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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关     步步生莲txt下载     步步生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32章 最后一班岗

    文德殿中,赵匡胤正开经筵,与卢多逊和几位学士们讨论学问,今天的议题是“礼”几位学士引经据典,君礼、父礼、夫礼,尤其是君为臣纲方面的内容,说得真是天马行空,鞭辟入里。

    而卢多逊此刻还兼着内史馆的差使,所以早已打听到这两天赵匡胤调阅过的文章典藉。又见今日经筵,官家破天荒地把永庆公主也带了来陪听,对赵匡胤的心意便已洞若烛火,因此有的放矢,随口讲来,俱都是夫为妻纲,夫唱妇随,夫妇相敬如宾。婆媳如何相处,凡事以后为贵的伦常道理,正投赵匡胤所好。

    赵匡胤听得频频点头。不时还打断他的话进行询问,一君一臣对答得正得趣儿,就听殿门口有人哀嚎道:“中官啊,本官有要事见皇上,经筵的时间已经过了啊,

    赵匡胤隐约听到声音,扭头看看一旁的沙漏,不禁失笑道:“联与众位爱卿谈的投机。竟然忘了时辰,呵呵,好了好了,今日的经筵就开到这儿,诸位爱卿,请退下吧。”

    “是,臣等告退。”卢多逊等人连忙离席向赵匡胤行礼如仪,一一退下。

    赵匡胤坐直了身子。咳嗽一声道:“是谁在殿外喧哗?”

    内侍都知王继恩拂尘一摆,连忙趋向殿外,片刻功夫,便神情古怪地回来,脸颊一抽一抽地道:“官家,太子允中张泊在殿外候见。”

    “哦?”赵匡胤疑惑地道:“他来干什么?唔”宣他进来吧。”

    赵匡胤微笑着又道:“女儿啊,卢相和几位大学士所讲的道理,你可听在心里了吗?”

    赵匡胤说罢不见永庆回答,扭头一看,一旁的永庆公主依然单臂撑在几案上,手掌托着下巴,做听得津津有味状。赵匡胤好奇地探头看看她用手掌遮住的脸蛋。只见永庆闭着眼睛,翘着嘴角,呼吸幽幽,正梦着周公。

    赵匡胤一见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他啪地一拍书案,喝道:“该睡醒啦。”

    “嗯?”永庆公主睡眼惺松地睁开眼睛,喜道:“讲究啦?”

    赵匡胤没好气地道:“我今日听《礼》,还不是为了你?去年兵出闽汉、江南,战事连连,连你的婚事也耽搁了,现如今也该为你操办起来了。等你皇兄的胜归来,我便为你操办婚事,以后你就要嫁作人妇,为人妻子、侍奉公婆,你那夫君是宰相人家,知书达礼,你这丫头堂堂一国公主,不好好学礼,到了人家岂不受公婆奚落?谁知你”

    永庆公主打个呵欠道:“喔,爹爹放心,女儿一定会好好学礼的。”

    赵匡胤怒道:“睡着学么?”

    永庆理直气壮的道:“春困秋乏嘛,几位大学士又总是之乎者也的,之呀之呀的,女儿就睡着了”

    “喔?那么夏天”

    “夏日炎炎,当食冰瓜,睡凉席,卧于风亭之中,习习风来,一场大梦哎哟”爹爹你又打我,”

    赵匡胤气道:“那你说应该什么时候才学礼,不学礼就不知礼。不知礼就是无礼,无礼之人,”

    “官家,新任大鸿驴杨浩无礼啊!”

    “官家,新任大鸿驴杨浩无礼啊!”

    赵匡胤扭头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只见太子允中张酒穿着一件皱皱巴巴的朝服,头上戴一顶官帽,只剩下一边有帽翅,脸上淤青一片,鼻子下边一片干涸的血迹,一只手托着,好象托着一只无形的破碗。

    永庆公主吃地一声笑,赶紧掩住了嘴巴。

    张泊上前,哭丧着脸施礼见驾,沙哑着嗓子叫道:“官家,新任大鸿驴杨浩无礼啊!”

    “啊?他怎么了?”

    “官家,官家。新任大鸿卑杨浩无礼啊!”

    “行了,行了。联知道他无礼了,他,,怎么无礼了?”

    张泊哭丧着脸道:“这不是臣说的”

    “那是谁说的?”

    “官家,官家。新任大鸿驴杨浩无礼啊!”

    赵匡胤一抬头,才发现是那只泼皮鹦鹉站在承尘上学舌,不禁没好气地一拂袖子道:“不用理它。你说,他怎么无礼了?”

    张酒咽了口唾沫。说道:“皇上,违命侯向臣借了五百贯钱,说好本月初六三分利,连本带息归还。可是违命侯赖帐不还,臣下了朝去他府上讨债,违命侯拿了个金脸盆儿还债。结果大鸿驴经过那儿。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拖着条瘸腿蹦下车,抄起脸盆儿把臣打了一顿”

    永庆公主“唔”地又是一声笑,赶紧捂住了嘴巴。

    承尘上的泼皮鹦鹉好象刚睡醒似的,它抖了抖尾巴,维妙维肖地学舌道:“拖着一条瘸腿蹦下车,抄起脸盆儿”拖着一条瘸腿蹦下车,抄起脸盆儿”

    赵匡胤翻了个白眼儿,怒道:“永庆,把你的这只贱鸟儿轰出去!”

    永庆公主辖格直笑。连忙“嘘嘘”几声,那只鹦鹉得了主人吩咐,便展翅飞出了大殿。择了根树枝站定,摇头尾巴晃地卖弄:“拖着一条瘸腿蹦下车,抄起脸盆儿”

    殿中,赵匡胤向张泊问明经过,不集勃然大怒,拍案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况且,就算你也有错,此事与他何干?堂堂朝廷命官。竟然当街扭打斗殴,丢尽了官身体面。太不像话了!”

    张酒哭丧着脸道:“官家臣没有和杨大人当街斗殴,是杨大人殴打为臣,臣可没有还手。官家您看,这是臣的牙齿”说着他把托着的手向前一伸。

    赵匡胤更是大怒:“这个杨浩,真是目无王法,该当严惩,该当严

    。

    张酒流泪道:“求官家为臣作主。”

    赵匡胤道:“那是自然,联一定会予以严惩,还张卿一个公道的,张卿尽管放心。”赵匡胤恶狠狠地说罢,又对张泊和颜悦色地道:“张爱卿识得大体。没有和那粗人一般见识,很好,很好,到底是书人呐,唉,不知礼的人品性修养是没法儿跟你比的。张爱卿。你如今这副模样”还是先行回府歇养吧,联已经知道了此事,断不会容他,你呢,这几天就不用上朝了,待伤势养好再说。”

    张泊连忙称谢皇恩。慷慨陈辞道:“臣食朝廷俸禄,为这官家效忠,区区小伤,何足挂齿,臣不会因此误了公事的。

    这番话说的义正辞严,可惜门牙缺了两颗,说漏风,效果不免大打折扣。

    赵匡胤笑容可掬的道:“爱卿忠诚体国,联甚慰之。爱卿快些回府歇息吧,此事联会还你一个公道。”本立占薪地址曰昱改为:刚……口阳…8。0…敬请暨陆阅正!洞“咒与谢的退了出尖,赵匡胤忍不住摇头笑骂道!“纹础心,倒有些联当年闯荡江湖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模样,可是”身为朝廷命官,却是一身江湖习气,这就不成了,不过说起来他的品性是极好的,可惜…竟然成了残废

    赵匡胤在心底里又加了一句:“可惜他出身不正,又是南衙一派,要不然,此等忠良,倒是可以为联所用。”

    永庆公主坐直身躯道:“那个杨浩,”他送的糟白鱼,着实好吃,此人的品性确实不错,唉,挺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瘸了呢?不过爹爹呀,这个张泊就太过叫人鄙视了,李煜再怎么说都是他的旧主,曾经是他的君上。如今他追讨债务,竟逼得李煜拿脸盆抵帐,太也穷形恶相了些。实在时人齿寒。”

    赵匡胤微微一笑道:“此人品性的确让人鄙视,不过此人的才华确也不俗。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帝王当有容纳百川的心胸才是。这个杨浩,联是要好好教教他了。”

    永庆公主道:“爹爹,杨浩暴打张泊,乃是不耻他的为人,爹爹如果严惩于他,恐怕寒了天下忠良的心呢。”

    赵匡胤笑道:“契丹庆王谋反,爹爹若与他联手,本是对我宋国大大有利的事。可就因他是一个乱臣贼子,爹爹是断断不肯与他芶和的。如今杨浩所为。爹爹又怎会过于苛刻呢?”

    “那爹爹打算怎么处治此事?”

    悟”,爹先罚他三个月不!罚他半年俸禄”

    “半年?好多啊!”

    “对别人来说,当然好多,对杨浩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他的千金一笑楼日进斗金,还在乎这点钱么?”

    赵匡胤冷哼一声,又道:“钱王马上又要进京纳贡了,联让他主持接待了此事。便以鸿驴寺卿的官位致仕退休了吧。如此年纪,便位居九卿,联也不算亏待了他。好了好了,朝廷上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喏,把这个拿回去。三天之内给我背熟。”

    永庆接过来问道:“什么东西啊?”

    她打开一看。不禁惨叫道:“《女诫》?爹爹,这有一千多字啊!”

    赵匡胤板起脸道:“一千多字很多么?《女则》有三万多字,皇后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倒背如流了。”

    他语气一缓,又语重心长地道:“永庆啊,你快要嫁人了,还是这般顽皮不知礼仪。那怎么成呢?哪怕你贵为公主,一旦为人妻,也要侍奉公婆、服侍夫君、好好打理家庭,做一个贤妻良母才是。这《女诫》,你不但要背熟,还要细细品味琢磨,真正铭记心中才成。拿去,好好学学!”

    宋廷开盛大国宴,以前所未有的隆重规格接迎吴越钱王。

    吴越王钱振此番进京朝觐的规模也是空前的,大船二十余艘,装满各色贡品,其中至少有金三十万两、绢二十万匹、乳香五万斤,另金玉、宝器五千件、美酒数千瓶

    看来吴越王钱捞是铁了心要归附大宋了,他把夫人孙氏、长子钱惟淡都带了来,摆明了只要赵匡胤诏书一下,就顺势留在开封,将吴越拱手奉上。

    群臣都知道此番皇长子德昭率军北向,必然功成而返,闽南的陈洪进,在南汉国落入宋国之手后腹背受敌,也已乖乖服软,放眼整个中原。只有吴越还是一个完整的国家政权,于是纷纷上密札,请官家下旨慰留钱根,天下一统。

    可赵匡胤不知出于什么考虑,所有奏折留中不发。对此事不置可否中只是嘱咐杨浩以最大的规格隆重款待钱根。

    杨浩被停了半年的俸禄,朝廷的俸禄虽然丰厚,对他来说当然是无所谓的惩罚。这些时日,他让妙妙把一笑楼的生意逐步转移到张牛儿和老黑手中。让冬儿和玉落、妙妙做好了准备迁居的一切准备。

    在这段时间里。罗克敌有闲暇时便来寻找玉落。这令得有心与他疏远,却又苦无借口的玉落很是为难,好在罗克敌如今身为步军都指挥使,负责整个皇城的安危,军务繁忙,能来寻她的时间不多,这才让她勉强搪塞了过去。

    牛千卫上将军李仲寓限于侯府的窘境,果然求到了杨浩的门下,杨浩慷慨解囊。予以资助,这对陷于困境的李仲寓来说。大有患难见真情之意,所以与杨浩的交情日渐深厚。

    杨浩却也没有凭白借助金钱给他,他虽未向李煜索取一分利息,所借的钱也不催促归还,却时常邀请他们夫妇到“女儿国”游览购物,尽管李煜如今已是落了翅的凤凰。可是瘦死的骆鸵比马大,他的名气仍在那儿。

    再加上周后艳若桃李,素有江南第一美人之称。她在江南时,便引领着江南衣装首饰的风流,但凡小周后喜欢的服饰和珠玉,必定很快流行于整个江南,到了开封,这种偶像效应仍然不减,杨浩带着他们夫妇俩游赏“女儿国”再馈赠些贵重礼物给他们,引得开封的豪仲巨富、使相千金对“女儿国”趋之若鸯,纷纷以和江南国主李煜、江南第一美人小周后使用同一品牌的服装、首饰为荣。

    这一来“女儿国”的收入成倍增加,利润已远远超出了杨浩对李煜的馈赠。

    杨浩回到开封头几天,刚才死而复还引起的骚动已经平息,接答应酬、酒宴安排也已消停,便请了几个“名医”来为他诊治,拿到了腿伤再难痊愈的证明奏报于官家,再次恳切请辞,如今已的到了赵匡胤的正面答复:吴越钱王归去之后,便允他以大鸿驴的官位致仕。

    杨浩大喜。这才稳下心来,踏踏实实地操办起迎接吴越钱板的事来。

    今日的国宴盛大而隆重,有头有脸的重要人物尽皆到了,满堂杯筹交错,宾主尽欢。多饮了几杯的赵匡胤红着脸膛,笑吟吟地起身道:“诸位卿家。诸位卿家,联今日得钱王来朝,欣喜不胜。钱王对联,一向恭敬,联对钱王。岂可少礼耶?联今日特赐钱王两项恩遇。”

    钱板闻听。连忙离席拱揖听旨,赵匡胤竖起一根手指,说道:“一、从今日后。钱王临朝,可佩剑上殿,诏书不名。”

    钱抓听了连忙把腰弯得更深”惶恐道:“臣惶恐,臣谢陛下。”

    赵匡胤又道:以朝廷典制,册封钱王夫人孙氏为王妃,钱王长子维俊为世子,钱王诸女为郡主。”

    钱板一呆。深深俯身道:“陛下隆恩,史无前例,臣不敢接受。”

    卢多逊和吕恰庆、薛居正三位宰相交头接耳一番,彼此引娜骡川说讨前朝有讨如此特例。昌愉庆便起身道!“陛下二二”山。臣等皆知,然钦命册封异姓诸侯王妻为妃,从无如此典故,似乎”,有些不妥,朝廷典制不可轻易更改。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赵匡胤不以为然,夷然一笑道:“恩出于联,有何不可?”

    赵光义淡淡笑道:“诸位相公不必再说了,官家是天下共主。官家所言,我等自当遵从。”

    赵匡胤大悦,笑道:“晋王所言有理,就依此理钦封。光义,近前来,你与钱王当以兄弟之礼相见。”

    钱权惶恐,连连摆手道:“臣不敢,臣惶恐。”

    赵光义却欣然上前,微笑施礼道:“光义见过王兄。”

    钱俶感激泣零,与赵光义把手相握,泪光涟涟。

    杨浩持杯冷眼旁观,却不相信一向自以为官家之下,唯他独尊的赵光义会欣然接受钱梳这老头儿做他的兄长。

    当初,在赵氏两兄弟间,他本来是更欣赏赵大的品性为人,所以鄙视赵二,因此明明他走出身南衙,依仗赵二才更有前程,他对赵二也总是若即若离,放弃了许多机会,始终成不了他的心腹。

    而今更不同了,他答应过壁宿,要制造机会,把这个一手制造了江州血案、害死了水月的元凶交到他手上,看向赵光义时,自然带着几分

    。

    钱权含泪望向赵匡胤,颤声道:“陛下待臣礼遇,臣实不知该以何为报。今年秋上,臣“…臣再来朝见陛下。

    赵匡胤微笑道:“路远不便,有诏即来,无需专程晋见。”

    卢多逊与吕徐庆等人悄悄的互相递了个眼色,百官的密札皇上已经是看过了的,莫非“皇上还想放钱板回去?明明唾手可得的一国领土,官家倒底在打什么主意呢?”

    ※※

    饮宴已毕,赵匡胤亲送钱板出宫,又令晋王和赵光美两位皇弟亲自送他回礼宾院,极尽礼遇。待他们一行人离开午门,百官辞退,赵匡胤膘了杨浩一眼,问道:“杨卿。联要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可做好了

    ?”

    “是。臣已做好了。”

    “唔…”你随联来。”

    杨浩随着赵匡胤回到宫中。直趋大内,到了一处树木遮蔽的独立宫殿之下,内侍都知王继恩捧着个皇绫包裹正毕恭毕敬地站在那儿,一见赵匡胤便施礼道:“官家。”

    赵匡胤微微颌首,王继恩便随在他的身后,与杨浩并肩而行。

    殿中空荡,并无一人,行至厚重垂幔处,赵匡胤止住了脚步,杨浩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去,轻轻拉开了维慢。只见帷幔内空空荡荡,唯立石碑一卒。

    石碑上只有两个大字:“诫石!”

    赵匡胤轻轻走进去,绕到石碑背面站定,只见碑上龙飞凤舞,是用赵匡胤亲笔御书拓刻出来的三行大字。

    赵匡胤轻轻抚摸着碑上大字。杨浩站在一旁,不觉也轻轻屏住了呼吸,敬畏地看着这块出自他手的神秘石碑。

    “凡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即使有谋逆大罪,亦不可株连全族,只可于牢中赐死,不可杀戮于市。

    “不准杀士大夫上书言事者。”

    “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

    赵匡胤耿耿于怀的,觉得这一生最对不住的人,就是柴氏,誓碑上第一条就是要赵宋存世一日,就得善待柴氏后人,这一条在他的誓碑上列为第一。第二条才是关乎国事,自古以来,哪怕是以虚心纳谏闻名的唐太宗,那也只是他个人掌理政务的风格,并不是朝廷的规矩,而赵匡胤却把它当成了宋国立国的规矩。

    皇权时代,敢于向皇帝直言何其不易,有了这一条,谏诤跟纠劾的言路才可以相对畅通一些,这对高高在上的皇帝是大有稗益的,在当时,一个封建帝王能有如此见识,已是极为难能可贵的了。

    “此事,不可言与人听。此碑建成之后,我赵氏子孙但凡登基为帝者,方可由不识字的太监引领至此,拜祭、誓。”

    杨浩和站在幔外的王继恩齐齐称是,赵匡胤又道:“雕刻石碑的匠人付其大笔银钱,严嘱他们不得泄露此事。”

    “遵旨。”见赵匡胤有意离开,杨浩忙取一匹黄绫,为石碑披上。

    赵匡胤走出来,对杨浩道:“这匣中之物,是朝中百官劝谏联留下钱王的密札,待钱王归国时,你交给他,令他途中方可密视。”

    “遵旨。”杨浩迟疑了一下。说道:“钱王已有归附之意,官家何不现在就留下他呢?”

    赵匡胤微微一笑,说道:“钱王未来时,曾向神佛许愿,若平安返回,便建塔还塔,他此时若还没有断了心中一丝念想,何必许此心愿呢?若强行留他,钱王虽肯归附,恐越地仍然有人要反。吴越对联一向恭敬,从无拂逆,联不希望吴越像江南一样再起兵灾。假以时日,吴越百姓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看出大势所趋,那时接收吴越,便更加妥当了,可确保吴越荣华不致毁于战乱之中。”

    杨浩由衷地道:“陛下仁慈。”

    赵匡胤淡淡一笑,睨他一眼道:“可是晋王却认为联这样做是妇人之仁呢。”

    他嘴然叹息一声,抬眼看向前方,亢声道:“杀是为了止杀,不是为了扬威。做秦皇汉武,固然彪炳千秋,受苦的却是当世百姓。联是赵匡胤,赵匡胤就只是赵匡胤。联不需要效仿旁人,联的天下,联用联的法子治理!”

    走到午门的时候,杨浩轻轻叹了口气,他是真心希望赵匡胤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但他不知道在赵匡胤手足情深的那个兄弟什么时候动手,是否能够碍手?在他本心里。是宁愿与赵光义为敌,也不愿同赵匡胤做对手的。

    不管如何,自己的路还要走下去,就像官家所言,每个人都是他自己,有他自己的路要走,不需要在别人的影子下面亦步亦趋,如今所有的差事已了,卸任之后,他也要归去了。现在,是该向罗克敌摊牌的时候了”

    杨浩一路想着,一路走出午门。无意中睨了午门口站岗的守卒一眼,隐隐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可是他正想着如何同罗克敌开口。保证自己在平安离开时才让他知道真相,因此也未深思,便登车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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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3章 落英缤纷时

    汴桥侧,一座小楼。

    杨浩和罗克敌对面而坐。知己好友,无需排场,四碟小菜、一壶浊酒,照样可以尽欢而散。

    但是今日,匆匆而来的罗克敌却是如坐针毡,他看着杨浩慢吞吞地喝了两角老酒,终于按捺不住道:“杨兄啊,兄弟如今是禁卫步军都指挥使,军务繁忙的很,你说今日要告诉我玉落姑娘疏远我的原因,我这才忙里偷闲地起来,到底什么原因,你倒是说话啊。”

    杨浩放下酒杯,从怀中缓缓掏出一封信来,轻轻向前一堆。

    罗克敌一怔,诧然道:“玉落姑娘写给我的?”

    他伸手就要去抓,杨浩却是五指箕张,紧紧按住信封不动,沉声道:“罗兄,这封信,是我写给你的。,、

    “糊”

    罗克敌愕然,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杨浩就在当面,为什么要写信给他?他虽不明其故,却已料到必有重大事情,于是急不可耐伸向那封信的手缓缓抽了回去。

    杨浩道:“玉落并非不喜欢你,只是……她有不得已的苦衷,这个苦衷,与兄弟我,亦有莫大的干系,所有缘由,俱都写在这封信里,可是这封信,你现在不能开启。”

    罗克敌反问道:“那要几时才能打开?”

    杨浩目光微微闪动,犹豫片刻,终于说道:“当我离开汴梁之后。”

    罗克敌奇道:“离开汴梁?”随即恍然道:“钱王就要返回吴越了,官家着你亲自护送钱王返回?”

    杨浩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地道:“就算是吧。总之,要等我离开汴粱,你才可以开启这封信。”

    罗克敌颌首道:“好,我答应你。”

    杨浩摇头:“罗兄是个真君子,一言九鼎,兄弟本没有不相信你的道理,不过……事关重大,我要罗兄起誓,以令尊之名起誓,决不提前打开,这才可以交给你。”

    罗克敌拂然变色,沉声道:“杨兄,这个要求太过份了,为人子者,岂能以父之名立誓赌咒,罗某宁可不看这封信,永远蒙在鼓里,也绝不以家父之名立誓!”

    见他欲拂袖而去,杨浩急忙一把拉住他,笑道:“好好好,不以令尊之名立誓,那便不与令尊之后立誓。那……就以你自己立誓,如果你提前打开这封信,那么……今生今世,你与玉落绝无结合之可能!”

    罗克敌惊疑不定地道:“到底什么事这般重要,非要罗某立誓?”

    杨浩笑得有点苦:“此事,关系重大,一个不冉,就是掉脑袋的结果,你说重不重要?”

    罗克敌惊讶道:“杨兄是否有些耸人听闻了?什么事情至于闹到杀头之罪?”

    杨浩反问道:“那你起不起誓呢?”

    罗克敌略一迟疑,慨然道:“成,为安杨兄之心,罗某起誓便是。”

    他竖三指向天,郑重地道:“皇天在上,神明钧鉴,罗克敌得杨兄这封信,须待杨兄离开汴粱城方才开启,如若违誓,婚姻难就,孤寡一生!”

    杨浩展颜道:“好,这封信请罗兄收好。”

    罗克敌悻悻地接过信,说道:“你我是同生共死的袍泽兄弟,又有冬儿这层关系,有什么话不能当面前清楚?偏要做的这么诡秘。家父一直念念不忘叔父的下落,如果他老人家能与侄女儿相认,一定老怀大慰,可是……如今我还得帮你隐瞒此事,以后父亲大人知道了,定不会饶我。”

    杨浩苦笑道:“兄弟实有不得已的苦衷,早晚你会明白的。

    罗克敌摇摇头,说道:“不管如何,我既答应了你,就一定会遵守誓言。信我收好,我还有事,这就得赶回去了。”

    杨浩道:“怎么行色如此匆匆,不留下来喝几杯?”

    罗克敌道:“喝不得酒,今夜我还要出巡军营,这是我任步军都挥使以来,第一次巡视禁军大营,现在就得回去做些筹备。”

    杨浩随之站起道:“巡视什么军营,你不就是住在军鼻之中么?”

    罗克敌道:“你不曾在禁军中做事,不知行伍中的规矩。禁军三司衙门,殿前司是守在汴梁城中,护卫皇城安危的,而马军、步军侍卫两司则驻扎在城外。禁军兵马实在庞大,并非只有东西两大营,依次向外,还有多处军营。如今党太尉、呼延将军都去征讨汉国了,各司的主官,只有本官一个,我虽调动不得他们的兵马,却负有代为巡视检阅的责任。”

    杨浩随手抛下一串酒钱,随着他往楼下走,罗克敌说道:“天下未定,军伍之中纪律森严,每一旬,主官都要突击巡察各处大营一次,看看军容是否齐整、是否有人擅离职守、守将是否有饮酒、狎妓触犯军纪之事。我有重任在身,怎能知法犯法,今日这酒实是一滴不能沾唇,待改日有暇,你我再纵情痛饮一番。”

    二人说着已到了大街上,就见一队禁军正向御街方向行去,中间一位主将,骑在一匹黑马上,络须豹眼,十分威径。

    远远一看,杨浩就觉得有点眼熟,仔细再一瞧,不禁失声道:“楚大人?那不是前三司使楚大人么?我记得楚大人因为汴京缺粮一事已然被罢官为民了,他这般威风,又被朝廷起用了么?”

    罗克敌向远处瞟了一眼,说道:“哦,那的确是楚将军。楚将军本已罢官,但是朝中正在用人之际,楚将军又是有从龙之功的老将,经晋王说和,官家回心转意,便把他降职任用为殿前司虎捷军都指挥使,如今负责皇城警刀,唔……算算时日一今天该楚将掣当值,接替田重进将军的控鹤军负责大内侍卫。”

    “原来如此,老楚理财原本就是勉为其难,还是令尊擅长此道,不过老楚做事还算勤勉,重新做回了老本行,倒也算是用其所长了。“

    二人说着便在桥头分手,罗克敌揣着那封令他好奇不已的信柬径回军营,杨浩站在桥头目送他远去,回头又看向滔滔不经的汴河水,目光随水而行,定在“千金一笑楼”那金碧辉煌的飞桅斗角之上。

    高高耸立的楼尖,以湛蓝的天幕为背景,傲然矗立在开封城中、汴河水边。

    “本来,这该就是我在汴粱城中留下的唯一印迹,后人如果提起开封风物,或许会从一些宋人的笔记札记中提到的,千金一笑楼”津津乐道于它的宏伟,至于我这个一笑楼主人,却连提也不会提起,就如后人只知有樊楼,不知其主何人一样。可是今日离开汴梁城,史书中却一定会记我一笔,如果我能在西北站住脚,那则是浓重的一笔了……,

    莲吧人人都爱十三娘

    如雪坊,琴声幽幽。

    柳朵儿一袭白衣,翩然而坐,面前一柱安神香,香烟袅袅。她盘膝安坐,十指拨弄,曲声便流水般泻来。时值春暮,百花仍然鲜艳,朵儿琴曲中,却有淡淡萧杀、秋风徐来之意。

    她的琴声悠扬流畅,高遏行云,闭目听来,仿佛秋高气爽,风静沙平、云程万里,天际飞鸣,似有鸿雁回翔瞻顾,上下烦顽的美丽画面。曲调起而又伏,绵延不断,悠悠雅雅,静中有动,在柳大家的十指拨弄下,更是妙到毫巅。

    对面一人,方面大耳,身材魁伟。静静而坐,双目微阖,手指随着她的曲声在几案上轻轻弹动,似为应和。

    一曲抚罢,朵儿嫣然笑道:“朵儿这曲《平沙落雁》还入得千岁耳么?”

    赵光义张开双眼,含笑道:“朵儿才艺冠绝天下,纵是一首寻常曲调,但经柳大家调弄,亦如天簌一般,何况如此名曲呢?不过此曲意境太娴雅了些,唔……朵儿可识得《广陵散》曲谱?”

    朵儿黛眉微微一扬,娇笑道:“此曲又名《聂政刺韩王》,据说是引自战国聂政刺韩王的故事,昔日嵇康临刑三千太学生为其请命而终不得免,遂索弹《广陵散》一抒激愤情怀,曲罢曾言:,袁孝尼尝请学此散,吾靳固不与,《广陵散》于今绝矣”

    只不过各人琴风不同,这只是嵇康临刑激愤之语,言其所抚《广陵散》就此成为绝响,却不是说这首曲子就此失传,后人以讹传讹,遂道世间不复有《广陵散》矣。不过此曲流传确也不广,天下人识者寥寥,而朵儿……恰恰是其中之一。”

    她说到这儿,向赵光义娇媚一笑,奉迎道:“想不到千岁与音律一道亦如此精通,竟知道这首曲子尚存人间,如果朵儿所料不差,千岁定然是曾经听过的。”

    赵光义颌首微笑道:“不错,本王幕僚慕容求醉,曾以此曲献于本王,本王甚是喜欢,既然朵儿亦擅此曲,不妨抚来听听,本王看看朵儿的琴风,较之慕容先生如何。”

    朵儿调弄着琴弦道:“《广陵散》描述聂政刺韩王气象,有,刺韩,、,冲冠,、,发怒,、,报剑,等篇章,虽声调绝伦,却愤怒躁急、最不和平,有乐曲中素有所谓“以臣凌君之象,“恐不宜于千岁怡神养性。”

    赵光义抚须笑道:“朵儿尽管抚来,一首琴曲,岂能撼动本王心神?”

    朵儿嫣然道:“如此,朵儿献丑了。“

    她凝神屏息片刻,纤纤十指抚上琴弦,一首千古绝唱《广陵散》悠悠扬起,玄起处风停云滞,人鬼俱寂,唯工尺跳跃于琴盘,思绪滑动于指尖,情感流淌于五玄,天鞋回荡于苍天,仙乐袅袅如行云流水,琴声铮铮有铁戈之声,惊天地,泣鬼神,令闻者无不动容。

    赵光义闭目倾听,胸怀起伏,琴到急骤处,他长身而起,长长吐出一口浊息,叹道:“此曲虽有女子之手抚来,亦是杀伐之音铮铮,听来令人心怀激荡!”

    琴声戛然而止,朵儿轻轻抬起双手,妩媚笑道:“此曲本以慷慨激昂之风闻名,但得其中三分神桅,自然不改杀伐之音。”

    她站起身来,款款走到赵光义身旁,赵光义回顾身旁紫檀书架上一排排典籍文章,讶然道:“本王素知朵儿才识渊博,只是……没有想到,你这里竟然连……,无一缺漏。”

    朵儿轻笑道:“朵儿好读书,这套《史记》好贵,还是入主一笑楼后才购买的。”

    赵光义微微一笑,手指抚上那一排书册,心中只想:“今日,本王已是破条沉舟,有前无后,成败全然不计了。不知后人续修里,还是在中随意提及一笔?”

    他双拳微微攥起,心怀激荡,目泛寒光,就连身边美人儿幽幽沁入他鼻端的诱人香气儿也似无所觉了……

    洪

    “明日钱王就要回吴越了,一俟送走了他,我马上就可以以大鸿驴的身份致仕。一旦致仕,我就不必在京里虚应其事地再候些时日了,反正不管只住一天,还是再住一年,只要我回西北,都是,捅了马蜂窝。

    面子也好,里子也罢,都是有实力人家才给你口凭我的实力,固然不足以与赵老大这条粗腿较量,可是至少也能让他忌惮三分。面子,如今我给他赵老大了,他总不能不给我一点里子。他要真是一条路也不给我走,说不得,我只好亮出和契丹的关系,来震一震他这只大老虎了。”

    杨浩一路走一路想,心中竟涌起一股热血***的感觉。赵匡胤、萧燕燕,这都是他原本遥不可及的人物,哪怕他来到了这个世界,成为这个世界中的一份子,他的天地最初只有丁家大院那么一角天地,让他小心翼翼地去应对的人物,只不过是柳十一、雁九那样的豪门家奴。

    现如今,他正一步步踏向世界的巅峰,与赵匡胤、萧燕燕这样的千古风流人物比肩而立,指点江山,笑傲风流,似雁九一般的角色,如今已渐渐成为他脚下的一只蝼蚁。

    杨浩回到府中,听说冬儿、玉落、妙妙正陪李煜、小周后在一笑楼中游赏春花,不由欣然一笑,便也转身出了府,往“如雪坊”走去。

    如雪坊被围在千金一笑楼中间,原本的院墙拆掉,在原有园林的基础上增植了许多花草,胜日寻芳,别具风彩。

    杨浩虽想着马上就要离开汴粱了,可是接近李煜夫妇的想法并没有改变,他不会忘记“烛光斧影”的故事。如今因为他的插入,历史正悄悄地发生着变化,可是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比如贪心、人性,这些东西不变,有些东西就一定会发生,只不过是在时间、地点、方式上做一些改变。

    如果赵二篡位成功了,那西北是否立即兵戈便至就很难预料了。自古得位不正者,都要迫不及待地建功立业,以确保自己的地位稳定,以大功业在史书中为他正名。隋焰帝如是、唐太宗如是、赵光义也不例外。

    那时……李煜夫妇或许就会有大用处,如果可能,杨浩甚至不介意结交蜀、荆、湖、汉、尤其是柴氏后人,只可惜他与那些人一向没有交集,贸然往来,必然引人注意,不像李煜夫妇,彼此有过在唐国时的一段交情,尚不显得突兀,首要的,他当然是要保护好自己。

    正值春暮,花林中落英缤纷,有的花开正艳,有的已是渐渐凋零,杨浩漫步林中,踏着一地红尘,不时向姗姗行来的青衣小婢问询一句,渐渐拐到了汴河边上。

    汴水河边几株梨村如笼纱冠,白茫茫一片,前方河水滔滔,帆张如云。一阵风来,满树梨花飘落,绰约如雪。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李煜怅立花村之下,面对悠悠而去的汴河水,黯然吟道。

    “妙啊,真是绝妙好词!”

    冬儿、玉落、妙妙,都是极具才学的女子,听了这样几句信口拈来,却极富艺术魅力的优美词句,不禁击节叫好,一个个妙眸之中荡漾起崇拜钦佩的神情。

    小周后站在一旁,唇边却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曾几何时,她的眸中何尝不是像眼前这几个女孩儿一样,把李煜敬若神明,眸中满是钦佩、崇拜,还比她们多了一份浓浓的情意,深深的爱慕。

    可是现在再听到这样动人的词句,她再也没有当初那种心动的感觉了,只有深深的厌恶。她现在想的是:家里的仆从太多了,本不需要雇佣这么多人的,这个月的工钱又是好大一笔支出。夫君一日三餐仍要珍搓美馔,还得再典当些东西才行;夫君好饮宴,款待客人要钱、府上养的歌伎舞女要钱,难道总走向杨左使商借?将来拿什么偿还给人家?

    贫贱夫妻百事哀,整日要为柴米油盐醋茶发愁,小周后哪里还有昔日的浪漫情怀。当千娇百媚的容颜要敷上往日里瞧都不瞧一眼的劣质胭脂,当每日为了米缸里还剩多少米而精打细算,当每日都要捉襟见肘,为一今日渐没落,却无视现实,仍旧活在他自己的理想中的丈夫伤透脑筋的时候,还能保持最初的浪漫与温情吗?

    岁月的风霜已将昔日的浪漫与美丽的幻想一点点消磨怠尽,很残酷,是吗?但是,这就是生活。

    浪漫的童话故事,主角一定是王子和公主。今时今日的小周后,从丈夫口中听到这样的词句,只会生起深深的反感,她宁愿自己的男人成为家里的顶梁柱,一家人的生计前程,可以在他的安排下,井然有序地进行下去,而不是一个只会悲春伤秋,无病呻吟,反要靠他的娘子和儿子来撑起这个家。

    “官人,时辰不早了,劳动杨夫人她们这么久,咱们也该回去了。”

    虽见李煜游兴不减,小周后还是上前说道,恰在此时,只听一声清咳,杨浩自林中转了出来,微笑长揖道:“哈哈,李将军,原来你们在这儿,让杨某一番好找。”

    李煜如今爵至侯爷,官至上将军,可是那个侯爷叫“违命侯,”不无羞辱之意,所以杨浩与李煜交往,向来只称他李将军,而不呼其侯爷。

    杨浩既然来了,自然不容他再就此离去,两下里谈笑一番,杨浩便盛请邀他到百味楼中饮宴,李煜夫妇盛情难却,便随他行去。

    堪堪将至百味楼,就见前面一个身材魁伟的男子,在一个花枝般风流的妙人儿陪同下缓步走来。

    杨浩一见不由一怔,前边来的正是久不往来的赵光义和柳朵儿。

    “坏了!”杨浩一下子想起了那幅《熙陵(赵光义)幸小周后图》,今天自己府上女眷邀请李煜夫妇游春,小周后可不比当日辞庙离国时一般头戴面纱,如今被赵光义迎面撞见,看到她的国色天香,一旦起了色心……,那我不间接成了拉皮条的?

