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双飞燕
寿春东南西三面皆被大湖所包围,“兵圣”吴起到达楚国后对城防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进,引“寿安湖”之水入护城河,寿安湖水与地下深层水相连,不可能被截断,吴起盛赞寿春为“永不陷落之城”,至少有一半原因来自于寿安湖。
凡天下之雄城,要么背山,要么临水,寿春城得二者之妙,被称作永不陷落,确实源于半城山半城水,深得兵法之玄妙。
问天宗驻地内,宫九歌正慵懒的半躺在凉亭中一张摇椅上,手中拿着一本《两仪剑谱》认真观看,好似在看神功秘籍。
燕攀蹦蹦跳跳如一只活泼的小兔子,来到宫九歌身后,猛然蒙住她的眼睛,放粗声音道:“猜猜我是谁?”
宫九歌无奈放下剑谱,微笑道:“我猜不是小燕子。”
燕攀颓然放下手,埋怨道:“九歌姐姐,你怎么总是这样,配合点嘛!”
宫九歌拿起剑谱,笑道:“这游戏早在十年前就不能瞒过我了,你还乐此不疲,我有什么法子呢!”
燕攀当然知道瞒不过宫九歌的耳力,而且她知道宫九歌修习的功法,讲究修心胜过修身,一身功夫早已达到心有灵犀的境界,即使她能瞒过宫九歌的耳目,也瞒不过她的心,她之所以乐此不疲,是想活在小时候的无忧无虑之中,她也确实活在无忧无虑之中。
燕攀随手夺过宫九歌手中剑谱,翻到封面,失声道:“两仪剑,九歌姐姐什么时候开始看如此低级的剑法?你不是在修炼《慈航剑典》吗,是不是无剑可练了,要不我去求爹爹把《仙门剑诀》传你吧!”
宫九歌轻轻招手,被燕攀掷在地上的剑谱重新飞入她手中,一边凝神翻阅,一边道:“两仪剑法出自精武门,由其门主金庸大宗师亲手所创,可不是什么低级剑法。”
“小燕子你切记不可好高骛远,神功秘法固然能快速增加功力,威力更是普通功夫数倍,但往往令修炼者忽视基础,最终卡在某一个境界驻足不前。抬头仰望星空固然重要,也不能忘记俯视大地,古今高手都要经历这个过程。”
若是别人这样一边看书一边说话,定被认为不专心而心生怨恨。燕攀却不会这样,她深知自己这个姐姐从小就有分心二用的本事,她能一边陪自己做游戏,一边背下艰深难懂的佛经道藏。
“九歌姐姐惯会教训人,我又不想着称霸江湖,将来能像我娘那样,找一个如意郎君,就心满意足了。”
宫九歌放下剑谱,笑吟吟道:“你这小妮子一副思春模样,是不是找到如意郎君了?”
燕攀一副扭扭捏捏样子,无力反驳道:“哪有?”她只有在这个姐姐面前才会流露本色,因为她知道这个姐姐能够心有灵犀,怎么说谎都没有用。
宫九歌微微一笑,也不纠缠,道:“说吧,来找我什么事?”
燕攀神秘兮兮道:“九歌姐姐是否知道寿春湖的传说?”
宫九歌起身伸了个懒腰,露出峰峦起伏的美好曲线,看的燕攀目瞪口呆,再看看自己胸前平平如野,露出羡慕的眼神。只听宫九歌说道:“什么传说?不就是吴起说了句“寿春一半安危赖此湖”,楚王就把南湖改名为“寿安湖”,如此而已。”
燕攀道:“听说湖中有百年大乌龟,若能捉到一只,用来煲汤,足可增加十年功力,咱们去游湖吧,看能否有运气捉到一只,到时候九歌姐姐你何愁不能在三宗会武上独占鳌头?”
宫九歌摇头道:“我所修炼的慈航剑典讲究重意不重力,若是心意修炼到道心通明境界,就是全身无半点内力,也能战胜先天高手,否则即使百年功力,又有何用?”
燕攀见没有说动宫九歌,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眼神略微一暗,马上发出狡慧的光芒,拉着宫九歌手臂晃道:“九歌姐姐,求求你了!陪我去好不好?”
宫九歌被她晃动身体,胸前波涛荡漾,再次让燕攀露出羡慕之色。她直接身手抓向宫九歌胸前高地,好奇道:“为什么会比我的大这么多?”
宫九歌被她纠缠的哭笑不得,只得以指代剑戳向燕攀腋下。燕攀手臂如蛇般柔软起来,躲过剑指,五指张开,继续向宫九歌胸口袭去。宫九歌似乎早有预料,剑指于不可能处突然转向,准确点在蛇臂七寸处。
燕攀苦恼道:“不玩了,每次都胜不过你!”
宫九歌摇头道:“这灵蛇拳是西北武盟欧阳锋的绝学,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你若不是事先露出破绽,我也不容易抵挡。”
燕攀道:“九歌姐姐你已达到心有灵犀的境界,世上谁能暗算到你?”
宫九歌再次摇了摇头,世上高手无数,特别是一些先天顶峰的高手,已经把心意神混融为一,道心深藏,更进一步就能无形无相,这样的人根本无法通过心有灵犀窥见他们的心灵。若能更进一步进入道心通明境界,当然能通过道之动,预知招式,只要还没达到破碎虚空,都摆脱不了道的范围。所谓技止于道,只要能够达到道心通明境界,破碎之下,谁也不能在招式上占她一分便宜。
燕攀见宫九歌陷入沉思,再次哀求道:“九歌姐姐,你就陪我去好不好?”
宫九歌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你先告诉我咱们要见的人是谁?如今寿春城鱼龙混杂,不得不防。”
这是宫九歌谨慎的地方,虽说燕攀的父亲燕飞是天下绝顶高手,即使楚王见了他也得称呼一声“燕大侠”,但是江湖中不乏一些冒险之徒,她并不想带燕攀出去冒险。
问天宗的燕飞和聚义堂的燕南天被江湖称为“双飞燕”,“双飞燕,侠气欲与天公试比高”,是说燕飞和燕南天都是义薄云天之辈,虽然得江湖中大部分人爱戴,但是仇家也不少,都是顶尖高手。
目前是三宗会武前夕,若这些仇家派他们的弟子挑战燕攀,由于事关问天宗的名声,根本无法拒绝。
第一百一十二章 拼爹
燕攀明白事情轻重,捏着衣角扭捏道:“就是魏离啦,他目前受了重伤,还要逞能。”
宫九歌沉思片刻道:“出去以后你要一切听我吩咐,且不可擅自行事。”她也想见见那个在江湖中声名鹊起的天才,看他如何一步一登天。
燕攀一下跳起来挂在宫九歌身上,兴奋道:“九歌姐姐最好了,我就知道你会答应我的。”
宫九歌微蹙黛眉,对这个小精灵无可奈何,如今开始怀疑答应她外出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她若知道燕攀在江湖上是如何戏弄那些“少侠”的,就不会有这些担心了。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这是楚国丞相屈原描述寿安湖的诗句,随着他的离骚便传大江南北,跟燕国丞相之子的“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楚国丞相秦殃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齐名,被江湖和朝堂共尊为五百年难得一见的雄文。
如今烟花三月,正是游玩踏青的好时候,宫九歌和燕攀一大一小两美女出行,一路上自然引来无数饥渴眼神。胆小者只敢偷偷一瞥,胆大者则驻足观看,痴心者边走边看,以至于撞到树上而不自知。
更有青衣书生自我感觉良好,拦路问好道:“小生这厢有礼了!”
燕攀露出她刁蛮的一面,不待书生把话说完,就抢先道:“你想和我宫姐姐认识吗?”
书生以为搭讪成功,忙不迭点头。燕攀露出坏笑道:“那得通过我的考验才成。”
书生再次弯腰行礼,深得君子温润如玉的精髓,“请小姐示下!”书生心内暗喜,他本是一穷书生,今天租了一身行头,尝试能否偶遇一大家闺秀,到时候人财两得,更可能在仕途上一步登天。
燕攀指着路边一个两尺高石墩道:“你抱着这个石墩游过寿安湖,就算通过考验了!”
书生满脸苦涩,道:“这怎么可能?”
燕攀道:“你能从身上拿出一千两银子吗?”她出生武林大家,从小接触者非富即贵,看人自有一套经验,仅看书生的窘迫状,就能看破他的伪装。
书生脸色发白,冷汗直冒道:“小生告辞了!”转身离开。
不过这时却有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走来,他身材臃肿,却偏偏附庸风雅穿着士子服装,本是一套儒雅风流的服饰,偏偏被他穿出一股爆发味。
这壮汉学儒生弯腰行礼道:“小生屈富,家父是寿春城守,能否有幸认识两位姑娘!”他靠这一招勾搭了不少爱慕虚荣的少女,刚才见燕攀问那书生有没有一千两银子,就以为这二人是普通爱慕虚荣少女。
别看他现在外表平静,内心小心肝却是一颤一颤的,他从未见过如宫九歌和燕攀如此美女。心想若能把如此大小美女二人带入府中尽情把玩,就是减寿十年也甘愿。
宫九歌脸上露出厌恶之色,她功夫已达心有灵犀的境界,怎么会看不出屈富心中的龌龊?
燕攀在江湖中厮混几个月,加上她聪明伶俐,把察言观色炼的炉火纯青,仅从宫九歌脸色就想到这胖子心中定是藏着龌龊目的。一脚踢在旁边石墩上,石墩飞起撞在屈富心口,把他撞倒在地。
屈富虽然功夫不高,但是一身肥肉,竟然也没受重伤。他爬起来后,满脸怒容,在寿春从来都是他欺负别人,还没被别人欺负过。他恶狠狠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竟敢打伤本公子,今天谁也救不了你!小的们,给我上!”
跟在他身后十丈外装作游人的凶仆闻言纷纷撕下伪装,把宫九歌和燕攀围在中间。
屈富见燕攀一个小姑娘踢动石墩,本是心存忌惮,这时见仆人到来,放下心来,向燕攀道:“小姑娘,你是想私了,还是公了?”
燕攀装作无知道:“私了如何?公了又如何?”
屈富深深看了一眼宫九歌胸前双峰,咽下一口口水,笑眯眯道:“私了就是你们陪本少爷回家,只要本少爷满意了,自然放你们离开。公了嘛,本少爷把你们抓进寿春官衙,那里面的苦楚,怕你们挨不住啊!而且本少爷可是寿春城的城防校尉,你袭击本少爷,属于袭击城防军,危害楚国安全,连带你们父母都要被杀头,怎么选择你要掂量掂量!”
他一通吓唬,本以为两个小姑娘会屈服,燕攀眼中却露出好玩之色,道:“你确定袭击你我父母会被杀头?”
屈富郑重点点头,燕攀好奇道:“前天我随爹爹进宫见楚王,楚王说在寿春城谁惹到他都可一剑斩之。楚王很和蔼,还给了我一个玉佩呢!”说完燕攀从腰间拿出一块玉佩,玉佩上雕刻着一条五爪金龙。
屈富只看了一眼,就魂飞魄散,他虽只一瞥,还是认出那块令牌是日常挂在楚王腰间,从不离身的令牌,靠这块令牌能在寿春调动一千铁骑。他爹虽为寿春城守,也仅能调动本身的一百卫队,五百以上人员调动都要上报楚王。他曾跟随父亲出席楚国国宴,远远看过这块令牌,为此他向其他人吹嘘过数次。
屈富颤抖道:“敢问令尊是?”这时他几乎要哭了,刚才燕攀竟然说楚王和蔼,楚王上台后为推行改革族灭楚国贵族不下五十家,牵连者数十万,斩首者也有数万,这样的人会和蔼?
