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五章 革新
汽笛发出“嘟”地一声长鸣,白色的蒸汽急剧喷出,惊起追逐舰船尾迹的无数海鸟,吓地它们一哄而散。
满载伤员和残兵败将的蒸汽铁甲舰船,甲板上到处都是垂头丧气的霓虹军人,脸上的神情都麻木掉了,只有眼珠子咕噜转动的时候,他们才像是个活人。
充盈伤药和血腥味道的船舱里,断手断脚的伤员在简单粗暴的包扎处理后,总算是勉强活了下来,不过其中的大多数人都已经“死了”。
人还活着,属于战士的斗志和心,却意外地死在曹县战场上,没有这种精气神,他们根本不配称作帝国战士,充其量只是行尸走肉罢了。
阴阳师名门土御门家的分支成员,化名飞鸟凉的年轻阴阳师,因为过人的天资,曾经拥有五个具足盔甲武士傀儡,结果在曹县战场上根本没有发挥出来,就被中土的妖魔运用粗韧的根茎牢牢缠住,转眼间就被蟒蛇似的绞缠力道挤压成一堆生铁碎片。
“帝国完了!维新后积攒出的军力,都丧失在曹县战场上,国库空虚,对外国金融财团大笔举债,光是高额的利息就压地我们喘不过气来。如果曹县之战胜利了,一切都好说,偏偏打了个败仗,这将会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飞鸟凉双手抱住小腿,想到战败的恶果,忍不住把头深深地埋进膝盖里,低声地抽泣着。
他的悲伤和绝望引起了旁人的注意,一个头顶光秃秃的老者走过来,轻轻搭住年轻阴阳师的肩膀,感觉到飞鸟凉身体紧绷,随即明白现在的处境,稍微放松下来,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随后,老人慢慢地坐下来,在年轻的阴阳师身边,贴着舱壁滑坐在地上。
“别难过了,我们还没有输掉最后的底裤,以中土帝国的傲慢自大,只要我们派出特使努力地鞠躬道歉,会得到原谅的,顶多赔点象征性的一笔小钱而已。”
飞鸟凉听到老人以过来人的态度传授长者的经验,惊讶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满是泪水的年轻人面孔。
“真的吗?不会是骗我的吧?我感觉中土帝国的出兵,与传闻中的截然不同。帝国五个师团总共十万人,一次决战就全军覆没,中土帝国士兵比鬼神还狠啊,根本不像传闻中那样软弱可欺。鹰吉利帝国远征军也没有讨到便宜,我们帝**部是不是严重误判中土帝国的军事力量了?这帮马鹿!”
年轻的阴阳师说到这里,满腔怒火难以压抑,就忍不住脱口而出,根本没有顾虑到舱室里都是陆军马鹿,敢说这番话简直就是在找死。
可是,满仓的帝国战士都没了精气神,就算有几个军官不服气,回想起武道机甲十米长的斩舰刀,横扫一大片,十几个战友拦腰斩成两段,就忍不住想吐,当然不会站出来呵斥。
老人不属于阴阳师系统,从光秃秃的头就可以看出来,他是寺院出身,来自“五山”的僧人。
他掌握的渠道,获得的情报,比年轻的名门出身,土御门家的成员飞鸟凉只多不少。
不仅是高天原的神战,就连冥土黄泉比良坂的动荡,老僧也是如观掌纹,只不过份属不同体系,无法感同身受罢了。
“中土帝国的底蕴深不可测,我能感觉到野蛮人官方依旧腐朽无能,出兵曹县的只是国内的第三方势力,不仅仅是正面战场,就连神明世界也开战了。可惜的是,我方还是惨败,三贵神之中,只有破坏神毫发无伤,国津神的实力近乎完好无损呢?”
年轻的阴阳师这才反应过来,身边的老者背后不是霓虹传统的神灵,也是一群外来“神灵”。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也感觉到了,高天原发生了大变动,现在已经封闭沉寂了!冥土黄泉比良坂也是如此!不过,冥神还在,变化的不多,无能的渎职者下台,换了更强有力的神灵上位。”
老人对飞鸟凉的灵感有些不可思议,没有任何直接渠道,就能知道这么多隐秘情报,没准是个可造之材。
他有心收服这个年轻的阴阳师,故意用漫不经心的语调指明道:“或许你还不知道,取代冥神月读命的神灵,是黑川幕府的开创者,曾经人间封神的黑夜大权命,他可不会对维新后的帝国有任何好脸色,即便幕府后代被列入华族受到特别的款待!”
飞鸟凉这才惊讶起来,不过想到老人背后的神灵,曾经神道合流,一度压倒霓虹传统神灵,信徒遍布“天下”,还得事明智维新后,依靠帝国扶持,神道教成为法定国教,才稳稳压过一头。
现在,高天原差点沦陷,黄泉比良坂改弦易张,还是开创幕府的神灵,肯定不会对帝国和王室有好脸色,难道日后依靠破坏神以及国津神吗?
年轻的阴阳师很清楚,在这个混乱的时代,没有强大的神灵庇护,国家就无法真正崛起。现在,“大霓虹帝国”的霸业刚刚兴起就中道受阻,实在是离天堂太远,离恶龙般的中土帝国太近的缘故。
“不!就算没有天津神,在我国的历史上,神灵的废墟里,肯定还有沉睡的神灵,我要找出来,让它成为新的神灵,庇护帝国的国神。”
老人没想到年轻的阴阳师还有这种意向,他的本意可不是这样,按照惯例来说,引导飞鸟凉成为释教诸神的信徒,才是正确的道路啊。
可是,目睹到这位出身名门的年轻阴阳师的决心,火热的眼神,老人就知道自己完全失败了,不得不改变主意。
“你想怎么办就去办吧,最好是要快时间不等人的。”
说到这里,老人也想到了自己,霓虹国的释教恐怕不会独善其身了,毕竟对手镇压了天津神一系,接下来的目标肯定是释教诸神。
“我信奉的大威德明王,说不准也要启动备用的退路了!好吧,回去以后,我就召集门人弟子,施展大威德怖术,将神体的一部分,召唤到地上,融入我的体内。”
与此同时,年轻的阴阳师也已经想好了目标和方向。土御门家族传承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直系血脉,白狐之子的名头不是白叫的,事实上的血脉指向掌握丰饶和土地的“稻荷神”,狐狸只是它的使者。
另外一条路是“杀生石”,与霓虹王室密切相关,没准化名玉藻前的大妖怪还保留着神的血脉,九尾狐也是渡来者,与中土古时神话时代的那场神人分野大战密切相关,肯定掌握着天大的秘密。
年轻的阴阳师就此定下了两次试炼,不过幕后黑手叶知秋开辟的冥土魔界,从历史长河上游拉过来的妖魔时代,可不仅仅是牛鬼蛇神,连一些大佬也藏在深处。
如选择堕天之路,吞噬好基友的雷神帝释天,与天蛇王命运纠缠的孔雀大明王,栖息在昆仑秘境的三只眼迦罗一族的鬼眼王等等,都是分分钟灭世的关底boss!
