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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全文阅读

作者:妹姒     成亲txt下载     成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59 关于慈善

    359 关于慈善

    不过,南乔转而又说道:“这官场上,有富裕的官儿,也有清贫的官儿……再加上官场贵人之间,做什么都讲究个次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比如说这次,若是太子爷只肯捐一万两银子……十八啊,你觉得你三哥诚王、四哥雍王,以及后面其他的阿哥们,包括你自己,能捐的超过这个数吗?”

    “我有钱”十八阿哥闻言嚷嚷。

    上次他从南乔这里挣了十几万两银子呢他又没有其他花销,就算都捐了又如何

    但他也很快蔫巴下来,带着点儿不得不承认的沮丧,嘟囔道:“我明白姐姐你的意思了……除非是两方关系差故意给难堪的,我们小的,的确不能超过哥哥们的数,不然就是故意打脸了……阿哥们如此,宗室中间肯定也是按地位捐的,朝堂上的那些,也定是如此。谁捐多少,都是有潜规则的……”

    南乔真有些佩服了——话说,真的是皇家的基因优秀么?怎么这个娃儿个个都顶顶聪明呢?

    十八阿哥伏在桌上,继续嘟囔道:“而且,若是捐的太多,就会有人盯着他是不是贪了之类……就算是明哲保身,那些人也不会出太多血的……”

    这也是古人曾举行过募捐,却效果并不好的原因。

    十八阿哥弱弱地抬起眼,眼巴巴地问道:“姐姐,这怎么办呢?别人都说,那些人有钱的很呢……”

    南乔怜爱地摸了摸他的脑门,笑容满满地道:“放心,姐姐我有的是办法。十八啊,你想想,那些有钱人家,他们府上都有少爷小姐吧?大人们按照规矩捐多捐少的,咱们其实不必在意,咱们这样这样……”

    十八阿哥越听眼睛越亮,人也同小鸡啄米一样地不断点头,又瞧见南乔写字慢腾腾的,于是又抢过纸笔,自个儿飞快地记录起来。

    “你看,咱们只是将那些玩意儿给调换一下主人,这银子大笔的吧?”

    南乔说的是,在那些贵少贵女们中间不单纯的募捐,而是用拍卖的形式——每人都出点儿稀罕物,然后举行拍卖……参与的人们既得买到了新的玩意儿,又得了善名,自然比单纯的掏银子出去,感觉要良好的多。

    感觉良好之下,对于他们贡献出来的,只是库房中那些他们并不怎么喜爱的物品,自然也就忽略了……

    “妙啊”十八阿哥激动之下,忘记了自己手中拿着毛笔呢,挥手之时,沾了一手的墨汁。

    “而且……说句不好听的,那些人最富?不是咱们这些子旗人,而是住在南城的那些汉商”南乔继续蛊惑道:“他们有的是银子,却因为地位的原因,很难弄到咱们用的好东西比如说景德镇特供的瓷器,在咱们眼中只是一般,但他们若是能光明正大地拥有一件,那就是面子”

    “所以,十八啊,你回去之后,要跟万岁爷好好说道说道……这一次,一是恩准以往不准交易的御赐之物,能参与此次特别的拍卖,二是恩准汉商们供奉在此次拍卖中所获得的那些从宫中流出来的器物……”

    南乔说着从头上拔下一根蝶形紫金镶钻的簪子,向十八阿哥介绍道:“比如说我这个簪子,是北方沙俄皇帝送来的礼物,在这里刻有沙俄皇室的字样,同时又经内务府巧匠刻上了咱大清皇室的印记……上回万岁爷赏了我,但这种首饰,平日我只能自己戴,不能送人,也不能交易出售……”

    十八阿哥闻言点了点头。

    宫中赏赐下的东西,除了金银绸缎,其他首饰摆件之类的,大多都是有标记的。没有皇室标记,只有内务府标记的,也只能够在一定范围内流传,并不是谁都能用的。

    南乔眼珠一转,笑道:“十八你说,若是这样一个又精巧又美丽又有身份的簪子在拍卖时出现,并告诉那些汉人家的夫人小姐们,这次买回去准她们光明正大地戴出去……你说她们会不会发疯地砸钱来买?”

    “绝对会”十八阿哥严肃地点点头,唰唰地在纸上记下了几笔。

    “然后……”

    南乔一点一点地细说,十八阿哥奋笔疾书。

    中场休息的时候,两人伸手粘了一个绿豆糕就这果汁吃了些后,南乔坐直了身子,慎重地道:“十八,下面我提的这个,你一定一定特别强调给万岁爷听。”

    “姐姐?”十八阿哥有些迷糊地揉着手腕,但还是坐直了身体。

    “这一次募捐所得,以及日后所有的花销,每一笔账目必须同时有三个账房方能下笔,并且每搁一个月,必须向所有人公开详细的账目,让所有人一起监督这是赈灾的善款,不能被人黑心贪污,也不能被人挪做他用”

    南乔闭了闭眼,复又睁开,说道:“不然,这份事业这份善心一定走不长……而皇室的声誉也会受到影响……而若这份慈善能够天长日久地走下去,则天下归心,万民称颂,千古留名”

    账目不公开,她就算是能弄到善款,又有何用呢?

    或者没有肥了某些蛀虫,但就是康熙本人,看见那么大一笔钱在那里,能忍住不动心,挪作了他用吗?

    没有严格的监督,世人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受到****。

    康熙最是爱名……南乔有八成的把握他会答应下来。

    御书房。

    十八阿哥忍不住悄然打量一番。

    御书房他来过不少次。但因为正事儿,他还是第一次,第一次像个大人一样站在这里,而不是抱着他皇阿玛的腿撒欢。想到这里,他挺了挺小胸脯。

    康熙先是听完了十八阿哥的转述,又再仔细看了看他记下的若干细则和要点,又想了想那句“千古称颂,万民归心”……

    他眯了眯眼,从有些凌乱的纸张上抬起了眼,将纸张往书桌上放下,往后靠了靠了椅背,看向十八阿哥,轻叹道:“转眼之间,朕的老十八也长大了,能替朕分忧了。”

    老十七得了监察之权之后,一到任便处置了几处“账上有粮、仓中无粮”的粮仓负责人,有拿贪污特别严重的,三天就斩了好几个官儿,从不问所斩是他老子的亲信还是他哥哥们的手臂

    看见如雪片一样飞到他案头上的弹劾奏章,又看看十七阿哥送来的奏对中说:他一不贪名二不缺银子,不想要救成千上万人的性命这一场赈灾完成之后,他愿领任何责罚

    ——他突然发现自己很为这个他一直认为除了顽劣别无所长的儿子骄傲

    而眼前,那个会向他撒欢的小儿子也在他面前站得直直的

    “回皇阿玛,儿臣觉得还是乔乔姐姐特别特别厉害”十八阿哥兴奋地道:“儿臣一个人可做不成这样的事儿”

    “那成”康熙哈哈一笑,挥手道:“朕准你这几日都在她家住下,恩,带几个小太监几个侍卫就够了,别整大排场……你是去做事儿的,不是去显摆的……同她一起将这慈善做起来你告诉她,她所说的全部条件朕都答应,只要她真的能够将这慈善如事业一般地长长远远做下去”

    “你先去给你额娘说一声,再去阿哥所收拾一番……相关的旨意,朕稍后就给你送过去但有一点……”康熙捻了捻桌上的纸张,道:“朕要明天就能看见具体的计划,而不是你这东一笔西一笔的”

    “儿臣明白”十八阿哥一听康熙不仅全力支持南乔,而且还准他在南乔家住下,心中的喜意立即又涨了三分,恨不能现在就出去向南乔宣布这个好消息。

    “那,儿臣这就告退了?”十八阿哥眼巴巴地道。

    “去吧去吧。”康熙瞧见小儿子这种急不可耐的德行,有些好笑地挥挥手。

    十八阿哥闻言立即行了礼,一溜烟地跑出了御书房,一把抓了自己的贴身小太监叫连喜儿的,吩咐他道:“去你立即出宫,去和善格格府上,告诉她,她所提出来的,皇阿玛都支持但告诉她赶紧弄一个全部的计划书来,皇阿玛嫌我记得乱另外你告诉她,要帮我收拾一处院子,小爷我要住几天”

    “啊?”连喜儿一听十八阿哥要出府住在别人家里,有些吃惊。

    “啊什么啊还不快去”十八阿哥抬脚轻踢了他一下,有吩咐令一个小太监道:“连平儿你回去给你家主子收个包裹,只要换洗衣裳就成和善格格是我姐……不许你们胡乱显摆,咋咋呼呼的”

    “呃……是”连平儿应下走了。

    十八阿哥满意地背起手,往后宫去给皇贵妃请安去了……恩,怎么说才能让皇额娘不那么担忧呢?

    ……

    正午的时候,天空生出几朵黑压压的乌云,连炙热的太阳一时也被遮住了一些。

    富贵人家的主人们从放满冰块的房间内向外张望,希望能够下一场畅快的雨水来。忙碌的仆人们一时之间不必再费力地寻找浓荫下的微微清凉,抹一把汗,更加希冀地望了望天空,心中祈祷着风起雨落。

    只是没有一丝的风。

    再之后,乌云无力散去,太阳又继续散发着它耀眼而无情的光芒,仿佛发誓要蒸干下面一点一滴的水分。

    注视着乌云散去,梅兰妮站在窗前叹息一声,喝了半杯胖大海的凉茶,准备眯个午觉。

    ——老天不肯下雨,谁也没有办法。

    “小姐,十八爷身边的连喜公公来了,说有要事儿见您。人被带进了咱们院里的小厅,奴婢让扣儿在伺候着。”

    进来的是一个圆圆脸的丫鬟,原名叫珠儿,和另外一个相貌清秀原名叫桂儿的,被韩嬷嬷在八个候选人中挑了出来,提了大丫鬟,改名为“含珠”和“月桂”,放在南乔身边伺候。

    当然了,柳嬷嬷也替芊芊挑了两个,分别给改名叫“青柳”和“绿柳”,补足了她的份例。

    恩,要提一下的,这八名候选人全部都是学过拳脚的……万一之用是不是?

    “恩,你安排的妥当。”对于新人,她很愿意给一些鼓励。

    含珠眼中有小丝笑意,又赶紧忍住,轻声道:“谢主子夸赞。”

    “既然是连喜公公,就领他来这儿吧。”南乔笑了笑。

    连喜一进来,就老老实实地给南乔磕了头,问礼道:“奴才连喜给格格请安,格格吉祥。”

    “公公客气,请起,请坐。”南乔微笑道:“含珠,给公公端起冰梅汤来吃……公公,你喜甜还是喜酸?”

    “格格叫奴才连喜儿就成。”

    连喜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他才要顺着南乔的意思坐下,听见南乔不仅吩咐人给他送解暑的梅子汤,又体贴地问起他的喜好,忙又欠了欠身,感激地道:“奴才略偏好些甜食,格格费心了。”

    这样小,就进宫做了不全之人……南乔见他这大热天满脑门都是汗的样子,心中存了些感慨怜惜,对含珠吩咐道:“梅子汤中多放点儿蜂蜜。”

    转头瞧见连喜看着她的目光中都要起了水光了,忙挥手让含珠去准备,微笑问他道:“你家主子让你传来什么话?”

    连喜神色一正,将十八阿哥的交代转述了一遍。

    南乔听完诧异地道:“你是说,你家主子要在我府上小住几日?”

    “正是。主子吩咐说,他来只是方便做事儿,不用特别费心。若没有现成的院子,他住普通客房也成。”连喜回答道。

    南乔揉了揉眉心,心中一阵嘀咕……十八阿哥要全程参与这件事儿,住宫里的确有些不便……但他那么多哥哥家那么大的亲王府贝勒府不住,往她家挤干什么?

    虽然她家的宅子在南齐和南林渐大之后,又预备着阔了一些,但住房还是很紧张的

    这个时候,含珠端了梅子汤进来伺候着。

    南乔看见她,吩咐道:“你去告诉夫人,说十八阿哥要在咱家小住,请夫人派人将前面的齐园收拾干净,给十八阿哥小住。并连同旁边的林园一并收拾了,接下来应该有用。”

    齐园和林园是给两位小少爷准备的院子。

    又对连喜儿说道:“你也听到了,我这里要尽快写出一个计划书来……”

    “格格您请便。”连喜欠了欠身,又道:“若是格格允许,奴才想要去那齐园看看,并等候我家主子。”

    南乔点了点头,让他用了梅子汤之后,才准了他跟着含珠一块儿走,并吩咐道:“含珠你顺便告诉夫人,我有事忙,晚餐就不去吃了。若是碰见大小姐,就请她无事的话,过来一趟。我这里有月桂他们伺候,你和麦苗去帮夫人招待十八阿哥。”

    “是。”

    含珠退了出去,月桂悄悄地进了屋候着。

    ……

    明月渐渐西移,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房间内,上十支蜡烛安静地燃烧着。从烛台上的斑斑烛泪很容易能够看出来,上面燃烧着的那一根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根了。

    南乔在面前的白纸上落下最后一个字,放下了毛笔,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回答细细查看自己所书的内容。

    另外一张书桌上,芊芊正严肃认真地誊写着。在她身边,放着一杯浓浓的咖啡。

    “最后一点儿了。”南乔站起身,走到了芊芊身边,将才写好的最后一页放到了她旁边。

    南乔构思书写,芊芊却要誊写出三份——

    除给康熙御览的总计划外,南乔也不愿再耽搁片刻时间,连夜将针对****和针对女性的两场慈善拍卖,从组织到施行,一并也作出了细致计划。并且,同时将对邀请参与组织的贵公子贵女们的说辞也一并拟好……

    她知道如何煽动蛊惑,才会让那些贵人们对这场拍卖感兴趣,并积极参与进来。

    南乔的手稿被连夜即时送进宫去。所誊写的三份,一份南乔留下,一份才一誊写完毕,就被送出府去,送到如意工坊,即时刻印出来备用……多出的一份,是芊芊自己想要留着纪念……

    “乔乔,你一会儿还要进宫,先去梳洗一把吧。”芊芊抬起头,微笑道:“我这里誊写完毕之后,有青柳她们四个轮流校对,应该不会出现错误。”

    南乔点点头,感激地道:“辛苦你了。”

    “若是这件事儿做成……”芊芊抿嘴一笑,眼中出现一丝明亮的光,说道:“必会有千千万万人受益我能够在其中出一份力,想想都觉得激动和荣耀”

    四个丫鬟也跟着连连点头,又有一些伤感——若是之前就有这个计划,她们也许不必和她们的亲人生死相隔

    但又一想,她们这一晚上的微末功劳,将来就能使无数人避免丧失亲痛、流离失所,又觉得她们纵然是一个奴婢,但也如此的伟大

    南乔让月桂打来凉水,净了净手和脸,问了问知道厨房已经备下了早餐,这才懒懒地去一边沙发上靠着,仰面将一个用冰水浸过的毛巾敷在脸上,感受了下那沁入心底的凉意,才开口道:“我哪里是怕你出错……”

    灾情不等人,她要想想如何安排呢。

    “芊芊,一会儿你再写了帖子,你和我的名字都落上,请了兰儿和燕宁,恩,加上沐雅和玉溪她们来。”南乔开口道:“也别管我不在……对于京城中顶尖的贵女们,你们比我熟……待她们来,看了这份计划之后,愿意参与的……再邀请足够身份的贵女来……其实我们六人差不多够了,但人自然是越多越好的……”

    南乔这边敷着冰毛巾说着,那边青柳见自己主子没空,机灵地取了笔记录着。

    “然后我们这些人联名,再往下发帖子,争取将京城中稍有地位的贵女都邀请到……恩,你觉得愿意拿出,能够拿出不太差的拍卖品的贵女,整个京城能够多少?”

    芊芊微笑,答道:“这个柳嬷嬷有告诉过我。不算外地的,这北京城混得不错的,有资格做到侧福晋标准的,八岁到二十岁的贵女,一共约有六十来个,这些贵女,就算是为了面子,也定是愿意参与这件善事的。”

    这么清楚……南乔心中微微嘀咕了一下,道:“那就邀请她们到小栈里去聚会……登记清楚她们每人愿意拿出来拍卖的东西……”

    这个时候,有小丫鬟来报说:“十八阿哥到了。”

    南乔取下毛巾,吩咐人在花亭中摆上早饭,又让月桂将之前的总计划和分计划整理出来,对还未誊写完毕的芊芊说道:“其他待我从宫中回来再说。你也注意休息,恩,觉可以少睡一会儿,但一定要注意加餐,不能饿着。”

    芊芊闻言白了她一眼,无奈地道:“就你知道……别啰嗦了,赶紧垫巴几口肚子进宫去吧。”

    十八阿哥仿佛也没有睡好……当然是兴奋过了头——听说他昨晚上根麒麟两个小家伙玩闹了很久——又或者是择床的原因?眼圈有些青……

    “乔乔姐姐”

    十八阿哥激动地道:“连喜告诉我你一晚上将所有的计划都做好了真的吗?皇阿玛这会儿真的看过了?”

    “淡定……”南乔懒懒都坐下,招手让人上饭菜,说道:“一会儿咱们进了宫,你不就知道万岁爷有没有看过了?我虽然将计划送进宫去了……但说不定夜里万岁爷要休息,此刻还未看呢”

    又教训十八阿哥道:“十八爷你接下来是要做正事儿,别咋咋呼呼的,看着像个小孩子。”

    十八阿哥闻言脖子一缩,但又委屈地解释道:“我就是因为在姐姐这里,才放松了一点儿……姐姐你就不要训人了。”

    南乔拍了拍额头,无奈笑了笑,宣布道:“吃饭”

    燕窝粥。

    两笼精致的鸡汁汤包,四个个头不大的鸭肉片卷子,一碟白玉糕,一碟绿豆糕——这是主食。

    四个小菜,分别是黄瓜、番茄、豆腐和海带丝,都是凉调的。

    “在宫里,这个时候我们只有一碗粥吃。”十八阿哥看着满满一桌早餐有些吃惊,吧唧一下嘴,有些夸张地羡慕模样。

    “我家一日是三餐的。宫里时时断不了糕点,我们家糕点用的少……”南乔当先提了筷子,催促道:“赶紧的,接下来你有的要忙呢……”

360 总得试试

    360 总得试试

    康熙五十年,大清朝发生了不少让北京皇城根下的百姓们津津乐道的大事儿小事儿——

    比如说大正月地里,雪花飘飘,天寒地冻的,咱们这位太子爷没能在被银碳烘的暖暖的毓庆宫内饮酒作乐,却被委了“重任”,出京探看通州河堤……唉,那河堤边上寒风如刀子一样地刮人脸……太子爷娇生惯养的,想想都让人觉得他受罪可怜……

    比如说二月里,德庆班推出了一个长的娇娇媚媚,行事却又大大方方的小生,名字叫做蒋玉菡的,立即让京城走马观花的黄带子红带子们上了心,为了他醋海生波,让老百姓们几乎每日都能有新的消遣……

    比如说三月里,某某家的大小姐踏青出城,竟然遭歹人冲撞与下人走散,半日后方才被人找到……但见那衣衫不整髻歪钗斜的狼狈模样儿,真真是让人遐想……

    比如说四月里……

    这种半真半假的消息,像是秘密又怎么隐秘的**……每日不知道能在茶馆酒楼中听到多少,有心人或者能从中收集个一二三条有用的信息来,但普通的百姓们也不过是图个乐呵罢了,并不会往心中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但五月里……往日如点点微波的京城,突然间沸腾了——

    起源不过是因为山东的旱灾。按理说,仅仅是旱灾,大清国地大物博的,哪年没有个什么地儿发生点小旱小涝的天灾呢,这山东的旱灾,实在不应该让咱京城的百姓们给予太多的关注,至多有难民出现时,施几碗粥好了……

    ——太这中间又有一个人的出现,让百姓们不得不侧目。谁呢?就是和善固山格格……不对,此时已经是和善多罗格格了。说起这位格格,她的经历实在是如同戏文中传唱的传奇,甚至比戏文更要精彩三分:

    未出生时就听说在母体内受了损;出生时候又是难产,差点儿就是一尸两命;出生后身体弱的不能说,几乎京城中所有的大夫都断定她活不过几天,却硬是被陈老神医将命给吊住了……说起那时候她的家中已是一穷二白砸锅卖铁的撑不下去,但咱这位格格一个变故之后,神奇地,就像是****之间菩萨显灵,身体就全好了

    什么,这位听客你说,后来格格卖布偶,开铺子,画画册,救阿哥,办画展这些事情你早就耳熟能详了?你就是一直不清楚格格七岁之时,身上到底有什么变故,让她****之间全好了?

    来来来,烫一壶上好的龙井,我来跟你细细地说,这可是我娘老子亲眼所见的,不是看你是真心求教,又也是尊敬咱们格格的份上,咱真不告诉你……

    话说那一天,也是五月里,咱们的小格格偷偷求了她哥哥带她出来看一眼……生病的孩子嘛,一直都被圈在家中看护的紧紧的,可不敢让她外出受风受惊是不是?咱们小格格那会儿也是如此过的,但可巧了,她之前不求她哥哥带她出门玩,之后也不求,就偏偏在那一天求了他哥哥,而且赢是磨的她哥哥答应了……

    你说,这是不是冥冥之中,必有天定呢?……说着,说话人品了一口新茶,摇头晃脑,十分之感慨一样……

    对面的听客听到这里,心被勾起,自然又是拱手又是作揖,央求着说客快点儿说,不能卖关子……而那说客环视一下,见他的话题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聆听,当下得意一笑,又开始讲述起来:

    就说七年前五月初的那一日,恰逢大集市,咱这隆福寺大街更是你来我往,热闹不凡……咱们的小格格那是才七岁呀,看见那有人卖糖葫芦了就眼馋……

    说到这里,说客和听客都是温馨一笑:谁家没有个惹人疼得***小女儿呢?然后心中又觉得与这位草根出身的格格又贴近了几分……

    只听说客又继续道:哥哥离了妹妹身边又买糖葫芦,妹妹乖乖地站在大街中间等着……但谁也不曾想到,这个时候,愣是有一匹发疯的骏马从朝阳门那边一路向西奔了过来,眼看就要将咱们的小格格踏在马下这若是真撞踏上去,不说那会儿小格格还是久病之体,就是一个健康的成年人,不死也得残废啊

    听客们想象着那种悲剧场面,不由的都倒吸一口冷气,又急急催促道:后来呢后来呢后来怎样了

    说客立即接口道:就在这危急万分万分危急的时刻,突然从路边冲过来一名少年人,抱了咱们的小格格几个打滚就滚到了一旁,躲过了这一劫

    呼……听客们都是长长出气庆幸,道:万幸啊万幸又称赞道:那少年人真是好样儿,临危不乱,不赖不赖

    说客们看了看议论的众人,抿一口茶,扬眉道: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我们格格的病又是怎么好的呢?没那么简单呐……

    小二,上两盘你这里最好的点心

    有听客请了说客点心,满心期待他的下文。

    说客拱手谢过,继续说道:说少爷护着咱们小格格那么一滚,是躲过了马蹄,但却十分不巧,两人一同撞在了对面那个石墩上喏,就是这茶楼对面那个,看见没?看见没?这一撞之下,两人都没受住,都晕了

    听客们面面相觑,又赶紧催促了说客继续。

    说客此时也不拿乔了。只见他站了起来,朝整个楼层的人拱拱手,一副既兴奋又荣耀的样子,高声道:要不然咱们怎么说咱们和善格格是命遇福星,又有神佛眷顾呢?说普通人这一撞,轻点儿的昏一下,醒了就没事儿了,严重的,给磕出个傻子也不是不可能是不是?

    但就咱们格格,这一撞之下,就将她脑袋内一直让她身体病弱的罪魁祸首,那一大块淤血给撞开撞散了,然后我们格格没了病因,自然就好了

    真的假的这太神奇了吧?有听客半信半疑,议论纷纷,茶楼中又是一片嗡嗡之声。

    嗳~嗳~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听我说呀

    说客放大嗓门,抬了抬手,将吵杂的声音压下去,说道:这话可不是我胡乱编的,而是那位陈老神医,就是一直给格格治病的,又找出预防天花法子的那位,被御封为“盛世仁医”的陈老他人现在虽不在京城了,咱们东城这一片几十年来被他瞧好的人可不在少数

    若是陈老神医说的话,自然是可信的……有听客点头,感激地道:之前我家小子混闹受了伤,下半身没知觉了,别的大夫都不敢接,就是陈老神医给扎了一个月的针扎好的,如今活蹦乱跳的

    其他听客也点头。陈老这东城行医大半辈子,不知恩惠了多少人。

    说客见状有些自得,说道:人这脑袋里结构可复杂,又没有啥好手段……之前陈老神医能够诊出格格的病是因为脑袋中有淤血块压着堵着了头部的神经血管,从而造成了人体心肝脾肺等机能下降……

    说着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光脑门,笑道:好像是这么说的,我不懂医,说不清楚哈。反正这块淤血被撞散,格格就好了你们说,这得要多大的运气,才能有这一个结果?就算有人知道那淤血,但谁敢拿脑袋撞石头呢

    所以说,这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

    这碰巧小格格那一日上街,又碰巧不幸地遇见了惊马,危急之时,恰巧有一个少年人见义勇为而一滚之下就那么碰巧地撞上了石墩,又巧而又巧地撞上了小格格的头脑中有瘀伤的那一块

    差哪一点,都不成

    众看客也纷纷唏嘘,感慨不已。

    那说客摇头晃脑。得意洋洋。待茶楼中众人的唏嘘声少了一点儿,才又神神秘秘并****诡笑着,看样子是想小声说,实则声量很大地开了口道:唉,你们知道,那个见义勇为的少年人是谁吗?

    立即有听客嗤笑,说: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他是如今保定府的父母官李言李大人嘛……

    那说客闻言一窒,脸色一红,然后咬了咬牙,像是犹豫很久才下定了决心,粗声道:那下面这些,关于小李大人和咱们格格之间的,你们一定不知道

    听客们立即又有了兴趣——关于这样有关一个年少有为的青年官员,一个盛名如织的高贵格格之间那隐秘的故事,带着让人****的遐想,本来就是他们这些人最爱听到最爱窥探的**话题……

    话说……

    ……久久之后,那说客透露了几个“劲爆”话题之后,才意犹未尽,但又一脸正色地站起来,抱拳道:咱们和善格格此番行的真善事……那通知你们都看了吧?有她主持,谁也不能贪墨咱们老百姓帮扶老百姓的善款

    格格是如仙女一样的人,咱真不该往……恩,反正,我就是支持她各位各位,抱歉,我要去那珍善堂去转转,看看今儿有没有咱喜欢的也出出价,支持和善格格的善举说出来不怕各位笑话,之前我也捐出一个太宗时候赏下来的玉石簪花屏风,被列为了上上品,要在明日公开拍卖呢呵呵

    啊真的

    如此说,那珍善馆内真的有不外传的物件儿?说着,也有听客会了账,跟着说客一同往外走,边走边攀谈着。

    那可不是……就咱们和善格格,不仅再次公开拍卖她的两幅有圣上印玺的新画,而且出了两套极品首饰,两件贡瓷……都是万岁爷赏她的极品,平时在王府都少见的又有雍王家的格格出的……康亲王的格格出的……佟相家的小姐……另外咱们阿哥公子也不落后……

    这些子精品,保管要让那些汉人眼珠子都瞪掉

    啊,那得去见识见识……

    ……

    所谓珍善馆,就是在南城琉璃厂附近,选了相邻两栋三层的的小楼,征用布置成暂时的展览馆,并之后进行拍卖的地方。

    小楼后面的厢房。

    十六阿哥、十八阿哥坐在一边。南乔、燕宁、沐雅、云溪坐在令一边。

    兰儿和芊芊都是定了婚的人,已经不太方便于出门。

    “到目前看来,我们的运作算的是成功的。”南乔翻了手中厚厚的册子,揉了揉太阳穴,想将几日的疲倦揉去一些,说道:“截止一个时辰之前,我们一共收到珍品十五件,上品一百件零五件,中品三百三十件,下品千余件。总价值……恩,咱们请的五位评估师傅给评估了一下,这些物品总价值在两千万两白银以上……”

    “这么多”燕宁一下子跳了起来。

    “可不是……”南乔有些苦笑,解释道:“而且考虑到‘内贡’和‘皇家’这个因素,实际价值应该还能往上升一些。”

    “这不正说明咱们弄的很成功吗?若是皇阿玛知道这个数字,只怕也要震惊的。这相当于咱们大清一年的赋税了”十八阿哥不解,问南乔道:“乔乔姐姐你怎么好像还不高兴的样子?”

    “我是担心,咱们这次操办的急,只有三天,就算京城中的富贵人家能够消耗这两千万的东西,但也未必来得及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来……像这十来件珍品,这个金镶玉的如意,不仅本身价值很高,而且它的寓意不凡,又是太后老佛爷拿出来的……拍上三五百万也不稀奇的……这些银子,拿车拉也要拉很久的……”

    “我会回禀皇阿玛,请调更多的侍卫来警戒。这一片街区全部看管起来,不会让人来捣乱的。”十六阿哥严肃地道。

    南乔本想解释这些物件只怕京城人不能全部消化,但瞧其他几人完全听不太懂或者不以为意的样子,想了想,道:“这样,我们之前不是在展览的时候给所有中品以上的物件打分了吗?明天我们拍出最被期待的五件珍品,四十件上品……这样差不多也一天过去了。后天拍卖多少,再看看。总之我们要利益最大化……苏杭富人更多,广州洋人也多是的是珠宝银子……”

    “听你的”十六阿哥点了点头,又道:“既然我们这一次是救灾,那就鼓励买家用粮食抵银子,抵价可以比市场下高上半成……能筹多少是多少。”

    “十六爷说的是。十八爷,你明儿开拍得时候,记得将这一点特别说明一下。”南乔看了看几人,问道:“你们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沐雅和兰溪互看一眼,摇了摇头。

    她们本来就不善于弄这些。特别是兰溪,她是被她阿玛特别要求全程参与的,然后回去汇报的,她本身其实更愿意做一个看热闹的……

    “那就这样吧。”南乔轻轻笑了笑,站了起来,故作轻松地道:“今晚上这里的安全要特别注意……恩,咱们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看看也拍点什么回家……我告诉你们,拍卖其实是个力气活呢。”

    “乔乔你就会说笑。”燕宁嘟起了嘴,挽了她胳膊,道:“乔乔,你来,我有话跟你说。”

    南乔略带歉意地跟其他几人说了再见,一边和燕宁往后门停车处走,一边问道:“怎么了?我看也仿佛不大高兴的样子。”

    燕宁小嘴张了张,将手中的帕子捏了变了形,拉着南乔一起上了南乔的马车,又挥手不让她的丫鬟和南乔的丫鬟跟,然后才小声地跟南乔道:“乔乔……你和那个李言,你们真的……”

    眼中有好奇,有些恼。

    南乔理了理头发,淡笑道:“你哪里听来的闲话?”

    “茶楼好多人都是悄悄地说。”燕宁扯了帕子,咬了咬嘴角,看着南乔道:“乔乔,是不是有人在诋毁你的名声?”然后又自顾自地道:“恩,说不定是兰溪。你从一个旗人做成了多罗格格,她现在见你都要行礼,定是气不过。你不知道,其实她心眼顶顶小了……”

    “燕宁……”南乔看着燕宁担忧气恼的神色,心中有感动,有温暖。

    她挑帘吩咐车夫往回走,然后揽过燕宁的肩膀,微微用力抱了一下,才对她道:“燕宁,我告诉你……其实……那些有关李言和我的闲言碎语,其实都是……”

    “都是什么?”燕宁追问。

    南乔微叹,道:“都是我让人传出去的。”

    “为什么”燕宁吃惊之下,一下子从南乔怀中挣脱出来,两眼圆睁着看着她,全都是不理解。“你,你怎么能这样做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这会给你带来什么后果你说不定会被所有人鄙夷看不起”

    竟然连一向敢说敢做的燕宁也是这样的看法?

    南乔心中闪过深深的失落。

    她这样做,努力将她与李言的“缘分”在人们口中转化成“命中注定的相遇”,努力将她与李言的“感情”美好化,强调了李言所作出的种种努力,让他们的感情让人羡慕,让人赞美……而不是都盯着两个人的“私情”……

    她这样做,并没有跟任何人商量,连李言那里也没有告知一声。

    难道……她注定不会成功吗?

    难道……这个时代,就连懵懂的少女也不再想要追求自己的幸福了吗?

    难道……她一直借助于画册而宣扬的,竟是没能将这些人改变一丝一分?

    南乔握了握拳头,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她平静地看着燕宁,问道:“燕宁,你有没有想过,你两年后会嫁给谁?”

    燕宁闻言有些慌乱,道:“我,我没有想过。”

    “真没有想过?”南乔平静地转过目光,不再逼她,而是安静地说道:“你或许不知道,十七阿哥曾经向圣上提出娶我做福晋……”

    燕宁脸色猛然一白。

    南乔淡淡地道:“我拒绝了。这是天花那阵子的事儿。那时候芊芊还没有正式认亲……因为是圣上试探提起的,所有没有外人知道。”

    “你骗人”燕宁脸色苍白,泫然欲泣。

    “我为何要骗你?”南乔淡然一笑,道:“燕宁,你是觉得我不够资格做十七福晋吗?”