燕攀冷哼一声,向屈富传音道:“家父问天宗副宗主。”
屈富不顾奴仆讶异的目光,猛地跪在地上,哭道:“姑奶奶,我知错了,您就放了我吧!”他虽不学无术,但是在他寿春城守的父亲身上学得“能屈能伸”四个字,如今他生怕今天事情闹大,传入楚王耳中,影响他父亲的仕途,那可就要了他的小命了,以后再也不能作威作福了。
燕攀见这胖子识趣,并未道破她的身份,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就笑道:“起来吧胖子,回去给你爹传个话,他的官还不够大,让他努力升官,以后再来报复我。”本已准备站起的屈富闻言再次跪了下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钓蟾劲
寿安湖方圆二百里,烟波浩渺,宫九歌和燕攀驾着一尾蚱蜢小舟向湖中心荡去。
燕攀主动要求驾舟,湖中水波粼粼,只有依靠太阳才能辨明方向。如从高空鸟瞰,当能发现燕攀驾舟以直线方式一直向某个方向坚定迈进,这个方向略微偏离湖心。宫九歌也十分好奇,燕攀这只“小燕子”从小就古怪精灵,她倒要看看今天如何在诺大的寿安湖中寻找一个人?寿安湖虽然比起八百里太湖小上很多,但是要找到一个人也是仓中寻粟。
燕攀一边摇动小舟,一边向宫九歌道:“九歌姐姐,冰心仙子真有那么悲天悯人吗?双溪蚱蜢舟还载不动她对百姓痛苦的哀愁?”她摇动的蚱蜢舟是屈富提供,屈富清楚燕攀的身份后百般逢迎,比对自己的亲娘还上心,闻听宫九歌和燕攀要游湖,就提供这艘外表鎏金的双溪蚱蜢舟。
宫九歌盘膝坐在船头,“知秋”剑横在膝前,这个姿势相当不雅,但是在她身上却别有一股豪放味,闻听燕攀此言,她睁开眼睛说道:“冰心仙子王婵这些年走遍大江南北,又沿黄河北上,深入不毛之地,所经之处必是大灾、大疫之地,救人无数,江湖声名之响比之十大高手,各国国君也毫不逊色。江湖传言她于黄河乘舟,见两岸百姓受瘟疫之苦,叹道“只恐双溪蚱蜢舟,载不动许多愁。”,此诗经跟随者之口,疯传江湖庙堂,叹服者无数,蚱蜢舟也开始风靡各国。”
“书云察其言、观其行,王婵这几年知行合一,没有悲天悯人的人胸怀如何做的到?不过我感觉这诗句是在向情郎诉衷肠。”
燕攀笑道:“我说怎感觉这诗如此哀怨,冰心仙子这么善良之人,谁若敢负她,恐怕会被追杀至死。”
宫九歌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对于没有把握的事,她从来不发表评论,一来是怕言多语必失,更怕说错后造成难以挽回的影响。人若想别人信任自己,平时定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于日常中建立稳重、值得信赖的形象,这一点宫九歌一直把握的很好。
清风徐来,水波兴起,湖上遍闪银光,燕攀见宫九歌又闭上双目,手指有节奏的轻扣知秋剑剑鞘。鞘中之剑开始发出啾啾剑鸣,这是慈航剑典中独有的养剑之法,以心中不平之气养剑之不平之意,最终人与剑心意相通。宫九歌的知秋剑本是神兵利器,当年黄易大宗师得到一块天外玄铁,凡间之火均无法熔炼,最后大宗师以无上内功携玄铁入地心,历时三年,炼出三柄利剑。
剑成之日气冲牛斗,白虹贯穿西方半壁江山,大宗师盛赞这三剑占据天下剑道五成风流,分别赐名“覆雨”、“知秋”、“蝶恋花”。
神剑如名臣名将自然择主而事,覆雨剑选择了浪翻云,蝶恋花选择了燕飞,这二人分别成为问天宗正副宗主,没有人怀疑被知秋剑选择的宫九歌会在三十年后成为天下顶尖高手,成为问天宗第四代领导核心。
小舟与湖北岸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水天一线。湖南岸一点黑影缓缓显露出来,燕攀以手遮阳,凝神细看,前方有一舟飘荡湖上,舟仅墨块大小,舟中人如花生米大小。
宫九歌适时睁开眼眸,灿若星辰、流光溢彩,一瞬间甚至盖过湖上水波之光,显然刚才湖中扣剑有所顿悟大有进益。
舟行渐近,远处舟中人渐露真面目,一身蓝衣,清秀俊逸的魏离正盘膝在一条小舟上垂钓,小舟则水波逐流。
燕攀见到魏离,双目亮了起来,娇声道:“魏大哥,我来看你了!”
对于燕攀能够找来,他丝毫不惊奇,他今天的行动本就没有准备瞒着他人,甚至有点故作大张旗鼓的意思。
魏离在船上端坐不动,挑起钓竿,船头无风自动,转向燕攀和宫九歌,“燕姑娘,咱们又见面了。这位就是响誉江湖的宫九歌仙子吧!幸会幸会!”魏离拱手为礼,吊杆下鱼线全部露出,竟然只有鱼线没有鱼钩。
宫九歌也点头为礼,笑道:“常听小燕子说起你,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魏离也不再客气,笑道:“宫师姐扣剑耳鸣,声传十里,这份功力在下可做不到,佩服之至。”
燕攀在旁插话道:“九歌姐姐,魏大哥,你们都名列青年高手榜,不不需要相互吹捧了吧!”
接着奇道:“魏大哥,你来湖中垂钓,为何有鱼线无吊钩?难道在学姜太公?”
魏离微微一笑,轻甩鱼竿,鱼线飞入三丈外,缓缓沉入水中。约莫半盏热茶时间,甩动鱼竿,竟然真的钓出一尾大鲤鱼,鲤鱼被鱼线缠绕,捆绑的结结实实。
“姜太公钓的可是周文王,我还差的远,只能用鱼线绑鱼。”
燕攀眼神闪亮,佩服道:“都是不赖鱼饵,也差不多吧!”
魏离摇头叹息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然后解下缠在鱼身上的鱼线,把锦鲤重新放入水中,锦鲤在水中扑出一圈圈涟漪,消失不见。
宫九歌叹道:“常听门中前辈说起精武门有一门钓蟾劲的功夫,一直口口相传,不录文字,魏兄弟用的就是这门功夫吧。能够不赖鱼钩而得鱼,魏兄弟钓蟾劲已经入门了吧!”
魏离眼中露出惊奇之色,这宫九歌见闻之广令他咋舌,他也是刚刚从乔峰处获传这门功夫,没想到宫九歌竟然能看出这门功夫的端的,他洒然一笑道:“宫师姐法眼无差,钓蟾劲是门主自钓鱼中悟出,需要弟子耐得住寂寞,培养的是心平气和,并不如外界传闻般神奇。”
宫九歌摇头道:“最高深的功夫往往隐藏在最普通的生活中,钓蟾劲能将人的内力细化如丝,三五丈外如臂指使,所锻炼出的这份对内力的控制力端是恐怖,魏兄弟若能练至鱼线弯如鱼钩的境界,这次三宗会武必然夺魁。”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何人是“鱼”
魏离拿起身旁的一个青花瓷酒葫芦,从中倒出一碗黄酒,将酒水倾入湖中,然后再次扬竿入湖,不久又是一条大鱼被钓上来,同样被魏离放掉。
宫九歌盘膝在船头,饶有兴致地看着魏离抛竿、提鱼、放鱼、倾酒,没有一丝不耐烦。反而是活泼好动的燕攀先耐不住性子,问道:“魏大哥,为何把捉到的鱼放掉?酒水倒入湖中,多可惜啊!”
魏离语气低沉道:“它们都不是我要钓的鱼,当然要放掉。至于为何把酒水倒入湖中,是在祭奠一位朋友。”
燕攀听魏离语气低沉,清楚魏离是在祭奠陈婷,她回到问天宗后,专门让人打听过魏离的消息,对于魏离身边的红颜知己也都做过调查。她劝慰道:“魏大哥节哀!”她年纪尚青,对于生离死别感受并不深刻,自然也说不出有质量的劝慰之言。
魏离见燕攀也跟着情绪低沉,笑道:“死者安息,生者奋然,我没事的。”
燕攀小心翼翼道:“听说这湖中有百年大龟,煲汤喝掉能增加十年功力。”
魏离笑道:“你说的是龙龟吧,这种大龟藏身湖底污泥之中,距离水面超过十丈,只有在它浮出水面换气或者上岸产卵时才能捉到,十年也未必能够捉到一只。”
燕攀语气失望道:“原来这么难捉啊!”
魏离和宫九歌对视一眼,交换一个只可意会的眼神,笑道:“龙龟今天是钓不到了,但是魏大哥等的鱼却要上钩了。”
魏离话音落地,宫九歌和燕攀所乘的船只如离弦之箭飞退出十丈开外,魏离则是一掌拍在湖面之上。湖面方圆三丈忽然下沉三尺,湖水被压缩,有凝水成冰的趋势。
一个穿着水靠,全身裹在黑衣中仅有眼睛露在外面的壮汉破水而出,一道道水箭将魏离处身的小舟打的稀烂。
魏离离舟飞退,站在三丈外的水面上,身体随着水波荡漾,稳如泰山。对面黑衣人站在魏离对面,语气低沉道:“阁下好深的心机!”
魏离摇头道:“出来混江湖迟早是要还的,阁下当初出手,是否想到今天?”