无论是谁回到地上,完整地复活过来,就是诸神黄昏,黑暗时代,灭世末日,将混乱不堪的世界,推向更癫狂的境地。
与此同时,鹰吉利帝国与法狼西帝国的联军穿过印度洋,进入马陆甲海峡,东南亚诸国屁都不敢放一下,任由这支庞大的舰队驶向中土帝国。
与过去相比,朝贡体系内的番薯国有利可图,只不过献上膝盖和卑微之词而已,而以鹰吉利为首的帝国主义征服者,却想奴役甚至掌控所有一切财富和权利。
这就让迫于武力不得不臣服的各国很是抵触,以前是没得选,没有办法,现在中土帝国崛起了,一巴掌将挑战者霓虹拍回去,很多前番薯国,现在的殖民地人民就开始念叨天朝上国的各种好。
事实上,红色宣言的影响已经广泛渗透了出去,不仅仅是具备很强反抗精神的漕帮成员,就连普罗大众也开始认识到蛮族不倒,华夏不会好的道理。
外战无能,赔款割地,丧权辱国的条约,一套接一套地出现,野蛮人帝国不思进取,反而加大对内部的压榨,破产农民越来越多,革命的土壤已经具备。
曹县半岛的战斗,以及胜利的消息很快传回国内,野蛮人帝国的援军还在京城附近没有开拔,处境自然是非常尴尬。
更令人纠结的事,携裹大胜而归的红色军队,剑指帝都,扬言武力掀翻暴政,一举夺取天下。
京城震动,一日三惊!官方报纸更是直言,王室北狩才是正途。
在曹县半岛战场上,受过现代战争洗练的红色军队,气势越发高昂,跨过鸭陆江后,就直插蛮族老家,彻底断了野蛮人王室北狩的生路。
随后,红色军队就开始尝试“土改”,轰轰烈烈的打土豪、分田地,免除所有赋税,迅速获得关外老百姓的支持。
不得不说,东北不愧是蛮族的隆兴之地,积累的海量财富还是其次,开发的矿山那叫一个多,更别说历代穿青女再关外经营,基础工业体系相当完善,三酸两碱为根基的现代化工遍地开花,都是可以迅速转为军工生产的产业。
拥有工业基地的红色军队,迅速摆脱农民起义军的范畴,在获得无数关外农民工人的支持下,军事势力急剧暴涨,不冻港海参崴出品的蒸汽铁甲舰,都像是下饺子似的一艘接一艘。
蛮族隆兴之地被占据,幸免于难的蛮族权贵纷纷难逃入关,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进京城的统治者耳朵里。
与此同时,鹰吉利帝国和法狼西帝国联军联袂而来,对于吃过苦头的野蛮人帝国高层来说,此时正是内忧外患之际。
风雨飘摇,多事之秋,蛮族酋长天可汗不幸落水,感染了风寒,就此归了天。
选出新王登基大宝,后宫出了不少力气,话语权陡然暴增。这帮穿青女同样畏惧红色军队,为了自家的荣华富贵,为了能跟大猪蹄的阿哥们谈情说爱,继续宫斗下去,决定与鹰吉利帝国、法狼西帝国苟合,联起手来绞杀东北的红色政权。
两个老牌帝国主义者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境地,不过他们同样对红色政权敌视不已。
在野蛮人帝国出钱的前提下,欧罗大陆两大帝国决定出兵“剿匪”,分成水陆两路进军。
结果,鹰狼联合海军进入霓虹海海域后,立即遭到天灾级别的海上风暴。
其中出力的自然是掌握海权的素盏鸣尊,唤出狂暴的“神风”,狠狠蹂躏了老牌帝国海军一番,向盟友展示自己的力量,同时向霓虹国各阶层显示实力。
这样一来,鹰狼联军就被坑苦了,就算随军牧师召唤至高神的神力,也不可能对抗天灾,顶多消弥部分威力,免得人员伤亡太大。
这也就是霓虹海海域,换作西太平洋,国津神王一点脾气都没有,毕竟偌大的海洋不是它一个岛国土著神说了算。
经历重重磨难,鹰狼联军闯过风暴,准备伺机登陆上岸。
可惜的是,陆军刚刚入关,就遭到红色军队机甲集群的狙击。
那是无尽的钢铁洪流滚滚而来,碾压一切的无敌气势,如果不是鹰狼联合陆军的重炮部队发出雷霆怒吼般的声音,战局就会出现一面倒的悲惨局面。
事实上,受挫的武道机甲很快调整过来,利用自身的高机动性,大范围长距离迂回包抄。
除了十米长的斩舰刀,武道机甲标配的蒸汽连弩“暴雨梨花改进型”,展现了红色政权地盘里钢铁产量暴增的底气。
鹰狼联合陆军头一回遭遇如此强悍的敌人,军官层忍不住开始怀疑,冷兵器时代是否真的过去了。
毕竟,手提盾牌弹走炮弹的机器巨人实在是太可怕了,无视子弹密集攒射的钢铁身躯,严重挫伤士兵的斗志和勇气,令他们对胜利不抱任何希望。
当红色军队的大炮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声,炸地鹰狼联合陆军人仰马翻后,明智的军官都知道,此次干涉远东帝国内部革命的行动翻车了。
没有陆军配合,鹰狼联合海军无法靠舰炮取得最后的胜利,再加上野蛮人帝国的后勤补给总是拖延着,帝国主义者的人心也散了。
没有人主持“公理”和“国际正义”,新生的红色政权不仅站稳了脚跟,还将触角首次探进关内,并在漕帮的掩护下急剧扩散开来。
携裹对外战争的大胜,红色政权取得革命的正统和法理,在高呼废除不平等条约的号召下,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时代最强声音传遍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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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六章 结局
红色军队准备南下入关,身为最高政委,叶知秋故意放出小道消息,声称打下帝都后,将会彻底清洗二百多年以来的腥膻,并清算蛮族入关以来的血腥杀戮,欠下的罄竹难书的血债。
仅仅是高层商量战略时的闲话,一旦插上谣言的翅膀,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到野蛮人帝国京城里,依照曹县战场上收集到的情报来看,红色政权对帝国主义者的狠辣手段实在是触目惊心,因此别说蛮族王室对此忧心忡忡,不敢轻视小看,就连王公权贵甚至铁杆庄稼们都坐不住了。
红色政权占据蛮族的隆兴之地,一口气吞掉东北的工业基地,又用土改换取平民百姓的绝对支持,不仅实力暴涨,军事力量也强地不像话。
正面较量蛮族肯定是打不过了,军备荒废不说,蛮族的精气神早就在入关后的繁华锦绣中消磨殆尽了,最后的一点帝国余辉,也在鹰吉利帝国远征军的对拼后,爆发出最后的光彩,迅速地消散一空。
体面下台,对手没有给出选择的余地,恐怕也是不成的。为今之计,只有西狩这唯一的途径了。
草原王公还是很忠心耿耿,当初没有重重惩罚僧王,还加以抚慰和升官,结果就是换来了他的绝对忠诚。
即便以现在的局势,蛮族王室逃到草原上,应该问题不大。
再说了,只要守住八百里秦川,凭借山川之险,相信还是能抵挡住一段时间。
趁着泥腿子们攻城拔寨,将实力消耗在帝国各地的时候,蛮族积极练兵备战,未来天下属于谁的,还不一定呢!
于是,蛮族高层趁着关外的红色政权还在消化胜利果实,凭着工业基础积攒现代军备完成换装,开始目的很强的迁都。
国库里大量金银财宝,历年以来搜刮民脂民膏的积累,悄悄地起出来装车拉走,为了避免人多眼杂,还选择了夜里进行。
可是,京城里面别的没有,耳朵嘴巴特别多,如此大的行动,根本隐瞒不住。
头天夜里开始行动,第二天满京城的人就都知道了。秘密行动成了天大的笑话,就算蛮族高层气急败坏地想要追查,可是源头从哪里抓起,都没有任何头绪。
毕竟,走漏风声的嫌疑人太多了!事实上,红色政权最高政委的话,经过一番添油加醋后,早已严重变形了,阖族具灭的话都有人传讲。
正因为如此,蛮族底层都人心惶惶,根本不想待在京城,甚至关内都不敢待下去,毕竟他们很清楚那段历史的真相,平时的日常就是怀念父祖的赫赫武功,晓得自家的荣华富贵都是建立在尸山血海之上。
现在苦主回来了,自第五王朝开始,传承千年的“大复仇”精神,犹如一个幽灵飘荡在中土大地的上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复苏醒来。
蛮族以为奴化教育可以驯服,可惜的是他们的愿望没有实现,人家都记得呢,一笔一划都用文字写在心里,犹如凿子刻印在骨头里,什么时候爆发不得而知,不过从底层贫民起家的红色政权,可不就是那个幽灵的化身?