    燕宁苍白的脸又僵了僵。

    若此时南乔这个极得圣眷的多罗格格都没有资格做十七福晋,那谁还有资格?

    她忘记了,南乔已经不是当初她认识的那个,没有新衣,没有丫鬟,什么都没有的南乔了……

    燕宁眼中的泪滚了下来。她哽咽道:“为什么?为什么他……为什么你们……”

    南乔知道,燕宁并不是问她为什么要拒绝,而是想问,为什么十七阿哥喜欢的会是她的好朋友南乔,偏偏是她的好朋友南乔?

    南乔缓缓摇摇头,对上燕宁含泪的目光,极认真地道:“我不知。但是燕宁,你要相信,我绝不愿意去做什么十七福晋。”

    燕宁没有说话,眼泪继续往下掉。

    南乔试探着握住了她的手,很诚恳地说道:“这件事儿,加上后来……后来去年中秋的时候,太后召见我,想将我送进雍王府……虽然最终都被搁置,也没有宣扬开,但这两件事儿一起,让我觉得害怕。”

    南乔眼中也微微湿润了。

    她低声说道:“燕宁,我害怕,真的。从李言救了我那一刻起,我就发誓要嫁给他。而他后来,他后来为我改了户籍,为我抗旨推了静瑜的婚事,为我等待了一年又一年……燕宁,你说,换做了是你,你会为了福晋侧福晋,而不去选择自己真心喜欢期待,真心为你付出那么多的,自身条件又非常合适的那个人吗?”

    燕宁没有说话,眼泪却是止住了。

    南乔继续说道:“所以我非常害怕,不敢出门,不敢进宫,怕再有意外,怕遇见不知道谁。之前的大半年,你也知道我并没有什么病……但不出门,并不能改变什么……所以,哪怕我现在做的过于孟浪不合适,我也不愿意待后年,一个旨意出来,被指给了不愿意嫁的人……”

    “燕宁,我总得试试。”南乔松开燕宁的双手,握了一下拳头,坚定地道:“我总得试试。哪怕因此名声变得难听,哪怕因此受了罚,被勒令去尼姑庵,我也要试试。”

361 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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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姑庵?

    燕宁听见南乔如此说,心中一凛,抬眼看看她,嘴唇嚅动了几下,却没有说出什么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南乔笑了笑,心中有一些失落。

    她挑开车帘,瞧见外面已经走到了东城和北城的岔路口,轻轻敲了车厢壁示意车夫停车,然后回头轻握了一下燕宁的双手,含笑道:“明儿只怕有的要忙……我就不邀请你去我那里坐坐了。”

    燕宁嘴唇又嚅动了一下,看了南乔仿佛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却是点头发出一个鼻音,下了车。

    南乔坐在车里,看着燕宁站在街边茫然了一下,然后登上了自己的马车。马车缓缓行驶,一路往北走了。

    南乔放下车帘,长长出了一口气。

    她不想叹息,所以总是深呼吸。这几日,她一直都在深呼吸……

    二条胡同依然是那个长长的不算宽阔的胡同。对着胡同开正门的,也仅仅是三五家的样子,门口俱是栽了几颗老槐树,五月里会满城飘香……但此时,经过了整整一日阳光的炙烤,老槐树的叶子无不蔫蔫地耷拉着,一动不动。

    因为没有风。

    “小姐,前面好像是大姑奶奶家的小姐……”含珠回禀道:“但又不往前行,真是奇怪。”

    南乔探身看了一眼,深呼吸道:“我下车走走吧,这也没有几步了。”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就停在胡同口不远。

    若樱有些神思不属地绞着手帕,一个中年****仿佛正在不停地催促着,时不时拉扯一下她。一个不大的丫鬟焦急地护着她。而另外两个婆子有些奇怪地各自站在一边,仿佛是堵在那里的样子。

    好在这个时候胡同里来往的人很少,但也有人从自家后门中出来,探头探脑的。

    “若樱?你怎么在这里?”南乔上前,淡淡问了一句,又冷冷地看向之前拉扯若樱的****,不悦地道:“你又是谁?”

    “奴婢给格格请安……奴婢是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奉夫人之命护送小姐来见您,并且留下伺候小姐。夫人说——”

    “既然只是个奴仆,你哪有那么大的拉扯你家小姐,对主子不敬”南乔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好大的戾气,寒着脸打断那****的话,怒道:“含珠,赏她三十个手板,让她长点儿记性”

    仿佛这样,狠狠打了这不开眼的婆子一顿,才能让她心中好过些似的

    “格格饶命”

    那****一听南乔说打就打,全不是传说中的和善模样,忙跪下求饶,却被月桂一把按住动弹不得。那****又忙向若樱道:“小姐恕罪奴婢只是一时心急怕完不成夫人的交待,才有些莽撞,并非故意冒犯小姐您”

    若樱咬了咬唇,低头没有看她。

    倒是那个小丫鬟一副十分愤怒的样子。

    “堵上嘴,加二十手板”

    南乔淡淡吩咐完,示意若樱跟她往前走,边走边道:“若樱,怎么回事?我上次不是说了,三个月后你们姐妹一起过来吗?怎么今儿你一个人提前来了?”

    “额娘说,您最近忙,让我跟着您端茶倒水,涨涨见识。”若樱涨红了脸,顿了一顿,又低声道:“其实是听说十八爷住过来了,三姑姨您最近又与各家贵女公子们频频会面,想让我跟在您身边露脸。”

    又有些嘲讽地道:“最好能够攀上些子权贵,提前迷倒几个贵公子什么的。”

    南乔听的心中一叹。

    若樱又道:“三姑姨,我不能明里忤逆额娘……但您放心,我会老老实实地待在府中,不给您添乱的。”

    “既然你有了主意,为何在这里停下了?”南乔问道。

    “我不想要那个李嬷嬷在身边盯着。”若樱飞快地抬眼看了南乔一下。

    南乔抿了抿嘴,回头扬手暂时止了含珠打手板的行动,冷声道:“既然你家小姐已经送到了,你们就回去吧。含珠月桂,你送她们。另外替我告诉大姐姐,说我们府现在也是有名望的人家,不敢让目无尊卑的人进门耍威风。若樱既然住进了我们家,自然有人伺候着。再者,你刚刚的手板应该没有打完吧,记得提醒我大姐姐一声。”

    那婆子闻言挣扎着想要说着什么,无奈挣扎不脱,嘴巴又被堵上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几声。

    南乔根本没有理会她,领着若樱回了府。

    跟陈氏说了南锦的意思,陈氏也没有说什么,打发人收拾了微园,有给若樱拨了两个粗使丫鬟,这就安排她住下了。

    然后剩下母女两人时,陈氏才心疼地搂着南乔,指肚微微用力按揉着南乔的太阳穴,叹息道:“乔乔,你忙过了京城这一场,就出京四处走走看看吧。额娘知道,我家乔乔与别人家的姑娘不一样……”

    “额娘……”

    南乔轻声地问道:“您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陈氏有些不自然地笑笑,摇头,说道:“别人说什么,额娘不会在意的。说起来,我和你阿玛两个人,都是平庸的不能再平庸的人……能有南英和你,特别是我们的乔乔,一直都让你阿玛和我骄傲非常……”

    南乔觉得自己眼前突然有些看不清楚,但陈氏脸上骄傲的笑容却是在心中一点一点地放大,刻在了心上,有一些疼,有一点儿酸。

    陈氏抬头看着窗外,手下不紧不慢地用力,仿佛是呓语一般,清清淡淡地说道:“李言是个好孩子,我和你阿玛都知道。你相中了他,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但是乔乔啊……”

    陈氏轻轻一叹,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脸,叮嘱道:“乔乔啊,无论你们想要怎样地放肆,你千万要记住,要有一个度,懂么?”

    “额娘,对不起……”南乔转过身,伏在陈氏怀里,失声痛哭。

    那茶楼中谈着的陈年旧事,若不是他们这些人,当初有谁会注意会知道呢?不是他们夫妻,不是南英……李言当年那两个下人又都死了……剩下的,不是李言就是南乔了。

    而李言……这么多年他们都看到了,李言他有多在意南乔……若不是有南乔答应,李言他怎么会将这些信息放出去?所以,就算不是南乔,她也是知道支持的……

    陈氏轻轻拍着南乔的后背,轻声道:“额娘和你阿玛都是没本事的人,帮不了你们什么,但也不会在你们后面拖着……乔乔,你阿玛也是这个意思,恩,你懂吗?”

    南乔含泪点了点头。

    她之前跟燕宁说起尼姑庵,也不过是赌气说说罢了。这个年代,婚前失贞的女子,就算是皇家公主,只要被传扬开来,除了去菩萨面前苦修请求救赎外,没有别的路……

    ……

    微园。

    那小丫鬟杏儿给若樱打了水,服侍她净脸,低声道:“小姐,刚刚那个管事娘子说,让小姐您今天委屈一下,明儿请了裁缝给您量身子呢。奴婢刚刚也瞧过了,衣柜中说是当年和善格格穿剩得旧衣服,但真的都很好啊”

    杏儿眼中闪着些兴奋,说道:“不是奴婢说嘴,那些衣服真的比您在家的那些衣服都好衣料好,做工也好”

    “行了”若樱打断她的话,警告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你再碎嘴,我求了三姑姨也将你送回去”

    杏儿闻言脖子一缩,可怜兮兮地道:“小姐,奴婢知道错了……”

    然后,她又瞧着自家小姐,有些后怕地道:“都说和善格格人最好了……可刚刚真的好吓人啊那两位姐姐也好厉害,妈妈一下子就被制住了,动也动不了一下”

    “怎么,你害怕格格也会打你?”若樱瞪了她一眼。

    “不会怎么会”杏儿急急地道:“格格才不会罚奴婢呢奴婢刚刚打听了,格格从不随便罚人的罚人也不会打板子什么的,而是关小黑屋,听说很可怕”

    杏儿嘀嘀咕咕地,将她打听到的消息一一向她主子,炫耀一般地说着,不过是府上作息时间,下人们的福利惩罚之类的。

    若樱安静地听她念叨完,起身走到衣柜里,看这满柜子的明显还是新衣的衣服愣了一下,然后挑了一件桃花红的换上,叫了杏儿,道:“我们去给叔祖母请安吧。”

    若樱到来的时候,陈氏和南乔都已经收拾了情绪,正在轻声说着话儿。

    瞧见若樱穿了南乔的旧衣服来,陈氏含笑免了若樱的礼,向南乔嗔道:“瞧瞧……当年额娘给你做了那么多的漂亮衣裳,你总是嫌弃红的绿的扎眼……瞧瞧,瞧瞧,这搁了几年,还是这么漂亮嘛”

    “额娘您冤枉人……”南乔冲若樱点头,转身跟陈氏撒娇道:“明明就是额娘您做的新衣裳太多了我穿换不来,然后一转眼我又长个儿不合适了……哪里是人家不喜欢嘛。”

    若樱上前一步,行礼插话道:“若樱正想跟叔祖母和姑姨说呢,若樱有这些新衣服已经足够穿了,不必再麻烦请人做新衣服的。若樱听额娘说,姑姨最不喜欢别人浪费的,是不是呢?”

    说到此处像是露了怯的模样。

    南乔拍有一笑,道:“这些衣服虽然看着都挺新的,但都是三年前的旧款式了。一般人家的姑娘看不出来,那些贵女眼睛可是毒得很……这样吧,就少做几套时新的出门用,这些旧衣服,在家穿穿倒是无碍的。”

    旗袍的样子虽然基本是固定的,但细节上,去年流行三滚边,今年或许又流行六滚的,明年或许又觉得简单的一滚更简洁大方;去年人家喜欢梅花样扣子,今年却喜欢蝶形扣子……

    若樱低头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一眼,到底也没看出哪里不好来,倒是觉得比自己带来的两件漂亮上许多,有些羞涩地笑笑,道:“那若樱就听姑姨的好了。”

    这个小姑娘,表面上看不出来,内里却是个干脆的性子……

    南乔满意地点点头,随后问起她平日在家都做些什么,这才发现那天南锦实在是胡扯——人家若樱小姑娘自己绣的荷包拿出来,都能让她汗颜;一手小楷虽离燕宁的水平还差很多,但字体之间却已有了自己的味道;弹琴绘画也有了点儿底子……

    反正实在不能说人家小姑娘什么都不会的那南锦,将若樱贬的实在太过了一些……

    “额娘,明儿开始拍卖了,您也去吧?”南乔挽了陈氏,央求道:“其他的都由十八阿哥执拍,但首饰这里,您女儿却是要上台的……您去捧捧场?”

    “你额娘本来就是要去的。”陈氏点了一下南乔的额头,笑道:“你阿玛早早地买了个号码牌呢。但我们都坐下面,不跟你一起。”

    “哦。”

    南乔想了想,认为陈氏不想跟南乔在他们几人特有的包厢中无聊受罪,也不勉强,只说到:“那您们有什么看上的,一定使人告诉我,我买下来表表孝心。”

    陈氏笑道:“少不了要花你的银子。”

    南乔又问一直安静听着的若樱:“若樱,你呢?你是跟着额娘,还是跟着我?”

    “我跟着叔祖母就好。”若樱没有犹豫。

    这倒是让陈氏特别又看了她一眼。

    ……

    微园。

    杏儿请敲了一下房门,然后推门进了屋,看见若樱还趴在书桌上,放下手中的托盘,上前有些好奇地道:“小姐看什么呢?都这么晚了,早点儿睡吧,明儿您还要陪着去参加拍卖会呢。只可惜人数有限,杏儿不能跟去。”

    若樱白了她一眼,说到:“若不是在这里,你主子我也没资格去。”

    然后将手中的一个册子往后翻了翻,指着一处说到:“喏,你也不会太可惜。从后来开始,又是人人都能去了,到时候姑姨若是愿意带我出去,我就带上你。姑姨若是不出门或者不带我去,那我就放你的假,你自个儿去玩去。”

    杏儿闻言眼前一亮,惊喜地道:“真的?”

    这话一脱口而出,她又意识到有些失言,捂了一下嘴后,不好意思地补充道:“奴婢的意思,能和小姐一起出门太好了,若是小姐不去,奴婢也不稀罕去。”

    “行了,我这里不需要你表忠心。”若樱从她手中接过一碗甜汤喝完,漱了口抹了嘴后,又开始认真地看起那本册子来。

    杏儿收拾了一番后,见她还是在看,于是问道:“小姐,您在看什么?”

    若樱合上册子,身体往椅背上靠了靠,眼睛在烛火的跳动中闪闪发亮,说道:“杏儿,你知道吗?这一场慈善拍卖,加上后面救助难民的计划,竟然都是姑姨一手策划的姑姨她真的不一样……”

    杏儿有些懵懂,不过,她是听明白了,她家小姐是真的真的十分的敬佩那位格格……

    ……

    ……

    “最后一件拍卖品,我们没有特别定义它是珍品还是上品……”

    站在高台上,十八阿哥尚带着稚气的声音响彻全场,他一只手高高托着一个卷轴,感慨地道:“这是为什么呢?恩,大家来到这里,都知道这一场拍卖是为了什么,只怕你们却不知道,就在这两天中,已经有三个车队,满载着由你们的善款所购买的救命粮食,数百个个车队载着从周边获得的清水,抵达了旱情最重的济南、泰安、菏泽三处,让无数在饥饿干渴中挣扎的百姓们,吃上了饭,喝上了干净的水”

    “也许,你们从没有想那么远过……”十八阿哥的声音低缓下来,道:“只当这场拍卖是一次热闹的作秀而已……说实话,我以前也只是当这是表现自己长大能干的机会……但当有人跟我说,那些百姓们在看到那些粮食和清水时,并没有疯抢着想要填饱肚子滋润一下干渴的喉咙,而是无组织地,自发地向京城跪下,叩谢了我们、以及你们这所有的人”

    “……”

    “……”

    南乔坐在他们的包厢中,听着十八阿哥满含神情地演讲,看见那坐下台下的人们开始有了动容,有贵****们落下了眼泪……她深深地觉得,这个家伙他就是从事这一行的材料啊……

    “有今天这样的局面,我们要感谢一个人”十八阿哥压下那轰鸣的掌声,激动地道:“是她呕心沥血几日不眠地策划了这一场盛大的活动是她坚持向圣上求得了所有善款账目一月一公开的权利”

    “有了这个权利,我们每一个人都能知道自己所捐出的善款花在了何处有了这个制度,我们就不必担心有那些黑心之徒,贪墨我们的良心”

    “另外,告诉大家一个消息……这一次,所有的捐赠人,你们所捐的物品名册,不论你捐的是价值百万的古董,还是仅仅值几十两银子的一个小戒指,将在这之后,都将被做成一个纪念集,免费赠送给诸位留作纪念。当然了,有捐赠者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请在三日内与工作人员说明,我们将尊重你的意愿,谢谢。”

    “……”

    “……”

    窗外突然响起了一声惊雷。

    然后又是几声惊雷之后,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砸在房顶屋檐上,噼啪作响。

    “下雨了”

    “看来,连上天都被我们所有人的善心所感动,终于降下了甘霖”

    十八阿哥朗声大笑道:“好吧,最后的拍卖品,是我们和善多罗格格的画作,《心与爱》,同样有圣上的印玺,恩,无底价起拍……慢着慢着,顺便告诉大家,主持完这一次拍卖的收尾工作,也就是监督这第一次账目公开之后,和善格格就要带着药材,亲自前往灾区了……”

    南乔摇了摇头,觉得十八阿哥将所有的功劳都集中在她身上,实在有那么一点儿过头了。

    恩,她之前同意了十八阿哥的这个计划,也是想着用这一次的善名压一压她之前“不正确”的思想观的意思,但真听了,觉得自己真的没有那么伟大啊……

    仿佛是后背散着圣光的玛利亚一样了……

    “姑姨,您要出京吗?”若樱咬着唇,目光连连闪动,仿佛是十分激动。

    “是啊,是要出京看看。”南乔淡笑,道:“你额娘那里你不用担心,她若是依然选择让你留下,你芊芊姑姨也能够将你教得很好。”

    “不”若樱激动地向南乔行了一礼,说道:“若樱想跟着姑姨出京若樱想要跟您学习,成为您这样的人”

    这小姑娘,该不是被十八阿哥忽悠了吧?

    恩,这样说来,十八阿哥的演讲其实很有效果了?

    南乔对上小姑娘澄净炙热的目光,忙将心中这个有些不合时宜地结论抛到了脑后,皱了皱眉,问道:“若樱,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跟着她这样做,实在是不是传统女孩儿该走得路啊……小姑娘不要一时头脑发热,以后后悔都来不及,尤其是这种时刻……

    “若樱知道”若樱一脸的坚定,小胸脯挺的很直。

    南乔没有说话,而是领着她,绕过一个屏风,站在一副画下,示意她听。

    隔壁坐的兰溪她们。

    南乔因为知道十八阿哥会说这样一番煽情的话,觉得再与她们同处一室的话,脸皮实在有点儿挂不住,所以坐在了这个小房间内。

    外面,她那副画,一起价就是一万两白银,如今三次加价之后,价格速度攀到了两万。

    “……你不准这么说乔乔”这是燕宁。

    “怎么?难道她做的,还不许别人说?她一个姑娘家,就算是主意是她出的,是她头脑好用将这个慈善拍卖操办成功了,又何必非要嚷嚷的满世界都知道她一个姑娘,这样哗众取宠有意思吗?”

    “那是十八阿哥宣扬的,又不是乔乔要求的”

    有女孩嗤笑一声,道:“这整个流程都是她安排的,她会不知道十八阿哥将她的画做最后一个拍?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呢。她啊,就是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做了好事,虚伪”

    “就是额娘说,就算咱们女人有了成绩,也要让给男人就做。这事儿,她明明可以全部托付给两个阿哥去主持嘛她干嘛非要抛头露面的”

    “……”

362 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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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樱站在墙角,听着隔壁的言辞越来越激烈,脸上变幻不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南乔笑了笑,没有惊扰她,重新又转回到屏风前面。隔壁的那些言辞,她心中早就有了预期,听在耳中也没有什么好惊讶愤懑的——她的确有沽名钓誉的举止,不是吗?

    外面她那一副画儿,已经被叫到了五万两银子。

    如今南乔的画,流传出去的,全部都是有康熙加了印玺的,市场价再三万两一副左右,如今在这拍卖会上,眼看要翻上一番……到底是十八阿哥那一番演讲起了作用,不是吗?

    窗外雨点噼里啪啦地作响,看样子不会有半点停歇的意思。湿润的风吹进来,竟然有一点儿凉。

    ——北京下了大雨,又能明显感觉到降温,这应该是北方有冷空气南下而形成的强对流雨。而北京距离山东并没有多远,这股冷空气就是到达山东的时候弱上许多,也是能够带来一些雨水的。

    这样,旱灾就缓了。

    南乔正有些出神地想着,小房间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她抬眼看过去……竟然是李言。

    “你……”南乔看着他被雨淋的遍体湿透的,心中一涩,站起来,突然间什么也不想了,只想扑进他怀中。

    “乔乔……”李言抓住了她的肩膀,阻了她,温言笑道:“我身上湿着呢,别连累了你也成了落汤鸡。”

    含珠这是第一次进距离看到李言,想想粉萝姐隐晦提过的内容,此时看见两人如此——如此不同,心中颤了颤,垂目行礼道:“主子,奴婢去茶房要些热水来。”

    “热水不忙。”南乔闻言稳了稳心神,吩咐道:“你先去后面找董忠,让他替李少爷取套衣服来。里里外外的,都要。”

    李言含笑听南乔吩咐完,才开口对含珠道:“衣服不必了。大牛已经回去取衣服和雨具了。你让人注意着引他上来就好,别找不到地方。”

    又对南乔笑道:“这场雨来得突然。除了有贵****小姐的,带了伞遮阳外,下面那些人,一会儿可都没办法走。各家吩咐仆人回去取雨具的,又有人来送雨具的……你看着这拍卖上大家都挺规矩地赞美着大雨,外面可是乱糟糟的一团。”

    “明白明白。”

    挥手让含珠按李言吩咐去做,南乔连着说着话,拉着他湿漉漉热呼呼的手,让他坐在椅子上,替他倒了盏热茶,然后才问道:“你怎么回京了?”

    “你是问我怎么直接找到这里了?”李言挑了挑眉。

    南乔摸了摸没有,赔笑。

    李言看着眼前,这是她的爱人。

    他前世认识她的时候,她那是正是灿烂明媚的青春年华。他陪着她,分享她青春中所有的美好和不那么美好却因为两个人一起而变的美好的日子,看着她慢慢的,更加成熟美丽……这一生,他陪着她,从童稚到豆蔻,并且将一直陪着她,再度青春飞扬,再度知性美丽,直到白发苍苍……

    比起这种幸福,一时的磕绊和不如意,又能算什么呢?

    原来,老天一直待他如此之好。

    李言凝实着南乔,站了起来,嘴唇轻轻触碰她的额头——这样的温馨温暖,有些陌生,却是那么的熟悉。

    ——他听到了京里关于这一次慈善的动静,也为南乔喝彩。但后来又听说了茶楼酒肆中有那样的流言在传播……他第一时间想到这是南乔在……他怎能忍住不来?

    “姑姨——”

    小姑娘站在屏风边上,一只脚还保持着往前迈的动作,却像是定了格,眼睛瞪的溜圆。她的声音引了两人的目光看过来,若樱脸色一下子涨红,慌乱不知所措地别过眼睛,四下乱看几下又深深地低下了头,口中呐呐道:“我……”

    “这个你大姐姐家的小姑娘?”李言从容笑着开了口,又从容了坐了下来。

    亲密的动作被一个十岁大的小姑娘看见……南乔略有些不自在,但又很快调整过来,前往李言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笑着应了一句道:“你消息倒是灵通。”

    然后又看向低头仿佛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小姑娘,微笑介绍道:“若樱,这位是保定知府李言李大人,一向都是与我们家极亲密的,所以你叫他叔叔就好。”

    若樱闻言怔愣着抬起头,又飞快地低了下去,但人还是有些犹豫地上前几步行礼,呐呐道:“若樱见过李叔叔。”

    “不必多礼。”李言笑道:“正好我这次回京又带了几个八音盒,回头你拿一个去玩。”

    “若樱谢过李叔叔。”

    南乔看见若樱一个人站在那里实在是尴尬不知所措,索性就问她道:“怎么样?听了她们那样评价,又看见了你姑姨这样放肆的举止……若樱,你还是要跟着我吗?”

    “我……”若樱拳头仅仅握起,贝齿几乎要要破了分唇。

    这个时候,外面拍卖场响起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原来刚好是十八阿哥激动地宣布了最后一件拍卖品的成功——

    由于现场突然杀出一个外国商人,也就是之前因进献金鸡纳霜救了十八阿哥的迪科尔男爵,参与了竟拍,于是在十八阿哥“大清天朝”不能输给“远来客人”这样的鼓动之下,她的一副画硬是拍到了二十万两的天价,被一个从杭州赶来的茶商买了去

    最后十八阿哥朗声感谢了所有人,最后宣布了拍卖会的圆满成功,下面人群开始喧闹涌动起来。

    “怎么没有再办个答谢宴什么呢?”李言扬了扬眉。

    含珠端了热水进来,他抹了抹脸和头发。

    “我还想办个宫廷舞会呢。”南乔无奈地道:“但是咱们大清不似海外那些国家,男女不能同席,又有乱七八糟的规矩,真办了也没有意思,倒不如省点儿银子。”

    “倒也是。”李言点头,说道:“有些事情不能急着来,很多时候步子迈的太大反而会栽跟头。”

    他说着,顿了顿,又有些感慨地道:“我其实没有想过,乔乔你这次这样大胆……但现在这样,真的很不错……比我这些年的努力,有用许多。”

    一边本来还尴尬无措的、又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如何答话的若樱听着两个人的交谈,人依然低着头站在那里,但心中却早已是惊骇之极

    ——听这位李叔叔说话,他竟然像是很久之前就知道怎样办一场慈善拍卖是的而且比十八阿哥他们知道的更要多难道是姑姨很久之前就与这位李叔叔商量过这样的举措?

    但他说的“怒力”……他不是一个官儿吗?他所说的努力又是什么,与姑姨这一场慈善拍卖能有什么联系不成

    若樱一时忘记了刚刚看见的尴尬事,支起耳朵不想漏过听到的任何一句话——她直觉知道,这样,她就能够发现什么更了不起的秘密……

    南乔和李言并不知道小姑娘的心理,继续说着话儿。

    南乔说道:“能成功,真的很不容易……”

    南乔有些感慨,她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轻轻地道:“若我没有在几年前卷入十八阿哥病危事件,没有那一场功劳,就不会受到诸如爵位这样的封赏。若没有格格这个称号,我根本入不了宫,也就没有圣上的恩眷……那就是另外一条道路了……”

    若她不是格格,也许一切并不会入康熙的眼;一个小小四品侍卫的妹妹,就算是选秀,有了芊芊一起,她只怕一定是要落选的,而不是如现在这般不能确定……

    若她不是格格,她只怕会一直做个乖乖的不大不小的贵女,也许会顺利等待她嫁给李言的幸福,但就不会有“格格画家”的出现,有这一场慈善,救助很多很多人,以后会救助更多的人……

    关键的是,没有她的“名”,没有她的这些在一定意义上打破传统——

    她的画得到了认可,这就说明女子研习琴棋书画,将逐渐变得不再仅仅是取悦于男人的闺阁之技

    她抛头露面,组织了众多贵女,组织了这一场慈善,就像她之前曾经在聚会时说的那样,这些贵女们将会认识到,或许她们不能纵马提枪厮杀疆场,或许不能做官从政,但她们还能够做其他的事而不仅仅只是因“联姻价值”而“贵”的“贵女”

    这样的认知,或者一时间没有发生什么改变,比如那些坐在隔壁的少女们,会斥责她“沽名钓誉”“不知规矩”“不是个好姑娘”,但十年以后呢,三十年以后呢?

    总会有改变的。

    这样说起来,做了格格和不是格格,这其中的优劣,也难以比较了。

    南乔心思翻转之间,忘了说话。

    倒是李言微笑道:“我觉得现在很好。乔乔,咱们总得为咱们将来的女儿、孙女儿想一想不是吗?你就忍心她们过现在贵女们这样的生活?”

    南乔脸色一红——她前世虽然与李言是夫妻,最是恩爱亲密不过,但今生她还是个豆蔻少女好不好……再说,她前世也没有生过孩子呢……

    但看着李言含笑却是十分认真的眼睛,心越是越来越软、越来越软,最后仿佛摊成了一堆水……南乔羞恼地瞪了李言一眼,嘟囔道:“现在的贵女生活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不愁吃不愁穿的……”

    李言挑了挑眉,轻笑着问道:“包括必须替丈夫娶小老婆、照顾小老婆?不然就是善妒不贤惠?”

    这一问自然是命中了南乔的软肋,让她立即杏眼圆瞪,朝着李言咧开嘴,秀了一下自己洁白整齐的牙齿,恩,和她那颗可爱迷人的小虎牙,然后右手五指张开合拢几下……那意思自然是威胁说“你敢这样试试”……

    然后又瞧见李言极为配合地缩了缩脖子并拱手赔笑坚定地表示了“不敢”地意思,这才满意地收回爪子,又觉得自己的举动十分好笑,于是叽叽咕咕地笑了起来。

    心中又叹息:李言说的是……她有李言,她的后辈们,可没有一个如“李言”一样从生命一开始相交相知的爱人啊……

    房间内两个人放肆地笑了一会儿后,十六阿哥同十八阿哥敲门进来,后面跟着西班牙来得迪科尔男爵和神色有些焦急的大牛。

    不等南乔两人见礼,十八阿哥摆手道:“不用了,乔乔姐姐,你家嫂嫂要生了”

    不是预产期还有一周左右呢吗?南乔一愣,然后看向大牛。

    大牛忙行礼道:“是的,主子大夫说是因为少夫人和肚子中的胎儿突然听见炸雷,有些受惊的缘故。不过格格您放心,大夫说并没有大碍。”

    “我们回去”南乔急急地站起身,拉了李言就要往外走。

    “那个,格格格格”

    迪科尔有些不好意思地略挡住了南乔,也知道南乔此时心中焦急,急急说道:“鄙人知道格格心中焦急,但鄙人十分仰慕格格的画技,恳求格格您割爱出让您一副画儿,一副就好……”

    十八阿哥却是不客气地拉了他一把,训斥道:“你挡着道做什么有话儿边走边说”

    “是是是是我的错”迪科尔忙让来路,让火急火燎的南乔出门,这次倒是学乖了,跟着南乔的脚步歉意地道:“我不急,待孩子平安生下来再说我的事儿也不迟……”

    然后又道:“我们西方人相信,每一个孩子都是降临人间的天使,是上帝赠送给我们最美好最珍贵的礼物……”

    就在迪科尔唠唠叨叨之中,南乔几人匆匆下了楼,有些艰难地挤过人群,上了十八阿哥的那辆马车,马车飞快地行驶开来。

    十六阿哥的马车比较大,坐得下他们这一票人。

    “乔乔,你别太担心了。”李言的衣服这会儿已经差不多干了,他抱了一下南乔的肩膀,安慰道:“仅仅是比预产期多了一周,算不上什么,定是能母女平安的。”

    “我知道,但我还是有点儿担心。”南乔说着,将身子往李言身边靠了一些。

    “乔乔姐姐……你们……”十八阿哥惊骇地指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反应过来之后一下子冲过去将李言猛地拉开,小脸愤而通红,怒道:“规矩体统影响……”

    南乔也没有再继续靠向李言,而是靠在椅背上,看着十八阿哥愤怒地仿佛是自己受了侮辱一般,心中突然变得平静了。

    她淡淡地撇了一眼端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十六阿哥,道:“十八爷,行了……我跟他之间,你几个哥哥又不是不知道……”

    十六阿哥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

    他知道这两人之间心有情谊,但之前李言同南乔在一起时,都是保持距离的啊?他真的没想过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两人会做出如此亲密的举止来。

    “我……你们……”十八阿哥看了十六阿哥一眼,就知道南乔说的是事实,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右脚猛地踏地,愤怒地道:“我不管我不管但你们就是不准这样伤——伤风败俗”

    说着他脖子一仰,红着脸道:“对就是伤风败俗”

    十六阿哥忙拉过他,捂了他的嘴,斥责道:“你小孩儿,胡说什么”

    南乔叹了一口气,目光转向迪科尔,问道:“迪科尔男爵,你觉得呢?我和李大人做出这样的举止,是伤风败俗吗?”

    迪科尔顿时苦巴着脸皱起了眉。

    但想一想南乔的画儿……他直着脖子赔笑道:“在西方各国,国王会经常举行盛大的舞会。在舞会上,美丽高贵的公主小姐们会接受绅士们的邀请,相拥着翩翩起舞……”

    西方国家的风俗,他们这些阿哥们,应该是知晓的吧?最起码也是听说过的吧?