黑衣人摇头道:“我并未想到当初那一剑会要了那小姑娘的命,不过即使想到我也不会手软。今天你虽占据上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魏离失笑道:“阁下中了我的钓饵,如今已是钩上鱼,鹿死谁手,不问可知。”
黑衣人道:“你先是一步一登天,又置身寿安湖这于己不利之地,无非是想逼我出手对付你,但是莫要大意,鱼钩被鱼甭断也是常有之事。”
魏离冷哼一声,衣衫无风自动,全身真气鼓荡,黑衣人手中鱼肠剑轻轻转动,眼睛全神贯注盯着魏离的双手。
一缕金黄色丝线自魏离手中射出,飞向黑衣人左侧,丝线宛若灵蛇蜿蜒游动。然后魏离五指如莲花绽放,金色丝线不绝如缕,织成网状,向黑衣人罩去。
黑衣人鱼肠剑上爆发出一团黑芒,准确斩在一根丝线上,却发出砰的一声震响。
黑衣人身体一震,借力飞退,他没想到魏离手中丝线竟然如此厉害,若被丝网罩住哪还有命在。
魏离乘机在湖面上飞奔追赶,手中丝线不断增加,逐渐压缩黑衣人活动空间。
宫九歌和燕攀乘坐的小舟随着战场辗转而进退,燕攀担忧魏离的安慰,有些焦急道:“九歌姐姐,目前情况怎么样?”虽然表面上魏离大占上风,但是总要听到宫九歌的话她才能安心。
宫九歌脸色慎重道:“你这位魏大哥可不简单,心机很深,步步为营,今天专诸恐怕要折戟于此。”她心思玲珑剔透,仅从今天的布局,就能看出魏离自进入寿春城就在布局,不断挑战青年高手榜的高手,每战都不留活口,这就给暗中的敌人增加无形的压力,让敌手惶恐,自己跳出来。今天魏离选择寿安湖则是更进一步,因为专诸最善水战,喜欢于水中暴起袭杀敌手,魏离置身险地就是引诱专诸不得不冒险来袭杀他。
听到宫九歌的话,燕攀放下心来,她自小就佩服这位宫姐姐的眼光。
魏离对上专诸完全是压着打的状态,手中丝线剥丝抽茧,或刚或柔,专诸完全落入下风,只得不断斩断丝线。心中暗自懊悔,他刚出手就落入魏离的算计,他所斩的第一道丝线乃是魏离以擒龙功为根基配合钓蟾劲所成,刚猛霸道。他错误的认为魏离手中每一道丝线都是如此威力,才不得已后退。
一子落错,满盘皆输,他第一招就走了一手昏棋,再想扳回劣势已是千难万难,所以宫九歌才会说魏离心机深沉。
眼见蚕茧即将合拢,专诸鱼肠剑在身周画出一道道黑芒,斩断几十道金色丝线,身体趁机沉入水中。水中冒出一丝丝血丝,皆是刚才他躲避不及,被丝线割伤所致。
魏离见专诸沉入水中,神情沉静如古井,手掌挥动,一条条金色明亮丝线如鱼线般钻入水中,准确向正往湖底潜入的专诸背部扎去。同时他还双脚不住交换重踏水面,他身周风平浪静,五十长开外一道道巨大的水龙腾空而起,湖中百丈范围内宛如下起倾盆大雨。
专诸水性奇佳,刚才的比试他虽暂落下风,但绝未到落荒而逃的境地,但是也不宜再战,他是刺客,讲究一击不中,远遁千里,另觅良机,所以虽然许多绝招未使,他还是选择遁走。
深入水下后,他才清楚水遁才是今天最大的失误,魏离宛如长了透视眼一样,每一脚的力量都透过湖水准确传导至他后被之上。无论他如何在水中调整方向都不能幸免,更由于湖水限制了他的行动,他虽竭力躲避,却总会慢上半拍。想要回头付出水面,却被沉入水中的金色丝线阻挠。
魏离身形在湖面上快速闪动,手中丝线跟随者入水,这一步他计划很久,万不会允许专诸有逃脱的机会。
第一百二十五章 相思重起
湖面上不断有水柱炸响而出,化作漫天倾盆大雨。燕攀和宫九歌都自雨水中闻到丝丝血腥之气。
战斗进行到现在,专诸再无还手之力,魏离借着倾入湖中酒水,感应着专诸位置,不断踏脚攻击。
专诸在湖底被魏离一连踏了数十脚,虽然隔着十丈湖水,但是魏离劲力精纯,于踢在身上并无分别,若是如此继续下去,他很可能被魏离活活踢死在湖中。
专诸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之色,真气逆转,手中鱼肠剑上黑芒转白光,一下照耀洞彻湖水,几里外都能看到,宛若珍宝出世。然后他本人则迎着魏离的劲力逆流而上,被魏离踏后宛若坚石的湖水被轻易破开,鱼肠剑直刺魏离脚底。
魏离哈哈大笑:“宫师姐可否借剑一用?”
宫九歌食指扣在剑鞘之上,“知秋剑”离鞘飞出,被魏离用擒龙手抓在手中。同时魏离全身各个大穴也发出耀眼的金光,知秋剑更是啾啾而鸣,被染成金黄之色,与湖底破水而出的鱼肠剑撞在一起。
魏离和专诸连番撞击,交叉而过,专诸手中鱼肠剑发出一声哀鸣,然后化作片片碎屑,沉入水中,这柄享誉千年的神兵竟然在此处破碎。
专诸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之色,喃喃道:“我明白了!”然后身体忽然四分五裂,化作肉块,染红了湖水,引来众多食肉鱼虾。
魏离吐出一口鲜血,叹道:“专诸一脉,自此绝矣!”剑柄一转,知秋剑宛若有灵般飞入剑鞘。
宫九歌起身将知秋见背在身后,双手交叉郑重施礼道:“多谢魏兄弟相助。”
魏离坦然受了此礼,笑道:“缘分使然,宫师姐以后叫我魏离吧!”
宫九歌也笑道:“那你也别叫我师姐了,叫我九歌就成。”
燕攀看不明白,奇道:“魏大哥,九歌姐姐,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魏离笑道:“以后你就会知道。”今天他看似向宫九歌借剑,实则是送给宫九歌一份大礼。宫九歌的知秋剑需要不断养剑才能蜕变成通灵神兵。养剑同样分为文养和武养,文武兼资,才能通灵。今天宫九歌在湖中扣剑而悟,已经使知秋剑达到通灵的边缘,魏离携知秋剑击败手持鱼肠的专诸,最终使知秋剑达到通灵境界,对神兵而言,文养固然弥足珍贵,武养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宫九歌见魏离并未向燕攀说明底细,心中对魏离评价又高了一筹,不是所有人施恩之后都能忍住不说出来的,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锦衣夜行的。
燕攀见魏离不肯说,就缠向宫九歌,宫九歌低声将其中曲折告诉燕攀,燕攀恍然大悟道:“我爹爹的蝶恋花也是在击碎慕容垂的“北霸枪”之后才通灵的,难道神兵都要这样才能通灵吗?”
宫九歌能够分心二用,虽然不到双十年华,已经遍阅问天宗数十万藏书,就解释道:“也不尽然,据说干将和莫邪剑成之日,夫妻二人跃入剑炉,化作剑灵,剑成之日就已通灵。”
“那刚才专诸说“我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宫九歌看向魏离道:“我虽能猜测一二,但到底没有魏离感受深刻,让魏离说吧!”
魏离跃上燕攀和宫九歌乘坐的小船,道:“鱼肠剑被称为“勇绝之剑”早已通灵,神剑负勇气和决绝二气。相传初代专诸传下一招“玉碎昆岗”,此招类似搏命秘法,全力而发,不成功则成仁。专诸发出这一招后,没有杀死我,随机见到鱼肠剑破碎,就明白了鱼肠剑为何被称作“勇绝之剑”,也明白了何为“玉碎昆岗”,鱼肠剑勇绝的个性容不得失败,自然会玉碎。”
说完之后魏离开始剧烈咳嗽,全身开始激射出血线。他击碎鱼肠,击杀专诸,看似威猛霸道,实则却被鱼肠剑上的“勇绝”之气攻入经脉,如今破脉而出,伤势更加沉重,他目前全身如千疮百孔的口袋,根本存不住真气,唯有丹田中一点灵光尚存。
宫九歌自怀中掏出一瓶药膏,涂在手上,真气蒸腾,药膏随着真气化为烟雾钻入魏离各处创伤之中。魏离自嘲道:“佛说身体就是一具皮囊,以前不理解,目前我彻底明白了,我这皮囊上这么多窟窿,不知道是否还能修补好?”
宫九歌皱眉道:“一步一登天,我也略有涉猎过,但其过程实在凶险,没想到魏离你如此谨慎之人会选择如此行险的方法。”
魏离眼神微眯,语气轻松道:“有些事要做,有些人要杀,有什么法子呢。”
宫九歌身体一震,她也听过陈婷之事,今日见魏离愿为陈婷行险,心中感动莫名,一步一登天只是好听的说法,说一步一轮回也未尝不可,修炼者每一场战斗都像一场轮回,非生即死。魏离为了替红颜知己报仇,选择如此极端的方式,一举戳中她心中最柔暖的地方。
燕攀低声道:“魏大哥,我误会你了!”她当初见魏离捏碎山贼手骨,认为魏离太残忍,不是她心中理想伴侣。如今随着见识增长,特别是这两个月来跟随问天宗弟子,见到数场惨烈的战斗,才明白江湖生存,不得不狠。等到进入寿春后,听到魏离不断挑战青年高手榜上的高手,一步一登天,她忽然又能感觉到魏离的位置了。这时她才知道,她对魏离的那股情思当初并未消失,只是隐藏起来了,如今随着年岁渐长,观念转变,那缕潜藏的情思终于生根发芽,再次茁壮成长。
表面上看她似乎是懵懵懂懂的小女孩,其实她心思剔透不下于宫九歌,只是习惯了伪装和隐藏。今天感觉到魏离出城后,她就能模糊感觉到魏离的目的,所以缠着宫九歌一起来寿安湖。
魏离轻抚燕攀头上的青丝,道:“你长大了!”说完之后身体直挺挺倒在船上。
燕攀惊呼道:“九歌姐姐,快看看魏大哥怎么样了?”
宫九歌道:“不必担心,一步一登天,等他醒来,功力就会再上一个台阶。”
第一百二十六章 龙龟
燕攀望着沉睡中的魏离怔怔出神,他的脸庞年轻而充满活力,额头浑圆但是在双眉之间却平坦见方,如一尊官印,阳光下似乎闪烁着紫光,配上国字脸,威严十足。论容貌魏离远远比不上她父亲燕飞来的俊逸,但是对她却有很强的吸引力,仅仅看着他的脸庞,她的心就会逐渐沉静下来。
魏离的眉头不自觉开始紧皱,身体也有小幅度抽搐。燕攀情不自禁向宫九歌望去,其实她心中何尝不知道这是魏离受伤过多所致。陷入沉睡后,失去心意对全身筋骨肌肉控制,魏离全身上下十几处地方都开始渗出鲜血。最严重的地方在胸口处,鲜血已经染红整个胸口。
感应到燕攀的目光,宫九歌转过脸向燕攀轻轻摇头,这种情况看似严重实则对魏离伤势恢复是有好处的。
万里晴空中忽然染上一丝黑云,丝线迅速堆叠,如龙似蛇,似豹,似仙山峡谷,最终黑云蔽日。
燕攀看着天空奇怪道:“明明刚才还晴空万里,怎么突然变天了?”
宫九歌起身观望天空乌云,又环视渐渐起风的寿安湖,向燕攀道:“你先将魏离带入船舱。”说完之后盘膝坐在船头,修长的食指开始在知秋剑上叩动,剑鞘中竟然发出如琴声一般悦耳的仙音,都言琴心剑胆,琴和剑往往都是不分家的。
悦耳的琴音以小舟为中心形成一圈圈无形的涟漪在湖中扩散开来。
燕攀将魏离移入舟中,走出来后却发现小舟并非向着岸边而去。宫九歌正在一边叩剑一边以内力驱动小舟行驶,行驶的方向正是乌云最浓密的方向。
燕攀不解道:“九歌姐姐,大雨马上就要来了,我们不该返航吗?”