当草原铁骑侧击东北红色政权无果,反而被火枪大炮轰杀地丢盔弃甲后,被招惹到的红色军队迅速南下入关了。
消息传开后,帝都的蛮族王室率先出逃,或者换个体面的说法,西狩!剩余的王公权贵也纷纷变卖宅邸,携裹重金细软走西口。
担心大清洗降临的铁杆庄稼眼看大战将至,反正每个月的银子也发不到手里,就纷纷随行跟上。
至于“忠心耿耿”的包衣奴才,尤其是家里穷地揭不开锅的人,很多待在帝都准备看看风头再说。
其实,国际上很多列强观察家,都在警惕着远东帝国崛起的红色政权,尤其是将他们豢养的看门狗霓虹,一口气拍回去舔舐伤口的事耿耿于怀。
鹰吉利帝国和法狼西帝国的联军,在东北战场上,可是没有讨到任何便宜,就算海军赢得绝对的压倒性胜利,只要陆地上的进攻没有打开局面,这一场干涉行动流不能算成功。
丢了列强的面子不说,一个不承认“不平等条约”的政权,绝对不会获得欧罗大陆列强的喜欢。
至少鹰吉利帝国远东负责人,已经通过秘密渠道,暗中接触野蛮人帝国高层,表示愿意提供大量低息贷款,甚至派出一批军事教官,对蛮族刚刚组建的新军进行训练。
如此好事到哪里去找?蛮族高层自然是点头同意的。不过代价也不少,首先就是出钱购买鹰吉利帝国的军备。当然了,新式军队指挥权肯定在鹰吉利军官团手中。
此举惹怒了草原王公,尤其是心高气傲的僧王,得到满天下布局的后宫穿青女帮助,包住额头的煤铁矿顺利开采出来,草原王公为主的煤钢联合体逐渐成形,新的军事工业,尤其是酸碱化工也完成了初步格局。
可惜的是,蛮族高层用僧王等人的势力,向鹰吉利帝国讨价还价而已。你还别说,凭着穿青女的包装,还真的唬住鹰吉利帝国特使以及随行武官。
在穿青女的提议下,野蛮人帝国将会借助鹰吉利帝国的渠道,用远东帝国的关税和信用作为抵押,在欧罗大陆发行一批高息债券,总价值二十亿两白银。
其中的一半将会用来购买鹰吉利帝国的军械,将会按照鹰吉利帝国的军事制度,就地武装五个师八万人,还有蒸汽装甲舰,至少一个编队。当然了,毫无现代海军体系的野蛮人帝国,将会连同舰队上的鹰吉利帝国士兵一起雇佣。
换句话说,花钱买列强海军,用来保证海上安全,避免东北红色政权的海军运兵南下。
至于剩余的钱,将会在欧罗大陆各国,购买现代工业器械。亲眼见识过现代战争的蛮族高层,准备藉此开展“洋务运动”,支持开眼看世界的改革派提高自身实力。
此举立即获得鹰吉利帝国特使的欢心,毕竟欧罗大陆的债券市场,很少承接到如此大的一笔优质债券发行。
再加上其中很大一部分,将会用来购买鹰吉利帝国的军械,如果再争取到工业设备和机床的订单,不仅金融城的大佬会高兴地发狂,就连国内执军工业牛耳的各个大家族也会趋之若鹜的。
从某种角度来说,东北红色政权的政策,还是帝国主义列强的天然敌人,不趁着现在萌芽期打压下去,等到他们打败腐朽无能的蛮族,吞掉整个远东帝国,欧罗大陆列强与如此多人民的国家战斗,那将会是一场噩梦。
远东债券的事情在鹰吉利帝国的推动下,很快在欧罗大陆广泛传播,由于各国金融界深信远东帝国会为了保全面子努力偿还欠款,再加上红色政权的威胁,这笔巨额债券以惊人的速度,完成筹备、印刷、发行等一系列流程,迅速进入欧罗大陆金融市场。
这是一场列强资本瓜分远东帝国财富的盛宴,鹰吉利帝国身为操盘手,拿走了绝大多数的利益,割走最肥美的部分,剩下的老饕们则和和气气地分到属于自己的一份。
这件事情原本应该保密的,在水面下秘密进行,可是蛮族高层早就被各方势力渗透成了筛子,根本藏不住任何秘密,先是草原王公愤怒地几乎暴走,紧接着红色政权拿到“远东条约”的具体条款,对于其中出卖国家和民族利益的部分,通过报纸和其它渠道大力挞伐,效果自然是好地不能再好,引起国人对野蛮人帝国的仇视愤怒。
时机已经成熟,红色军队迅速完成集结并南下入关,成千上万的军人分成多股齐头并进,无可匹敌的军势荡平沿途的蛮族驻军。
然后,大军压阵,就地土改,消灭所有剥削阶级的既得利益者,将土地分给农民,以此获得人民的广泛支持。
当然了,也有很多不明真相的贫民百姓,被人忽悠糊弄当枪使用,在见识过红色军队的钢铁拳头后,任何盘踞在农村的宗族势力都被连根拔起,换上红色政党的工作人员治理地方。
由于红色政权占领的地域越来越广大,地方上需要的人手也越来越多,再加上平民百姓的思想觉悟还不够高,总觉得是单纯的改朝换代,大部分都是持观望的态度,甚至有的家族两面下注,甚至三头下注。
蛮族失去民心,眼看是靠不住了,红色政权连士绅都杀,肯定也是坐不稳天下的二流势力,莫非这次化外生蕃入主中原九州?
可惜的是,无论是鹰吉利帝国,还是欧罗大陆上的诸国列强,都没有直接介入远东战争的打算,销售军事装备,派出军官团指挥训练,将手头上过时的工业机械脱手高价卖掉,这才是列强想要的“大生意”。
毕竟,远东帝国的第三方势力,竟然能够将列强豢养的看门狗霓虹国拍回去,如此惊人的潜力实在是不可小觑。
事实上,红色政权已经成功进入各国列强的视野,一招土地国有化,把所有国际观察家吓地跳脚,不承认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触怒了所有资本家。
即便如此,红色政权还是以令人震惊的速度,夺取远东帝国的传统意义上的“天下”,越来越有新朝开国的气象。
最高政委叶知秋对进展如此顺利始终不置一词,只是暗中评估着这支队伍的成色:混入队伍中的投机者越来越多了,他们都是必须清理的对象。
“夺取野蛮人帝国京城后,事实上拥有稳固的根据地,立即开始内部纯净行动!”