    南乔朝迪科尔微笑着点头,道:“我知道那种宫廷舞……若是什么时候,咱们大清也允许办一次舞会,我希望能够接到迪科尔先生的邀请,与您共舞一曲。您放心,我跳得很不错的。”

    这话一说完,车厢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迪科尔。

    迪科尔擦擦脑门上的汗,硬着头皮,起身向南乔行了一个绅士礼,答道:“格格的青睐,是迪科尔的荣幸。”

    话才说完,他伸出的右手中突然多了一只柔荑。诧异地抬眼,却发现南乔不知道什么站了起来,将手矜持地搭在了他的手上。

    ——这种情况他并不陌生。这是女士允许男士行吻手礼的姿势,虽然之前,他并没有想要行吻手礼。

    这位格格怎么知道这些

    对上南乔笑吟吟的目光,又看向四周:一个丫鬟模样的人缩在角落里,任什么动静估计都不会抬头;格格的爱人,李言李大人同格格一样在笑,眼中看不出有不悦恼怒来;十六阿哥有些惊讶,又有些若有所思的样子;十八阿哥和另外一位年幼的小姐都是十分震惊,不同的是,十八阿哥震惊中有愤怒,而那位小小姐却没有……

    迪科尔突然感觉到搭在自己手上的,并非一只纤巧美丽的少女柔荑,而是一块烧的通红的烙铁。

    “迪科尔男爵,难道是我记错了礼节?”南乔“提醒”道。

    迪科尔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时间再去衡量得失,赶紧很绅士地在南乔手背上蜻蜓点水地落下一吻,恭敬地道“我只是一时有些惊讶于格格竟然熟知西方诸国的礼节,有些失态,实在是抱歉之极。”

    在大清做药品生意,他的汉话如今已经十分的流利恰当。

    南乔淡淡一笑,收回了手,道:“无妨。”

    迪科尔这一吻,于十六阿哥,于十八阿哥,于若樱,都不次于一道惊雷

    十八阿哥不由地张了张嘴,却发现此时自己头脑中一片空白。

    而南乔不想车厢内就此冷寂了,虽然不怎么能说话,但此时此刻,与这位西班牙小贵族交流些东西方的差异,已经是此时最恰当的话题,于是问道:“迪科尔男爵,你之前说想要我的画儿?”

    然后又笑了笑,道:“之前的拍卖会上,若不是你参与竞价,我的最后一幅画,也不会被捧的那样高。于情于理,我都给再赠一副画给你。只不知道男爵阁下有什么要求吗?”

    “格格客气了。”

    迪科尔此时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顺着南乔的话说,更别说南乔话里已经答应给他一副画……他感激地道:“我是真心喜欢格格的作品,想要收藏才参与竞拍的。之前我曾想要向一些大人们收购,但是他们都不肯割爱……格格肯出让给我一幅画,我已经十分满足了,并无其他要求。”

    南乔微笑着沉吟一下,说道:“我听说西方之前最受欢迎的是宗教题材的画儿,是不是这样?说起来,我听人说起西方有一位非常有名的画家叫达芬奇,不仅画作都是珍品,而且他本人更是知识渊博的学者?恩,还有一位大师名叫拉斐尔的,宗教画特别的好?只可惜这拔山涉海的,我难得一见。”

    迪科尔显然十分震惊于南乔竟然知道西方国家的文化……他心中十分激动,一时忘记了车厢中的其他人,看着南乔目露尊崇地道:“格格见识广博,实在让我敬佩。格格所提的两位大师……”

    迪科尔肯高价购买南乔的画,竞拍不得后,又通过十八阿哥求到南乔面前来,肯定也是个喜欢绘画的人。

    此时,仿佛是遇见知音一般,迪科尔与南乔畅谈着文艺复兴一来西方各国于绘画领域中的成就,而这些知识原本就是后世每一个学画之人深刻于心的知识,南乔自然也不陌生,是不是提起一句,总能提在关节处,更是让迪科尔兴奋不已,谈性更浓。

    再看其他人:含珠一如既往地待在角落;李言含笑听着;十六阿哥似乎同样一副仔细聆听的模样;十八阿哥则是褪去了面上的震惊愤怒之色,却是明显没有在听两人的谈话,而是重新坐回座位上,愣愣地出神;若樱小丫头,她看着南乔的目光,则是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目光中全是毫不掩饰的崇拜

363 抱歉

    363 抱歉

    “乔乔,就要到家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李言收到外面大牛的提醒,撩了一下车帘。

    肆意的雨水模糊了玻璃窗,仅勉强能够辨认出周围所在——马车已经转弯,进了二条胡同了。

    他含笑于迪科尔男爵点了点头,对南乔道:“待见到你嫂嫂平安之后,你与迪科尔先生再约时间畅谈不迟。”

    迪科尔闻言,再次回了神,想起了这个是东方,在这个礼仪严格的国度,于是有些不自在地行礼道:“大人说的是。我这次重回东方,本来就打算长住一阵子的,定有时间再向格格请教。”

    南乔点头微笑。

    ——这位小爷总算是平静有点儿理智了,这一段路也总算是平静地走过来了……只要十八阿哥这位小爷不在她面前闹,他之后怎么说,会向谁去说,都不在她的考虑之中。

    反正她本来就是打算要“秀爱情”的……

    众人齐齐赶到英园的时候,听说晴兰还只是在阵痛中,离孩子出生还早的很。

    南乔见陈氏看见来了这么多的客人,虽然心中焦急,但依然安排的井井有条的,进去安慰了一下晴兰之后,吩咐若樱回去换洗,自己也回去冲了个澡,加了一件衣服。

    再入英园的时候,堂上男人们都不在了,只有两个小家伙在廊檐下不安生地与雨水嬉闹,陈氏和芊芊坐在厅上守着。

    “怎么这么急?头发都不绞干……”陈氏拉了南乔,转头吩咐丫鬟去取了干毛巾来。

    “大夏天里的,湿点儿也没有关系。”南乔口中说着,人却老老实实地坐在了陈氏面前的小锦凳上,让陈氏替她绞头发。

    隔壁产房晴兰时不时地低声呼痛。

    窗外大雨倾盆,从天上倒下来,没有一点儿停歇的意思。

    “这一场来得真好……”南乔微笑道:“不然咱京城也该闹旱灾了。”

    芊芊又进去探看了晴兰一眼,出来时正好听见南乔这句话,于是抿嘴一笑,道:“所以啊,之前乔乔说的很多,咱们家的这位小千金,绝对是在娘胎中就沾够了喜气,生来就带着福气的不然,早不要出来晚不要出来,偏偏这场及时雨一来,她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来看看了”

    “听听……”陈氏嘴角流笑,对南乔道:“听听……你姐姐这一年多来,就算这张小嘴儿最有长进了,多会说话啊……”

    产房内晴兰也出声道:“额娘请您替我谢谢芊芊吉言……”话没说完,又是一声闷哼,显然又是一阵痛。

    陈氏见状,扬声嗔怪道:“晴兰你只管养点儿力气要紧不许浪费力气说话”

    又斥责杜妈妈道:“妈妈你是过来人,怎么不知道多叮嘱些你家少夫人”

    南乔与芊芊对了一个眼色,问道:“额娘,咱家的小千金起好了名字没有啊?”

    这一问,将陈氏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摇头道:“哪有那么早的。一般小孩子都在满月的时候才起名儿呢。”

    南乔作势想了想,建议道:“小千金赶着这一场喜雨而来……我觉得她名字中至少要有个雨字,或者与雨相关的……恩,‘霏’字就不错……”

    “是不错。”接话的是李言。

    同他一起进来的,还有宝柱,当然也少不了要当父亲的南英。

    “‘雨雪其霏’,这个字既形容有雨雪很大的意思,又有‘霏红’少女的羞意……”李言说着,轻拍了一下南英,笑道:“当然了,小千金的名字还是要当爹的拿主意……”

    这个时候,若是个小子,起名则是慎重许多,要尊重排行辈分的,多是请了长辈赐名;但女孩子的就随意一些,不必特别随了辈分上的字,名字一般是父母商量了就好,或者新朋好友给的建议……

    “恩……”南英沉吟一番,看见南乔,突然眼前一亮,高兴地道:“那就叫‘乔霏’怎么样?随了她姑姑的一个字,我是希望她将来能有她姑姑的聪明伶俐……也很好听。”

    “乔霏乔霏……霏霏……”陈氏念叨了几遍,笑意盈盈地点头,道:“这个名儿好,我赞同。”

    “听好听的,一听就是个千金闺秀的名字……”芊芊点头。

    然后宝柱也点了头。

    南乔则直接起身,欢喜地跑到产房中,轻轻摸着晴兰的肚子,认真地说道:“小乔霏啊,你一定乖乖地出来啊……恩,稍微折腾一个你母亲亲也就够了,可不许太过分哟,不然姑姑就不喜欢你了……”

    “……”晴兰听的有些无语。

    产房外面则是一阵哈哈大笑。

    “开了开了”

    一个产婆急急行礼道:“请格格出去,少夫人就要生了”

    南乔初听“开了”没明白有些发愣,但听见“要生了”,立即明白过来,心中一动,又轻轻摸了一下晴兰的肚子,对着凸起的圆球说道:“果然很乖……恩,姑姑决定喜欢你了……喏,姑姑先出去了,一会儿见,别让姑姑等太久哦,小乔霏……”

    说完,给了晴兰一个鼓励的笑容,这才走了出去。

    “乔乔,怎样了?”陈氏拉着她,焦急地问。

    南乔脸色微红,点头道:“应该是宫口开了,产婆说要生了……”

    陈氏长长出了一口气,双手合十,说了声“阿弥陀佛”。

    芊芊挽了陈氏坐下,笑着安慰道:“额娘,您刚刚不也是听见了吗?咱家的小乔霏真是特别听她南乔姑姑的话呢……她乔乔姑姑一叮嘱,她立即就不折腾她娘亲了……”

    原本,这样的提前一周出生,怎么着也要将晴兰疼个半天****的……

    虽然这绝大部分是巧合,但这样的巧合,实在是令人觉得稀奇和喜欢。

    之后,小乔霏果然没有折腾她娘亲太久,在掌灯时分,顺利地发出了人生第一声哭啼……

    “恭喜老爷夫人,恭喜各位主子,喜得千金”

    “赏赏个大红包”

    陈氏从产婆手中接过包在绒毯中的粉红小婴儿,笑得合不拢嘴。芊芊和南乔也都围拢上来。

    南英一见婴儿没有自己的份,正有些急,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抬头见李言微笑着看着他,小声对他说道:“里面的那位此时更需要你。”

    南英脸色一红,对李言拱了一下手,急急进了产房。看见晴兰有些苍白、一脸倦意的样子,他又是自责又有些心疼,轻柔地替晴兰擦了擦额头。

    晴兰睁开眼,看见是南英,眼角滴下一滴泪,虚弱地道:“爷……是我没用,没能给爷……”她是嫡长房……就算是小乔霏再受宠,也不是能继承家业的儿子……

    “傻丫头。”南英抓了她的手,轻轻摩挲她手中细密的汗珠,笑道:“咱们两个都年轻着呢。往后怒气,争取一年生一个,还怕没有儿子?别哭,听说月子里最容易落下毛病了……”

    晴兰心中暖暖的,又觉得羞:“你当人家是猪呢……”

    两个人又说了些甜甜蜜蜜的话,晴兰用的参汤,睡下。南英这才算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女儿——粉红色,皱巴巴的……就像很久很久之前,他看到的乔乔一样……

    “小乔霏,阿玛告诉你……你乔乔姑姑可是有无数的好东西……你要赶紧长大,讨了她的喜欢,然后给阿玛弄好多好多回家……”南英抱着小女儿,傻笑。

    ……

    雨点落在宫殿的琉璃瓦上,发生清明如珍珠落盘般的美妙声响。

    十六阿哥同十八阿哥站在御书房前的回廊下,看雨水从屋檐上的兽首中倾吐出来,都没有说话。

    很久,十六阿哥才打破沉默:“皇阿玛估计片刻就该召见我们了……她的事儿,你准备说了吗?”

    十八阿哥抿了抿嘴,闷声道:“那是她是私事,与你我何干”

    十六阿哥点了点头。

    但那仅仅是南乔的私事么?……但十八阿哥不说,他也不会闲话多嘴……

    康熙听完了十六阿哥的奏报,看着那纸张上那一长串数字,痛心地闭上了龙目,烦躁地打发两人道:“下去吧,以后珍善馆所有的账目更新时,都拿来给朕一份。”

    “是。”十六阿哥想了想,又道:“回禀皇阿玛,三日后捐赠者和购买人的详细清单应该能整理刊印出来了,您要一份吗?”

    “要”康熙大手一挥,赶走了两人。

    他如何不要他要好好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人这么有钱比他这个皇帝老儿还要有钱

    一场拍卖就能集资近三千万两银子,而他之前设御宴与臣工显贵们募捐,竟然一共才得不到五十万两的银子

    他之前其实对五十万挺满意的,但与三千万一对比……他心中那个痛啊但圣旨已经明发说这笔钱只能用于慈善救助……

    康熙的恼怒心痛,两位阿哥也能猜出一点儿,所以之前他们也就没有奢望这次慈善的成功能够得到康熙的夸奖……十六阿哥见十八阿哥一直跟着自己,也是要出宫的样子,皱眉道:“你今晚还要出宫?她家现在可忙着呢。”

    “谁说我要她那儿了?”十八阿哥也不管遮也遮不住的磅礴雨水,闷声道:“我去找迪科尔。”

    “记得叫上侍卫。”十六阿哥叮嘱了一下,也没有多管他。

    ——十八阿哥虽才十岁,但生在皇家,又如何能当他是一个普通的十岁孩子?

    ……

    迪科尔看见满头满脸都是雨水的十八阿哥,心中大惊,忙亲自替十八阿哥撑了伞,一面将其让进堂屋,一面吩咐下人赶紧去准备姜汤热水。

    十八阿哥闷声不吭地进了正堂,用毛巾胡乱擦了擦身上的雨水,然后就坐在那里,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姜汤,也不说话。

    迪科尔见状心中有些忐忑,挥手让下人们都下去,小心翼翼地问道:“爷,您这是?”

    十八阿哥看了他一眼,将汤碗一搁,问道:“我问你,你之前在马车上说的,都是真的吗?”

    迪科尔心肝儿一缩,忙答道:“爷,那些舞会啊什么的,只要是从西方国家来的人,都知道,我可不敢胡编。”

    顿了一顿,又道:“和善格格本人就是个西洋通……听说她连法兰西的文字都能读写,知道莎士比亚,知道达芬奇……其见识广博,就是在西方本地各国的名媛中,也是顶尖的……实在是让本人钦佩之极。”

    十八阿哥挑了挑眉,闷声道:“那个什么舞,你会跳吧?跳给我看看。”

    迪科尔苦着脸,行礼道:“那个,爷,你要看的那种舞,一个人可跳不了……”

    “那就找个人”十八阿哥挑眉道:“别告诉我你这里没人会”

    迪科尔苦巴巴地道“小的教会了一个买回来的侍妾……”

    十八阿哥厌烦地挥挥手,催促道:“赶紧的”

    迪科尔忙出了屋,很快领了一个西洋装扮的东方女子走了进来,给十八阿哥见了礼后,道:“既然爷您想知道,我就给您好好说一说。”

    十八个点了点头。

    迪科尔低声吩咐了那侍妾几声,侍妾立即挺起了腰,矜持地略抬起了头,只是神情依然是怯怯的。

    “在西方,这是一套极普通的装扮……”

    下的极低露出大半个雪白胸脯的领口,勒的只有一把的细腰,下面是超大的蓬蓬裙……

    那胸口裸露的尺度……十八阿哥居然没有表示他的愤怒和鄙夷,只是沉着脸,听着迪科尔介绍西方贵族女子平日的衣着举止之类的。

    他并不是没有见过烟花女子……但烟花女子都没有这样露的

    然后是宫廷舞。

    一男一女……竟然贴得那样近,在大庭广众下起舞?

    打发走了侍妾,迪科尔说道:“上次回国,国王听说了我竟然获得了东方古国的爵位,特意为我办了一场舞会,请我讲诉在东方的见闻。在那场舞会上,我有幸邀请到国王的大女儿,沙丽娜公主殿下,跳了一支舞。”

    “公主?”十八阿哥总算是吱了个声。

    “正是沙丽娜公主殿下。”迪科尔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是万分荣幸的样子。

    这位十八阿哥一头扎进他家,上来就提“宫廷舞”,他若还不知道这位小爷是为了之前和善格格在车厢内的举动来的,那他就是一头猪了……

    “沙丽娜公主殿下是国王的长女,是王位的第一继承人。”

    “王位继承人?公主?”十八阿哥扬了扬眉。

    “正是。在西方国家,公主和王子同样具有继承王位、继承爵位和家产的资格。现如今,英吉利国王正是一位女皇,是伊丽莎白殿下。”迪科尔恭敬地道。

    十八阿哥沉默,仿佛是在消化这个信息。

    一会儿后,他扬起眉,略带讽刺地道:“那你们那儿的女皇,你们的公主殿下,也做刚刚那位侍妾一样的打扮?”

    迪科尔心中略有些不悦,严肃地回道:“格格和平民穿得都是旗袍……只不过是布料装饰的差别而已。”

    十八阿哥上下打量了极严肃的迪科尔一眼,抿了抿嘴,轻声道:“抱歉”。

    ……

    微园。

    若樱坐在窗前,凝视着这一场大雨。

    听见杏儿进来,若樱有些心焦地问道:“怎么样,打听到了吗?”

    “小姐……”

    看杏儿有些沮丧的样子,若樱安慰她道:“打听不到也是正常。这样的大户人家,丫鬟婆子都是严格****的,嘴巴都紧着呢。”

    杏儿闻言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说道:“小姐……奴婢根本没有去打听……小姐您前脚从表少爷的院子里回来,才吩咐奴婢去探问消息,但是……奴婢还没有出门,粉萝姐姐就来找奴婢,将奴婢堵在了房间里……”

    粉萝,那是姑姨之前最倚重的大丫鬟……

    若樱闻言摆了摆手,托腮坐在,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她后来看姑姨一家都待那位李大人异常的亲密融洽的,她一个小丫头又何必大惊小怪的,像没有见识似的。

    “小姐您又误会了……”杏儿忙摆手,往前靠近了些她的主子,轻声道:“粉萝姐姐她说是跟我说闲话,却是将小姐您想要的消息全部都告诉了奴婢……她说……”

    原来是这样?

    姑姨果然就是姑姨……

    若樱听完杏儿的转述,吩咐道:“人家主动告诉了我们,就是不希望我们到处瞎打听。杏儿你记住,以后也将自己的嘴巴闭紧一点,不许你私下议论。若是被我知道,我就送你回家,换了梨儿来”

    “别啊,小姐”杏儿连连求告道:“奴婢什么时候让小姐您失望了?梨儿心细,替你看家最好了……”

    ……

    小乔霏的出生,加上这一场罕见的大雨一直痛痛快快地下了三日才停,这使南乔出京的打算暂时搁置了。

    她本来还有些忧心十八阿哥会来指责她什么的,但却没有等到他的人。

    小乔霏洗三的时候,十八阿哥倒在她面前露了一面,奇怪地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小脸严肃了许多,仿佛总是在思考什么似的……

    “他最近一直在找西洋人问话……”

    看见南乔的疑问,十六阿哥略作解释道:“昨儿缠了宫里的西洋画师郎世宁,要他当场替他画一副宫廷舞会的场面……郎世宁被缠不过,就草草地画了一副,被他直接圈起来拿走了,谁也没让看,连装裱也没有装裱。”

    这样……

    不管十八阿哥对于西方的风俗是好奇还是什么的,但他愿意接触这些,愿意知道这些,总是好事儿……

    南乔想着,请了十六阿哥到一张小圆桌边坐下,问道:“那十六爷您呢?您怎么看?”

    她让了十六阿哥一杯咖啡,道:“您也是知道的,在苏州在上海,在广州澳门那些地方,前往大清来追求财富的商人们随处可见。一匹普通的丝绸,在江南不过才能换十来斤大米的样子。但运到西方,却能换十两黄金一斤一般的茶叶,在大清卖几十文一壶的那种,在西方国家,那是皇室贵族才能享用的珍品对了,瓷器……你手中得瓷器,也不过是一般上等的青瓷,但在西方,那些贵族绝对会愿意用同等体积的宝石来换十六爷,您能想象吗?”

    十六阿哥捏着茶盏的手有些发抖。

    一个茶碗,能换一茶碗的珠宝?他知道大清出产的丝绸瓷器在西方很值钱,但从未想过会值钱到这等地步啊……

    十六阿哥看了看手中的茶盏——没错儿,只是普通稍好的青瓷,是那种贵人家不小心摔碎了几只也绝不会心疼的那一种……于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南乔。

    南乔肯定地点点头。

    十六阿哥道:“我听说西方国家的国土面前,只不过是一两个行省大小……他们怎么能有那样多的财富”他的声音竟然有点儿变了调……

    南乔刚想回答,抬眼看见李言竟然陪着,陪着四阿哥和十七阿哥,陪着他们二人一同走了进来了……她心中有些嘀咕:没听说这两个人回来了呀?

    南乔站起身,对十六阿哥笑笑,道:“虽然我也能够回答您,但我觉得,您还是从咱们大清的官员口中听到比较好……”

    此时李言带着两位阿哥已经走近,南乔行礼道:“而且,我觉得雍王和十七爷肯定也会感兴趣的。”

    然后双手轻轻一拍,笑道:“对了,十八爷肯定也想知道。”说着转身吩咐立在身边的丫鬟道:“去请十八阿哥来,说是这里有有趣的事儿要讲。”

    “哦?乔乔你们在说什么有趣儿的?”李言笑问道。

    这么多人,一个小圆桌显然是坐不下的。早就有目光灵活的下人们安置了一张大圆桌。说起来,在董鄂府,人人都知道南乔便爱圆桌,所以家中所用的圆桌也格外多了些。

    “十六爷有一个疑问呢。”

    在几位阿哥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后,南乔挨个替他们斟茶后,也坐了下来,笑容中带着点儿小俏皮,说道:“我告诉十六爷,这样一个茶盏,在西方国家能够换同样体积的宝石……他一来不相信这个难以置信的价格,二来不知道,明明是一个仅仅等同于咱大清一个行省两个行省面积国土的国家,他们哪里来如此多的财富呢?”

364 圆桌

    364 圆桌

    这的确是一个有趣的话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座的几个阿哥中,有未来的雍正皇帝陛下,有辅助他的几位亲王……算的是未来领导班子的核心人物了。所以,他们应该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不仅仅有大清王朝,那广阔的世界之外,更有许许多多的国家和许许多多的财富……

    在大清历史上,雍正是个勤勉有为的皇帝。但他的那些施政措施,却依然还是老旧的“土地”“税赋”“吏治”等等国内的问题,眼光从未抬起,看向整个世界……

    若是一个领导人的目光狭隘了,他的国家,就难以进步。

    在等待十八阿哥的过程中,四阿哥看着谈笑自若的南乔,发现他以为自己平静下来的心湖,又荡起了涟漪。他认为自己是厌恶女人讨论这些的——他从不愿意与他的福晋说起除家事之外的任何事,在她很久之前试探着说起时,也清楚地表达了自己的厌恶之情……

    不仅仅是他这样。

    满人看重女孩儿,那是因为满人看重姻亲,并不是女孩儿本身。女儿、女人,不过是一种纽带,一种途径。

    所以他一直会厌恶女人这样,怎么说呢,“越界”的言行。

    然而,奇怪的是,当他在山东,听说轰动的京城的“慈善拍卖”和“和善格格”的名儿,亲眼看见有运粮的车队、运水的车队、运药材和医生的车队,真的源源不断地进入灾区,真的开始了销售“平价粮”并发放能“立箸”的善粥,看到随后那些大粮商们终于无奈,而不得不同样降低粮食价格时,他发现自己,心底深处并无一丝厌恶之意,竟然是……

    骄傲。

    是的,他为她骄傲。

    而由于慈善队伍的参与,他们的赈灾工作异常顺利地完成后,他和同样迫不及待的十七阿哥,一同回了京,面圣之后,第一时间来到了这里。

    好在,董鄂府今日是嫡孙辈的洗三礼,宾客很多。他们从后门进来,倒也不引人注意……

    四阿哥轻轻地端起茶盏,啜饮,努力抚平心中的涟漪。

    而十七阿哥,只除了最初那深深的一眼,将少女的笑容变化记在心中后,再没有注意她——于他来说,只要一眼,就够了……

    “这的确是一个值得探讨值得深思的话题。”

    待十八阿哥到来之后,李言将之前南乔所说,又复述了一遍。丝绸、瓷器、茶叶、香料等等,显然,他比南乔收集的数据详细多了……

    “……他们哪里来的黄金和珠宝?”李言再次问出这个问题时,几位阿哥的神情显然专注了许多——他们在思考,而不是仅仅的好奇。

    “几位爷请先看看这个。”

    董虎和大牛抬来一口箱子,打开,竟然是一个地球仪

    南乔冲李言挑了挑眉,像是在问:“你何时将地球仪做出来了?还做了一个这么大个的”她以为,李言能准备一张粗陋的世界地图差不多了……

    这不是后世放在办公桌上的那种小地球仪,眼前这一个的个头,长的跟她以前用的健身球差不多个儿了……那上面的各个洲,貌似是硬纸板拼的?

    突然出现这么个看着很蠢的球,南乔突然觉得这一次的“圆桌教育”有了那么一点儿喜感。

    南乔抿嘴,瞧见李言将地球仪安放在圆桌上时,几位阿哥傻傻的,或者是努力装作镇定不去细瞧,莞尔一笑,转眼看见一直安静地站在自己身边的小若樱也是一副好奇的样子,招了招手,道:“若樱,没事儿,好奇的话就近点儿看吧。站我身边,几位爷不会介意的。”

    南乔发了话……在座的几位阿哥自然没有谁煞风景的说自己介意,只有十八阿哥略有些皱眉,问道:“哪家的?”

    “我大姐姐家的,是个宗女呢。”南乔说道。

    “若樱给雍王爷、世子爷、十七阿哥、十八阿哥请安。”若樱恭谨地行礼。

    当然之前她也有行礼,只是,她是小辈又没什么身份的,没有单独行礼的资格。此时,南乔介绍了她,她是必须要再次行礼的。

    “免了。”十八阿哥摆了摆手。

    若樱退到了南乔身边。

    十八阿哥终是年纪小,有些不耐烦地敲着桌子,问道:“李言,这到底是什么?说话怎么婆婆妈**。”

    “这是我派人去广州澳门、甚至南洋各地,向西洋那些航海商人购来的。花费了我五磅黄金呢。磅是西方常用的计量单位,等价于四斤多的重量。”李言轻轻转动一下地球仪,略带感慨地道:“这是地球仪。”

    “什么东西?”十八阿哥皱眉。

    李言轻轻叹息,说道:“在中国,人们认为‘天圆地方’。古代西方国家和也有差不多得认知,但在两百年前,有一个热爱航海的葡萄牙人,他认为我们所居住的大地,其实是一个球状”

    “这怎么可能”十八阿哥猛然站了起来。

    “坐下”四阿哥皱眉,训斥道:“有什么疑问,听完之后再问。”

    没想到……四阿哥他挺愿意听听新学说新知识的……南乔看了他一眼,心道:这家伙,值得培养啊……

    她不知道的是——四阿哥和十八阿哥都看南乔的画册,十八阿哥的是故事是热闹,而四阿哥看的却是故事之后那些新鲜的不同的东西,每一本画册,每一页纸,每一个对话,他都会细细琢磨很久……

    所以,他察觉到南乔看到这古怪的球,听到这耸人听闻的言论,都是一副平静的理所当然的样子——他心中有疑问有震惊,但他相信南乔,所以也相信李言并不是在胡言乱语。

    意识到这一点,四阿哥心中突然很不舒服……似乎,她的世界,李言能够理解,而他却不能一样……

    李言淡淡一笑,冲十八阿哥示意,说道:“当时的那些西方人,他们也不相信。然后这位航海家,他突然其想,觉得的话,如果有人向着日出的方向一直航行一直航行,若是能够返回出发的地方,那不就能够证明脚下的大地,其实一个圆形的?”

    这个问句,让在座的所有人,包括若樱,都陷入了思考。

    很久,四阿哥才点头道:“的确如此。”

    “于是,这位航海家就向他的国家要求支持。毕竟的话,要做这样一个航行,没有坚固的大船,没有优秀的水手,没有大量的补给,那是不可能成功的。可惜的是,当时,他的祖国对于他的计划并不敢兴趣。但这位航海家并没有放弃,他就像我们古代,春秋时期的那些学者一样,转而到其他国家寻找支持……”

    “终于,葡萄牙的邻国,西班牙王室,他们正想要更多的财富,赞助了这位航海家的计划。”

    “航海,与财富有什么关系?”

    四阿哥是一个上位实权者,他的思考角度,自然也是一个国家的利益——他在想,若是大清有人给了他这样一个计划,想要他赞助船赞助人赞助物资……他会愿意吗?

    “关于这一点,我们稍后会说起。”李言从容地笑道。

    “等等,李言你说的是西班牙?迪科尔来的那个西班牙?”十八阿哥插话。

    “正是那个西班牙。”李言点头。

    十八阿哥皱眉,起身招了一个伺候的,吩咐道:“让人去将迪科尔找来。”

    李言点头,赞道:“想必迪科尔男爵对于这些更清楚吧……我们继续说……”

    “五首远洋轮船,二百多名优秀的船员……其主旗舰‘特里斯达’号……”

    李言的讲述并不顺利。因为实在有太多太多的名词需要解释,比如说,什么是旗舰,排水量110吨是个什么样的概念,得知实情后又对西洋蛮夷能有这样大的,堪比御舟的大船表示质疑……

    到迪科尔匆忙赶来时,李言才堪堪解释完西方的纪年方法……

    “迪科尔先生,你来的正好……”南乔招呼他道:“李言正在向几位阿哥讲诉航海家麦哲伦的故事,你来听一听,他说的对不对。”

    “是,是。”迪科尔有些愣,看到桌上的地球仪两眼放光,立即答应了下来,恭谦地坐了下来。

    李言冲他笑了笑,摆弄了一下地球仪,指着大西洋沿岸的西班牙,问道:“男爵先生,你的祖国是在这个位置吧?”

    “没错儿,我知道麦哲伦前辈是从塞维利亚城外港桑卢卡尔港出发的,我的祖父曾说起过,在他小时候,被那轰隆隆的炮声震聋了好几日呢。”迪科尔欠身。

    “航海家带领他的船队,从这里出发,顺着风向沿非洲一路南下……称之为好望角……”

    顺着李言手指的移动,几个人再没有打断他的讲述。

    “最后,他们抵达了海岸……当航海家命令他的仆人前去问话时,他的仆人竟然能够听懂当地的方言这就意味着,他们终于回到了家乡此时,五首海船也只剩下了一首,二百多名船员也只剩下了十八个人……”

    “这么说,我们脚下的大地,真的是圆的?”十六阿哥问道。

    “这个结论,在西方已经广为人接受。他们的国王、他们的贵族每日所想的,都是船只、海军,他们乘船来到世界各地,遇见弱小的国家,就用枪和炮征服他们,遇见强大的国家,他们就进行贸易……”

    李言说着,向迪科尔道:“听说迪科尔男爵才回了一次祖国……你能不能告诉我们,西班牙王室又占领了那些地方?你们同欧洲各国的战争,都有哪些进展吗?”

    所有人都看向迪科尔。

    迪科尔挥汗赔笑。

    若不是在京城,他当然会吹嘘他的祖国有多么强盛,征服了多少土地……但这里是北京城。在这些异常看重脸面的王子们面前……他不敢说。

    李言没有催他说,而是转动了一下地球仪,指着上面一块杏黄色表示的范围,向几位阿哥道:“咱们大清朝在这里,拥有这一片广阔的土地。在南边,是南洋诸国。如今的南洋诸岛上,占据最有利地势的是西班牙人,他们在这里、这里、和这里都设有总督府,并驻了兵。所有的前往西方的贸易船只,都必须交税,或者说是买路钱……”

    “……他们抢光殖民地的财富,奴役殖民地的居民……就在这片土地上,埋藏着无数的宝石矿,这里有数不清的金矿银矿……非洲土地上的钻石矿简直比新疆和田的玉还要容易开采……而这里更有价值的,是人。也就是土地上的原住民,他们温顺、能干……两百多年来,补奴船只从未停歇过……”

    “将这些财富抢回来供那么少数的几万人挥霍,几位爷,你们说他们有没有钱?”

    南乔揽了一下听的入迷的若樱,低头笑着感慨道:“若樱,咱们都应该感激咱们的大清是如此强大,那些西洋人打不过……不然,咱们所有的财富都要被抢走,所有的人都要变成奴隶呢吃不饱穿不暖,没日没夜地劳作,不出一两年就会死去……”

    “当然了,到那个时候,能够死去,也是值得庆祝的事情了……”南乔说着,深深地看了四阿哥一眼。

    “你将来是要当皇帝的。”

    四阿哥脑中突然又想起南乔那日说的话,对上南乔的目光,不由得脱口而出,道:“大清之强,绝不容人有半点不敬”

    那之后如何会有那些黑暗得日子?