宫九歌手中动作不停,头也不回道:“小燕子你不是要喝龙龟汤增加功力吗?也许机会就在那片乌云之下。”
燕攀顺着宫九歌手指的方向,天空中一块十几亩大的黑云正在缓缓移动,其中电闪雷鸣,她们乘坐的小舟正在快速向乌云靠近。
小舟距离乌云尚有一两里,暴雨倾盆而下,湖中竟然凭空升起三尺浪花,带动小舟风雨飘摇。好在屈富当时为打造这艘小舟不惜工本,舟船为寿春最有名的设计大家设计,建船材料也是选择最好的木材,由经验丰富的工匠打造,每一道工序都有严格监工。这条小蚱蜢舟在宫九歌内力驱动下竟然能乘风破浪。
小舟越是接近乌云中心,越是风高浪急,宫九歌身上早已被雨水打湿,露出曼妙身材。刚才魏离和专诸交手时也是暴雨倾盆,宫九歌却能全身上下滴水不沾,如今却衣衫尽湿,可想而知她目前驱动小舟已竭尽全力,再无余力护持衣服。
燕攀全身衣服干爽依旧,江湖中并非要达到高深境界才能寒暑不侵,风雨不沾身,一般只要能够达到肉身境巅峰练气成罡就可以了,这在名门大派算不上什么,但是若放到江湖中也是一方小高手。
燕攀看着宫九歌头顶开始冒出腾腾热气,依稀有些担心,在她印象中,这位宫九歌姐姐从来没有如此全力运功过。
小舟行到乌云边缘处停下,宫九歌缓缓松了一口气,向燕攀道:“小燕子你来操舟,只要不倾覆即可。”
燕攀双手各持一桨,保持平衡,她从小生活在水乡,驾舟熟练。
风雨越来越大,湖中十丈之内已经不辨牛马,远观只能看见那刺目的闪电,而且闪电越来越密集,远远看去就像有人拿鞭子在不断抽打寿安湖。
燕攀忽然一声惊呼被风雨声和雷声湮灭,湖中乌云中心露出一块黑色礁石,礁石逐渐扩大至两丈大小。燕攀之所以惊呼,是因为一道闪电击在礁石之上,礁石粉碎,露出下面一只比礁石小上一号的龙龟。
燕攀双眼中露出惊奇与兴奋之色,向宫九歌传音道:“九歌姐姐,这龙龟在度天劫呐!”这风雨之中也只有传音才能听清楚。
“小燕子以后要少看些神鬼志怪小说,这龙龟常年沉入湖底,身体中积累大量阴气,当它浮出水面,定然会引来雷电袭击。书上说龙王出行必有风雨相随,龙王不独指龙族而是泛指所有水族的头领。这龙龟看样子寿命已超过千年,完全可称作龙王。”
宫九歌语气中带有一丝疲惫,但是语速适中,语气慵懒平静,始终保持着镇定。
龙龟浮出水面,空中闪电似乎找到目标,齐齐向龙龟而去。龙龟四肢和头部都缩入龟甲之中,漂浮在水面上,任由万道闪电击打,能够把礁石击为粉碎的闪电,击在龟甲上仅仅给龟甲增加一些裂纹,似乎这龟甲比礁石要坚硬万倍。
天空中雷公见闪电击不破龟甲,似乎在发怒,更多的闪电倾泻而下,龟甲上裂纹越来越多,龙龟下方海水渐渐泛红。燕攀正在为龙龟担心耳中听到宫九歌传音道:“小燕子,此处闪电如此密集,此时练功,一个时辰足以抵得上平时半月苦修。”
燕攀却担忧道:“九歌姐姐,龙龟会不会被闪电劈死啊,它为什么不潜入水中啊?”
宫九歌有点苦笑不得,身后却传来魏离的声音道:“这龙龟足有千年寿命,在湖底潜藏也有百年以上,身体中定然积累了惊人的阴气,才能引来如此多的天雷。”
“以目前情况看,这龙龟必死无疑。能够引起动物异动的原因无外乎生存与繁衍,能够令龙龟冒着生命危险浮上水面的原因只能是它要上岸产卵。”
宫九歌微微点头,认可了魏离的解释。
三人都盘膝坐在小舟上打坐调息,天雷阳刚之气和龙龟身体中的阴气不断中和,此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特殊的物质,对于修炼大有裨益。
雷声持续了一刻钟才逐渐消失,龙龟身上的龟甲已经被尽数击碎,露出血肉模糊的身体,方圆五里内湖水皆被鲜血染红。燕攀驾着小舟逐渐靠近龙龟,体型巨大如小山一样的龙龟此时已经奄奄一息。
第一百二十七章 百里博浪
见到魏离三人驾舟而来,龙龟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恐惧,继而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恳求之色。
魏离三人望向龙龟的目光,丝毫不觉得它是一只动物,反而感觉这是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正在发出诚挚的恳求。
燕攀最先心软下来,向宫九歌和魏离道:“九歌姐姐,魏大哥,我们救救它好不好。”
宫九歌摇了摇头道:“龙龟身体已被天雷全部破坏,伤及本源,救不了了!”
魏离感慨道:“世间最重阴阳平衡,极阴和极阳都为世间所不容,以力逆天,太难了。”
龙龟似乎能听懂三人的言语,水盆大小的眼睛中落下一颗拳头大小的晶莹泪珠。泪珠掉落后并未化入水中,而是漂浮在湖面上。龙龟衔着泪珠面向魏离,目光中再次向三人发出恳求之色。
燕攀不解道:“它在干什么?”
魏离叹道:“它在向我们托孤。”然后接过宫九歌递来的知秋剑,从龟身中取出一颗海碗大小的龙龟卵,龙龟并未挣扎,听到魏离说“放心吧,我定会将它妥善安置”眼中露出感激之色。
动物生长到龙龟这个岁数,皆已通灵,天然能够感觉到人类的善意和恶意。龙龟听到魏离的话,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之色,使出最后一分力气,用头将那颗眼泪拱起,等到魏离拿起后,才缓缓闭上眼睛。
魏离以知秋剑自龙龟身上割下仅剩的巴掌大小的一块完整龟甲,从新跳到小舟上向宫九歌和燕攀道:“那边有一个小岛,我们去将这龙龟卵安放在小岛上吧!”
燕攀心情低落,驾着小舟向一里外小岛行去,龙龟当时一边硬抗天雷,一边向小岛游动,最终倒在离小岛一里外的地方,若非遇到魏离三人,它估计要死不瞑目。
魏离三人将龙龟卵安置后驾舟而返,魏离看着手中晶莹剔透的泪珠,叹道:“沧海月明珠有泪,没想到眼泪真能化作珍珠。”
宫九歌道:“龙龟将全身精华尽数融入这滴眼泪之中,若能吸收,足以抵得上百年功力。”
魏离将泪珠和龟甲一起递给宫九歌道:“这龟甲经历雷劫,再加上经历千年,若是落入卜算高手手中,足以推算五百年内天下大势,价值更是不可估量。”卜算之术讲究将古论今,前知一千年,才能后推五百年,龙龟千年寿命,自能卜算五百年。
宫九歌并未伸手接住这两样价值连城的宝物,而是摇头道:“知秋剑通灵,我已心满意足,再不敢奢望龟甲和泪珠。小燕子一直嚷着要喝龙龟汤增加功力,这泪珠就给她吧。龟甲魏离你自己留着吧!”
魏离皱眉道:“龙龟是你们二人发现,我怎能占这个便宜?”
燕攀笑道:“九歌姐姐神剑通灵,我得龙龟泪珠,魏大哥你得龟甲,这叫坐地分赃,见者有份。”
魏离将龙龟泪珠递给燕攀,自己也收起龟甲,不再矫情。
三人驾船回到岸边时已是日暮时分,这还是宫九歌和魏离轮番以内力催动船只的结果,若不然真要漏夜而回。
岸边屈富正在带着几个仆人焦急等待,见到魏离三人回来,他顾不得想舟中怎么多了一个人,悬在心口的大石终于放下。燕攀和宫九歌驾船离开后他专门派人进城打探二人的身份,探明燕攀确是问天宗副宗主燕飞的女儿,另一人很可能是问天宗的后起之秀宫九歌,屈富再次吓出一身冷汗。有心讨好二人,屈富就在岸边码头备好酒菜,没想到等到太阳即将落山,二位大小姐还不见人影,而且湖中电闪雷鸣,竟然下起大雨,本已放下的心再次悬了起来,若是这二人出了事,他真不知道如何面对问天宗的怒火,若非仆人劝住,他早已驾舟去湖中寻找了。
“两位小姑奶奶,你们总算回来了!”屈富抹去额头的冷汗,庆幸道,这时他哪还有一点纨绔样。
魏离在回程中听到燕攀说起她和屈富在岸上“拼爹”之事,此时却对屈富高看一眼,他虽然不学无术,但却是能屈能伸,再加上家族地位,以后在寿春混个一官半职并不难。
燕攀见屈富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冷哼道:“我们当然要回来了,难道还能驾着你的船跑了不成?”
屈富只得嘿嘿干笑,连道:“哪能呢!哪能呢!我已令仆人备好酒菜,几位用完之后再回去?”
他不清楚魏离的身份,但是想到既然能和这两位“大小姐”在一起,身份也定然不低,所以分外客气。
燕攀看向魏离,道:“魏大哥今天要挑战项怀玉吧?”这几天魏离都是在黄昏时挑战一名青年高手榜的高手,今天正该挑战青年高手榜第四的项怀玉,恐怕目前项家已经严阵以待了。
魏离倒是无所谓,他一步一登天只是因缘际会,利用形势逼迫专诸主动跳出来而已。虽然以后的路更加难走,但是推迟一天比试并无大碍,于是笑道:“今天已经战过一场,明天再挑战亦可,兵法之道,一张一弛,项怀玉今天定然全力备战,我若明天再去,定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屈富再次浑身巨震,如何猜不出魏离的身份?魏离在寿春城的名声比燕攀和宫九歌要响亮的多,才来寿春城三天,他已杀掉百里野和南宫金虹两名青年高手榜上的高手。特别是百里野,被杀前一直是屈富仰望的存在,更是父辈教育他的榜样。
屈富眼光转动,说道:“魏大侠若是挑战项怀玉,今天恐怕不行。今天百里博浪将军南征蛮夷凯旋归来,我王特地在王宫设宴招待他,项家也在邀请名单之中,如今恐怕已到王宫之中。”
接着又介绍道:“百里博浪将军是百里野的叔叔,百里青山同父异母的弟弟。百里将军天赋异禀,从小就在武道上表现出惊人的天赋,若不是因为乃是庶出,如今百里家家主之位也许就是他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此事无关风与月
华灯初上,夜色微澜,魏离一行坐在屈富安排的马车上返回寿春城。屈富这个大胖子虽然纨绔,但确是一个很有心计的纨绔,见风使陀、逢迎拍马上有一番独特心得。得知燕攀和宫九歌的身份后就想着能够变不利为有利,得知魏离的身份后更加殷勤。
和问天宗和精武门的顶尖弟子拉上关系,以后若能得到他们照应,必然能在寿春城混的风生水起,甚至有望超过他的父亲,跻身楚国领导人行列。
车内以某种动物毛皮精心缝制后铺满内壁,魏离摸着身下柔软的皮毛,触手生凉,不仅感慨道:“楚国人性好奢华,这件毛毯的价格恐怕足够五口之家一辈子衣食无忧。”
宫九歌微微一笑,道:“风满黑貂裘,霜合白玉楼。锦帐羊羔酒,山阴雪夜舟。黑貂裘一件价值黄金百两,这马车内壁裱糊的是比黑貂皮更珍贵的紫貂皮。紫貂是黑貂中的异种,其皮毛冬暖夏凉,价值是黑貂的百倍不止,这里面的紫貂皮一家百姓十世不吃不喝也赚不来。”
魏离并未因未认出紫貂裘而感觉丢脸,但是毕竟不喜欢在美女面前丢脸,就微微一笑,感慨道:“楚国境内流淌的是浩浩荡荡的长江,长江虽然也浪逐涛追,但性格相对温和,更像是一位慈母。有了长江母亲的关爱,楚国境内气候温暖湿润,物产丰饶,这也造就楚人图安逸,喜奢华的靡靡之风。楚国历代先王以图自强者,无不折戟在易风俗这道关卡上。直到勤勉的楚襄王即位,重用“九问天刀”屈原变法,才略有进展,十年前“兵圣”吴起入楚,合屈原、吴起二人之力才暂时压制楚国境内大贵族势力,如今变法才初步取得成就,不过仅看屈富的奢华,就能推测一二,楚国的顽疾根深蒂固,很难改变。”
宫九歌美目闪亮,对魏离开始刮目相看,燕攀对政治并不热衷,她却一直认为“江湖是江山的一角”,所以虽身处江湖,却对于庙堂之事很热衷,于是道:“魏离你也到过燕国,对燕国怎么看?”