没错,最高政委决定对红色政党进行小规模的“大清洗”,将其中意志不够坚定,对党的政策阴奉阳违,生活腐化堕落的成员进行批判性教育。
首先就是党内的高层,当初起家的江湖帮会,尤其是漕帮人员,不仅义气成风,还将江湖上论资排辈的习气带进党内,一个个山头派系林立,弄得是乌烟瘴气。
首先清退的就是这些人,跟不上党的脚步,跟不上时局的发展,受不了严苛的纪律,自然是被清理的对象。
至于最高政委则以道德完人的生活作风,通过一场接一场的军事胜利,竖立绝对正确的形象。
语言的批判,再加上武器的批判,还有绝对压倒性的暴力的批判,党内的不良风气,随着一些害群之马的下台,得以迅速纠正过来。
红色政党为此付出了不菲的代价,全面进攻的态势立即停了下来,内部的纯净行动消耗了不少实力,很多墙头草、投机分子纷纷选择脱离,从而导致缺人的问题越发严重。
此时,蛮族高层以及国际列强还以为红色政权自乱阵脚,准备趁机挥军攻伐。
不料,红色军队早就收缩实力,犹如收回拳头,示敌以弱的太极拳大师,一旦对手上前抢攻,立即以太极炮锤轰过去,不仅把他们轰趴下,对手还一脸懵逼。
红色军队武力攻下野蛮人帝国京城,铁杆庄稼们毕竟硬朗,连同包衣奴才都陪了葬。
战争硝烟散去后,一座破破烂烂的城市,一座彻底清洗过的前朝帝都,一场酣畅淋漓的战役大胜,不仅稳定了纯粹运动后纷乱的人心,还令最高政委威望暴增。
叶知秋却抬头看着蛮族的龙气天柱轰然倒塌,镇压一切不法的力道彻底消散,自己的实力迅速往上攀升。
“时候到了!唯物主义圣光,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最高政委打出平平无奇的一拳,却有浩瀚无垠的光芒,犹如朝阳初升般的喷薄而出,上接九天苍穹,下临九地黄泉。
天上,五星出东方,应了前贤预言,利中华。地下,无尽光辉降落阴曹地府,一切枷锁、桎梏,轮回、转生机制,统统在光辉中崩溃,冥神、鬼仙的霸业,犹如土鸡瓦狗,瞬间点燃并熊熊燃烧起来。
“我这唯物主义科学大道算是小成,带到赤旗插遍寰宇,方能圆满大成!”
最高政委望着天空,目光幽远深邃:“未来的征途是无尽的星辰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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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穷神
龙丘,老城,旧巷,破草庐,一对孤儿女,满脸心酸泪。
孤儿无名,姓张,双六年华,躺在床上,浑身上下青紫瘀肿,虽非头破血流,却也是伤痕遍体,累得相依为命的亲妹垂泪不已。
究其原因,前日正月初五,城中市井百姓循例筹备送穷仪式,诸般事务准备妥当,唯独欠缺一个“穷子”,负阖城百姓穷运,受追亡逐北之命出城,便有大豪张榜招募人选,出“重金”请得穷子。
张姓孤儿得知此事,为着三分银子的奖赏,一桌四荤四素的席面钱应节,便排开围观众人,主动摘了榜文。
随后,他便身披旧蓑衣,头戴破笠帽,赤着双脚,充任新城居民的穷运之子,从西城逃往东城,在沿街市井百姓的喊打喊杀中,五色豆子抛砸下,迳自出城去,待上了送穷船,方才大功告成,银钱平安落袋。
本来此事好端端的无有不妥,也不知道哪个腌货被鬼神迷了心窍,又或者舍不得一把豆子,竟然随手扔出瓦片石子,刚好砸在“穷子”的身上,打得毫无防备的张姓孤儿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在地上,吃了一个嘴啃泥。
周围百姓见到“穷子”吃了苦头,心情顿时大好,直觉念头通达,愉快至极,似乎困住自家的穷运真的就此远去。
此举引来效仿者众,碎瓦片、小石子纷纷扰扰如雨下,都朝着张姓孤儿扮演的“穷子”而去。
孰料不到,此子也是硬气,手里拿了赏银就不负所托,浑然不顾自身安危,拼着受伤殒命的危险,继续履行身负阖城居民穷运出城的“穷子”使命。
张姓孤儿仗着年岁尚小,身形瘦弱的便利,时而蜷头缩脚,时而夺路狂奔,避开沿街两旁一波又一波的石子瓦片雨,终于逃出东城门,护城河上草扎的穷船悠然在望。
按照送穷的规矩,只要“穷子”上船,就不可胡乱出手。张姓孤儿看见生路就在眼前,不顾身上伤痕累累,奋出最后的力气,纵身一跃,眼看就要落在船上,赏银落袋,大功告成。
就在此时,不知打哪里来的一块“飞蝗”,斜刺里射出,好巧不巧,正中张姓孤儿的脑门。
只听吧唧一声,此子太阳穴受创,当场昏迷过去,整个人犹如折翼的信鸽,一头往下栽倒。
就在围观众人心惊肉跳之时,“穷子”运道无差,落下的位置正好就是穷船。
噗通一声响,张姓孤儿趴在船上,一动也不动,就像死了一般,载着阖城居民的穷运,随船晃荡晃荡着出城而去。
意识弥留之际,此子懊恼不已,精神已然崩溃,忘我地大呼:“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作穷子!”
穷子即穷神!
此话换作平日里,不过是一句气话,现在却不同以往,须知此时乃正月初五,偌大天下约定俗成的送穷日,张姓孤儿又身负阖城居民的穷运,刚好以“穷子”身份履行职责,可以说是“一日神”,“立地神”,当真有些法力在里头。
他若是就此死去,必定死后成神,偏偏寰宇周天神位已满,无法妥当安置,刚好张姓孤儿又明说不想作穷神,那么便只能转世投胎去了,想必是个富贵人家。
就在此时,九霄之上,出现一点无色又万色的混沌,清越龙吟悠扬传来,又听一声惊雷,分出二色阴阳,超越时光之上,露出一点灵光,悄声无息地垂落,临空盘旋片刻,被无形吸力牵引,直降而落,占据了这具躯壳,令新死的身体重焕生机。
送穷仪式完满结束,充任“穷子”的孤儿受伤过重,以至于当场昏迷不醒,引来旁观众人几分恻隐之心,七手八脚地接他上岸,送回老城旧巷的草庐里安身。
别人不知,张姓孤儿体内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原主三魂七魄具留下,被灵光内蕴阴阳两仪之机冲刷,化作养分重塑真灵。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去往何方?”
如是三问,真灵蒙昧尽去,须臾过后,他便想起所有前尘往事。
“我是西昆仑散仙张弛,动荡之年,群星垂野,为争四废星君神格,身陨岐山五丈原!没想到,我竟然回到幼年未得道时!逆转时光,从头再来,此诚开天辟地以来,修真之士未曾有过的机缘,我要……”
散仙张弛心心念念了半天,方才下定了决心:“我要逆天改命,活过动荡之年,争到星君神格,名列仙班!”
此念一定,逆转时光而来的灵机,顿时与本体原身灵魂融合,无数携带记忆的念头,都化外黑白分明的阴阳之机里。
张弛脑子里灵光一闪,顿时明悟过来:“两仪分光盘,我得了天庭帝君遗宝碎片,一直没有发现关窍,找到使用的法子,没想到此宝功能逆转时光!简直不可思议!”