    南乔脸色一暗,道:“我听说,在海洋上,我们的海军从来不敢离港作战;我们的船只没有西洋人得船只大;我们的火炮不仅不如西洋人的射程远、威力大,更是做工粗糙,常有炸膛之事;我们的军人,甚至有九成以上不会操作火枪大炮……”

    她低头,轻声道:“我们满人,的确是靠了战马刀枪取得了天下……但时代已经变了……雍王,请问,你知道上回,我一个弱女子,用那弗朗机人的短火铳,打死了多少人吗?”

    她臂下的若樱闻言身子颤了颤,南乔轻轻拍了她一下。

    “你一共射出了四十八颗子弹,打死了五十人。”四阿哥沉下了脸。

    他已经明白了南乔的意思。

    那弗朗机人,也就是葡萄牙人,那些西洋人,他们若是普及那样的连发火铳,在大清可没有军队能挡的住

    “我们的商人,只看见西洋人对我们的丝绸和瓷器的痴迷而洋洋自得,认为西洋人都是没有好东西只有金子的土包子……但又有多少人知道,他们其实是贪婪的强盗,只要有一丝机会,就会扑咬上来?”

    南乔说着,站起身,向尴尬的迪科尔道:“抱歉,迪科尔先生。我相信以迪科尔你的教养,绝不是那些野蛮人。你不是要想要我的画作吗?请跟我来……”

    她说的够多了。

    若不是话题绕到这里,她和李言也不会说出刚刚那些话。但……这样更好吧。至于剩下的,交给男人好了。

    迪科尔闻言更是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行礼:“是,格格。”

    ——他才不管西洋人是不是强盗,他只想离开几位王子的视线

    “等等”

    南乔牵着若樱,引着迪科尔,才没有走几步,突然听见了四阿哥叫她。

    她停了下来。

    四阿哥快走几步走到她身边,略皱眉看了一眼迪科尔和若樱,沉声道:“我有句话,要问格格。”

    南乔推了若樱一把。若樱赶紧行礼,快步走了几步。

    迪科尔也行礼避开。

    四阿哥看着南乔,轻声地道:“上次你说的……还有多长时间?”

    南乔有些糊涂地眨了眨眼,但转而就明白了四阿哥所指为何,抿了一下唇道:“世事变幻,并非定数。但您有十年的时间做准备呢……”值得四阿哥如此慎重又隐秘地相问的,除了皇位,还有什么呢?

    四阿哥艰难地张了张嘴,轻声道:“我不敢相信。”

    南乔淡笑一下,道:“王爷您只需要相信您自己的努力就够了,并不需要相信我。”说完她福了一礼,走开了。

    迪科尔挑了一副画后,南乔让人送他离开了。

    她只是小歇了一会儿,就有丫鬟来请,说洗三的仪式就要开始了。南乔熟练地浮出一抹温和又略带矜持的笑容,往西跨院走去。

    珠光宝气,笑语晏晏。

    小乔霏很给面子,乌溜溜的眼珠眨也不眨地看着满满当当的长辈们,任谁抱去也不哭不闹。在被放进有半盆温水得银盘中时,欢喜地扑腾了几下,咯咯欢笑起来。

    “来日一定是个有福气的”

    “就是小脸盘长的多周正”

    “……”

    吉祥话收了一箩筐,银盘中收了大半盆的小金鱼小银鱼。让南乔觉得有些奇怪地是,很多客人匆匆就走了,并不像以前,总是要谈谈家长里短才会走……

    “乔乔,你还不知道吧?前几日那几声惊雷,可是连着诞生了三个孩子呢。”

    陈氏拉着她,往内室走,一边说道:“你南黎堂姐生了个男孩儿……我得过去看看,家里你照应着。”

    “恩。”南乔应下,一边帮陈氏系着盘扣,心中一动,问道:“另外一个孩子哪家的?”

    “雍王府的。兰儿格格她多了个幼弟。三个孩子听说都是那一阵子生的,王府的阿哥大些,你南黎姐的阿哥小一些,我们乔霏最后。”陈氏答道。

    “哦?”

    想想几位阿哥还都在默园里坐着呢,南乔有些奇怪地问:“雍王府咱家不用去礼吗?对了,我刚刚还看见几位阿哥在李大哥那儿说话呢……”

    陈氏顿了一下,小声道:“雍王子嗣艰难,阿哥中现在只存了一个……估计他家人的意思,洗三礼草草办一下,并不会客,以免小阿哥积不住福……听说满月也不准备宴客的,我们想要送礼,只怕要在周岁的时候了。哦,对了,乔乔,就是这么个说法,乔乔你别瞎传去。”

    “瞧额娘您说的……”南乔撒娇道:“说的我多么的大嘴巴似的。别人家的事儿,我才懒得理会呢。反正都是小乔霏最好了……”

    “男娃儿和女娃儿,哪能放在一起比……”陈氏说着,又交代了南乔料理善后,然后冲冲出门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善后的。

    南英和南黎是堂兄妹,晴兰和南黎是表姐妹,两家的亲戚基本是相同的。能来参加董鄂府的礼的,基本上都能去康亲王府南黎那儿……所以,并没有客人留下来,要南乔招待的。

    她只要看着仆人们收拾桌椅板凳,杯茶碗盏的就好。而这些都有各自负责的管事,早就井井有条的……

    ……

    若樱观完了礼后,只想回到微园,静静地回忆自己今日所听到的所看到的。

    她从来不知道世界是如此的广阔,更不是她和所有人,她们都是站在一个球上面生活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见过额娘。”

    南锦就在那里,明显在等着她。她身为女儿,不能不上前见礼。

    南锦拉着她往一处角落,伸手摸了摸她身上的衣料,挑眉道:“她们给你新做的?”

    若樱不知道为什么,脸红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倒是好料子。”

    比自己穿的料子要告上几次档次不止……南锦又问道:“给你做了几套?”声音似乎有些古怪地样子……

    若樱咬了咬唇,有些气恼地道:“额娘,您问这个做什么”

    南锦也想起这样问确实不好,尴尬地笑笑道:“是额娘相差了。她们这样的富贵,自然不会亏了你。”

    只是……可惜了……

    南锦想起来时若樱阿玛告诉她的那些茶楼流言,心中叹息一下,拉着若樱的手,道:“你回去收拾一下吧,一会儿额娘从你二姨母那里回来后,就跟你叔祖母说,接了你回去……”

    回去?

    若樱脑袋嗡了一下,惊叫道:“为什么我——唔……”

    却是南锦捂了她的嘴。

    南锦四下张望了一下,幸好是众人纷纷告别的时候,堂上本来就吵的很,,没有人注意到她们。她恼怒地道:“你个死丫头小声一点儿”

365 成功了吗?

    365 成功了吗?

    若樱挣扎了一下,安静了下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南锦随后松开她的手,转而摸了摸她的脑袋,叹息道:“额娘这也不是为了你着想吗?”

    “额娘,您到底在说什么?”若樱不解地道:“之前我不愿意寄人篱下,是您说跟着姑姨对女儿的将来好,现在才几天不到,您又说离开姑姨对女儿好?您这变化也太快了一点儿吧?”

    南锦有些恼:“我之前那里知道她有那样的胆大心思”

    然后顿了一顿。

    但她看女儿,也知道不给个说法,她这个女儿绝对不会轻易如她的愿,于是一咬牙解释道:“若樱你也十岁多了,很多道理早也该明白了。你那姑姨,她小小年纪就和男人有私情现在外面都传翻了她名声不正,你再跟着她,岂非要受她拖累以后哪还有好人家肯求你”

    若樱闻言捏了下手绢,垂下眼,沉默了一会儿后,抬起了头,看着南锦淡淡地道:“额娘您的决定,实在是太鲁莽了些。”

    “死丫头你怎么能这样说你额娘”南锦听了先是一怒,顿了顿又犹豫地道:“女儿,你怎么说?”

    若樱抿了一下唇,道:“额娘你肯为女儿的名声的着想,女儿很高兴,所以女儿也要为额娘您为咱们家想一想……额娘,这个府上,除了三姑姨,还有三舅舅是四品官,更还有芊芊姑姨是庄亲王世子福晋,以后的庄亲王福晋额娘,您是真的想彻底得罪这一家亲戚吗?”

    南锦闻言嘴唇嚅动,不甘地道:“不过是接了自己的女儿回去而已,算不上得罪吧?以前你外祖母……”

    若樱打断南锦的话,道:“额娘您是说,以前外祖母那样对待他们,他们现在也没有什么记恨的反应是不是?额娘,此一时彼一时……当年外祖母也不过是不肯借钱而已,且那个时候他们一家没有发达呢,人情冷暖,算不上什么。但现在,人人都知道您为什么将女儿送来,而才送来又因为外面的流言要接走……额娘,这是打人脸的行为,额娘。”

    若樱顿了顿,又道:“而且,现在他们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了……不再是当初什么都不是,没人在意的一家人了。”

    当初不肯借钱接济,不过是小事儿……但若南锦此时因为流言就将女儿接走,那无疑于往人家脸上甩耳光,如何能相同?就算是再和善的一家人,也绝对恼了怒了……

    但南乔还是不甘,抓住若樱,说道:“额娘只得你们两个。若兰还小,额娘就指望你呢,现在,现在……”

    若樱轻声道:“女儿知道……额娘想要接女儿回去,又何必非要表现的这么刻意这么急?这才几天呢……若是待到月余两个月的,您找个借口,比如说,祖母身体不适需要女儿侍疾这种正经的借口,接了女儿回去不好吗?”

    “对,你说的对。”南锦点头,道:“你祖母一向身体不太好的。她疼你,想见你,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若樱心中微松,又道:“而且,有这一个月两个月的缓冲,我们也能看清楚些。比如说,万岁爷知道后会不会动怒罚了三姑姨?比如说,芊芊姑姨的婚事有没有变动?那些贵人们还愿不愿意与他们家交往?额娘,只要三姑姨依然是得圣眷的格格,一点儿流言,又能如何?谁会在意呢?”

    然后,又垂下眼,说道:“您说外面流言都传翻了,但额娘……就在刚刚,女儿还看见雍王、十六十七十八三位阿哥,以及流言中的李大人,一会儿详谈甚欢的。贵人们都没有动作,额娘您又何必惊慌?”

    此时,南锦长长出了一口气,拉着若樱的小手,感慨地道:“多亏若樱提醒,不然额娘要做出糊涂事儿了。”然后她转而问道:“你刚刚说,几位阿哥在这里?”

    若樱点了点头,轻声地将几人聚会说了一遍,并没有讲诉他们说了什么,而是略带兴奋地道:“今天,三姑姨向几位阿哥介绍了女儿呢。那几位阿哥虽然没有太留意女儿,但也没有什么不悦,女儿一直跟着三姑姨身边斟茶呢”

    “真的?”南锦很是欣喜,又责怪道:“你怎么不早说”

    “额娘您一来就说接女儿回去,女儿哪有机会说……”若樱委屈地道。

    “好,好孩子,是额娘错了。”南锦弯腰抱了一下若樱,疼爱地道:“额娘一会儿还要去你姨母那里……你乖乖的,有什么消息,记得告诉额娘。”

    说完又掏出几张银票,塞给若樱,叮嘱道:“你让你那丫鬟给换成散碎银子铜钱什么的,平时该打赏的就打赏,别让人觉得咱们小气了……”

    “恩”

    若樱慎重应下,看见南锦同别的亲戚一样,热情地与陈氏告了别,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了下来。看这样子,她的额娘已经暂时被她劝住,一时不会再提什么接她回去的话了……

    再看手中银票,是十两一张,有五十两呢……

    ——旧日她在家的时候,她和她妹妹一个月的月钱不过才三两……额娘倒是慷慨。若樱将银票转塞给杏儿,轻声道:“收着吧。”

    “那个……”杏儿收好,又有些疑惑地道:“小姐您为何不说,您在这里其实有月钱呢?一个月十五两呢”

    “何必多嘴”若樱瞪了她一眼,往回向微园走。

    若是让她额娘知道她在这里有这么多的例钱,指不定又要生出什么想法来。她现在只想找个安静的地儿,好好地将今日所听到的记在脑海中,不要忘记了……

    ——世界那么大,她才不愿意就此回到家中,做回之前那样的闺阁女儿家

    多少年之后,被封为**公主的若樱,已经是一个花甲老人时,她坐在紫藤花架下提起笔,写到:“十岁之前,我只是一个渺小的宗女,所思所想,也和其它闺阁女儿一样,是针线女红,是规矩礼仪,是如何才能让自己嫁一个好人家……但就在那一日,姑姨和姨丈在我面前,打开了一扇大门。那扇大门外,有无边的大海,有新奇的知识,有所有在京城四合院上面方方正正的天空下所没有的一切……那一个广阔的世界,它深深吸引了我……”

    这是后话了。

    ……

    被雨水冲刷过后的天空,是那么的湛蓝无比。

    有白色的鸽子在湛蓝的天空中盘旋飞翔。六月的天空突然变得令人心情舒畅。

    “乔乔,你真的要走这么久这么远?”芊芊挽着她的胳膊,不愿意相信地问道。

    “只是往山东南下,年前就回,不至于错过你的婚礼……”南乔笑着打趣道。

    芊芊的婚礼定在年后二月二。

    芊芊没好气地瞪了南乔一眼,有担忧地道:“听说南方多蛮夷,你一个姑娘家……”然后又抱怨道:“真不知道阿玛和额娘是怎么想的,竟然真的舍得你一走半年的,还要带上两个小少年,和若樱那丫头。”

    南乔沉默一下,说道:“之前我散布那些话,并没有想过会成为谁的工具。现在事情演变,已经由不得我做什么……只有离开会好一点儿。阿玛和额娘这是疼我,不想让我在京城中听这些心烦。”

    南乔成功将慈善组织运作了起来,这使她得了不菲的善名。

    但正是因为此,因为她一家明显算是雍王一边的,所以八爷党他们必然不会任由这样的善名落入雍王那边,给他增加砝码……所以才有了那些针对南乔和李言的流言攻击。

    有攻击就有反击。

    雍王同样珍惜这个善名……于是京城茶馆酒肆中,每日都在上演着口水战。

    作为口水战的焦点,南乔自然会被口水淋的满头满脸的。

    虽然不在意,但任谁被不停地提起,也会厌烦,所以,南乔准备出京去走一走。对此,宝柱和陈氏都是支持的,李言也是支持的,甚至四阿哥也是支持的。

    至于康熙那边,她一直没敢进宫去面圣,只是上了一个书……

    “唉……”芊芊一叹,抱了一下南乔,眨了一下眼睛,道:“虽然有些不舍得,但我也支持你。家中你也放心,有我和大哥呢……”

    两个人正说着话,看着丫鬟们收拾行装的功夫,韩嬷嬷匆匆进来,面色慎重地道:“格格,皇上来了。”

    “谁来了?”南乔吓了一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万岁爷微服来了,和十八爷正在默园的书房里。请格格赶紧过去。”韩嬷嬷郑重地道。

    南乔揉了揉额头,匆匆对着穿衣镜看了一眼,理了一下衣服后,忙往默园走。

    ……真是“山不来见我,我自往山行”啊

    康熙老头儿难道太闲了吗?微服到她这里来了?

    心中不断腹诽着,南乔到了默园书房,看见康熙穿着便装真的是“微服”来的,忙福了一礼,道:“爷吉祥。”

    康熙没有立即叫起,绕着她上上下下大量了好几圈,才往圈椅上一坐,道:“起吧。”

    语气中竟然有些怅然。

    南乔心中一颤,轻声道:“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不该……”

    “不该如何?”康熙仿佛有些恼怒道:“跟朕说说,你不该如何?”

    南乔闭上了嘴。

    于康熙来说,她不该的地方多了去了……近处说,她身受皇恩,实在不该远行之前连当面辞行都不做;往大逆处说,她不该……

    南乔正在反省中,只听康熙指着她,怒斥道:“朕自打认识了你,从那时到现在,可曾亏了你这丫头一星半点就是朕的亲女儿亲孙女,也没有你得的恩宠多朕将你这丫头放在了心里,可是你呢?你却半点不将朕当亲近之人看待”

    “啊?朕当日问你愿不愿意嫁给老十七,你说不愿意,朕有勉强你了吗?朕没有朕当日也问你是不是有了心上,你说什么?啊?你说没有既然没有,那个李言又是怎么一回事你这是欺君,欺君懂不懂”

    南乔噗通一下跪了下来,老老实实地认错听骂,没有辩解。

    康熙肯到她面前来骂她,那就是绝不会用“欺君”治她的罪的。而她此时无论如何辩解,都是火上浇油,只怕康熙本来只是想骂她一顿出气的,反而被她的辩解弄的更气了……

    “你想求个免选的旨意,朕一时没有允你,所以你就弄出了这一出来对抗?是不是?啊?”

    这个只怕要辩解……但康熙老爷子说的正是实情,她心虚……

    南乔正心虚外加心急中,只听十八阿哥道:“皇阿玛,您又不是不知道那些流言是怎么吵翻天的……若不是乔乔姐弄成了这样的大善事,得了个善名……”

    十八阿哥的话,让康熙颓然一叹,暂时停止了指责。

    南乔感激地看了十八阿哥一眼,却见他正小心地给他老爹斟茶呢,连瞄都没有瞄自己一眼。

    良久。

    南乔只觉得自己的腿都没有知觉了,才听见康熙说道:“朕不会免了你的选秀……”

    南乔心中一颤,再次凝神细听。

    “但如今……就算朕再不甘心,也只好如了你的愿……”

    这是什么意思?要她选秀,又如何算是如了她的愿?南乔暗中咬住了唇,怕自己忍不住说出什么话来。

    “爱新觉罗家不会强迫了谁嫁进来……”

    原来是参选,然后落选,将事情淡化啊……南乔心中一喜。虽然事态发展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但她的主意,还是成功了,不是吗?

    “你这次出京,让老十八跟你一起走……”

    什么什么……南乔忍不住抬起了头,看见康熙瞪着她胡子直翘,显然是气没消呢,于是忙要乖巧地低下了头。

    “一来朕也能名言正顺地调御前侍卫保护你们;二来,老十八跟朕说了一些话,说他想出京见见世面,朕准了……”

    原来是这样……南乔忙对康熙抛出一个万分感激感动的神情,仿佛是因为康熙想着她的安危而心有唏嘘。

    “朕之前看你火铳打的好,就将当日那两只火铳赐给你和老十八防身用……”

    “谢谢爷”南乔的嘴巴终于有了那么一点儿用,忙道谢。

    但见康熙挥了挥手,又道:“至于李言那小子……”

    这一下子让南乔的心又提了起来。

    “听说他身手不错,又懂点儿军事的。来年朕准备征葛尔丹,就派他做个先锋……”

    李言要去打仗

    南乔如被雷击,头脑中一下子轰鸣起来。

    “你既然出去了,就不急着回来……赶的上选秀就成了……”

    至于康熙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南乔浑浑噩噩的,全然听不进去。此时,她心中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李言要上战场”

    战争

    陌生的战争要面对千军万马,箭雨枪林的战争血腥的战争

    而李言要上战场她也许会死

    至于康熙是什么时候走的,她有没有去送,有没有失态,她全然不知。

    南乔跌坐在沙发中,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前面,目光却分明没有半点焦距,脸色白的吓人。

    “乔乔?”

    “乔乔?”

    “你醒一醒乔乔告诉额娘,你到底怎么了?”陈氏的眼泪扑簌地落下来,惶恐地说道:“乔乔,你不要吓唬额娘好不好?乔乔……”

    芊芊安慰着陈氏,看着这两人一个没有反应,一个惶恐痛哭,银牙一咬,冲到南乔面前,捋起她的衣袖,用力往她的手臂上一拧

    “额娘?您怎么了?”疼痛让南乔回了神,入目就是陈氏满是泪水的脸,忙抱住了陈氏,安慰道:“额娘,您别这样……您有什么话,好好说,别这样吓女儿……”

    “乔乔你怎样?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陈氏一见南乔清醒,想要擦去眼泪,一抹之下,却是流下的更多……

    南乔不解地望着芊芊。

    芊芊有些恼怒道:“你刚刚像是魔怔了一样……”

    南乔一愣,反应了过来,忙安慰陈氏道:“额娘,我没事。我刚刚想事情想出了神,真没事……额娘,就连外面那些流言,万岁爷知道了都没有罚女儿呢,他还说要下旨,不许别人在胡乱说……”

    康熙当然不会下这种旨意,南乔此时只想别让陈氏掉眼泪掉的她心慌意乱的,就胡乱地说着。

    好半天,陈氏才止住了眼泪,拉着南乔问道:“乔乔,你刚刚……到底怎么了?”

    南乔沉默一下,轻声道:“万岁爷说明年有仗要打的时候,让李大哥上战场。”

    陈氏闻言面色一变,紧接着又是一松,她微笑了一下,握着南乔的手,道:“打仗是让人担心,但乔乔啊,咱们大清立国这些年,大大小小的仗,打的还少了?你啊,到底还是年纪小……”

    “可是……”南乔很不解:为何陈氏听说打仗之后,还能够这么轻松?打仗会死人的

    陈氏微笑道:“若咱们家谁是去当普通小兵的,那你额娘才真会担心,要一日给菩萨上十柱香的。但子默是谁?他现在时四品,明年任满就算品秩不会升,也绝对不会降。他转而从军,至少是一个统领。历来打仗,普通兵士是最危险,功劳都是拿命挣的。但将领们……”

    陈氏就着丫鬟打来的温水洗了脸,才说道:“说句不好听的,将领们的功劳都是用小兵们的性命挣的……那历次出征的将领中,你听说过有几人是真正命丧沙场的?肯定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不信你去问问你哥哥。”

    可康熙的意思,明明是想要李言做前锋的?什么是前锋

    南乔抿了抿嘴,到底不愿意与陈氏说的太多,只装做了被成功安慰了的样子,与陈氏说了些话后,送她和芊芊出了院子。

    临走时,芊芊拉了她到一边,皱眉道:“乔乔,我知道你在意李大哥……但你那样魔怔能有什么用?除了将亲人都吓一跳之外,能有什么用?”

    顿了一顿,芊芊又道:“乔乔,我感觉你最近实在是太焦躁了些……往日的从容淡定都不见了……有些不像你了。”

    南乔深深吸进一口气,感激地道:“你说的对……我最近,是有些乱了分寸。”

    说着指着自己的胳膊,那被芊芊拧的地方,抱了一下芊芊,道:“谢谢你。”

    最近……

    若是有可能,她还是喜欢当一个小画家,能够随心所欲地画画,再开一个画廊,将自己的画儿挂在那里出售。有人欣赏最好,无人欣赏也罢,不必太在意。而不是现在这样,她的画一不能自由出售,二又成为了某种象征的附属品……

    若是有可能,她更喜欢当一个小女人,能够与心爱的人组成一个温馨的小家,平静而幸福地生活。而不是现在这样,一日一日地为她可能被嫁给别人给焦头烂额,为了……

    焦虑,压力……让她无法平静。

    就像现在,就算知道芊芊所说的是对的,她依然无法让自己真正的从容平静下来……

    提起笔,飞快地写下几句话,南乔将纸张折了起来,递给含珠道:“你让董忠亲自去一趟,将这个给李大人送去。顺便从地窖中将上次迪科尔男爵送的红酒取来。”

    此时,她发现她需要一点儿酒精,来放松她绷紧的神经。

    没有任何污染的夜空中,星星璀璨如钻石。

    当李言抵达乔园时,看见南乔披散着头发,坐在夜色下,轻轻地转动高脚水晶杯,酒杯中玫瑰一样的美酒在轻轻地荡漾。

    若不是那古代特色的睡袍……李言真的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或者说,很久很久以后的时光。

    “乔乔。”

    李言在她对面坐下,跟自己倒了半杯红酒,举起,看着南乔,深深地道:“为我们依然能面对面坐在一起,干杯。”

    南乔眨了眨眼,水晶杯轻轻一碰,道:“cheers。”

    “cheers。”

    一滴眼泪从腮边滑过,南乔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平静了下来。

    至于什么时候开始,她忘记了,她和李言能够重活在这片星空,哪怕他们的爱情他们的幸福遭受那么多的阻碍,他们都是幸运的呢?

366 夏去冬来

    366 夏去冬来

    “我一定会平安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李言举杯。

    “我知道。”南乔的心安定下来,就像是这夏日夜晚静谧的星空。

    上天将他们两个人丢在这大清,让他们能够继续他们未走完的幸福路程,绝不会开一个大大的玩笑的。战场虽然有数不清的危险,但南乔相信,李言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说起来,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羡慕我。”李言微笑,说道:“多人旗人巴不得能上战场,建功立业呢。没想到机会会落到我一个文官头上来。”

    说完这几句之后,李言不想再说这些战场之类的,而是微笑道:“乔乔,你最近做了许多事……你比我能够把握住机会……但咱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呢,并不需要太赶……想当年,我可是在你二十岁的时候,才认识的人……”

    “我记得那一天,你穿一条长长的白裙子从我面前经过,清新的就是山谷里的微风,那么的美好……”李言陷入回忆,笑容温暖而平和。

    南乔眼中疑惑,认真想了一会儿,有些破坏气氛地道:“咱们不是在跆拳道馆里认识的吗?”她记得,李言是第一个与她对练时候,有真正用心在打,而不是像之前那些搭话的男人,与她对练时候,仿佛她是瓷娃娃一般,用花架子假打。

    她不喜欢男人如此做作地因为她是美女而过分让着她。所以李言用心地与她过招,她才答应他之后去喝一杯的。这也是他们感情的开始……

    李言轻声笑了起来。

    他宠爱地看了南乔一眼,轻笑道:“你知道我一直是一个喜欢做准备的人,乔乔。若在跆拳道馆是我们第一次邂逅,哪怕我当时就能认定你是我相伴一生的人,我也不会立即就邀请你喝一杯的。越是认真的时候,之前的准备就越充分……这才是我李言,你忘记了吗?”

    原来李言在她认为那是他们第一次浪漫邂逅之前,就“调查”了她。

    ——这真是一点儿都不浪漫。

    南乔心中有些郁闷,没好气地白了李言一眼,低头啜了一口红酒,不理他。

    李言见状,更加愉快地笑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他的乔乔依然是美丽的女人,是他越来越爱的人呢。

    ……

    康熙五十年,六月初十。

    前一天夜里下了一阵雨,使得清晨的空气格外的清新。有鸟儿在树枝间婉转低鸣,露珠在草叶上闪闪发亮。

    这是一个美好的清晨。

    南乔同十八阿哥、南齐和南林、若樱,以及韩嬷嬷、二十名皇家侍卫小队、两个小太监扮成的小厮、含珠等四位丫鬟加上杏儿、大牛等六名护卫,又有十来名跟队接受培训的慈善负责人,共三十匹马,三辆马车,随同载着书籍的车队,将在这个早晨,离开京城南下。

    朝阳门外。

    南乔扶着含泪的陈氏,不住地低声安慰着。另外一边,穿着小厮衣服的南齐和南林正乖乖地听宝柱训话。

    “额娘,我每天都会给你写信的。”南乔低声说道:“其实我更像跟额娘一些出京看看……不过额娘,有新鲜的东西,我会画给你的。两个弟弟我也会照顾好的,不会耽误他们的功课。”

    陈氏用帕子擦了擦眼睛,微笑道:“乔乔你尽管放心地玩……我就是想着将来一年多见不着你和两个小的,心中有些难过。但咱家还有小乔霏呢,额娘过一阵子就会习惯的……”

    一个如珠如宝的女儿,两个才是**岁的小儿子……她如何能习惯?

    南乔心中也不好过,但行程已经定下不能更改,再安慰的话,也都显得苍白。

    陈氏拥抱了一下南乔,又去一旁去叮嘱两个小的。

    南乔握住芊芊的手,轻声道:“抱歉你的婚礼不能参加了,不过礼物不会少你的。”

    芊芊忍住眼中的泪水,微笑道:“小心我将你的宝库都搬空。”

    南乔也微笑:“你若喜欢,都搬走就是。”

    又说了几句话,最后南乔拥抱了她:“阿玛和额娘就拜托你了。”

    芊芊用力地点点头。

    然后是南英。

    南英看着她,掏出一个玉佩,替南乔挂在脖子上,说道:“你嫂嫂不能来,让我将这个玉佩给你。这是她从小都挂在身上的,有明道大师开过光的,能保佑你一直平平安安的。”

    “恩”南乔眨了眨眼,向南英微笑道:“记得告诉小乔霏,她姑姑很喜欢她。”

    “待你回来,她一定会亲口告诉你的。”南英摸了摸南乔的头。当初他那个弱弱的***,如今长大了……

    然后是兰儿、燕宁。

    待车队启程时,已经日上三竿。

    车队的影子渐渐变小,陈氏被芊芊扶上马车后,眼泪唰唰地落了下来。

    朝阳门外,燕宁在兰儿怀中哭红了眼睛,看见角落中的十七阿哥时,忍不住冲了上去,道:“你怎么不上去”

    她想问他,既然他喜欢她,为何要站在这么远的地方,连上前道别都不曾

    十七阿哥淡淡看了燕宁一眼,转身离开了。他不是不想道别啊……

    燕宁转身抱着兰儿,哽咽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怪乔乔……呜呜……”

    “乔乔才不会怪你呢……”兰儿安慰。

    和善格格离开了,京城会平静下来吗?

    ……

    当京城宏伟的城墙在眼底消失,南乔也已经将心中的情绪收拾妥当。

    她让所有有关之人都登上马车——虽然有点儿挤,但好在还坐得下——开始了“培训”,从什么是慈善开始,讲解到慈善如何运作,如何把握好募捐的尺度等等等等。

    ——既然已经开始了,她就不准备放弃。

    就目前这种状况,若是她放弃了将慈善继续运作下去,她的名声只会在****之间变得异常糟糕。她不想被人指责为骗子或者什么的。

    “我们将在保定停留三天,发放一千本捐赠名册和账册之后,留下两个负责人,继续前行,下一站是德州。德州也受了旱情影响,我们将在那里举行义诊等救助活动……”

    一个半时辰,三个小时的“培训”结束后,南乔懒懒地躺在韩嬷嬷的大腿上,享受着她的指压按摩,希望一会儿见到李言时,她看起来能够精神一些。

    “对了,若樱……”南乔看了一眼认真翻着笔记的若樱,问道:“你就这样跟着我走了,你额娘没有反对吗?刚刚告别的时候,我好笑看见了她,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若樱顿了顿,才回答道:“额娘开始是有些生气,但当我说十八阿哥也会一起同行时,她就没有那么生气了。”

    这样……

    南乔又瞥了一眼她努力记下的笔记,问道:“你喜欢这些?说实在的,你不喜欢也没有关系……”

    “我很喜欢”若樱抢了南乔的话,因而有些脸红,但她还是极认真地道:“姑姨,若樱很喜欢,真的”

    “那你说说,你为什么喜欢呢?”南乔坐直了身子。

    “若樱不太会说……但若樱觉得,做成这些事情,比学会绣花什么的有意义的多了……”

    这个小姑娘,挺有“心”的。

    南乔对她鼓励地笑笑道:“以后有不明白的,你可以随时问我。”

    让一个小姑娘感受到世界很大很不同,让她有了不同一般的思想,这总是进步,不是吗?

    ……

    夏去秋来,风霜雨雪,转眼就是新年。

    喜庆的炮仗惊飞了终年在京城上空徘徊的白鸽,璀璨的烟花一次又一次地照亮了整个夜空。

    “额娘,乔乔他们有信来了”南英从外面进来,扬着手中的一个密封长条形包裹,笑容满面。

    “快念念念念”陈氏惊喜地站了起来,不断地招呼着南英赶紧过来。

    宝柱则是问道:“是谁回来的?”

    南英笑着回道:“是大牛。”

    南英走到炭盆边坐下,一边拆着包裹,一边说道:“乔乔购了十辆大车的年货回来,可让大牛好一阵子赶。从长江北面开始,这一路都是大雪天的,大牛和伙计们都三日没合眼了,我让他们都喝点儿热汤先歇歇去了。”

    “你做的对。”陈氏笑道:“身子要紧,让他们明儿再找时间回话不迟。”然后又催着南英道:“赶紧看看,你妹妹都写了什么”

    南英高兴地答应着,首先取出了一副画。

    展开,是一副繁忙的港口图景。

    “看来,妹妹他们这是到达广州海边了……”不急细看,南英将画交给妻子晴兰拿着,准备一会儿再欣赏——陈氏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听信了。

    “……北京此时定是一片白茫茫的大雪天,是不是?额娘,您们可能无法相信,在广州这里居住的人们,从未听说过什么是雪,也难以想象白雪皑皑的美景。额娘,您们一定不知道,有一个在南洋待了三十年都没有回过祖国的英吉利商人,他用满满一个梳妆匣的宝石跟女儿交换了一副雪景画恩,那一匣子宝石就在这一次的年礼中……”

    “赶紧让人去找”陈氏听到这里,喜滋滋地道:“一匣子宝石,天啊,西洋人真傻”

    然后又问南英道:“英吉利在哪?那个商人为什么不回去?”