魏离微微沉思,组织一下语言,不徐不疾道:“燕国是四战之地,南方是楚,北方是胡人,西方是秦,东方是齐,虽然这些年各国都相安无事,只需抵抗胡人入侵,但是燕国人心中都有一股焦虑感。燕国境内土地贫瘠,黄河更是经常泛滥,民生比之富裕的齐国、丰饶的楚国差的太远,比之秦国也远远不如。正印那句话,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燕国这些年励精图治,燕昭王和之子将国内治理的井井有条,更是出了乐毅、李牧这样的不世名将,若非十年前吴起归楚,燕国实力冠绝各国。”
宫九歌原本对魏离认不出紫貂皮有些鄙夷,她从小就聪慧异常,无论什么典籍都能过目不忘,更加上能够分心二用,早早就通读古书数十万卷、数千万言,自然看不起缺乏学识之辈。眼光和心胸却不是读书能够读出来的,是一个人天生的气度,魏离两番话均极有见地,令她印象大为改观。
燕攀见宫九歌美目闪亮,有些吃味,就转移话题道:“不要说这些天下大事了好吗,我都听不懂。魏大哥你准备何时挑战项怀玉?”
魏离和宫九歌都看穿燕攀的心思,她虽有小聪明,但是这宫九歌比起来有些小家子气,这跟年龄阅历有关,更跟本身心胸气度有关。魏离不计较这些小心思,微微一笑道:“今天已不合时宜,明天吧!”
燕攀有些担心:“魏大哥你有几成把握?”
魏离微微皱眉,不过还是微笑道:“十成!”如今燕攀好像把一缕情思再次寄在他身上,本身反而失去了应有的灵性。他对于燕攀说不上喜欢,有过一瞬间的心动,就是她说出“你不是我的靖哥哥时”,很有想法和主见。
见燕攀有些不解,宫九歌笑道:“魏离一步一登天,每次交手不胜则万劫不复,所以只能是十成把握。”
这句话有点绕口,燕攀略一回味,才明白其中的意思,奇怪道:“九歌姐姐,你跟魏大哥很有默契啊!”
宫九歌恰到好处低下头颅,艳若桃花的脸蛋上恰到好处闪过一丝红润,继而才才抬起头责怪道:“小燕子你胡说什么!”
魏离微笑不言,宫九歌此女外表端庄大方,表现的也是博学多才,更加上一身高深莫测的功夫,充满仙气,这样的女子走到江湖上注定要成为人人追捧的仙子。魏离心中却对她全无好感,存粹无理由的不喜欢,此事无关风与月。
燕攀刁蛮道:“我说有就有,九歌姐姐,我要来呵你痒痒了!”二人闹做一团。
燕攀也感觉今天这位九歌姐姐有些不对劲,纯凭感觉这样做,原先流浪江湖时,她多次靠着感觉行事,屡屡化险为夷,她相当相信自己的感觉。
屈富坐在驭手的位置亲自驾着马车,感觉到马车的震动,他佯装不知,心中却暗自羡慕车中的魏离有两大美女左拥右抱。但是他绝对不敢去窥探马车中的情形,为了以示清白,他在几人进入马车后就自封耳朵听力。他那个投机专营一流,贪污受贿二流,带兵打仗只能算三流的父亲曾经说过一句话,他觉得相当有道理,那就是“细节决定成败”。他相信自己自封耳脉的事车中三人肯定是知道,这能间接卖好三人。
车辆来到城门口,夜幕已经全部拉开,城门口灯火通明,正有行人络绎不绝出城。今天大将军百里博浪归城,有的人为了旁观大将军入城仪式,有的人是因为大将军入城被耽误,这些人都要漏夜归家了。
屈富正待利用自己的特权强行入城,肩膀却忽然被魏离按住,“咱们等别人离开后再进城。”他的耳脉在魏离一抚之下已经解开。
第一百二十九章 耀世双珠
一身玄衣的百里博浪正由一位内侍引着向楚王宫而去,说是引路,内侍却落后百里博浪一个身位,背脊弯曲,小声陪着这位据说很凶残的大将军说话。
想着坊间传闻,内侍似乎还能感受到这位大将军身上的阴冷,身体打了个寒颤,身体压得更低,开口前总要再三斟酌,生怕一不小心惹闹这位大将军,被他挖去心肝下酒。襄王即位后,由于过于勤政,内侍的权利逐渐压缩到可有可无的境地,以往风光无限,颐指气使的大太监再也见不到了,所有王宫的太监都变得低眉顺眼起来。
王凯很不幸,他在内侍权利最巅峰的时候进入王宫,辛辛苦苦打拼十几年,终于熬死了顶头上司,正准备大干一场,襄王继位了,他唯有继续隐忍。兢兢业业三十余年,他已深通韬光养晦的精髓,绝不得罪自己惹不起的敌人,比如眼前这位大将军。
据说这位将军在征服蛮夷过程中异常残暴,所俘虏蛮夷都被他令人种在地中,仅露半个身子在地面上,然后令手下骑兵纵马践踏,每次都是血肉与脑浆齐飞,他则看着这样的场面饮酒取乐。而且这位将军嗜杀成性,每天不杀掉十人,就睡不着觉,这次他回京述职就专门带着一只千人的俘虏队伍,专门供他砍杀。更有传言说百里将军每天晚上要以俘虏心肝下酒,更加上夜御十女才肯入睡。总之关于这位将军的传言在寿春城足有数十个版本,每一个版本都绘声绘色,有板有眼儿。
身为楚王近侍的王凯虽然不大相信这些传言,却深知无风不起浪,而且他有幸给楚王读过战报,百里博浪的战报中从来只有斩首,没有俘虏一说。每当读到斩首数千、数万时他都有些心中发麻,那些被斩杀的蛮夷是否其中也有他这样的人呢!
前方百里博浪忽然停下步伐,王凯也紧跟着停下,这一招他练得轻车熟路,即使想着其他事也不误能做到。低头向前一瞥,心中暗自叫苦:“怎么是这位爷?他们二人千万不要打起来才好,阎王打架,遭殃的还不是小鬼?”
“百里兄又靠着手下士兵的鲜血来京城领赏了,可喜可贺!”一身白色常服与百里博浪形成鲜明对比项羽正堵在前方御道之上,这肯定不是偶遇。
百里博浪眼色阴沉揶揄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我是将军,不是奶妈。我只负责带领士兵取得胜利,不负责保护他们的生命。项将军每次战斗都身先士卒,知道的都说将军爱兵如子,不知道的乱嚼舌根,其中难听之言连某都不忍复述啊!”
王凯悄悄后退一步,生怕殃及池鱼。百里博浪和项羽是楚国后起一代的名将,楚王曾经戏言“你们二人就是寡人王冠上最耀眼的两颗明珠”,所以坊间、朝堂也都将这两位将军合成“耀世双珠”。这两位将军的性格却截然相反,百里将军喜欢驱使士兵死战,每场战斗士兵伤亡都要超过三成,他带领的“武功军团”里流传着这样一句名言“进了武功团,最多活半年”,可见武功军团人员更迭之快,经历战斗之惨烈。
项羽将军却恰恰相反,爱兵如子,每场战斗皆身临第一线冲杀,尽量减少士兵伤亡。他成名的大凉山之战,项羽将军单枪匹马,三天时间不眠不休,连破南越族九座关隘,手下五万大军完全无仗可打,只能跟在他身后捡军功。所以项羽将军最受士兵爱戴,楚国一些世家也喜欢将家中子弟送到他军中历练。
如今这两位将军一见面就火药味十足,不由得王凯不害怕,万一这两位将军打了起来,楚王不会怪罪自己的明珠,肯定要迁怒他这引路太监,王宫之中竞争比之外部还要惨烈。
项羽被百里博浪暗讽有“妇人之仁”,冷哼一声正要反唇相讥,王宫内钟鸣声响起,这声音是提示臣子需入殿了,“明天去拜祭百里野贤侄。”项羽说完转身离开。
百里博浪脸色阴晴不定,却最终没有开口。王凯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对于“耀世双珠”心中有了别样的高下之判。世人都道项羽将军堪称名将,要胜过百里将军,王凯却认为项羽将军在风度上输了一筹,临走时那句话显得斤斤计较,过于狭隘。倒是一脸阴沉的百里将军胜出一筹。他王宫沉浮三十年总结出一条经验,会咬人的狗不叫,项羽将军在这点上差了一些。
王凯跟在楚王身边听过“兵圣”吴起对二人的评价,兵圣言道:“若是项羽和百里博浪各领五万人交锋一场,胜利的肯定是项羽。但是若让二人各为统帅,率领十万级军团进行旷日持久战役,胜利的无疑则是百里博浪。”拥有识人知人之名的襄王,点头认可吴起的判断,也是在那时任命吴起组建“铁甲军团”,训练天下闻名的武卒。
王凯心理不自觉想到百里青山和项燕对他的拉拢,心内天平悄悄偏向百里家,不仅是因为百里博浪的狠和辣,更是因为他的阴沉。王凯自问若是自己换在百里博浪的立场,肯定要反讽项羽一句,因为宫内现在都传疯了,魏离肯定会挑战项怀玉,项羽实不该拿这个讽刺百里博浪,万一项怀玉落败,无疑给敌人送了一个狠狠打脸的机会。
王凯偷偷观察百里博浪的脸色,不知这位以狠辣著称的将军是否会不顾规矩出手对付魏离,要知道这位将军在寿春一向以不受规矩出名。更有在王宫内击杀一名贵族子弟的记录,虽然事后被楚王狠狠责罚,但到底没有影响他的仕途,这也造成他越发跋扈起来。
忽然在天空中变得静谧起来,本已转身离开的项羽和即将迈步的百里博浪都停下身来,眺望不远处的精武门驻地,似乎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发生,比之王宫之宴还要重要。
第一百三十章 乔峰入无相
仅与王宫相隔不远的精武门内忽然涌起一股浩大的气势,这股气势代表的是苍凉与豪迈,气势如烟花般绽放,冲上天空,自天空炸开,逐渐蔓延整个寿春城。
寿春城内不管是武道高手亦或者是升斗小民,都能感应到这股莫名的气势,不自觉停下手中的活计,行路者驻足不动,饮酒者举杯观望,进食者举箸忘餐。。。。。。齐齐抬头望向天空。
王宫之中本有不少大臣进入殿内等待今晚开宴,原本三三两两的大臣正凑在一起,有的人在趁机拉拢人,有的人在趁机巴结逢迎上司,有的人在冷眼旁观,官场百态在这里都能看到,此时却忽然安静下来。不知是谁开了头,都陆续走出大殿。
身材消瘦,一身龙服的楚襄王正站在殿外遥望精武门方向,大臣们见到楚王慌忙行礼,却被他悄悄阻止,然后指了指天空,让官员观看。
在这样的气氛下,整个寿春城都安静下来。一道金色的光芒自精武门驻地内爆发,冲天而起,是一条蜿蜒游动的五爪金龙,金龙栩栩如生,龙角、龙鳞、龙须都纤毫毕现。该龙飞至最高空后,猛然自口中吐出一个色彩妍丽的龙珠,绕着龙珠不断游动。
紧接着又有一条金龙冲天而起,与刚才的金龙形成二龙戏珠之局。
楚王望着空中两条威势十足的金龙,感慨道:“乔峰不愧是乔峰,内力竟然比其他人高出一倍,武道意志更是有四种之多。怪不得他曾言“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
身材高大魁梧的项燕也说道:“原以为我家羽儿威势凌厉,没想到乔峰还要高上一筹。”
百里青山表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泛起波澜,“若只靠凌厉乔峰怎能于此时突破无相境,我更赞赏他气势中的那股苍凉之意。”
其他大臣也都各抒己见,但无疑心中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方今天下庙堂和江湖形成一种奇妙的平衡,庙堂和江湖相互渗透,但是都维持着表面上的和气,皆因有三大宗师威压当代,任何帝王都不敢藐视江湖,任何江湖人士也不敢欺压庙堂。不过无相境毕竟是江湖中的顶尖战力,天下四国每国中的无相境高手也是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每一个无相境高手都能影响天下大局。
前两年傅红雪突破至无相境已经令江湖中大起波澜,精武堂七义下江南,深入楚国境内追捕那位给傅红雪使绊子的无相境高手,闹得楚国江湖中风声鹤唳,无数人为此遭殃,虽然经偷天手黄广德从中调解,最后平静下来,聚义堂却成功在楚国扎下根基。
如今乔峰突破至无相境,精武门实力大增,不知会否趁机扩大影响力。一些官员甚至在盘算是否应该将家中子弟送入精武门,毕竟楚国现在暗流涌动。这些******之人都有一种天生的嗅觉,许多感觉到不安的官员都在寻找后路,树大根深的精武门无疑是最优选择。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之时,又有一条金龙腾空而上,空中三龙竞技,竟然在天空形成一阵飓风,卷来大片大片乌云,逐渐有遮天蔽月之势。
费时未久,又有一条巨龙冲天而上,天空已是乌云密布,不时有闪电在乌云中闪现,随后滚滚雷鸣炸响。
四龙飞入乌云之中乘风浴电,搅动万千雷鸣。在雷电的击打下,天空中的四龙身体越来越小,但是每一条龙身上都开始显露一种气势,或哀伤、或豪迈、或勇绝、或苍凉。这四条巨龙融合气势之后,灵性十足,开始主动向雷霆最浓郁的地方冲击,自身缩小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四条金龙由各自为战,开始相互配合,最终首尾相连,形成一个金色圆环。
金色圆环在雷电猝练下逐渐融化缩小,完全混融为一,变为粒米大小的一点灵光,大放光明,整个云层均被射穿。
风流云散,月亮开始洒下清辉,那一点粒米灵光也遁入精武门驻地消失不见。
乔峰如此顺利进阶无相境,所有人均觉得理所当然,皆因他早已是先天境圆满,这些年他在江湖中呼声最高,都认为他会在很短时间内迈入无相境。
楚王声音略微提高道:“小德子,你去库房取一株鬼草,送去精武门驻地,代寡人恭贺乔护法。”躲在大殿不知哪个角落的大太监闻言快步离开。
楚王看向群臣道:“各位爱卿随寡人一起入席吧,项爱卿你去看看朕的一对明珠,让他们早点入殿。百里爱卿今天你们家可是主角,随朕一起入殿吧!”