与曾经九死一生的经历不同,回到过去,并幸运地获得重生的机会,张弛三魂七魄不存,攒成一团,又散布开来,彻底灵肉合一,被天庭帝君遗宝“两仪分光盘”,将其身躯转化成类似于“大易道体”的形态。
换句话说,张弛回到过去,入主本体原身,得到意想不到的额外金手指,“身体数据化”。
付出的代价是打回原形,封闭了若干记忆,尤其是与散仙功果和撼天动地的修为,修道机缘和未出世宝物等,与伟力归于自身密切相关的见闻。
身体数据化有个直观好处,只要生命力数值没有见零,身体就可以正常活动,顶多挂上几个减益buff。
于是,张弛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草庐漏风的屋顶,眼角余光扫过嫡亲妹妹,单薄的粗麻衣裳,面黄肌瘦的神态,道心莫名地一抖,脑子里的一根弦绷地铁紧。
“前世痛失亲妹,成道后我多方寻找,也没有下文,不定是卷入神仙大战里,被哪个凶神恶煞施展大神通的余**及,灰灰去了。既然贫道跨过时光长河重生而来,定要护她周全。”
张家孤女也是灵醒之人,察觉到昏迷的兄长醒来,紧绷的神情顿时松缓下来,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抬起。
四目相对,两个孤儿女都放下心事,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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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招财猫
时隔两日,张弛粒米未进,腹中空空,饥火中烧,甫一醒来,肚子就发出咕咕叫唤,即便以他两世为人的经历,也不免嫩脸一红。
小女孩回过神来,赶紧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个捂着的灰面馒头,放在兄长的手里,又担心他口干舌燥,无法顺利下咽,连忙转身去门口,取了一壶放凉的开水。
张弛手里捧着还有余温的馒头,知道这是妹子从慈幼局里领的主食,不敢全部吃了,掰成均匀的两块,小口小口地进食。
片刻过后,嫡亲妹妹双手抱着圆肚茶壶进来,张弛刚好觉得口渴,就伸手接过,嘴巴对准壶口,慢慢地啜饮,将嚼碎的馒头缓缓咽下。
他小心翼翼地放下茶壶,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角的水迹:“小妹,这半个馒头,你也吃了!”
小女孩连忙摆手,拒绝道:“哥哥,我刚吃过,我不饿。”
话音刚落,她那瘦弱的小身板不禁打一个哆嗦,干瘪的肚子就发出令人难堪的腹鸣声。
张弛的脸顿时拉长了,将半块馒头塞进妹妹的手里:“你又犯浑!明明饿着肚子,偏说自己吃过。慈幼局的馒头都有定量,点着人头给吃食,决计不会多给。听哥哥的话,吃了!”
小女孩眼里噙着泪,水花在眼眶里打转,正月初五至今两天,亲哥昏迷不醒,旁人都说九死一生,早就该放弃了,偏偏她不肯信邪,执意坚持下来,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艰难,总算等到张弛醒来,如今可以放下负担,略微松口气了。
“好好好!我听哥哥的。”
张弛看着妹妹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灰面馒头,那弱不经风的身体,忍不住轻轻地叹息一声。
依稀记得前世,自己昏睡了三日才醒来,孤身守着自己的妹妹,差点被人牙子强行拖走卖掉。
俗话说: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张弛想起那些面目可憎之人,为了一己私利,拐卖妇女儿童,心里顿时涌起一丝杀意。
所幸的是,重生时道心圆融,此时微微转动,就将这点杀意轻轻拂拭掉。
“人牙子都是走南闯北的狠角色,与各地地头蛇都有交集,至少是点头的交情。以我如今的情状,力弱不说,还是个没人照看的孤儿,一旦动起真格,肯定抵不住。让我想想,前世是如何过关的。”
张弛陷入沉思中,眼睛望着草庐,锐利的目光似乎穿透所有阻隔,看到久远的过去。
小女孩正在吃着灰面馒头,没有看见兄长露出非人的一幕。至于张弛却在呼吸之间,想起了一些往事。
“我想起来了,前世的救星,正是偶然路过此地的游侠,顺手救下小妹,连带我也受了不少恩惠。”
有了一个开头,犹如乱成一团的苎麻扯出线头,由此张弛想起更多细节。
“那位游侠精通剑术,又是游学的士子,浸淫儒门八道,谨守亚圣之义理,颇有秦汉时游侠的风范。”
张弛忽然想起什么,忍不住喃喃自语:“道法显圣,儒术治政。玄门有三清,儒教有二圣。前者天庭仙班源流,后者诸神总领!如此,上面有了后台,大儒方能呵斥鬼神!毕竟,上面有人!”
可惜的是,张弛完全记不起儒教二圣上位的经过,只能猜测与天庭帝君有关,特意抬举起来,与三位道君分庭抗礼。
“也对!儒子精通教化之道,以此进身朝堂执政,与天子坐而论道,调和阴阳,总理山河,统辖天下万民,与龙气息息相关。身在公门好修行,一举一动都是德!”
想到这里,张弛心里了然,如今重生过来,想要避免前世的纷纷乱乱,须得先找一座靠山,可以免除许多麻烦。
龙丘城里,势力最大者自然是官方,县衙三班六房不说,单单拎出巡防队的弓手,就是一支相当可怕的势力。
其次是依附土地,城隍辖属的众多神庙,信徒众多,潜势力极为庞大。
再次是龙丘商帮,黑白两道通吃,手指缝里漏点渣滓零碎,就够水陆两路的飘把子吃食。
其余势力还有地方乡村的宗族,走南闯北的镖局,城里颇有名望的大泼皮等地头蛇。
可惜,以上种种都不是好的选择,再说了,以张弛如今的身份,没有人引荐,他也还真的进不了门。
“算了!依靠旁人非本意,白手起家,方见我的手段。”
张弛悠然想起前世,动荡之年,神仙谪降,龙丘修士争到“四象”朱雀井宿丈人星官神格,被同道中人称为龙丘丈人,司职家庭、翁婿,算是家庭和婚姻保护神。
“算起来,龙丘也有入道的机缘,我得尽快将养身体,仔细寻访入手。如此才有自保之力,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免得大劫临头,神州板荡,赶不上封神、成仙的鸿运潮流。”
张弛下定了决心,瞬息间心思百回千转,就定下了章程,立即开始行动起来。
兄妹两人栖身所在的草庐到处漏风,屋里湿气淤积,到处都有霉烂的气味,眼看着是不能继续住人了,自然是尽快搬离出去。
所幸的是,正月初五扮演穷神获得赏银三分,被张弛仔细收藏在隐秘处,有了这笔银钱,一切绸缪算计,就都还敢说定能实现。
“小妹!困居此处不良于病,哥哥带你出去走走。”
说完,张弛就下了床,伸手拉着嫡亲妹妹,毫无留恋地离开草庐。
小女孩也不迟疑,紧跟兄长脚步,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
张弛漫步走到草庐所在螺蛳巷口,从地基麻石片往上数着,过了十二层青砖,搬开一角露出寸许见方的凹洞,里面躺着一块碎银,约莫三分重。
如此隐秘的地方,自然不虞被人发现,张弛伸出右手食中二指,探入墙角凹洞里,轻轻地夹住碎银,慢慢地拿出来。
“这点赏银不能轻用,实为起家的本钱,涵养财气的根苗。须得贴身保管,寻来灵物与它助益。”
张弛想起自带灵气的飞禽走兽,最容易获得的,自然是招财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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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禁制
俗话说:好狗护近邻,灵猫镇三宅。不管是乡野村落人家,还是城里市井百姓,家里养着猫猫狗狗,看家护院,捕鼠镇宅,总归是好的。
只不过,这些不过是寻常物什,于如今的张家孤儿女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用,更别说张弛如今重生而来,早已不是普通没落人家的小子。
龙丘城南,有一条坊门街,与堆积南北货,车水马龙的渠通路相比,各有胜场。
这条坊门街的第一条分岔路,实为花鸟鱼虫市场,不乏奇花异草,被人搜罗灵雀神鸟至此,确实是一个淘宝的好去处。
可惜的是,张弛带着自家妹子一路向南,却并非奔着坊门街而去,只是迳自来到小南门,一处市井百姓抛丢生活垃圾的所在,目光瞬息扫过,瞄到一群花色、大小、身形不一的野猫,方才露出笑容来。
张家妹子好奇地看了哥哥一眼,没有想到张弛大病初愈,就领着她出来走动,不去空旷的地方晒太阳,反而来到这片腌气淤积的所在。
虽说小女孩早慧懂事,性子很是坚强硬气,却向来听从兄长的话,根本不会去计较什么,再想起张弛私下藏银的举动,连自己都瞒着,肯定有他的道理。
于是,张家妹子安安静静地待着,任由自家兄长继续施为。
张弛看着这群垃圾堆里游荡的野猫,凭着重生前的记忆,迅速锁定了目标。
“我可是扎堆西昆仑散仙里,杂学第一的张弛真人,亲自作过《百猫图》、《相犬经》,熟知天下八成猫狗性情,这份见闻无关修道,重生后依然健在,稍微想想就都记起来了,简直历历在目。”
张弛眼睛盯着目标,一头身上有金黄斑纹的狸猫,双手拇指扣着小指,其余三指在一口破锅锅底划过,随即按在嘴角,往外轻轻拉开,脸颊上顿时出现左三右三,共六条黑纹,又在额头拉出三横一竖,成了个“丰”字,嘴里“喵呜”一声,就有一股无形力道,涟漪般的荡漾开去,犹如猫王在世,猫仙临凡,唬地偌大一群野猫整齐俯首。
这般壮观场面,张弛的妹子哪里见过,忍不住就想叫出来,好在她及时反应过来,伸出双手捂住嘴巴,这才将尖叫声堵在嗓子眼里。
张弛知道自己以锅底“百草霜”为兽王妆,辅助以猫叫声的“禁制”时效非常有限,立即加快行动起来。
身上有金黄斑纹的狸猫一动也不动,周围野猫群受到禁制影响,被本族王气所慑,即便听到“猫王”脚步声,有些过于沉重,也只是晃动毛茸茸的耳朵,没有丝毫反抗。
却不想,张弛看见这群野猫动了耳朵,就是起了疑心的迹象,心里有些急切起来,脚步却没有加快,仗着身体瘦弱,轻手蹑脚地走上垃圾堆,慢慢伸出双手,抓住被自己下了“禁制”的目标,招财猫“一文钱”!