    杨浩急忙挣开左右搀扶着他的冬儿和妙妙,上前施礼,吸引赵光义的目光道:“下官杨浩,见过千岁。“

    李煜见状忙也急忙趋前拜见,赵光义瞟了他们一眼,目光从水蜜桃儿般汁多味美,正值女性成熟妩媚年纪的小周后身上掠过,又从同样千娇百媚,只是比起小周后尚显青涩稚嫩的冬儿、玉落、妙妙身上闪过,神色平静,毫无异样。

    杨浩暗自松了口气,又觉有些奇怪:i,赵光义既能不顾令誉,强占小周后,自然是对她垂涎万分的,就算他如今是个王爷,不敢轻举妄动,若有好感,神色之中不该一点不表露出来,这是怎么……,赵二转了性了?”

    赵光义目光落在杨浩拖着的瘸腿上,眉头不经意地一皱,神色更显冷漠,只微一顾首,淡淡应道:“李侯爷与大鸿驴也来赏春踏青么?”

    李烛脸上一片赧红,讪讪应道:“是,下官蒙大鸿驴相邀,正欲赴百味楼饮宴一番,千岁若有闲暇,不妨……”

    赵光义皮笑肉不笑地道:i,本王刚刚饮过酒,已不克酒力了。你们自去吧,南衙中还有许多事情要办,本王这就回去了。”

    赵光义回首向朵儿展颜笑道:“柳大家请止步,本王这就告辞了。”

    柳朵儿忙道:“朵儿恭送王爷。”

    这时路旁抬过一顶小轿来,杨浩移目望去,微微便是一怔。今日赵光义既走到如雪坊中相见美人儿,饮宴娱乐,当然不会抬着开封府尹那顶八抬大轿,鸣锣开道,旗牌导引,乘一顶小轿事属寻常,可是……这样的私人饮宴,幽会的又是汴梁花魁,只带三两心腹佳人即可,而随那顶小轿来的青袍文士打扮的人,竟是如今南衙仓曹程德玄,这就有些奇怪了。堂堂朝廷命官,自无扮小厮的理由,要拍马屁也不必拍在这个地方呀。”

    程德玄瞟了眼他拖着腿,肩膀一高一矮的模样,不屑地冷笑着,掀开轿帘,向赵光义躬身道:i,王爷,请上轿。”

    赵光义向李煜、杨浩微一领首,弯腰登上了轿子。

    i,恭送千岁。”几人长揖施礼,看着赵光义的轿子吱呀吱呀地悠悠而去,柳朵儿偷偷瞟了杨浩一眼,轻咬薄唇,裣着羽袖,上前见礼道:i,朵儿见过杨大人……”

    杨浩望着赵光义离去的轿子仍在怔怔出神,充耳不闻,朵儿神情不免有些尴尬羞愤。

    妙妙上前向她福礼道:i,妙妙见过小姐。“

    朵儿一侧身,冷颜说道:“不敢当。“

    冬儿轻轻一拉杨浩衣袖,低声唤道:i,官人。

    “嗯?啊!柳大家,失礼,失礼。”

    杨浩醒过神来,连忙向她含笑一揖:i,本官要陪李将军去楼中饮宴,少陪了。”

    杨浩说完,便向李煜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向前走支

    柳朵儿身形欲动,终于抿着嘴唇站住,自后面看着杨浩拖着残腿一步一沉的模样,幽幽叹息一声,神情复杂地转身离去。

    杨浩与李煜并肩坐在三楼雅座中,凭窗望去,左前方是皇宫,右前方是大相国寺,遥遥对峙的是婪楼,眼皮底下就是如雪的花海,开封美景尽收眼中。两侧是冬儿、小周后、玉落、妙妙,四个美人儿各擅胜场,各具气质,清风徐来,拂得她们衣带飘飞,犹如天上仙子。

    李煜果然有诗人气质,酒至三旬,眺望开封盛景,不禁又词性大发,在冬儿、玉落、妙妙的喜悦催促中开始吟诗了,杨浩却持杯沉吟,充耳不闻,心中始终有些古怪的感觉,却不知症结出在哪里。

    如今他马上就要离开汴梁了,诸事无不警惕小心,遇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自然格外上心,沉吟半晌,忽听冬儿、玉落她们击掌叫好,杨浩也没听清他吟的是什么,就举杯赞道:“好词,好词,来来来,请酒,请酒。”

    李煜矜持地举起杯来,二人轻轻一碰,捧杯饮酒,杨浩大袖遮面,一杯酒刚刚沾到唇边,双眼突地张大,他想起那种不舒服的古怪感觉最初由何而来了。

    从他离开牛门,心里就始终觉得有点不自在,现在突地想起来,当时无意中一瞥,午门站岗的几名禁卫似乎不是平时的侍卫。

    牛门侍卫有三班,杨浩这几日接迎钱王,时时要进宫请命通报,进进出出不知多少次了,每次进宫那些侍卫都要验看腰牌的,多少都有些脸熟,可是今日所见的几个,并不是平时守门的几个卫兵,尤其去……其中有一个现在想起来,似乎该是南衙中人,当初他任火情院长时,领着一班喽罗满东京城拆房子,其中有一个班头儿,似乎就是站在午门前的那人。

    这个班头儿,就像密密编织的网上一个小小的线头儿,顺着他向下探索下去,许多看似无疑的事情都牵连起来,在杨浩心中重现了它的脉络,一个大胆的念头突地跳入杨浩的脑海:i,难的……大雪漫天夜发生的故事,要发生在这落英滨纷时?”

    一阵风来,卷起梨花如雪。

    杨浩如置心冰壶,寒气扑面而来……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34章 明月夜

    赵光义自从争取了统兵伐唐的机会,调兵遣将、请功封赏,在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要接触到许多禁军将领,虽然这么短的时间不足以让他掌控一支武装,或者让禁军将领死心踏地的跟他走,但是与他们建立一定的联系、增加他们对自己的认同和好感却很容易。

    藉此关系,以他的地位,只须稍作示意,安插几个有南衙背景的人在禁军中做个校尉易如反掌匕他不是要统兵造反,而是要策划篡位,在关键部位,只要能有一个得力的马前卒就足以做成大事了,就像萧思温谋杀契丹皇帝,只须收买他身边一个厨子一样。

    楚昭辅本无大才,当初“义社十兄弟”,哪个不是手握重兵、叱咤风云的人物?而他呢,那时只不过是掌管军械库的一个官吏,既无过人之能,也无了得的战功,全因他坚定地站在赵匡胤一方,有从龙之功,方才积资累历,直至升迁到三司使的高位。如今他被罢黜为民,走赵光义的门路重新做了官,会不会想再来一次从龙之功?即便他没有胆子造反,这样一个对赵光义感恩戴德的人,掌握了宫中的武装力量,在既成事实面前,也会更容易倒向赵光义。

    再者,赵光义好女色,这是史书上都无法回避的事实。他以前那般自律,全因为他还不是可以肆无忌惮的皇帝,他正凯觎着帝位,不能不注重自己在朝廷百官、士林名流中的影响,尽管如此,他也并不掩饰自己对美女的欣赏,当日在汴河码头看见柳朵儿的时候,就曾欣然向人问起她的身份。

    近来,官家对他颇为冷落,许多往常由他操办的大事现在都移交了别人,上一次巡狩洛阳时,还令皇长子监国,近来赵官家更与三弟赵光美往来密切,他这十年来都不曾以帝王之尊到过赵光美的府邸,可是自洛阳归来以来,已经去了三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赵光义正在失宠。

    而赵光义对此似乎全不在意,甚至纵情酒色,这个曾经不顾帝王身后名,强占臣妻、而且是归降的唐国帝王皇后的赵二哥,怎么会在见了比柳朵儿更加娇媚动人的小周后时毫无所动?连他的眼神中都没有一丝波澜?

    结合以上种种想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一种更重要的东西,已完全占据了他的心神,使他无暇他顾。什么东西比绝色美人更令男人动心,甚至忽视了美人丽色?只有一种,那就是权力。对晋王赵光义来说,还有什么权利是他要追求的?唯有帝王的宝座。

    “赵光义,已经感觉到了失宠的危险,而且要孤注一掷,进行反扑了!”

    这就是杨浩得出的结论。凭着这么一点殊丝马迹,本来任谁也不可能大胆地推测出他要策划了宫变、而且是马上就要宫变的。在杨浩心目中,古往今来的智者中“智近于妖,的武侯诸葛孔明不能;,江湖第一智者,的冷明慧冷大先生不能;智计百出、狡如九尾天狐的成绮韵成二档头也不能,但是他杨浩能。

    因为只有他这个来自未来的人,知道赵光义早晚会反。而且他一直在猜测,猜测由于自己对历史的影响,赵光义是会提前发动还是推迟发动,以什么方式、在什么时间、用什么手段来发动?这个念头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如今发现了这些诡异之处,他自然很容易就想到赵光义要干什么。

    杨浩神不守舍的样子看在众人眼中,便显得他对今日饮宴全无兴趣了。李煜和小周后今时今日的处境,致使心境非常敏感,立时察觉他有心事,饮宴的兴情便也淡了,再喝几杯,便起身告辞。

    杨浩也不挽留,将李煜夫妇送下楼去,便对冬儿三人立即说道:“马上回府。”

    冬儿和玉落、妙妙面面相觑,不知他为什么不开心,只得答应一声,随他往回走。因一笑楼距他的住处只隔两条街,步行即可,所以四人均未乘车轿。行了片刻,冬儿按捺不住,悄声唤道:“官人……”

    “嗯?”杨浩正反复推敲着自己的结论,闻声回头。

    冬儿期期艾艾地道:“官人……是不是见奴家赞赏李将军诗词,所以……所以有些不快?“

    丁玉落和妙妙都悄悄竖起了耳朵,杨浩一怔,哑然失笑道:石,岂有此理,李煜之词,堪称天下第一,你们由衷赞赏,有什么不对?你家夫君是心胸那么狭窄的人么?竟为这点小事呻醋?“

    妙妙与冬儿这些时日交往下来,只觉这位大妇性情温柔、娴雅大方,实是最好相处的人,与她相处极为融洽,在她面前也不再那般拘谨,听了杨浩的话便欣然上前一步,挽住杨浩胳膊,嫣然道:“你不说,人家怎么知道呢?老爷突然变得沉闷起来,奴家还以为不悦于奴家对李将军的赏识呢,老爷可是有什么心事?“

    杨浩拍拍她的小手,略一沉吟,问道:i“女儿国,已转到张牛儿和老黑的名下了么?”

    妙妙眸波一转,长睫眨动,俏巧地点头道:“是……呀。”

    杨浩板起脸道:“要骗你家老爷,那就骗得彻底一些,吞吞吐吐的,在玩什么花样?”

    妙妙低下头,小声道:“老爷,这,女儿国,是咱家产业,老爷付出诸多心血,奴家……也打理许久,怎么就随手送与外人了……”

    杨浩苦笑道:“我看你呀,就是一只小耗子,有什么好东西,都只顾往自己家里扒拉。

    该舍的时候就当舍去才是,你说吧,又玩什么花样了?“

    妙妙偷偷瞟了冬儿一眼,冬儿微微颌首,说道:“官人,这件事……,……,妙妙和奴家说过,奴家觉得有些道理,所以便允她去办了。”

    杨浩奇道:“你们做了什么?”

    妙妙这才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原来她得杨浩授意,要把苦心经营的产业交付他人,说起来张牛儿和老黑对自家老爷也算忠心,这产业如果真要就此抛下,那么无主产业与其被官府没收自然不如许给忠心的家人。可是但有一线希望,谁舍得自己产业交付旁人,所以妙妙便在其中动了些手脚,将“女儿国”移交张牛儿和老黑的同时,另起一份契约,再从张牛儿和老黑手中移交他人,两张契约同时签署,签字画押,第二张契约的受让人却是空白的。

    对张牛儿和老黑,妙妙自然另有一套说辞。张牛儿和老黑并不知道杨浩有意把产业无偿送给他们,如今只不过帮着走了走手续,按了个手印,偌大的产业就暂时交到了他们名下,成了杨氏产业名义上的主人、实际上的高级经理,他们乐得睡觉都要笑出声来,哪里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更何况杨家女主人罗冬儿还亲自出面,与他们签署了第三份契约,契约中规定,如果他们好生为杨家经营打理这份产业,十年之后,石,女儿国”三分之一的产业便完全转移到他们名下。两人从妓院里的一对打手、龟公,一下子成了人上人,对她们感激涕零,当然就此死心踏地的决心苦守,女儿国“以十年奋斗,享一世荣华了。

    杨浩听了不禁暗自苦笑:“这两个小妮子,自家夫君正打着谋国的大主意,她们还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保全自家的产业。不过这样也好,留着这座,女儿国“就可以与使相千国、王侯夫人保持着最亲密的往来,许多男人不会把机密的事情说与同僚和朋友听,却会告诉自己的家人,说不定这座,女儿国,今后会有大用,完全交予张牛儿和老黑,靠一份感激和义气维系长期的关系,不如用利益来控制他们更加妥当。“

    想到这里,杨浩便颌首道:“嗯,这样处置也成。既然在开封城内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处置的东西,那么……咱们现在回府,收拾东西,天黑之前,你们马上出城。”

    冬儿和妙妙看看天边一轮红日,诧然道:“现在出城?”

    “不错,就是现在!”

    冬儿急问道:“官人,出了什么事?”

    杨浩轻轻一笑道:“方才我还与李将军饮酒谈笑,你说能有什么要紧事呢?只是,我们去意已决,那便早些动身更为妥当些,以免夜长梦多。”

    丁玉落急问道:“二哥,那你呢?”

    杨浩道:“你们先行离开,明日一早送走了钱王,二哥就风风光光地致仕退休了,那时便赶去与你们汇合。”

    冬儿狐疑地看着他道:“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急于一时?我们留下陪官人,明天咱们全家人一起上路吧。“

    杨浩拒绝道:“不可,我说今天走,那就今天走!”

    冬儿和妙妙脱口道:“我不!”

    杨浩把眼一瞪,怒道:石,反了称们!咱们谁是一家之主?”

    两女吃他一瞪,不由低下头去,低低地道:“自然是官人(老爷)你呀……“

    杨浩道:“那就成了,我说今天走,那就今天走,不想走,也得走。现在回去,马上收拾行装,上路。”

    丁玉落略一迟疑,说道:“二哥,既然如此,那我留下来吧。”

    杨浩反问道:“你留下,那谁来照应你的两位嫂嫂?”

    冬儿和妙妙连忙接口道:“我们能照顾自己,不需要照料。“

    杨浩叹了口气,说道:石,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我突然决定你们马上就走,自己单独留下,的确是有一件事情要弄明白,不过这件事对我来说并没有危险,我只是想弄明白它的来龙去脉,以便做出相应的对策。如无意外,明日一早送走了钱王,我辞官致仕,就成了自由之身,那时自会去寻你们。

    退一步说,如果今晚真的有事,你说咱们是一家人都留在开封易于脱身,还是我一个人走更容易脱身?上京城那种地方才是龙潭虎穴,异族他乡,插翅难飞,我还不是太太平平地回来了?何况你们走后,我虽看来只是一人,其实还有猪儿帮我、还有继嗣堂的伏桩与我暗中联络,如果你们执意留在我身边,对我全无好处,反而让我有所牵绊,不能来去自如。明白了么?“

    冬儿和妙妙犹豫半晌,互相看了一眼,冬儿这才勉强应道:石,是,那奴家依从官人吩咐,官人自己……千万保重。”

    莲吧人人都爱十三娘

    府中要带的东西早就已经捆扎停当,车马也早已备好,一说要走,倒也快速。玉落这两年来闯荡天下,于行路打尖是极熟悉的,又有穆羽率几名侍卫随行,路上当不致有事。

    杨浩又将穆羽单独唤到一边,嘱咐他一俟出城,立即星夜赶路,全速西行,务必把一家人尽快送回芦州。

    看着车马消失在视线之内,杨浩立即上马,向巷子另一头驰去。出巷口,过汴桥,长街尽头便是巍峨壮观的开封府。杨浩到了开封府前,只见开封府守衙的差役,进出的小吏,一如寻常,全无异样。

    杨浩本是来熟了南衙的,守门的小吏都认得他,此时他虽一身便装,自然仍是放行无阻。杨浩拴好马匹,拖着一条腿慢悠悠地进了南衙大门,一路行走,一路注意观察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他的根基在芦州。芦州本不是一个适宜生存安居的地方,否则也不会历千百年下来,那里还是一片人烟稀少的地方了。他能带着几万百姓,在那里扎下根来,得宜于西北三藩和杂胡异族之间的微妙形势,方能如鱼得水。

    芦州,是利用各方势力互相角逐、互相制衡的种种矛盾,才在一个原本绝不可能的三不管地带,汲取到了生存和发展的机会,迅速成长起来。如今他虽拥有了很大的潜势力,可是仅仅靠芦州一地,仍是处在三藩势力的夹缝之中,没有战略纵深、没有回旋余地,哪怕是有党项七氏的暗中支持,根基不稳,始终难以取得更大的发展,拓展自己的发展空间和生存空间。麟州和府州虽然支持他的存在,以便在夏州李氏的眼皮子底下安插一根钉子,却绝不会愿意让他的势力渗透到自己的地盘里面。而对夏州来说,尽管夏州如今内忧外患又焦头烂额,可是百余年的苦心经营,也不是他振牟一挥,竖起大旗,立即就能对抚的。

    他需要更多的时间、需要更多的机会。如果他能秘密返回芦州,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先解决银州庆王,占据这个战略要地,那么在外交上,他就可以获得契丹的支持,同时扩大自己在整个西部的影响。

    而在在内部,他就可以利用芦州和银州这两个点,把整个横山山脉联系起来,把横山诸羌部落全部控制在自己手中,从而形成一个绮托横山险隘、以芦州和银州两座雄城为根基,东倚麟府二州支持,西仗党项七氏扶助,暗得继嗣堂源源不绝的财力支援的一方雄霸。

    出于这种考虑,如果他能名正言顺地离开汴梁,不予朝廷讨伐他的借口,他就要不惜余力地去争取,这会使他的阻力减至最小,制造更加有利于他的局面,把伤亡和战争的消耗减少到最小。

    可是如果他能证明赵光义马上就要发动政变,那他就不能从容等待了。赵光义的野心比赵匡胤更大,却不具备赵匡胤的心胸和远见卓识,如果让他称帝,以他的性情为人,自己很难有机会再离开汴梁了。

    得位不正的赵光义要迅速扩大自己的影响,坐稳帝位,唯一的选择就是建立军功。如果那时北汉国已被赵德昭消灭,吴越国又早早的就表现出和平归顺的劲头儿,而北国契丹轻易又不易取得建树,那么赵光义用兵的最大可能就只剩下一处:西北。

    就算赵光义不出兵,自己想得善终的机会也是少的可怜。在赵匡胤庇佑下,唐、荆、湖、汉诸国前国君,个个都封王封侯,得以在开封安享太平晚年,可是赵光义一继位,这些看起来已经没有了威胁的诸国国君,仍是不免要在他的手中被“寿终正寝”。

    杨浩记得,后蜀国主孟机是在过生日时暴病而死的,在那之前,与他把臂言欢,痛饮庆生的正是南衙府尹赵光义。南唐国主李煜也是在过生日时暴卒而亡的,就连自始至终不曾对宋动过一刀一枪,把江山拱手送上的吴越钱王,也是在归附宋国之后,过生日时暴病而卒的,能活下来的君主,都是在其当位期间倒行逆施,不得故国半点民心的昏君。

    他杨浩在芦州的民心和声望,赵光义通过程德玄恐怕是早就知道了,以前他可以不在乎,如果他做了皇帝,他就不能不在乎。丁承宗和义父李光本如今在西北秣马厉兵、蓄势良久,种种反象现在掩饰的还好,却不可能一直控制得风雨不透,这又是一个威胁。

    如果他现在还不赶紧离开汴梁,来日史书上恐怕就会很不起眼地用一句话来描述他的结局了:霸州杨浩,曾为芦州一藩,致仕,于汴梁潜居。某年月日,生辰,帝赐御酒以贺,翌日,卒。”

    这还算是好的,如果他的女眷落到赵二哥手中,难保不会再传出什么“熙陵幸冬儿图”、“熙陵幸焰焰图,、、“熙陵幸……”,要是那样,恐怕千年之后,他的坟头上都是绿汪汪的一片青了。

    想到这里,杨浩一阵恶寒:“走!只要让我确认赵光义动手在即,那就马上走,无论是西北局势,还是中原情形,都容不得我再拖延了。”

    杨浩想到这里,双眉一挑,翟然抬头,就见慕容求醉笑吟吟地站在仪门前石阶上,拱手道:“杨大人,久违了。”

    洪

    “官家仁厚,把杨某提拔为大鸿驴,可是慕容先生也看到了,杨浩这条残得……唉……,一瘸一拐,毫无形像,如何立得官威?如何站得朝堂?以杨某这样的年纪,短短两年功夫便从一介布衣位居九卿,也该知足了。明日,本官就要向官家辞职荣归,自入京以来,杨某承蒙晋王千岁厚爱,多方予以照顾,今日是特来拜会千岁,以致谢意的。”

    慕容求醉微笑道:“杨大人仕途一帆风顺,前程远大,将来位至相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本来也是意料中事。只是大人荣升太快,仕途顺利,前无古人,以致遭了天忌,方有此难。如今大人以大鸿驴的官职致仕,朝廷定然还有封赏,说不定能封个开国侯,得食封邑,荫庇子孙,这一生也算是风光无限了。

    宋朝爵位有亲王、嗣王、郡王、国公、郡公、开国公、开国郡公、开国县公、开国侯、开国伯、开国子、开国男,共十二等,得封开国侯的,那已是要立下极大功劳方有可能的了。杨浩一听连忙摇手道:“不敢不敢,能有今时今日地位,杨某已经知足了,岂敢再有凯觎,贪心不足。对了,千岁可已忙完了公事?本官此事造访,不会打扰了千岁吧?”

    慕容求醉微笑道:“大人来的不巧,千岁会同俊仪县令宋大人等,去巡视黄河水道,商议拓疏河道事宜去了,如今不在府中。”

    他抬头看看绕树环飞的鸦群,一缕斜阳还挂在树梢上,慕容求醉目光闪动,微笑说道:“请大人先至清心楼饮茶,千岁应该也快回来了。”

    “哦,千岁素来公务繁忙,只是想不到眼下已是暮色深深,千岁却仍在为国事奔波操劳。”杨洁唷然感叹道:“本官反正无事,那就等等千岁好了。”

    他微笑着,不动声色地迈过门槛儿,随口问道:“春讯将至,河道是该疏通一下了,千岁是什么时候去的河堤呀?”

    慕容求醉道:“千岁下了朝就赶去河道上了,忙得马不停蹄,老配恭为千岁幕僚,却帮不上千岁什么忙,实在是惭愧的很。”

    “散了朝会就去了河上?那我在一笑楼所见难道是他的鬼瑰?杨浩心里咯噔一下,面上的笑容却更加从容了。信步前行,游目四顾,杨浩忽地看见一个衙差牵着匹马儿拐过右侧一个甫道,杨浩双眼微微一眯,便注意到那是一匹军马,他的目力甚好,依稀看见军马股上烫着一个禁军马军营的烙印。杨浩急忙把目光收回来,指着旁边一棵花树赞道:“这一树杏花,开得好美。”

    慕容求醉笑道:“呵呵,清心楼下,处处玉兰、丁香,不但比这一树杏花还要美上十分,而且芬芳扑鼻,来来来,杨大人,这边走。

    杨浩随着慕容求醉转入院中,不由豁然开朗,只见一片花海,处处芬芳,登时令人精神一振,花海之中,清心楼飞檐斗角,已然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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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岁殿里,赵匡胤与晋王赵光义对面而坐。

    兄弟还是兄弟,却比往日多了几分冷淡。酒宴依旧是赵匡胤特意嘱咐的,自家兄弟最爱吃的菜肴,吃在口中却味同嚼蜡,全没了滋味。他们之羊的这种冷淡不是表现在面上,而是存在于他们的心中,于是就像隔着一层冰,反而不易那么融解。

    赵匡胤刚刚从赵光美那儿吃了酒回来,如今他已是第四次造访三弟赵光美的府邸了。自从洛阳归来,他便频频光顾赵光美的府邸,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在为赵光美入仕造势,恐怕不日就要起用他了。

    赵光义也在如雪坊刚刚吃了酒过来,脸色同大哥一样,微带赧红。想到大哥对三弟的亲近、对皇长子的培植,想到他对自己的冷淡,想到大将军曹翰的遇刺,想到那个男扮女装的刺客、那个手持军中大剑的接应者,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来,二哥,再吃一杯酒。”

    赵匡胤打破了沉闷,举杯对赵光义道。赵光义的沉闷,被他看成了对自己无声的抗议。他很高兴,二弟很久不来宫中找他了,如今他来了就好。有态度就比没有态度强,他能把自己的不满表现出来,那两兄弟就还能交心。

    旁的家业都能分,可是这帝王霸业却是无法分家的,皇帝只能有一个,等到自己垂垂老去的时候,二弟的年纪也该不小了,自己考虑让儿子接位,固然不无私心,可是这一点也是他下定决心的一个理由,相信事情说开了,二弟纵然还有不满,时日久了,些许恩怨也能烟消云散。

    “啊,大哥请酒。”赵光义勉强举杯,向赵匡胤略一示意,仰头饮下。

    “二哥……”赵匡胤沉吟着说道:“自从洛阳归来,你我兄弟这还是头一回单独饮宴。”

    “是啊。”赵光义苦涩地一笑:“自从洛阳归来,大哥日夜操劳国事,兄弟怎敢前来打扰?”

    赵匡胤沉默了片刻,起身走去,自龙书案上取过一盏灯烛,回到酒席上坐下,将灯搁在面前,灯光映亮了兄弟俩十分相似的方正面孔。赵光义的眼神有些闪烁,刻意地规避着他的目光。

    赵匡胤目光一凝,问道:“二哥,你怎么了?”

    赵光义垂首道:“没怎么,只是……许久不曾与大哥同席饮酒,今日坐在这儿,竟然有些不自在。”说着,他微微发颤的手指轻轻缩回了袍内。

    赵匡胤一笑,举杯抿了。酒,放下酒杯抚着胡须唷然叹道:“二哥,这里没有旁人,咱们兄弟俩有什么芥蒂,不妨把它说开了。自唐末以来,兴一国、亡一国、立一君、灭一君,此起彼伏,形同儿戏,如果不能吸取前人教训,那大哥也不过是那须臾兴亡的帝王之一,我宋国也不过是史书中也不勘其详的一方诸候。

    为兄处心积虑,方有今日成果,天下将定,四海生平。可要想长治久安,就得有个规矩。确立皇储继承,正是朝廷久安之根本。”他拍着自己的大腿道:“二哥,这个宝座,谁不想坐?可是最终能坐上去的,毕竟只有一个。你的心意,为兄未尝不知,可是今日为兄破例传位于你,来日子孙中,兄弟之间,是否仍有人欲循此例?是否会因此致使皇室兄弟自相残杀,祸乱无常?”

    赵光义惶然道:“大哥,兄弟并无凯觎大宝之意,大哥……“

    赵匡胤举手制止了他,慨然道:“二哥,你我兄弟,今日坦诚己见,好么?”

    赵光义微微一怔,垂首道:“是“……

    赵匡胤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对面的赵光义目光不由微微一闪,有些紧张地端起杯子,将杯中酒也是一饮而尽。赵匡胤沉声道:“古往今后,立储之法,终无尽善尽美的,唯有择其适宜长远者做为选择。

    商王朝兄死弟及,此后代代兄弟相争,引起九世之乱,终至亡国。周取而代之,污贬商朝之亡源于殷纣荒淫,不足为信。周公以此为戒,立嫡不立长,立长不立贤。自此方有宗法、礼法、阶得……“纲纪天下,纳上下于道德,自是以后,子继之法遂为百王不易之制矣。

    其实周公也罢,你大哥我也罢,谁不知立贤之利要比立嫡为宜,可是……唯有传子之制、嫡庶之别,方可息争啊口天下之大利莫如定,其大害莫如争,不立嫡子,则无以弥天下之争啊。

    而且这贤与不贤,难以界定,你以为他贤,另一个未必认为他贤,又有那善于伪装者,未登大宝时看来是个人才,登基后也不过如此。更有前贤而后昏,不能善始善终的,这更不是立贤能够解决的问题。

    若取立贤不立嫡之策,但凡想争位的,谁肯说自己不贤?以篡逆战乱篡位者,固然有贤者,可贤者固有之,暴厉昏君亦不乏少数,奈何?

    以南朝萧梁来说,侯景之乱一起,梁武帝萧衍的子侄辈里,不知出了多少自以为配当皇帝,实则草包一个的纨绔子弟,一个个拥兵自重见死不救,自相残杀不亦乐乎,结果是亲者痛仇者快,被北人当猴子耍。家天下,家天下啊,只要一日还是家国天下,那么立嫡不立长,立长不立贤,就是唯一的选择。尽管它也不是万全之策,却已是最大程度保证家国天下得以延续的手段。立储的选择,越简单越明了越好,一旦纷繁复杂,就会借口频出,战乱不休,乎乎孙孙,为帝位争执不已,其敝将不可胜穷,而百姓将无一刻安宁。故衡利而取重,禁害而取轻,以立子立嫡之法,以利天下后世。,、

    说到这里,赵匡胤感伤地道:“二哥,你随大哥多年,又治理开封十年,你之才能,较之德昭如何,大哥心中明白,但是即便抛却私心,如非万不得已,大哥也不能择你为储。如今天下已然承平,大哥多年来煞费苦心,抛却唐时弊政,不使地方藩镇节度滋生,只要内乱不起,我赵家怎么也能坐稳三两百年江山。可是赵氏诸王若为帝位自相残杀,不出二十年,天下将易主矣口大哥有虑于此,方做如此选择。”

    他为赵光义斟满一杯酒,又为自己斟上一杯,捧杯说道:“二哥,今日大哥剖心沥胆,坦诚已见,希望二哥能明白大哥的一番苦心,你我兄弟同心,共保我赵宋江山。二哥若明白大哥一番苦心,接受大哥的选择,就请满饮此杯。”

    赵光义略一迟疑,便缓缓伸出双手,捧起杯来。

    赵匡胤目中露出欣慰之色,向他一举杯,说道:“干!”说罢仰面喝了下去。

    赵光义却未饮酒,只是直直地望着赵匡胤,赵匡胤眉头微蹙,讶异道:“二哥,你……?”

    赵光义的脸色沉了下来,说道:“大哥,兄弟还有一件事,总要当面向大哥问个明白,这个心结若不解去,兄弟如芒在背、如哽在喉,这杯酒,是无论如何喝不下去的。”

    赵匡胤听了展颜道:“二哥你说,大哥知无不言。”

    赵光义微微向前俯身,沉声问道:“大哥,我的亲大哥,如果你对兄弟如此仁至义尽,不知……那洛阳刺客……所为何来呢?”

    他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灼影下,那笑容微微有些扭曲,显得有些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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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浩看看天色已晚,最后一抹夕阳已将消失,便放下茶杯起身道:“慕容先生,看来千岁一时不会回府了,杨某先回去了,明日辞官之后,再来见过千岁。”

    慕容求醉起身笑道:“如此也好,那老朽便送杨大人离开。“

    慕容求醉陪着杨浩走出清心楼,直趋衙前。杨浩不敢做出一分急躁神色,扶着残腿一瘸一拐地出了南衙,向慕容求醉拱手告辞,待他上了马,缓辔行去,拐出慕容求醉视线,这才打马一鞭,急急驰去。

    慕容求醉捻着胡须,长长地吁了口气,抬眼望向黯淡的天空,喃喃自语道:“此时,应该动手了吧?”

    他又遥遥望向洛阳方向,暗暗说道:“相公,你对慕容有知遇之恩,这份恩情,慕容会牢记心头。可是,慕容垂垂老矣,就算相公复了相位,慕容终难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了,可是……可是如今却不同,从龙之功、从龙之功啊……“恩相,慕容抱歉了……”

    杨浩拐过南衙墙角,便策马直趋御街。

    街上行人往来,摩肩接路,杨浩行不得快路,耐着性子好不容易捱到了御街上,便向午门前驰去。

    他记得午门守军面目陌生,其中还有一个似乎就是南衙出身,因此不敢靠近,只在左近逡巡,看到石狮左近静静停着一顶大轿,杨浩便缓辔走去,拉住缰绳笑问道:“好一顶大轿,这是哪一位相公还在宫里办差么?”

    地上坐起一个轿夫来,懒洋洋向他打量一眼,见夜色中一匹黑马,马上一个青袍文士,夜色昏暗,也看不清相貌,便懒洋洋挥手道:“去去去,宰相坐得这顶大轿么?这是晋王千岁的轿子。”

    “啊,原来如此,得罪,得罪。”

    杨浩告一声罪,拨马便走。杨浩抄着小道拐来拐去,越往越快,到了城西金梁桥时,天上已是一轮皓月当空。杨浩忽地勒住马缰,低头看着悠悠流水中一轮荡着涟漪波纹的皓月沉吟起来。

    “走,马上就走,我不是早已决定,一俟赵光义发动,我这厢便立即离开么?当断不乱,还在犹豫什么?,、

    他提着马缰在桥头转了个圈儿,惹得几个过路的行人叫骂起来:“天色昏沉,还在城中纵马,踢伤了人,告你入官,吃上三十大起……”

    杨浩也不理会,心中天人挣扎,在自己的安危前程和他对赵匡胤这个某种意义上的对手的敬重爱护之间,苦苦地做着抉择。

    “理智一些,就算我回去,又有什么用?如果赵光义还未发动,我这些殊丝马迹哪有可能做为证据向皇帝告发他的亲兄弟?恐怕……恐怕我连宫门都进不去,就要被宫门侍卫所为烂呃……,

    不修私德,淫乱人妻;江州屠城,杀人无数;天下承平久矣,仍是僵硬不化,将从中御;北伐失败,丢下数十万大军任人宰割,自此放弃收复幽燕之志……,他做皇常,会比赵匡胤做的更好吗?我能改变西北,就不能改变中原么?如果一定要有一个对手,我宁愿选择赵匡胤这样的一代雄主。可是……现在还来得及吗?”

    杨浩仰首向天,天下只有一轮明月,皎如玉盘,清辉洒下,映在他的眸中。

    杨浩深吸一口气,突然一提马缰,健马仰天长嘶一声,便放开四蹄向城中奔去……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35章偷天

    万岁殿,酒残菜冷,宫烛摇曳。

    赵匡胤捂住小腹,气若游丝。愤怒的眼神看着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脸色呈现出奇异的淡金毛

    赵光义面容扭曲着,尽管他想强自镇静下来,却始终难以掩饰地露出一副紧张与惊恐的神色,尽管他的大哥已经到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可是他仍不敢靠近一步。

    如果没有他的大哥,今日的赵光义。可能仍住在洛阳夹马营,在官府里谋一个小吏的职位,终老此生。他的一切都是大哥给的,就连他一身武功也是大哥传授的,赵匡胤的威严已经深深浸入他的骨髓,只要一口气还在,他对兄长的敬畏就始终挥之不去。

    这正是他最为懊恼的事情,哪怕他觉得自己天纵英明,可是只要看到赵匡胤,他就会自觉地记起,在他上面,还有一个人,只要存在一日。就永远站在他头上的人。他只能用色厉内茬的声音来掩饰自己的恐惧和懊恼,乖戾地低吼道:“大哥。就算你没有杀我的意思,今日之事。兄弟我也绝不后悔。”

    他攥紧双拳,愤怒地道:“我也想兄友弟恭,做一个好弟弟,可是我更想做一个好皇卑,万世传颂。

    这天下,是我和大哥一起打下来的,凭什么就要传给你的儿子,让你的子孙代代成为九五至尊,而我和我的乎乎孙孙就得向你的子孙俯首称臣?”

    赵匡胤喃喃地道:“我们兄弟,,一起打下来的江山

    “不错!”