    南英解释道:“额娘,他们回去一趟不容易呢,听说坐船要走上好几年的,可不是那么说回去就回去的。”

    “那真够远的。”陈氏感慨地道。

    芊芊挽着陈氏插话道:“而且……乔乔以前不是提过吗?在西洋,小商人根本穿不起丝绸,用不起瓷器。这些商人不愿意走,一定是觉得,在咱们大清,日子过的才舒服”

    “那肯定是……”就在这个时候,有人送来一个半尺见方的匣子进来,南英从他之前拿进来的包裹中找到一个钥匙,打开,顿时满屋子的珠光宝气。

    “这……这些……”陈氏捻起一个猫眼大小的红宝石,难以置信地道:“这些都是一幅画换的?这些都是上等的宝石,卖出去怎么也有好几十万两银子了”

    “听说那些洋人的宝石,都是从其他地方抢来的……”南英叹息,道:“看他们如此不当一回事儿的样子,估计真的是抢的。”

    晴兰轻轻拉了一下南英,笑道:“额娘,去年乔乔不是有幅画还卖了二十万呢嘛?这次换了这么多的宝石,一来是那洋人们傻,这二来啊,还是咱们乔乔妹妹画得好不然,这广州也多的是读书人,更有那个会画几笔的,没听说他们卖出去画儿不是?”

    “就是还是乔乔画的好才行”陈氏将宝石匣子合上,搁在桌子上,满脸骄傲地道:“南英,你继续念。”

    “……南齐和南林与十八爷相处的很好,整日都在港口看人交易。哦,对了,他们都已经学会了大部分的英语,这是跟女儿学的;如今又开始学习西班牙语言了……十八爷听说一船丝绸运到西方,能够换回同等重量的黄金,真恨不得自己也****之间造出大船,然后运到西方去。呵呵,若是十八爷变成了国际商人,也不知道万岁爷会不会因此而罚我……”

    “……在南洋,水稻一年三熟,各种水果随处可见,所以当地的人们根本不必如何耕种,就能够获得足够的食物。这导致他们的个性都异常的懒惰,真是对不起上天赐予他们的肥沃土地……”

    “我和十八爷都决定替慈善组织在这里购买土地,让这里成为一个粮袋子……”

    “随信复上女儿和南齐南林的画像……阿玛万安、额娘万安。哥哥嫂嫂安好,芊芊安好。小乔霏平安欢喜。”

    陈氏听完,忙道:“画画拿来看”

    晴兰忙起身帮着展开之前的画。

    画面上,南乔悠闲地坐在一首海船的甲板的圆桌上,捧着一个圆形的物体,物体上插着一根竹管。她正面对着众人,仿佛是从画里在对着他们微笑。若樱乖巧地坐在她旁边。

    “乔乔妹妹喝的,这是她说过的椰子吧?”晴兰问道。

    “应该是吧?”南英有些不确定,但搓手道:“一会儿将年礼从车上卸下来,就知道是不是了。”

    再看画面上,十八爷和南林正与一个棕红头发的外国人说着什么,而南齐站在船头,眺望着什么。

    “齐齐和林林长高了这些……”陈氏手指在画面上滑过,然后竖起食指,比划出一个长度。

    “……”

    芊芊挽了她,说道:“额娘,您若是真想他们,就去信让他们回京来就是。从广州到这里,乘船的话,才不到一个月的路程。”

    陈氏摇摇头,用指肚触碰画面上的人脸,道:“我虽然是个****,但也知道他们跟着他们的姐姐,见识了外面的这些,是好事儿,比待在京城里,只能关在家里要强很多。他们开心,我也跟着高兴……”说着眼泪却滴了下来。

    芊芊张了张嘴,安慰道:“过了这个年,他们年底该回来了……”

    “姐三个在外面玩的高兴,你别哭丧个脸,这大过年的……”宝柱沉声道。

    晴兰见状,又扯了一把看画出神的南英。

    南英忙道:“额娘,您还不知道吧,现在外面都说咱们和善格格是菩萨座下的仙女转世呢。这夏天的时候,不是还有人在说乔乔是沽名钓誉吗?现在谁要敢说咱们乔乔不好的话,保管咱老百姓们一口一个唾沫淹死他……”

    “怎么回事儿?”陈氏擦了擦眼角,关切地问道。因为不愿意听到流言伤心,陈氏也是好久没有关注外面的言论了。

    南英有些激动地解释道:“是这样的,额娘……说这年前山西那些地儿受了雪灾,那寒风跟刀子一样,流点儿鼻涕立即就能冻成冰坨子。这雪灾不是旱灾——旱灾虽然一时会饿,但总不至于受冻。这雪地里,可是分分钟都能冻死人呐……本来慈善只是小规模的活动,散发些姜汤什么的,然后他们的人一听说有雪灾,不等朝廷的救助下来,他们立即开始了往那些受冻挨饿的百姓们手上施粥、搭救助帐篷、又发棉衣的……”

    “直到现在,因为雪灾死掉的人都不过千……听说在山西那边,人人都念着和善格格的善名儿,都有人打算开春后建仙女庙呢……”

    百姓们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的善心,但百姓们会真心赞美一个人的善心。

    这一个除夕,随着南英的讲述,也变得热闹了起来。

    整个京城开始不断地想起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新的一年,到了。

    广州。

    南乔微笑看着南齐和南林争先恐后地点着烟火,闹了大半夜也不肯歇,终于忍不住地叫停了两人,道:“别玩了该睡了”

    南齐不甘地道:“除夕夜不是要守岁的吗?”

    “那就乖乖守岁,不许再玩烟花。一会儿给你们上饺子吃。”

    南乔领了两个人进了堂屋,冲坐着的十八阿哥点头示意,又招呼了若樱,围住在桌上,吃了饺子后,给每个人都派了红包,然后让他们各自盖了毯子,在沙发上歪着。

    她一个人要照顾四个十来岁的孩子,这让她这半年觉得很“充实”。

    似乎提前经历了做母亲的感觉呢。

    南乔提笔蘸墨,准备将刚刚一幅热闹又温馨的画面描绘下来,下次送回京。

    耳边很快传来小孩子细微的呼吸声。

    南乔喝了一口咖啡,正要打发一直替她打下手的若樱也去歪一会儿,却听见外面隐隐传来刀剑的响声。

    怎么回事?

    南乔才站起身,只见含珠匆匆进来,焦急道:“格格有歹人袭击”

    南乔心中一紧,问道:“有多少人?”

    “看不清楚对方全是黑衣人,听声音像是倭寇海盗”

    他们这是在广州城中,海盗如何能进得城,袭击他们这一行人

    但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候。

    南乔握了握拳头,冷静地道:“四周多燃火把让所有人退回这个院子里来”

    此时,十八阿哥已经惊醒,他听到外面刀剑之声更胜,于是走到院子中,放出一个求救信号。只可惜,在这大年夜,四处都是绽放的烟火,十八阿哥施放的求救烟花,瞬间就被掩埋在五颜六色的烟火之中,半点都没引起人的注意。

    “会有巡夜的衙役过来的。”十八阿哥咬了咬唇,说道。

    南乔拍了怕他的肩膀,认真地道:“人首先要靠自己……”

    然后从抽屉中拿出火铳装好,对十八阿哥道:“你和他们待在这里,小心点儿。”

    然后又吩咐韩嬷嬷道:“看好他们几个。特别是南齐和南林。”

    “为什么我们也能杀坏人”两个孩子嚷嚷道。

    “待你们什么时候能打的过我再说”想了想,又道:“都别坐在灯下,以防他们有弓箭。”

    南乔说话间走出了房间,站在走廊的阴影中环视了一眼。

    幸好。

    敌人虽然看着武艺不错,能攻击的御前侍卫险险不支的,但人数并不算太多。

    上膛。

    瞄准。

    射击。

    无需多想。

    也许是因为错估了他们的实力,没有想到会遇到火铳,黑衣人连连倒下几人之后,一个口哨后,背着自己人尸体退走了。

    院子中一下子灯火通明。

    彻底检查了所以地方并无贼人之后,南乔才松了一口气,软倒在沙发上。

    “有线索没有?”十八阿哥问他的护卫小队长,一个叫做李义山的中年汉子。

    “只开始的时候听见了几句倭语,有一个兄弟懂点儿,说他们提到了海盗、大和、珠宝等字眼。”李义山回道:“奴才已经使人通知了广州府衙。”

    “不是海盗。”南乔缓缓摇头:“倭寇或者海盗,都是亡命的人,死了就死了,绝不会有人会带走死人的尸体。而且,那些人在海上抢劫所得更丰厚更灵活,不会冒险上岸的。更何况是广州城。”

    另外,通知广州府衙也是白搭。他们除了会派些子兵来外,根本不可能找到线索抓到贼人。

    只怕,是冲着她来的。

    南乔挥了挥手,疲倦地道:“别让人知道是谁住在这里。就说是有人盯上了如意工坊这三个月的盈利银子。”

367 咱们格格

    367 咱们格格

    李义山闻言,看向十八阿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十八阿哥点点头,他才退了下去。

    检查了人员,只有工坊的几个护院受了伤,好在并不严重。又吩咐了人惊醒巡视,打发了几个小的去睡觉,南乔才在沙发中窝没有一会儿,却见十八阿哥去而复返。

    “乔乔姐,”十八阿哥坐在南乔身旁,严肃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它们是什么人?”

    南乔抱着个抱枕,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这里是如意工坊的分布,虽然有点儿银子,但比起大海上的船来,这点儿银子只算的上是零花钱,没有海盗愿意冒这个风险的,不值得。除去了这个因素,不是你,就是我。”

    “十八爷年幼,并不与别人有利益冲突,所以没有谁愿意帽子万岁爷盛怒的危险来特别袭击您,同样是没有益处,所以不是您。”

    “那乔乔姐你……”十八阿哥心中突然有些不舒服。

    “十八爷,你还记得我是为何离京的吧?”南乔淡淡一笑,道:“夏天的时候,我这个和善格格,在京城的名声是毁誉参半……但如今,慈善堂的工作逐渐走上了正轨,前些日子又有雪灾之事,被百姓感恩,被朝廷褒奖……”

    “慈善堂的声誉越来越隆,十八爷您是皇子,想必也知道其能起的作用。”南乔淡淡看了十八阿哥一眼,低声道:“而如今的慈善堂主要是由我在撑着的。若我不在了,一个才运作半年的新组织……略施手段,就能够让它分崩离析……”

    十八阿哥沉默。

    生于皇家,长于皇室,他本来就早慧。而这半年,出席南乔所作的每一次工作会议,又见识到广阔的世界,他的所思所想,更加成熟了。

    所以,他知道南乔所说何意……但却不能评价。

    “我会让人送信回京,让皇阿玛再派些侍卫来。”十八阿哥抬头,看着南乔道:“乔乔姐,咱们还能去南洋吗?”

    “出了今晚之事,你想也别想。”南乔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十八阿哥。

    十八阿哥跨下了脸,显得有些孩子气。

    他们遇袭之事,根本不可能瞒的了康熙。若是让康熙知道了此时他们没有权衡地还想往大清的国土之外的土地上蹦跶,估计立即龙颜大怒,派了人来将他们押解回京

    而且,南乔可是要他们一行人的小命负责的

    毕竟谁也不知道那些“海盗”会不会再来如今他们这里的武力并不多,凭南乔自己想,那些人也不会轻易放弃才对……

    “在南洋购买种植园的计划依然要施行,只是咱们不亲自去了而已。”

    南乔伸手拍了拍十八阿哥的肩膀,微笑道:“您这次表现的乖乖的,才能争取到下次出京的机会……总有一天您的脚步会站在南洋诸岛的土地上……或者带着您的侍卫,学那些西洋人的样子,占领一大片土地,让万岁爷封您做总督……”

    “对”十八阿哥眼前一亮,兴奋地站起来,在书架上翻了几翻,搬出一张世界地图来,摊在桌子上,手指在地图上滑过,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南乔,小脸微红地问道:“乔乔姐,你说咱们占领哪里好呢?”

    “……”南乔有些无语,但很快欣喜起来,开始就着地图对十八阿哥分析起来。

    “要说占领这一片海峡最好,这里是东西方航道的必经之地,是咽喉命门所在……好处之一是无尽的财富,好处之二是离咱们大清近,方便得到大清的武力支持;但坏处也是显而易见的,会引来所以西方国家的联合攻击……”

    “这里有一个大大的海岛,有比河套地区还要优质的牧场,只有些刀耕火种的土人……同样的情况还有这一块大陆,面积比整个大清还要大,却没有像咱大清一样的国家政权,只有大大小小的部落……”

    南乔讲述的很用心。

    她不知道,此时替十八阿哥灌输了殖民的思想,然后有一日他真的带领大清的军队四处殖民……她不知道这样对于未来会有什么样的影响,也不敢肯定就是好的影响、进步的影响,但十八阿哥已经不再是那个闭着眼不看外面世界的十八阿哥,而他最为皇子,一定会影响到整个贵族阶层,影响到国家的统治者……

    总比封闭落后要好一些。

    此后的几日,南乔等人一直住在他们的小院子,并未出门,所以一切都很平静的样子。

    过完了年,南乔开始招来慈善堂广州分区的大小负责人,说明了粮食种植园的计划。

    “我要提醒你们的是,当地的居民十分的懒惰,所以你别指望他们能做长期的劳动。我们计划是,从国内雇佣些失去土地的难民们。”

    有人举手,提道:“格格,咱们国人都有乡土情结,不会轻易背井离乡的。就算迫不得已离开,以后一旦有机会,也会落叶归根的。格格,只怕他们并不愿意前来陌生的南方。”

    “这个问题提的好。”

    南乔先是肯定地点头,然后道:“我们的计划是,只与他们签订三年五年或者十年的劳动契约,提高雇佣的工钱,让他们有回乡希望的同时,也让他们相信,只要在一家人有一个在南方劳作的,所得就能养活一家人……不必担忧成本问题。南方的阳光和雨水都很冲破,水稻一年三熟,且少有减产状况,就算工钱给的多些,也难出现亏损的状况。若是这样,依然雇佣不到劳动力,那我们就购买奴隶……这是最后的办法,若不是万不得已,不允许使用。我们的主旨,依然是能让百姓们的生活有着落……”

    若樱举了手。

    南乔鼓励地点点头。

    “我想问的是,我们为何仅仅种植水稻?而不是种植香蕉等等更能卖钱的作物?特别是香蕉这种水果,本身容易保存,适宜运输,想必运回北方,能够攒很大一笔的。”若樱说完,小脸有些激动的微红。

    这是若樱出席这种会议以来的第一次提问,值得鼓励。

    南乔很高兴看到若樱的进步,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对众人说道:“想必大家心中也有这个问题吧?在这里,我想强调的是,慈善组织并非商业组织,我们的资金来源主要是通过各种方式的慈善募捐,而不是要自己挣来的。这一点尤为重要,希望大家能够牢记在心,并传达给更多的负责人知晓……”

    “粮食是一种特殊的商品……有了水稻种植园的稳定出产,我们才能够更多的救助难民……若是有一日,再不会出现有银子也买不到粮食的状况,我们的水稻种植园,就到了该关闭的时候了……”

    最后,南乔又道:“至于其他种类的种植园,若是有人感兴趣,可以以自己的名义运作。我本人和十八爷,就准备同时也购买两个小型的种植园,尝试种植香蕉试试看……同时,也不避讳地告诉大家,我已使人收购了共十万斤的香蕉,准备装箱乘海路往北方走,想必能够小赚一笔的……”

    众人都笑。

    在南方,几乎是遍地金钱。

    一般的老百姓想做生意并不容易,有官啊税啊的,各种麻烦和搜刮,难有所获。但对于南乔十八阿哥这样的特权阶级来说,想要挣银子,实在算不上什么困难之事……就像这香蕉蕴含的巨大利益一样。

    ……

    京城。

    早春的风依然冷冽,屋檐下有冰溜子悬挂着,在阳光中闪烁着七彩的光芒。

    前几日又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场大雪,让整个北京城裹在银装中。屋外哈着气的人们似乎看见有春天的脚步曾经走近过,然后又怯怯地走远了……

    九阿哥府。

    白雪覆盖着苍松,红梅傲然吐蕊。

    这本来是一副赏心悦目的雪景图,但在座的两位阿哥却无一人有欣赏的心情。

    “这雪,真 的厌烦这都进二月里了,下起来没完没了了?”九阿哥仰头灌下了一盅酒,神色间全是恼意。人入中年,那美丽的桃花眼似乎也有了风霜。

    “这是大灾。若是冬麦冻死,春麦过了播种时节,这老百姓不知道又要饿死多少……”八阿哥端起自己的酒盅,小抿了一口。

    “这不是有慈善堂吗?倒要看看他们能不能变出粮食来”九阿哥嗤笑一声:“什么仙女转世她也不过是一个小丫头片子罢了我呸”

    “九弟,不许这样说”八阿哥沉声道:“慈善堂是个了不起的组织,只可惜我们一开始就被排斥在外了……”然后他又看了九阿哥一眼,淡淡地道:“你恼的,怕不仅仅是他们的好名声吧?我说,咱们如今缺的并不是银子,又是这个时候,多少收敛一些……”

    八阿哥说的没错。

    九阿哥恼的,并不仅仅是慈善堂在百姓之间赢得的好名声……

    以往赈灾赈灾,他总是能有手段将赈灾的粮和款扒拉一大半到自己怀里,又或者能掌握各级大员的贪污证据,又或者能够让某些犯错的人免过责罚,以后都变成他们的人……而现在,由老十七那六亲不认半点道理人情不讲的,同慈善堂一同处理赈灾之事,让他连毛的好处都没有捞到一根

    两者相加,让他如何不郁闷难忍?

    “我不甘心”九阿哥又灌了一口酒。

    然后他看着八阿哥,桃花眼中有些红丝,低声道:“八哥你当真以为我们不缺银子?八哥啊,你心中难道不清楚,我们每年每个月的,花钱跟流水似的?那些个蛀虫,你不用银子喂着,能使唤的动他们?”

    八阿哥沉默。

    很有一会儿,他才轻声道:“九弟,我在想,是不是该改变这种情况?这样喂出来的臣子,实在是无奈又无用。而且,你也知道,自打那一次议立储之事,有半数的大臣支持我,已经让皇阿玛恼了……”

    “现在?”九阿哥仿佛像是听了好笑的笑话一样,奇怪地看了八阿哥一眼,闷声道:“晚了八哥,你再想改变什么,我们再想改变什么,都晚了你觉得养着那些大臣,让皇阿玛忌讳了,想撒手了……你有没有想过,咱们养了他们那么多年,突然间不养了,那些大臣会如何想?他们会想,是不是八王爷想要对付他们了?这样一想,他们就会倒戈”

    “那样的结果,是我们谁也承受不起的……”九阿哥长长一叹,闷了一口酒,又说道:“再者,除去那些人,我们这边,还能剩下几个支持者?剩下的这些人有没有用?而八王爷你……”

    九阿哥仿佛有了醉意,他扶着桌子嗤笑道:“您除了有那些人吹捧出来的一个‘贤王’的名号外,您又有什么?您做过什么利国利民的大事儿没有?没有。您提出过什么不错的政治方针了没有?没有没有,统统没有。您不是四哥,四哥他这些年做了多少实事谁也不能否认他的办事能力八哥,您不是四哥啊”

    八阿哥脸色一青,紧紧地捏着手中的酒杯。

    好半晌,他才说道:“九弟,你喝醉了。”

    “呵呵……”九阿哥伏在桌子上,端起酒壶仰面灌了好几口,才摇摇晃晃地将酒壶搁在桌子上,呵呵笑着呢喃道:“我醉了……我是醉了啊……”

    八阿哥出神地看着亭子外,好一会儿,才轻推了一把,低声问道:“听说那丫头在广州被人袭击……是不是你派人做的?”

    九阿哥似乎有些神智不清,嘟囔道:“不是……若是我,那丫头不死也得脱层皮……怎么还会好好的在外面蹦跶……”

    “不是你,也不是我,那会是谁?”八阿哥又问。

    总不能是四哥那些人做的……或者会是太子?三哥?

    九阿哥嘟囔,道:“你问老十四……这样的蠢事,只有他能干的出来……”

    一阵冷风,夹带着屋顶上的雪沫儿,从大街上盘旋而过,钻进了八哥的裘皮衣领,让他心中一凛。

    “油炸香蕉啦又香又甜得炸香蕉啦南洋来的香蕉,只要二十文一根嘞……”

    热情又新鲜的吆喝声引起了八阿哥的注意,他抬眼看见街边的冒着热气的小摊子,走了过去。

    “这位大娘,瞧你家的娃儿多高兴……二十文买一根南洋来的特产,值”小贩热情洋溢地弯腰递了小男孩一根香蕉。

    香蕉被炸得金黄,才从油锅中捞起,在冷风中散发着热乎乎甜丝丝的香气。

    “给我也来一根。”八阿哥对小贩说道。

    “好嘞”小贩愉快地答应着,麻利地将一跟黄金色的香蕉剥了皮,用一根竹签窜了,在甜面糊中一滚,然后下了锅,立即响起滋滋的声音。

    “这是从和善格格府上的厨房传出来的做法,免的冬天吃凉的冷的胃寒。”小贩一边看着香蕉,一边向八阿哥唠叨道:“看爷您是贵人,家中必然少不了这个,回头觉得味道还成,可以吩咐厨房做些子……”

    “你大冷天的卖这个,一日能得多少钱?”八阿哥问道。

    小贩呵呵地笑了一下,说道:“不瞒爷,这一天啊,除去成本,生意好的话,能挣个几百文,差点儿的话,也能得几十文,真不错了……”

    那真不错了。就算今冬粮价有些涨,这一日的买卖也能买一家人好几日的口粮了……

    八阿哥抿了一下唇,又道:“你们也是从和善格格的铺子里进的货吧?听说这种东西在南边到处都是……格格运回几大船,总共也没有花多少……你们?”

    小贩抬头看了八阿哥一眼,道:“这位贵人您是问咱们是怎么想格格的?是不是觉得格格一边说慈善一边自己赚钱,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心中会想岔了?嘿……”

    小贩乐了一下,笑道:“格格能赚钱、会赚钱,那是格格有能力,而且她从不赚黑心钱。要说慈善,夏天工坊里免费发放的捐赠名册上,咱们格格捐的那些,一共可是拍卖了上百万两呢,有多少贵人老爷比的上的”

    “再说这香蕉,它们一直都在南洋,怎么没有见那位贵商大老爷们往北运?这些年,就格格看见了,运回来了,又肯将吃法交给咱们,让咱们这些人冬天也能赚些了活命钱反正啊,咱们老百姓心中亮堂着呢,谁是真好,谁是假善,分的清”

    说着他捞起香蕉,用一点白纸裹了竹签尾端,笑容满面地递给八阿哥,道:“成了又热乎又香甜的,保管您喜欢”

    八阿哥就那么当街轻轻咬了一口,然后从荷包中摸出一丁儿碎银子,大约有两钱的样子,给了小贩,道:“给我多炸几根带回去给家人尝尝。”

    正如小贩所说,香蕉这种水果,在他们贵人眼中,算不上是稀罕物,他们的门人什么的,去南边转一圈,一般都会带些回来。但谁也没有想过,运上几船几船的回来,让老百姓们也能尝尝鲜。

    为何?

    有见识的大商人们看不上这样一点儿薄利——从广州那边,随便什么生意也比这个赚的要多;小商人们没有办法大规模地将它们从南边远远地运回来……

    听说走得是海路。

    一共才走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抵达了天津港。然后分车运到了京城各处。这样算起来,这里面的利润并不小……

    八阿哥慢慢咀嚼着炸香蕉,缓缓地走在街上,任冷风渐渐将其热气吹散。

    看着街边上有小女孩儿抱着布偶高兴地玩耍,看见那有小书摊上,那一系列的画册被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他依然不明白,那不过是一个闺阁小姑娘,或许有圣眷,或许画画的真好,她怎会在****之间于朝堂上有了这样重要的分量?

    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姑娘。将来也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他更不明白的是,这样一个“哗众取宠”的女人,为何能得到一片赞誉之声?

    这是在大清朝的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事件。甚至往前,在大明朝的历史上也不曾有过的事件。甚至再往前,就在大元朝大宋朝也不曾有过的事件……

    女人而已。

    不明白。

    有喜庆喧嚣的唢呐渐行渐近,一台台箱笼上缠裹了火红的红绸,伴随着一阵阵的鞭炮声,绕过路口,向前走过来。

    “是哪家的女儿?这是一百二十抬吧?”有路人问身旁的大婶。

    大婶闻言十分诧异,扬眉道:“你不知道?才从外地儿回来吧?这是董鄂家的女儿,就是和善格格的姐姐,她被指给了十六阿哥做嫡福晋哦,对了,十六阿哥现在时庄亲王世子了……”

    “哦,你这一说,我知道了……啧啧,这真排场啊……”

    “可不是……瞧瞧,那陪嫁的庄子……咦?真有啊?”

    “你说什么呢?”

    “看到那银盘上的一把香蕉没有?那代表了和善格格给添的妆,一个在南洋的香蕉园我之前只听说有这么个传言,没想到还真有……”

    “是挺稀奇的。不过,我还是觉得那副画,看见没有,就在第三排,两人抬的画儿,瞧人家画得,又有喜帕又有石榴的,多喜庆”

    “多子多福嘛……”

    原来是十六弟明日成婚,此时董鄂家送嫁妆来了……八阿哥驻足,看着送妆的队伍缓缓走远,听见身边的议论声从嫁妆转到南洋的话题说,没有立即前行。

    只听有人道:“听说慈善堂准备陆续在南洋买上上百顷地,全部种水稻都说那里的水稻一年能够收成三次,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咱们格格这时候正在广州呢,怎么能假的了慈善堂都传了话了,说当地的人都懒的人,根本就不耕种……说要雇佣内地的人来种呢。这样的话,你想想,上百顷地,一年三熟,就算是遇上饥荒,也不怕没有粮食了不是”

    “就是就是……要不怎么说格格是仙女转世呢?人家想的就是长远……而且啊,听说雇佣劳工的工钱很不少……一个壮劳力,若是签十年契,一个月给五两银子的工钱呢五两啊一年就是五十两,十年那是五六百两都够回来买地当几亩地当个小地主了”

    “唉,只是说首先要山西受灾的难民们。不然,让咱家老2去做上三年,回来娶媳妇的钱就有了……”

    “咱们格格……”

    “咱们格格……”

    八阿哥听得这几个“字眼”,只觉得耳朵有些嗡嗡地响。

    那到底不过是一个女人

368 葡萄美酒

    368 葡萄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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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启禀万岁,慈善堂于国于民,干系重大,实在不应该系与某一人之手。和善格格虽敏慧仁善,但毕竟是一个女儿家,操纵此等要事,实在不妥……长远下去……”说话的官员站位并不靠前,看官服上的孔雀,仅是三品文官。

    “长远下去……如何?”康熙高坐龙椅之上,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那孔雀官员身子忍不住有一点儿打颤,说道:“长远下去,百姓仅念其善,而不知其实为皇恩浩荡,天子仁慈”

    第一个“其”,指的是和善格格;第二哥“其”指的是慈善堂……他的话,是说,百姓受慈善堂的恩惠,念的却是和善格格的仁善,而不是天家皇恩……

    康熙依然面无表情,往朝堂之上环视一眼,目光特别在八阿哥的身上定格了一秒,淡淡问道:“你们都是这个意思?老八?你说呢?”

    八阿哥目光一凝,跨步出列,施礼道:“儿臣觉得方大人所提是老成持国之言。慈善堂虽为和善格格一力策划,但若无圣上特别恩旨,鼎力支持,必不能有今日的成绩。儿臣以为,和善格格于慈善堂有功,该赏。但正如方大人所言,她一个女儿家操纵这些,实在不妥。女儿家实应以‘贤良淑德’,‘安于家室’为美……”

    他本想提一提和善格格的‘私情’,但转而一想,在朝堂上说这个有些伤大雅不说,而且,圣上对那格格是十分喜爱的,如此攻击她的品德,只会引起圣上的反感……

    “至于慈善堂,儿臣以为,其主导之权或是收于内务府,或是收于朝堂,规范管制,方是长久之策。眼下的慈善堂,如同一民间组织,实在是过于儿戏了一些。”八阿哥说完,施礼退后。

    随即又有人出列,道:“廉亲王所言甚是,臣附议”

    “臣附议”

    “臣也附议”

    一时之间,倒有过半大臣出列。

    康熙端坐不动,看着站队前方没有出列的一位臣工,道:“张爱卿,你认为呢?”

    张廷玉被点了名,只好出列,道:“微臣以为,此事实需谨慎行事。慈善堂自组建的半年以来,所作所为各位同仁都看在眼中,天下百姓也都看在眼中……这样的组织,独立于民间自然不妥,但若是归于朝廷,如何保证其运作的独立性,如何保证其现有规章制度不会被破坏被荒废松弛,如何能使其继续被天下百姓信任……等等这些,都是必须明确的问题,当慎重行事,实在不能够仅仅用‘该和不该’所衡量。”

    “另外,”张廷玉施礼补充道:“诚如廉亲王所言,和善格格以一介女儿之身,构建起慈善堂,并制定了严谨的内部监管机制,又有透明的财政制度,在半年运作之间,取的如此成绩,使各地百姓无比庆幸于生逢盛世仁义之君……格格实在是有大智慧之人,所思所想所行所为,无不让人心生敬佩若仅仅是因为其是女儿之身,就否定排斥格格其人,反倒是显得我们男儿目光狭隘、心有不容了……”

    这话说的,坦荡磊落之极

    若是南乔在此,只怕要拼命地替张大人鼓掌喝彩了

    当然,八阿哥那边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他们之前一再强调和善格格是女儿身,不能没有女人的规矩……岂不是成了他们妒忌不容一个女儿家的成就,是那心胸狭隘之辈了?

    而且,人家张大人还说了,受了慈善堂恩惠的百姓们,对于组建起这个组织的格格是十分尊敬,但百姓们同样也知道,若非有圣明之君支持,就不会有现在的慈善堂

    别的不说,若不是有皇上特别批准那些宫中赏赐之物准予流通,那一场拍卖就不可能那样盛大,更不可能筹集如此数量的金钱

    百姓们有时会被愚弄,但他们又不是真的傻

    “就这样吧,空口白话的,朕不爱听。”康熙没有对张廷玉的话表示赞赏或者不悦,只挥了挥手,道:“你们既然关心慈善堂,就写了折子上来,说说怎么办。朕只有一点要求,那就是你们所写的方式方法,必须要保证慈善堂不出蛀虫就这样吧,退朝。”

    将慈善堂归于这些人手中,只怕转瞬之间,几千万的善款就能被吞的一文不剩……

    若是无这半年内慈善堂所做的举措倒罢了,百姓们不过是又一次对朝堂有些失望而已;但现在,有这半年慈善堂的所作所为做对比,当百姓们看见慈善堂被国家强行吞并,然后变成一个名不副实的组织——

    他们不会特别怨恨那些贪官蛀虫,而只会特别怨恨他康熙这个皇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康熙微微摇摇头,问道:“老十八那边,有什么新消息没有?”

    李德全忙从御案上抽出两封信,恭敬地放在康熙面前,道:“回主子,和善格格和十八阿哥都有信回京,就在您早朝时候到了,老奴给您放在这里了……”

    “恩。”

    康熙先是拆了十八阿哥的信,所说不过是他之前派的一个百人队的侍卫已经抵达广州,与他们会合,又说了些广州的见闻等等,最后请示说,既然有百人卫队,且个个都是武力不错外加手持火铳的,那他们能不能下南洋,去安南、老挝、菲律宾等地看一看?

    康熙瞧的心情不错。

    不愧是他的儿子,这性子就是野,目光放得就是开……不似他的哥哥们,就盯着紫禁城里的那边椅子……

    “上次老十八说,有一个西班牙小贵族,只凭了几十人几十把火铳,就占领了一个行省大的地方,将所有的黄金宝石都掠走,并且将当地人一批一批地卖做了奴隶?”康熙转身问李德全道。

    “是。十八阿哥是说过这么一个事儿,老奴记得,那个西班牙小贵族名叫费德勒什么的,现在是西班牙一个大公爵了呢老奴有询问过迪科尔男爵大人,他告诉老奴说,那位费德勒大公,现如今有三十首海船,城堡用黄金铺地呢”李德全笑呵呵地道。

    康熙微微点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替朕回老十八的话,说朕准他下南洋,但一定要保证安全。他势单力只,此时不宜与西洋人产生冲突。”

    “老奴遵命。”李德全记下,没有立即去做。康熙还有和善格格的信没有看呢。

    康熙放下十八阿哥的信件,拿起南乔的信。

    南乔的信中,除例行问安外,更多的是仔细解释了种植园的相关事宜,并且又解释了慈善组织并非商业组织,此番筹建种植园也是不得已之策……

    “水稻一年三熟……真是一个好地方……”康熙有点感慨,道:“真不知道为何古人都说那是蛮夷不毛之地……”

    “主子,这眼见为实嘛……”李德全笑道:“而且格格不是说了吗?正因为气候条件太好,那些当地人根本不必如何耕种,都能有一口吃的,又不用担心天寒……不耕种劳作,有兽皮树叶披身就能满足……那些土人在咱们眼中,可不就是不见文明的蛮荒之地?”