项燕和百里青山各自心中一凛,躬身应是,楚王拖着百里青山之手向殿内行去,关心道:“爱卿家的事寡人也听说了,爱卿万要保重身体。”楚王关心情真意切,让人感动。
百里青山果然感动道:“犬子技不如人,却劳王上费心,老臣,老臣。。。。。。”说道最后开始泣不成声。
楚王配合着轻轻拍动百里青山手掌,道:“前天吴起上奏,铁甲军还缺一名校尉,百里爱卿有无合适人选?”
铁甲军中的校尉掌管五千大军,绝对是实权位置,不过百里青山心中却一片凄凉,楚王这既是在补偿他,也是在变相警告他不得向精武门寻仇。他表面上感激涕零,心中那个念头却更加坚定,天若要阻我,我便逆天。
城门外魏离全程目睹乔峰进入无相境的过程,脸色难看。燕攀不解道:“乔护法进入无相境,魏大哥你为何不高兴?”
魏离沉默无言,宫九歌在旁解释道:“进入无相境以无形无色为最,例如傅红雪的十年隐居,一鸣惊人。乔护法如此仓促进入无相境,声势虽然浩大,反而落了下乘。”
燕攀“哦”了一声,明白过来,百里博浪白天入城,晚上乔峰就突破至无相境,若说其中没有牵连,谁也不信。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天心可问,人心不可测
出城百姓大部分已经离开,屈富驾着马车入城,有曲富这个城守公子驾车当然不会受到任何盘查。城门口士兵都投以好奇的目光,不知马车中坐的是何等显赫人物,竟然让平时眼高于顶的城守公子亲自驾车。
魏离因着不想进入马车中面对宫九歌和燕攀,就坐在驭手右侧位置上同屈富攀谈:“屈公子可知百里博浪其人底细?我不想听那些市井传言,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屈富脸上肥肉抖动,眼神游移不定,心中左右思量此事的得失“若是告诉魏离百里博浪的底细,等于间接得罪这位楚国权贵,若是传到他耳中,肯定不会轻饶自己,这样做好处也是巨大的,能够交好魏离这个江湖中后起之秀。谁敢保证二十年后魏离不是另一个乔峰?甚至三十年后进入天下顶尖高手行列。与这样一个高手拉上关系,等于在赌未来”。
屈富脸上时而犹豫谨慎时而略显疯狂,最终还是选择要“以小搏大”赌上一铺,洒然笑道:“魏兄千万不要叫我公子,跟我熟悉的都叫我屈胖子,魏兄若是愿意拿我当朋友,叫我屈胖子或者小屈我都挺高兴。”
魏离全程看到屈富犹豫挣扎的过程,这也是屈富聪明的地方,若是他一口答应下来,魏离反而要怀疑他所说的消息。
屈富逐渐放缓马车行进的速度,缓缓开口道:“这要从百里家上一任家主百里光说起。百里光也是楚国上一任令尹,在他手上百里家达到巅峰,成为楚国众世家之首,隐隐有和楚国王室分庭抗礼之势。不过襄王继位后,重用“九问天刀”屈原,逐渐打压世家实力,后来更是以屈原取代了百里光令尹的位置,百里光从令尹位置上退下后不久就郁郁而终。”
“百里光生有三个儿子,各个都是人中龙凤。大儿子百里青山不但文武双全,治理地方政绩卓著,百里光逝世后他临危受命扛起百里家大旗,二十年兢兢业业,如今是九问天刀屈原的副手。二儿子百里博浪,从小就表现出卓越的军事才能,十年前在楚国向南开疆拓土的过程中,他以五千步兵击败南蛮三万藤甲兵,南蛮三万藤甲兵当场被斩杀两万五千余人,剩余五千俘虏也被他全部活埋,他手下五千步兵战后仅有八百多人存活。这一战使他名震楚国,开启他对南蛮不断的战争,每战都是惨胜,而且每战都不留活口。三儿子百里敏负责百里家内务,掌管着百里家的十一支商队,还有一支船队。每年都从南蛮及南洋贩卖大量的珍贵物品入中原各国谋求暴利,说百里家目前富可敌国一点都不夸张。”
魏离闻言奏起眉头,百里家竟然如此强大?看来以后麻烦不少,不过这屈富说了这么多都是十分普通的消息,对魏离来说轻易就能打探到。
屈服也许察觉到魏离的不满,继续道:“百里家看似强大,实则内部矛盾重重。百里青山和百里敏皆是家中嫡子,百里光生前最是宠爱小儿子百里敏,多次在公开场合强调将来要传家主之位给小儿子。后来百里光遭受打击,百里家也是内忧外患,加上当时百里敏年纪尚轻,不足以服众,百里青山才得以上位。百里青山成为家主后百里敏趁机外出掌管家族生意,这些年很少回到寿春。”
“百里博浪虽然也是百里家的公子,却没有享受百里家一点庇佑。百里光死后他就投身军伍,从最底层的小卒做起,凭借军功一步步升到步军校尉。在对南蛮一战中,主将战死,他被临时推举为将军,一战成名,被王上看重,破格提拔,才有了如今的名声地位。百里博浪的母亲是百里家的一个丫鬟,百里光死后随百里光殉葬,据说就是出自百里青山的手笔。”
屈富唠叨一大堆,最有用的还是最后一句,百里博浪和百里青山之间肯定是有矛盾的。至于百里青山和百里敏之间的矛盾魏离则不敢相信,大家族中有些龌龊事很正常,但是若全是龌龊事,魏离则要怀疑是不是有些人在故意引导舆论。
魏离双眼紧紧盯着屈富:“这些消息想打探到并不困难,但也不太容易,这让我怎么相信你是个纨绔呢?”
屈富喟然叹道:“若在二十年前,每个世家公子都尽力经营自己的名声,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如何有才,如何能干,以期能够立足朝堂,光大门楣。”
“现在寿春城的公子哥都在争着表现谁更无能,谁更一掷千金。青楼上争风吃醋比之二十年前多了十倍不止。”
深知事有反常必为妖的魏离不动声色,等待屈富解释原因。
屈富叹道:“这皆因屈子颁布的一项新政,让楚国精英贵族到最边远的地方为楚国开疆拓土,带领穷苦地区庶民致富,教化蛮夷。刚开始寿春大部分世家子弟以为这是一条终南捷径,争相报名。一百余名世家子弟奔赴南疆,分别担任县令、县丞等地方主副官。一年后这些世家弟子有九十多人被地方刁民杀掉,还有十余人冒死逃回寿春,不但被屈子问斩,而且牵连家族受损。现在楚国各世家子弟很少有敢冒头的,大家都在比谁更荒唐,谁更庸碌。百里野是所有世家子中的异类,魏兄杀了他,定要小心百里家的报复。”
魏离对于百里家报复早有准备,只是感叹屈原这一项政策:“以富人入穷困荒蛮地区,给当地带去教化,更领导当地庶民富裕,这是一件德政,更是一件创举,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治大国如烹小鲜,诚不欺我!”
屈富也符合道:“谁说不是,屈子虽然聪明盖世,号称不输于诸葛孔明,他的“九问天刀”更是穷天地之至理,但是他能明白天心,却不一定能够明白人心,天高尚可问,人心不可测。”
“叫你小屈我总觉得别扭,还是叫你屈胖子顺口。难道你准备永远这样伪装下去?”
“王上虽然春秋鼎盛,但是过度理政,身体每况愈下,这天总有一天是会变的,不是有句话叫做守着云开见月明吗?”
魏离扑哧一笑,这胖子其实还挺风趣,有心打击他道:“若是等不到月明呢?”
屈富满不在乎道:“那我就这样也挺好,能够在这儿安安稳稳,谁愿意去南蛮受苦呢!”
第一百三十二章 赌未来
魏离心内感慨,即使如九问天刀屈原也有考虑不周的时候,他错估了人性,人性贪婪和趋利避害,很难扭转。就像屈富这样的,却很难以道德苛求他,他本就衣食无忧,凭什么要求他去蛮荒之地受苦?