    赵光义猛一挥手,激动的脸庞涨红:“大哥,你知道当初是谁伪造军情,说契丹出兵伐我周国边境。才使大哥你领兵出征的么?是我!是我赵光义!你知道当初是谁和赵普、高怀德、石守信、王审琰等人暗中计议,在陈桥驿驻马不前、黄袍加身,拥立你做皇帝的么?还是我,是我赵光义!”

    赵匡胤睁大了眼睛,仿佛从不认识似的看向自己的兄弟,哪怕亲耳听他说出来,他还是不敢相信当时年仅二十出头,一直在自己面前唯唯喏喏、唯命是从的二弟会有这样的心机手段。

    赵光义的眼神有些疯狂起来,颤抖着嘴唇道:“是我,都是我干的。大哥你空有一身本事,立下赫赫战功,得到各路大将们的拥戴,可是若不是我,你能成为开国之君吗?世宗早逝,孤儿寡母把持朝政,符太后一介女流,皇帝是七岁的黄口小儿,能坐稳江山吗?你傻了?唾手可得的东西,你不去争,你不去争,早晚它要落入旁人手中。”

    赵光义的胆子大了些,走近两步,低喝道:“石守信,节度使兼殿前都指挥使,张令锋,节度使兼侍卫步军都指挥使,职位均与你相当;高怀德,节度使兼殿前东西班都指挥使,还有赵彦徽,他们的兵权和职位都在你之上。此外还有张光翰、王审琰、韩重贷、李继勋、王彦升,哪一个不是手握重兵、心高气傲?

    只有你,只有你的战功和在军中的威望才可以压制他们,可是如果你不做皇帝,还要阻碍他们的前程,你道他们就不会把你当成一块绊脚石一脚踢开么?乱世之中。一个英明之主都未必能守不住他的宝座,何况是一化岁的娃娃?谁肯为他卖命,若不是我和诸位将军计议,扶保你登基坐殿,坐了江山。会有今日的赵官家吗?你早被人取而代之。变成了一堆枯骨!”

    赵光义握紧拳头,一步步迫近,恶狠狠地道:“明明得利的人是你。可你偏要做出一副耿耿于怀的模样。怨恨旁人让你背了这么一口大大的黑锅。那是皇帝啊!那是九五至尊啊!为此,就算被天下人唾骂又算得了什么?

    我,我才是大宋开国第一功臣,可是这个功劳我偏偏提不得。现在你知道了?如果没有我,就没有你赵官家,就没有一统中原的大宋!这天下,本来就应该是我的!凭什么要传给你的儿子?”

    赵匡胤惨笑道:“既然如此,你何不直说,我便把这皇帝让给你做。那又如何?”

    赵光义神色一窒,没有说话。

    赵匡胤喘息着,眼中露出一丝讥消的意味:“因为你知道你不成的。是不是?因为只有我才能压制那些手握重兵、件傲不驯的骁将,而你不成。你处心积虑,始终为的你自己,你给我的,并不是我想要的。我这个大哥凭什么要感激你?”

    他眼中泪光莹然,低声道:“二哥,皇帝的宝座真的这般重要?重要到可以抹煞一切亲情?你以毒酒杀死胞兄,夺了这个冰冷冷的帝王宝座。天下人会服你么?如此手段。如此皋鄙、如此毒辣的人,能成为一方人主吗?”

    “为什么不能?”

    赵光义冷笑,激动的浑身哆嗦:“我能把开封打理得井井有条,就能把大宋治理得如日中天。弑兄篡位又如何?赢胡亥、杨广,弑兄弑父。固然是亡国昏君,可杨坚、李世民呢?杨坚可是夺了他八岁外孙的皇位;李世民更是心狠手辣,设计陷杀胞兄胞弟。

    李建成五个儿子、李元吉五个儿子。大的才只十几岁,小的还在吃奶,全都被他杀光了,就连自己年轻貌美的弟媳齐王妃都被他占为己有。他甚至还篡改史书,把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说的奸诈无能、一无是处,那又怎样呢?他是一代明君、十古帝王。”

    他慢慢走到赵匡胤面前;轻轻弯下腰来,颊肉控制不住地哆嗦着,低低地道:“如果当初在陈桥驿,你坚持要做一个好人,做一全忠臣,那么会怎么样?会有今日的你么?不会,你要么被符太后杀了,要么被走投无路的军中诸将杀了,哪里还有今日的大宋开国英主呢?

    大哥,大奸大恶的人未必不能成为一个好皇帝,而一个好人,却未必能做一个好皇帝。做一个好人和做一个好皇帝,那是两回事。为什么你都快要死了,还是搞不明白?”

    赵匡胤身子一震,突地鼓起余力,一把攥住了赵光义的袍裾赵光义吓得一哆嗦,抽身就想跳”厂是突然货得午脚发软。连跳开的力与都没有了。“

    赵匡胤到卧在地,脸庞就在他的脚下,只要一脚就可以踢开,可他哪有那个胆量,唬得只是颤声道:“放手,你”你”你放手。”

    赵匡胤死死攥着他的袍襟,低声而有力地道:“善待”我的妻、儿!你,,要,,善行,,我的妻儿。”

    赵光义急于脱身,忙道:“我”我要的只是皇位,能对他们怎么样。我……答应微”

    赵匡胤仍是直勾勾地看着他,赵光义被看愕一阵阵心寒,竟不敢反抗,于是急急伸出三指,向天发誓:“我答应你,一定善待你的妻儿。若违此誓,暴死荒野,身躯饱以兽腹!”

    赵匡胤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吃力而清晰地道:“好,我记得你的承诺,你若违誓,吾便做鬼,也绝不放过你!”

    赵光义勉强笑了笑,说道:“君无戏言!”

    说着,他不冉自主地挺起了胸膛;这时他才意识到,他已经不需要再畏惧大哥了,更不需要在他面前弯下自己的脊梁,大哥马上就要死了,他才是中原今后的主人。

    “好!好!好!”

    赵匡胤一连:叹,仰面躺在地上。痴痴望着殿顶承尘,喃喃说道:“昔日提一条棍,闯荡天下,我不曾死;投军入伍、百战沙场,我不卓死;实未料到,今以至尊,二弟杀我!”

    他眼中流出泪来,惨然叫道:“实未料到,今以至尊,二弟杀我啊!”

    这一声愤怒的吼叫,骇得赵光义脸色发白,连连后退,竟然撞翻一桌酒席。正在承尘上面抓着棱格睡觉的那只鹦鹉也被这一声吼惊醒了,幸好鸟儿睡觉时全身放松,重量自然下沉拉紧了足部肌腱,双爪扣的紧紧的,这才没有掉下来。

    大概是睡意未消,亦或是厌恶满屋的酒气,鹦鹉叼叼羽毛,便展翅向外飞去,惊恐不已的赵光义全神贯注在赵匡胤身上,生恐他暴起伤人,竟然没有发觉。

    可是赵匡胤并没有跳起来,这一声吼罢,他已圆睁双目,渍然气绝。

    赵光义紧张地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半晌才双腿一软,跌坐在杯盘狼籍之中,颤声说道:“我给你的,你不想要。你给我的,我同样不想要,你给不了我的,兄弟我只好自己去取”天下你坐过了,九五至尊你当过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你安心地去吧,这天下”,从此以后,是我的了,该是我的了,”

    夜风习习,杨浩重新回到御街上时,却已是一身透汗。

    前方就是夜色中巍峨耸立的大宋皇宫了,杨浩却突然勒紧马缰站在了那里。

    此时他才突然想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如何通知赵匡胤?

    闯宫?闯得进去吗?就算没有被人立即砍成肉泥,如果赵匡胤未死。那么为了给皇弟和满朝文武一个交待,他杨浩也只有死。如果赵匡胤已经死了,他这一去岂不是羊入虎口?还能活着出来吗?

    能找谁?能去找谁?

    杨浩紧张地思索着,本来魏王赵德昭是最好的人选,可惜,他如今正领兵在外。赵光美?从来没有打过交道,他会不会信自己的话?再者,他如今还没有官职,有什么能力阻止赵光义?

    还有谁?

    杨浩急得满头大汗,忽地想到了他唯一熟悉的,在朝廷又说得上话的人物:罗公明。可是这个老家伙狡诈如狐,他肯出这个头么?这可要冒着杀头的风险。

    左思右想,杨浩忽又想到一个人物,便把牙一咬,拨马行去,

    万岁殿,帷馒一闪,内侍都知王继恩幽灵般地闪了出来,他仍然谦卑地弯着腰,悄悄向到卧于地,面呈金纸色的赵匡胤膘了一眼,便向痴痴呆呆地坐在那儿的赵光义弯了弯腰,细声细气儿地道:“官家。”

    听了这样的称呼,赵光义苍白的脸色迅速恢复了红润,他清醒过来。从地上爬起来,定了定神,才粗重地喘息道:“都准备好了?”

    王继恩谄媚地笑:“官家放心。这万岁殿上上下下,不相干的人早就被奴婢打发出去了,留下的,都是绝对可靠的人,至于各处宫门,奴婢也都做好了安排。”

    “好,好,这是杀头的前程,你对孤,对联忠心耿耿,联”不会亏待了你,一切依计行事。”

    “遵余…哦,奴婢遵旨。”

    王继恩谄笑着答应一声他的两个义子立即闪进殿来,两个小黄门把赵匡胤的尸身抬起来,放到屏风后面的床榻上,又打扫房间,重新抬上一桌酒席,布置成吃的七零八落的样子。

    而王继恩则召回那些被他藉故打发开去的内侍、宫人,一切准备停当之后,王继恩向赵光义点了点头,赵光义便朗声道:“大哥,兄弟不胜酒力,再喝不得了,这就,,这就告辞了。”

    “哈哈,二哥自去,自去,来日”来日你我兄弟再行饮宴。”

    这声音竟是赵匡胤的声音,说话的是王继恩的一个义子,这个小内侍习有一手绝妙口技,张口学赵匡胤说话,语气声调粗扩豪放,与赵匡胤一般无二,还带着几分醉意的含糊,模仿的实是惟妙惟肖。

    真正的赵匡胤此时正躺卧宫闱之中,尸身渐渐变凉,前边却有一个。人正在模仿着他说话,听来实在毛骨耸然。那半截红烛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更显得鬼魂般幽离可怖,可是身在局中的几个人,显然并没有这样的感觉。

    赵光义演过了戏,又向王继恩深深望了一眼,便转身走了出去,一出殿门,便脚下虚浮、醉眼朦腕了,两个小内侍赶紧上前扶住。

    “来啊,拿醒酒汤来,侍候联,,入,入寝

    当赵光义摇摇晃晃地走出寝宫的时候,宫中犹自传出赵匡胤豪放的声音,未几,帷帐中斯声如雷,侍候在外的宫女、太监们听得清清楚楚

    心从激派激淡激派“这位壮士,你要甚么?”

    卢多逊自梦中醒来,只见室中已燃起灯来,面前站着一个青衣蒙面、手中持剑的夜行人,不禁又惊又惧。不过他毕竟做了多年的官儿。还算沉得住气,轻轻推开拥在怀中的行妾若酒,故作镇静地坐起

    来

    “起来,马上穿好衣服。你,滚开一些!”

    那个夜行人说话粗声粗气,他挑开被子,用剑刃在那个花容失色、簌簌发抖的十六七岁美娇娘大腿上一拍。骇得那女子一跤跌下地去,粉弯雪股、酥胸妙脐,在薄如蝉翼的薄纱衣裙下若隐若现,羞得她赶紧拿手掩住衣裙难以掩饰的羞处。

    卢多逊变了变脸色,沉声道:“壮士若要求财尽管取去,若是刺杀朝廷大臣,你该知道,天下之大,也再没有你容身之处。”

    夜行人怪笑一声,一双眼睛神光闪动,低叱道:“本人不是求财,也不是求色,而是来保你的前程、保大宋的前程。”

    “什么?”卢多逊又惊又疑地问道:“什”什么前程?”

    赵光义回到荆寸府,宋琪、贾琰、程羽、慕容求醉、程德玄等一众亲信早在清心楼相候,一见赵光义,众心腹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双眼放出紧张炽热的光芒,可是看着赵光义,一时却问不出半个字来。

    赵光义吁了口气,说道:“大事已成了一半,如今率有静候佳音。”

    所有心腹听了不约而同地出了口大气,赵光义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见面前早已沏好了一壶茶,便拿起杯来斟茶,壶嘴碰着茶杯,发出叮叮当当的细微响声,那只手竟是始终握不得稳当。

    众人互相看了看,慢慢围扰到他身边,赵光义放下茶壶,强自镇定地一笑:“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紧张的,哈哈,哈哈,你们,你们都坐吧。”

    众人应一声是,脸匕都露出了笑容,只是那笑容都有些牵强,慕容求醉想了一想,忽道:“千岁。今日晚间,大鸿驴杨浩曾来府上拜望过。”

    赵光义刚刚举起杯,闻言不由一怔,停杯道:“他来做什么?”

    慕容求醉道:“杨浩说他腿脚不灵便,决意明日辞官,今日特来辞谢千岁。”

    说到这儿,他微微一笑,道:“此人对千岁始终若即若离,不为千岁所用,如今成了残废,才想到抱千岁的大腿,实属可笑。老朽说千岁下了朝就去汇合俊仪县宋大人都巡视河道去了,他等得不耐烦,便离开了。”

    赵光义听了攸然变色,沉声道:“本王因大事在即,!中忐忑,难以平静,午后曾往“如雪坊,与柳大家对酌浅饮,听其抚琴,舒缓心绪”

    他顿了一顿,又一字字地道:“本王回来时,曾与杨浩碰个正着。”

    慕容求醉听了不禁一呆,半晌才强笑道:“千岁下了朝后便不曾回衙。如此”老朽自然不知千岁的踪迹。千岁从河道上回来,因身子疲乏。便去“如雪坊,消遣一番,这也说得过去的。

    赵光义霍地起身,负手在清心楼中踱行半晌,忽然止步喝道:“禹锡。”

    程德玄踏出一步,抱拳道:“属下在。

    赵光义道:“你去,马上带人去杨浩府上,把他全家”

    赵光义把手向下一劈,程德玄会意,重重一点头,转身出了清心楼。

    赵光义走到窗边,推窗望月。月色皎洁如水,他的心中却是波澜起伏,喃喃自语地道:“这一天好慢,明天的太阳”什么时候才能升起来?”

    一乘大轿,沿着御街吱呀吱呀地走向午门,八个轿夫不停地换着发酸的肩膀儿,心里头暗暗纳罕:往日里抬着那是何等轻松,今儿个卢相公怎么变得这么沉了?

    轿厢中,青衣蒙面人、当朝宰相卢多逊、和他最得宠的如夫人若酒挤成了一堆儿。若酒姑娘被捆得像个粽子似的,嘴里塞着一团布,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睁得大大的,惊恐的看着端坐在轿中央,手中拉着一口明晃晃利剑的青衣人,大气儿都不敢出。

    卢多逊头上的官帽帽翅之长仅次于王爷,此时只能侧着身坐着,他看着中间的青衣人,低声问道:“壮士。你倒底是什么人?”

    青衣人粗声粗气地道:“勿需多问。”

    卢多逊咽了口唾沫,艰涩地道:“壮士,你拿着利剑,又蒙着面,根本不可能进入宫庭的。”

    “我根本不需要入宫。”

    青衣人冷笑:“我只是要逼你入宫,你入了宫,总要对官家有个理由交待,说明你为何深夜闯宫,不是么?不用担心,你不需要负什么责任,只须把我对你说的话向皇帝直言,有你轿中的如夫人为你做证,足以证明一切皆出自于我的胁迫,你又素受官家倚重,官家即便在他身上拙不出什么证据,也不会怪罪于你。”

    卢多逊忙应一声是,目光却频频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青衣人目不斜视,却似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冷笑道:“你不要乱动脑筋,本人剑术通神,出入你的府邸如履平地,你该晓得本人的本事。你敢乱动脑筋,本人就算在午门禁卫面前取你项上人头也是易如反掌,不只你要死、她也要死,你们这对鸳鸯再享不得人间富贵,只好到阴曹地府继续恩爱去了。”

    卢多逊身子一震,连忙道:“不敢不敢,此事与国与君,有益无,害。无论真假,都不妨一试,卢某食君俸禄、受君深恩,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又怎会怀抱异样心思。”

    午门到了,站岗的禁卫惊讶的喝叫声传来:“上朝之时还早,这是哪位大人深夜到了宫门?”

    青衣人亮了亮手中宝友,说道:“此番闯宫,事成你有护驾之功,事败你是为刺客迫入宫闱,总之与你没有半点坏处,本人有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本领,就算站在这里,要杀你也是弈旬书晒锄加旧姗)不一样的体盼”讥阅读奸甚外刃“汉掌,坏希望你能老。”“是!”

    卢多逊咽了口唾沫,缓缓拉开一角轿帘,那美妾若酒偎在轿角,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看自己官人,再看看端坐持剑的青衣人,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

    卢多逊探出半个身子,又下意识的回头一望,青衣人手腕一翻,利剑已横到他爱妾颈上,把若酒吓得蜷成一团,明媚的大眼睛中溢出泪光来,卢多逊把牙一咬,便僵硬着身子走了集去。

    “哎哟,是卢相爷。这深更半夜的。您”上朝早了点吧?”

    卢多逊强自笑笑,下意识地又扭头看看不远处静静悬垂的轿帘,说道:“本相有要紧国事禀奏官家。”

    “什么?”

    那守门的校尉面露难色:“相爷。深更半夜的,禁宫已然上钥,未至天明,概不开启,这个,,相爷是知道的

    卢多逊淡淡一笑道:“规矩是规矩,官家什么时候守过这等死规矩?这些年来,官家深夜召见大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赵相公当初就曾多次深夜入宫,早有先例,怎么换了本相就不成了?”

    那校尉干笑道:“卢相,赵相入宫,可也是官家下旨宣召的,卢相不宣而来

    卢多逊眉头一挑,说道:“本相说过,有十万火急的要事,不得不来。你有闲暇在此与本相聒噪,何不入宫请旨听听官家的意默若是耽搁了夫事,你担待得起么?”

    旁边一个校尉阴沉沉地道:“卢相,什么要紧的事,须得连夜入宫?官家如今已然就寝,我们只是一些守门的小校,惊扰陛下,可是吃罪不起呀。”

    轿中青衣人从轿帘一角缝隙中看着午门情形,灯光下,只见这个说话的小校正是他有些面熟的那个人,曾在南衙做事的一个属吏。

    卢多逊眯起眼睛,沉沉问道:“官家夙兴夜寐,常常处理公务直至深夜,你一守门小校,如何晓得官家已经睡了?”

    那校尉笑嘻嘻地道:“今夜官家留晋王千岁宫中饮宴来着,官家与自己兄弟饮酒,素来大醉方眠。如今千岁已然离开,官家哪有不睡的道理。”

    卢多逊脸色一变,失声道:“晋王千岁已然离开?”

    那校尉道:“离开约摸有一个时辰了。”

    轿中杨浩听了也是心中一沉。晋王已经离开?他已经碍手了么?除非他不是今夜下手,楚昭辅换防田重进,一个班值是三天,罗克敌最快也要两天才能赶回,除了今日,明日也是适宜动手的时机苍天保佑,但愿他还没有动手,,

    卢多逊听说晋王已经离开,心中便是一震。那青衣人所说的篡位谋逆之事,实在是听得他心惊肉跳。

    凭心而论,他根本不想搀和到皇室的家务事中,他已位极人臣,不管是谁登基为帝,为了稳定民心社稷,暂时都不会动他这些老臣,凭他本领,还不能取得新帝欢心?

    可是这等诛心的私念只好深深藏在心里,不知道是一回事,知道了不去做,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所以在利剑的肋迫下,他半推半就的来了。

    如今听说晋王已经离开宫闱。卢多逊马上想到,如果现在强行闯宫。而官家正在好端端地睡觉,他说明苦衷,官家自然不会怪罪于他,却也不会得到更大好处。如果官家真个已经驾崩,那他现在执意闯宫。下旨让他进去的人会是谁?进不去后患无穷,进去了更加凶险,除了附逆做那篡位者的同党,就只有身首异处一个选择,身家性命、一世清如,

    卢多逊心思转动极快,片刻功夫就已想清了其中利害,权衡出了利弊得失,他突然一把抓住那个对着他皮笑肉不笑的校尉,向自己这边一扯,两个人一下子换了位置。

    那个校尉被他拽的有点发愣:今儿个卢相爷雅兴不浅,打算跟我深夜在午门摔跤?

    卢多逊一俟换了位置,便把身子一矮,用他遮住自己,放声高呼道:“轿中有刺客、轿中有刺客。诸位兵士,快快擒下了他!”

    “千岁,千岁!”程德玄气喘吁吁地回到南衙:“杨家人去室空。一个人都不见了

    “甚么?”赵光义霍地站了起来。

    贾琰眉头一拧,说道:“千岁,大事要紧,一个杨浩济得甚么事?这件事交给属下们吧,马上执行第二计划,控制九城。”

    “好!”

    赵光义咬牙狞笑:“我就不信。区区一个杨浩,能坏得了我的大事!你们马上去做

    贾琰、程德玄抱拳应道:“是!”便即匆匆走了出去。

    这时一个心腹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急叫道:“千岁,宫中的”王都知到了。”

    赵光义叟然动容:“快请

    未及相请,王继恩已然登上清心楼,一见赵光义便道:“千岁,陛下驾崩,中宫已知”。

    赵光义急步迎上,问道:“娘娘有何主张?”

    王继恩道:“中宫大恸,然神思未乱,急命奴婢出宫,相召卢、吕、薛三相入宫。”

    “哦?”

    赵光义目光一凝,冷笑道:“娘娘如此做为,所为何来?”

    王继恩放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道:“秘不发丧,急召皇长子德昭回京。”

    赵光义仰天大笑:“好一个宋皇后。走!咱们入宫!”

    程羽、慕容求醉等簇拥着赵光义立即拥出了清心楼,楼下战马早已齐备,各自上马,便向皇城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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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6章 换日

    扬洁自忖为卢多逊考虑的十分周全了,让他“被迫”入宫示警,无论成与不成,有自己这个“刺客”扭着,他都没有什么罪过。他卢多逊是博学大儒,又素受官家绮重,值此国家安危之际,没有理由不肯应承。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卢多逊居然当众喝破他的行藏,惊怒之下,扬浩破骄而出,使一口夕杀出重围,便向徘巷中遁去。待他寻回卢多逊府邸附近,找到自己系在路边的马匹,跳上健马驱策西向时,忽见城中两处火起,在夜色中显得份外分明。

    随即,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了无数的逃栓、差役、左右军巡院的人也是满街游走,那应急速度较之他做火情院长时足足快了十倍。按照他当时制定的火险规定,一俟火起,立即取消夜市,闲杂人等马上回家,九缄戒备,只忤火情铀、教火官兵、雅持沼安的衙役公差、以及救助伤者的丰辆出入,这一来扬浩深更半夜,单骑柚马便立即凸显出来。

    扬浩单骑柚马目标过于明显,迫于无奈,只得弃了马匹,循小径而走,此时他才发现,开封府衙差、地保、逃戈壮丁正向所有崭巷渗透,扬浩穿过一条小巷,前方崭上已满是巡栓,扬浩只得潜身在崭巷边伺机而动。

    过了片刻,就见前方一辆丰子轻驰而来,也走向西而行,行至前方时被几名巡栓拦住,丰中人也不知拿出了什么信物,那几名巡栓苯起火把脸罢,顿现恭敬之色,忙闪开道路让行。

    扬洁见了心中不由一动,待那丰子驶到巷口时,他让过前方马匹和丰大,轻如灵猿,倏然自高大的丰轮后面闪了进去,双臂一攀丰底,身子便桂了上去。

    丰轮辘辘,扬浩贴在丰底,紧张地柚视着四周,只见路上行人渐稀,丰子时时受阻,不过验过信物之后,这辆丰子总是能够畅无阻,方向也是一直向西而行,这才渐渐心安。

    此刻,他已料定赵匡吼必已被害,赵光义如愿以偿,还是坐上了皇帝的宝座。

    可是他此刻没有一丝被挫败的颓丧,胸中反激起一股奔涌的血气:“历史仍在按它本来的路走下去?不!绝对不会!该变的,已经变了,没有变的,我来改变。赵羌义,他不配!我一定要把这个人渣从本不屑于他的宝座上踢下来!一定!”

    万岁殿,家皇后伏拜榻前,大哭不已。她今年刚刚二十四岁,年纪轻轻,就做了未亡人,疼她爱她的大君已然故去,自己又不曾生下一儿半女,今后谩长岁月,深宫寂寂,可如何度过?

    正哭得伤心,殿外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宋皇后立即擦擦眼泪站起身来。她虽是一介女流,可是毕竟已经入主中宫几年,在皇宫中几经锤炼,已非寻常如人可比,她深知此刻不是大恸悲哭的时候,皇帝家事就是国事,如今皇长子颖兵在外,她若六神无主,一筹莫展,这江山都要生变。

    i,娘娘。”

    王继思闪身进来,躬身施礼。

    宋皇后急急上前问道:i,卢相、吕相、薛相可已来了?”

    王继思退后一步,缓缓涟向旁边,慢慢说道:“娘娘,三位相爷没有来,不如……,晋王千岁到了。”

    宋皇后一听,再色顿时协每如纸,就见赵光义快步走入,会泪说道:i,嫂嫂,臣弟惊闻……皇不……,殡天了?”

    宋皇后惊退三步,目光向王继恩急急一闪,王继恩垂首躬身,嘴角微微勾起,昏暗的灯光下透出一股阴侧州的味道。

    宋皇后机灵灵打了个冷战,心知大势已去,当机立断,便向赵光义福礼低身,泣声说道:“陛下……已然殡天了,我女子性命,今后均要扛付官家了。”

    赵光义见她如此识超,心中暗喜,忙侧身避礼,长揖说道:“我们是一家人,自当共保富贵,娘娘幸毋过虑!”

    宋皇后惨然一笑,返身斧到赵匡吼榻前,悲呜一声:“陛下…………,便即哭倒在地。

    赵光义默默走到榻边,跪下,并不敢向榻上望一眼,只是摁面大哭。

    王继恩蹑手蹑脚走到他身边,细声细气儿地道:“干岁,皇上已然殡天。目不可一日无主,如今朝廷,唯有干岁戚望隆重,得百官万民拥戴,可承大宝。还望干岁节袁顺变,早登皇位,以安天下,万勿伤心过度,伤了龙体。”

    宋皇后听了更是哭得凄协无比,赵光义攥格眼泪,由王继思扶着站起来,喷咽道:“杜稷江山,何等沉重,皇兄摞下如此重扭,光义怎么承狙得起呀。可是光义若不狙此重扭,皇兄一生心血,可该如何是好?王都知,请着今六宫,去吉服,为先皇服丧。请卢多逊、吕输庆、薛居正,三相入宫,与本王一起,为先皇料理后事。”

    王继恩恭声道:“奴婢遵旨。”

    赵光义走到伏地恸哭的家皇后面前,轻轻将她扶起,袁声道:i,皇嫂,节袁顺变。清晨百官朝会,就要诏告先皇讣闻,皇嫂还要保垂凤体才是,来人啊,扶皇嫂回宫歇息。”

    盯着宋皇后一步三回头渐渐远去的身影,赵光义嘴角绽起一抹阴冷的笑意,沉声道:“召殿前司虎捷军都指挥使楚胎辅晋见。”

    一狂香的功大,楚胎捕披盔冀甲,脚步铿锵地跑进宫来,赵光义已在外殿相候,一见赵光义,楚胳辅立即哭拜于地,悲呼道:“官家……”

    这一声叫的金糊,也不知是在哭先帝,还是在拜今上。

    赵光义上前扶起他,金泪道:“皇兄暴病而卒,已然殡天,楚将军……晓得了?”

    楚胳捕大放悲声道:“老臣方才听说了,想不到官家一向龙精虎猛的身子,竟然…………

    赵光义轻轻咳了一声,楚胎捕身子一震,急忙止了哭声,赵光义幽幽地道:“皇兄戎马一生,早有宿疾。自称帝以来,夙兴夜寐,寝不安席;金不甘味,弹精竭虑地捋持国事,始终不得歇息,方有今日暴病…………

    楚胳捕头也不敢抬,连声道:“是……,是……”赵光义轻轻叹息一声,又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先皇早透,皇子尚未成年,本王怎忍让皇兄一世心血付诗东流,万般无奈之下,勉为其难,决心接过这份重扭,不知……楚将军可愿辅佐本王?”

    楚胳辅只听到一半儿,就已明了他的心意,此时他哪敢露出半分犹疑,赵光义话音刚落,楚胎辅便叶嗵一声跪倒在地,高声道:“老臣愿放忠官家,誓死扶保大宋。”

    赵光义缓了颜色,连忙扶起他道:“老将军忠心耿耿,联……自是信得过的。爱卿快快平身,国家正值用人之际,联决定提拔老将军为枢密副使,皇城内外守军,俱受你的节制,没有联的口谕,惧守本营,擅动者死。”

    楚胳捕身子一震,颤声道:“是!”

    赵光义又道:“先皇驾崩,京畿震动,联拟圣旨一道,你速加枢密军今,着伐汉大军原地驻扎,魏王穗胎轻骑回京斧丧。

    另与抠密院偻曹彬共署公文,着今全目兵马,国丧期间,没有胀的亲笔诏书加枢密府印,不得调动一兵一卒,速去!”

    “老臣透旨。”楚胎捕向他行个军礼,便扶夕耷了出去……

    车子越行越远,路上行人越来越稀,扬浩紧紧贴在丰底,辘辘声中,听得丰中有声音传来,他正惊奇于这丰中人的身份何以能在全缄戒严中畅通无阻,忙附耳贴近,倾听丰中声音。丰中声音并不甚高,但是依稀还能听得清楚,就听一个男子声音道:“今夜……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另一个声音有些懒洋洋地道:“与我等何干?”

    扬浩听这人声音有些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是哪个,忙又贴近了些,就听丰中沉默片刻,先前那个声音似乎叹了口气,说道:“什么事才与我等相干呢?老狙宗一直吵着京缄里面住不惯,想回西北,说起来,咱们自到了这里,立住了脚,生意也越做越大,可是天子脚下,谨小慎微,终究不及在西北时纵意快沽……”

    另一个声音责怪道:“二哥怎么说这种话?居安要思危,西北纵意快沽么?一旦兵戈起来,便将是处处焦土……,老狙宗要回去,分明是想念小妹,你也知道,老狙宗最疼她,都金得从此不得相见,你压狠儿不该把她还活着的消息告诉老狙宗……”

    i,不说怎么成,自打听说了小妹随那混蛋遇刺,娆死在船上舟消息,老狙宗茶饭不思,形容恢忤,我们既知道了真相,若不说与老狙宗听,憨怕老狙宗就要金恒九泉了。对了,那个混蛋跑了一超契丹,又传回消息说死掉了,害得我提心吊胆,生怕被老狙宗知道,天晓得没两天功夫,他又洁蹦乱跳地跑回来了,弃和我现在都不知道他那瘸腿是真是假了,你心……,他真的残废了么?”

    扬浩听到这里方才恍然大悟,原来丰中坐的竟是唐勇唐咸,自己一向没有打过交道的二舅哥三舅哥。他们受赵光义重用,在西缄外掘地为池,为宋国造战舰、绮水师,也算半个军中人了,难怪他们的丰驾不受阻拦。他们这走出缄?那我狠着这辆丰,该能逃出这龙每虎穴了……

    不对!我死而复生的消息传回来那是正常的,可是临炳和娃娃没有葬身火诲的消息他们怎么会知道的?扬浩心中电闪,咯一思索,已若有所悟。

    就听丰中一声冷笑:“你也不是不晓得他在西北搞些甚么,痛了?我看这是他以退为进的手段罢了。老狙宗要回西北,无论如何得拦着,咱们千万不能再和他有半点沾连,咱们唐家的大小姐,已经,死,在唐国了,咱们唐家也没收过他的聘书,不曹队过他这个女婿,他栖浩和咱们唐家没有半点英系,事关唐氐家族兴亡生死,大意不得。”

    i,二哥自然晓得,说起来……”

    丰轮颠簸了一下,扬浩没有听清下一旬话,但是已经听到的讫话已是令他暗暗心惊了:“听这口气,他们知道我在西北的所为?难道崔大郎和他们还有联系?亦或是李听风或者其他什么人透露的?继嗣堂所屑虽然栖散,彼此之间却有着干丝万缕、割余不断的联系,这大枕正是他们得以朝代更迭,始终不灭的原因。这些人,只能利用,万万不可信任、寄予他们重任。

    正想着,就听车中唐三少又道:“咱们是生意人,生意做的越大,风险也就越大,一个失手,就可能血本无归,再也翻身不得。西北那边,就算是留下一注翻本的本钱,由着他去抨腾吧,他败了,和咱们唐家全无半点干系,若是成了,有临临这层英系,咱们也能攀上门路。但是现在,咱们难一能绮靠的,就只有晋王这棕大树,抱紧了些,轻易不能擞手……”

    扬洁这才隐隐明白了他们之所以一直把自己视做路人,无论临临生死,始终不曹来往的原因,不由暗暗苦笑:“旁人谋国打天下,向来是有进无退,一旦走上去,就没有后路可走。他们做生妻,倒是可以绞免三窟,预埋后路,始终保持家门不堕,难怪继嗣堂的人尝到了其中甜头,始终利用他们庞大的财富同强大玫杠保持着密切联系,又能始终不和对方紧紧绑在一条战船上,一俟事机不对,马上另寻高枚儿。

    丰子过了一座桥,忍地向北拐去,扬洁向丰边榔了一下,挥头向外一看,发现这座桥正是金黎桥,丰子至此朝北拐去,刚刚经过盖防绑药铺的店面。

    扬浩心道:“糟了,他们的住处不在城外,再往前去就是大三桥了,那片新起的宅子莫非就是唐家的宅院?这两位舅兄不大靠得住,他们知道我要反,却是佯做不知,只顾撇清英系,要是明天知道他们抱的粗腿赵光义也反了,可难保不把我这个,后路,当了进身的前程,靠人不如靠己,走为上策!”

    前方又是一个杂货铂儿,扬浩突然一纵身弹了出去,滚身避到了糊下,丰子只是被他一蹬之力摇晃了一下,丰上的人都以为走路面不平有些颠簸,却也无人起疑。

    扬浩候那丰子去的远了,这才跳起身来。此处因为已经接近缄郊,住户变得稀少,城中密布的巡检到“一卜也是全然不见了。旁边是瓮市子监狱,再往前去是城守具所,调枚地方军队入京时驻扎的地方,现在是一座空营,冷清的很。

    前面出了万胜门,就离了诈黎缄了,可万胜门平时并不开启,为此在万胜门俏南边又开了一个角门叫西水门儿。扬洁见此处冷清无人,料想自己逃的迅速,京城中枢的震荡还没有传到这里,西水门是个水门,船只出入的地方,虽然旁边也有门路,可是门路纵然英了,从水路中也易于脱身,于是便一路藉着树木屋余搽榨着行踪,俏帖向前攘去。

    前方快到便桥了,扬浩藏在树后,四下看了一看,见没有什么动静,便从树下闪了出来,他丹州出现,就突然止步,目光陡地收缩起来

    前方忍地从一户人家墙角转出来一人,只有一人,单人柚夕,慢悠悠走到道路正中,夕反手藏于肘后,抬眼望天,一躲微须随风轻柿,犹如一副学士静夜宵月图。

    “你伽…生路在西面……还是在东面?”

    那个人忽然说话了,听声音赫然正是程穗玄,扬浩只是默然不答。

    程德玄轻轻笑了一声:“我以为……生路在东面,还有比天子脚下更安全的地方么?可你偏偏要往西去。”程德玄轻轻摇头:“你要往西去,自管去便了,可你还要拉拢罗克故、赫龙缄一班人,裹挟着本官一起西去。拮果……你暗赢了,赢了的人高官得做,骏马得骑,成为芦州之主,好不风光。而我,却被你害得身败名裂,沦为同僚们的笑柄。”

    他叹息一声,低下头,轻轻地拭着森寒雪亮的夕刃:“到后来,你终于不得不向东去了,一道圣旨,你要来开封做官了。你也该为本官留条出踌,是不是?本官其实没有旁的想法,我只想成为芦州第二任知府,而且要比你做的夹好、更出色。可是,你没有,你的女灿…役计害我,害得我再一次身败名裂,走投无路,金羞忍垢的回了诈梁。”

    “本来,如果你我都为晋王干岁效力,个人的一点思怨,本官也不会放在心上,这个大体……我还是识得的,可是……明明一片钧绣前程就在眼前,而你……却又要往西走了“……程德玄缓缓转向扬浩,奋锋慢慢向他指去,一字一顿地道:“这一次,我暗对了,你选错了!”