    “正是如此。”

    康熙突然又想到了现在的旗人——有朝堂养着,不必劳作也不愁吃穿……长久下去,岂非和那些南洋土人一样了?

    “恩,告诉格格,朕知道种植园了。让她谨慎些行事,特别是在雇佣劳工方面。另外,替朕看好老十八别闯祸。”康熙心中有些不舒服,说完就挥了挥手,让李德全离开。

    李德全自去拟信不提。

    ……

    三月初,南乔同十八阿哥一行,连同第一批一千名名男女劳工,乘船抵达安南芹苴地区。

    芹苴位于安南西南部,属于湄公河三角洲地带,更是后世闻名的水稻种植中心,有后河水路相连,运输便利。

    此时的芹苴地区同其它地区没有太两样——丛林密布,农田稀少。人口也少。

    “这是什么鬼地名?”十八阿哥被这两个字弄的直皱眉。

    随行的安南官员忙道:“只不过是当地人随便起的称呼而已,若是小王爷不喜,还请小王爷赐名。”

    作为大清的藩属国,得知天朝有小王爷和小郡主亲自前来,安南王室虽然遵从十八阿哥的通知没有盛大迎接,但也不敢怠慢,派了朝廷官员随身伺候着,希望能将这两位伺候的高兴了,能去他们都城去玩玩。

    十八阿哥继续皱眉,半晌才道:“既然我们在这里买了种植园种植水稻……那不如就叫米城。”

    “米城好,米城好,又贴切又易记的。”安南官员立即附和赞同,道:“今后这里就是米城了”

    南乔笑盈盈地听着十八阿哥在这里东挑西挑的,知道他这是心中失望——安南西南,看不到那些洋人的巨轮,没有大炮的轰鸣声,没有洋人那五颜六色的发色……

    南乔抿而一笑,向那官员问道:“胡大人,这里原来的百姓,可是妥善安置了吗?我们是来按规矩购买土地的,并非是抢占土地的,希望那些百姓们不要怨恨我们占了他们的家园为好……而且,我们带来的都是大清经验丰富的老农,经不起一个损失。”

    “郡主放心”那姓胡的官员赔笑道:“这里的当地人家本来开辟的土地就少得可怜。我们朝廷应下每户三两白银,他们都非常高兴地搬了家……”

    三两白银……真少啊……

    不过既然这官员敢这样明明白白地说出来,这就说明这里的百姓们的确已经满足于这个补偿数字了……

    南乔没有过分细究,微笑点头道:“那是最好不过。”

    这一次,他们花费了十万两白银,购买的是一百公顷,也就是将近一千五百亩的土地,准备分五个阶段开辟出来……本来,购买土地的费用还能够再低一些,甚至免费送,但南乔准备了完完整整的文件,为长远着想,他们并不需要贪这一点小恩小费的。

    搭建房屋、焚林开荒……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并不需要南乔多么操心。

    反倒是在这里,在这有点儿与外隔绝之地,她觉得自己的日子过的挺舒心的——仿佛是曾经很久以前,她在一个深山小村中住下,没有电视没有卫星信号,没有纷纷扰扰,每日里蓝天白云的悠闲度假时光。

    这让她心情很放松。

    哪怕是接到信件说,康熙才对西北动了心思,西南准格尔部却是开始祸乱西藏,而李言则要奔赴战场了……

    听李言说,这场战争在原本的历史中发生于四年后,也就是康熙五十五年……

    难道她弄出的慈善堂,实在不同于往日的布偶画册那种小玩意儿,终于开始能在大方面影响到历史进程了?

    但南乔也只是有一点点的小烦闷而已,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于焦虑不安——眼下的情形,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极为不错的局面:太子如旧被废,八阿哥也同样开始被康熙所不喜,四阿哥的声誉一如既往地低调却坚韧……

    ——她和李言所想要的,并不是钻历史的空隙,寻自己的升官发财之路。他们所想要的,只是自己的幸福,然后能努力改变些什么,让他们的后代子女能拥有一个比他们现在宽松的多的成长环境,尤其是对于女儿来说……

    所以,固有历史痕迹的改变,对于南乔,对于更有民族使命感的李言来说,都是好事儿,值得庆幸。

    坐在这二层竹楼之上,南乔转动着红酒杯,轻松愉快地欣赏着夜晚后河面上波光粼粼的美景。

    ——她突然决定,在这里多住很长一阵子,待第一批次五百亩水稻田开发出来,收获了第一季之后,才随同粮食一同回国……

    “乔乔姐。”

    十八阿哥踩着吱吱呀呀的竹梯走上来,坐在了南乔边上的竹椅上,抓起水晶杯倒了一点儿红酒,一口闷下去。好半晌,他才苦着眉头道:“真不明白,你怎么喜欢喝这个……什么怪味儿,真难喝。”

    南乔微笑,优雅地转动着自己的水晶杯,品了一口酒,向十八阿哥说道:“葡萄美酒夜光杯……这可是法兰西王室特供的十年佳酿,十八啊,你怎么能说出如此没有情调的话呢?来来,让姐姐我告诉你,红酒如何品……”

    十八阿哥闻言微微瞥了瞥嘴,但还是坐直了身子,准备接受教导。

    南乔满意地点头微笑,心中大赞,孺子可教也……

    “首先呢,向你刚刚那要倒酒就是不优雅的……”南乔将自己上辈子很娴熟的红酒文化缓缓地向十八阿哥解说着,最后举杯轻轻向十八阿哥的水晶杯一碰,微笑道:“你或许一时间难以习惯这种味道,但十八啊,你若是日后想与西洋人打交道,你就必须熟知他们的文化,比他们更高贵更优雅……”

    “于他们来说,你是高贵的王子……”南乔继续说道:“此时活动在广州在南洋的那些西洋人们,他们或许本身在国内只是个痞子小商人或者什么的,并没有真正的贵族……但是十八啊,你是王子,所以你必须高贵而优雅,这样才能得到他们的尊敬,让其心生卑微之感……”

    “在西洋人眼中,不会品尝红酒的人,就像于我们来说,饮茶只会牛饮的人一样,都是粗鄙的……我这样说,你明白了没有?”南乔微微探身笑问。

    若他碰见一个饮用老君眉如老牛饮水一样的,哪怕他说他是谁谁谁,他也会心存鄙视的……十八阿哥点了点头,轻轻晃动一下水晶杯,向南乔举杯示意,然后非常矜持优雅地抿了一口。

    “很不错”南乔拍手笑道:“比如咱们的茶文化,这红酒文化总有点儿不如。十八你学的很快。”

    “不过是拿捏出一个唬人的架子而已……”十八阿哥微微有些不屑。

    那是自然。

    作为大清的皇子,所受的也是贵族教育,自然有尊贵不凡的气质。哪怕他依然不喜欢红酒的味道,但端起架子来,谁也不能说他不够高贵不够优雅……

    南乔抿嘴笑,也不言语。

    反正,于她来说,只要十八阿哥愿意有一个开放的心思,就足够了。

    “哦,对了,乔乔姐,你说你会跳西洋人的宫廷舞……能教我吗?”十八阿哥的小脸,在月光下有些微红。

    “没问题。”南乔放下酒杯,让含珠去找若樱来,并且拿一把琴来。

    “若樱不会吧?”十八阿哥有些狐疑地道。

    “但她会伴奏……”南乔微笑解释道:“西洋人的宫廷舞,都有一个最基本的节奏,掌握了这种最基本的节奏,基本就能够应对各种场面了……”

    月光如水。

    微风从丛林中吹过,这南方安静的夜晚,显得无比的美丽迷人。

    保定府衙。

    在四月微醺的夜风中,这里同样有一场舞正在上演。

    窈窕迷人的身姿,若隐若现的精致面庞,****迷醉的舞蹈……美酒与美人,让这个夜晚也分外的醉人。

    “李大人,来,干杯”姜水岩似乎有了些醉意,摇摇晃晃地向李言举杯,说道:“为兄祝你旗开得胜、斩誉而归干杯”

    “干杯”李言笑应。

    “满上满上”姜水岩嚷嚷道。

    李言任满转武职,他便是这保定府衙大院的新主人。所以,他的兴致格外高。

    “我说啊,老弟……老哥真羡慕你”姜水岩在空中挥了一下手,道:“这仗一打起来,那就是实打实的功勋我一个侄子,是御林军里的,他挤破头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也没有捞到出征的机会你说你李大人,你怎么就那么好命呢?”

    李言拱手,道:“圣命所在,我也没有办法……”

    这话又换回姜水岩的一阵絮絮叨叨的半醉之言。

    又有几杯酒下肚后,姜水岩靠近李言,在酒桌下冲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神神秘秘又醉醺醺地低声道:“说,李大人你就是高难怪寻常的女子你半个都不动心有和善格格那样的……”

    说着他打了一个酒嗝,致使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只是狠狠地竖着大拇指。

    李言淡笑,眼睛中有了些朦朦胧胧的光。

    今日是他在保定府衙的最后一晚。明天清晨,他就要启程回京了……

    黎明。

    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上升起,李言最后看了一眼他居住了三年的保定府衙,看了看那莲池上开始冒出来的圆圆嫩嫩的鹅黄色小荷叶,上面滚动着露珠,挥了挥手,让众人出发。

    “主子?”

    却是大牛走了过来,神色间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怎么了?”李言甩着手腕,笑眯眯地问道。

    却没想到,他一笑,大牛脸色更差。只见他粗着脖子红着脸,低声道:“主子,你没觉得,咱们的队伍中多了个不相干的人吗?”说着往丫鬟所在的那边刮了一眼。

    不相干的人?

    李言心下狐疑,目光顺着大牛眼色的方向望过去,笑容一下子冷在了脸上——那里,果然多了一个人。

    那个女子,她虽做丫鬟打扮,也很努力地表现着一个丫鬟该有的举止……但那长期养出来的娇俏的容颜,****的仪态……他这里哪里有这样一个丫鬟?

    李言皱眉,走了过去,问道:“梨落,你怎么在这里?”

    昨晚,姜水岩是将梨落请来为他的告别晚宴助兴没错,但她怎么还留在这里,做这种妆扮或者,昨晚发生了些他不知道的事情?但回想,他根本就不曾喝醉过……

    “大人。”

    这些人中,有李言的四个伺候他起居的丫鬟,另外,又有些侍卫仆人的女性亲眷幼小,加起来也有十几人了,却是全部都远远忙着自己的事,离梨落的距离尽可能地远。

    这样的情况,使得梨落孤孤单单的身影,看起来有些可怜。

    “姜大人替婢子赎了身……昨晚的表演之后,姜大人的人对婢子说,大人你已经收下了婢子的身契,从此后,婢子就属于大人的了。”梨落说话的时候,微微低着头。仿佛是这样一番话,实在让她难以出口似的。

369 惊天急信

    369 惊天急信

    他收了梨落的身契?昨天晚上?

    李言皱眉,没有在自己的记忆中寻到这样的事儿,于是回头看了大牛一眼,淡淡问道:“知道哪个收的吗?”

    大牛扯了一下嘴角,道:“小的一早问了姜大人家的管事,说姜大人宿醉未醒,不能相送主子您,特意来表歉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至于梨落姑娘的身契,姜大人曾提起说,是您亲自收下的,就在你贴身的荷包中。”

    李言心中一动,摘下他的荷包一看:果不其然,里面多了一纸契约。不用细看,也知道是谁的。

    再一细想昨夜姜水岩就做在他身侧,接着酒劲做出很多推攘拉扯的“亲热”举止,只怕这一纸契约,正是他那个时候塞进去的……

    李言看了看手中那一张薄纸,又看了看低头垂目听候发落的梨落,心中微微有些不适,但依然言语温和地问道:“梨落姑娘,你可有其他地方可以去?身契方面不用担心,回头我让人往官府替你消了籍就是。”

    梨落抬起头,自嘲一笑,说不出的楚楚动人。“梨落三岁被卖入**楼,不知父母、没有故旧……梨落无处可去。若是大人……”

    她几乎脱口讽刺说,若是李言嫌弃,她反正是一个烟花之人,再回到风月场就是……但心中那一点儿期盼,让她生生住了嘴,咬起了唇。没有人想倚门卖笑。她梨落也绝对不想。而眼前这个人……

    一个孤身的美丽女子,的确难以在这个时代生存。

    而那姜水岩弄出这一出,此时又装醉,肯定是不容他在将梨落退回去的……而他的时间也来不及……并且,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像货物一样推来让去的,这让李言心中难以接受。

    他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头,摆手道:“那就先回京城再说吧。白露你给梨落姑娘安排一下,我们一刻钟后出发。”

    “谢大人收留”梨落闻言,眼中迸发出难以置信地惊喜,深深福了一礼。

    李言也没有别的话说,只随意挥挥手,离开了。

    “梨落姑娘,你是愿意跟她们四个小丫头一车呢,还是跟我们这些妇孺一起?”盘着****髻的白露身体有意无意地往梨落面前一站,挡住了她目送李言的视线。

    梨落脸色微微有一些不自在,但很快回复过来,微笑行礼道:“婢子跟嫂嫂们一起就好。”

    “那请这边吧。”

    对于“嫂嫂”这个讨好的称呼,白露既没有表示出厌恶,也没有表现出喜欢,依然笑容得体。同样的,其他几位年轻**们都是如此——没有热情地欢迎她,也没有因为她曾经的身份而瞧不起她,更不曾对她这样被强行送到她们尊敬的主子身边,带着****的目的,而心存敌意……

    这让梨落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从得知她被送给李言李大人开始,她就在心中做好了不被李言接纳的准备;且,若是万幸被留下来,她也做好了不被李大人身边的丫鬟奴仆所欢迎,被冷言排挤的准备……就像之前,她站在那里,被明显冷落的样子。

    但现在……难道仅仅是因为李大人答应了她留下,所以这些明显是备受信任的老资格仆妇们,都会尊重她们主子的意思,半分不难为她?

    这种情况,怎么可能发生

    纵然在全然都是苦命女子的烟花之地,女人与女人之间也是各种为难就是那些伺候她们这些红姑娘的小婢女之间,也同样存在有各种为难

    这些人……她们之间或者情谊不错,但又怎么会欢迎她这一个**楼出身的外来者

    没有冷言冷语,没有故意刁难……这反倒使梨落坐的十分不自在。

    她甚至尝试着去帮一个年轻的母亲抱一下她的襁褓中的孩子,竟然都没有遭到拒绝

    梨落注视着那小婴儿单纯无垢的眼睛,终于没有勇气抱起他。同时,她的眼中有泪水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梨落姑娘?”白露试探地喊了她一声,想了一想,似乎有些别捏地劝说道:“既然离开了那地方,以后自然有好日子,你该高兴才是。”

    说着她又撩了一下车窗,笑着提醒道:“大家都坐稳了我们开始启程回京喽”

    马车晃动一下,开始缓缓行驶起来。

    启程了?

    梨落抬起泪眼,看向车窗内众人,咬唇问道:“你们……你们不觉得我,我过去……”

    白露淡笑一下,轻拍了一下梨落的肩膀,道:“我们主子常说,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是好是坏,是穷是富;幼年无力的时候,也没有办法同命运抗争……但当我们长大了,有选择的机会时,一定要记得,好好做选择……”

    “恩,是不是这样说的?白霜?”

    那个怀抱幼儿的**正是白霜。她嗔了白露一下,然后微笑地看着梨落,道:“梨落姑娘,想必过去的生活也不是你的所愿……所以我们也没有什么看起看不起的。今后往前看就是了。”

    梨落怔愣,久久无语。

    往前看,往前看……她似乎之前只想过能否脱离**楼,从未想过脱离**楼以后,她该怎样生活?做一个婢子?还是像所有被赎身的前辈姐妹们一样,做一个……

    婢子……

    梨落咬咬唇,往前探探身,将自己的坐姿放低了一些,请教道:“几位嫂嫂之前都是服侍过大人的吧?婢子能不能问问……”

    她的话尚未说完,白露白霜,和车上的另外几个年轻**都笑了起来。

    梨落住了口,满脸通红。

    “梨落姑娘,也不怕告诉你,”白露笑道:“你呀,是绝不可能被主子留在身边做奴婢的,你也做不了奴婢的活儿……”

    为什么?

    梨落眼睛不自觉的睁大,虽然没有将自己的疑问问出声。

    白霜又瞪了白露一眼,安慰地看了一眼梨落,微笑道:“别担心。我们主子没有将人当成礼物送来送去的习惯……按我们的猜想,你十有**是要被派到小姐那里去工作的。是吧,白露?”

    梨落看见白露理所当然地点头,又看其他的**们都没有一丝异议,心中有些惴惴难安,小心意地问道:“请问……是哪家的小姐?什么样的工作?”

    “我们小姐,就是和善格格。和善格格你知道吧?……”

    旅途无聊,白露于是很有兴致地向梨落介绍了和善格格和她的吉祥铺子,推测了梨落最有可能从事的工作,又向她介绍了她那些工作岗位上的前任们——

    “保定红霞路上的吉祥铺子,那夏掌柜你多少知道一些吧?她也算是个聪明的,从店员升到掌柜,被外派到保定,也不过是五年时间,很不错了……”

    梨落有些恍惚。

    那些毛茸茸的可爱布偶,她也有不少;那吉祥铺子里的夏掌柜,她自然是知道的。

    甚至,有一度时间,她会想:凭什么都是女子,她却只能是一个玩物,而那夏掌柜,却可以凭自己的努力安身立命,被人尊敬呢?

    那此时,眼下……她也有机会成为夏掌柜一样的人?

    她有些不安,心仿佛是一片没用重量的羽毛一样,被风吹的起起落落,却总是找不到一个实实在在的落点。

    然后,仿佛才不过是没有一会儿,就听见白露兴奋地道:“京城到了”

    京城到了?

    梨落顺着车帘的缝隙,看见那高高的城墙巍峨庄严,心中觉得自己是从未有过的渺小,于是更忐忑。

    车队慢了下来。

    白露向恍惚的梨落介绍道:“咱们现在走的是朝阳门。往前面不远就是小姐开了第一家吉祥铺子……今天,少爷新买的宅子估计还在收拾,我们应该会回小姐哪儿吧,只可惜小姐不在京中……”

    白露正说的高兴,只见大牛靠过来,传话道:“几位嫂嫂,我来通知梨落姑娘做好准备,她不跟我们一起走。”

    “是让她去吉祥铺子吧?”

    见大牛点头,白露等人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回头对梨落道:“现在吉祥铺子应该是董莉莉在做大掌柜……只可惜我们常年在保定,只见过她几面,没有深交。不过梨落姑娘你不必担心,我们小姐用的,都是心善之人。”

    梨落点了点头,手上捏紧了自己的小包裹。

    没过几分钟,她感觉车子停了下来。然后是一个婢女的声音,在外面请她下车。

    “嫂嫂……你们……”梨落有些留恋。

    “若是放了假,我们会去瞧你的。”白霜抱着孩子不好行动,白露送了她下车。

    “这是吉祥铺子在京城的大掌柜,董莉莉。”李言介绍道:“这是梨落。”

    他看了梨落一眼,温言道:“你若是觉得不舒服,新取了名字也无妨。莉莉,她琴弹的不错……不过,你东家小姐不在,看着安排就是。”

    说完,又向梨落道:“你安心在这里做事,或许辛苦一些,但总是自食其力。”

    说罢,摆了摆手,笑容愉快地迎向了一个戎装青年,大力拥抱过后,又往她们这边看了一眼,然后把臂并肩走远了。

    “那是我们小姐的哥哥,二等侍卫。”董莉莉含笑替梨落做了解释,然后亲热地挽着她往铺子里走,边走边问道:“姑娘,你想好新名字了没有?”

    又说道:“像我,被小姐收留的时候,就叫小丫……小丫虽然也挺好的,但在小姐收留的女孩儿中间,实在有不少大丫小丫的……后来我们都认了字,我就给自己取了新名字……”

    ……

    正是中午时分,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南英将他的头盔拿在手上,有些玩笑地问道:“刚刚那个姑娘是哪家的?总不会真是你从哪儿弄来的婢女吧?”

    李言没好气地冲他的胳膊擂了一拳,笑道:“是新任的保定府知府大人塞过来的。昨晚上晚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将一纸身契给塞到我荷包里去了,今早又说是宿醉不能见人的……我想吧,既然有人肯出了大价钱赎了一个姑娘,我也不好再做恶人将人家往火坑中推,索性就一并带回来,让她去吉祥里自食其力去。”

    南英扯了一下嘴角,有些随意地说道:“她那样锦衣玉食养出来的,不一定受得了自食其力的辛苦吧?那新知府大人将她塞给你,可不是指望她去做个店员的。”

    李言闻言一哂,道:“你哥哥我很快就要上战场了,哪还管的着那知府大人是怎么想的……至于那姑娘,她的心性我多少也了解一些……不过万一的话,她心有不足,不愿意走我给她指的路,那我也没其他的话可说。”

    他不在想谈论梨落,转而高兴地问道:“听说小乔霏会喊人了?”

    南英笑容立即温柔下来,骄傲地道:“还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喊……额娘最近可是高兴坏了,走哪儿都抱着她……”

    生活就是这样平实而温暖。

    李言与南英低低地说着话,抬头看一看那盘旋的白鸽,心想:将来,他和南乔,一定能更幸福吧?

    至于战争……他一定能平安归来

    六月初十。

    南乔头戴一顶自制的遮阳帽,看着几个都晒黑了的小小少年们,再回头望望身后船舱中顿满的新鲜稻谷,嘴角噙了一丝微笑,道:“出发”

    “呼……”

    身边传来十八阿哥长长的出气声,只听他嘟囔道:“终于走了待的身上都长了苔藓”

    四个月,没有新鲜可以看,也没有娱乐。唯一能做的,打猎,也因为这里的丛林并非皇家围场,各种安全没有保证而只能在小范围内活动……

    “大太阳晒着,你还能长苔藓?真是稀奇……”南乔抿嘴,笑容满面地摸了摸十八阿哥光溜溜的脑门,说道:“抵达广州港口之后,我们转走四川。听说你十三哥十四哥都在那里打仗呢,咱们去瞧过之后,再一路慢悠悠地往京城走,年前差不多能到了……”

    “什么十三哥十四哥……”十八阿哥撇了撇嘴,道:“我看就是因为李言在那里……”

    南乔听了半点也不生气,而是坦然道:“你说的对,我就是去看他的……”

    时间过去了整整一年,李言他二十三岁了吔……已经是大龄青年的他,总不会再长个儿了吧?打仗的话……一定很艰苦了?他如今的武艺比后世不知道强了多少,应该也不会受伤了?

    “乔乔姐。”十八阿哥闷闷出声。

    “怎么?”南乔随口说道。

    “你没忘记自己明年要做秀女的吧?”十八阿哥说完,后移几步,趁南乔没有反应过来,悄悄地溜远了。

    南乔愣了好久,才一阵抓狂,看似很优雅,脚步却相当快速地往船舱内走,边走边微笑道:“十八,你很好非常好”

    故意破坏姐的好心情,这是欠教训了吧……南乔捏了捏手绢儿,笑容越发地温柔起来。

    没多久,只听一阵诸如“砰砰”、“哗啦”之类的美妙声音从某个房间内传上来;两个双胞胎的男孩子耳朵贴在门上,对着彼此挤眉弄眼。

    晚饭之后,南乔独自坐在窗前,看着宽广的河面波光粼粼,心情很低落。

    若是能够,她真的很想就留在这无拘无束的南方,而不再回那个四四方方装满了铁条的北京城。

    “格格京城八百里加急”

    含珠甚至都忘记了敲门,直接闯了进来。

    “信在哪儿”

    八百里加急,通常都是最紧急最危险的情况,南乔心中一凛,站了起来。

    “船长室月桂已经去请十八爷了”含珠说的又快又急。

    船长室。

    信使正背着他的信筒,焦急地转着圈。看他那风尘仆仆的憔悴样子,估计路程上片刻没有停歇。

    “十八爷格格请出示身份牌”信使慎重地道。

    十八阿哥拿出的是他的雕龙玉佩。南乔展示了康熙赐予她的墨玉印。

    “启禀两位主子,圣上予五月二十日遇刺,情况紧急,感情两位主子火速回京”

    “什么”

    南乔和十八阿哥同时惊吓出声。十八阿哥一把抓住信使的领子,眼光通红地吼问道:“怎么回事难道皇阿玛受伤了”

    康熙并非不曾遇过袭击。而若不是真正伤了龙体,且伤势不容乐观,怎么会有八百里加急,招他们回京

    “奴才不知”信使跪地。

    南乔稳了稳心神,阻了十八阿哥,努力冷静地道:“先看信”

    十八阿哥闻言,劈手夺了信使手中的信袋,找出一封金漆封口的信件,检查了一下漆皮,才撕开。

    一目十行。

    南乔看见十八阿哥拿着信的手在不停地颤抖,心中同样跟着颤抖,道:“如何?”

    十八阿哥黑下了脸,将信递给了南乔。

    南乔匆匆扫了一眼,忙吩咐道:“通知船长,即刻起,船队日夜兼程,全速行驶除必要的补给外,任何港口不停,直达天津港”

    南乔脸上不由的有两行泪落了下来。

    ——康熙这一次遇见的,不再是那种有惊无险的刺杀,而是被子弹击中了肺部他随时都会死而且,以现在的医疗条件,他根本救不回来

    或者,在他们看到这封急信的时候,康熙已经死了

    那样一个老人,他不是应该至少还能活十年吗?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死

    眼泪瞬间流满脸。

    难道是因为她?

    是她改变了历史进程,是她搅乱了历史的次序,所以准格尔的叛乱提前了五年,而康熙那样的老人家也会提前驾崩?

    没有六十大寿,没有御极六十载?

    难道是因为她

    嘴唇咬出了血。南乔惶惶地跌坐在椅子上,直至流干了泪水。

    十五天。

    南乔每天站在甲板上,看着茫茫的大海,不言不语。

    沿路停留了两次,没有好消息,也没有坏消息。康熙遇袭之事在朝野又有一场地震,但他受伤的事似乎对外瞒着。

    直至天津。

    “驿馆官员说,四哥被立为新的储君,昭告了天下。”十八阿哥惶惶地转动眼珠,问南乔道:“乔乔姐,是不是皇阿玛他……”

    两次废太子,是谁都知道康熙是多么讨厌有人提及立储之事,而此时却明诏了天下……那就是他已经撑不住了?

    南乔眼睛一酸,几乎又要流泪。

    她端起桌上的碗,对十八阿哥道:“若是你还坚持的住,喝了这碗粥后,我们骑马赶夜路回京。”

    十八阿哥闻言点头,道:“我坚持的住。”

    南乔随即冷静地吩咐韩嬷嬷照顾剩下的几人慢行,不算太快地喝完了粥,又坐了一刻钟,待到李义山来通知说马匹已经准备好了时,拉起了十八阿哥。

    “乔乔姐,你并不必急着赶回去的。”十八阿哥翻身上马,对同样上马的南乔说道。

    “走吧。”南乔没有解释什么,纵起骏马,越行越快。

    是,她只是一个外姓格格。康熙病重之际,只怕连他的亲女儿都不能见上一面,怎么会一定见她?

    但十八阿哥怎么知道南乔心中的伤痛?那位老人,那位老人……

    她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

    ……

    乾清宫外。

    南乔站在那里,看着十八阿哥走了进去。

    头顶太阳火辣辣地照着,她却感觉不到半点暖意。

    康熙五十二年三月,是他的六旬万寿节,她甚至开始计划要送给他什么又新奇又讨喜的礼物,他怎么能够病重弥留?

    康熙五十五年,《康熙字典》成书的时候,他要写下序言的呀

    康熙五十八年……

    康熙六十年……

    康熙六十一年……

    那位老人,原本还有那么长得路要走的,怎么会跌倒在此时此刻

    “乔乔……”

    南乔转了转眼睛,看见是十七阿哥,微微行了礼。

    “你几日没有合眼了?”十七阿哥面色沉静,看着南乔,道:“皇阿玛今儿不太可能召见你的,你回去休息一下吧。”

    “万岁爷,他怎么样了?”南乔的声音有些嘶哑。

    十七阿哥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南乔再次落下泪来。

    伤及心肺,药石无医……那位老人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此时,一个太监从乾清宫出来,向南乔施礼道:“格格,万岁爷要见您。”

370 帝崩

    370 帝崩

    十七阿哥闻言面色有一些僵,忍不住低咳一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南乔也没有想到康熙真的会立即召见她,微微愣了一下神,擦拭干净眼泪,理了一下衣服,跟着内监往乾清宫走去。

    寝殿中有一些淡淡的药味,降温消暑的冰块似乎是放在夹墙中的,不热也不凉。窗明几净的,通风条件也好,看来是她几次强调的药方环境得到了御医们的肯定。

    康熙躺在矮榻上,明黄色的绸缎背面将他的脸色映衬的更外虚弱暗晦。一只手放在被面上,枯瘦如柴。

    上次她看见的还是一个矍铄健康的老人,此时,此时……

    南乔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又被她狠狠地逼了下去,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行礼道:“万岁爷,乔乔回来看您了。”

    康熙笑了一下,招手让她离近了些,说道:“还是你这丫头,最合朕的心意。他们一个个来,都哭丧着脸的,跟朕已经去了似的,看着都让人心烦。你这丫头好,知道对朕笑。”

    她的笑容其实很难看。

    南乔移步矮榻边上,跪在那里,握上康熙的手。

    这一个举动有些不合规矩。而她那红润白皙的少女的柔荑和那斑驳枯瘦的大手握在一起,看起来是那么的刺眼。

    康熙抬眼,示意侍候的人退下去,问南乔道:“丫头,能告诉朕,你为什么这么自责吗?听老十八说,你一路上,不仅仅是伤心,更多的像是自责。”

    依旧锐利的审视眼神,让南乔觉得无处可藏,僵在了那里。

    “说说吧,反正朕活不过三天了……”康熙手上微微用力,看着南乔道:“丫头你就当是满足一个老人临走之前的愿望。若你说的是秘密,朕答应你只会带进棺材中,不会告诉任何人。”

    又叹道:“朕这一生,八岁登基,十六岁除掉了鳌拜,平三藩集皇权……除了被一颗子弹所累这个结局有些不完美以外,倒也没有什么特别不满和遗憾的。丫头,你就不肯跟朕实话实说吗?”

    南乔艰难地张了张嘴,面上虽然还维持着笑容,但眼泪却是止不住地滚落。

    康熙瞧着皱眉:“你怎么也哭起丧了?待朕走了之后,你们一个个的,再哭不迟”

    “皇上”南乔一下子伏在了矮榻上,哽咽地说道:“奴婢七岁那年,曾经不断地做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三百年后的人,梦见大清,大清……”

    “大清如何了?”康熙这一抓,将南乔抓得生痛。

    南乔抬起泪眼,一字一顿地道:“梦见大清没有了一百年后,那些西洋人们,他们的海船比我们强大,他们的大炮比我们射程远,他们的火枪能不断地发射子弹我们打不过他们,只能割地赔款不停地割地赔款几十亿上百亿的白银我们的百姓被当成牲畜一样奴役、任人宰杀我们……”

    “怎么可能”康熙瞪大眼睛,一阵剧烈的咳嗽。

    有御医和太监立即跑了进来,却被康熙挥挥手打发了出去。

    “奴婢以前也是不相信的。咱们大清,现在还是如此的强盛,那些西洋人都那么的老实……”南乔流泪道:“但是,皇上啊,您难道不记得,您给奴婢的那六连发的火铳?若是,西洋人都用那样的火铳做武器,而我们还是战马长刀……我们真的会打不赢的若是一百年后,他们有了更强大的武器,我们还是现在这样……皇上啊,您那么睿智,会看不到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景?”

    康熙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曾经以为自己是天子,是天底下最强大的人,但现在也被一把火铳、一颗子弹打到了若是西洋人人人都是手持那种火铳,或者是更强大的火铳……他不敢想。

    南乔继续说道:“我们的军队打不过他们,他们也没有能力占领我们全境……除了向朝廷压榨赔款,他们还向我们大清倾受鸦片,那种毒药,让我们的汉子都变成废物不如的存在没有了血性,没有自尊什么都没有了”

    “奴婢曾试图说服自己那不过是做梦,但看到那把火铳……奴婢心中惶恐害怕,就开始更加关注起西洋人……”南乔哽咽地道:“奴婢知道了他们一个个都是海盗,都是装备了强大火力了海盗……奴婢知道,万岁爷您今年就会下旨禁止和西洋人贸易往来,然后我们所有的人都会被蒙上眼睛看不见外面世界的变化,看不见西洋人越来越强大,最后,最后……”

    最后就是被欺凌被奴役。

    康熙眼神一凝。

    天子毁于西洋火铳之手……他虽然最近不大理政,但也知道那些大臣们不去找真凶,反而正在义愤填膺地要求给西洋人一个教训,不在与他们贸易在他们眼中,大清地大物博,并不需要从外面弄回什么,反而是西洋人眼红大清人有精美的丝绸、精致的瓷器

    他同样知道,这个议案有八成的把握会被通过

    是他亲自将大清的眼睛蒙上了吗?康熙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自幼,他就知道满人原本不过是蛮夷,若想强大,必须学习汉人的文化。他做到了,他的儿子们个个也是饱学之士,朝堂上有满人有汉人,所以他们才坐稳了江山至今……难道,他身后的大清,会变成史书中的夜郎国吗?