正主到手,张弛心头轻快,便撮嘴“喵呜”一声,周围群猫得令,瞬息散尽,有身姿矫健,快如疾风,有体态臃肿,步履蹒跚。
张弛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察觉到这群野猫里,有几只颇具灵气的老猫,暗道:“不愧是百兽之王老虎的眷族,内蕴灵性极高,只要活过既定寿算年头,成精作怪的概率,不低!我依稀记得重生前,那场事关幽冥神系座次的无常之乱,九命猫曾经大放异彩!那可是无需修行,活到足够年头,就有神仙般本领的大灵兽!”
张弛想到逐渐逼近的动荡之年,无常之乱就是掀开帷幕的前戏,不知道多少冥神鬼仙搅合进去,腥风血雨,波及甚广。不期然之间,无数幽冥的神仙,都化作无常登上冥圣大位的垫脚石。
“动荡之年发作前,幽冥死神无常就将血脉广撒人间,繁育出不知道多少无常之子,完全避开了神仙谪降,位格寄托虚空,实力十不存一的厄运。”
“此后,无常暗中拨弄命运,促使后裔互相厮杀,点滴神性由此聚拢收集起来,不断地壮大膨胀,犹如磁石吸铁。”
“当最强的两个无常之子决出胜负,双方合二为一,冥神无常便如期苏醒,恢复全盛时期的实力,白日飞升叩天阙,于天外天抢得圣位!”
张弛很快回过神来,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条小鱼干,堵住灵猫“一文钱”的嘴,轻易收服了这头有助于自家财运的“招财猫”。
灵猫“一文钱”,身上有自然天生的金黄斑纹,攒成一个外圆内方的图案,本身无有任何异常,却能助益常人财运,号称“运财童子”,是财神玄坛真君赵公明宠爱的灵兽。
正是因为如此,懂行的商家多有搜罗此类灵猫豢养,四时供养不断,老了也不肯舍弃,成了多尾的精灵,乃是晋升九尾九命猫的基石。
不过,张弛用它一时,倒不是真的打算培养出“九命猫”这般的大灵兽,因此也就不必惶恐不安。
既然灵猫轻易到手,张弛便放下心事,由于双手抱着“一文钱”,闻到淡淡的腥臭味道,这才想起它在垃圾堆里厮混,多多少少沾染上秽气污物,也不松手放开,直接抱着“招财猫”往城外走去。
临江的护城河是条活水河,到了地头,张弛伸手试过水,感觉温度还可以,就将“一文钱”放下,用手掬河水与它清洗。
灵猫毕竟是灵猫,知道张弛是好意好心,就眯着眼睛,任由他放手施为。
没过多久,“一文钱”被张弛清洗地干干净净,块结的毛发也梳理开来,变得越发精神起来。
稍后,张弛用自己的粗布衣裳的下摆,将浑身湿答答的灵猫撸干,免得“一文钱”受了风寒。
紧接着,他又将自己脸上画的“烟熏”妆全部洗掉,十指指缝的污泥都清洗干净。
经历了这一遭冷水浴,人与灵猫的关系拉进了许多,从陌生转为初识。
单看“一文钱”轻轻纵身坐上张弛的肩膀,就连路上一言不发的张家妹子,都忍不住猜想,他们距离熟悉不会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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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横财
“一文钱”安静地蹲在张弛的左肩膀,毛茸茸的尾巴绕过他的脖子,轻轻地搭在另一侧肩头。
也许是经历了方才冷水浴,培养出淡淡的友情,这头灵猫有点喜欢上“主人”的气味,软乎乎的猫耳朵时不时顶拱张弛的面颊,挨挨蹭蹭地很是亲近。
街上路人行色匆匆,倒也不觉得什么,张家妹子却是满腹犹疑,只不过看在兄长的份上,不与“一文钱”计较。
两人一猫按原路回城,也没走多久,“一文钱”招财的灵性终于发挥作用,常人毫不在意的小巷转角,地上竟然有一小串铜钱,刚好被张弛踢到,撞上对面的墙壁,发出异常清脆的声音,顿时惊动了张家兄妹。
张弛最快反应过来,忍住左脚趾头刺痛的感觉,赶紧上前一步,伸手抓住这笔意外之财。
随即,他就明白过来,心里暗道:“利害!一文钱不愧是招财猫,性速发,主横财,刚被我入手,前后不过一刻钟,就有一笔意外之财。只是得此一注横财如此之快,我总觉得有点不妥,毕竟本金不过三分银子,这串铜钱至少一百枚,相当于本金三倍。”
转念一想,张弛很快明白过来,手里抓着钱串,慢慢蹲下身,就近用阴沟里的活水洗掉上面的污垢泥浆。
随后,他站起身,伸手招呼自家妹子:“走!天赐横财,用完罢就。先给功臣犒赏一番,再来填饱我们的肚子。”
小女孩自然毫无意见,满口应是不断,还上前挽住张弛的手臂。
说真的,平日里,她也满喜欢小猫小狗,若不是自家困窘若此,早就将温顺的“一文钱”抱过来撸猫了。
随后,两人一猫离开破陋小巷,转到附近最热闹的坊门街,在第二条分岔路,毗邻码头货运栈,直通城门的小吃一条街。
辰时一刻,还未收摊的早市,依旧人头涌涌,充满酱香味的锅气,尽是“米糊”出炉开盖的腾腾白烟,葱花馒头,酱肉粽子,茶叶蛋,鲜肉包子,龙丘发糕等种种味道糅合在一起,顿时激发出路过行人的食欲,忍不住食指大动。
张弛的肚子也是饿地不行,早些时候半个灰面馒头和水下腹,老早给饥火吞噬,如今肠胃发出令人脸红的咕咕叫,实在是赧颜,只不过他克制地住,没有显露出来。
他能忍,也会忍,自家妹子就不成了,张弛对此心知肚明,没有任何迟疑,就在客人不多的流动小吃摊停下,伸手招呼妹妹坐下。
这个摊子以“米糊”为主,笼屉里的面食售卖地七七八八,只有两个酱安静地躺着,等待客人的选择。
张弛刚刚坐定,就伸手招呼:“店家,两碗米糊,少放辣面,多加榨菜皮。”
小吃摊的主人原本都在准备收拾桌椅板凳,看见有客人上门,自然是想做了这笔生意。不过,他看了一眼张家兄妹,过人的阅历立即发出提醒,这是两个没有父母亲族照应的孤儿女,肯定兜里没钱,就忍不住想开口婉言拒绝。
可是,当他看到张弛脸上自信的神情,黑猫蹲在肩膀的“奇相”,终究是不敢胡乱开口。