    扬浩冷冷一笑,目光左古移动,问道:“就凭你?你的人呢?”

    程德女晒然冷笑:“我的耻辱,我自己来洗刷。你不过是乡伸一家奴,如今又是一个残了腿的废人,本官这口夕,还取不了你的性命?”

    程德玄说罢,纵身一趺,夕气森然,直取扬浩咽唯。

    扬浩听他话说到一半,目光便是一闪,待他纵身趺起,已然抽夕迎上。

    “铿铿锵锵”之声不绝于耳,月色下程德玄嘉起鹘落,片刻功大已是连菲八击,扬浩夕木虽然奇妙,却是腿脚不便,夕木本走的轻灵路数,身法跟不上,夕木难免大打析扛,险险便被程穗玄一夕击中,他狠路着退到了路边,单手一撑躇边大树,这才憨住了身形。

    程德玄得意地笑了起来,一步步向前逼近,说道:“我一直搞不懂,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总是自讨苦吃?不过现在,我已经没兴起知道了,死人就是死人,一个死人想什么,已经不垂要了。”

    他大喝一声,灰夕刺来,扬洁后有大树阻路,腿脚又不灵便,他有十成把握,这一夕可以泪穿扬浩的身体,一雪前耻。

    但是就在这刹那间,当他得意地腾空跃起的时候,扬洁突然动了,动作突然间快了三倍不止,像一阵旋风似的卷到了程德玄的身侧。

    程德玄不是不知道高手过招轻易不可腾空,一旦腾空身形无法再变,极易成为任人屠宰的一田死肉,但是他绝对没有想到扬浩突然不瘸了,身法竟然快的出奇。

    他身子腾空,眼睁睁看着扬浩一阵旋风般卷到身边,除了急急收夕去摁,完全无法做出其他的应变槽施。奋刀还未抽回,扬洁已一夕自他左肋下斜斜刺了进去,直透心脏。

    扬浩抽夕,血激射,程穗玄落地,双腿一软,还未趺倒,扬洁又是旋风般一卷,那条本该瘸掉的残腿带着霍霍风声挥了起来,“砰”地一脚端中了他的胸膛,程穗玄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胸骨都被端断了,他喷出一口鲜血,整个身子被扬浩甥飞起来,“表”地一声持在那户人家的院墙上。

    由于他倒飞的速度太快,城效百姓家的墙壁又不洁实,这一持被他捶破一个大泪,身子嵌在墙泪里,血从嘴巴和肋下归归流出,头颅垂下,再也动弹不得。

    扬浩棱腿便走,迅捷如飞,扑到便桥处向前一看,不由暗抽一。冷气,西行道路已被封锁,前方影影憧憧许多人影,程穗玄哪里如他自己所说一般只是一人前来,只不过他对自己嫉恒难耐,柚自跑到前路来迎他罢了。

    “糟了,甫衙最知道我与芦州的关系,我只一逃,他们马上就想到我走向西走,前方不知还有多少人在等着我,西行危险了。这一走不只我走不脱,冬儿她们更无法脱身了。”杨浩心思电闪,立即析身往回走。

    路旁那户人家睡得正香,就听“轰隆“的一声响,老人家觉轻,那老妇人棋黑厢起了床,高声叫道:“二愕子,二愕子,去瞅瞅去,什么东西呀,轰隆一声,好隶持垮了咱家的院子?”

    对面屋子里一个憨厚的声音答应一声,打光亮了起来。

    “披上件衣服,嗟,拿着撵面杖,要是愉呜贼,就狠狠地按他。”这是媳妇温柔的声音。这户人家住的偏僻,常有些泼皮无赖上门愉鸡攘佝,是以这媳妇有此一说。

    一个十六七岁、长得五大三粗的小伙子一手举着灯笼,一手捉着抖面杖走了出来,到了院墙下看看一地砖石碎土,再困惑地熊熊墙泪里寨进来的东西,小伙子放下抖面杖,榨手掇了棋,登时怪叫起来。

    他那小媳如儿一手抚着头发,扛着门缝战战兢兢问道:“愕子,是个噙东西?”

    “屈股,是一个大屁股啊!”二愕子大叫起来。杨浩提着血淋淋的长剑恰好奔到墙外,听到院中叫声,他向墙上那砣黑影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你说的对,扬某如今的生路在东面,程兄,你就放心地西去吧……”

    福宁宫,宋皇后与年幼的皇子赵德芳抱头痛哭,一旁未庆公主握紧了一双小拳头,泪眼中喷涌着无尽的恕火。

    i,娘娘,爹爹是被二叔害死的!我们要为爹爹摇仇!”

    “噤声。”

    宋皇后脸色大变,急急起身走到门口看看,这才回来,泪流满面地叱道:“未庆,这种话岂是随便说的!”

    “我没有胡说!”

    未庆公主小胸脯儿急剧地起伏着,两行热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谁都能骗我,可是鸟儿不会骗我。这只鹦鹉惯会学舌,娘娘又不是不晓得,它亲口对我说的,它狰……,它斑…………今以至尊,二弟杀我!”,

    那鹦武听她一说,立即顾盼神飞地叫道:“今以至尊,二弟杀我!今以至尊,二弟杀我!”

    一听这声音,未庆公主和赵穗芳姐弟俩哭得泣不成声。

    宋皇后却是骇得脸色惨白,她看看站在她肩头的那只鹦鹉,四下再一瞧,忍地拿起一方拢肩的馒妙走过去,那鸟儿正得意洋洋,宋皇后突然把它抡在馒抄中,不顾它的挣扎,栓到榻边,掀开被褥便把它塞了进去,然后和身扑上去,将它死死压住。

    未庆公主大骇,口行道:“娘娘,你做甚么?”安即扑上去栓夺。

    宋皇后泪流满面地道:i,永庆,这鸟儿留不得,它是你我生死存亡的祸星啊。”

    未庆挣扎道:“还给我,把它还给我,它是证据,我要在满朝文武面前揭穿他这个凶手。”

    未床怎么睁得过家皇后,家皇后紧紧压住被子,流泪摇头道:i,没有用的,一只鸟儿,做得了什么证据?人家不会说是你教它说的么?如今大势已去,谩说一只鸟儿,就算一位朝中大臣出面指证,也奋何不得他了。未庆,你懂事一些,从现在起,切不可露出半点惧意,说不得半旬狠话,本宫和你、还有你弟弟、你哥哥,所有人的性命,都捋在他的手中,你懂不懂?懂不懂!”

    未庆争夺的手指无力地放开,颓然坐倒在榻边,忽然她又一跃而起,两眼放光地道:“对,大哥,还有大哥,大哥正颖兵在外,应该通知大哥,要大哥颖兵回朝,铲平叛逆。”

    宋皇后袁声道:“整个皇宫,如今都在晋王控制这下,我能掌控的,如今只剩下这一座福宁宫。待到明日,便连这福宁宫,我也指挥不动了。你我女子三人深居内宫,与外界接触不得,如何偻你大哥知道?”

    未庆目中神光一闪,说道:“明天!明天,我们要为爹爹守灵,百官都要来灵前服丧,难道还找不到机会接触外臣?”

    宋皇后反诘道:“就算能接融外臣,谁人可靠?谁人可以扛付?”

    未庆一听,不禁愕在当瑰

    过了半晌,她突地跳了起来,说道:“我想到了一人,大鸿驴栖浩,扬浩是个忠臣,一定可以扛付。”

    宋皇后变色道:“万万不可,他是南衙出身,是你二叔的人,靠不住的。”

    未庆冷笑道:“二叔是我爹爹同胞兄弟,可靠得住么?”

    宋皇后一呆,未庆公主又道:“前两日张泊来向爹爹告状,说他向违命俟逼债,被偶遇的扬洁痛打了一顿。杨浩是朝廷的官儿,违命俟却是他目的君主,扬浩不怕惹得爹爹生气,见那张泊拱辱旧主,不耻他为人,便出手按他,他又岂会因为出身南衙就余了忠良大义?”

    赵德芳这时也跳了起来:“这个人我记得,大枕是靠得住的。他和大哥一向交好,记得有一次我与他同丰去大哥府上,路见一泼皮占一女子便宜,他跳下丰便打,毫不计较官仪。这人牲如烈火、嫉恶如仇,想必是个忠心的。”

    宋皇后被他们说的意动,可是想想事败之后的难测之险,又犹豫道:“永庆、穗芳,你们还小,不知其中厉害,你们可知,一旦事败,那杨浩反手出卖了咱们,会是个什么下场?”

    未庆挺起胸膛,凛然道:i,不过一死而已!二弟,你怎么说?”

    赵德芳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挺起胸膛,小手握紧,脸庞涨得通红:“赵家男儿,但能手丹仇人,死则死矣,又有何惧!”

    天色未明,午门外就站满了上朝的官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门路、自己的派系,皇帝驾崩的消息虽然还没有正式公布,可他们已经通过冉己的亲道听说了,如此大事,谁还能高卧不起,所哼哼资搔上朝的官员,鸡还没叫,就纷份跑到了牛门外候着上朝。

    皇缄禁军,在新鲜上任的枢密副使楚胎捕调动下,把皇缄围得水泄不通,处处都可见密毒驻札的兵丁。缄中两处火起处已被扑灭,开封府迅速恢复了常态,他们必须尽最大可能录离自己和昨夜皇帝驾崩有可能的任何英联。

    所以,早起的市毒仍是热闹非凡,寻常百姓仍如往常一般上辫做买卖、购物,偶尔会有人议论起昨天两场并不严重的火宅,没有人注意到人样中有一双双阴冷的目光,正在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那些都是南衙的秘挥。

    今日百官来的比任何时候都早,可是今日的午门却比任何一次朝会开得都晚。

    但是文武百官没有一个露出不耐之色,他们默默地立在午门下,直到一轻旭日喷薄欲出,持飞檐斗角、宫墙玉瓦映得一片金黄。

    太阳,升起来了。

    这时,偏有一个官员一瘸一拐地向午门走来。官员们谗异地向他望去,正迎着阳光的官员用手攘起了凉蓬,就见御崭尽头,跃出地面的一轮红日中心,有一个人影越走越近,行得近了,众官员才发现,这个准时超到午门的官儿,正是大鸿驴扬浩。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37章 哭灵

    一入宫门,文武百官就发现宫中的武士、内侍、宫女,已经披麻带孝,就连武士们手中的枪戟也都裹上了白绫口一个太监站在小山似的一堆白衣服前面,哀声唱礼:“皇帝殡天,文武百官去吉服,带孝入殿。

    文武百官早已知道皇帝驾崩的消息,所以倒也没有因此引起什么骚动,他们默默地走过去,领一套白衣罩在官袍外面,又以白绫系在官帽上,一个个默默走向金殿,许多人已低低饮泣。

    金殿上,赵光义披麻带孝地站在御座下面,左右站着同样身着孝衣的卢多逊、吕恰庆和薛居正三位宰相,默默地看着尖武百官鱼贯而广、。

    “各位大人,昨夜……陛下暴病身故,已然殡天了。”赵光义沉声说罢,两行热泪已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文武百官齐齐仆倒在地,放声大哭,一时金殿上号啕震天,粗的细的高的低的种种哭声汇聚成一种怪异的声浪。

    赵光义和三位宰相不敢在正面承受百官之拜,亦退至一侧与他们一同向御阶上空置的龙椅膜拜号淘,半晌,吕舔庆和薛居正方擦擦眼泪,上前一步搀起泣不成声的赵光义,卢多逊上前一步,大声说道:“百官止哀,起立。”

    待百官一一立起,卢多逊方道:“先帝兢兢业业,励精图治,终龙体抱恙,暴病殡天。国不可一日无主,惊闻陛下驾崩,卢多逊惊恐悲痛,却不敢忘却宰相责任,急于吕相、薛相参议,晋王赵光义聪颖谦恭,人品贵重、德行高尚,可为人主口臣等拥戴,奏请皇后娘娘允准,决议:扶晋王升位,为我宋国之主!晋王,请升座,百官参拜新君。”

    赵光义哭泣不止,连连摆手拒绝,抽噎得话都说不出来,被吕徐庆、薛居正强行扶上龙椅,就在他面前按着他的双手跪了下去,阶下百官一见,如镰刀一划了之下的麦子,齐刷刷地倒了下去,齐声说道:“臣等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家……平身。”

    赵光义哽咽的声音在金殿上回荡:“先帝驾崩,天摧地裂,联……悲痛不能自己。今皇仪殿中,已为先帝设灵堂,联率百官,祭拜先帝、哭灵守灵,并议先帝庙号。国事一日不可荒废,然先帝乃骡手足,先帝殡天,联悲痛欲绝,实难料理国事,故停朝三天,三日之后,再临朝听政。望众卿尽心辅佐,绵延国作,兴我大宋口……

    他站起身来,泣声又道:“先帝大行,应予国丧。卢相,此事该由谁人负责?”

    卢多逊毕恭毕敬地道:“凡朝会、宾客、吉凶仪礼之事。凡国家大典礼、郊庙、祭祀、朝会、宴飨、经筵、册封、进历、进春、传制、奏捷事口凡外吏朝觐,诸蕃入贡,与夫百官使臣之复命、谢思,应由……鸿驴寺主持。”

    那时的礼部,主要负责科举考试,一应朝廷大礼,都是由鸿驴寺主持的,赵光义只道杨浩已然逃之天天,却仍故做不知,便含泪道:“如此,鸿驴寺卿何在?”

    他泪眼看向群臣,就听下站臣僚之中一声高喝:“臣在!”

    一个身着孝衣的官儿便一瘸一拐地从文官队列中走了出来,向他遥遥一揖道:“臣,听旨!”

    “啊!”

    赵光义大惊,像见了鬼似的,直勾勾地看向杨浩。

    杨浩浑若未觉,又是一揖,朗声道:“请陛下吩咐。”

    “啊!”赵光义眼中闪过刹那的惊慌,随即道:“鸿驴寺当负责国丧礼仪,杨卿身为鸿驴寺卿,当须负起责任,主持料理先帝后事。”

    “臣……遵毕……”,

    杨浩高声领旨,抬起头来,两人眼神一碰,赵光义眼中一簇火苗突地一闪,杨浩却是目光澄澈,神情自然,毫无半点异样,赵光义见了不禁一阵犹疑。

    垂拱殿上,杨浩与三位宰相议论了一番大丧礼仪,并征得赵光义同意,三位宰相便告辞出去,导引百官祭拜先帝灵位去了。

    赵光义坐在御书案后,看着站在眼前的杨浩,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杨浩也站在那儿,平静地看着赵光义,两个人对视良久,赵光义忽然道:“联……听说昨晚杨卿去过南衙?”

    “是,臣去过。

    官家当时正忙于河道疏俊事,至晚不归,故臣辞去。”

    “哦……”

    赵光义拿起面前一杯茶,轻轻啜了一口,脸上露出一丝令人心悸的笑容:“联还以为杨卿有什么大事,回去后便让禹锡去寻你,谁知禹锡到了府上,却见空空如野,联着实奇怪,因城中有两处走水,忙于调度,后又听闻先帝驾崩,方寸大乱,一时顾及不得杨卿,杨卿府上……,……,没什么事吧?”

    “没有啊!”

    杨浩的笑容也透着十分的古怪:“臣如此年轻,便已官居大鸿驴,位列九卿,位极人臣。常自感念慈母教养之恩口惜慈母早丧,不能奉养尽孝,这是臣最大的遗憾。故此……昨日臣让家眷代臣前往北地霸州祭扫家母坟茔去了,因送家眷出城,戌时一刻才回来,想必没有和程大人碰上。”

    赵光义眉头微挑,带起一片萧杀,淡淡地道:“这可奇了,联记得让程德玄去寻杨卿的时候,已是戌时三刻,怎么却不曾见到杨卿呢?”

    杨浩面不改色地道:“臣记得很清楚,戌时一刻,臣就回府了,回府之后,吃了碗夜宵,洗了个澡,一觉睡到天亮,这才赶来上朝,如果程大人确是在臣回府后来过,臣没有不知道的道理,官家日理万机,诸事繁忙,想是记错了时辰。……

    赵光义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微笑道:“戌时一刻,你就回来了?”

    杨浩斩钉截铁地道:“绝不会错,戍时一刻,臣就回府了,再不曾离开。”

    赵光义盯了他半晌,转颜一笑:“如此说来,想必是朕记错了。先帝驾崩,是眼下最重要的事,你身为大鸿驴,当尽心竭力,把先帝风光大葬。去吧,且去灵堂那边照应着,好好操持口……

    “臣遵旨。”杨浩长长一揖,退了出去。

    王继恩一个箭步闪到赵光义身边,赵光义一摆手,便将王继恩要说的话堵了回去,王继恩那只恶狠狠地举起,作势欲劈的手也慢慢收了回去。

    “曹彬可肯与楚昭辅合署公文,喝算北伐大军、调魏王回京了?”

    “是!”

    王继恩的腰杆儿很自然地弯了下来:“天明时分,曹枢密终于签署押印了,楚将军已令八百里加急快报传往北伐军中。”

    赵光义吁了口气,道:“这件事,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大军要肯停下,魏王要肯回来,这江山……才算是稳下来。你去灵堂那边看着点,看看百官有何反应,但有异常立刻禀报于朕。”

    “遵旨”王继恩答应一声,却没动弹。

    赵光义微微一笑道:“爱卿劳苦功高,腿是不会忘记的。宫中大事小情,现在还要依赖着你,朕封你为宫苑使,负责六宫一应事宜。先帝驾崩,遵先帝遗嘱,当归葬埋石马之处,爱卿便负责陵寝事宜。”

    宫苑使负责后宫一切事宜,那是内官最为尊贵的官职。而主持工程,素来是肥差,哪怕不太贪的,也能得赚得盆满钵满,放屁流油,王继恩恭声谢恩,却未露出过份的喜悦。

    赵光义又道:“你做事得体,识文通武,总做些侍候人的差使,未免大材小用。朕登基之后,总要出兵北伐,再拓疆土的,唔……待先帝陵寝事毕,便放你个外官,暂任河北道刺使,将来随朕征讨天下,但得立下战功,前途不可限量。”

    王继恩动容跪倒,喜形于色道:“谢陛下,奴婢遵旨,陛下一夜劳累,请歇息龙体,奴婢告退。”

    外官与内官,完全不同的官员。内官虽也有品秩,俸禄着实不低,说到根儿上,不过就是侍候皇帝和摈妃的太监头儿,可是外臣……,那是要开衙建府,做一方父母的。见了皇帝也只称臣,非逢大礼不必下跪,岂是宫中一个男女不分的,奴婢,比得的?

    王继恩心花怒放,脚步轻松地退了出去。

    殿中一静,赵光义蹙起眉头,惊疑不定地自语道:“奇怪,他到底有何所恃?竟然回到朕的眼皮子底下?,、

    犹疑半晌,赵光义咬着牙根一笑:“以为大庭广众之下,朕动不得你么?朕就不信,你敢在百官面前胡言乱语,哼哼,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这时内侍通报一声,宋琪、贾璀走了进来,这些人都是赵光义潜邸的心腹,赵光义一得皇位,就给他们送去了出入宫禁的腰牌,他现在的全部班底还在南衙,在正式登基坐殿前这些心腹又不好安插到朝中为官,只得通过这种方式朕络。

    一见赵光义,宋琪与贾秩便拜了一下:“臣参见陛下,恭喜陛下,荣登大宇”

    赵光义满面春风,亲自离座将他们扶起,宋琪紧跟着又道:“官家,程德玄死了。”

    赵光义吃了一惊,失声道:“禹锡死了?怎么死的?”

    宋琪将发现程德玄死尸的事说了一遍,赵光义脸上阴晴不定,宋琪又道:“官家,无缘无故,谁会半夜三更刺杀朝廷命官?禹锡是去追辑杨浩的,依臣所见,杀人者必是杨浩无疑,杨浩此时恐怕已然逃迤,堂堂九卿之一,猝然失踪,岂不可笑?官家可下明旨,通辑于天下,只要找到他的下落,臣自有手段,叫他神不知鬼不觉地……”

    赵光义阴沉沉地道:“不用找啦,杨浩现在就在宫里。”

    宋琪大吃一惊,失声道:“甚么?”

    赵光义有些烦躁地道:“他大刺刺地出现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朕一时倒动他不得了。不用管他,他既敢回来,朕就不怕他逃出生天。如今朕甫登基,太多事情需要料理,哪有心神与他闲耗。”

    贾练道:“陛下说的是,官家以至尊凌天下……卜小杨浩何足道哉。”

    赵光义道:“当务之急,是要稳定帝位,巩固皇权,稳定天下人心口朕正有事与你们计集,来来,你们坐。”

    宋琪、贾坎忙道:“官家面前,哪有臣的座位。”

    赵光义一笑,仍叫人搬来锦墩,二人千恩万谢地坐下,三人便计议起来。

    “远征之军原地驻扎下来,对军中诸将还要做些安抚。官家登基,大赦天下,群臣也要封赏的,北伐诸将不妨先赏,自党进以下,重要将领均应有所封赏,以安其心口……

    “这个朕省得。今着曹彬附旨,传令三军停而不前,只是一个试探口既然曹彬识时务,枢密正副使肯听从朕的命令,京畿禁军便在朕的掌控之中蛋凭这一点,党进那边就得呈思而后行。

    “官家,洛阳那边,已经连夜派了人去,赵相那里掀不起什么风浪口皇三弟及诸多皇族府邸也都在密切监控之中。此外就是党进等诸多北伐将领的家眷,这些人也被监视着一举一动,插翅难飞。”

    “好!”

    “输运北伐大军的粮草已经掐断,待魏王收到圣旨时,军中便该知道这个消息了。”

    “好。”

    “眼下,还要大赦天下,诏告天下臣具,新帝登基。还有定年号…………

    “这咋I……定年号……早了些吧?年号应该自先帝驾崩次年算起……”

    “如今还有大半年的时光,夜长梦多啊,早一日定下来,年号、皇号、太子,都要早些定下来,名份正了,天下也就定了。”

    “……好!”

    杨浩离开垂拱殿,便一瘸一拐地直赴灵堂。

    他和赵光义这番过招,正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程德玄去过杨家没有?去过!他在不在府上?不在!

    可他就是当着赵光义的面,一口咬定自己在家,赵光义又耐他何?新任皇帝跟一个臣子没完没了的计较他昨晚到底去了哪儿?又不是独守空床的老婆,一肚子怨气,你非得较那真儿干嘛?

    杨浩反正是知道他绝不会放过自己,摆出这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赵光义反而有所忌,摸不清他到底有什么底牌,因此心生疑虑,便不敢轻易下手了。他可是九卿之一,赵光义有何罪名敢公开杀他?若要暗中下手……他可是大鸿驴,整日操办先帝丧事,这几天恐怕皇帝都没他见的官儿多,整天在人前打晃,谁能下手?何况他这几天大多数时间要在宫里头度过,赵光义绝不敢让他死在宫里,给自己的登基添加点不堪的佐料。

    至于宫外……,他清晨上朝之前,已经悄悄见过了猪儿,并与继嗣堂在汴梁的暗桩取得了联系,有汴河帮的江湖好汉们暗中相助,又有继嗣堂遍及三教九流的潜势力,这几天让他们好好安排,来日他一出宫门,便像鱼入湖海,谁还能寻得到他踪迹。

    布设灵堂的大殿中,已是一片素白。

    赵匡胤的棺抟在大殿尽头,前方置着香案、灵牌,文武百官依序祭拜,在礼官指引下哭祭先帝。

    杨浩位列九卿,地位仅次于三位宰相,所以直趋最前方,在三位宰相身后跪下,祭拜一番,然后便起身走到一边,鸿驴寺诸官员都围上来,焦海涛等人各自将自己负责的事宜汇报一下,杨浩又指点安排一通,各司官员立即分头下去,料理安排自己手头的山青。

    杨浩则在侧前方跪下,避开文武百官序列,方便鸿驴寺官员随时向他请示,安排大丧各项礼仪。

    杨浩一边哭灵,一边游目四顾,只见灵前百官神色各自迥异,显然对赵匡胤突然暴毙,很多人毫无心理准备,仓促逢此大变,难免有些失措。曹彬、田重进等官员面色更是沉重,却也无人敢东张西望、交头接受。

    新君已经拜了,他们是大宋的官儿,扶保的赵家的社稷,坐江山的是赵家的人,他们除了接受现实,还能怎样?

    杨浩又将目光转向灵前,跪在灵位最前方的,自然是宋皇后和赵匡胤的一双子女。宋皇后一身孝,尤显年轻,二十许人,貌美如花,只是一双眼睛哭得像桃儿似的,此刻她已哭得嗓子都哑了,高声不得,只是不断拭泪。

    杨浩见了不禁心生侧隐,忽地,他察觉两道目光正在盯着自己,心头不由一凛,赶紧伏下去,随着百官做号啕大哭状,藉着擦泪的动作,他以袖掩面,向那目光悄悄看去,这一看便是一怔。

    他还以为是赵光义的耳目在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不料这一抬头,碰上那对目光,却是暗吃一惊。那人竟是永庆公主,她身穿一袭麻布白衣,一头青丝也挽在白绢之内,清秀的脸蛋儿上挂着泪痕,鼻头哭得红红的,那双悄眼却是一瞬不瞬地正在盯着他看。

    一碰上他的目光,永庆公主立即微微侧身,随着唱礼官的高呼拜伏下去,嘴巴向自己身前使劲努了一下,杨浩向她身前一看,不禁一阵茫然,永庆公主又努了一下嘴巴,杨浩茫然地想:“在她身前跪着的就是宋皇后,她要自己看什么啊?莫非……那个蒲团跪得不太舒坦,她想让我换一个?”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38章 “幽会”

    永庆见他不能动作,心中不免焦急,可她也知道,杨浩是外臣,轻易靠近不得自己。

    她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似乎想要站起身来,却做出双腿发麻站立不稳的样子,杨浩见机,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她,永庆公主立即低低说了一句:“伺机与我一唔!”

    只一句话的功夫,王继恩就披麻带孝,像一只白猫儿似的蹑着手脚飘了过来,杨浩收手,满脸戚容地道:“公主节哀,请保重玉体。”

    王继恩细声细气儿地道:“公主若是身体不适,且请稍作歇息。”水庆公主摇了摇头低声道nbsp;nbsp;本公主去一下西偏殿。”说罢轻轻退到了一旁。

    殿西尽头是宫中方便之处皇亲国戚文武大臣们为皇帝守灵可也不能不吃不喝。不拉不撒nbsp;nbsp;谁有此内急都是去西偏殿的五谷轮回之地方便一下王继恩听了连忙退开一步。水庆公主便向西偏殿走去始终不曾再望杨浩一眼。

    杨浩神色如常回到原位跪下。随着唱礼官的呼喝祭拜如仪nbsp;nbsp;心中暗暗揣测nbsp;nbsp;公主行踪如此诡秘要与我私下会唔做什么。”

    杨浩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水庆公主回来还是想不透其中原由。皇帝一家人虽然都住在大内可是帝王家庭重门叠户规矩森严可不是寻常人家的一间瓦房东西屋住着。这屋放个响屁时面屋都听得清楚。害得新媳妇过门儿放个屁都得零揪。

    赵匡胤的死因杨浩一清二楚。却不认为皇后和公主。皇子们也知道。就算他们知道也没有找到自己头上的道理在世人眼中自己可算是南衙的人水庆公主如此诡秘。倒底要干什么。

    水庆公主伺机睨了杨浩一眼。杨浩却再不看她一眼。如今宫中最为赵光义注意的就是杨浩暗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他怎有可能与公主相见。水庆公主揣摩不出他的心意暗自焦急不已却也不敢再向他做此暗示。

    过了一会儿焦海涛来到殿角nbsp;nbsp;向杨浩微一示意杨浩看见便起身走过去。焦海涛小声道nbsp;nbsp;大人。棚匠们已经到了。”

    杨浩点了集头nbsp;nbsp;便向殿外行去。

    到了殿口儿王继恩不知从哪个角落蹭地一下蹿了出来假意碰个正着点头哈腰地道nbsp;nbsp;哎哟大鸿驴。这是往哪儿去。”

    杨浩向他点点头淡淡地道nbsp;nbsp;棚匠们已经到了本官去张罗一下nbsp;nbsp;”

    哦好好好nbsp;nbsp;碗儿nbsp;nbsp;”

    一个小黄门从殿门边站了出来。王继恩道nbsp;nbsp;碗儿侍候着大鸿驴。灵堂里边诸事繁杂离不得大鸩驴有什么事你跑腿传报一声。”

    杨浩淡淡一笑nbsp;nbsp;起身出了大殿。

    那时有什么红白喜事要搭棚儿迎来送往要搭棚儿nbsp;nbsp;庆祝开业也要搭棚儿这棚儿常以彩带博木。结常青松。拍枝及五色彩旗于其上。形似过街牌楼每年正月十五观花灯七夕乞巧。八月中秋元除夕更是满城重结彩楼以为庆祝所以汴梁城中棚彩业非常发达。

    杨浩一瘸一拐的去见被选进宫来的棚匠们小黄门碗儿便寸步不离地跟着。到了外面就见一个小鼻子小眼的市绘商人领着一帮扎围裙穿短衣的工匠带着各式的工具正等候在那儿。

    焦海涛快步上前说道nbsp;nbsp;大人。这位是侯掌柜的nbsp;nbsp;是这此棚匠联工头儿。侯掌柜的这位就是大鸿驴还不上前参见。”

    那个侯掌柜的连忙上前见礼陪笑道nbsp;nbsp;大鸿驴这此nbsp;nbsp;都是东京城里手艺最好的棚匠哪怕搭个一门大棚儿中间走车。两门过人。也不需一斧一锯搭出的棚儿上边有顶两旁有挑角全都用朽木杆儿搭架子拉撑外缚拍枝而成。木杆不据不钉平地搭棚不刨坑不栽桩全凭绳索捆绑牌楼立好。风吹不倒人推不散nbsp;nbsp;”

    他比比刑刑地说着几个外人不易察其奥妙的动作便在手势中带了出来杨浩看了目光微微一闪淡淡地道nbsp;nbsp;这有什么好吹嘘的。皇宫大内允你们拎着斧锯凿子满地的锯木刨坑么。正是要你们这样的手艺。才要你们来。侯掌柜的所需木杆儿多长多粗你们都丈量好了。在宫外弄好然后搬进来搭棚。这棚儿得从内廷。灵宫一直搭出午门去直到御街尽头时间可有限的很你们打算怎么个扎法走。本官一路指着地方你给本官好好说着可出不得斗点砒漏nbsp;nbsp;”

    说着他也做了个不弓人注意的动作。眼角微微向下一沉在旁边竖着耳朵倾听的那个”黄门身上一顿。

    侯掌柜的目光微微一闪点头哈腰地道nbsp;nbsp;大鸿驴放心大鸿驴放心。小人们虽只是挣口辛苦饭吃。做事还是勤勉的nbsp;nbsp;白绫。白布白绸白纱这此应用之物以前扎棚儿可都是主家出的小人们小本经营。买不起那许多贵重之物nbsp;nbsp;”

    聒噪什么皇家会差了你这此东西。回头本官与娘娘和王都知商议一下由内廷里往外搬用多少不会差你一尺布头儿走吧。”

    是是。”

    那侯掌柜的答应一声nbsp;nbsp;摆手那此个扛箱担笼的棚彩匠们就乱烘烘地跟了上来一个匠人担着根扁担前后各有一口箱子那箱子一悠。棱角一下子便撞在小黄门碗儿的小腿骨上。

    这一下碰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可那个地方挨一下狠的可是痛澈入骨碗儿惨叫一声抱着小腿就倒在了地上疼愕在地上直抽捞。侯掌柜的一见大惊冲上去劈头盖脸照着那匠人就是一顿抽破口大骂道nbsp;nbsp;你个夯货这是什么地方你也不小心着点儿作死不成。”

    行了”

    杨浩冷喝一声nbsp;nbsp;这种地方也是能大声喧哗的。滚开”

    他淡淡地膘了眼那个小黄门nbsp;nbsp;刮斥道nbsp;nbsp;碗儿你也是不长眼睛直不愣登的就往上撞。平时怎么做事的。好了好了去旁边歇会儿歇过了劲儿再跟来听用。”

    碗儿痛得眼泪汪汪的说不出话来杨浩已拖着残腿一起一伏地去

    皇仪殿宫门口几个匠人比比刮划又说又量焦海涛在一旁指指点点毕竟宫中平仪和地方百姓办丧事还是有许多不同的这方面的礼仪他可比杨浩那根大棒槌明白。

    杨浩立在不远处抬头看着搭了梯旧nbsp;nbsp;宫墙丈量的匠人学徒嘴唇轻轻嚅动了下nbsp;nbsp;都准备甘”

    站在身后的侯掌柜还是副很猥琐的样子可是一双小眼睛里也隐隐透着一精明一俟得到大人吩咐我们便立即着手准备。大人是要走水路还是走旱路,先往西还是先潜居城中。未曾得到大人的准信儿

    我们只好都做着准备保证万无一失。”

    他咧嘴一笑低低说道nbsp;nbsp;这天底下再亮卓也有阴沟暗渠城狐社鼠挖门撬洞官府再了得也没本事把手伸到那里边去。”

    杨浩微微颌首nbsp;nbsp;你们先准备着。如何潜走现在还没个头绪我也要随机应变飞见机行事对了。我在宫里处处都有眼线盯着可是我想见一个内宫里极重要的人物你们nbsp;nbsp;有没有本事把她带来见我。”

    侯掌柜的眉头微微一蹙nbsp;nbsp;大人内宫人物恐怕不好们见这宫里头我们可伸不进手来。”

    杨浩微微一笑nbsp;nbsp;说道nbsp;nbsp;事在人为未必想不出办法。内廷也是要搭棚儿的一会儿我带你去灵堂先认认人详细的计策咱们再做商议。”

    淡淡淡淡淡淡淡淡淡淡淡淡淡激淡淡淡

    皇帝大行nbsp;nbsp;文武百官轮番八宫哭灵守灵赵光义虽然忙得焦着烂额也得一日一至带头哭祭到了第二天午后整个宫中已是人困马乏。换进来的哭灵官儿们还算有点精神王继恩这此人可是连轴儿转。都有此吃不消了。

    一箱箱未曾染色的白绫白缎自后宫里搬出来工匠们忙忙绿碌内廷中的棚儿已经都搭完了一座座棚儿矗在那里庄严肃穆。

    皇子德芳年纪还早已禁受不住。由人带下去暂做歇息nbsp;nbsp;皇后娘娘和水庆公主却仍一直守在灵前中间只休息过两个时辰吃了点东西。

    杨浩忙碌一番回到灵堂一角站定水庆公主悄悄睨了他一眼杨浩假意咳嗽向下重重地点了下头。水庆公主此前已得到他匆匆示意。此时见他点头便轻轻退到一旁。带着两个贴身宫人向西偏殿行去。

    王继恩正监看着满殿文武的举动尤其是杨浩的一言一行对这位年幼的公主却不大放在心上他在乎的朝臣们有没有疑塞有什么举动却万没想到身处深宫的小公主会知道先皇遇刺真相而且异想天开地要与外臣接触何况她往西偏殿去方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浑未在意。

    水庆公主带着两个心腹宫人出了灵堂往西偏殿行去nbsp;nbsp;里面两个匠人抬着口箱子正好里面走来。水庆公主回头看了一眼忽然快步迎了上去。

    双方交错而过时那口箱子的箱盖忽然弹了开来水庆公主侧身一歪。便倒进了箱子箱盖合上两个再人仍是稳稳当当地向前行去两个宫女也是似无所觉继续向偏殿行去整个过程只在刹那之间恰于此时转过墙角来的两个内侍浑若察觉。

    灵棚已经搭到灵堂外边了杨浩的了信儿一瘸一拐地出去指挥王继恩打个哈欠扣了扣眼屎向碗儿递个眼色碗儿苦着脸点点头一瘸一拐地跟在杨浩后面出去了。

    眼见殿门外全是匠人舞舞扎扎的碗儿可不敢靠那么近了只在廊下站着监视着接近杨浩的所有人。

    上边再高一此多搭几条白绫。门口得宽一此要抬先帝棺技出来的别刮着。”

    杨浩卖力地指挥着,一瘸一拐的来来去去nbsp;nbsp;身旁倒也没人靠近。

    哎那口箱子放下让本官歇歇脚儿。”

    杨浩忽地看见两个匠人抬了口箱子过来连忙招呼一声令他们把箱子放下把人赶到一边nbsp;nbsp;屁股坐上去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他一边看着匠人们搭棚时不时的还要高声指点几句。碗儿看得没趣便依着殿柱在阶石上坐了下来。