    甚至更惨?

    夜郎国不过是被人嘲笑,而大清的结果却是被践踏

    “您的畅春园没有了;太子和他的后代用百年兴建起的圆明园被抢个精光,然后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只留下些断壁残垣他们在北京城纵兵一个月,烧杀抢掠,将北京城变成了地狱”

    南乔抹了一把眼泪。

    就算她之前是个不大关注历史的,这些近现代史的黑暗也知道许多,说上一天****也说不完。

    她哽咽地道:“奴婢不敢将这些对人说起,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些什么……奴婢上次告诉你小汤山温泉的事儿,其实也不是奴婢想出来的,而是原本您在明年真的会去建行宫的,然后那附近的地才跟着涨了价……那准格尔的叛乱本来应该是康熙五十五年的事儿啊……奴婢,奴婢……”

    南乔失声。

    她真的忍不住地在想,是她让康熙提前建了行宫,然后就有了提前了的准格尔叛乱,然后历史就像是被人按了快播键一样,让康熙的寿命也提前终结了?

    三天这个老人,他只有三天了

    而不是原来,他有十年有三千六百五十天

    若说是为了之后的历史,之后的后人们,但那些人她看不见而这位待她慈祥的老人此刻就在她面前,就要死了

    “丫头,你慢慢说……”康熙此时反而像是平静了下来,轻拍了一下南乔,道:“你是说,在后来的史书上,还有康熙五十五年?朕……原本还有五年的时间?不是此时走的?三百年以后的史书,是如何评价朕的?”

    南乔闻言,眼泪再次像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

    此时,她满心都是内疚痛苦,心中不再在意她说了实话,会不会掉脑袋……她点点头,哽咽地道:“奴婢真的不知道会这样……那史书上写,您明年要过六旬万寿,您会御极六十一载,是中国历史上在位最长的帝王啊”

    “朕原本还有十年啊……”康熙不知何意地感慨一声,又道:“丫头,除此之外呢,你慢慢说……对了,朕该服药了,你去端进来吧。”

    南乔抹了一把眼泪,叩了头起身退步,走到寝殿门口,对端着托盘的李德全点点头,道:“皇上让我伺候他用药。”

    李德全有些惊讶,但随即将托盘送到南乔手中,低声道:“格格仔细些。”

    康熙并不怎么让南乔伺候,也不用汤勺,就着药碗很快就将一碗药汁喝光,又漱了口之后,挥手让南乔赶紧将碗送出去。

    有这一个插曲,康熙和南乔都平静许多。

    南乔不再流泪,跪在地上,缓缓地道:“史书上说,您是中国历史上最成功的帝王之一。您在位的时候,中国的疆域最大,是此时世界上最强大最富庶的国家……”

    南乔用她变得嘶哑的嗓子缓缓地说着,说着原本历史上康熙最后十年间,那些纷乱的夺嫡故事,说千叟宴的盛况,说雍正即位初期的艰难和整治吏治的狠吏,使国家财政总算是有了缓和,然后,却因为继位者是一个大手大脚的,又将所有的财富挥霍了一空……

    “大清闭关,不再与洋人交易。无论是国人或者是洋人,当然都不愿意放弃这里的财富……于是各种走私上演,朝中大员人人都有远洋船,却是一听说开禁就反对——正经做生意,要交税,怎么比走私自有?这样,国家的库房中没有银子,而各级官员们却是越发的贪婪奢侈……没用多久,皇上连几万两的军费都拿不出……”

    “再详细的,奴婢就不知道了。”南乔低声道:“奴婢甚至不知道自己梦中看的史书对不对……但是,奴婢七岁之后,您两次南巡,十八阿哥的病,十六阿哥承了庄亲王的爵,两次废立旧太子,雍王爷的重病,都是那史书上有记载的……但十八阿哥没死……”

    “你是说,之前的历史是完全照着那史书走的,而在你将老十八救回之后,获封了格格,然后提前让朕建了温泉行宫,将后世的慈善堂搬了出来,这些原本不应该有的事件发生了之后,连带着朝堂大事也有了变化了?”

    “是。”南乔低下头,道:“奴婢心神惶恐不安……”

    “呵呵……”康熙一阵低笑,打断了南乔的话,又引起了他自己的一连串的咳嗽。

    南乔忙闭了嘴。

    “瞧你这眼睛,肿的跟桃儿似的。”

    康熙平缓了气,笑话了南乔一下,然后整个人放松地靠在枕头上,闭上了眼睛,轻声道:“听你说起……原来朕的功绩都在这之前。而后十年间,不过是一个老人与他的儿子们之间,儿子与儿子之间那些乱纷纷的争权夺利罢了,没一点儿圣明之处,反而落了诟病……这样说来,朕此刻走了,不仅没有什么遗憾的,反而能在史书上留下一个更完美的帝王形象……”

    “这样很好。”

    康熙安静地道:“这样真的很好。不会因为他们的争斗而伤了做父亲的心,也不会给老四留下一个太难收拾的烂摊子……他们兄弟都能善终……朕也能得到一个更少瑕疵的圣名……又何必非要一个伤心伤神的、年老虚弱的十年?”

    说罢,他睁开眼,看向南乔。眼神无比的平和。

    “丫头啊,你做的很好,不必自责。”康熙扯出一个慈祥的笑容,道:“丫头,朕再问你一句,你真的不想做朕的儿媳?贵妃,甚至皇后?”

    南乔猛然瞪大了眼睛,心中大骇。

    此时,什么自责啊,愧疚啊,纠结啊,对不起眼前这位老人啊什么什么的情绪统统不见了,只剩下恐慌

    她看着康熙似笑非笑说不上是认真还是开玩笑的表情,心中已经忍不住在想,若是这位老人下了遗诏什么的,要将她指给雍正,她再出逃的话,能不能逃得掉?要怎样才能不连累一家人“抗旨不尊十恶不赦”?或者,将全家人都带走?

    有没有这个可行性方案?

    “也是……”康熙看着南乔,又微笑道:“将你关在皇宫里,也就没有你发挥才能的地儿了……朕有些累了,你也回家去吧。离家一年了都……”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再非让她嫁给雍正了吗?南乔心中一松,差点儿又掉了眼泪,行礼哽咽地道:“奴婢告退,奴婢明天再来看您。”

    “去吧,明儿不用来了。”康熙疲倦地摆了摆手。

    南乔退出了乾清宫寝殿,抿了抿唇,抬头想要看一眼紫禁城上空的天,却发现自己眼睛一阵刺痛,眼皮沉重的难以睁开来。

    “麻烦公公了,皇上命我回家,不在宫中逗留……”

    “总管已经吩咐奴才们备车,但格格您府上也有马车在宫门外等候,您看呢?”那太监弯腰谦逊地道。

    “那麻烦公公使人送我到顺贞门吧。几日没有合眼,我实在是累了,望公公多多担待。”南乔淡淡地吩咐道。

    “格格客气了,能伺候格格,是奴才们的荣幸。”那太监略带讨好地引南乔出了乾清宫,在宫门外一颗葱葱的桂树的树荫下停了下来,赔笑道:“请格格稍待,车轿一会儿就到。”

    南乔“嗯”了一声,望着对面的一处假山,有些愣神。

    脑袋中空空的、白白的。

    仿佛是神经绷到了极致之后,就算是想松下来,也不太可能。或者只是累了困了?

    “乔乔?”

    南乔抬起头,是四阿哥。

    那绣着金色盘龙,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的蟒袍,提醒着南乔——他是太子了。

    “给太子请安。”南乔行礼。

    眼睛肿的很厉害,让人看不清里面的眼神;下眼窝又青又黑,一看就是如日不曾好好休息过的……像那烈日骄阳下不够水分的花朵,有些干枯无光。四阿哥眼中闪过一丝微光,淡淡地道:“见过皇阿玛了?”

    “恩。”南乔眼神一暗。

    此时,有两个健壮的太监抬了顶小轿过来,四阿哥看了一眼,淡淡地道:“既然皇阿玛没有吩咐,你就回去歇着吧。”

    南乔再次行礼,道:“谢太子体恤。”

    又冲那个抬轿的太监点了点头,上了轿子。

    她身上穿的还是一路同十八阿哥飞奔回京时候的骑装,所以上轿的时候根本不必有什么提裙的动作,又没有心思去做作地搭一下太监的手……就这样上了轿子,有点儿干脆利落到突兀的感觉。

    这让四阿哥微微有些怔神。他站在原地,目视着南乔的轿子越来越远,才收回了目光,抬脚进了乾清宫。

    四阿哥如何反应,南乔根本不曾在意。她歪在轿子上疲倦地闭上眼,一直都轿子出了顺贞门,听见太监请示她的声音时,才睁开了眼。

    宫门外,宝柱和南英沉着脸站着,晴兰和芊芊一左一右地挽着陈氏。

    南乔眼中瞬间又湿了,她疾步走了过去,刚要说些什么,却被陈氏一把挽住,心疼地道:“别再哭了,伤了眼睛……我们回家……”

    晴兰和芊芊在一旁闪烁着泪眼。

    “恩。”南乔用力点了点头,随陈氏她们上了董鄂家的马车。

    南英在后面赏了那两个抬轿的太监,同宝柱一起翻身上马,护着马车前行。

    “听说万岁爷不仅单独见了和善格格,而且待了小半个时辰……不提公主,就算那些阿哥们也没见有这殊荣……”那略胖的太监将得到了两张银票分给另外一个太监一张,小声地感慨道。

    “嘘……”另外一个太监拉了他一下,小声地道:“主子们的事儿,不是咱们奴才能议论的。不过你看格格,那眼睛肿成那样,那是真伤心……”

    ……

    南乔睡的并不安稳。

    她一会儿梦见了后世她和李言在长江边散步的美好时光,但那情形又一下子仿佛被打碎了一下,碎成一地的玻璃碎片,每一个碎片中都有无数的画面——大清朝的、民国的、后来的;更有一些扭曲了场景,在挣扎,在演变……

    ——若是此时的历史进程被改变,三百年后,还有李言和她这两个人吗?若是没有他们,那就不会有两人来到大清,那他们此时的人生又是怎么回事

    南乔一下子惊醒过来,抚着胸口,不断地喘着气。

    “做噩梦了?”

    南乔眼前出现芊芊姣好的面容,她替她端了一杯水。南乔接过,大口地喝完。

    “现在什么时辰了?”南乔问道。

    “下午…多。”芊芊取走了她的空水杯,转手放在桌子上,又替她取了一件荷藕色的衣裳,示意南乔配合她穿上,一边说道:“额娘有些担心你,昨晚一直没有睡踏实,你去请个安吧。”

    从容,淡然。

    南乔眨了眨痛楚的眼睛,看向芊芊,真诚地道:“芊芊,你变了好多。还没有亲自恭喜你,新婚快乐。”

    芊芊微微脸红,转过身替南乔披上衣服,轻声道:“那是个大宅子。院子多的常常能让人迷路。若我不努力去适应,就不配做它的女主人……世子,他待我不错。”

    说着些是非长短的。

    ——这让南乔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听说有平行空间……也就是说,她们对此时大清朝的改变,并不能对原本的那个未来真正产生影响,她和李言所作的也许并没有意义……但,她和李言要在这样一个新的时空中生存啊,是现在,是此时此刻,不是遥远的未来和那已经回不去的那个未来

    “我泡个澡吧。”南乔站在镜子前,觉得自己此刻的形象十分的糟糕,跟难民似的。

    “水一直给你备着呢。”芊芊微笑。

    温暖的水带着玫瑰花和薄荷的混合香气,让人觉得熨帖,又神清气爽。

    “阿玛和额娘中,都还算健康,只最开始你们姐三个走了的时候有些挂念,用饭有些少。后来有小乔霏承欢,也就好了。哥哥那里也都挺好的,没听说有什么特别的事,你知道,去年秋弥也没有轮上他,今年打仗,同样也没轮上。下了班就回来陪嫂嫂和孩子,很少在外面逗留……”

    一路上,芊芊将一年中家中众人的变化,挨个地替南乔介绍了一遍,才说道“小乔霏聪明伶俐,已经会喊姑姑”之时,突然驻步停声,面上惨白。

    ——沉痛的钟声在紫禁城上空响起,一下一下,就像是敲在人心上。

    那是帝王的丧钟。九响一组,久久八十一响。

    钟声惊飞了京城上空的白鸽,压的整个京城在一瞬间失声。

    南乔面对着紫禁城的方向,重重跪了下来。

    惊愕之后的京城居民们,也跪了下来。不知道是谁开了头,恸哭之声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他们的皇帝,驾崩了

371 新秋

    371 新秋

    全城缟素,举国同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沉重的钟声仿佛一直在上空盘旋回荡。

    百姓们此时才发现他们失去一个好皇帝,不管是满人还是汉人。这位皇帝一生勤勉爱民,或许他是对他的奴才们有些放纵,但他们这些小老百姓们总是能勉强吃的饱穿的暖,生活变的实实在在的,而不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不安。

    达官显贵们或许并没有那么悲伤。但想起他们失去的是一个总是对他们的贪婪他们的错误一再宽容谅解的皇帝,即将面对是一个严肃不苟、苛刻不容的新皇帝……他们心中的悲伤随即放大起来,即便不用沾了姜汁的手帕,也能痛哭出声了。

    没有诏,南乔不能进宫哭丧。

    她坐在房檐下,看着六月里的阳光一片白晃晃的,将树木花草的绿色都烫成悲伤的惨绿色,浑浑噩噩的。

    “妹妹。”

    南英顶着阳光走了过来,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他看了一眼有些无知无觉的南乔,微微感慨道:“好像很久都没有叫你妹妹了……恩,似乎从你好起来之后。看着你一天比一天健康红润,一天比一天长高长大,我总觉得,再叫妹妹的话,总是能让我想起你以前那又弱又小让人心疼不已的样子……”

    南乔动了动嘴唇。嘴唇苍白褶皱,粘在了一起。

    南英将一杯温水往她面前推了推,继续说道:“那样的***,只留下在记忆中就好,只因为我再不愿意看见你病弱的样子。”

    南乔一只手握住杯子,却没有端起来。

    沉默一阵之后,南英将椅子移到南乔对面,迎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问道:“乔乔,你有心事,连哥哥也不能说吗?”

    南乔抬起眼,看到了南英的心痛失落,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动了一下。她端起杯子,缓缓地将温水喝干净,问道:“京城,还安稳吗?”

    久不说话的声音,很是暗哑。

    南英向含珠打了个手势,然后低声道:“先皇大行大行之日,上了早朝。神智很清醒。先皇只是身体受了伤,并不是病重昏迷或者其他什么的。他发布了几条诏令,其一是又一次确立了他百年之后新帝继承人选……”

    说道这里,南英神情一动。他犹自记得,南乔在很久之前,就十分肯定地跟他提起过,四阿哥会成为新帝……那时候太子尚在位,廉亲王呼声最重,先帝心意不明……

    “还有呢?”南乔哑声问道。

    康熙亲自当着众臣的面,确定了最后胜出的人选,若是有人不遵从,那就是抗旨不尊,是为谋逆。所以,京城的平静也在意料之中。

    最高权力能够平稳交接,这是一个好事。

    “其二,他亲自对刺杀的案子做出了处置。”南英神色间有些奇怪,疑惑地道:“先帝甚至没有太震怒,仅仅是处决了几个小鱼小虾,就声明案件结束了,所有人不许再提。若是为了保护什么人……”

    南英停顿了一下,显然后面的话不宜宣诸于口。

    含珠端上了两杯果汁。南英端了一杯,推给南乔一杯。

    “第三个诏令就显得有些奇怪了。”南英抿了一口,润了一下唇,略带疑惑又感慨地道:“先帝不仅坚持否决了取消对西洋人贸易往来的提案,而且下了一道诏书,说,他的子孙们,若是要替他惩罚那些西洋人,就努力造出大船,造出更好得火铳更厉害的大炮,让西洋人害怕颤栗,俯首称臣,尊重大清的法令”

    “先帝是大气魄”南英叹息。

    南乔眼中一湿,缓缓流出了清泪。

    ——明明这就是她想要的、李言所期盼的结果,为何她心中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南英不知道南乔为什么此时落泪。但能够落泪,总比无知无觉的好。于是他继续说道:“昨日,雍王在先帝灵前正式继承了皇位。但正式的登基大典三个月之后才会举行……”

    “雍正?”南乔轻声问道。

    “乔乔,你说什么?”南英疑惑。

    “我说,他的……恩,年号。”南乔低头。

    南英惊疑地看了南乔一眼,小心地道:“新帝才继位,新的年号或许要等到明年新年后……”

    “哦。”南乔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了。

    南英坐在那里有些不安。他踌躇许久,才试探问道:“乔乔,你怎么知道新帝年号?”

    南乔端着杯子喝了一口,淡然地道:“他是雍亲王,‘正’这个字应该很符合他的意想的。我不觉的他会用‘和’‘仁’一类的字……是不是,哥哥?”

    南英迟疑地点点头。南乔这么解释,听起来仿佛挺正常合理的。但他怎么就觉得有一种诡异的感觉呢?

    “恩,我来也是要通知你,明天是命妇哭灵的日子,你得进宫去。”南英甩头丢开心头的古怪感觉,对南乔说道:“早上九点。我们家就你一人去,别耽误了。”

    “谢谢哥哥。”南乔端起杯子,低头啜饮着。

    次日。

    南乔随着礼仪太监指引,跟着素白的命妇们一道,三跪九叩。

    看着那高台上的金漆棺木,在烛火下反射着各种花纹图样——南乔此时终于认知到,那位和蔼的老人,他走了……

    “乔乔?”

    一声低唤之后,南乔眼前突然被人用帕子擦了一下。顿时就有一股辛辣之气直窜脑门,让她瞬间泪如泉涌。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让她失去了视觉。

    不知道跪了多久,她感觉自己被人拉拽着站起来,朦朦胧胧中,看见是芊芊。她们跟着一些****后面走了好一阵子,才走到一个小隔间内,然后就听见芊芊柔声道:“擦把脸吧。”

    清水洗了眼睛之后,南乔觉得好过了许多。

    她用通红的眼睛瞪了一下芊芊,皱眉问道:“姜汁还是辣椒水?”

    “姜汁。”芊芊小声答道:“我看你没掉泪,也不肯扯开嗓子做样子假嚎,只好给你抹了一下。乔乔,咱们在灵堂的时候,有人看着呢,别给人说话的把柄。”

    “为什么?”南乔小声问道。

    她并不是不伤心,只是看到这一切,听着这一切……她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哭不出来了。

    “出宫再说。”芊芊收拾了自己的妆容,也替南乔稍作打理了一下,出了隔间,面色沉痛地向碰见的命妇们,或是点头示意,或是默默行礼,没有再说一句话。

    南乔随着她。

    她虽然不太认识这些命妇们……但她的爵位比芊芊略低。芊芊先行礼,她跟着行礼没错。芊芊不行礼,她也站定,待人向芊芊行完礼之后,若是同时也向她行礼,她只跟着点头示意;若是不,她会略行个浅礼。

    出了神武门,芊芊先是吩咐了含珠回去说她将南乔留下了傍晚才回后,拉着南乔上了庄亲王府的马车,揉了揉脸。

    “我听说,你之前很伤心。”芊芊往软垫上靠了靠,悠悠叹息道:“也是,先帝于你恩宠很重……但说实话,乔乔,我……我的确没有感觉到太悲痛。或许有点难过,但还不至于悲痛到要大哭七日的地步,所以,我有姜汁帕子,你能理解吧?”

    南乔点头。

    她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下来。

    “要哭灵七日?”南乔皱眉道:“为什么没有人跟我说?”

    芊芊扯了一下嘴角,又觉得此时笑不合适,抬手理鬓掩饰了一下,说道:“只是宗室一品以上的命妇。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的。”

    “哦。”

    南乔应了一下,默默想了一下,道:“半个月了吧?自我回京,都半个多月了,却没有看看你现在的家,真不应该。”

    “哪有那个心情。”芊芊撇了一下嘴,轻声道:“若不是今儿碰见了你,只怕要等国丧过去了,咱们两个才能有空说会儿话。”

    南乔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沉默着。

    芊芊也没在意,继续低低地道:“我听说你半个月在家里,很少开口,更别说做什么了……乔乔,你就算伤心,总也有个止境,别忘了自己的事儿。”

    “我有什么事儿?”南乔有些迷糊。

    “先帝大行,新帝登基……明年的选秀肯定是要停一年的。”芊芊道:“若是按照之前孝庄圣皇后去世的例了,停一界之后,年满十八岁的女子允许自有婚配,倒是能合了你的意……”

    一年再三年,她十九了。在这大清,怎么算也是大龄女青年了。

    但若雍正真有这个旨意,她倒是不介意这种毫无负担的等待……南乔眨动了一下眼睛。

    “但太皇太后的身体听说也很差了……先帝去世,对她打击很大……”芊芊撇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有些烦躁地道:“乔乔,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你一向都比我有主意的,也许并不需要我说什么……”

    “不,芊芊,谢谢你。”南乔打断她的话,将头靠在她肩上,如呓语一般:“这段日子于我来说,真的很难,很难……”

    就像是被放在罐头中后被抽干空气的鱼,四周都是无比的空虚,却又仿佛被大力挤压着,不能呼吸。

    ……

    就在康熙的丧仪完成,雍正尚未举行登基大典的几日空隙中,南乔收到了李言从前线寄回的信——

    “乔乔……让我想,你此时定是很不好了?”

    南乔仿佛一下子看到了李言深深的目光,有担忧,有心疼,有……理解,泪水一下子迷蒙了双眼。

    这些日子,她努力平静,努力振作……无论是宝柱的喟叹,陈氏的忧虑,南英和芊芊的劝解,还是小乔霏可爱的样子,都不能让她真的放下——他们只知道她难过,却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难过。

    只有李言,才知道她伤心、她悲痛、她无措、她惶恐,不仅仅是因为那位故去的老人,他给她格格这样尊崇的地位、赐给她难以计算的珠宝、对她的“圣眷”。

    “姑姑姑姑”

    怀中的小乔霏张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南乔的眼,拍手道:“水水”

    “霏霏乖……去找你额娘玩,啊?”南乔飞快地将眼泪拭去,露出一个疼爱的笑容,在小乔霏的脸上叭了一下,将她递给了含珠抱走。

    最近很长一段时间里,陈氏和晴兰总是借口将小乔霏送给南乔看管,希望她天真可爱的笑脸能够开解些南乔的闷闷不乐……小乔霏十分惹人疼爱,倒是的确让南乔分神不少。

    目送着小乔霏远去,梅兰妮再次往下看。

    “乔乔,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只因为我们一样。所以,我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让你开怀——康熙提前逝世,我们谁都不曾预料过。当消息传到这边陲时,我很长很长时间内,都以为那是谣言……

    “那位老人,于我不过是一个君王,并无多少交集。而于你,却是……所以我不知道该如何劝解,于是不劝。

    “……军人们高原反应很严重,抵达西藏之后,整整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勉强调整过来,有了些战斗力。那一个月中,真是提心吊胆的。我常常控制不住在想,若是来一支千人队,岂不是要将我们这些头疼恶心脚软乏力的将士们灭个干净?好在,这种噩梦并没有真的发生……但人生路不熟的,仗打的依然不顺利……

    “……恩,最后,乔乔,你一定要相信,我们会有一个幸福美好的未来。我爱你。李言。”

    看一遍,再看一遍。

    就如李言最前面的话——他能理解她,所以不劝。之后的文字,都是对边陲军营生活的描述,并无其他。这反而让她觉得安慰。

    南乔起身,让丫鬟退走,关严了门窗,窝在沙发上,抱着一个抱枕,尽情地流下泪来。

    就算康熙这些人不再是历史书上的一个名字,但愧疚已经存在,遗憾已经酿成……她有理由悲伤,却不能无用地一直悲伤下去……

    打开门,南乔平静地吩咐月桂道:“给我打点水来,我要梳洗。”

    哭过的眼睛有一点儿肿,南乔伸手触碰了一下,有一点儿痛。

    “弄个冰袋吧?”南乔对着镜子,看着镜子里她身后的月桂,无奈地微笑道。

    月桂立即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南乔转回头,微笑道:“难道不是应该用冰袋吗?月桂?”

    “是是是”月桂惊喜地点头,匆匆行礼道:“主子稍等,奴婢立即给你弄来。”说罢稍提一下裙子,疾步小跑出了房间。

    没用几秒,南乔就听见她在院子喊道:“来人快来人去告诉老爷夫老夫人、大爷大夫人、二爷三爷,说小姐好了……”

    然后就听见一阵惊喜的声音,有几个人飞快跑了出去。

    南乔嘴角微笑慢慢放大,眼睛里又有一些微湿,忙眨了眨眼——生活总在继续,她身边有这么多爱她的人……

    丝丝凉意沁入眼睛,心底一片清凉。

    红肿消退了些,南乔拍打了一下脸颊,让面部的热起来,又对着镜子笑了一下,走出了房间。

    昨夜才下了一场雨,绿叶在阳光下映照出一种动人的光泽。丫鬟们穿得素色衣衫,也不再显得刺眼。

    南乔深吸了一口气,踏进阳光中,才走出院门,就看见陈氏同晴兰,牵着小乔霏,背对着她仿佛是再鼓励小乔霏走路。

    但八月里阳光依然毒辣,她们就这样没遮没拦的****在阳光下?显然是得到消息,想要来看看她却又怕太刻意会勾动她的情绪……

    南乔感觉什么东西从心底涌了上来。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快走几步,赶上陈氏和晴兰的脚步,嗔道:“额娘,嫂嫂……您们若是想要看我,进去好啦。别晒坏了小乔霏。”

    陈氏和晴兰还未说话,小乔霏听见有人提了自己的名字,仰起脖子看见是南乔,兴奋地糯糯喊着“姑姑姑姑”,一下子抱住了南乔的腿。

    南乔弯腰,将她抱了起来,噌着她的小鼻子,笑道:“瞧着小手小脚利索的,再过几年就跟着姑姑学本事喏,小乔霏,我告诉你,你两个叔叔都打不过你姑姑我,见了我老实着呢姑姑告诉你一个真理,这拳头大,就是硬道理”

    “道理道理”

    小乔霏两眼放光,挥舞着小拳头,第一次吐出了两个不同的字,却是深得南乔欢喜,于是南乔嘻嘻地笑了起来。

    再一抬眼,看陈氏,却是满含热泪。

    南乔心知她是为何,却是故作不解地问道:“额娘,您怎么了?”

    一年的离开,近三个月的锁心悲痛……她一直以为她是一个完美的女儿,只努力给家人助力,从不添麻烦,此时发现她的“孝顺”,仅仅是个空壳……

    晴兰搀上陈氏,微笑着给了南乔一个白眼,说道:“额娘这是被你的话给惊住了……”

    晴兰给小乔霏正了正衣服,搀着陈氏一边往乔园里走,一边偏头与南乔说道:“不管你说的有没有道理,但那是能教给小女孩儿的吗?别将额娘的宝贝孙女儿教成了一个刁蛮的野丫头”

    于是南乔不答应了。

    她委屈地嚷嚷着让陈氏评理:“额娘您说说,你女儿乔乔有没有刁蛮,是不是野丫头?嫂嫂她这是污蔑,是诋毁额娘,您得给女儿做主不可……”

    晴兰也不依,跟着道:“听听,这说都不让人说的,怎么还不是刁蛮不讲理?额娘您说……”

    陈氏左看看、右看看,看着围绕在身边大小三张娇颜,笑容在嘴角越来越大。

    晚餐的时候,宝柱同南英对着月光,饮了三坛美酒,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酒量,却听说没有醉倒,眼睛中亮的逼人。

    ——他们的乔乔,回来了。

    ……

    霜露越来越重的时候,雍王举行了盛大的登基典礼,四海同庆。

    南乔有听说那一日,有东西方各国使节都聚在了京城,热闹无比。夜晚天空绽放了无数的烟花,璀璨美丽。

    紫禁城迎来了新主人的同时,也迎来了新的女主人。这一次,后、宫有了中宫皇后。典礼之后的次日晚,皇后第一次在皇宫设宴,向所有的女人们昭示了她的至上尊贵……

    南乔本来在邀请之列的,但她推脱自己身子不适,没有去。

    “你不该缺席的。”芊芊叹息道。

    “怎么了?”南乔有些不解,道:“历来宫廷饮宴,总有那么三五个缺席的吧?我若是带病去了,岂不是不够礼貌?”

    “问题是,你根本没有病啊……单是躺在床上装样子两三天是不成的。”芊芊又叹气,道:“宫里的贵人们若是愿意,很容易就能知道你根本没有叫过大夫……对了,现在陈老和兴医大哥都不在京里了,咱家再有人头疼脑热的,是要去太医院请御医的。”

    然后她又叹息,无力地揉了揉太阳穴,道:“估计你还不知道吧?”

    她的确不知道……南乔发现,自她离别一年之后,或者自芊芊成亲之后,芊芊在她面前越来越有长姐的架势,看她的目光越来越无奈。就像是在看一个特别需要照顾的***……难道是她最近表现实在太软太差劲了?

    虽然有些闷,但心中挺温暖的。

    南乔长开手臂抱了她一下,玩笑道:“我的姐姐大人嗳,你才十六年华呢,怎么总叹气像是个小老太太似的呢?别惹了咱家姐夫皱眉……”

    芊芊气呼呼地瞪她。

    南乔于是有些嬉皮笑脸地道:“姐姐大人,说说,我就是心情不大好,缺席而已……她们总不至于抓住不放吧?”

    “贵人们的心思?谁知道?”

    芊芊挥手打发了丫鬟们,拉了南乔的手,低声道:“乔乔,若我记得没错儿,新皇,恩,皇上,他是有点儿喜欢你的吧?”

    南乔心中一惊,收起笑容,正色道:“这事儿,很多人知道吗?有人议论了?”

    知道雍正对她动过心思的,总共加起来也没有几个人……不对不对,她记得有一次,十八阿哥脱口而出说,很清楚她不愿意嫁给他四哥十七哥,从而想娶她来着……而且还有太皇太后那次没有成功的赐婚……

    这么一想,至少与雍正关系较近的阿哥们都是知道的。十六十七十八或者不会说什么做什么,但十三阿哥那里就说不定了……

    再换句话说,加上燕宁和兰儿,以及雍王府的几个奴才们,这已经不算少数的人心中都清楚,那……

372 宫廷

    372 宫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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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芊芊叹道:“暂时没有人议论。但乔乔,若是贵人们起了疑心,她们很容易就能探听到的。实话跟你说,乔乔,贵人们并不会太排斥宫里添新人,因为就算有新人,也都得按身份按资历地排排坐,并不会特别对谁造成大的威胁。”

    说话之间,她特别压低了声音,幽幽地道:“但若是皇上若是爱上谁,那就不一样了……就像顺治爷的董鄂皇贵妃……”

    董鄂妃是历史上有名的女人,南乔是知道一二的。

    传说顺治帝在她故去之后,心丧若死,紧随其后也崩了。或者如传言说去了五台山出家?

    有这样一个女人在后宫,无异于一个定时炸弹,是必须拆除的。听说董鄂妃甚至没有活过二十五岁……

    “女人,多一个少一个无妨。但皇帝不能有情爱,这已经是皇室的行为规则……乔乔,你那么聪明,并不需要我说的太明白,是不是?”

    南乔皱眉。

    芊芊目视她,抿了抿嘴,轻声道:“若是得知的人太多,只怕你……有想讨好新帝的,可能会从你这里入手;而现在的贵人们,也很可能因此找你的麻烦……乔乔,我只想告诉你,先帝已经去了,如今的皇宫,一定不会再如以前一般,人人待你客气了……你自己小心些,莫要太懒散,吃了亏。”

    南乔点头道:“我明天就往宫里递牌子请罪。我不出错,她们总不好挑的太过分。”

    既然躲避不能,那就迎上去是了。

    芊芊高兴地握了一下,道:“你能这样想就对了我瞧着你懒懒散散的,都替你急得慌。来,我跟你细细说说。太皇太后身子差的很,以前不理闲事,如今更是不理闲事。老祖宗住着慈宁宫,所以太后娘娘依然住在永和宫没有搬,皇后娘娘按例住进了坤宁宫。”

    南乔记得,以前康熙没有皇后,名义上是四妃共同理事,实际上却是德妃和宜妃两人主理,倒也没有说谁权力更大些,说话的分量更重些……而现在中宫有了皇后……她轻声问道:“现在宫中是谁在主事?”