马车在宽阔的街道的上缓慢行驶,街上偶尔能够遇到三三两两的行人,巡夜士兵在大街上穿梭,并未让街上行人感到害怕,这也是楚国开放夜禁能够成功的原因,有一支素质过硬的御林军队伍。夜里所有巡夜队伍都是楚王直管的御林军。
魏离正要和屈富继续攀谈,忽然有一年轻俊俏公子,手摇折扇,衣着华丽,正直冲着马车而来。
魏离出于先入为主观念,对于摇折扇的风流之辈都是天然带着一股恶感。不过这个少年公子却令魏离生不起丝毫恶感,他身上有着一股深深的儒雅之气,是那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儒雅,若给他头上插一朵花,足可以作为跨马游街的状元郎。
不仅如此,魏离还在他身上感觉到一股非同寻常的气质,是那种一峰突起不与众山论高低的孤傲。他身上的气质像刀锋一样冷厉,充满孤独,充满独立,却与儒雅的气质并不矛盾,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完美组合。
魏离自一步一登天以来,真气能够在瞬间节节爆发,境界也顺理成章提升一个境界,更加上气势压人,即使对上任何对手他都信心战而胜之。强如问天宗宫九歌,魏离虽然看不清她的深浅,若是生死搏杀,魏离有把握以重伤的代价杀死她。可是面对眼前这个人魏离却没有了这种绝对的把握,只能说占据上风。若是二人交手,魏离有七分把握杀死他,还有三分可能被他所杀,再无第三种可能。
魏离眼睛直直盯着越来越近的公子哥,身上气势不断攀升。公子哥仍然是一步一摇,脸上刮着从容的笑容。拉车的两匹骏马感应的诡异的气氛开始裹足不前,无论屈富如何催促,都不肯再向前迈出一步,似乎前方不是一个衣衫华美、俊俏风流的公子哥,而是一只洪荒巨兽。
魏离轻拍屈富的肩膀,示意他不必再催促骏马。俊俏公子在魏离三丈前站定,抱拳道:“聚义堂花亦云见过魏兄,魏兄一步一登天,令在下好生佩服,不知可否赏脸陪在下小酌一杯。”
魏离微笑道:“求之不得。”然后向屈富道:“只有麻烦屈兄独自赶车回去了。”自花亦云出现,魏离就再也察觉不到宫九歌和燕攀的气息,他猜测她们并不想和花亦云见面。
屈富不着痕迹向魏离打了一个眼色,爽快道:“不碍事不碍事”独自驾着马车离开。
花亦云和魏离并肩走在街道上,一路上引来不少怀春少女的目光,花亦云神态从容,早已司空见惯。他对魏离笑道:“寿春有一家酒馆,家师推崇备至,魏兄咱们去哪里?”
魏离自无不可,点头道:“一切听花兄安排!”
花亦云带着魏离在小巷七绕八拐来到一间不起眼的破旧小酒馆前,向魏离笑道:“魏兄不要小看这家酒馆破旧,他家的高粱红比其他酒要来的更浓,更醇。在下有幸喝过家师带回的一小坛,一直念念不忘。”
魏离跟随花亦云进入酒馆内,里面却别有洞天,不但装修别具一格,空间更是广阔,足可容纳三四百人。魏离粗略一扫,厅内足有两三百人,喧哗声甚大,酒馆外却几乎听不到喧哗,不知这酒馆以何种材质建造,隔音效果很好。
花亦云点了五斤十年陈高粱红,叫了二斤酱牛肉,然后与魏离相对而坐。酒馆内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香,仅仅这气息就能让人沉醉其中。
魏离笑道:“原先我不信酒香不怕巷子深的说法,如今看来很有道理。”
花亦云熟练拿起刀将酱牛肉切成薄片,向魏离道:“这里的酱牛肉不同于别处,以秘法腌制,吃完酱牛肉再喝酒,不但酒量大增,入腹后更显回味悠长,打嗝亦来香。”
魏离学着花亦云夹起一块酱牛肉放入口中,滋味果然不同于别处,赞道:“这里的主人很会做生意。”
魏离和花亦云一边饮酒一边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有时甚至各说各的,没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场面出现,反而越来越驴唇不对马嘴。
半坛高粱红下肚,二人都默契没有使用真气将酒逼出,魏离体魄强于常人,但无奈五脏六腑皆有伤,已是酒酣耳热,花亦云脸红如纸,道:“魏兄你猜我今天为何事找你?”
魏离放下酒杯,轻松道:“你是来杀我的?”
花亦云笑道:“那魏兄为何对我不加防备?”
魏离手指无规律的在桌上敲着,正容道:“因为花兄现在不想杀我了。”
花亦云追问道:“我又为何不想杀你?”
魏离道:“那是因为你并无杀我的把握!”
花亦云一掌排在酒坛上,两股酒箭飞出注满酒碗,与魏离碰了一碗酒,叹道:“魏兄确实厉害,我没有把握杀你。所以我想换一种方式和你赌一把。”
魏离将碗中酒一饮而尽,饶有兴致道:“如何赌?”
花亦云折扇轻摇,却扇不去脸上的红云,道:“咱们就赌未来,谁输了,在三宗会武比赛时主动认输。”
“何为赌未来?”魏离不动声色。
花亦云虽然已经醉了七分,口齿依然清楚道:“三宗会武时楚王必会参加,咱们就赌楚王落座前哪只脚先停下来。若是生死相斗,魏兄胜面比我大一些,就让魏兄先选。”
魏离不假思索道:“我选左脚。”花亦云提出的方法确实在赌未来,因为谁也无法预测到楚王会先停下哪只脚。魏离回答的毫不犹豫,是因为他也赞同花亦云的方法,这样解决战斗比擂台上争生死更对双方有利,当然若是魏离有杀死花亦云的把握就绝对不会同意跟他对赌。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天意难测
花亦云同魏离击掌为誓道:“其实咱们不仅限于赌约,更可相互合作。”
魏离摩挲着酒碗,笑道:“怎么说?”
花亦云道:“江湖三宗和世家之间矛盾根深蒂固,年老一辈还略有收敛,在年轻一辈特别是青年高手榜争夺上,竞争残酷而激烈。若咱们能联起手来,八百世家又何足道哉?”
对于花亦云的这番话魏离丝毫不信,世家和三宗斗争近百年,虽然一直处在下风,但也不是完全无还手之力,近年来更加上三宗都出了一些问题,反而使世家占据上风。不管是世家还是三宗,这些年都不乏才智卓绝之辈,他们的武功和心计不逊于现在的魏离和花亦云,他们都没能解决,花亦云能有什么办法?更何况魏离和花亦云只属于三宗的后起之秀,若在三宗之内,按正常晋升程序,想要出头,怎么也要到二十年后。
于是魏离道:“花兄这是在看不起魏离吗?青年高手榜争斗就如龙蛇起陆,最终脱颖而出者为人中龙凤。若是我们联手,本身就弱化自身的意志,降低至与蛇为伍,到时候恐怕能保命就不错了,何谈横扫他人?”
花亦云脸色愕然,他不习惯魏离这种直接的说话方式,一切都放到明面上,没有了暗中的勾心斗角,似乎失去了原有的颜色和智慧。但他毕竟非常人,转瞬就恢复过来,歉然道:“魏兄见谅,是花某有小人之心了!”然后给自己倒上一碗酒,一饮而尽,向魏离亮亮碗底以示滴酒不剩,道:“花亦云虽喜欢叶底藏花,但却佩服魏兄这样的言出由心之人。现在我开始明白魏兄为何能够一步一登天了,有如此心胸,确实能打出让人无从招架的拳。看来我些高看自己,若我和魏兄交手,活命希望不超过三成。”
接着他语音真诚道:“从现在起我与魏兄说的每一句话都语出真心,若有违背,天必谴之。”
魏离见他说的如此凝重,细心倾听。
花亦云装作身子前倾与魏离攀谈,实则暗中传音道:“魏兄所在的精武门和花某所在的问天宗都是内部矛盾重重,即使二十年后我们能够顺利上位,也无法控制师门局面。如今你我派内势力都是盘根错接,权利真空也被人瓜分殆尽,很难再打开局面。想要掌控门派,唯有在师门以外做功夫,引进外援,相互呼应。魏兄可愿与我结成联盟,相互扶持?”
魏离高声向小儿道:“来一坛十斤高粱红。”
等到店小二送来酒后,魏离提着酒起身向酒馆外走去。
花亦云看着空空的酒碗发呆,耳中还回荡着魏离那句:“魏离为人有两条底线,不忘恩,不负义。精武门与我有传艺之恩,栽培之义,魏离万不会做勾引外人以内斗之事。”
魏离提着酒壶找到正蹲在一间凉亭顶上喝酒的乔峰,笑道:“乔护法搅动寿春风云,却独自跑到这里喝酒,好不自在?”
魏离的话带着轻松自信与调侃,若在以往他绝对不敢如此和乔峰说话。但是自从他一步一登天后,随时面临失去生命的威胁,整个人的意志似乎打破某种禁锢,正在以一日千里的速度增长。他的性格也略有变化,谨慎中带着活泼,许多规矩不再萦绕于心,即使面对乔峰他也有信心分庭抗礼,而不单单是把他当长辈尊重。
乔峰头也不回道:“乔某三十岁前嗜酒如命,常常喝酒误事,但是屡教不改。三十岁后因为一件大憾事开始逐步戒酒,近些年却有了新的体悟,人的一生早已注定,人生际遇难测,归纳起来也只是天意难测,人怎能斗过天?你的所有失误,所有错过并非是你本身的错误,只是命中早已注定罢了!所以这几年乔某不再刻意戒酒。”
魏离提着酒坛跃上凉亭顶上,和乔峰并肩坐在一起,欲言又止。
乔峰洒然道:“无相者以无色无相最佳,乔某入无相却搞得如此声势浩大,并非全因你魏离,这也是乔某命中注定该如此。再说大成若缺,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事现在对乔某不利,谁也不能保证以后会怎么样,天意难测啊!”
乔峰多次说到“天意难测”,语气充满悲观,魏离心内并不认同,就道:“我坚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乔峰摇头一笑,并未再继续下去,有些事是争执不出道理的,只能“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你提的是高密巷的老余家的红高粱吧!二十年前乔某喝过,一直念念不忘,他家的酒水比其他家要更为醇正浓烈。”
这个时代的酒水酒精含量都很低,高密巷老余家的红高粱却采用秘方酿制,酒香醇正。魏离想到此处,忽然伸手将酒坛封泥拍碎,然后一掌打在酒坛之上。酒水如龙般飞向天龙,魏离右手暗运擒龙功,酒水在天空不断旋转往复,然后小心控制真气游走带脉和心脉,一股金色的火焰在他手指爆发,迅速飞出,在酒龙上覆盖薄薄一层。
酒水遇火而自燃,魏离却已无上意志逆转这种特性,火焰中酒水沸腾,却只有水蒸气从中被逼出,酒精被保存在内。
如此约莫一炷香功夫,酒龙已经瘦身三分之一,魏离额头也隐现汗珠,才右手画圈牵引,酒水入坛后仅剩大半坛。魏离再逆运真气,手掌按在酒坛上,坛上立时结了一圈冰晶。
魏离将酒坛递给乔峰,乔峰毫不犹豫倒入口中,眉头一皱,继而一口气饮下半坛,笑道:“痛快,痛快!这酒叫什么名字?”
魏离笑道:“叫做冰火两重天如何?”
乔峰笑道:“大善!”继而苦着脸道:“今天得如此一坛酒,以后在喝酒与喝水何异?”
魏离笑道:“以乔护法的神功自会比魏离做的更好。”
乔峰皱眉道:“你体内真气运行越发快速,若这几天内不能破而后立,恐怕就会天梯崩碎。”
魏离反而洒脱道:“乔护法不是说命中注定吗?担心又鸟用。”
第一百三十四章 命中注定
乔峰哈哈一笑道:“如此方是正解。”
接着沉默片刻叹道:“不忘恩、不负义,说起来简单,做起来确无比艰难,希望你不会后悔。其实你答应花亦云又有何妨!”