    你nbsp;nbsp;你让开此nbsp;nbsp;”

    杨浩突然觉得屁股被人用手指戳了一下nbsp;nbsp;不由一惊赶紧不着瘾迹地往旁边挪了挪只见箱盖上露出一尺见方的一个小洞一只小手缩了回去然后凑上来一张俏脸。

    杨浩只低头看了一眼就继续抬头看着前方以手抚唇做着沉吟姿态低声问道nbsp;nbsp;公主有何要事与杨某相唔还要做得如此隐秘。”

    水庆公主没好气地道nbsp;nbsp;本公主自然有不得不小心的理由可你nbsp;nbsp;你似乎比本公主还要心这是nbsp;nbsp;这是搞的什么名堂。”

    杨浩哪能说出自己现在是整个宫廷里最受关注的人物他干笑一声道nbsp;nbsp;臣也有臣不得已的苦衷公主有话请快此讲。”

    水庆公主平抑了一下呼吸沉声道nbsp;nbsp;大鸿驴本霸州一百姓nbsp;nbsp;如此年纪两年时光便位列九卿堪称本朝第一人nbsp;nbsp;不知大鸿驴食君俸禄可肯忠君之事么。”

    杨浩听了这句场面话nbsp;nbsp;心里嗵地便是一声跳可是这种问话根本就没有第二个回答只得硬着头皮道nbsp;nbsp;公主臣虽武人出身没有过多少书却也识得君臣大义。君义为仁臣义为忠父义为慈nbsp;nbsp;子义为孝人伦五常君臣忠义为先。臣蒙皇恩nbsp;nbsp;破格擢拔始有今日成就。岂会不感念君恩。效忠朝廷。”

    水庆公主目中盈起了泪光低声道nbsp;nbsp;好那我问你现在如果有人不忠不义。弑君犯上你大鸿驴该当如何。”

    莫名其妙的公主怎么会问出这句话来难道nbsp;nbsp;”

    水庆公主见他不语声音都发起颤来nbsp;nbsp;你大鸿驴该当如何。”

    杨浩垂下头低声道nbsp;nbsp;臣自当竭尽所能维持朝廷纲纪。

    水庆紧追了一句nbsp;nbsp;如果那人nbsp;nbsp;那人如今只手遮天nbsp;nbsp;一言可令人生飞一言可令人死呢。”

    杨浩把心一横说道nbsp;nbsp;皇恩浩荡。方有今日之杨浩臣纵粉身碎骨亦不能仰酬皇恩于万一大义当前若有乱臣贼子欺君犯上nbsp;nbsp;臣自当以身报效纵死无悔。”

    好nbsp;nbsp;”

    水庆公主应了一声箱子上露出的那张面孔已是挂满泪痕nbsp;nbsp;大鸿驴。我父皇暴卒实为奸人所害这奸人如今已篡夺国之宝器即将登上至尊宝座。水庆走投无路今求助于大鸿驴身前大鸿驴你能尽臣之忠义本份为国除奸么。”

    杨浩听了雀然变色连忙咳嗽两声以作掩饰nbsp;nbsp;兹事体大公主有什么凭据nbsp;nbsp;可万万胡说不得。”

    本公主没有胡说。”水庆哽咽道nbsp;nbsp;大鸿驴可还记得本公主从你朋友那儿讨来的那只鹦鹉。”

    记得。”

    那只鹦鹉惯会学舌大鸿驴是亲眼见过的。那只鹦鹉自被本公主带回宫中一向喜欢夜宿父皇宫中承尘之上昨存那只鹦鹉飞回本公主的殿中学父皇口吻大叫nbsp;nbsp;今以至尊二哥杀我nbsp;nbsp;试问父皇口中的二哥除了我二叔还能有谁。父皇龙体一向康健昨夜却无缘无故暴病身亡岂不正与此相应。一只鹦鹉。若非耳闻怎能效父皇口吻说出这句话来。”

    杨浩变色道nbsp;nbsp;那只鹦鹉现在在什么地方。”

    水庆哀声道nbsp;nbsp;那只鹦鹉nbsp;nbsp;已被娘娘以被褥nbsp;nbsp;闷死了可是如此大事若非事实本公主岂敢妄言大鸿驴信不过本公主还要亲自求证么。”

    杨浩吁了口气喃喃地道nbsp;nbsp;杀得好杀得好这只明鹉不死淡天大祸就要临头了。”

    水庆公主盯着他问道nbsp;nbsp;大鸿驴。本公主已把真相合盘托出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也交给了你你如今nbsp;nbsp;怎么说。”

    这个nbsp;nbsp;”

    杨浩略一犹豫水庆公主已凛然道nbsp;nbsp;大鸿驴如要荣华富贵现在就可以去向新皇帝告发nbsp;nbsp;水庆这条命你只管拿去用我的鲜血朵集你的前程。”

    杨浩连忙道nbsp;nbsp;公主发是说的哪里话来杨浩但有半点人心岂会干出这种事来。”

    水庆喜道nbsp;nbsp;那nbsp;nbsp;就请大鸿驴言行如一为我父皇雪昭冤洗。水庆结草衔环必以报德。”

    杨浩游目四顾努力保持面部平静。喃喃说道nbsp;nbsp;公主不知你想要臣怎样为先帝洗冤昭雪。杨浩手中没有一兵一卒难道要刺杀晋王么。晋王一身武功臣纵抱着必死之心却也未必就能杀得了他。”

    水庆公主兴奋地道nbsp;nbsp;大鸿驴不必担心本公主怎会要大人刺杀两篡位弑君的奸人冰庆是想请大人去报信与我大哥知道。我大哥魏王如今统御大军在外若知真相挥师返京讨伐腻臣凭他手中虎贲定可铲除国贼”

    水庆说罢睁着一双兴奋的大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杨浩却见杨浩一脸木然地望着前方她怔了一怔。方才醒悟道nbsp;nbsp;夫鸿驴力挠狂澜。立此不世之功待我大哥铲除国贼。登基坐殿自然不会与待了大人。就封大人一个宰相不封大人为郡王立此不世之功便封一个郡王也不为过大人nbsp;nbsp;”

    杨浩木然道nbsp;nbsp;公主的意思是说。要臣追上魏王千岁的大军向他说明先帝驾崩的真相然后由魏王千岁统领大军回师铲除奸佞恢复正统。”

    对呀。”箱口露出的一双眼睛天真地眨了眨nbsp;nbsp;有什么不时。”

    杨浩长长地吸了口气道nbsp;nbsp;臣nbsp;nbsp;身为大鸿驴值此先帝驾崩。新君登基之时要怎么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汴梁。”

    水庆一呆。

    杨浩又问nbsp;nbsp;臣见了魏王千岁告诉他皇帝驾崩弑君者乃官家胞弟晋王千岁魏王殿下就定会相信为臣。”

    水庆吃吃地道nbsp;nbsp;这nbsp;nbsp;这个倒是好办皇兄识得我的笔迹nbsp;nbsp;”

    杨浩不接她的话晶儿再问nbsp;nbsp;魏王千岁纵是相信了为臣可那时晋王千岁已然登基称帝魏,从未领过兵在军中并无威望他要统兵回师讨伐新君军中众将十万禁军就一定会追随魏王么。”

    水庆又是一呆结结巴巴地问道nbsp;nbsp;杨nbsp;nbsp;杨大人那nbsp;nbsp;那你说该怎生是好。”

    杨浩摇了摇头默然不语。

    木已成舟一个是随赵匡胤打天下。又做了十年开封府尹早就着意结交文武百官势力盘根错节的晋王一个是初出茅庐飞根基几等于无的毛头小子再加上赵光义马上就要称帝而皇长子连皇储的身份都没有nbsp;nbsp;白痴都知道会选择谁瞎子都知道他没有翻盘的可能了。

    他的头摇了一下水庆公主的脸颊已苍白如纸离那箱口也远了此。杨浩却突地眼前一亮陆然想起一件事来一下子连心都跳得快

    他思索片刻缓缓说道nbsp;nbsp;臣nbsp;nbsp;有办法把消息传递给魏王千岁至于魏王能否调动一军讨伐黄臣臣却没有把握。”

    水庆公主激动之下忘形地抓住了他放在洞口的手nbsp;nbsp;那就成那就成你说要怎么做。”

    杨浩轻轻抽回手目光闪动。徐徐说道nbsp;nbsp;臣的意思nbsp;nbsp;当稳妥行事。先探明一军意志若一军拥戴愿随魏王挥师讨逆那就不妨拼上一拼若一军不肯事魏王那么nbsp;nbsp;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事机没有泄露。公主和娘娘。魏王等也不致有杀身之祸可以暂时隐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冰庆公主忙不迭地道nbsp;nbsp;大人所思所虑自然比水庆周详。还请大人教我水庆该怎么做。”

    杨浩缓缓道nbsp;nbsp;公主nbsp;nbsp;须答应臣二件事。”

    水庆公主急道nbsp;nbsp;你说你说。漫说一件事就是一万件事我也答应你。”

    杨浩道nbsp;nbsp;第一要请皇后娘娘拟一封讨逆技文这一封拔文nbsp;nbsp;非只言与魏王一又的乃是号召全**民讨伐叛逆须用皇后皇印方可为证取信天下。”

    这个使得娘娘与爹爹恩义深重。恨不愕随爹爹而去只为顾虑我兄妹安危她才忍辱负重隐忍不发大人若肯相助娘娘一定会应允的。”

    第二件事还请公主亲笔写一封家书专门写与魏王的言明先帝遇害经过和你们在京中的处境臣会把这封信先交予魏王请其决断。毕竟如果魏王挥师伐逆娘娘和公主在京中的安危就很难保证。到底如何决断nbsp;nbsp;还得请皇长子决定。”

    水庆重重地一点头nbsp;nbsp;这没问题。杀父之仇nbsp;nbsp;不共戴天水庆的个人安危又算得了甚么。何况大哥一旦举报他更不会轻易时我们下毒手的其中利害大哥一定也会想的明白。”

    杨浩点点头道nbsp;nbsp;这第三件事么。就事关为臣了这件事就要着落在公主身上了。”

    我。”

    水庆酥胸一挺脸蛋向洞口凑近了些毅然道nbsp;nbsp;你说无论什么事。我都肯做”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39章 独角戏

    三天一过,新帝登基。

    灵堂那边白茫茫一片,文德殿却已恢复了金壁辉煌的模样。

    皇家比不得寻常百姓家,家事也是国事,新帝登基乃是举国同庆的大日子,既延误不得,也不能带出一丝晦气来。

    登基大殿异常隆重,从内朝、外朝、再到牛门、御街,所有的灵棚都已撤下白绫,换上彩绸,装饰的花团锦簇,唯有灵堂一处仍然带孝,穿白衣、扎白带子的的宫人、内侍们暂时也被约束在灵堂内,大典期间不得随处走动。

    新帝登基,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元老宿臣,各依序列,依次入殿,参拜致礼,山呼万岁声中,赵光义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屁股放在皇帝的宝座上,心里终于踏实了些。

    今天,万众瞩目,他是唯一的主角。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秉承天意,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望着御阶下跪拜的群臣,他就像高高在上的神明,俯视着脚下的蝼蚁,那种感觉,实是飘飘欲仙。

    参拜新君已罢,卢多逊、吕舔庆、薛居正便率中书、门下、枢密两府一院、六部、九卿进请陛下更换年号。

    循旧例,先皇驾崩的当年,年号是不更改的,新任皇帝要在次年元月一日,再拟立新的年号,可是如果仍然沿用旧的年号,对赵光义来说,亡兄的阴影便挥之不去,自己的帝位始终不够踏实,所以他也顾不得古制旧礼了,在他的授意下,三相率百官请立年号,早已有备的赵光义假意椎让一番,便更改年号为“太平兴国……。

    随卑,赵光义又改了自己的名字。

    他本名叫赵匡义,赵匡胤登基之后,臣子要避皇帝名讳,他就改了名字叫赵光义,如今自然没有再改回旧名的道理,他也不想改回旧名,赵匡义这个名字总是令他情不自禁地想起音相近的另一个名字,于是他秘密延请京师名相师,为自己拟了一个新名字,单名昊字,今后,赵光义就叫赵昊了。

    宋以火德兴国,这个昊字日下有火,正合大宋国运,在他看来是大吉大利,虽说命相风水之说终究有些虚妄,但是对急于巩固政权的赵光义来说,但凡能诗些吉利彩头的东西,他现在都不厌其烦,从善如流。

    起好了年号、名号,随即便是大赦天下,颁布新政,新帝皇恩浩荡,普天之下雨露均沾,除杀头大罪不得开释外,所有罪囚都做了开释、减刑等处置。

    同时,春闱科举大考正在紧张进行之中,赵光义下旨,这一科春闱,扩充取士名额,每科录取人数有太祖皇帝时候的每试几十人扩充了十倍甚至百倍,达到了数百人甚至上千人,并规定从此以后,均依此例。此举自然得到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唯求入仕一途的书人及其家眷的热烈拥护。

    科举考试,同科及第的进士们互称同年,称主考官为座主、座师或恩门,自称门生。这样,新进士就和主考官之间建立起了一种非常特殊的师生关系,新进士常把自己的及第看作是主考官对自己的一种恩情而感恩戴德,于是科举考试就成了主考官结党营私,建立和培植自己势力的一种渠道,唐末的牛李党争就是一例。

    赵匡胤有鉴于此,就把最终决定考生能否被录取的大权移到了自已的手上,从而形成了科举的第三级考试:殿试。皇帝成了最终的主考官,成了所有新进士的恩门,所有的新进士都成了皇帝的学生,成了天子门生,他们感恩戴德的对象只能是皇帝了。这样,皇帝就把科举的取士大权牢牢地抓在了自己的手上。

    赵光义大肆扩充取士名额,就给官宦队伍补充了大量新鲜血液,这些进士将来都要在官府中任职的,这就等于一下子掌握了一支庞大的效忠于他的后备官员队伍。这一手十分高妙,献计者正是宋琪和慕容求哦

    随即,赵光义便大肆封赏群臣。

    远征在外的党进、潘美、呼延赞等人固然皆有封赏,朝中文武也不例外,卢多逊、薛居正、吕输庆、沈伦、曹彬和楚昭辅等人都加官晋爵,自己已升无可升的,就加官、加爵,擢升他们的儿孙子侄为官。另外就走进行一番平调,一些元老重臣如赵普这般,在朝中仍有极大潜势力的大臣,都被他一道道诏书下去,准备调到开封附近,以便控制。

    赵光义下一道诏令,文武百官便山呼百岁一次,声音如排山倒海,坐在高高御座上的赵光义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巨大声浪,不禁热血沸腾,这就是权力,无上的权力,阶下每一个人,都是威震一方的文武重臣,而他们莫不跪倒在自己的脚下,这就是帝王。

    王爷,哪怕是再尊贵的王爷,和皇帝之间都有着天渊之别,不坐上这个位置,永远不会感受到那种天下江山尽皆掌握手中的滋味,虽然竭力保持着庄重、肃穆,和缅怀先帝的哀伤,他还是禁不住露出一丝微笑,于是学着皇兄以前的习惯动作,伸出一只手,缓慢而有力地一挥,沉声说道:“众卿平身。”

    “谢万岁!”众臣爬起,依序归位。其中一人一瘸一拐,显得异常乍眼。

    赵光义一看到他,心里就特别的腻味。

    杨浩,这个他曾经想招揽的人,对他始终若即若离,这令折节下交的赵光义心中始终有一丝不快和羞辱感,这种压抑的反感在杨浩变成一个残废的时候,终于把他心中最后一点耐心都消磨殆尽了。

    而今,这个很难称得上是自己心腹、却很可能掌握着他弑兄篡位真相的杨浩,就像是他眼中的一根胤必欲拔之而后快。

    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坐上这个宝座只是开始,坐得稳这个宝座才是结束。杨浩没有胆量、也没有能力当场揭穿他的丑事,他有的是时间和机会慢慢收拾他,直到把这根眼中钉永远拔去。

    他从高高的御座上俯视着杨浩,眸中闪过一丝寒光,随即抬起头来,平视前方,沉声道:“联于潜邸时,掌理开封府事,府中干吏宋琪、贾坎、程羽、慕容求醉诸人,蝉精竭虑、勤勉用心,皆堪重用,今联承继大宝,是故擢升任用。王继恩,宣膘旨意。”

    “奴婢遵旨。”

    王继恩答应一声,说道:“上谕,慕容求醉任给事中、宋琪为东阁门使;贾瑰为东头供俸,程羽任西阁门使、商凤为殿前左班、陈从信为右班殿直,陈赞为军器库副使,王延德为御厨(好像是个厨字)副使。张海任……周莹任……王继英任……

    王继恩一一念来,南衙属吏大多在朝中安插了职务,这些官职不但充斥于中书、门下、枢密和六部,而且遍布于京师和地方的军队系统,总人数,足足有八十多人。什么叫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就走了。他们担任的官儿都不算大,可是谁都知道,用不了三年五年,这些人便会连连擢升,成为皇帝在文武班中的中坚力量。

    这些人中以宋琪、贾璀、程羽、慕容求醉等人为代表,代表众受封官员上殿谢恩,赵光义和颜悦色地将他们唤起后,突然热泪盈眶,颤声说道:“先帝非只天下之君,也是联的胞兄,兄皇龙驭宾天,联心中不胜悲恸。先帝在时,厚爱家人,未尝以至尊自居,联登基大宝,以敬天法祖为首务,岂敢不效先帝?今联登基,大赦天下,文武官俱受封赏,天下万民俱承宴恩,岂能忘却了家人,娘娘、皇弟、皇子、皇女上前听封口……

    已换穿了宫装礼服的宋皇后、皇子德芳、已嫁人的两位皇女和永庆公主、还有皇三弟赵光美走上前来,向皇帝见礼,赵光义早已离开龙座,一溜小跑地下去,堪堪将他们扶起,热泪盈眶地道:“皇嫂、皇弟、皇侄,你们都起来,都起来。

    联这道加恩的旨意,你们不必跪接,静听便是。”

    王继恩待赵光义退开一步,才清咳一声,高声宣旨:“……魏王德昭,改封吴王,加永兴节度使、平章事;皇次子德芳,加封山南西道节度使、同平章事;皇弟赵光美,加淮南西路节度使兼侍中、中书令,知开封府、封齐王;先帝子女、今上子女、皇弟齐王子王,今后均称皇子皇女,无分彼此……”

    随后,又追封先帝已经过世的两位皇后,给宋皇后上尊号,赵匡胤本有四子六女,两个皇子三个公主早天,如今健在的三位公主中,已经出嫁的昭庆公主进封为郑国公主,延庆公主进封为许国公主,尚未出嫁的永庆公主也进封为兢国公主,公主还是公主,在封号上是有品秩的,这一进封,她们的俸禄、待遇便提高了一层……

    赵光义这般作为,登时打消了许多剩臣的猜忌和疑虑。如果说加封的那些节度使、平章事、甚至王爷都算是虚衔,只是增加了俸禄和待遇,并没有什么实权,可是皇三弟赵光美任开府府尹,这可是实打实的权力,如果先帝驾崩果真有什么蹊跷,今上岂敢如此放权?

    赵光义将众臣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不禁生起一丝得意,他目光一转,忽地瞟见那个眼中钉杨浩,发现他唇角似乎含着一丝淡淡的讥消,定睛再看,却见他如其他大臣一般,恭谨地站着,目不斜视,毫无一丝不敬之意,似乎是自己方才眼花了。尽管如此,他心中还是好不舒服。

    这时,皇三弟赵光美已上前谢恩,他无暇多想,忙上前扶住三弟,好言安抚一番,说起亡兄时,两兄弟俩执手相望,热泪纵横,好一副兄友弟恭的感人场面,文武百官见了,有人思念起先帝来,也不禁随之暗暗饮泣。

    随后,宋皇后便领着一双子女上前谢恩。

    在赵光义面前,宋皇后不敢露出一丝怨恨之色。她嫁进宫后,尚无子女,先皇后所生的皇子德芳便被她当成了亲生子,最受她的疼爱,宋皇后生怕赵德芳少不更事,被赵光义看出什么破绽,所以一直紧紧地拉着他,把他搂在自己怀里,永庆公主则跟在两个姐姐后面,低着头,泪水在眼眶里盈盈打转儿。

    “官家,臣妾率一子三女,叩谢皇恩……”

    “嫂嫂快快请起。”

    赵光义赶紧扶起她,动情地道:“皇嫂,皇侄……,咱们虽是天家,平坏可废,但是如此称呼,仅止于金殿。按皇兄时规矩,咱们一家人日常相见,只以家人相称,联仍是嫂嫂的二叔,光美的二哥,三位公主和德芳口中的叔父。

    皇嫂,你们不要过于悲伤了,逝者已矣,不能复生。联继承大宝之后,朝政上会秉持皇兄一向的主张,抚内攘外,与天下黎民共创太平。在家里,联也会像兄皇生前一样,做一个仁厚友爱的一家之尖。”

    宋皇后紧紧揽住赵德昭,垂下头来,低低地道:“谢官家。”

    赵光义点点头,环顾文武,上前两步,大袖舒展,亢声说道:“众位卿家,承天恩赐,以火德王,始有我宋一朝口先帝雄才大略,南征北战,灭荆、湖、蜀、汉、唐诸侯,振长鞭而御宇内,奠盛世之基,开万古之兆,以至国运昌盛,四海宾服。联自幼追随先帝征讨天下,既是先帝的臣子,又是先帝的胞弟,深受先帝的恩宠,今又受先帝遗托,得承千古之业……”

    这番话酝酿良久,早已背得滚瓜烂熟,说起来铿锵有力,在金殿上久久地回荡着,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灵,文武百官都知道这是新任皇帝登基的最后致辞,将定下他今后执政的基调,所以无不侧目倾听。

    “从来帝王之治,无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先帝柔远能迩、休养苍生,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英明神武,千古明君。联之天资难及先帝万一,唯有夙夜孜孜,寐寐不遑,躬行勤政,焚膏继暴,以勤补拙,谨遵先帝的遗政遗志,不负先皇所托。还望众卿竭力扶助,与联共创大宋之万世太平!”

    敬天法祖,那就是他不会对朝政大动干戈,太祖皇帝的一切遗政遗命,他都将奉行不渝,这不但把他自己打扮成了先帝遗志的最佳继承人,也让忐忑不安的文武百官们最终踏实下来。文武百官齐齐跪倒,轰然应道:“扶保大宋,臣等责无旁贷。定当戳力同心,效忠朝廷!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光义很想得意地仰天大笑三身,可是先帝丧期未过,这样做未免不合时宜,于是他只抿了抿嘴,白百官颌首示意。

    轰然隆隆的宣誓声中,忽有一个不协调的哭声幽幽切切地传来,赵光义眉头微微一皱,他闪目看去,见是永庆公主掩面哭泣,便强抑不快,扮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柔声说道:“永庆,莫要伤心了,你父皇虽已龙驭殡天,以后叔父却会像你的爹爹一样妥善照料你的。”

    “谢官家。”

    永庆公主向他福礼,垂泪道:“叔父形容酷肖爹爹,今日上殿,见叔父着龙袍,戴通天冠,龙行虎步,气宇轩昂,俨然便是爹爹模样,永庆见叔父而思爹爹,想起以前少不更事,常惹爹爹生气,如今想来,好生悔恨。”,

    赵光义听了,霁颜说道:“永庆,不要内疚了,你能明白这些道理,你父皇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到宽慰的。“

    永庆抽抽噎噎地道:“永庆还记得,见到爹爹的最后一面,是在那日经筵上,那天,爹爹宣卢相公和几位位大学士进宫为永庆讲礼……”,

    卢多逊听她提起先皇,忙向天拱一拱手,叹息道:“是啊,臣记得很清楚,那一日先皇特意提了一个礼字让臣等为公主讲解,先皇乃天下共主,有多少国事需要操劳啊,还如此为公主的终身大事操劳挂念,先帝真去……用心良苦啊。”

    永庆泣声道:“可是永庆却不知珍惜,竟尔偷偷小睡。记得卢相公等离去后,张泊大人又来,参劾大鸿驴杨浩,咆哮殿堂,永庆这才惊醒……”

    赵光义十分的不耐,可是现在不只是一个女儿在缅怀她的慈父,她说的可是先帝,于是只能像百官一样,双手微拱,肃立一旁,静静地聆听。

    永庆公主幽幽叹息一声,道:“唉……,那是永庆最后一次与父亲说话呢……,永庆还记得,父皇听了张泊大人的诉告非常不悦,扣罚了大鸿驴半年的俸禄,永庆当时还插嘴说处罚的重了些。

    可父皇却对永庆说,杨浩大人虽有行事鲁莽,却是忠心耿耿、做事勤勉的一位朝廷栋梁,他迁民于西北,实有开疆拓土之功;此后出使唐国,为我朝平定江南立下了汗马功劳;出使契丹,又为我朝平定汉国制造了一个大好机会。哪一桩差使,都走出生入死,实有汗马功劳。

    如今西北军政靡烂,正缺一位能臣戍边,杨浩大人虽腿脚有所不便,却是最佳人选,国家用人之际,不拘一格,爹爹过两日就要加封杨浩为横山节度使、检校太尉、开府仪同三司,判芦州府事。

    如此年轻,承此重任,为免他年少气盛,有刚极易折之虞,如今略做小惩,削削他的锐气,也是磨砺的一务苦心。爹爹无论是待臣下还是待家人,少有责骂玉斥,常以苦心谆谆善诱。说罢这番话,就教训永庆,不学礼就不知礼,不知礼就是无礼,罚永庆背诵《女诫》,永庆偷懒,便有意避着爹爹,谁想……这竟是见爹爹的最后一面,今日竭见叔父龙颜,想起爹爹音容笑貌,怎不伤心欲绝,呜呜呜呜……”

    永庆说罢掩面哭泣不止,满朝文武却是一片哗然,赵光人……赵光义脸都黑了。

    先皇要加封杨浩为横山节度使、检校太尉、开府仪同三司,判芦州府事?那……那不是纵虎归山,把这个心腹大患又送回西北去了?

    可是他刚刚才向满朝文武宣布,帝王之治以敬天法祖为首务,信誓旦旦地保证他要谨遵先帝的一切遗政遗志,不负先皇所托。

    永庆公主是先帝的女儿,她在文武百官面前说出这番话来,这就等于说了一道先帝的遗诏,他遵是不遵?为了给自己营造一个良好形象,削除百官心丰的猜疑,赵光义下了好大的血本,连开封府尹都让给三弟做了,要是对永庆口述的这道先皇遗命置若罔闻,那今天这出戏不是都白做了?

    杨浩也吓呆了,他脸色发白地看向永庆公主,心中只道:“我的上帝真主玛丽亚啊,我只是想讨回芦州知府的差使,堂堂正正地回到西北,让他找不到理由为难我芦州罢了,怎么怎么……什么横山军节度使、检校太尉、开府仪同三司,判芦州府事?我没教你啊!凡检校官加节度使出判府州事者,谓之使相。你想让我以宰相的身份返回芦州?你这不是帮倒忙嘛,他能答应么?”

    说起来,永庆在杨浩教给她的词儿上又擅作主张加了这么一条,却也走出于一番苦心。在她想来,杨浩是个可以绮靠的忠臣,大哥要起兵除逆,如果身边有个宰相级的人物压阵,份量会更重一些,于是便在“赵匡胤”的遗言上又加了这么一条。

    文武百官全都有点牙疼似的唰着嘴,看向这位口口声声要敬天法祖,谨遵先帝一切遗命的官家,看他到底是答不答应。如果他答应,那除了战国时期那位十二岁就被秦昭王拜为宰相的甘罗,杨浩就算是古往今来天下间最年轻的宰相了。

    赵光义也像牙疼似的,他咧了咧嘴,转向杨浩,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气,他还没说话,杨浩已一个箭步跳了出来,真难为了他一条瘸腿,还做得出如此高难度的动作。杨浩激动莫名地仆地高呼道:“臣惶恐、臣不敢,臣顽劣粗鄙,不堪大用,先帝却如此器重,臣感激涕零,可如此优遇,臣实实的不敢当,不敢当哇……“

    赵光义气得牙根痒痒,直想一脚把他踢出去,他要是不跑出来,赵光义还有蒙混过关的心思,他跑出来这么一说,赵光义想装着没听明白都不成了。

    他的眼皮突突地跳了几下,咬着牙根儿冲杨浩笑:“先帝慧眼识人,不会看错的。杨卿出身联的潜邸,能得先帝如此赏识器重,联也与有荣焉。先皇既有遗命,腿又岂敢违逆,说起来,平唐国、伐汉国,开疆拓土,杨卿往复奔波,虽不曾统兵,所立功勋实不弱于十万大军之力,如此国之干才,理应重用。联……便依先帝遗命,加封杨卿为横山军节度使、检校太尉、开府仪同三司,判芦州府事,待联登基大典事了,杨卿便赴芦州任事吧力

    杨浩刚刚还臣惶恐、臣不敢呢,赵光义这句话还没落地,他就马上接过来道:“陛下如此器重,臣一定肝脑涂地,以报君恩之万一!”

    他俯拜在赵光义脚下,赵光义看着他的后颈,眸中寒光一闪:“就封你个王又能怎样?你能并着回到芦州吗?”

    杨浩诚惶诚恐跪在地上,嘴角也悄然逸出一丝冷笑:“我就是相信母猪能上树,也不会相信你赵老二,但是这个名份让我拿到手,看你狗咬刺猥,还如何对我下手!”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40章 离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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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浩再集了。

    他以封疆大吏的身份先去觐见了皇帝,聆听了官家一番教诲,然后便去先帝灵前做最后的拜祭。来到灵堂,趋礼参拜,仍在灵前守候的宋皇后、永庆公主和刚刚得授节度使的赵德芳并不方便与他说话,杨浩也是目不斜视,行礼如仪,直至拜别先帝,起身告辞的时候,才抽暇瞥了她们母子三人一眼。

    该说的早已悄悄说过了,杨浩只是望了她们一眼,似在无声中向她们做出了最后一次承诺,然后便神情自若,不生一点波澜地转身离去。灵堂一角,王继恩阴鹫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直到他完全消失在灵堂门口。

    赵光义安排护送杨浩的宣旨使一文一武,共有两人。

    武的是大宋禁军日本直将虞候王宝财。

    直,是大宋禁军的一个武装单位,大宋禁军中有几支特别的队伍,是由一些投靠大宋的少数民族士兵组成的,规模比较庞大的有“归明渤海直吐浑直契丹直”等。

    渤海直是由被契丹消灭后散逃中原的渤海国士兵组成,吐浑直则是由鲜卑人和羌人为主,契丹直自然就是契丹族人了,由于契丹族人相对较多,还分为契丹一直、契丹二直等。这些以少数民族为主组成的部队大多是马军,骑射精湛,骁勇善战,甚受朝廷倚重。

    而日本直则不太有名,因为日本直的构成主要是一些日本浪人和高丽武士,他们飘洋过海来到中原后落魄不名,最后只有凭仗一身武艺投入军队吃饷当兵,他们人数相对较少,也不擅长配合作战,所以一向名声不显,不过这一直的人马擅长个人技击,也算是一个长处。

    护送杨浩西行的武将是日本直的统领,官职是将虞候。这位将虞候是今日本人,本名叫佐佐木则夫。是一个破落武士,流落中原后本打算弃武经商的,所以取了个。讨彩的名字王宝财。不料他到中原的时候。中原也正处于战乱之中,佐佐木经商无着,最后还是加入了军队。

    常言道人不可貌相,自然更不该以名相,这位将虞候虽然名字俗气些,但是刚才四旬左右年纪,正是体力、智力达至巅峰的时候,身材不高却很结实,披挂起来威风凛凛。腰间垮着一柄太刀,一脸的杀气。

    文的是礼部员外郎公孙庆,公孙庆也是四旬左右,身材颀长,白面微须,一看就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不过言谈举止间倒也没有多少酸腐之气,答对行止十分汪落。

    除了他们携带的人马,就是杨浩的家人了。当日程德玄去杨浩府上时,杨浩府上只剩下几个看家护院的家仆。主人全都不见了。次日杨浩秘密见过永庆公主后,立即变更了自己的计划,于是继嗣堂马上动了手脚,神不知鬼不觉地撤换了他府中的人,做好了第二手准备。

    这一手果然用上了,杨浩如今以封疆大吏的身份赶回芦州,自然不能再按继嗣堂最初安排好的逃亡方式和逃亡路线离开,于是这些刚刚上任的丫环使女、院子门子,一窝蜂地便都跟着他上路了。

    对于这些细微处的举动,赵光义全无察觉,他注意的只是杨浩和他的家眷,怎会注意杨家有多少下人。门子是谁、厨子是谁、使唤丫头姓甚名谁呢。他只想要杨浩死,杨浩必须得死,其他的并不重要。

    对于将死的人,赵光义一向是很客气的,他亲自把杨浩送到了宣德楼前,又由三位宰相将这位使相送到了御街尽头,可谓风风光光,极尽荣耀,然后便由其自僚和下属接手,将杨浩送出城去。

    把杨浩送到宣德楼后,赵光义便折返到了一处偏殿,此处正有十几位将军在此恭候。这些人是赵光义点名召见的,曹彬、李汉琼、田钦稽、丁德裕,”俱都是昔日随赵光义伐唐的有功之臣。

    因为先帝居丧期间不能歌舞、不能有大型饮宴,所以赵光义只简单地准备了些菜肴、美酒,宴请这些将领。这些将领都是伐唐的有功之臣。都是在他赵光义统率之下立过军功的将领,搞赏他们,既是对他们的认可,也是对自己的肯定,同时也可以使这些和自己关系比较亲近的禁军将领们与他关系再密切一些。

    出征在外的吴王赵德昭是否肯乖乖回京,随之出征的将领们虽然被他加官晋爵,又控制了他们的家人,但是他们会不会再来一出黄袍加身。赵光义现在还没有十分的把握。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抓军权稳住留守东京的禁军,虽说他安插了许多人,控制了留守禁军的许多要害职位,但是对这些军中重要将领,必须要大力倚重。

    所以赵光义没有丝毫皇帝架子。他换了便服,撤去首席,与众将坐在一起把酒叙话。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重温了与诸将一同南征的那段战争岁月之后,赵光义忽然眼含泪光,感伤地说道:“当日联与诸位将军跨天堑,战江南,有袍泽之情。今日虽份属君臣,联与诸个将军同座,依稀却是往日场面,只是,联与众位爱卿把酒言欢,席上独缺一人。想起来不免令人喘嘘啊。”

    众将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说的是差了哪个,莫非还有谁敢奉诏不来?可是左右看看,主要将领济济一堂。似乎并未缺了什么重要人物,众人不禁四顾茫然。

    赵光义说道:“缺席的这位。就是曹翰曹大将军。曹大将军战功赫赫,本可为朝廷继续效力,再创丰功,可恰,,却为奸人所害,英年早逝。今日见到诸位将军,联不免想起曹将军来,岂不感伤?”

    他抚膝嗟叹一番,扬眉道:“王继恩,传旨,自内库中拨三十万钱赏赐曹家。曹翰遗孀封为诏命,曹翰的儿子今已十二岁了,便加封他为迪功郎,给他一个出身前程。以慰曹将军在

    王继恩连忙接旨,在座诸将听了皆不禁动容。曹翰遇刺后,赵匡胤已经把曹翰官升一级,隆重安葬。并对其家眷进行了妥善安置。而赵光义再次加恩,对这位遇刺的将军如此恩遇,众将感同身受,谁不感激?

    赵光义此举,就连一直宠辱不惊、神情平淡的枢密使曹彬也不禁大为感激,新帝登基,多少大事要做。这个关头还能记着这些追随他伐唐的将领,单独赐宴接见,已是无上荣光。而曹翰遇刺已经有了一些时日了,赵光义不但仍记得他。而且加恩赏赐,不忘旧情,这对他们这些戎马生涯的将军们来说,正是最大的安慰。

    曹翰本是曹彬的直属部下,官家如此关爱,曹彬身为曹翰的老上司。此时自然要出头为他拜谢。曹彬眼含泪光,斟满一杯酒,走到赵光义面前肃然跪下,以大礼参拜,代曹翰向官家谢恩。

    赵光义加恩于曹翰,固然有示惠于众将的意思,可是这个时候他特意提到朝廷大员遇刺身亡,实也另有一番用意,只是其中缘由,却不足为外人道了。如今见一直有些若即若离的曹彬终于被他打动,屈膝席前敬酒,赵光义不禁大悦。

    他赶紧起身,扶起曹彬,举杯道:“诸位爱卿皆是朝中栋梁,联继承大统,今后还须依赖诸位将军辅佐。今因国丧,暂休战事,来日讨伐汉国、出兵幽燕,联必御驾亲征。与诸位将军如往日征江南一般,并肩作战。诸位将军,请满饮此杯!”

