一个职业微笑,说:“我说的对吗?”

    不出所料,她下一刻就怒吼着冲向了我,看架势是要把我撕成碎片。

    安清竹一把抓住了小姑娘的手腕,然后将她扯到了自己面前,表情冷漠的说:“如果你再大喊大叫,我就折磨的你晚上睡不着觉!”

    在这一刻,我才突然想起安清竹也是精神病,而且是安定医院的一姐。

    作为一个年纪不大,又是新来的病人的小姑娘,很快的屈服于安清竹的淫威之下,从暴躁变成了抑郁,开始沉默不语。

    几天之后,当我再次见到小姑娘的时候,发现她的怀里多了一个企鹅罐。

    我微笑着问她:“抱着一只企鹅做什么?”

    她冷冰冰的看着我,突然从裤兜里掏出一枚硬币扔进了企鹅罐,然后掉头就走。

    看到了这一幕的安清竹只是看了看我,没有解释。

    我追到她身边,说:“企鹅罐是你给的?”

    她淡然的点了点头。

    我又问:“做什么用的?”

    她反问:“你明明是个正常人,难道还用我告诉你那个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拜托大姐,就是因为我是正常人,所以才不知道那个东西是干什么的啊!对于精神病来说,就是有人跟我说那个企鹅罐是他的宝宝,我都敢信!

    不过我仔细想了一下之后,很快就发现了问题。小姑娘看见了我的笑容,于是在企鹅罐里放了一枚硬币。

    她是把别人的笑容转化成了企鹅罐里面的硬币。

    可是这样又有什么用呢?只是单纯的为别人的笑容找一个替代品吗?

    一阵洗牌声“吹”过,将我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不知不觉我和赵玲玲已经玩了一百次,企鹅罐也已经装满,拿起来沉甸甸的。

    我把企鹅罐递给赵玲玲,说:“咱们出去走走吧。”

    她疑惑的接过企鹅罐,把它抱在怀里,然后就跟着我离开了诊所,苏郁也跟在我俩后面,似乎很好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现在是上午九点,外面的行人不多不少。我对赵玲玲说道:“你觉得企鹅罐沉吗?”

    赵玲玲点头说:“有一点。”

    “其实它并没有多沉。”我说:“只是因为它承担了许多情绪情感,所以才会显得那么沉重。”

    “什么意思?”

    “我说过,每当你有‘赢钱’或者‘输钱’的念头时,都需要往里面投一枚硬币,你觉得那枚硬币除此之外还代表什么?”

    赵玲玲想了想,答道:“可能是……内疚?因为我一想到赌注的事情就会觉得自己很对不起父母……给他们添了那么多的麻烦……”

    我点头说:“所以说,这个沉甸甸的企鹅罐装满了你对于**的不愉快,是吗?”

    “是的。”

    “现在,找一个人,把这个企鹅罐送给他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我很洒脱的离开了赵玲玲身边。

    而苏郁则是奈不住好奇,选择跟着赵玲玲,看事情结果会是什么样子。

    之所以我不需要去看结果,是因为我已经知道了结果。

    在安定医院的那个案例中,小姑娘最后攒满了企鹅罐,并且把沉甸甸的它送给了我。

    她说:“我现在不再觉得你的笑容是嘲笑了。”

    我问:“那是什么?”

    “你的笑只是一种表情,就是那个精神病吴老二,成天对着人傻乐,我总不能认为他也在嘲笑我吧?”

    我顿时火冒三丈,心想自己怎么能和吴老二相比。

    她忽然笑了,这是我头一次看到她的笑脸。

    她说:“这个企鹅罐里装满了别人的嘲笑,现在我自己已经变得足够强大,不再需要它们了,所以我把企鹅罐送给你。”

    我有些忐忑的接过企鹅罐,那一刻突然觉得手里的东西很沉重。

    也是在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安清竹的意思。

    任何人改变自己都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可能在一瞬间就改头换面。安清竹也明白这一点,于是给小姑娘设定了“企鹅罐疗法”。通过这个疗法,小姑娘需要收集其他人的“嘲笑”一百个,然后将“嘲笑”转换为硬币放在罐里。

    最后,她将这些硬币送给一个自己想要送给的人,从而成功的将“嘲笑”转化为硬币,又将它们送给了别人。

    我捧着沉甸甸的企鹅罐,忽然觉得里面装着的不仅是“嘲笑”,还是一个小女孩的自尊心。

    这一次我没有笑,而是用一种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说:“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之后没多久,小女孩就蹦蹦跳跳的出院了。

    所以我想对于赵玲玲来说,结果应该是一样的。

    不久后,苏郁回来了,脸上还挂着泪痕。

    我问:“怎么样,她好起来了吗?”

    苏郁点了点头,说:“她最后选择把企鹅罐送给了一个乞讨的小孩。”

    说到这里,她整理了一下情绪,说:“古奇,当那个小乞丐看到企鹅罐的时候,眼睛都好像放了光。他不仅将里面的硬币一枚一枚的数好收起来,还把企鹅罐藏到怀里,就好像怕被别人抢走一样。”

    我又问:“赵玲玲呢?”

    “她看到小乞丐的表现之后,突然蹲在地上一个劲的哭。小乞丐问她怎么了,她说自己真的知道错了……古奇,我觉得她是真的不会再去**了。”

    “应该差不多,通过这一次她意识到自己**的那些坏情绪,原来可以通过企鹅罐转化成其他人的快乐,这对她自己来讲是一种升华。如果赵玲玲以后赚了许多钱,肯定会为慈善事业出不少力的。”

    这时候,苏郁突然问道:“你是医生,应该更具有同情心才对啊?为什么不见你去做慈善?”

    我笑着回答:“因为看得懂人心,所以知道太多的骗局。对于那个孩子来说,拥有一个企鹅罐或许并不是什么好事,他会因此挨打,受欺负,然后最心爱的东西也被抢走。”

    苏郁的表情变得有些犹豫,说:“似乎自从你想起安清竹之后,整个人的想法都有了一些变化。”

    我说:“是啊,失而复得最能让人成长嘛!或许的确是我太悲观了,但我真的认为,对于一个无法保护自己心爱之物的人来说,还不如没有心爱的事物幸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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