“算了!这两个半大小孩若是没钱,就让他们给我洗刷碗筷,收拾摊子抵饭钱。嗯!我这也算是作了一件善事。对了!城隍庙庙祝说过:日行一善,阴德蓄积,冥冥之中,必有庇佑。”
于是,原本想要婉言拒绝的小吃摊主,伸手招呼一声,揭开锅盖,顺手拎起大勺,在浆桶里舀起满勺洁白米浆水,贴着大锅边沿转了一圈。
只见他右手轻斜,略微稀薄的米浆水,贴着锅子往下流淌,呼吸之间就熟化了,变成一张浑圆的灰白色面皮。
紧接着,小吃摊主放下长柄大勺,伸手抓住锅铲,手势异常熟练地铲动着,紧贴铁锅的薄薄面皮,于是蜷曲成卷,纷纷乱乱地滚落下来。
随后,不过而立之年的店家,按照张弛的要求,多撒了一小把榨菜皮,辣椒面减半,又舀了半锅井水,将面皮卷子都镇住,放好锅盖,严丝合缝,等着这一锅“米糊”煮开。
张弛双手放在桌子下面,揭开钱串活结,数了三个铜钱,捏在手心里,又将钱串重新打结,放回怀里贴身保管。
他看到小吃摊主拿眼往过来,不慌不忙地将三枚铜钱放在桌面上排开。
这样一来,有了消费保障,就让小本买卖经营为生的店家心情大好,脸上的职业笑容也不免真诚了几分。
“一个大钱一碗米糊,多余的一个,劳烦店家你备些鱼干,我要喂给肩上的小猫兄弟。”
正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小吃摊主也算是见多识广,对张弛的话也不多想,尽管摊子里没有小鱼干,不过这笔买卖不能让给别人,自然是一口应下。
没过多久,锅子煮开,店家上前揭开锅盖,立即冒出腾腾热气,大团白烟,他也是不管不顾,随手抓住锅铲搅拌几下,就拿来两个“海碗”,舀出鲜香的米糊盛好,一手一碗,给张弛兄妹端去。
“慢点吃,小心烫嘴!”张弛及时叮嘱一声,小女孩嘴里馋地流口水,却还能忍得住,从筷筒里拿出两副筷子,分给兄长一双,自己用筷子探进碗底,沾了一点米糊,吹了几口气,送进嘴里过瘾。
张弛还等着鱼干,“一文钱”也等着自己的犒赏,忍不住吐出嫩红的猫舌头,轻轻舔了舔嘴角,那里还有先前鱼干的香味。
小吃摊主果然利索,自家没有干货,就从附近的客栈相熟的伙计那里,匀了一把小鱼干,顺利做成了这笔买卖,拿走三个铜钱。
张弛知道豢养“招财猫”的禁忌,先用小鱼干喂过“一文钱”,看见它吃地香甜,感觉很是满意,这才开始动筷,稀里呼噜地用着放凉的米糊。
张家兄妹刚刚吃饱喝足,他肩膀上的温顺乖巧的灵猫,在街市上实在是惹眼,竟然引来识货的行家里手。
于是,张弛刚刚填报肚子,面前就轰然坐下一个壮汉,看家护院的装扮,满脸横肉,一眼望去就知道不是善茬。
“小子,这只花猫有点意思,我家主人差我来问,卖不卖?开个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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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人劫
“开个价?”
张弛的嗓门稍抬,侧头看了一眼肩膀上的招财猫,脸上露出询问的神情。
“一文钱”毕竟是有灵性的猫,听到有人跟它谈钱,顿时感觉到侮辱,充满敌意地“嘶啊”一声,冲护院装扮的壮汉呲牙咧嘴,露出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凶相。
“原来是不懂规矩的门外汉!凭你的微末德行,不懂得尊重二字的真髓,也想获得灵猫镇宅?白日做梦!”
张弛毫不顾忌地开口呵斥,脸上流露出轻蔑的神情,顿时激怒了自以为是的壮汉,按捺不住地拍案而起。
“大胆!”为富商看家护院的壮汉,头一次在区区一介半大小子面前吃亏,勃然大怒地豁然起身。
“小子!别给脸不要脸啊!老子开个价,是看得起你,若说半个不字,伸手抢了,你又能如何?”
面对放下脸面,直言明抢的壮汉,张弛默然片刻,惹得路过驻足的旁人以为他吓坏了,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
谁知张弛根本没有顾忌来者身份,只是暗中寻思:“一文钱助我财运,就捡到一笔横财,转眼间祸从天降,由此可见,凡俗财运都有定数,逾越了常理,便触发了反噬。此时,转手送出招财猫是上策,符合富者愈富,贫家愈穷的道理,不过我辈修士逆天而行,岂会,岂能轻易后退?”
张弛慢慢站起身,右手往筷子筒里一抹,就有两根筷子入手,贴着手腕藏好,笑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说明抢小爷的爱宠?速速退去,免得自误,可惜你的性命!”
壮汉看见半大少年站起身,一股发自内心的自信、智珠在握、成竹在胸糅合的气势,竟然令他的瘦小身躯勃然暴涨,与自己平齐对视……不应该是俯视自己。
身为富商的看家护院,壮汉很有豪强门下走狗的自觉,经过对方表态这么一闹,又当着大庭广众之下,他发现自己没有退路了。
一则得保住主人家的脸面,二来也是被眼前半大小子的反应刺激到了。
“你在说什么鬼话?”壮汉忿怒莫名,忍不住伸手葵扇似的大手,准备给对面的小子一个教训。
旁观路人眼看动起手来,有几个当地青年出于义愤,想要上前阻止,却被左右及时发现的“好心人”拉住,摇头摆手,准备看热闹。
张弛早就知道旁人不可靠,站起身时,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好反击的利器,眼看对面壮汉伸手过来,瞧出他的打算是抓住左肩的招财猫,轻轻一耸胳膊。
颇具灵性的“一文钱”,立即反应过来,尾巴勾住张弛的脖子,轻松地滑倒主人的后背。
壮汉伸手落空,却还是抓住半大小子的肩膀,还没有发力,张弛就夸张地“哎呀”一声,随即大喊一声:“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你敢伤我?”