    众将纷纷应诺,举杯与之共饮”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在城门口为杨浩送行的,是原本出身南衙的一众属官,宋琪、贾琰、程羽、慕容求醉等共事过的同僚,还有鸿驴寺的全部官员。已然致仕的前任大鸿驴章台搀因老迈年高,没有亲至,却也让他的长子前来

    送。

    不但鸿驴寺典客承焦海涛、司仪承曹逸霆、主簿宁天色以及一干属员都到了,就连那位很少与杨浩谋面的鸿驴右卿高翔,今天也满面春风地出现了,熬来熬去,他终于熬出了头。杨浩一滚蛋,这个大鸿驴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往日些许恩怨。自然大风吹去,得有些肚量才是。

    鸿驴寺的属官们看着自家这位离任的大人,都是一脸的羡慕。做官。谁能做得像杨大人一般如此畅快?就算杨大人此后这一辈子再无任何建树,就凭他弱冠之年便成为使相的速度,也足以成为大宋政史上的一个传奇,或许”也是再也无人能够企及的一个传奇了。

    南衙的一众官员看着杨浩,眼中却既没有羡慕、也没有嫉妒,而是一种深深的、却不易被人察觉的同情。哪怕杨浩再惹人厌,此时他们也毫不吝啬自己的同情。就算不需要杨浩承他们的情,也得让其他同僚看看,自己不乏同情心。

    他们看杨浩的眼光,分明就是在看一个死人。

    劝君更尽一杯酒,此去黄泉无故人!

    杨浩就在两衙官员们复杂的神情中出了城门,走出一箭之地,他回头一看,那些官儿们还站在原地。杨浩便向他们遥遥招手示意,他的手在空中刚刚挥动了两下,忽地发现城头上站着一个女子,一袭白裳,衣带飘飘,独自伫立,似乎正凝视着他。

    杨浩站稳了身子,定睛再往城头看去,那人却已悄然消失,天空湛蓝,白云朵朵,城头上只有宋字大旗迎风猎猎,方才所见竟似南柯一梦,寻迹无踪。

    “大人,请登车上路。”

    将虞候王宝财在马上弯了弯腰,向他大声说道。

    杨浩点了点头,向后面随行的家仆们望了一眼,杨浩的家仆比他的家眷在京城时还要齐备一些,管家、奴仆、丫环一应齐有,但是”他一个也不认识,这些人都是他变更逃跑计划之后,继嗣堂的人突击找来的。

    杨浩只知道他的管家叫李庆风,杨浩看他年纪、听他名字,非常怀疑他和自己在唐国救下的李听风家族有些什么瓜葛,不过直到目前为止。他还没和这位管家详细交谈过。

    杨浩登上车子。放下轿帘,整个队伍便加快了速度。

    过了瓦坡集,前方路口忽然出现一个彩棚,说是彩棚,因为皇帝大行,正居国丧,所以没有披红挂彩,只缀了些松枝拍枝充门面,未免名不符实。彩棚下面也没有鼓乐迎接。只有着黑白两色衣衫的一群百姓站在那儿,老远便高声叫道:“这位军爷,敢问前方来的可是杨太尉么?”

    一今日本直的士兵用很生硬的中国话答应了一声,那些百姓们立即欢喜起来,也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万民伞来,也不撑开,便迎了上来。

    一见是欢送杨大人离京的,公孙庆、王宝财二人也不便拦阻,二人对视一眼,便命人向后传报,通知杨浩。片刻功夫,杨浩便迎上前来。

    那群百姓为首者是一个体态圆满的员外,只见他毕恭毕敬抢前作揖道:“杨太尉小民于圆,恭为乡保。大人在京时,德政惠民,令无数百姓得益,今太尉要离京赴西北上任,百姓们感恩戴德,不舍大人离去。特意委托小民,向太尉敬献万民伞一把、美酒十坛,万望太尉笑纳。”

    远远的,日本武士王守财先生听得很是纳闷儿,转头向公孙庆问道:“公孙大人,末将是武官,对杨太尉的事情了解的不多,他的,做过这里的地方官?”

    此时,杨浩正逊谢不已,众百姓则阿谀如潮,马屁连天,听得礼部员外郎公孙庆都快吐了,他冷笑一声,见周围没有杨浩的人,这才说道:“王将军,这不过是官场中习气罢了。自古以来,爱民如子的好官离任时百姓割舍不下,送万民伞以示敬意是有的,可是后来的官儿,不管是不是清官、是不是爱民如子。都喜欢在离任时玩上这么一套把戏。

    官声好的,有绅民主动送伞。官声不好的,他也不愿灰溜溜地离开,于是变着法儿的也得让人送。比如说前朝时候,康远县令是一个大大的贪官,百姓恨之入骨,他离任时也想要百姓们送万民伞,可是百姓们谁肯送他?

    你不送?你不送他就赖在县衙里不走,新官没办法接任,于是那位新任县太爷还得带头去劝当地士伸们送伞,士伸们实在不肯答应,那位新任县太爷没法儿,自己做了一把。又让家人扮成当地百姓,才把那位前任风风光光地

    “喔”王守财作恍然大悟状。连连点头道:“我的明白,我的明白。”再看向杨浩时,王守财便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公孙庆笑道:“后来的官儿总想比原来的官儿离任时更加隆重,于是花样翻新,不只送万民伞、立德政碑。还有那恬不知耻的,提前雇几个泼皮闲汉,在他离任的轿子前边泥地上躺下,满地的打滚,就是不起来,意思是挡住道路,不让他们的好官离开。在官场上,这种事称为“卧辙”嘿嘿,如此官场丑态,传扬开去,却是百姓无限爱戴了。”

    两个人说着不集仰天大笑。

    前方,杨浩推辞不下,最后半推半就地收下了当地乡伸于圆代表当地仲民恭送的万民伞,由于万民伞是用不同颜色的布做成的,国丧期间不便张开来,所以用素绫裹了放在车上。杨浩的又接过十坛美酒,一并放在车上继续赶路,于圆等人做依依不舍状又追了好久这才渐渐散去。

    见那些做戏的乡仲们走了,公孙庆这才松了口气,吩咐道:“加快行程

    他们离开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当天行不了多远的路程,傍晚时候,他们到了板桥镇附近,此时夕阳西下。红日渐沉,为了赶在日落前进镇,车队的速度不断加快。眼看到了前方一座木桥,前行的武士忽然放慢了速度,公孙庆心中有事。察觉前行速度放缓,立即抬头问道:“出了什么事?。

    “大人,你看!”

    一个武士向前一指,公孙庆一看,只见桥头又搭着一座彩棚,棚下的人倒是不多,也就那么五六个人。两个站着,剩下几个横七竖八地躺在桥上。

    王守财一见先是一愣,随即叫道:“卧辙?”

    看了看公孙庆,两个人忍俊不住,一起大笑起来。

    “前方来的可是杨太尉,本地士子于一舟率士林同好请见太尉。”

    杨浩得报,又满脸笑容地上前接见。于是乎,问名,寒喧,接见,感恩,辞让,两下里又是好一通折腾。

    王宝财急躁起来,对公孙庆低声道:“公孙大人,像他这般走走停停,几时才能走得出去。咱们在板桥镇里安排的

    “噤声!”

    公孙庆立即打断他的话,看着前方一脸笑意的杨浩,冷笑道:“王大人,便让他再风光一时半夜又算的了什么,对死人”咱们得有点耐心。你说是么?”

    王宝财苦笑道:“公孙大人教的是,呃”嗯?那几个。人在干什么?”

    公孙庆一抬头,就见杨浩已被推坐在桥上,旁边正有人为他脱靴,另有人捧着一双新靴站在一旁,公孙庆不禁两眼发直,半晌才喃喃地道:“太不要脸了,太不要脸了。太,”不要脸了?”

    “嗯?”王守财捏着下巴,诧异地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公孙庆咬着牙根嘿嘿地笑:“这位杨太尉也不知道从哪儿打听来的。居然来遗爱靴的把戏都用上了。”

    “遗爱鞭nbsp;nbsp;”

    “嗯,万民伞、德政碑,卧辙,这都是送行官员的场面功夫还有一样,那就是遗爱靴了

    公孙庆长长地吸了口气,说道:“有些地方士伸,捧臭脚拍马屁。于是别出心裁,官员离任时就请他留下脚下穿旧了的靴子,把靴子挂在牌楼上,任由风吹雨打直至腐烂。嘿嘿,王将军,以后你到了什么地方,要是看到当地牌楼上挂着几只奇形怪状、腐烂不堪的臭靴子。估计就是当地出过不少“好官。了,哈哈哈哈,”

    王守财听了却很严肃地连连顿首:“末将明白,多谢指教。”

    就在这时,只听“啊”地一声怪叫,就见杨浩光着两只脚丫子一瘸一拐地逃了回来,那个叫于一舟的士子,手中持着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在后面紧追不舍,王守财看得直了眼睛。惊奇地道:“我国风俗实在奇怪。公孙大人,请指教,他们,,还想留下点什么吗?”

    “还想,,还想

    公孙庆忽然怪叫一声,惊讶地道:“刺客?”

    这时就见杨浩一蹿一伏,气极败坏地叫道:“有刺客,有刺客,救命。救命啊!”

    说着他已抢到了王守财身边。蹿到了他的马屁股后面,王守财巴不的他让左一刀杀了,就省得自己煞费苦心地安排手段了,可是他已逃到自己身边,自己身为护送的武将。无论如何不好装聋作哑,于是嗨地一声拔出了太刀,恶狠狠地骂道:“何方鼠辈,胆敢刺杀朝廷命官?”

    在中原混了近二十年,他的汉语已经说的相当好了,到没喊出“八嘎牙路,什么地干活”的话来,王守财一动,他麾下士兵立即纷纷拔刀出鞘,呼喝着扑了上去,,

    月朗星稀,杨浩一行人风尘仆仆的出现在造化镇,造化镇在板桥镇更北方,距板桥镇三十多里。

    那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刺客没能杀了杨浩,反而打草惊蛇,他们见事不可为,纷纷跳水逃生了。紧跟着探路的士兵一上桥,那桥就轰然倒坍了,原来那桥早已被人动了手脚。惊魂未定的杨太尉打死也不去板桥镇了,自作主张改了线路,绕道来了造化镇。王守财火冒三丈。却也无可奈何,好在这一路行去机会多多,板桥镇的布置就算白费了,前路也有的是机会。

    杨浩后背的衣衫被那个于一舟划破了长长一道口子,吓得他一进造化镇,就钻进一间屋子不出来了,当地乡仲听说来了个这么大的官儿,忙不迭地跑来拜见,他也压根不肯露面。公孙庆和王守财哭笑不得,随意打发了那些乡伸离去,刚刚回到征用的小客栈,外边便又闯进一个。人来,大模大样地问道:“敢问,杨太尉是借宿于此吗?”

    公孙庆一口茶都还没来得及喝。他没好气地问道:“你是哪个?”

    那中年人微微一笑,拱手道:“鄙姓余,是”

    公孙庆手里一杯热茶哐咖一声。就全撒到了前襟上:“又是姓于的?”

    一旁王守财已呛御一声拔出太刀。恶狠狠地扑了上去,大叫道:“把他拿下!”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41章 造化镇

    二深感谢,没想到章腼腆的求援,会得到大家如此则持,关关铭感于内。自创作本书以来,大家都在用推荐、月票、鲜花、打赏,默默地支持着我。有人向我认真地提出各种创作建议,就连前期章节正文忘记把标题去掉,都有热心者注意到,并认真地向我提出来”正是你们无微不至的关怀呵护,让我在创作的道路上乐在其中,并坚持不技。

    昨晚的呼吁,得到了大家的热烈支持,朋友们,还有明天最后一天了,关关能否成为小李探花,就靠大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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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听王宝财这个,名字,你绝对想不到他是一个武士,可是谁也没有规定只有叫西门吹雪、燕南天这种威风霸道的名字,才可以成为一个武功卓绝的武士。

    王宝财只一出手,一个,漂亮的十字刀花便在那中年人面前炸开,竖劈横卷干净俐落、一气呵成,刀术当真了得。他的刀法没有一点花哨,劈、刺、砍、卷都是最直接的动作,但走出刀稳而有力、快捷如风,足以破除一切花哨的招法,以最快最简单的手法杀人。

    佐佐木的家传刀法虽然凌厉,可那中年人竟也有一身好功夫只是突出意料,根本来不及应对,亏得他身手矫健,当下仰身一纵便跃出门去,锋利的刀尖堪堪贴着他的身子戈,过,一截衣带无声地飘下。

    “你做什么?”那中东人这才来得及吼出一声。

    王宝财如猛兽般低声咆哮一声,紧追着便冲了出去,后边一群尚未来得及入住房间的扶桑浪人、高丽武士叱叱咤咤地跟了出去。

    公孙庆扬声叫道:“不要杀他,拿活的,问明他的身 ”

    他话音未落,那些武士呼啦一下又涌回了院子,公孙庆愕然望去,就见将虞候王宝财一步一步地向院落中退来,在他身前,上下左右十几把锋利的长枪紧紧地逼着他的身子,封锁了他周身上下所有要害,看样子只要他稍有发抗动作,就能一个攒刺在他身上棚出十几个透明窟窿来,把他迫进来的竟是十几个禁军打扮的大汉。

    哪怕是吕洞宾那种修至地行仙境界的高手,在战场上也起不了什么决定性的作用,当日陈抟若非借助山谷的扩音和回声效果,用高声频的长啸刺激马匹,单凭武力,他也休想挡得住一个千人队的契丹武士。

    练有素的士兵作战动作整齐划一,除非你有金刚不坏之身,否则像这样十几把大枪同时刺向你周身要害,就算你有三头六臂也招架不过来,一个人苦练二十年的武艺在只练过两年合击之术的大头兵面前就是个碴儿,个人武艺在两军阵前作用有限就源于此了,

    公孙庆看清对方也是禁军服装,不禁又惊又怒,跳起身喝道:“你们要作反不成,本钦差奉召出京,宣抚西北,尔等是哪位将军的部下,竟敢如此无礼?”

    被他一提醒,王宝财也醒起了自己的身份,腰杆儿微微一挺,方,声说道:“我们是殿前司的,你们是什么人?”

    那个便装中年人被士兵们护拥着又走了回来,冷笑道:“我们是侍卫司的,殿前司的人就可以肆无忌惮出手杀人么?”

    王宝财喝道:“本官殿前司日本直将虞候王宝财,你们挟刺上官,该当何罪”

    “啪!”

    那中年人抡圆了胳膊给了他一个大嘴巴,脾气比他还大,声音就像打雷:“本官是侍卫司步军都虞候余谦,你刺杀上官,该当何罪?”

    王宝财一听。刚挺起的胸脯儿又塌了下去,人比人、气死人,虽说两个人都是虞候,可这官儿差着可有十万八千里。都候有都虞候、虞候、将虞候、院虞候等详细的分类,地位天差地远,眼前这位步军都虞候就相当于陆军少将,副军级干部,而他呢,只是个少尉连长。

    “这个。 纯属误会,末将奉命护送杨太尉赴芦州,途中遇刺,刺客也姓于,所以一听大自报名姓。误以为”

    “啪!”

    他另一边脸也挨了个大嘴巴:“误以为?放你娘的罗圈拐子屁!”

    余谦火冒三丈地道:“老子方才退得若是慢一些,现在已被你一刀斩成四块了,你他娘的到时候冲着哪一块说误以为?”

    公孙庆一见忙换了副笑脸上前打圆场:“哎呀呀,误会,纯属误会,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这位将军请勿着恼,卑职们重任在身,不敢大意呀,有些得罪之处,还望将军海涵,”

    余将军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好生晦气,你遇到个姓余的刺客,见了姓余的就都要杀了么?嗯?”

    他神色一动,赶紧问道:“刺客?那 杨太尉可曾受伤?”

    公孙庆苦笑道:“杨太尉 好象脚上受了点伤,倒是没有什么大碍。

    ”

    余将军诧异地道:“既遇刺客,怎么脚上受伤?”

    公孙庆摸着鼻子,吱吱唔唔地道:“这个, 脱靴    跑得仓促脚心石头格得,”

    “嗯只”

    余将军听得云山雾罩,满脸狐疑地看向公孙庆,公孙庆正不知该怎么解释,杨浩已得了消息,蹦啊蹦啊地从房间里蹦了出来,一个金鸡独立站在廊下,笑容可掬地道:“这位将军,本官就是杨浩,可是步军司罗兄要见我么?”

    余将军一听连忙上前叉手称喏:“末将见过太尉,正是我家步帅要见太尉大人。”※

    村外一片青纱帐,月色如

    罗克敌的人就驻扎在村子北头儿,赵匡胤猝然驾崩后,新皇帝下了严令,所有军队驻扎原地听候消息,不得擅动一兵一卒,违者以谋反论处,立斩,以致正在军营中巡视的罗克敌也动弹不得,只得原地驻扎,每日从朝廷邸报和枢密院往来的公文了解朝中发生的事情。

    直到新帝正式登基,禁令解除,罗克敌这才匆匆赶回汴梁。他随身带了百余名亲兵随从,行经造化村时天色已晚,便在这里驻扎下来,却仍按行伍中规矩散布有游哨巡戈,杨浩一行人刚到就被他们发现了,得知是杨浩到来,罗克敌才命部将去迎。

    两个人缓缓走在乡间小路上。前边一道缓坡,杨浩慢慢走上去,笑道:“罗兄有什么机密话儿要和我说,还得避开手下?”

    罗克敌脚步越来越慢,沉沉说道:“那日得太尉大人书信一封,罗某一直随身携带。须臾不离,方才得知太尉大人已然到了造化村,末将便取出书信,已然看过了

    杨沼微微一惊,缓缓转过身来,罗克敌凝视着他,眼中一片深深的痛苦挣扎,低声问道:“太尉大人不是计划辞官致仕之后,悄然潜出汴粱么?何以风风光光,以朝廷使相、封疆大吏的身份前往芦州?。

    “这个”

    罗克敌的手轻轻探向腰间长剑,森然道:“先帝    是怎么死,的?”

    杨浩一呆,脱口道:“罗兄不会以为 ,先帝驾崩,与杨某有关吧?。

    罗克敌缓缓地道:“本来,我也绝对不会想到你的身上,可是获悉你的另一个,身份之后,我却不能不做此想。先帝春秋鼎盛,极康健的身子,怎会突然暴病而卒?如果先帝是为人所杀,那么 还有人比你更加可疑么?。

    杨浩苦笑不已,赵匡胤最忌惮臣下背叛,这从他宁可舍弃极大的好处。也不与契丹的乱臣贼子庆王合作上看出他的坚决态度,自己已在汴粱做了这么久的官,一旦回到芦州,以党项七氏共主的身份重新出现,赵匡胤很难容忍的。

    从罗克敌的角度看,自己确实有相当充份的理由谋杀赵匡胤,不过他一个人既办不成这件事,办成了此事也不可能从中得到什么公开的好处,越匡胤遇刺,他则得到高升,如果确是凶手之一,那么今上和他必然也是同谋,罗克敌不会想不到这一点,聪明一点的话,他应该装糊涂,可是他却直接向自己提了出来,此人 ,和他那滑头老爹大不相同,还真的是一副忠肝义胆。

    罗克敌见他不语,手指一按剑簧,呛地一声宝剑便出鞘半尺,罗克敌徐徐拔剑,沉痛地道:“我与太尉,自承帝命,从汉国而度荒漠、过子午谷、离别于”同生共死,有过命的交情。此番能从契丹安然返回,重归故土,罗某更承太尉之情。可是,私谊是私谊,弑君之臣,人人得而诛之,杨太尉,罗某得罪了

    “且慢,杨某还有一言这片刻间,杨浩便有了决定,伸手就向腰间探去,罗克敌却道他要拔剑反抗,立即沉喝一声,挺剑刺来。

    杨浩措手不及,闪身疾退,这时旁边一声清叱,从青纱帐中陡地闪出一个人影,奇快无比地迎向罗克敌,“铿。地一声,二人交击一剑,火花四溅,那人已飞身跳落,护在了杨浩身前。

    罗克敌一见这人,不禁惊呼道:“玉落

    眼前这人一身青衣,亭亭玉立,正是丁大小姐。

    杨浩也是大吃一惊:“玉落,你怎么来了?”

    罗克敌又惊又怒,喝道:“玉落,你可知道你二哥他    ”

    丁玉落打断他的话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只要二哥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我就要帮他,我不是朝廷命官,也不是以天下为己任的大英雄,我只是一个小女子,只想守护自己的家,天下大义,与我何干?。

    “你    。罗克敌为之一窒,气恼之下闪身又要扑向杨浩,丁玉落却已挺剑迎上,幽幽说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避着你,冷落你了?”

    罗克敌怒道:“你要依附叛逆么?”

    丁玉落斩钉截铁地道:“我只认得他是我的二哥!”

    “好!好”。

    罗克敌气极,沉声喝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既然如此,罗某男儿丈夫,岂惜儿女私情?得罪了”。说罢挺剑冲了上去。

    丁玉落不甘示弱,举剑相迎,二人又战在了一起。杨浩凝神观察了片刻,发现罗克敌虽然恨极,对玉落却仍留着三分情意,看来他是想击倒玉落,再来取自己性命,丁玉落剑法虽逊色于他,在他有心相让之下却暂时打了个平手,没有性命之虞,杨浩这才放下心来。

    他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慢悠悠地走过去,趁着两人错身而过,挺剑再战的当口,飞身迎上,攸地站到了两人中间,手中举起一样东西,喝道:“不要打了,罗兄,你看这是什么?。

    罗克敌见杨浩手中四四方方一件东西,并不像是武器,不由奇道:“这是什么?。

    杨浩一卓字道:“免死金牌

    民间所称的“免死金牌。”在古代确有这种东西,官方正式的名称叫“金书铁券。”或者叫“丹书铁券。”比如前朝后周世祖的儿子,就得到了赵匡胤所赐的“丹书铁券”非有谋反大罪,不得杀戳。

    罗克敌一惊,失声道:“他赐了你丹书铁券?。

    随即冷笑一声,说道:“如此说来,你们果然是沉潢一气了。罗某是先帝所封的官儿,今日为先帝除奸,恕不接受今上的诏命,你这丹书铁券,

    “蠢材!你见过这样的丹书铁券么?何不 打开看看?”

    罗克敌颓然坐在土坡上,望着轻伏如浪的青纱帐久久不语。

    杨浩向玉落打了个。手势,一瘸一拐地向他走去。

    罗克敌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别装了成么?”

    杨浩哈哈一笑,挨着他坐下,亲亲热热地便去揽他肩头:“不好意思。装习惯了,不装的话有点不自在。”

    罗克敌没好气地挣开来,冷冷地问道:“如今你打算怎么办?奉密诏辅佐魏王,还是回芦州做你的草头王?”

    杨浩也望向月色下起伙如浪的青纱帐,悠悠说道:“罗兄,凭心而论,我做七氏共主,是在入朝之前。西北之地,名义上说是大宋的江山,实际上就是杂胡聚居的藩镇,朝廷左右得了么?麟州杨家,府州折家,夏州李家,再加上回讫和吐蕃,他们才是西北真正的主人。如果我到了那个。地方,能够占有一席之地,对大宋来说难道会更糟?”

    罗克敌冷笑道:“这么说你是要回西北了?娘娘的血诏怎么办?娘娘以国事相托,你便就此袖手不理了?”

    杨浩轻轻吁了口气,叹道:“罗兄,忠义 固然是好的,可是凭白送死于事无补的忠义,却是蠢的。”

    罗克敌反诘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如果魏王挥师返京,难道不可一战?”

    杨浩截口道:“娘娘和公主、二殿下处于深宫之中,想的难免简单,罗兄却不该犯这个错误,你应该很清楚,这还是魏王头一回领兵,那些骁将之所以对他俯首听命,是因为他代表着皇帝。可是如今朝中已经换了新皇帝,魏王怎么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武将肯不肯跟着他反。

    罗兄,你现在刚刚做了半个月的步军都指挥使,在军中尚未树立足够的威望,培植对你一意追随的部将,你现在若下一道军令,士兵们决不敢不从,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为什么?因为你有无上的权威,可以任意处置他们。但是这权威来自朝廷,如果现在的你要指挥所部向汴粱城发起进攻,试问有几个人还肯听你的命令?”

    “我

    “罗兄,求仁得仁,换个心安理得,就算是尽到了责任?那不是自欺欺人么,如果魏王能起兵,我可号召芦州军民响应,正好明正言顺地立军,可是如果魏王调动不了三军,你要我怎么办?你又能怎么办?带剑面君,刺杀今上,换个满门抄斩?何况,你既不可能把剑带进宫去,以今上的武功,你也未必杀得了他。”

    罗克敌仰天长叹道:“罢了,罗某在京中等候魏王消息便是,若是魏王起兵便罢,若是不然,罗克敌便辞官不做,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当一个平民百姓,也不在今上麾下为臣。”

    杨浩叹道:“你又错了,这样的死脑筋,我忽然觉得    我的妹妹喜欢了你,应该是一个。错误。”

    丁玉落本来正专注地听着他们说话,一听杨浩说起自己,不由脸上一热,连忙扭过头去,耳朵却仍仔细倾听着他们的谈话。

    罗克敌**地道:“我怎么死脑筋了?顺天应命,做今上的忠臣,才是聪明人么?”

    杨浩问道:“罗兄,你被契丹人掳作奴隶时,可以做契丹的大将军。现在做今上的大将军,又有什么不可以?”

    罗克敌冷冷地道:“那不同,当初顺水推舟,做了契丹人的官儿,只是为了争取更多逃回中原的机会,你道罗某甘为敌国犬马?”

    杨浩微微一笑:“如今又有何不可?”

    罗克敌忽地若有所悟,迟疑道:“你是说    ”

    杨浩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魏王若不知情也罢了,一旦知道真相,你想他岂肯善罢甘休?如果三军不能为其所用,为报大仇,魏王就只能暂且隐忍以待时机,罗兄不肯以身事贼,就此求去,来日魏王若想对付这弑兄篡位的贰臣时,还有何人可用?”

    罗克敌目光一闪,杨浩微笑着道:“你不觉得 你在朝中官做得越大,手中掌握的兵马越多,对魏王的助益就越大么?如此一来,虽受一时之辱。方才对得起官家一番栽培,罗兄以为然否?”

    罗克敌低头思忖良久,翟然道:“杨兄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明白了。”

    杨浩微笑道:“你我曾同生共死、并肩作战,来日如能一同除此国贼,岂非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好!”罗克敌双眉一扬,沉声道:“我回汴梁伺机而动,希望你能记得你我今日所言。”

    “那是自然,你我本有交情,路上相逢,相见叙谈一番也是人之常情,只是罗兄既存了这份心思,还须处处谨慎,与我交往不可过密,你还是早些回去吧,杨某也尽快赶回客栈。

    ”

    罗克敌想到就做,绝不拖泥带水,向他抱一抱拳,说道:“杨兄说的是,罗某这就回去了。”

    他一挺腰杆儿站起身来,大踏步地下了土坡,忽地想起了什么,猛地又停住了脚步,回首望向丁玉落,期期地问道:“玉落,你    你怪我向你动剑么?”

    玉落道:“我是女人,家人最重。你是男人,君父在并,我不怪你要做个光明磊落的大英雄,你也莫要轻我是个只重家人、不重大义的小女子。”

    罗克敌释然一笑:“那是自然,你    要随令兄往芦州去么?”

    丁玉落回头瞟了杨浩一眼,轻声道:“是,我要回芦州,我的家人都在那里。”

    罗克敌沉默片刻,鼓足勇,二刀直入地道!“我说讨,今生罕爱,唯你人,如棋知道你的苦衷了,可是我却不改初衷,为了你,耽搁一份前程又算得了什么,只不知玉落姑娘对我罗克敌是一份什么心意?”

    丁玉落幽幽地道:“将军年轻有为,玉落此去,天长地远,相见遥遥无期,”

    罗克敌大声道:“我等得。”

    丁玉落叹道:“你能等得多久?”

    罗克敌指天说道:“一天星月为证,等到海枯石栏,地老天荒,绝不后悔!”

    丁玉落目光一亮,半晌,晕着脸儿道:“好,你若能一世不娶,我便一世不嫁,也只待做你的人!”

    罗克敌大喜道:“一言为定。”

    杨浩懒洋洋地打个,哈欠,叹道:“二位卿卿我我的,当我不存在吗?”

    两人脸上顿时一热,杨浩道:“我不会让自己唯一的妹妹青丝白发,变成一个老姑娘的,只是眼下还不是时候,待一切明朗之后再说吧。”

    兄妹二人站在土坡匕,看着罗克敌的身影消失在青纱帐中,杨浩的脸色便沉了下来:“我不是让你护送妓子回芦州么,你又潜回来做什么?”

    丁玉落理直气壮地道:“如果二哥有个三长两短,你道嫂嫂就能独活?你独自留在京中,又不说明缘由,谁能放心得下?我们本来已经离开了,可是听说皇帝驾崩,都不知道京里出了什么事,玉落这才奉妓嫂之命,赶回去察探动静。你一出城我就跟着你了,只是一直等不到机会相见。我可是奉嫂姓之命来的,你要怪罪,找姓嫂去。”

    杨浩板着脸道:“还要诳我?冬儿最听我的话,她岂会让你轻身涉险,如果真是她的主意,她一定自己赶回来了,你是偷偷跑回来的,还要推到冬儿身上。”

    丁玉落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二哥,这回你猜错了,确实是嫂嫂让我回来的。”

    “怎么可能,她”

    “她如非得已,当然会亲自回来探听消息,不过 她来不得。

    杨浩顿时紧张起来:“怎么了?冬儿出了什么事?”

    丁玉落轻叹道:“嫂嫂倒是没出什么事,她只是不敢来、不能来,因为“她已怀了你的骨肉。”

    “什么?”杨浩整个人都呆在那儿。

    丁玉落道:“那可是咱们家第一个孩子,万一有个什么好歹,你和大哥都要痛心疾首、暴跳如雷了。你说嫂妓岂敢轻身涉险。”

    杨浩怪叫道:“什么什么?她有了身孕?这才几天功夫,我怎么不知道?”

    丁玉落见他欢喜模样,抿嘴笑道:“原就有些怀疑,可嫂嫂也是头一回啊,她哪敢确定?只是一路行去,渐生症状,半途找了个医士诊治,这才确认了的。”

    杨浩大喜若狂。丁玉落笑道:“妹妹给二哥带来这样的好消息,二哥该不会生我的气了吧?”

    杨浩瞪她一眼,斥道:“谁说我就不生气了,这消息我早晚也会知道,值得你冒险回来?”

    丁玉落刚刚委曲地低下头去,杨浩又雾颜笑道:“不过 你这次回来,倒是歪打正着,我这里正有一桩大事,需要一个极稳妥可靠的人去办,本来还想今晚与李管家商量一番,你既然来了,自然是最佳的人选!”

    ※※※※

    客栈里,公孙庆的房间。

    公孙庆和两颊赤肿的王宝财正在秘密商议事情。

    公孙庆道:“那些鳖脚的刺客也不知是谁派来的,坏了咱们的大事,官家的交待    板桥镇上的精心布置全都白费了。”

    王宝财嘿嘿一笑,脸上五道指耳赫然在目:“公孙大人何必惊怒,就算没有板桥镇上的设计,末将也能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丧命于此。”

    公孙庆精神一振,忙问道:“王将军有何妙计?”

    王宝财又是微微一笑,伸出双手轻轻击了三掌,忽地从门外、窗口、梁上、床底钻出四个黑衣蒙面人来,肩后都背着一柄长柄的武士刀,把公孙庆吓了一跳,他实在想不到这些人是什么时候钻出自己房间的。

    公孙庆又惊又疑地道:“他 他们是什么人?”

    王宝财自矜地一笑,说道:“他们叫忍者,既是最出色的斥候、也是最出色的刺客。”

    四个黑衣蒙面人立即向公孙庆直撅撅地行了一礼。

    王宝财道:“平常,他们都是日本直中的一名普通士兵,谁知道他们会身怀绝技呢?今晚我就让他们各施手段,去刺杀杨浩。明天早上,大人见到的,只会是杨浩冰冷的尸体,他    绝不会活看见到明天早上的太阳。”

    公孙庆狐疑地道:“他们    真有这各大的本事?”

    “不止,他们不但有一身大本事,而且是最称职的守秘者,自从唐朝时候伊贺、甲贺的一些没落武士揉和中土的兵法、道家的五行遁术,创出忍术以来,他们就严守四大戒律:一、不因私事使用忍术;二、舍弃一切自尊;三、必须守口如瓶;四、绝不泄露身份。所有忍者奉行不渝,从无一人违誓,他们    一定不会让大人失望的。”

    王宝财微笑着挥了挥手,四个忍者立即躬身一礼,鸿飞冥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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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2章忍

    当夜因匆匆而至无甚准备,只简单地吃了点东西,杨浩便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乡下地方,房屋虽然简陋,却也疏朗别致,房间还有一道后门,后门外是一道架在水上的木廊,木廊还有护栏,依着一条河水。

    左右和前室俱由杨浩的家人住下,管家李庆风这才得到机会进入卧室,与杨浩秘密计议良久,然后离开了房间。

    李庆风一出去,杨浩便和衣躺在榻上,仔细思索着责路前程。

    玉落胆大心细,又有一副伶牙俐齿,这件要事交代给她大可放心。而罗克敌也不是一个莽撞人,如何见机行事他自然能够领会,不需要自己操心。他这一路下去,恐怕是杀机四伏,不过继嗣堂的计划倒也周密,公孙庆和王宝财不能明着下手,唯有用些阴谋诡计,这一路斗法,多了继嗣堂这个强大助力,未必不能安然抵达芦州。

    现在主要的问题是:魏王。

    如果众将拥戴,赵德昭果然反了,那他必须得依照前喏,起兵附从口既已接了娘娘这封血诏,如果他按兵不动,必被天下唾骂,在道义上再也站不住脚。而出兵相助呢,他这位使相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辅政大臣。赵德昭如果能打败赵光义,那时他羽翼丰满,在西北也足以立足。如果魏王德昭兵败,他也可以退守芦州,重新拾起借契丹而制大宋、借大宋而制契丹的策略,就像昔日芦州处在三方政治势力的夹缝之中,却能站住脚跟一样,利用这两大国之间的互相忌惮,确保自己安然无恙。

    这个想法虽与目前先取银州,一统横山,再对夏州取而代之,定基西北的策略不同,不过殊途同归,结果是一样的。

    现在的他,就像置身于大海上的一叶偏升,眼前是狂风巨浪,脚下是暗流礁石,他的目的地虽已定下,但是如何赶过去,是直驶、绕行,还是暂避风头、穿越海峡,选择有许多,必须因时因地而变,拘圆于最初拟定的计划,无视航行条件的变化,那是最愚蠢的,最终只能落得个船覆人亡的结局。

    可是,尽管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魏王再怯懦,这样的大仇也不会视而不见,但是他能否指挥得动三军,让军中将领们为他前仆后继,一往无前?现在的赵德昭,有这个威望和能力么?杨浩十分怀疑。

    如果不能,那他就只能忍。这样的话,自己就仍要按原定计划先取银州、巩固根本,再取夏州。这是一场政治博奕,如何布局至关重要,而如今天下留给他的布局之地,正在边荒西北。

    现在的天下就像一盘棋局,中腹已经一分为二,被宋和契丹占了,如何他在中腹下子,必然四方侵袭,穷于招架。布局越华丽,就越容易遭到对手的攻击;低调一点,按部就班,要比华而不实的人更容易成功。

    西北不管是做为他的最终目的,或者只是用作博奕的一个桥头堡,都是他唯一的,也是最恰当的选对。取地取势,西北就能能扬他威风的势。至于占住了这个势,能否就在变幻莫测的政局中走出一条自己路,那就不是他现在能考虑的事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变数每天都有,每天都在发生变化,谁知道呢。

    善胜者不争、善争者不战、善战者不败、善败者不乱,而他这已落了先机的人,就必须能忍,切忌抱着一步登天的念头,踏踏实实从脚下开始。

    正思忖着,门扉轻轻打开了,一个身材窈窕的青衣使女款款而入,手中托了一壶茶,向他浅冉笑道:“老爷是要喝杯茶就睡了,还是要沐浴一番?若要沐浴,婢子便让厨下准备热水。”

    杨浩翻身而起,坐在床边看着这个青衣侍婢,眉目如画,帮笑嫣然,虽然梳着双丫鬟,神情气质落落大方,却不大像一个惯于侍候人寝居的丫环。

    那双纤月似的弯弯蛾眉下,眼波狐一般媚丽,但是看向他时,却荡漾着一抹好奇,就好象……听人说起过他的事迹,如今才头一回见着的人应该露出的神色。见杨浩向她望来,少女的唇瓣微微向上一挑,露出一个灿烂如花的笑脸,很灵秀、也很讨喜的一个女孩儿。

    杨浩起身走过去,那青衣侍婢将茶壶轻轻放在桌上,翩然退了一步。

    “你叫……”

    竹韵俏生生地笑:“婢子叫竹韵,老爷可得记住了,免得在人前穿梆儿。”

    “唔……,李管家不是真正的管家,竹韵姑娘想必也不是真正的侍婢了?”