魏离摇头道:“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总是很容易忘记别人对你的好,却轻易记住别人对你的坏。感动往往没有仇恨来的深刻,我却不想这样!若没有精武门传艺之恩,魏离目前还是一山村放羊娃,哪能如现在一般看到另一份天空!精武门内有很多问题,有时候也很不公平,但是却不是我对师门生出异心的理由。花亦云的提议不一定会对师门造成伤害,但是我却不敢答应,皆因我怕有一天变成自己讨厌的人!”
乔峰赞道:“不忘初心才是真英雄,如果有一天精武门委屈了你,希望你不要放弃这份初心。”
魏离微微一笑,却忽然脸色大变,全身痉挛起来,金色的火焰不受控制的从心肝脾肺肾七个部位窜出,前胸后背被烧出十二个大洞。魏离竭力运功压制,火苗一寸一寸重新缩入他的体内,这个过程乔峰一直冷眼旁观。
过了一刻钟,魏离才稍微恢复,苦笑道:“我还是着了花亦云的道。”
乔峰道:“以平常心害人才最是难防,好在你只吃了一块牛肉,若是再多吃几块,恐怕你就提前散功了。”
魏离起身道:“我明天去杀了项怀玉,一步一登天,原来需要踩着别人尸骨才成,嘿嘿,嘿嘿。”
乔峰道:“原本你每天挑战一人,等到挑战北山安石正好真气境圆满,借他之手实现大蟒翻身,鱼龙之变。今天你不但和专诸战了一场,又两次妄动真气,致使气势尚未蓄到巅峰,但是真气已到圆满。我建议你明天直接去挑战北山安石,生死成败一翻两瞪眼。”
魏离笑容灿烂道:“好!”然后飞身离开凉亭。
乔峰望着魏离离开的背影,久久无言,只得一声叹息。
叶凌薇悄无声息来到乔峰身边,轻声道:“魏离不该承受这份苦楚的!”
乔峰身上气势一变,晦涩难暝道:“天地如烘炉,终生皆在其中熔炼,魏离凭什么不该受这份苦楚?再说这条路难道不是他自己的选择?”
叶凌薇眼中蒙上一层雾气,呜咽道:“婷婷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从婷婷入土之后,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的心时刻都在滴血。他选择一步一登天也是情非得已。”
乔峰道:“人生看似有无数种选择,但是一句“情非得已”逼的你只有一种选择,这就是命,选择一步一登天是魏离的命。”
叶凌薇终于抱头痛哭起来:“若没有乔护法你推波助澜,他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乔峰面露讥讽道:“乔某又何尝不是情非得已?谁叫他是拳镇山河魏破天的儿子,从他踏出下顿村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他会走上这条路。乔某若不这样推动,回到精武门之日就是他魏离毙命之时,这一点连门主都改变不了,乔峰又能如何?我只能尽快增加魏离的功力,以期他能活下来,难道还有第二种选择?”
“凌薇你的天赋实乃百年一遇,但是格局还是太小。魏离就看的很透,所以从不因这事而责备我。你父亲身为聚义堂七义之一,又为燕国王子,为何要把你送到精武门?因为他看穿了你的这种性格,想让你过的更加安稳而已。”
叶凌薇埋头低声道:“我不懂得江湖大势,不懂得天下大局,我只是一个小女子而已,魏离若是出了意外,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说完之后一股锋利的气势从她身上冲出,牛斗二星忽然变得明亮无比,一瞬间盖过月亮的清辉,天下无数用剑高手尽皆失色。
乔峰满脸苦色:“原来命中注定是不假,性格也可以决定命运,若能利用得当是可以操纵别人命运的。自己这一次利用这一点刺激魏离和叶凌薇,若是魏离能够成功鱼龙之变固然好,若是不成也能促进叶凌薇奋起,无论如何对精武门都是有利的”
乔峰仰望天空似乎把握到了天意,只要他愿意逐渐融天心入己心,最终就能变成天意之一。但是他却丝毫开心不起来,他想到很多年前那个雨夜,他一掌将心爱的女子打的心胆俱裂,他拼命向她体内输入真气,以期能够延缓她瞬间的生命!他仰天长啸,却无一滴泪流出。一幕幕场景流过心头,每一个决定都是他乔峰自己的选择,每一次出手都是情非得已,最终却造成他后半生的悲剧。当年他的武功已达先天顶峰,在无相境不出的江湖举世无敌,他以为武功再高也抵不过天意,他的悲剧只是造化弄人。如今他无意中做出这件操纵别人命运之事才幡然醒悟,当年的天意难测,未尝不是人心代天心。
乔峰迎风而立,双手紧握,无形的气势一波一波荡漾开来。不甘的怒吼声在人心底响起,如龙吟大泽,却是********。以精武门为中心方圆百里内的高手无不惊坐而起,感受到无穷无尽的愤怒之声。
楚国王宫之中楚王正在批阅奏折,停下笔笑道:“天意难测那是因为你还没有成为天,乔峰终于醒悟了,不知会有几家欢喜几家愁?”然后又埋头如山的奏折中。
相距不远的聚义堂驻地内,傅红雪盘膝而坐,膝盖上的黑刀不住颤动鸣叫,傅红雪笑道:“老伙计,你也感觉到了吗?吾道不孤矣!不知乔峰会如何选择,是随波逐流还是中流击水?”
问天宗驻地内,气质儒雅的燕飞正在拿着燕攀得到的龙龟泪仔细琢磨,忽然叹道:“天意如此之多,必起分歧,大风将起啊!”
燕攀不解道:“爹爹你在说什么?我好想听到有人在怒吼!”
燕飞道:“那是有人在哭天道不公,但是天道为什么要公呢?”
第一百三十五章 北山安石
东方刚露鱼肚白,魏离从房中起身,经过一晚上调息,他内息已达充盈状态,精神意志也活泼无比。他感觉自己很幸运,在这个时候选择一步一登天,若是再过几年就未必有今天的勇气。今天就是揭牌之日,他距离死亡或许就是一步之遥,但是他并不恐惧死亡,因为他还年轻,年轻人对于死亡比老年人要阔达一些。人经历太多,就会有太多的不舍,也就会越来越恐惧死亡。
魏离无声无息走在长街之上,路边已经有早行之人。他不用回头就知道叶凌薇在身后看着自己,她没有和自己见面也许是怕影响自己的心境吧,这个傻女子为了怕错过目送魏离离开的机会,竟然整整站了一整晚。她丝毫不知道昨天领悟出武道意志在天下造成如何大的波澜,她的剑道天赋更强于那个创出天外飞仙的父亲。
魏离按着精武门提供的路线,步伐坚定向城西而去。城西靠近城墙位置有一户独门小院,北山安石就住在哪里。北山安石是北山家最优秀的武道天才,也是青年高手榜第一的高手。更有江湖前辈放话,北山安石一人就可将高手榜上其余九人横扫。
这样一个江湖中最耀眼的新星却是一个怪人,他住不惯高楼广厦,独自在寿春城西租了一个农家小院,过起农家生活。
魏离准备叩门,房门却应声而开。一个穿着满身锦衣绸缎,却穿着随便的英俊男子正蹲在墙角。
随着院门洞开,第一道晨曦正好蔓延至魏离脚下,魏离脚步缓慢而坚定向前迈进,每走一步都有晨曦相随,他身上的气势也宛如晨曦一般,含而不露。等到太阳跃出地平线,洒出第一缕阳光的时候,正是魏离走到北山安石身前之时。
北山安石转头向魏离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道:“借天地之势很高明,魏离可否等一下再凝聚气势。咱们的战斗相互砥砺,相得益彰,不过我还有些事。”
魏离眼色凝重,收起气势,大步走到北山安石身前,发现这个青年高手榜排名第一的高手正在和鸡窝中的一只母鸡大眼瞪小眼。饶是如此,魏离却不敢怀疑北山安石在发疯,能够把武功练到如此程度,定是人中龙凤。
北山安石向魏离抛出一个椭圆状东西,魏离接在手中发现是一枚鸡蛋,耳中听到北山安石道:“我小时候独自跟随母亲居住在山里,那时最开心的日子就是过生日,母亲会给我煮鸡蛋吃。如今岁月荏苒,我仍对鸡蛋情有独钟。魏离你可知道母鸡下蛋是大头先着地还是小头先着地?”
魏离摇头道:“我并未观察过,但是我猜是大头先着地。”
北山安石眼中闪动着好奇的光芒,追问道:“为何?”
魏离轻轻转动手中的鸡蛋,道:“天下兵器分为钝器和利器,大锤为钝器,刀剑为利器,但是相同力量下我觉的绣花针比之刀剑还要算利器。大锤锤牛皮锤不破,针尖却能轻易刺破。”
“母鸡虽然不懂得这个道理,但是任何一种生物都有一种亿万年进化的本能,鸡蛋若是小头着地破碎机率肯定要超过大头。”
北山安石眼中光芒更胜,好奇道:“何为进化?”
魏离眉头微皱,不知道怎么向他解释这个词,就组织一下言语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北山兄认可不?”
见北山安石点头后,魏离道:“能够活下来,传承下来就算进化。”
北山安石认真思考半晌,叹道:“我北山安石一直崖岸自高,因为我对万事万物都存在好奇,我比其他人看的更明白。今日见到魏离你,才知道确实有井底之蛙之嫌。不管你猜测是否正确,都不妨碍我对你的佩服,你是个肯思考的人。”
魏离微微一笑,虽说战斗时主要以气势压人,以功力取胜,但是必要的心理手段他也丝毫不吝啬。从他进入院墙以来,北山安石整个人一点气势也无,魏离不断提升气势的手段,在其他人身上屡见奇效,对于北山安石却一点效果也无。好在他发现了北山安石的好奇心,借“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样的名言警句打击他的信心。
魏离之所以猜测大头先着地,唯一的原因是因为他发现自己手中的这枚鸡蛋蛋壳厚度是不均匀的,大头一侧要远远厚于小头一侧。
母鸡在魏离和北山安石的炯炯目光下不知是出于害羞亦或者同二人较劲,鸡蛋一只没有下,这样的僵持一直进行了两个时辰。从早上一直等到中午,北山安石一直就那么蹲在鸡窝旁,与母鸡对持,魏离站在旁边微笑看着,并无丝毫不耐。
这只母鸡不是没有想着逃跑,但是蹲在鸡窝边那个男子似乎未卜先知一般,每当它想逃跑就有一股力量将它束缚住,如此再三之后,它干脆不想着逃跑,就在鸡窝中同北山安石较劲。
北山安石身上空空荡荡,魏离甚至不能感觉到他身上真气的流动。他背对魏离,丝毫不加防备,不知是料定魏离不会出手偷袭或者即使魏离出手他也有应付的把握。
也许是等的时间足够久,这只母鸡终于失去耐性,下了鸡蛋后飞出鸡窝,在院中大声鸣叫。
北山安石眼中流光溢彩,笑道:“魏离你猜对了,果然是大头先着地。你所说的进化我还没有思考透彻,不知是否还有机会。”
魏离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今天即使死在北山兄手上,魏离也是死而无怨。”
北山安石道:“江湖几十年才出了你这个一步一登天之辈,若是就此陨落,定然要失色不少。如今江湖中争名夺利者日多,只把功夫作为争名夺利的手段,魏离你会这样吗?”
魏离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佛主有普度众生之心,但并不排斥金刚怒目的降魔手段,岂可一概而论。若我没有看错北山兄你是到了先天境的门槛,不知我是否能够给你足够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