    芊芊闻言向南乔露了一个赞赏的笑容,低声笑道:“果然,乔乔你一用心,一眼就看出了关键。”

    但她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而说道:“皇上登基之后,进行封赏。除了原本就是亲王的几位爷,只十三爷提了怡亲王;另外十四爷十五爷十七爷十八爷是郡王;更小的阿哥们,统一都是贝子,算是很大方了。有了封赏之后,各位育有皇子的太妃们,都被获准离宫与儿子同住……这样,原来的四妃中,惠妃容妃宜妃都离了皇宫,自然就要交出手中的理事权……”

    剩下一个是德妃。她本来就有大权,此时又是皇太后……南乔试探地问道:“那太后娘娘?”

    芊芊微微一笑,轻声道:“太后娘娘体恤皇后娘娘,说让皇后娘娘慢慢适应慢慢上手呢。”

    这就是说,德妃升级成为皇太后之后,并没有大方地将后、宫之权交给该的之人,而是继续把持着,至少很大一部分。恩,她本来就是大权在握,在宫中经营了几十年,她若是不想真正放权,皇后必须得忍着……

    南乔与现任皇后并无深交,倒也不至于替她不平。她静静地啜着茶,好一会儿,抬起问道:“我听说,太后娘娘偏疼小儿子,与皇上并不亲密?”

    芊芊撇了撇嘴,道:“倒是听说过……说皇太后想给武郡王讨一个亲王爵的,但皇上没有同意,太后娘娘仿佛是有些生气。对了,你明儿进宫,千万小心一些,太后娘娘最近心情都不怎么好的……”

    南乔点头,表示明白。

    武郡王应该是十四阿哥了。

    也是……没有后十年康熙对十四阿哥的偏宠,让德妃满心以为小儿子有上位的希望,她也应该就如平常母亲一样,只会想想如何从大儿子那里给小儿子多要些好处罢了,不至于弄的像历史传言中那样……

    也许那位老人说的对。

    没有了康熙后十年,阿哥们有夺嫡的行为却并没有撕破脸,尘埃落定之时,就是心有不满,面子上都也过的去。同时,雍正不必用些血腥手段来巩固他初期的统治,与德妃的关系、与他一母亲兄弟十四阿哥的关系,都还算融洽……

    朝堂平静,家务事也不错,那雍正也不至于养成后来被人诟病的狠厉甚至有些固执扭曲的性格是不是?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希望看见一个有理性的雍正。就像之前,唔,他还不算太难沟通的样子。

    想及此,南乔微微勾起嘴角,倒是让芊芊觉得奇怪。

    她也不解释,而是问道:“这样说,皇后娘娘心情定也美好不到哪里去了?”

    “可不是?”芊芊一扬眉,啜了一口茶水,叹息,道:“做了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膝下却无所出……她怎么能开怀?”

    用南乔的话说,现如今的皇后,不仅要给老公管理照顾他一堆的女人们,还要照顾那些女人们生下的孩子……而她自己,却是……不管是谁,碰见个这样的情况,也开怀不起来啊……

    芊芊理了一下思绪,又道:“现如今,贵人说起来很少。原侧福晋齐氏,三阿哥之母,被封了齐妃;跟咱们小乔霏同日出生的四阿哥,他的母亲钮钴禄氏,被封为熹妃;耿氏为裕嫔;宋氏为懋嫔;这些都是雍王府的旧人……一后两妃两嫔……乔乔,你觉得呢?”

    “人挺少的。”南乔跟了一个很中肯的评价。

    芊芊白了她一眼,问道:“你就想起了这个,没有其他的了?”

    南乔有点儿奇怪地看着她,然后脸色突然一凝,迟疑地问道:“明年的选秀?”

    一个皇帝的后宫,不可能仅仅这五个人。更何况雍正此时才三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而且,他现在仅有两子两女……扩充后宫,繁衍子嗣,已是刻不容缓

    那么,明年,也即是雍正元年的选秀,势在必行

    果然。

    芊芊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我昨天进宫请安,怀容公主,就是兰儿格格,她告诉了我这个消息,说是……”

    芊芊说到此处顿住,将南乔一只手握住,眼神忧虑地望着她——她之前杂七杂八地说那么多,不过就是想要告诉南乔,下面这个消息……

    “说吧,我准备好了。”南乔见她如此,深吸一口气,平静地道。

    有什么能比的上康熙临终下旨指婚还要恐怖呢?雍正总不能不经选秀,就下圣旨将她弄进宫去……他若那样做,实在是不想要他皇帝的那张金面皮了……

    芊芊轻轻说道:“公主说,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已经将明年所有待选秀女都信息汇集成册,又从中挑出一百人,被宫中戏称为百花榜的,为此后充掖宫廷的重中之重……听说宫廷至少要留十人……”

    “十人并不算多。”南乔平静地道:“那么,我也是那百花中的一朵了?”

    芊芊松开南乔的手,点头道:“没错儿,你排第三名,燕宁排第五名。”

    排名挺靠前的,不错……南乔心中突然有了些小满意,又问道:“哦?前面两位是谁?”

    芊芊看她如此,揉着脑袋,嘀咕道:“枉我昨儿担心你知道这个消息会吃不消,****没睡好……今儿一早就匆匆地来报信……我我我……”她真是被这阵子南乔的表现蒙住了眼

    南乔一见芊芊如此沮丧,不由的心情不错,拉了她一把,嘻嘻笑道:“大姐这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啊,你的消息很重要,真的是咱神经粗大,不知天高地厚,您别跟咱一般见识呗?说说,这前面两位是哪家的?”

    芊芊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哀叹自己多管闲事。

    又一想,南乔能有这样的心态,总比惶惶不安好,于是心下一松,道:“第一位,是科尔沁草原来的格格。她之所以排第一,是因为她几乎一定是要被选中的……你知道,草原上每隔些年,就会送一个格格入京,而如今又是新皇……”

    “明白明白。她是内定的人选吗。”南乔点头,抿嘴道:“这下一次应该是兰溪吧?”

    芊芊摇摇头,微笑道:“你错了。兰溪在你后面,是第四。第二是皇后娘娘的本家幼妹,与嫂嫂也是沾点儿亲的,闺名叫做闵柔的。然后才是你,兰溪,燕宁……”

    “能够理解。”南乔点头。

    皇后娘娘想提携一下娘家人,这是无可厚非的。她本人无子嗣,引一个娘家人进宫,日后也好有其他的打算……

    “总之,你明儿进宫,跟兰儿好好聊一聊。她现在是公主,里面的事多少知道些内幕。但住进宫中也就没有了自由,不方便出来与我们这些人聚聚了……”

    芊芊又说完了几个人名,又细细叮嘱南乔了一番——她曾经说过会照顾她的。

    “恩。”南乔抿了抿嘴,点头道:“我也挺想她的。”

    既然定下了次日入宫,芊芊陪着一家人用了晚餐之后,十六阿哥来接,她红了脸不好多留,同他离开了。

    “额娘,芊芊很幸福吧?”南乔挽着陈氏的手臂,缓缓往内院走。

    此时天光尚有一些微亮,屋檐下道路上亮起了白色的灯笼。夜风有一点儿冷冽。

    “是啊,她很不错。”陈氏感慨道:“除两个通房奴婢外,世子爷身边只有芊芊一个。这虽然同芊芊的身份有关,但也是世子爷真心尊重她……?”

    “还有两个通房?”南乔抬了抬眉,道:“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陈氏嗔了她一眼,解释道:“宗室成婚前三日,内务府都会送这么两个奴婢,以……”

    以教导其男女之事……但她怎么说给南乔听?

    陈氏脸上红了红,请敲了一下南乔的额头,薄怒道:“瞧你这不平的样儿,像是世子爷犯了多大错、芊芊受了多少委屈似的……”

    南乔其实听懂了陈氏的话,于是嘀咕道:“所以我才不想嫁给他们那些人,这样那样的规矩,烦不死人,也得恶心死人。”

    陈氏听了,没有立即说话。默默走了一段路之后,她才叹息道:“乔乔,万一……你这样,将来怎么生活?乔乔啊……”

    “额娘,您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我不爱听。”南乔打断了陈氏的话。

    她知道陈氏想说什么,无非是“万一怎样”,让她“想开”些之类的。

    但她和李言之间没有万一。必须、一定、绝对会在一起的。

    陈氏住了口,待南乔离开之后,看见房檐下站着的宝柱,她走上前去,同他一起站在房檐下,看着南乔离去的身影,叹息。

    “爷,乔乔她……”

    那个熟悉的背影,看似柔软,却又是格外地倔强。陈氏看着看着,直觉的心中隐隐作痛。

    宝柱闷声道:“咱们的女儿,早年已经受够了苦的,以后只会有更好的日子。不必咱们太操心。”

    但真的会如此吗?若有万一……而乔乔又不愿意委屈,日子怎么能够更好?

    陈氏心中也不愿意说悲观的话,只好说道:“乔乔跟我提起说,十八爷,恩,广成郡王,与咱们家的齐齐林林相处融洽,说是让他们去给广成郡王作伴。乔乔说,有先帝最后的那番话,以后再海军和对外贸易上,皇上必要有大作为。而广成郡王是很合适的代表人选……”

    这些话陈氏听的不大懂,说的也不大明白。但她还是继续向宝柱转达道:“乔乔的意思,是说既然有南英在京城中了,不如让两个小的往外看。跟着广成郡王历练学习,比关在府中要好的多。让我们两个考虑考虑。”

    宝柱沉默了一会儿,道:“过了新年,让他们两个去就是了。我们的女儿,比我们看的深远。”

    “我也是这样想的。”陈氏说道:“广成郡王尚未成年,府上请的文武师傅,也定是比我们能请到的高明许多……依我说,一家人有一个做官的就够了……”

    ………

    白雾无声无息地笼罩了大地,让远处的景物有些模糊不清晰。

    南乔站在马车前,最后一次确认道:“嬷嬷,各处的礼物可都准备妥当了?”

    韩嬷嬷闻言,对着手中的单子,又一次打开箱匣检查了一番,向南乔回道:“主子,妥了。太皇太后的白玉观音观音像;太后娘娘的珊瑚树;皇后娘娘的一对南海明珠;两妃各两对顶级红宝石;两嫔各两对粉钻;三阿哥是仿真火铳;四阿哥金玉麒麟锁;三公主的紫水晶镶钻头饰;五公主是花丝镶嵌的八音盒。都妥了。”

    “里面的数目可对?”南乔再次询问道。

    “一、五、二,都对。”韩嬷嬷回道。

    一,是给皇后匣子下压着的一万两银票;五,是两妃下匣子中的五千两银票;二,是两嫔的两千两。按韩嬷嬷的话说,往宫廷送礼,人家并不缺宝石美玉,缺的是白花花能用的银子。所以说,这送礼不能只看表面,收礼的也不会只看表面。

    至于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她们那样的地位的女人,怎么会缺银子?不管是真不缺还是假不缺,反正你得认定她们不缺……

    恩,破了点儿财。

    只希望能够破财勉灾吧……只要能让她顺顺利利的,她倒是不介意时常进贡些银子……

    南乔点了点头,同韩嬷嬷一起登上了马车。

    雾气很重,所以车子走得很慢。

    车子抵达神武门时,宫门尚未开启。宫门外也没有等候进宫的车辆。应该是宴会之时极之后的一两日,该做的联络都做了,然后就是细水长流,并不用日日请安。

    “和善格格吉祥”

    “任公公不须多礼。”南乔微笑地问道:“我这阵子身子有些不爽快,倒是往宫中走动的少些。敢问公公,宫里可有什么变动没有?”

    变动大了去了……任公公笑道:“若是格格不嫌,奴才陪你走着?”

    “多谢公公。”

    有宫制小车到了,南乔换了车。

    任公公坐在车辕上问道:“格格是先去慈宁宫吗?万岁爷这会儿在早朝呢……”他可是知道这位格格的,以前觐见先皇的时候比向贵人们请安的次数都多。虽然现在是新帝了,但她的名声还在,由不得他不提一声。

    “恩。”南乔淡笑道:“我从南边回来之后,还未给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请安。今日来,自然是要先叩头赔罪的。”

    “格格孝心,太皇太后定是知晓的……”任公公应了一句。

    南乔顿了顿,又淡笑道:“说起赔礼,皇太后娘娘那里,皇后娘娘那里,都是要赔礼的。真不知道这一日能不能够用呢。”

    任公公闻言笑道:“格格多虑了。太皇太后凤体有恙,不喜有人打扰。皇太后娘娘虽也有说了不必麻烦,但皇后娘娘诚孝,每日辰时一刻,都会带领贵人们去永和宫请安的。若是格格赶的巧,在永和宫就能见到所有的主子呢。”

    这倒是一个有用的信息。

    南乔点了点头,淡笑谢过了他。她倒是忘了,现如今这皇宫有女主人了,皇上的小老婆们每天都要定时向正宫大老婆请安的。事有事假病有病假,若非皇后特旨,或者皇上好心说句话,这无论雨打风吹的,都必须按时报到……

    剩下的都是些不大重要的事儿,比如说这一阵子都有那些命妇们分别向哪位贵人请了安之类的……

    康熙相对来说显得庞大些的嫔妃们搬出宫或是搬到寿安殿养老之后,这偌大的宫殿群显得有些冷清。南乔一路上没有碰上一个主子的车轿,很平静地走到了慈宁宫,赏了那任公公后,捧着那放着观音像的盒子,恭敬地站在宫门口,等待通传。

    听说康熙走了以后,太皇太后病的很严重,身体一日差过一日,很久不曾见外人了。除了皇上,就算是皇太后和皇后前来请安,也多是避而不见的……所以,南乔也没有指望这位痛失了儿子的老人会见她这个外人。她来,只是因为按规矩,她必须第一个到这里报到。

    但世事总是难料。

    南乔看见太皇太后身边的的麻姑姑走了出来,已经准备好说辞,让其转交礼物了,却听见她道:“和善格格?太皇太后宣您进去。”

    南乔愣了一下,又飞快地回神微笑,道了一声:“麻烦姑姑引路。”

    “格格客气。”麻姑姑行了行礼,侧身前行引路。

    南乔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问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凤体还好吧?”

    话虽问出了口,她也没有期望这位老嬷嬷会认真回答她。毕竟那不是随便谁都能知道的消息。

    但没想到,麻姑姑闻言,沉声道:“前些日子一度昏迷,曾神志不清过……万幸的是,最近慢慢有好转了些,每日能用两碗膳粥。所以……”

    麻姑姑慎重地向南乔行礼道:“她老人家见格格您,想必是因为您曾是先帝很喜爱的人。请格格谨慎言行,万不要再引起她老人家的悲痛之心。”

    原来因为这个,才告诉她太皇太后的病情吗?但她……那位老人家既然是因为那个原因才见她的,又怎么能不会因她而想起康熙想起康熙,她又怎么会不伤心这是她能够控制的吗?

    南乔被麻姑姑这一嘱托,心中一下子没了底。但被麻姑姑那样慎重的眼神盯着,她也只有重重地点点头。

    之后便没有了聊天的心思。

    站在寝殿门口,南乔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太皇太后斜靠在床榻上,目光浑浊地望着宫殿半开的窗子,出神。

    窗外枝头有泛黄的叶子挂着,有些清冷。

    “奴婢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万福安康”南乔很努力地使自己的请安的声音略带轻快,却又不会太轻快,以至于突兀这寝殿中满满的沉重和哀伤,让听到的人心生不快。

373 进宫

    373 进宫

    南乔的声音唤起了床榻上那位衰老的老太太的注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只见她转动眼珠,看了一眼南乔,仿佛想起什么一般,浑浊的双目又有了水光。她开口问道:“哀家记得,你叫乔乔是吗?”

    “正是奴婢。”南乔不知道是不是她这种语气起了作用,但见老太太的神经并无崩溃失态的迹象,心中微微松了松,很努力地继续维持着她的略略轻快的语气,将手中捧着的观音像举过头顶,说道:“这是奴婢特意使人从印度佛国请回来的,曾在佛主悟道后首次讲经之处接受供奉百年,特献给太皇太后。”

    “真是从佛国请回来的?”老太太看着佛像,身子微动。

    “此尊观音像的的确确是从印度鹿野苑而来,供奉于昙麦克佛塔侧殿。”南乔肯定地道。关于这一点,她还真的没有撒谎——这本是她给太皇太后准备的寿礼。

    “麻姑,赶紧供起来,莫要怠慢了菩萨。”老太太一生信佛,此时听南乔如此说,扫视了一眼寝殿,吩咐道:“恩,就在那边摆上香案吧。哀家下不了床,去不了大佛堂参拜的,如此也是一点诚心。”

    “太皇太后说的极是。”南乔继续用她那略带轻快的语调说道:“礼佛,贵不在礼仪,而在心诚。奴婢在南洋曾结识了一个印度的旅行者,他本人也是一个虔诚的佛教信徒,他跟奴婢谈起印度佛国的各种见闻,其中,就有……”

    南乔觉得,想要这位老太太心情保持平静,康熙是绝不能谈到的。而除去了这一点,家长里短的她不会有兴趣不说,且总不免引起老太太的联想……只有说些神佛之事,安全,保险。

    “丫头,你离近些。哀家有些听不清。恩,也别跪着了。”老太太果然心绪挺平稳的样子。

    麻姑在老太太的床边脚踏上放了一个锦垫。南乔谢了老太太,往前挪了几步,跪坐在上面。

    既然是讲与佛有关的内容,南乔不敢再用略带轻快的语气,而是调整了一个平稳中带着恭敬虔诚的语调,向床榻上垂暮的老太太说道:“在印度佛国,人们最向往的佛教圣地有四个,分别是佛主诞生之地蓝毗尼,悟道之地菩提伽耶,第一次讲经之地鹿野苑,涅磐之地拘尸那迦。相传在二千多年前的四月初八,古印度北部的迦毗罗卫国的蓝毗尼诞生了一位叫乔达摩?悉达多的太子,他是国王释家族的后代。后人称他为‘释迦牟尼’,就是说‘释迦族的智者’的意思呢。……”

    寝殿中很安静。安静的只有南乔平稳虔诚的声音,在慢慢回荡。床榻上的老太太安静地听着,面上露出了安宁的神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一只手被南乔握在手中。

    一个宫女在殿门外微微停顿经过,麻姑姑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皇上万安。”麻姑看见站在殿外的人,忙行了个礼。

    “皇祖母宣见了和善格格?”雍正一身墨色绣金龙的袍子,关切地向寝殿内看了看,问麻姑姑道:“姑姑,里面如何了?”

    麻姑姑露出一丝微笑,行礼道:“太皇太后辰时二刻宣见了格格,格格供奉了一尊从印度佛国请回来的观音像。太皇太后精神尚好,一直在听格格说有关佛主的传说。格格真是有心……”

    往来的命妇们,也有送佛像的,也有精通佛法的。

    但却没有一个能让太皇太后心情平和。当然了,这也与太皇太后见的人很少有关。但就算是佛理高深的皇上,往日也试图用佛经佛理中的言论来宽慰太皇太后,不也没有成功吗?

    而和善格格,她说起的,并不是佛理,而是更新鲜的异域见闻和关于佛主的故事。这比单纯高深的禅语更能让人放松心绪……至少,她麻姑姑很容易就听了进去。

    有时候道理都很明白,但做到却很难。

    雍正点了点头,有些犹豫着是否悄悄地走进去跟着听一听,却见殿门来路又有些喧哗,不由皱了皱眉。

    来的正是皇太后、皇后、和他的妃子们。还有兰儿。

    “皇额娘,您也来了?”雍正向太后行礼,又挥手免了皇后诸人的礼节。

    皇太后一身深青色,全身上下并无一点装饰,就连嘴唇也略有些浅浅的白。她扶了雍正起来,淡淡问道:“皇上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了朝?”

    雍正应道:“哦,是这样。朕听闻皇祖母宣了人觐见,有些担忧她老人家会再次悲恸伤了身子,所以前来看看。”

    “皇上孝心可嘉。”太后淡淡地向寝殿内看了一眼,问麻姑姑道:“听说是和善格格在里面?”然后若有若无地看着雍正的表情。同样留意的,还有她身边的皇后,身后的兰儿。

    但雍正却是似乎连眼睛都不曾多眨一下,神情更无分毫变化。

    麻姑姑又将之前向雍正回话的内容再次说了一遍。

    雍正待她说完,接口道:“既然皇祖母难得的情绪平和,朕以为此时最好不要打扰她老人家为妥。皇额娘,您觉得呢?”

    “皇上顾虑的是。”皇太后淡淡道。

    听见寝殿内有平稳安宁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来,众人安静地站了一会儿后,雍正首先说道:“皇额娘,前廷还有政事要忙,朕先告退了。”

    “政事要紧,你去吧。”皇太后淡淡地道:“我们娘几个再站会儿就走。”

    雍正闻言没有再说什么,再次向皇太后行了礼,又对皇后诸人淡淡点了点头,踏着龙步离去,很快就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寝殿内平稳安宁的声音,依然在以一个特定的频率说着。

    皇太后领着皇宫众女眷恭敬地又站了一会儿之后,才对麻姑姑道:“听经虽好,但还请麻姑姑注意提醒皇额娘适当休息。她老人家喜欢听格格说话,时常召见就是。就算……就算留和善格格在宫中住一段日子,也未有不可的……”

    “老奴遵命。”麻姑姑应声行礼。

    皇太后又道:“今日我们就不打扰皇额娘了。恩,待和善格格告退之时,请她别忘记了到永和宫坐一坐。她将太皇太后伺候的好,哀家定是要赏她的。”

    她身后的兰儿听到此言,略一犹豫后上前,向皇太后行礼道:“皇祖母,兰儿大胆,想替您留在这里等待和善格格。您知道,兰儿与和善格格颇有私谊,想趁此机会,也跟她叙叙话儿。”

    “随你。”皇太后淡淡说了一句,往寝殿的方向福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皇后诸女也都齐齐行礼,跟着离开了。

    麻姑姑待众人离去后,看向兰儿,微微迟疑。兰儿微微笑道:“姑姑自去伺候,我在这里站一站就好。”

    十月份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意洋洋的。她在这站着,并不难受。

    “谢三公主体谅。”麻姑姑说着,又指了两个小宫女就近候着,对兰儿道:“公主若是有事儿,吩咐她们就是。”

    兰儿再次微笑点头谢过后,麻姑姑这才又悄悄地进了寝殿。

    “……悉达多在菩提树下成佛,所以菩提树被称为神树。相传,如今立在摩诃菩提寺旁边的菩提树,曾经遭受了三次劫难,却又都存活了下来。这第一次呢,说古印度二千年前,有一个国王,叫做阿育王……”

    南乔不紧不慢地从释迦摩尼的出生、生活、求道、最终修成正果的整个过程又详细又生动地讲诉了一遍——这要归功于她后世曾参加过一个印度旅游组织特别开辟的佛教之旅。

    旅游词并不同于讲经布道,更侧重于各种各样的传说故事,她本来就记住了不少。而之前她在准备这个佛像做寿礼时,也的确用心专研过这一方面的故事,加上她又添上了自己的加工润色,所以此时讲述起来,也是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只不过是一个古老传奇人物的故事。若是她愿意,她完全可以于此编一个长篇小说传记来,反正真假又不得考……这于她来说,除了跪坐着腿部血液流通不畅会发麻之外,并不是什么太大的负担。

    但她当然不可能无休无止地讲下去。

    眼角余光看见麻姑姑端了一盏药粥,不断地向她递眼色……南乔握住老太太的手微微用了点儿力,轻声道:“太皇太后,奴婢这说的嘴巴都有点儿干了呢……咱们是不是歇一会儿?”

    麻姑姑适时走了近前,向老太太道:“主子,您该用药了……”

    老太太仿佛是从故事中回了神,回握了南乔一下,松了手,暗淡苍白的脸上竟然浮出一抹笑意,道:“倒是累着你这丫头了。行了,哀家也累了,今儿就到这里吧。麻姑,你让人招待了她茶点,送她出去吧。”

    南乔被说的微微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道:“奴婢不急,奴婢看您用了药粥再离家不迟。”

    老太太也没有反对,让麻姑伺候着用完了一碗粥。

    南乔有看见麻姑姑神色之间难以掩饰的惊喜,想必这位老太太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好的胃口了……

    “请格格暂避。”

    南乔正在胡思乱想,看见寝殿内进来的两个宫女竟然是熟人——巧云和巧玲——正在疑惑之间,就见麻姑请她避开,想必是老太太需要方便之类的,于是淡笑一下,向麻姑姑所指示的小隔间走了过去。

    巧云和巧玲应该是雍正送来伺候的吧。她们有按摩的手艺,也有一把子力气,正是不能起身的老太太所需要的……

    隔间是用一个四折绣松鹤图的屏风搁出来的,里面只有一桌一椅。

    南乔不客气地往那把椅子上坐下,只犹豫是否揉一揉麻麻的膝盖,就见一个宫女端了盏热茶并两碟点心进来放在了小方桌上,垂首行礼道:“格格请用茶。”

    南乔点了点头。

    那宫女随即拿出空托盘退去。南乔才在试试茶的温度,还未来得及将其送入喉中,只见之前那个宫女又走了进来,向她深深施礼道:“奴婢伺候格格。”

    说着跪了下来,两只手伸出来,试探着往南乔腿上放。又似乎是因为南乔没有出声阻止,她的双手一顿之下,接触了南乔的膝盖,力道正好地揉捏着。

    ——没有太轻而使人发痒,也没有太重让人觉得疼。真正地刚刚好,不轻不重,舒服之极,特别是在人跪坐了小半个时辰之后。

    就算南乔之前没有阻止,是因为宫女那一跪让人微微发愣呢,此刻享受了这等伺候,心中也不愿意阻止了。

    ……这是她身为宫女的工作。南乔想。

    取了一个白白的软糕安慰了肚子,又喝了半盏茶后,南乔打量了一下跪在她面前的宫女:看样子跟她差不多大,十五六岁的样子,圆脸,皮肤挺白的……

    “你叫什么名字?”南乔问道。这到底与她后世所进行的那些按摩啊什么的不一样,她心底还是有些不自在,于是想找话,缓解一下静寂的气氛。

    “回格格话,奴婢银果儿,平常时候都是跟着麻姑姑的。”那宫女说道。

    原来是伺候麻姑姑的小宫女……南乔点了点头,又问道:“你知道我府上的嬷嬷此时在哪儿吗?”

    “回格格,韩嬷嬷先是在外耳间等候,此时正陪着三公主站在殿外呢。”柳果说道。

    兰儿来了?南乔下意识地往外看,但却只看到一个紧紧关闭的窗户,于是问道:“三公主来了?什么时候来的?为何没有人通禀?”

    “回格格,三公主估摸两刻钟前,随着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一同来的,那时皇上也刚到。听说格格您在给太皇太后娘娘说佛法故事,都没有打扰,所以当时无人通禀。皇上和几位娘娘在殿外站了一会儿后,都离开了,只有三公主提出想等格格您,所以还在。”南乔问的这些话并不是什么隐秘,银果有问必答。

    南乔再次点点头,将两只腿往后缩了缩,笑道:“银果,谢谢你,我舒服多了。”

    然后将手上的手镯褪下来,戴到银果手上,笑道:“只是银的,正好配你的名字。”

    康熙才去,她虽不服孝,但也不能穿红戴绿的。所以装点她月白色旗装的,不是珍珠就是银饰。她送出的这个手镯,虽然的确只是银的,却是花丝镶嵌的作品,本身精美异常,其价值远远超过了银子本身。

    银果隐隐露出些欢喜之色,向南乔叩头道:“谢格格赏。”然后起了身,垂首安静地站在了隔间门边。

    这些宫女,一举一动,都恰到好处啊……

    寝殿中,麻姑姑伺候着太皇太后重新在床榻上歇了,示意巧云巧玲开始揉按,一边轻声将之前皇上、皇太后、皇后娘娘和诸位主子来过的事情说了说,最后道:“皇太后娘娘说和善格格合了主子您的心意,要大赏她呢。”

    “那丫头是与别人不一样。”太皇太后有些出神。

    南乔虽然没有提半个字让她“节哀”“保重凤体”之类的,但她那样静静地说话,反而让她听了觉得平静、安和。也难怪先帝那么喜欢她……

    “那是。”麻姑姑轻声道:“京城民间都说,她是菩萨座下的仙女下凡呢,心地仁善不说,又有智慧策划了慈善堂那样的组织,不知道帮助了多少人……就说刚才,奴婢听她说的佛主故事,不知道哪里不一样,但就是觉得不一样……”

    太皇太后没有言语。

    麻姑姑又轻轻地道:“主子您今儿还要听故事吗?依奴婢说,您不如让格格在宫中陪您暂住,听她说完了故事再回去……”她很久没有见到她的主子像今日这般心情平和了……因而,她是真心希望和善格格能够留下来陪伴她的主子。

    能陪伴太皇太后左右,这是多大的殊荣莫说是公主嫔妃,就是皇后见了也得客气几分

    “让来进来给哀家读读经书吧。”太后没有认同麻姑姑的话,也没有反对。

    “是。”麻姑姑欠身,轻声应道。

    ……

    南乔在隔间内,将一杯茶抿的只剩下了一点儿,才见麻姑姑找她,顿时站起了身。

    “格格,主子请您过去读经书。”

    麻姑姑行礼,引南乔走出了隔间口,又顿了脚步,回头看着南乔恳求道:“格格,自先帝仙去,主子一直寝食难安,四个月不曾睡一个安稳觉了……您,有没有办法?”

    南乔顿时一阵头大。

    伤悲之人失眠厌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她又不是医生,开不出安眠药什么的,能有什么好办法?

    “我尽力。”南乔抿了抿唇。

    此时,窗外雾霭已经散去,天色尚未到正午,正是一天中最好的时候。

    南乔轻轻走近老太太的床榻,行了礼后,微笑道:“奴婢有听过那印度大师的吟唱,学了一点儿,就饮给您听听?太皇太后一定不要笑话奴婢。”

    老太太微微点了点头。

    “顺便您也试试奴婢按摩的手艺?”南乔又厚着脸皮提了个要求。

    老太太似乎从未见人像南乔这样“不知满足”过,愣了一下神,但还是淡笑着点了点头。

    “那,请恕奴婢放肆了。”

    南乔站起身,在麻姑姑狐疑的目光中,淡定地坐****榻,将双手缓缓地按上了老太太的头皮——想要放松,还是头部按摩最有用。

    但老太太久病长期卧榻,这进行头部按摩就成了一个难题。巧云巧玲她们手艺虽然好,但哪敢贴近太皇太后的脑袋坐着?

    南乔此时不也是硬着头皮上……

    幸好老太太没有嚷嚷,麻姑姑也还算镇定,只是有些不悦地观察着南乔的动作。估计,一旦她主子表示出一分不舒服的意思,她立即会将南乔拉下来……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南乔一边轻轻按着她所知的为数不多的几个穴位,一边轻轻开口,吟唱起了《心经》。

    会唱经,这不过是她胡乱说的。

    她除了前世那一次佛教旅程中,听了不少回各个寺庙的大同小异的唱经之外,并没有再接触多少这类事物,更别提学过了。此时,她将记忆中的调子,用她自己的方式,更柔更缓地唱出来……或者说,她不是根本不是在庄重地唱经,只是在唱《心经》内容的催眠曲

    还好她嗓音不错。

    还好这里没有一个人会去认真地找什么印度神僧对质,说她瞎唱一气。

    ——至少,她的唱词还是对的,不是吗?

    头部按摩,加上催眠曲,再加上老太太心情比较平和,再加上老太太很久未有真正休息……神奇的,在南乔开始重复唱第二遍的时候,老太太睡着了……

    微微的呼吸,有些不可查。

    南乔抬起眼,看见麻姑姑面带笑容,眼泪却不停地涌出来,心中被触动了一下。她手上不停,口中继续更轻更柔地吟唱着。

    麻姑姑跪下,向南乔叩了三个头,才抹了眼泪起身,静悄悄地走到窗边,将帷幔小心地拉了起来,遮挡了外面的光线。又悄悄出去了一下,很快又回转。

    巧云两人早就在老太太闭上眼睛的时候停下了动作。

    她欠这位老太太的……南乔心想。

    若不是她南乔于历史的折腾,老太太度过她安详的、儿孙绕膝的晚年,直至七十八岁寿终正寝。但现在,康熙提前逝世了,这位老太太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若是能够让这位老太太减少些悲痛,她愿意做很多很多事。

    南乔一遍又一遍地唱着《心经》,努力想要这位老太太安静地睡眠时,她的心仿佛也一点一点地澄清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寝殿上多了几个人。

    ——皇上、皇太后、皇后,和兰儿。

    雍正注视着那坐在床头,神色柔和的少女,听着她空灵低回的吟唱,心中仿佛有什么又被触动了一般。他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她那时候只有一点儿大,曾小心地问他说,她说善哉善哉,为什么会被人笑话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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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介绍:
患难夫妻遭遇清穿,一为汉家落魄少年,一为清朝高姓旗女。想要共结连理,再续前缘,奈何道路既阻且长... 一句话:为了成亲,共同奋斗吧!成亲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成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成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