    竹韵抿了抿嘴儿:“在老爷安然抵达芦州以前,竹韵就是大人的侍婢。”

    杨浩淡淡一笑,也不追问,他在桌边坐下,为自己斟了杯茶,捏着下巴沉吟一下,说道:“唔……今日一路折腾,确实有些乏了,沐浴一番也好。我先喝杯茶提提神,劳烦姑娘让厨下准备热水。”

    “是!”

    竹韵姑娘轻轻福身,又复轻笑道:“竹韵现在是老爷的婢女,老爷言语之间千万注意,对婢子可不要太过客气。”

    她翩然转身,便向外走去,杨浩注意到,她的腰肢虽如风摆杨柳,袅袅生姿,但是脚下有根,趋进趋退十分矫捷,这个女孩儿,恐怕不像她表面上暴露出来的那样弱不禁风:管家不是管家,侍婢不是侍婢,继嗣堂找来的这些人,原来都是干什么的?

    夜色已深,和衣躺在外间榻上、气息悠悠绵长,似乎已经熟睡的竹韵姑娘忽地张开了眼睛,房中一盏油灯未灭,映得她明亮澄净的美眸攸地闪过一道动人的光彩。

    她轻若柳絮地飘落在地上,手中拈着一口早已出鞘的宝剑,呼吸声仍然悠悠绵长,仿佛正在榻上熟睡,双足却像猫儿般移动,靠近墙板,耳朵轻轻一动,贴着板壁向前行去。

    外面,有轻微的沙沙声,就像一条蛇爬过缀着露水的草地,十分细微,恐怕大多数人都不会注意到这样轻微,几近于无的声响。

    随着那沙沙声向前行了片刻,竹韵眸中寒光一闪,突然闪电般出剑“,笃”地一声,长剑透壁而出,直至剑柄前三寸处停下,由于运剑奇怪,只发出并不醒目的“笃……地一声。

    竹韵俏美的唇角微微一翘,露出一丝讥稍的笑意,顺手从腰间拈起一方汗巾,裹在那柄剑上,飞快地向内一拔,没有再发出半点声音,灯光下,剑刃上隐隐还有一丝血痕,她劳无其事地直起腰来,用汗巾在剑上仔细地拭了拭,只擦拭了两下,就听到外面“叶嗵”一声仿佛重物坠地,然后便再没了其他声息。

    竹韵把剑刃擦得雪亮,又像是爱洁似的把剑凑到鼻子下边,嗅了嗅没有血腥味道,这才幽灵一般飘回榻上,重又和身躺了上去。

    厨房里,朱胖子哼哼唧唧地唱着不成调儿的歌,正在涮洗着杨浩刚则用过的大浴桶。身后不远处一口大锅热水沸腾,气浪滚滚。

    朱胖子叫朱治业,一张圆脸、一副圆滚滚的身材、颌下晃荡着三个下巴,显得极其富态。据他自己说,他本来是一笑楼里最出色的厨子,因为手艺太好,太尉老爷割舍不下,所以太尉老爷此番往芦州开衙建府,才特意把他也带上。

    不过他的手艺是不是真的那么好,旁人却不晓得了。他只操办太尉大人的饮食,旁人只能注意到这位朱大厨特别的好干净,不但菜洗得千净,锅碗瓢盆涮洗得干净,身上也没有厨子常有的油清和油烟味儿。

    这不,烧了热水侍候了太尉大人沐浴之后,他还特意为自己也烧了锅热水,打算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

    哼哼唧唧地唱着比猪还难听的歌儿,朱胖子走到灶边拿起瓢来刚刚舀了一瓢热水,忽地侧着头听了听,一个箭步便迈到了门外。虽说这乡下厨房不大,可是他离门口也有一丈来远,可是朱胖子那么肥硕的身子,一个箭步便迈了出去,身子轻得就像柳叶儿似的,他手里还端着那瓢热水,水居然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朱胖子哼哼唧唧地四下看看,月色寥啃,唯见树影婆娑,院中空无一人,朱胖子低头看看那瓢热气扑面的沸水,忽地转身又回了屋,拿起一个足以让三岁小孩畅游洗澡的巨大木盆来,一边快乐地唱着歌,一边往里舀水。

    朱大胖子很快舀满了一盆沸水,他端起木盆就出了屋,院中一块草皮轻轻蠕动着,方向正是杨浩那处房舍所在,朱大胖子一出来,地面又平静如常,没有半点动静了。朱大胖子端着满满一大盆水,侧着脸儿避开那蒸腾的热气,到了院中站定,一大盆热水便哗哗哗地浇了下去。

    草皮猛地颤动了一下,随即便再没有半点动静,朱大胖子摇摇头,颌下三个下巴一起晃荡起来,他喃喃地叹道:“忍,果然能忍,当~~~~~~真~~~~~~能忍,佩服、佩服啊……”

    朱大胖子长吁短叹地回了厨房,那块草皮静静不动,许久许久,上边的热气已将完全消散,草皮突然翻来,一个人影攸地闪了出来,一闪、再一闪,便捷如灵猿一般地跃出了院墙,快逾离弦之箭,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在造化镇效外荒凉的原野上,响起一串凄厉的狼家……,

    田村良夫将体能调整到最佳状态,悄悄潜向杨浩居处的屋顶。

    自来到中原以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再进行过那样非人的痛苦训练了,感觉自己比起巅峰状态时已大大不如,手脚也不是那么灵便了,但是他自信自幼磨炼出来的杀人技能,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一个熟睡中的人非常容易。

    作为一名忍者家族的后代,他一降生就必须接受残酷的命运,要么成为忍者,要么死,而他现在还活着……

    他自幼练习各种窃听和杀人技巧,擅长剑、钩等各种兵器以及飞镖等暗器:能飞檐走壁,在沙地上飞跑而不发出一点声响;能在水中屏息很长时间,用特殊的器具在水底待上一天一夜;甚至能潜到船底,偷听船上人的对话……

    作为一个忍者,他要克服对死亡、孤独、黑暗乃至于饥饿、寒冷、伤病等诸多困难的磨练,要拥有强大的精神力量和体能。做为一个忍者,他自幼就随师傅修行东密密法,东密密法同藏密和印度的杂密一样,是佛教密宗的一支,对苦行和**的磨练具有强大的作用。通过东密秘法的修习,他们的体能可以得到最大限度的开发,精神意志非人的坚韧。

    可是这样的辛苦付出,和出生入死的努力,与之相应的回报实在是太少了。在大名眼中,武士是家臣,而忍者只是家奴,他们不只要执行最危险的任务,还时常因为涉及机密而被自己的主人杀人灭口。哪怕立下了天大的功勋,所得的赏赐也不过是同时去执行任务的武士的零头。

    田村良夫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他无法容忍这样的待遇,又知道在严密的控制下,存心反抗只有死路一条,于是通过精心准备,他在一次执行刺杀任务时诈死脱身,远渡重洋逃到了中土,并且成为一名军饷优厚的禁军武士。

    今日重操旧业,他竟有些兴奋地感觉。他悄无声息地攀到房顶,不觉皱了皱眉头,房顶铺的不是瓦,而是稻草,这有些麻烦,不过难不倒他,经过忍者们数百年的摸索,他们能够针对各种各样的地形,适时地做出最恰当的选择。

    他怀中揣了一瓶毒药,只要让他爬到杨浩床榻正上方,用一根丝线把毒药滴到他的口中,就能让杨浩在睡梦之中无声无息地死去。他在房檐上蹲了下来,观察了一下房顶的情形,房屋很简陋,两侧的屋脊露出了一截梁木,从腰间取下一套绳索,绳索抖开,正欲拴在梁木上,旁边突然出现了一只大手,一把抓住了绳索。

    田村良夫惊得亡魂直冒,一个肘击便向后捣去。他的肘弯下藏了锋利的尖刺,上边也淬了见血封喉的毒药,只要划破一点肌肤…………,可是他的臂肘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田村良夫只觉手肘一阵酸麻,半边身子都没了力气。

    身后这个人用的是红拳,这是中原最古老的拳种之一,唐手源于此,赵匡胤的太祖红拳源于此,日本的徒手武道也源于此,变化万千,克敌制胜各有巧妙,这套武功虽以击打为主,擒拿方面也独自特色,犀利有力。

    这时田村良夫强大的精神力便发挥了作用,麻筋被制住,身子本能地酸软无力,可他另半边身子却仍能做出反应。然而身后这人早已有备,迅捷无比地抄起绳子,已在他颈上环了三匝,随即纵身一跃跳到地上,伸手一扯,便把他拉了下去。

    忍者的体重都很轻的,一般不会超过一百斤重,田村良夫百来斤的身子在那人手中轻若无物,片刻功夫便被那人完全制住,拖进了夜色当中……

    过了一会儿,管家李庆风揉着肚子笑眯眯地走了回来,仿佛刚刚方便过似的,眉眼含笑,一身轻松……

    ※※※※※※※※※※※※※※※※※※※※※※※

    天亮了,竹韵姑娘笑吟吟地站在杨浩门口,脆生生地道:“老爷早啊,休息的好吗?”

    杨浩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还好,就是夜深的时候,听到一点异常的动静,不知是怎么回事。”

    竹韵若无其事地笑道:“喔,乡下地方,大概是猫捉老鼠吧。厨下已备了早餐,老爷要用些吗?”

    “那当然,公孙大人和王将军都起了吧?请他们过来一起用脆。”

    他舒展着双臂,想要到到木廊上去,竹韵突然踏前一步道:“老爷还是不要到廊下去了,黄老爷子正在后面钓鱼。”

    黄老爷子叫黄津,是杨浩府上的院子,刚刚五十出头,头发花白,却是耳不聋、眼不花,十分的翌称。

    “喔?”

    杨浩眨眨眼问道:“老黄钓了多久?”

    竹韵嫣然道:“大教……有一夜了吧?”

    “钓到鱼了么?”

    “鱼还在水里。”

    杨浩叹了口气,喃喃地道:“这条鱼……着实辛苦了些。”

    竹韵忍笑道:“老爷说的是。

    杨浩倏尔转身向外走去,走到竹韵身旁时,突然伸手一拍她的肩膀,笑道:“你也辛苦了,要是没睡好,行路时再睡吧。”

    杨浩一伸手,竹韵便本能地想要闪开,可是她动作虽快,杨浩的动作却更快,这一掌还是拍在了她的肩头,根本没有避开,竹韵脸色不由一僵。

    杨浩笑嘻嘻地朝外走去,轻叹道:“这一路下去,恐怕你我都要日夜颠倒,白天休息了。”

    竹韵姑娘看着他的背影,小瑶鼻儿轻轻一哼,糗糗地道:“活该呀你,有福不会享,信不过我们么?”

    后廊下,老黄盘膝坐在木板上,悠然提起钓杆,换了个饵,再度甩进水中。

    河水近对岸处,浓密的水草中毫不引人注目地竖着一截芦苇,水草深处,时而会轻轻冒起一串细微的水泡,好象是一条顽皮的鱼儿在吐着泡起……

    ※※※※※※※※※※※※※※※※※※※※※※※※※

    河北西路,赞皇山下,旌旗招展,三军不前。辕门前竖着白幡,飘飘摇摇,一片凄零。

    刚刚得到诏书,改封吴王的赵德昭正收拾行装准备轻骑赶回汴粱奔丧,太傅宗介州忽然引着一位风尘仆仆的年轻人闯进帐来。

    红肿着眼睛的赵德昭一见,连忙迎上去毒:“老师。”

    宗介州点点头,四下看看见帐中无人,便道:“千岁,这今年轻人从京中来,说有要事要说与你听。”

    “哦?”

    赵德昭看了眼这个不卑不亢,也不上前施礼参见的年轻人,见他虽是满面风尘,却眸正神清、容颜俊俏,端地是个英姿飒爽的美少年,不觉有些惊讶,赵德昭又打量他两眼,问道:“壮士自京中来么?不知有什么事要见本王?”

    那美少年黑白分明的一双大眼睛稀了宗介州一眼,宗介州会意,淡淡一笑道:“老夫回避一下。”

    “老师留步。”赵德昭急唤一声,对那美少年道:“壮士,这是本王的恩师,不管什么样的事情,都无需瞒他。”

    那美少年道:“此事关乎重大,甚至关系到千岁安危,也可……使人与闻么?”

    他这一说话,并未隐瞒本音,听其声音,清脆悦耳,竟是个女子,赵德昭更是惊讶,却道:“既然如此,更须恩师在场,这军中如果说只有一人可信,那也是孤的恩师,就算是再大的事情,也无需相瞒。”

    宗介州听了露出激动之色,情不自禁地向自己的学生微微地拱了拱手。

    “好!”那女子瞟了宗介州一眼,说道:“这里有书信一封,还请千岁仔细阅过,是否与人相商,那是千岁的事了。”说着自袖中小心地摸出一封信来,双手递了上去。

    赵德昭看了她一眼,接过书信,一看封面写信人的姓名,面上便是一惊,忙道:“壮士……姑娘请坐,本王先看过了信再说。”

    赵德昭匆匆打开书信,只阅及一半便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惊怒叫道:“竟有此事!竟有此事!”说着,两行热泪已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宗介州虽留在帐中,却不便看信,只为丁玉落斟了杯茶,坐在桌边等候,眼见赵德昭如此忘形,宗介州十分惊讶,却道:“千岁,临危不乱,处变不惊。

    赵德昭双泪长流,悲愤地道:“老师,学生如何才能处变不惊,这封信……这封信……”

    丁玉落鼻静地道:“千岁可看清些,这可是公主殿下亲笔书信。”

    赵德昭道:“不会错了,这信确是永庆笔迹,信中为获我信任,还特意提及了只有我兄妹知道的童年事情。”

    丁玉落颌首道:“那就好,京中寡母幼弟,都在翘首期盼,千岁该当早做决断才是口千岁堂堂男儿,痛哭流涕,于事何益?”

    赵德昭被丁玉,落说的面上一惭,将信奉与宗介州道:“老师请看。”

    宗介州迟疑接信,一旁丁玉落道:“这封信关系重大,如果老先生看过,祸福吉凶,都要一力承担,甚至,牵涉家人,你可要想清楚。”

    白发苍苍的宗介州听罢,双眉一扬,怒道:“老夫受先帝所托,教授皇长子,肝脑涂地,在所不惜,既然如此,这封信老夫是非看不可了。”

    宗介州打开书信,看到一半,已是脸色苍白,后面多是永庆公主为征得兄长信任,叙述幼时家事,以及要他率兵复仇的要求,宗介州便不再看,他双手徐徐垂落,脸色苍白地道:b,先帝猝然驾崩,老臣本觉蹊跷,却万没想到……如呢……如今该如何是好?”

    赵德昭面色如血,激愤地吼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我要率军回卑,杀进汴粱,为国除贼、为父报仇,杀死那个窃位自立的大奸贼。”

    宗介州迅速镇静下来,劝道:“千岁莽撞不得,如今晋王已然登基,名份已定,千岁要统兵杀回京去,谈何容易?稍有不慎,便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千岁千万三思。”

    赵德昭怒道:“老师要孤如何三思?杀父之仇,难起……身为人子,可以置若罔闻么?”

    丁玉落赞赏地看了眼宗介州,说道:b,千岁,太傅所言甚有道理,千岁要报父仇、除国贼,也得好生计议一番,反复思量才是,如此大事,岂能轻毕”

    宗介州动容道:“姑娘是奉杨太尉之命而来?不知杨太尉是何主张?”

    丁玉落道:“千岁的反应,本在太尉意料之中。太尉大人着我前来送信时,曾再三叮嘱,晋立刚刚登基,帝位尚不稳定,若北伐诸军肯附从千岁,千岁以皇长子身份,将晋王恶行宣告天下国,未必没有一争之力。

    介时,只消公布娘娘懿旨,各路兵马、官员十有**会按兵不动,既不会勤王,也不会攘助皇长子,而是静待尘埃落定,此乃人之常情,强求不得。千岁能用之兵,就是北伐的精锐大军,而晋王能用之兵,就是留守汴梁的禁军,太尉还可谋取西北诸藩以为千岁助力。”

    丁玉落还没说完,赵德昭已大喜道:“太尉真国之忠良,如此,大事可期了。”

    宗介州瞟了自己爱徒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向丁玉落道:“姑娘,太尉言下之意,关键就在于,千岁能否调得动北伐诸军?”

    “不错!”

    丁玉落道:“千岁初次领兵,在这种情形下,能否指挥得动三军,殊难预料。太尉说,如果千岁贸然将真相告知诸将,而诸将不肯犯险相从,则事机已败,千岁再无生路,要遑论暂且隐忍,以待时机了。

    宗介州道:“此言固然,但……千岁若不将真相相告,如何试得诸将心意?”

    丁玉落淡淡一笑:“这正是千岁要解决的问题了,民女……只在此静候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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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3章 良禽

    公孙庆奇道:“美人计?”

    王宝财阴笑道:“不错,末将当初还在日本国时,末将扶保的那位主公与周围几位大名经常争战不休,当时主公麾下有四十多名武士,算是比集强大的诸侯了,但是…………

    公孙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道:“你说多少武士?“

    “四十多个。”

    公孙庆想了想,恍然道:“喔,四十多名将领?确也算得上一方雄霸了。”

    王宝财摇头道:“不不不,是四十多名武士,呃……也就是战士。”

    公孙庆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王宝财干笑道:“我们那里,如今不能同中土比的,那一带……最强大的大名也只有六十多名部下。

    公孙庆翻了个白眼儿,“心道:“大名个屁呀,在我们这儿,说他是土匪,土匪里头都算弱的。”

    他不知道当时在日本,一个大名麾下有几十华武士,的确已经达到他的财力支撑极限了,就算又过了五百年后,在那里超大型的战争,两个大名调动的武力也不过是干人上下。然而他只是一介书生,所以才只会从人数上做出简单的类比,孰不知六百多年后,努尔哈赤初起兵时,也不过是兵不满百,甲仅十三副,最后却能闯下赫赫武功。

    王宝财道:“我家主公想要扩充武力,可是财力有限,当时,附近有一家极大的寺庙,香火鼎胜,非常富有,我家主公便打起了他的主意,可是那个主持把财宝藏得非常隐秘,和尚在我们那里非常受人尊重,我家主公又不便强行勒索,于是便想出一计,派出一个忍者,这个忍者年轻貌美、能歌善舞,他扮做侍童投靠寺院,很快就成为上位僧侣们喜爱的男宠,纷纷要他侍寝,于是他利用正副主持互相争风吃醋的机会,巧妙地套取了财富的藏匿之地,结果神不知鬼不觉地……嘿嘿嘿嘿…………

    公孙庆一听,当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怒发冲冠地喝道:“真是愚不可及,你看杨浩,像是有龙阳之好的人吗?”

    王宝财讪讪地道:“末将只是想说,用武力很难办得到的事情,有时候用色相轻易就能达成目的。”

    公孙庆摊手道:“可是……一时之间,上哪儿去找个女刺客来,还得是年轻貌美的?”

    他眼珠转了转,又道:“杨浩身边那个侍婢竹韵,就是个姿色不俗的娘儿,若要打动他,这个女刺客至少也要比那个竹韵还要美貌几分才成。”

    王宝财道:“在我的故国,这样的忍者有许多,但是一时之间,末将也无处可以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不过……我们可以变通一下,嘿嘿嘿嘿……”

    公孙庆沉吟道:“也罢,能不引人怀疑地干掉他,那是最好,反正具体的刺杀方法是由你负责,你尽管去办。不过,我提醒你,杨浩很快就要离开我们能控制的地方,一旦进入西北势力范围,那就更难下手了。如果这次行刺不成…………

    他双眉一拧,杀气腾腾地道:“那就路途之中出手,把他们全部干掉,只是这样一来,你那些部下,也得用药鸩杀了,绝不能留一个活口了。“

    王宝财顿首道:“末将明白。”

    杨浩房中,李庆风与杨浩对面而坐,外间里竹韵姑娘俏巧地坐在那儿,手中居然绣着女红,看她那文静娴雅的模样,实难令人相信她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英雄。她低头绣着花儿,一双耳朵却敏锐地感觉着四周的一切动静。

    忍术最初的名字本就是隐身术,王守财的部下虽然并非都是忍者出身,但是其中不乏惯于潜伏匿踪的能人异士,她自然不敢大意。

    “太尉,明天我们就到绎州城了,再往前走,就要进入府州势力范围,我看他们黔驴技穷,已有铤而走险之意。为防万一,咱们要先下手为强。”

    杨浩颌首道:“你是打算在棒州下手了?”

    李庆风微微颌首:“人前动手,反易撇清责任。刺杀当朝太尉这样重大的事情,相信得到命令的人不会太多,从这段时间的情形来看,应该只有公孙庆和王守财两个人知道,如果这两个人被制,其他人就不足为虑了。”

    杨浩点点头,说道:“他们是宣旨使,不能都杀了,我总不能自己回芦州去向现任知府张继祖传达旨意吧?”

    李庆风微微一笑,道:石,好,那就干掉王宝财,控制公孙庆,等到我们进入西北,他们就再玩不出什么花样了。”

    杨浩答应一声,又有些放心不下地道:“你们这些人都和他们照过面,众目睽睽之下,方便动手么?”

    李庆风笑道:“太尉放心,我们在暗中还有人手。”

    杨浩道:“这我知道,否则一路,行刺,本官的人从何而来?只是……一入绛州,棒州地方官吏必来相迎,你的人耳有机会接近他们?”

    李庆风莞尔笑道:“若在旁处,未必能有机会,但是在绎州,没有问题。”

    杨浩看他神色,忽地想起了在唐国为官的李听风,这终州城处于西北与中原的交界地带,是个互通声息的要害地方,料想当地官府中必已被他们渗透进了人去,所以也不多问,只微微顾首道:“如此甚好,一切听李兄安排就是。”

    绎州北靠吕梁山,南依峨嵋岭,汾、浍二河穿境而过,历史悠久,春秋时期曾为晋都都城,战国时属于魏国。这是一座“卧牛城”,只有南北两个城门,南为嘴北为臀,东西天池为牛眼,角塔为牛犄角,唯一的南北大街为牛脊,左右数十条巷弄为牛肋,唐代所建的宝塔便是牛尾了。

    杨太尉一到,绎州知府萧月生便率当地官员远远迎出城来,把杨浩请入州府待客。绎州府衙是天下所有州衙中最大的一处大堂,这座府衙建于唐代,曾是大唐名将张士贵的帅府堂,进深五间,面阔七间,十分雄壮杨浩见过了州府上下官吏,一番寒喧之后,便被萧知府亲自引领着去隋园入住口隋园始建于隋开皇十六年,又名莲花池、居园池,风景秀丽雅致,是当地唯一的官家园林,平时就是当地官僚、士大夫及其妻室儿女游乐的地方。

    杨浩到了隋园,只见竹木花柳,台亭沼池,尽依原始地貌,是一座自然山水的园林,园中亭轩堂庞,参差于林木之中,水从西北注入园池,形成悬瀑,喷珠溅玉。水池中一座子午桥贯通南北,桥中又有一亭名曰徊莲亭,高高屹立,远望如观蜃景。池边芳草、蔷薇、翠蔓、红刺相映成辉。

    池南是井阵形的轩亭,周以直径窗的木制回廊“,香亭”居中鳌立,与为他安排的寝室相通口池西南有“虎豹门”直通州衙大堂,虎豹门左壁上绘有猛虎野猪搏斗图,右壁绘有胡人玉豹图,风光颇为雅致。

    舞月生将杨浩送入香亭,笑吟吟地道:“太尉远来辛苦,还请稍作歇息,中午,下官会与本府同僚,设宴为太尉接风。”

    “有劳府台。贴/吧大”

    杨浩将萧知府送出去,回身看了陪侍一旁的管家李庆风一眼,李庆风微微领首,杨浩淡淡一笑,便向香亭行去。

    接风宴设在隋园轩廊之中,萧月生和杨浩、公孙庆、王宝财坐在首席,左右一字排开,是棒州府的一些高级官吏、士伸名流,宾责尽欢,其乐融融,每个官员旁边都有一名姿容妖娆、口齿伶俐的官妓陪侍,前边还有丝竹雅乐。

    院中不禁游人,不过许多公差巡戈左右,许多游人至此便也自觉回避,并不上前骚扰。

    宾主杯筹交错,酒兴正酣,侧前方忽地传来一声呵斥,杨浩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素罗衫子的少女仆倒在地,两只手慌慌张张地左右寻摸着,摸起一支箫管和一根竹杆,这才爬了起来。

    在饮宴的轩廊对面,几个士子模样的游人正盯着杨浩动作,这时也尽往那边望去。在那少女前面,站着一个衙差,凶形恶像地喝道:“走开走开,这里也是你能乱闯的。”

    那少女惶然道:“奴家只在这园中吹个曲儿、唱首歌儿,承各位大爷赏几文小钱赖以过活,这位大爷为何赶我离开?”

    杨浩远远望去,见这少女衣衫粗陋,容貌清秀,双眼没有焦点,四顾茫然,居然是个小哑女。容貌清秀、身世可怜的女子本就容易招起男人的同情呵护之心,而这个盲女,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尤其动人。她的容貌并非绝色,可是表现出来的那种可怜模样,偏偏最能打动人心,那个凶神恶煞般的公人见了她这般神情也不忍再以手推搡了。

    见她像只受惊的小免儿般惹人怜爱的模样,萧知府不禁起了怜香惜玉之心,忙扬声道:“不过是一个可怜的盲女罢了,何必吓着了她,好言请她离开,莫扰了太尉雅兴便是。”

    那少女侧耳倾听,已经知道原因,忙向说话声福了一礼,怯怯地道:“民女不知诸位老爷在此饮宴,冒犯了诸位老爷,民女这就避过。”

    她手中竹杆慌乱地点着地面,因为急于离开,险些一跤绊倒。

    杨浩见此女着实可怜,不觉动了侧隐之心,便道:“偶尔听听乡间俚曲儿,想来也是别有一番风味。何不清这位姑娘进来,为本官和诸位大人吹奏一曲,以助酒兴呢。”

    舞知府一听太尉开了尊口,连忙答应下来,着人搀了那盲女进来,

    “多谢诸位大人,不知诸位大人想听个什么曲儿呢。”那盲女一进轩廊,便欠身道歉,声音柔脆,听在人耳中,对她更生好感。

    杨浩举起杯轻轻转动着笑道:“不知姑娘会吹奏些什么曲子?”

    那盲女怯生生地道:“奴家会、《虚铎》……”

    杨浩目光一闪,忽地问道:“你说……《虚铎》?”

    “是,大人听过这首曲子?”

    杨浩眸光攸地一缩,盯着眼前的盲女,古怪地笑了笑,说道:“不错,本官……听过这首曲子,那么……就请姑娘为我们奏一曲《虚铎》吧。”

    “是!”

    盲女答应一声,以唇就笛,一缕圆润柔美、深沉含蓄、空灵飘逸的声音幽幽荡漾开来,杨浩轻轻地吁了口气,闭上了眼睛,萧知府等一见太尉大人听得入神,忙也禁了谈笑,纷纷侧耳倾听。

    幽幽笛声在耳畔响起,同时在他脑海中响起的,是柳朵儿的声音:“大人,这不是笛子,准确地说,应该叫尺八,尺八源自羌笛,与笛箫并无太大区别。不过在中原已不多见了。妾身听海外豪商说,日本遣唐使自我中土学去尺八之后,在东瀛大行其道,据说他们的一位太子酷爱尺八,每日吹奏,须臾不离身。不过他们流传的曲目还多是唐朝时候传过去的,像……”

    随即,他又想起了与汴河帮大当家张兴龙如夫人福田小百合的一段对话。

    “张夫人……”

    “奴家万不敢当,夫人是张氏,若让夫人听到大人这样称呼必会责罚奴家的,奴家只是夫君的一个侍妾,大人请直呼奴家的名字就是了。”

    “喔,小百合夫人,你方才吹奏的可是《虚铃》这首曲子么?”

    “大人听过这首曲子?哦,走了,这首曲子本是中原传入我们东瀛的,大人自然是听过的。

    不过在我们那里,这首曲子不叫,听说本是一段佛家音乐,奴家思念故土,偶尔吹奏,不想惊动了大人……”

    “……”

    杨浩唇边露出一丝讥请的笑意:“想不到本官在汴梁眠花宿柳、纵情声色以自污,不止从赵官家手中捡回一条性命,凭这些乱七八糟的***知识,今日又险险救回了自家一条性命。《虚铃》,嘿、一音成佛么?奈何,本官虽是往西去,却还无意做佛陀!”这一计,是太傅宗介州想出来的主意,先帝的真正死因,在确定诸将心意前,是不能轻易说出来的,否则先断了自己所有后路,一旦诸将不肯相从,那除了自尽便再无第二条路走了。

    如今以先皇遗命相迫,以灭国拓土之功相诱,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相劝,如果众将领有抗旨进军之意,那接下来自然可以继续抗旨。就算他们肯进兵而不肯造反,只消违抗今上的严旨,带着他们离开驻地,也可对外宣扬诸将已反对内直言先帝被弑真相,以大义和既成的事实胁迫他们不得不反。

    如今赵德昭言辞切切,已把问题推到了党进手中。他也知道北伐诸军各有统属,党进虽威权最重,要他贸然决断,他也必然有所顾忌,与几名主将计议一番是他必然的反应。所以只能回去等待,不敢露出急躁模样。

    赵德昭走后,党进转来转去,最后一拍大腿,吼道:“来人,叫潘美来见我。”

    不一会儿,潘美一身戎装,严严整整地到了党进的帅帐,进账抱拳道:“潘美见过党帅,党帅……”

    他一抬头,就见党进光着一双脚丫子,穿一件齐肩的小褂子,咧着怀盘膝坐在榻上,就像一个看瓜棚的老农,冲着他挥手:“行了行了,又不是升帐点将,你穿一身盔甲来做什么,坐下,坐下。”

    潘美微微一笑,上前来在党进的榻边坐了,问道:“太尉召我来做什么?”

    党进叹了口气道:“仲询啊,老当心中有一件大事委决不下,所以要与你商量一番,你小子心眼多,想得细,这事儿,咱俩一起来核计核计。”

    党进把赵德昭所言向他复述了一遍,潘美听了沉声道:“若依吴王所言,纵胜,后患无穷。”

    党进点点头道:“这个……老党知道。”

    潘美有些诧异地看向党进,党进垂下目光并不与他对视,只是缓缓说道:“千岁虽是皇子监军,但是既不知兵,且性情谦和,素无好武斗勇之志,今突发宏愿,欲抗旨伐汉……”

    他语声一顿,又复叹道:“辞驾离京之日,先帝亲送我等出万胜门。三碗壮行酒一饮而尽,先帝一身武艺,龙体强壮,比起俺老党来那身体还要强壮三分,竟尔暴病,世事实难预料,吴王大恸,欲立不世之功以告慰先帝,这个心思也是出于一片至孝……”

    他说着,偷偷瞟了潘美一眼,虽然他的官儿比潘美高,而且甚得赵匡胤宠爱,可是军中比文官更讲究派系出身,认真论起来,潘美才是嫡系,他却是杂牌。

    他本是晋朝军国重臣杜重威的侍从。杜重威被杀后流落中原,投入军伍,很快凭战功升为周朝的散指挥使,后又累功至铁剂都虞候,赵匡胤得天下后,他又迁官至本军都校,领钦州刺史,慢慢的才官至中枢。

    而潘美与赵匡胤,在赵匡胤未称帝前便交情深厚,而且拥立赵匡胤,他也是参与者之一,是大宋的开国功臣,有从龙之功,这几年战功赫赫,名声更是一时无两,论亲疏讲派系,他老党始终差着一截,如此大事,自然要看他心意。

    潘美脸色微微一变,抬眼再看党进时,党进神色自若,似乎只是有感而发。

    潘美低下头去,脸上阴晴不定。昔日,他是世宗柴荣部将,柴荣在,誓死保之,柴荣死,却效忠于篡位自立的赵匡胤,何也?纵不为天下苍生,但只为自己考虑,要保的也该是一位明主。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难道起兵杀了赵匡胤,扶保一个不谙世事的七岁幼儿?赵匡胤若在,为他赴汤蹈火,潘美也不会皱一皱眉头,然而不管原因如何,赵官家毕竟已经大行了。在赵光义和赵德昭之间,该选择谁?赵光义纵然不堪,但是赵德昭文成武德,哪一方面能够服众?况且赵德昭不是赵匡胤,如今军心,比得了昔日陈桥大军么?

    思忖半响,潘美终于轻轻叹道:“先帝已去,唯留下一座诺大的江山让后人收拾。当初陈桥兵变,黄袍加身,说起来……今上……,唉。转眼间,竟是十多年过去了,当日意气风发的少年,也已是两鬓苍苍了。”

    他含糊的说着,仿佛在缅怀旧事,轻轻一叹,忽而又向党进道:“天下……初承太平,人心思安……。先帝雄才大略,无人可及,太尉以为今上如何?”

    党进略一沉吟,道:“今上治国秉政,除先帝外,恐亦不作第二人想……”

    潘美轻轻颔首:“既如此,何虑汉国在今上手中,便不能灭?国丧期间,今上已下严旨,驻军原地驻扎,不得调动一兵一卒,违者以谋逆论。况且,粮草已然停了,只由地方供应每日所需,粮草不断,兵马不行,汉国虽弱,毕竟是一个国家,如何可以轻率发兵?”

    他微微一顿,双眼微微眯了起来:“还有,虎捷右厢都指挥使杨元义是中军都虞候,他与今上交情最厚。太尉若要抗旨发兵,杨将军岂会没有异议?再有河东忻、代等州行营马步军都监郭进,本一地方诸侯,与太尉素无交往,太尉纵肯为完成先帝遗志儿抗旨,郭进这一路军是定然不肯相随的。

    阎彦进那一路也是。呼延赞那一路……或无大碍,孙晏宣和齐延深那两路军也只在两可之间,这还只是军中诸将,就是太尉本部兵马,一旦知晓此番北伐是抗旨而行,不但无功而且有过,必然军心涣散,莫道汉国易灭,到时候气势汹汹而去,一溃即败的,说不定反是我们。”

    潘美冷静下来,仔细而客观地分析着,党进越听越寒,终于叹了口气,说道:“可……吴王那里怎么交代?”

    吴王毕竟是先帝长子,皇家的事谁也不难以预料,天知道他有没有出头之日,无端得罪一个皇子,终究不是美事。

    潘美沉默片刻,缓缓道:“可请出吴王,众将公议……,有所谓……法不责众。”

    党进沉重地点了点头。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44章 美人计

    公孙庆奇道:“美人计?”

    王宝财阴笑道:“不错,末将当初还在日本国时,末将扶保的那位主公与周围几位大名经常争战不休,当时主公麾下有四十多名武士,算是比集强大的诸侯了,但是…………

    公孙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道:“你说多少武士?“

    “四十多个。”

    公孙庆想了想,恍然道:“喔,四十多名将领?确也算得上一方雄霸了。”

    王宝财摇头道:“不不不,是四十多名武士,呃……也就是战士。”

    公孙庆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王宝财干笑道:“我们那里,如今不能同中土比的,那一带……最强大的大名也只有六十多名部下。

    公孙庆翻了个白眼儿,“心道:“大名个屁呀,在我们这儿,说他是土匪,土匪里头都算弱的。”

    他不知道当时在日本,一个大名麾下有几十华武士,的确已经达到他的财力支撑极限了,就算又过了五百年后,在那里超大型的战争,两个大名调动的武力也不过是干人上下。然而他只是一介书生,所以才只会从人数上做出简单的类比,孰不知六百多年后,努尔哈赤初起兵时,也不过是兵不满百,甲仅十三副,最后却能闯下赫赫武功。

    王宝财道:“我家主公想要扩充武力,可是财力有限,当时,附近有一家极大的寺庙,香火鼎胜,非常富有,我家主公便打起了他的主意,可是那个主持把财宝藏得非常隐秘,和尚在我们那里非常受人尊重,我家主公又不便强行勒索,于是便想出一计,派出一个忍者,这个忍者年轻貌美、能歌善舞,他扮做侍童投靠寺院,很快就成为上位僧侣们喜爱的男宠,纷纷要他侍寝,于是他利用正副主持互相争风吃醋的机会,巧妙地套取了财富的藏匿之地,结果神不知鬼不觉地……嘿嘿嘿嘿…………

    公孙庆一听,当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怒发冲冠地喝道:“真是愚不可及,你看杨浩,像是有龙阳之好的人吗?”

    王宝财讪讪地道:“末将只是想说,用武力很难办得到的事情,有时候用色相轻易就能达成目的。”

    公孙庆摊手道:“可是……一时之间,上哪儿去找个女刺客来,还得是年轻貌美的?”

    他眼珠转了转,又道:“杨浩身边那个侍婢竹韵,就是个姿色不俗的娘儿,若要打动他,这个女刺客至少也要比那个竹韵还要美貌几分才成。”

    王宝财道:“在我的故国,这样的忍者有许多,但是一时之间,末将也无处可以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不过……我们可以变通一下,嘿嘿嘿嘿……”

    公孙庆沉吟道:“也罢,能不引人怀疑地干掉他,那是最好,反正具体的刺杀方法是由你负责,你尽管去办。不过,我提醒你,杨浩很快就要离开我们能控制的地方,一旦进入西北势力范围,那就更难下手了。如果这次行刺不成…………

    他双眉一拧,杀气腾腾地道:“那就路途之中出手,把他们全部干掉,只是这样一来,你那些部下,也得用药鸩杀了,绝不能留一个活口了。“

    王宝财顿首道:“末将明白。”

    杨浩房中,李庆风与杨浩对面而坐,外间里竹韵姑娘俏巧地坐在那儿,手中居然绣着女红,看她那文静娴雅的模样,实难令人相信她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英雄。她低头绣着花儿,一双耳朵却敏锐地感觉着四周的一切动静。

    忍术最初的名字本就是隐身术,王守财的部下虽然并非都是忍者出身,但是其中不乏惯于潜伏匿踪的能人异士,她自然不敢大意。

    “太尉,明天我们就到绎州城了,再往前走,就要进入府州势力范围,我看他们黔驴技穷,已有铤而走险之意。为防万一,咱们要先下手为强。”

    杨浩颌首道:“你是打算在棒州下手了?”

    李庆风微微颌首:“人前动手,反易撇清责任。刺杀当朝太尉这样重大的事情,相信得到命令的人不会太多,从这段时间的情形来看,应该只有公孙庆和王守财两个人知道,如果这两个人被制,其他人就不足为虑了。”

    杨浩点点头,说道:“他们是宣旨使,不能都杀了,我总不能自己回芦州去向现任知府张继祖传达旨意吧?”

    李庆风微微一笑,道:石,好,那就干掉王宝财,控制公孙庆,等到我们进入西北,他们就再玩不出什么花样了。”

    杨浩答应一声,又有些放心不下地道:“你们这些人都和他们照过面,众目睽睽之下,方便动手么?”

    李庆风笑道:“太尉放心,我们在暗中还有人手。”

    杨浩道:“这我知道,否则一路,行刺,本官的人从何而来?只是……一入绛州,棒州地方官吏必来相迎,你的人耳有机会接近他们?”

    李庆风莞尔笑道:“若在旁处,未必能有机会,但是在绎州,没有问题。”

    杨浩看他神色,忽地想起了在唐国为官的李听风,这终州城处于西北与中原的交界地带,是个互通声息的要害地方,料想当地官府中必已被他们渗透进了人去,所以也不多问,只微微顾首道:“如此甚好,一切听李兄安排就是。”

    绎州北靠吕梁山,南依峨嵋岭,汾、浍二河穿境而过,历史悠久,春秋时期曾为晋都都城,战国时属于魏国。这是一座“卧牛城”,只有南北两个城门,南为嘴北为臀,东西天池为牛眼,角塔为牛犄角,唯一的南北大街为牛脊,左右数十条巷弄为牛肋,唐代所建的宝塔便是牛尾了。

    杨太尉一到,绎州知府萧月生便率当地官员远远迎出城来,把杨浩请入州府待客。绎州府衙是天下所有州衙中最大的一处大堂,这座府衙建于唐代,曾是大唐名将张士贵的帅府堂,进深五间,面阔七间,十分雄壮杨浩见过了州府上下官吏,一番寒喧之后,便被萧知府亲自引领着去隋园入住口隋园始建于隋开皇十六年,又名莲花池、居园池,风景秀丽雅致,是当地唯一的官家园林,平时就是当地官僚、士大夫及其妻室儿女游乐的地方。

    杨浩到了隋园,只见竹木花柳,台亭沼池,尽依原始地貌,是一座自然山水的园林,园中亭轩堂庞,参差于林木之中,水从西北注入园池,形成悬瀑,喷珠溅玉。水池中一座子午桥贯通南北,桥中又有一亭名曰徊莲亭,高高屹立,远望如观蜃景。池边芳草、蔷薇、翠蔓、红刺相映成辉。

    池南是井阵形的轩亭,周以直径窗的木制回廊“,香亭”居中鳌立,与为他安排的寝室相通口池西南有“虎豹门”直通州衙大堂,虎豹门左壁上绘有猛虎野猪搏斗图,右壁绘有胡人玉豹图,风光颇为雅致。

    舞月生将杨浩送入香亭,笑吟吟地道:“太尉远来辛苦,还请稍作歇息,中午,下官会与本府同僚,设宴为太尉接风。”

    “有劳府台。贴/吧大”

    杨浩将萧知府送出去,回身看了陪侍一旁的管家李庆风一眼,李庆风微微领首,杨浩淡淡一笑,便向香亭行去。

    接风宴设在隋园轩廊之中,萧月生和杨浩、公孙庆、王宝财坐在首席,左右一字排开,是棒州府的一些高级官吏、士伸名流,宾责尽欢,其乐融融,每个官员旁边都有一名姿容妖娆、口齿伶俐的官妓陪侍,前边还有丝竹雅乐。

    院中不禁游人,不过许多公差巡戈左右,许多游人至此便也自觉回避,并不上前骚扰。

    宾主杯筹交错,酒兴正酣,侧前方忽地传来一声呵斥,杨浩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素罗衫子的少女仆倒在地,两只手慌慌张张地左右寻摸着,摸起一支箫管和一根竹杆,这才爬了起来。

    在饮宴的轩廊对面,几个士子模样的游人正盯着杨浩动作,这时也尽往那边望去。在那少女前面,站着一个衙差,凶形恶像地喝道:“走开走开,这里也是你能乱闯的。”

    那少女惶然道:“奴家只在这园中吹个曲儿、唱首歌儿,承各位大爷赏几文小钱赖以过活,这位大爷为何赶我离开?”

    杨浩远远望去,见这少女衣衫粗陋,容貌清秀,双眼没有焦点,四顾茫然,居然是个小哑女。容貌清秀、身世可怜的女子本就容易招起男人的同情呵护之心,而这个盲女,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尤其动人。她的容貌并非绝色,可是表现出来的那种可怜模样,偏偏最能打动人心,那个凶神恶煞般的公人见了她这般神情也不忍再以手推搡了。

    见她像只受惊的小免儿般惹人怜爱的模样,萧知府不禁起了怜香惜玉之心,忙扬声道:“不过是一个可怜的盲女罢了,何必吓着了她,好言请她离开,莫扰了太尉雅兴便是。”

    那少女侧耳倾听,已经知道原因,忙向说话声福了一礼,怯怯地道:“民女不知诸位老爷在此饮宴,冒犯了诸位老爷,民女这就避过。”

    她手中竹杆慌乱地点着地面,因为急于离开,险些一跤绊倒。

    杨浩见此女着实可怜,不觉动了侧隐之心,便道:“偶尔听听乡间俚曲儿,想来也是别有一番风味。何不清这位姑娘进来,为本官和诸位大人吹奏一曲,以助酒兴呢。”

    舞知府一听太尉开了尊口,连忙答应下来,着人搀了那盲女进来,

    “多谢诸位大人,不知诸位大人想听个什么曲儿呢。”那盲女一进轩廊,便欠身道歉,声音柔脆,听在人耳中,对她更生好感。

    杨浩举起杯轻轻转动着笑道:“不知姑娘会吹奏些什么曲子?”

    那盲女怯生生地道:“奴家会、《虚铎》……”

    杨浩目光一闪,忽地问道:“你说……《虚铎》?”

    “是,大人听过这首曲子?”

    杨浩眸光攸地一缩,盯着眼前的盲女,古怪地笑了笑,说道:“不错,本官……听过这首曲子,那么……就请姑娘为我们奏一曲《虚铎》吧。”

    “是!”

    盲女答应一声,以唇就笛,一缕圆润柔美、深沉含蓄、空灵飘逸的声音幽幽荡漾开来,杨浩轻轻地吁了口气,闭上了眼睛,萧知府等一见太尉大人听得入神,忙也禁了谈笑,纷纷侧耳倾听。

    幽幽笛声在耳畔响起,同时在他脑海中响起的,是柳朵儿的声音:“大人,这不是笛子,准确地说,应该叫尺八,尺八源自羌笛,与笛箫并无太大区别。不过在中原已不多见了。妾身听海外豪商说,日本遣唐使自我中土学去尺八之后,在东瀛大行其道,据说他们的一位太子酷爱尺八,每日吹奏,须臾不离身。不过他们流传的曲目还多是唐朝时候传过去的,像……”

    随即,他又想起了与汴河帮大当家张兴龙如夫人福田小百合的一段对话。

    “张夫人……”

    “奴家万不敢当,夫人是张氏,若让夫人听到大人这样称呼必会责罚奴家的,奴家只是夫君的一个侍妾,大人请直呼奴家的名字就是了。”

    “喔,小百合夫人,你方才吹奏的可是《虚铃》这首曲子么?”

    “大人听过这首曲子?哦,走了,这首曲子本是中原传入我们东瀛的,大人自然是听过的。

    不过在我们那里,这首曲子不叫,听说本是一段佛家音乐,奴家思念故土,偶尔吹奏,不想惊动了大人……”

    “……”

    杨浩唇边露出一丝讥请的笑意:“想不到本官在汴梁眠花宿柳、纵情声色以自污,不止从赵官家手中捡回一条性命,凭这些乱七八糟的***知识,今日又险险救回了自家一条性命。《虚铃》,嘿、一音成佛么?奈何,本官虽是往西去,却还无意做佛陀!”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45章 先下手为强

    笛声悠悠,充满凄凉味道,与这喜庆场面未免有些不合,萧知府眉头皱了皱,觉得有些不妥,但是一见杨浩微阖双目,一脸悠然,似乎听的十分入神,却也不便制止,他招手唤过一个家仆,正欲吩咐他准备些赏钱,那笛声忽地一拔,似有破音。

    萧知府一抬头,就见杨浩正举杯做饮酒状,喉部露了出来,他的左手拿着一个果盘,正挡在颈部,上面窟出一双笑眼。

    果盘叮地一声响,一枚钢针弹落在桌上,这时那个楚楚可怜的小盲女迷茫的眼神突然恢复了清明,她满面杀气地盯着杨浩,尺八已被她扔在地上。

    笛中只能藏一枚毒针,一旦射出也就成了废物。

    只见小盲女忽然间变成了一只八脚蜘蛛,双手频频挥动,从她腰间、衣领、袖内飞出许多枚暗器,几乎与此同时,狂浩一脚踢翻了桌子,哗啦一声,杯盘落地,那七八枚暗器笃笃笃地全射在桌面上。

    这些暗器都是有点类似雪花状的飞镖,在东瀛叫手里剑,阳光下,那飞镖都呈现出蓝汪汪的颜色,显然是淬了巨毒。

    忍者身上是不会携带太多暗器的,因为这友西既锋利且有剧毒,藏之不便,而且太多的武器会增加体重,而忍者要求的就是要身轻如燕。七八枚暗器劳而无功,那小盲女身上已没了暗器,她大喝一声,竟是男人声音,只见他一旋一拔,从竹杖中抽出一柄锋利细长的剑刃,便向杨浩刺来,原来这支盲人杖竟是一支忍杖。

    此时桌子已翻,诸位大人目瞪口呆地坐在那儿,襟袍上满是油渍,有的人手里还举着筷子。杨浩一手拿着盘子,一手举着酒杯,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儿,眼见狭长一剑如蛇信吞吐般刺来,杨浩手指一松,掌中杯砰然落地,摔个粉碎。

    杨浩一摔杯,那几个正在对面廊下似游人闲逛的书生忽地跃了起来,快逾奔雷,直冲这一席的官员们杀来,手中俱都掣出明晃晃的。首,这时那些大人们才反应过来,一个个大呼小叫着四散开来。

    杨浩手中盘子脱手飞向那刺客,同时单足向后一勾,将臀下的椅子勾到了身前,狭长的利剑穿过椅腿,杨浩呼地一旋椅子,便将那柄长剑绞落。刺客五指一收一张,攸地抓向杨浩五官,这片刻之间,他指端已套上五根鹰爪似的尖勾,险险地贴着杨浩的五官掠了过去。

    ”抓刺客、抓刺客!”

    王宝财一面假惺惺地叫着,一面装作寻找着武器,故意拖延不肯上前相助,可是他马上就发现装不得了,几个书生模样的人持着利刃已扑上前来,目标竟然是他。

    那忍者用上了手甲钩还是功亏一篑,他一面趋身继续抓向杨浩面门,一面反手自裙下拔出了贴着大腿绑定的忍刀,这时,一个英眉俏目的青衣婢女突然闪到了杨浩面前,手中三尺青锋飒然挥出,叮叮叮一串响,便把他掌上五枚手甲钩削了下去,要不是他缩手及时,五根手指都要削了下来。

    交手三合,那忍者已知这女子艺业不俗,今日势难得手,便立即纵身逃去。他匆匆蹿到院中,抬手一扬,忍刀刀鞘处弹出一道细绳,射中廊外一棵大树,那忍者纵身一跃,藉那绳索之力便飘向院墙外面,竹韵追到墙边,一个旱地拔葱,单手一搭院墙,翻过丈余高的院墙,紧紧追了下去。

    当衙差们提着朴刀、铁链色厉内茬地围上来时,刺客们已作鸟兽散了,杨太尉处变不惊地振臂高呼:“诸位大人,诸位大人,勿要惊慌,勿要惊慌,刺客已经散去了,本官一路行来,险阻重重,遭遇刺客无数,早已司空具惯…………

    萧知府面如土色地迎上前道:“太尉,太尉……”

    杨浩和颜悦色地对他道:“本太尉平安没事,萧知府勿需挂怀。”

    箭知府语无伦次地道:“不是太尉,是宣旨使,王宣旨已气绝身亡,公孙宣旨昏迷不醒,起……,这过……在下官辖内出了这样的事情,下官可如何向朝廷交待啊。”

    ”竟有这样的事?”

    杨浩大吃一惊,赶紧冲过去一看,只见王宝财坐在一根廊柱下,二目圆睁,喉下一片血迹,已经死了。

    这位佐佐木则夫先生是个武士,惯用的兵刃是刀,今日饮宴,他自然不能随身携带兵器。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一路如影随形地刺杀杨浩的蹙脚刺客们居然敢追进棒州城,在诸多官员们眼皮底下公然行刺,更可恶的是,一如既往的,他们杀不到正主儿,总是旁人遭殃。手中没有趁手兵器的王宝财今日碰上的刺客武艺出奇的好,在两名到客奋不顾身的联手攻击下被人一刀割破喉咙,当场丧命。

    反倒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公孙大人,被刺客一拳打飞出去之后就围攻杨浩去了,反倒让他捡回了一条性命。

    杨浩悲愤地抱起死不瞑目的王虞候,向常知府一众面无人色的地方官员们慷慨陈辞道:“这些刺客目无王法,刺杀朝廷命官,真是罪无可恕,一定要把他们绳之以法,一定要把他们明正典刑!”

    说完了又安慰萧知府道:“这些刺客蓄谋已久,一路追杀本官来此,并非释州地方不靖,此事与诸位大人不相干,本太尉会上奏朝廷,言明真相。“是是是。

    萧知府感激涕零地道:“下官立即调集州府乡勇兵丁,追缉凶手,保护大人,断不容刺客们再接近大人一步。”

    杨浩朗声道:“多谢萧大人美意,自本太尉离开汴梁,刺客们便阴魂不散地尾随左右,他们想刺杀本官,自然是不想本官赴任。何人才会不想让本官赴任,阻挠朝廷大计?自然是怀有不轨之心的奸人,本太尉要挫败他们的阴谋,最好的办法就是安会抵达芦州,完成官家交付的使命。”

    他冷笑一声,毅然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谁也别想阻拦本官西行的步伐。萧知府尽管派出丁勇乡役追索凶手,至于本太尉么……,本太尉要立即上路,日夜兼程赶往芦州!”

    他把王宝财怒目圆睁的尸体往萧知府怀里一塞,唬得萧知府赶紧扶住,手脚已经发软,好在州判大人办案辑凶常见死人,胆子还大些,连忙抢上来接过尸体。

    杨浩道:“王将军的尸体,就暂且留置于此,劳烦萧知府妥善安置。本太尉携公孙宣旨赴芦州,待公事一了,公孙宣旨回程时,再接了王将军棺锋上路。”

    舞知府一听,没口子地答应道:“使得,使得,太尉尽管放心,这点小事,卑职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竹韵追着那刺客一路出了城,那刺客穿街走巷,始终摆脱不了竹韵,于是不走城门,而是冲向了一处城墙。城头的墙砖因为年深日久已然风化,用那忍刀可以插入,他藉忍刀之助顺利翻出了高有五丈的城墙,

    他本以为这一来就可以摆脱竹韵,不料竹韵竟是个精通“挂画……的高手。

    挂画就是后来称为壁虎功的爬墙功夫,靠着城墙墙砖的细微缝隙,竹韵姑娘就像守宫游墙似的,轻易地追出了城。

    二人一个逃、一个追,那忍者像一条最狡猾的狐狸,竹韵则像一个既有耐心又有经验的猎人,二人各施手段,始终不曾让那忍者逃脱。

    那个忍者蹲在一条沟渠中,用另一端透着细孔的剑鞘悄悄探出水面,借着野草的掩护呼吸着,终于感觉到了由衷的恐惧。

    他就是当日被黄老头儿逼着在杨浩后窗外的河水中整整浸泡了一夜的那个刺客,他一直想不通自己这些人虽然不是最出色的忍者,但是行踪何以如此容易就被人发现,这一路与竹韵姑娘斗智斗法,各施手段,他终于看出了一丝端倪:这个女人精通五行遁术,铁吧、。

    忍术就是从中土的五行术演变而来,虽然衍生了许多变化,但是万变不离其宗,一个精通五行术的高手,要破解他的忍术自然不难。这一回,他还能逃得出去么?

    尽量保持着心情平静,忍者缓慢而悠长地吸了口气,一口气刚刚吸到口中,紧贴在他唇上的剑鞘突然被人劈手夺去,那忍者惶然抬眼一看,水面激起的涟漪已被流动的水流迅速抹平,透过渠水,只见天空悠悠,阳光灿烂,余此再无一物,地……,在哪里?

    忍者,本该是生也无名,死也无名,他已经预感到,自己很快就要埋骨在这条无名的沟渠之中,静静伺伏的敌人正等他吐出最后一。气……

    百花坞,松风堂。

    松风阵阵,满堂生凉。

    矮几上,甘滑醇浓的凉州美酒、香嫩金黄的炙子骨头、二十余斤重的红烧黄河大鲤鱼……,美酒佳肴摆了满桌,折家众儿郎分坐两侧,正襟盘膝,道貌岸然。

    一家之主折大将军坐在长案顶头,面如生枣、两只斜飞入鬓的丹凤眼、一双卧蚕眉、一部及胸的长髯,好象供在那里的关羽关云长,尤其难得的是那双斜飞入鬓,半睁不阖,不仅形似,神韵更似。

    年纪较小的折惟昌咽了。唾沫,悄悄拿起了筷子。

    “啪!”手背立即被他三哥折惟信抽了一记,折惟昌委曲地都起了嘴巴,悄悄看了父亲一眼,折御勋眼皮动了动,却没抬起来。

    这时,侧面一间房的障子门拉开了,折子渝像一朵白云似的冉冉飘了出来。

    折御勋精神一振,倏地坐直了身子,大声道:“开饭啦,开饭啦,小妹,来来来,快点坐下。”

    折子渝在他对面盈盈落坐,一双美眉向两下里一扫,几个侄子就像听到了将军的号令,马上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饭碗。

    折子渝轻轻哼一声,端起自己面前比她巴掌还小了几分的饭碗,拿起象牙筷子,挟了一粒晶莹如玉的涿州贡米递到嘴里,细细地咀嚼着。

    折御勋眉开眼笑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举杯道:“小妹,可要浅酌两杯?”

    折子渝很脆洌地答了一声:“不喝。”

    “好好好。”

    折御勋满口答应着,自己灌了一大口酒,卧蚕眉一挑,挟起一大块肥腴的鱼肉丢进了嘴里。

    两旁几个侄儿可没他们爹爹这般自在,一个个挟菜、吃饭,动作整齐划下,将孔老夫子有关食不言、寝不语的教诲奉行不渝。

    几兄弟听说,女人每个月都有四分之一的时间暴躁易怒,可是自打他们这位小姑姑从中原回来以后,每个月能有四分之一的时间露出笑脸来就谢天谢地了。四兄弟生怕触了她的霉头,所以在她面前,一直很是小心。偏偏折子渝重又负责起折家的情报机构每日也在节帅府上办差,他们想避也避不过去,每日用餐就成了他们最难捱的苦差。

    折御勋夹起一块炙子骨头,咬得硌硌崩崩直响,折子渝秀气的眉毛皱了皱,很烦地看着他,很烦很烦地道:“吃东西不要这么大声好不好?教坏小孩子!”

    几今年纪最大的比她还大,最小的也有十三岁的侄儿立即一齐鄙夷地看向父亲,旗帜鲜明地站到姑姑一边。

    折御勋干笑两声,拿起手帕擦了擦嘴巴,轻轻咳嗽一声道:“嗯……朝廷刚刚任命了芦州新一任知府。”

    “哦?”

    折子渝蛾眉微挑,说道:“张继祖要迁升了?新任知府应该是赵光义的心腹吧?张断祖一走,芦州要应付这位新任知府,恐怕要暂时收敛一些了。”

    折御勋偷偷瞄了她一眼,说道:“这位新任知府,较之张继祖确是大不寻常,此人被朝廷加封为横山节度使、检校太尉、开府仪同三司,判芦州府事。论官职,比我这郑国公也不逊分毫口……

    折子渝终于动容:“这么大的来头?莫非新帝登基,马上就要对西北下手?来的是谁?”

    折御勋咳了两声道:“就是前任芦州知府,杨浩。”

    折子渝怔住,半晌,她眼珠一转,见几个侄儿都齐刷刷地扭过头来看着她,立把杏眼一瞪,娇斥道:“不好好吃饭,看什么看!”

    几个侄儿赶紧噤若寒蝉地低下头去,折子渝若无其事地道:“不管是赵匡胤还是赵光义,都不会纵虎归山的,内中必有缘由。”

    折御勋道:“是啊,杨浩此番回来,不管走出于朝廷授意,还是他已生了野心,对我府谷都影响甚大,对他的一举一动,我们不可不予关注。小妹…………

    “嗯?”

    “小妹自中原回来以后,便只负责针对吐蕃、回讫和夏州李氏的情报,但是中原和芦州这两方面,对我府州影响也甚是远大啊,九叔年纪大了,恐怕照应不来,小妹不妨把这两方面的事也接管过去吧,九叔操劳了一辈子,也该享享清福了。”

    “这个……”

    “小妹,大哥麾下倒不是没有人,只不过能总揽全局的人实在有限,而且……这么重要的所在,一向是由我折氏族人担任,又不好违背祖宗规矩,交予外人负责。除了你,大哥实在想不出合适的人选了。”

    折子渝犹豫了一下,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那好吧,我接手便是…………

    她又吃了口饭,忽然把饭碗一起,折腰而起。

    折御勋举着杯奇道:“小妹往哪里去?”

    折子渝玉面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淡淡地应道:“我吃饱了。”

    折子渝飘然而去,待那障子门一拉上,原本正襟危坐的折惟正、折惟信、折海超等人立即忘形地拥抱在一起。

    折惟正激动的脸庞涨红,语无伦次地喜道:“救星来了,熬出头了,我们兄弟……终于逃出苦海了。爹,今天无论如何,你得让我们兄弟喝点酒庆祝一平。

    李庆风勒住马缰,遥望前方绮山而建的一座险峻城堡,欣然说道:“太尉大人,前方就到飞鸢堡,进入府州地界了。”

    “喔?”

    杨浩匆匆将一个纸卷装入竹套,用“飞羽”特制的胶涛粘紧,系在鹰腿上,纵臂一扬,那苍鹰立即展翅飞去。

    杨浩走出车厢,看着前方险峻的城堡微微一笑,对李庆风道:“可以请那位公孙大人醒一醒了。”

    “是,……李庆风眼中也露出了笑意,他向竹韵摆了摆手,竹韵便跳下马车,到了后面一辆车子掀开帘儿钻了进去。公孙庆好象醉了酒一般,躺在车厢中睡的正香。自从当日在绎州遇刺伤了他的脑袋,公别,大人就一直陷于昏睡当中,始终不曾醒来。

    杨浩谢绝了萧知府挽留医治的好意,称他队伍中自有名医,便带着这位宣旨使继续上路了。这一路上,竹韵每天都按时给公孙大人服食药物,吃药的结果,就是公别大人整日昏睡,始终不醒。王宝财麾下武士不知内情,只是奉命行事,两个主官一死一昏,他们也就乖乖地听从杨浩摆布了。

    一瓶药汁灌下去,片刻功夫,公孙庆就悠悠醒转,昏睡多日,他的神志已经有些糊涂了,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竹韵姑娘半天,才莫名其妙地道:“你是谁?我怎么在这儿?”

    竹韵笑盈盈地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大人不记得婢子了?婢子是杨太尉府上的丫环,那日在隋园,大人被刺客袭击晕迷,直至今日方有醒来,真是福大命大呀口……

    “喔……喔喔……”

    公孙庆稍稍恢复了些神志:“本官昏睡多久了?如今还在绛州么?”

    竹韵很快乐地笑道:“大人昏睡了有七八天吧,现在可不在绎州,咱们已经到了府州飞鸢堡了。”

    “什么?”

    公孙庆大惊,头重脚轻地钻出车厢,眯着眼向前一看,就见杨浩立在前方车上,正手搭凉蓬向远处看着,他也随之向远处望去,一标人马正自飞鸢堡方向飞驰而来,公孙庆眼前一黑,一头便栽下车去。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1章 坦诚

    到了府州,便不能不去府谷。杨浩在府州兵马的护送下径直赶往府谷,公孙庆至此再也无计可施,他和他的那些部下被府州兵马“保护”得风雨不透,再也使不得什么花样,这一路行去,最失意、最沮丧的恐怕就是这位宣旨使了。

    士子落第,将军被俘,后妃失宠,寡妇死儿,人生四大失意事。在公孙庆看来,自己却比这四种失意人更加不堪。失意人逢失意事,还得强装欢容,想效当初的程德玄一般借酒浇愁都不可能,公孙大人唯有以“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左丘失明而著论语。屈原放逐而赋离骚,孙子刑足而传世兵法十三篇…………来自勉了。

    这一次到府州,比前两次都不相同,记得两年前第一次到府州时,漫说要见府州的土皇帝折御勋,就算要见他的兄弟代节度使折御卿都要费尽周折。而这一次,折御勋是仪仗隆重,先使都虞候马宗强迎出城迎出十里,再使折御卿、任卿书迎在城门,最后自己亲在百花坞前相候。

    丹凤眼卧蚕眉,赤红脸长胡须的折大节度,俨然便是关云长模样,站在百花坞桥头,一见杨浩欢欢喜喜,两下里谈笑见礼一番,关二哥便攀着杨二哥的手臂欢欢喜喜地进了百花坞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峻城门。

    至于那位失意的宣旨使公孙大人,已经被直接打发到馆驿里去画圈圈诅……,哦……是“文王拘而演周易……去了……

    “杨太尉实在了得,少年英雄啊,古往今来,如此年纪而至人臣数峰者,屈者可数,太尉风采,足以载之史册了。”

    “关二哥”笑吟吟地说道:“如今既经过我府州,折某恭为地主,自当蝎诚招待,以尽地主之谊。太尉远来辛苦,且请在我百花坞中稍息片刻,饮几杯茶,折某已置备酒席,为太尉接风。”

    “杨某劳烦节帅了。”

    杨浩一边说着,一边友张西望,始终不见那个一身玄衣、笑脸迎人的小丫头,心中未免有点失望,往前走着,猛一抬头,杨浩忽地一怔,眼前出现的赫然是白虎节堂。

    置茶待客有在白虎节堂的么?认真说起来,白虎节堂就是折御勋的司令部,非军国大事,不在此商议,折御勋……

    杨浩仔细看了折御勋一眼,折御勋一脸莫测高深的笑意,向他摆手道:“杨太尉,请。”

    “这位折节度对我如今的身份看来是有些捉摸不定了,好,开门见山,那才痛快。”

    杨浩主意已定,向他泰然一笑:“节帅请。”

    白虎堂中,二人分宾主落座,小校沏上茶来,流水般退下,就连折御卿、任卿书、马宇强这些心腹大将也都藉故退了出去,节堂中只留下折御勋和杨浩两人。

    折御勋凤目一张,沉笑问道:“杨大人以横山节度、检校太尉的身份而知芦州,如此显赫的身份,恐怕除了帝京汴梁,再无一处府尹如此尊荣。看来,官家甚是看重芦州,不知此番太尉赴任,官家对西北有何提点?”

    杨浩微笑道:“节帅自然动问,那本官就坦诚以告,官家许我极大方便,自然是希望我能崛起于芦州,铸一支强军,直逼节师腹心,再以朝廷大军兴师问罪,逼迫节帅顺大势而献地称降,兵不血刃地占有府州之地。”

    折御勋先是一呆,随即哈哈大笑道:“太尉说笑了,府州本是宋地,折某本是宋臣,本帅对朝廷忠心耿耿,素无二心,朝廷何故兴师问果?”

    杨浩道:“既然府州是宋地,节师是宋臣,为何府州百姓只纳赋于节度,府州百官俱由节帅府出,这不是无视朝廷吗?”

    折御勋变色道:“先帝代江山于柴氏,时天下未定,我府州率先归附,先帝感激,曾在满朝文武面前亲口许诺:,尔后子孙遂世为知府州事,得用其部曲,食其租入,世袭其地,自辖其民。

    ,岂是我府州目无君上?

    今上在《即位赦天下制》里也说:,猥以神器,付与冲人……凡开物务,尽付规绳,予小子倾绍不基,恭禀遗训。仰承法度,不敢逾违,更赖将相公卿,左右前后,恭遵前旨,同守成规……,怎么言犹在耳,这就要自食其言么?”

    杨浩轻笑道:“若非因为这个原因,杨浩何以重返芦州,且被擢拔为一方使相,节度心中没有疑虑么?”

    折御勋目光闪动,沉声说道:“固有疑虑,方才延请太尉入羊堂一叙。”

    他站起身来,走到杨浩面前,朗声说道:“这节堂中只有你我,不管说些什么,出得我口,入得你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一出此堂,概无证据,太尉如果有什么话,尽可坦诚相告。”

    杨浩摸着鼻尖四下看了看,微笑道:“节帅是说,不管如何大逆不道的话,在这个地方,都可畅所欲言?”

    折御勋嘿嘿一笑,狡黠地反问道:“太尉虽离芦州久矣,芦州仍奉太尉为主,太尉该不会不知道,芦州做了多少较之折某还要大逆不道的事吧?”

    杨浩轻轻笑了:“芦州与府州是近邻,又承蒙节帅多方照顾,若说节帅没在我那里安插眼线那才令人奇怪。如果说我芦州有些什么举动居然瞒得住你折大将军,那你折大将军早就坐不稳这府州之主的宝座了。

    杨某以为,节帅一方雄霸,却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如今夏州自顾不暇,府州少了牵制,以节帅的实力欲谋芦州的话,未必不能得手,为何节帅一直按兵不动,杨某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折御勋冷晒道:“百思个屁!你芦州死抱着朝廷的牌坊不放,那个张继祖虽然狗屁不通,却是朝廷明旨钦命的官儿,折某如果对你芦州用兵,便给了朝廷口实,芦州看似险峻,实为四战之地,得之无益,失之不惜,尤其是得知你的部属所图在于夏州,那对折某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折某图谋芦州何苦来哉?折某所欲,只是守住祖宗基业罢了。”

    杨浩欣然起身道:“如此说来,那杨某与将军就有共同利益,可以携手合作了。”

    折御勋一揽长须,丹凤眼微微眯起,狐疑地看向他道:“朝廷对太尉,恐亦不无忌,惮。今日官家不但纵虎归山,面且授你节度,允你开设府第,设置官吏,其中缘由若不明了,折某终是放心不下。”

    杨浩苦笑道:“我说是奉朝廷旨意谋你府州吧,你又不信,却又对我衣锦归来猜忌重重。”

    折御勋冷冷地道:“我只想听你说说真正的缘由。”

    杨浩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真正的缘由……说来话长……

    折御勋落座,举杯,沉声说道:“本帅有的是耐心,太尉尽管徐徐道来……”

    这一通书说了大概有一个时辰,当两人再度走出节堂时,亲亲热热好得跟哥俩儿似的,看得折御卿、任卿书、马宗强等一众将领莫名其妙。

    折御勋开怀笑道:“哈哈,今日杨太尉荣归,本帅设下盛宴为太尉接风洗尘,诸位将军都去做陪,今日不喝醉了,一个都不许走。”

    众将唯唯领命,杨浩却担心地道:“我与节帅所议之事,子渝姑娘那里…………

    折御勋凤目一眯,长须一抛,拿出关二哥豪气干云的气派,威风八面地道:“依你我方才计议,明日本帅就令人去见杨崇玉,详细情形,待你我三人相见后再说口至于子渝,何须顾忌于她?杨老弟,我折家世居云中,三百年的世家,折家的女儿家教森严,都是很懂规矩的,她岂敢胡乱插嘴?这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事……,

    折御勋神采飞扬,正说得唾沫横飞,马宗强在一旁偷偷扯了扯折御勋的衣袖,折御勋不悦地瞪他道:“做甚么?”

    马宗强往旁边花丛里努了努嘴儿,折御勋扭头一看,不由吓了一跳。

    只见旁边花丛灌木中静静地站着一个少女,白衣胜雪,长发如瀑,她的一只小手掌心向上,一头小小北鹿正亲热地舔着她掌心的食物,三五只彩蝶张着她的芳躯正翩跹飞舞。而那如画的少女,却正微侧螓首,一双盈盈妙目冷冷地瞟着他。

    正在大放厥词的折大将军立即左顾右盼道:“本帅忘了,节堂里还有一桩要紧事没有处理,我百花坞风光甚美,令人留连忘返,太尉且请驻足观赏片刻,本帅去去就来……

    他还没有说完,任卿书、马宗强等人早已一拍额头,做恍然大悟状道:“确有一桩大事尚未计议,我等去去就来。

    ”说罢一哄而散。

    杨浩未见子渝时想见子渝,一见了子渝却又心虚起来,他急忙拉住折御勋,求助地道:“节帅……”

    “关二哥”翻脸不认人:“这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太尉要是拉兄弟下水,那可太不讲义气了。”

    杨浩登时无语,眼看着一众大将军作鸟兽散,这才硬着头皮转过身来……,

    折子渝轻轻拍了拍小鹿的脑袋,分开花枝向他走来,那头小鹿就跟在她的身后。

    弄蝶和轻妍,风光怯腰身,及腰的长发更是为她平添了几分妩媚,一身家居打扮的折大小姐,就像一朵静待开放的昙花般幽娴雅致。

    仔细看去,她瘦了许多,下巴尖尖的,只有一双眸子乌黑明亮,神韵不减,这双眸子就那样幽幽深深地凝视着杨浩,看得杨浩心跳加快起来。

    他进退不得,忽然咳嗽一声,长揖到地,一本正经地道:“许久不见,姑嫣…………似乎清减了许多。”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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