说完,张弛右手弹出两根筷子,猛地朝空门大开的壮汉腋下袭击。
出人意料的反击,壮汉腋窝要害被戳中,顿时半边身体都麻了,整条右手胳膊如受雷击,失去了所有感觉,就像是被武道高手点中大穴似的。
“你……岂有此理!”富商护院此时疼得额头冒汗,再也不敢以嚣张的眼光,轻视对面的张弛,毕竟他是真的没有想到,会撞上一块铁板。
与此同时,路边停着的马车,里面的两个人亲眼看到这一幕,顿时默然无语了。
富商起意买下灵猫“一文钱”,不防招惹到一位武道高手,而且还如此年轻,实在是令人头疼。
与他对坐的供奉,却不这么看,他是相当欣赏后发制人的小子,行事符合规矩不说,还懂得利用自己还未成年的身份,博取路人的同情。
明明是护院壮汉受创更重,豢养灵猫的少年所行举止,却没有引起旁观者的恶感,反而获得一致鼓掌叫好声。
“算了吧!余少,灵猫已然认主,别说出钱购买,强行索取,后果只会更糟。须知,灵兽益主,也能妨主!正所谓,富贵绵绵,浩劫茫茫!那少年不过贫穷人家的孩子,如何守得住灵猫?养的起一文钱?镇的住财运?迟些时候,那头招财猫自然会走开,到时候……嘿嘿!”
富商本是龙丘城有名的大家子弟,头一回吃瘪,心情很是不好,可是经供奉好心好意地这番劝说,终于改变主意。
“这小子,有胆识,懂进退,真好运。我也不去计较,免得有**份,给人打脸,走吧!”
小吃街一角,明面上发生的一桩争执,就此落下帷幕。
退让者,竟然是明显出身不俗的壮汉,毕竟大庭广众之下,用不得强抢的手段。
至于看家护院背后的大家子弟,为很是知情识趣,没有将事情闹大,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很是隐忍地暂退一步。
毕竟他有的是本钱,有的是时间,可以与拥有灵猫的幸运儿周旋。
反观张弛这边,不仅毫发无损,还因为自己合情合理地行事态度,赢得了大众的好评,相信此事肯定能成为最近好事者的谈资,不日之内传遍龙丘城。
只是,还有一件事,引起他的注意。壮汉明知不敌,还想动手时,路边停着的马车发出信号,顿时大惊失色,立即转身不告而别。
而在马车往前走动的棱棱声中,车窗布帘掀起一角,露出似曾相识的一张小脸,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明明是俊俏郎君,却一副老太龙钟的感觉,很是古怪。
张弛毕竟是重生为人,仔细想了想,终于记起此人的身份。
“我想起来了!他是龙丘丈人周临峰!日后成就相当可观!份属天庭星君,又是家庭神系一员,此时还未发迹,应该是勘破世情,知道修法破家的道理,以一身所学为晋身之阶,被豪强大家所用。”
张弛转念一想,就明白灵猫“一文钱”惹眼,普通人对此无感,却逃不过修真之士的眼睛。
“刚才的应对,可以说是恰到好处。不过,落在修士的眼里,或许看出了几分名堂。”
“此番招惹到此人,以他的性情,不过付诸一笑,只是周临峰背后是豪强大家子弟,若是吞不下这口气,专一与我为难,日后必定有报复。还得从长计议。”
“嗨!大不了我就主动离开龙丘城,反正动荡之年开启,无常之乱就有一战在此地。”
张弛想起那些出入幽冥的无常之子,号令无尽亡魂,指挥僵尸大军攻城的神子,就忍不住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走吧!”张弛伸手招呼一声,自家妹妹就乖巧地走过来,刚才可把她吓坏了,现在都瑟瑟发抖。
不过,兄长没有吃亏,似乎还打退了豪强大家的护院,又令小女孩感觉莫名心安,侧头看着张弛,露出很久没有出现过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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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投亲
龙丘城的街道上,每日都有无数来自四乡八村的农人,走街串巷,鼓动唇舌,售卖各种田间果蔬等农产。
本地商帮派人采买,或者挂牌高价收购,转手卖给外地的同行。当然了,也有人为了更多的利润,越过坐地起价的地头蛇,直接下到周边乡村搜罗,费心费力,事倍功半,顶多挣个辛苦钱。
张弛想起重生前的经历,有幸蒙路过的游侠救助,免除小妹被人拐走的下场,自己却因身困体乏,错过了结交儒门剑客的机会。
只不过,如今他有百般手段,无数灵验药方,改易自己的资质,甚至直接拥有修道灵根,根本无需刻意交好他人,就有晋身之阶。
倍增力气的大力丸,增加记性的肿头丸,轻身敏捷的灵鼠散,甚至种下道性的五毒腐臭汤,张弛都了如指掌,只是身体虚弱,还得仔细调养好了,才能循序渐进入手。
螺蛳巷的草庐是不能待了,阴湿沉郁,容易生病不说,气象格局也太过于逼仄,教张弛不得伸展手脚。
于是,他就带着亲妹和招财猫“一文钱”,投奔城郊鸡鸣山的远房亲戚,相信有银钱在身,那位拥有一双势利眼的表舅,肯定不会像当初那般严词拒绝。
鸡鸣山,说地好听一点是山,实质上也就是一座高大些的土丘,上有巨岩形似雄鸡开口,又对着朝阳初升的东方,故而被好事者称呼为鸡鸣山。
不过,张弛却是重生之人,很清楚地知道,这座“鸡鸣岩”有些灵气在里头,隐秘处有高人绘制的“昂日神咒”,做成一个祛毒镇邪的禁制,囚禁着一条百年火候的蜈蚣精,抽取它的妖力,转为福泽,庇护一方水土。
蜈蚣精也可以藉此化掉与生俱来的妖性,积累无数阴德,无论是脱去躯壳,蜕变成人,还是直接转成灵兽,都有事半功倍的灵效。
正是因为如此,成精的蜈蚣才会安心被鸡鸣山镇住,没有喷吐丹气害人,在龙丘城隍、郊区土地的眼皮底下,慢慢消磨时光打熬。
张弛想要改易体质,获得修道的灵根,五毒腐臭汤是上手最快的道途,按四季之节气,循五行之义理,彼此生克,构成完美循环,用来奠定道基,最是好用。
再说了,他要的也不是蜈蚣精的妖丹,只是蜕变舍弃的皮壳,一点废物似的多余灵性,应该问题不大。
“剩余的五毒候选,落在六春湖的鸡冠蛇,天池山的青蛙穴。唯独壁虎,蝎子,龙丘城以及周边乡野都没有着落,还得另行寻找。”
张弛牵着妹妹的手,从容不迫地走出城门,肩膀上蹲着一只狸猫的奇相,引起路人的好奇,尤其是江湖中人,碍于“僧道妇孺,不可轻忽”的经验教训,都不敢轻视小看此时的两个小儿,任由他们出城,扬长而去。
鸡鸣山就在龙丘城郊区,张弛和妹妹穿过草市,站在高处举目眺望,就看见目的地所在。
此时,日上三竿,鸡鸣山沐浴在绚烂的阳光中,缕缕升腾而起的白色雾气还未彻底消散,将绿茵掩映的小山,妆点成蓬莱似的氤氲仙境。
张弛忍不住轻叹:“我若不是重生为人,根本不知道这是一座福泽绵绵的灵山。大神通者化害为利,将妖精转成瑞福灵兽,这般手段才见修真之士的功果。我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重生前走了不少弯路。”
放下心头的感慨,兄妹两人埋头赶路,不过一刻钟就抵达目的地,站在鸡鸣山下的晒谷坪上。
这是亩许见方的砂土坪地,中间略高,周围较低,预留渠道用来排水,免得暴雨成灾,沤烂了这片耗费人力物力的土坪。
晒谷坪由粘土、河沙仔细混合后,均匀铺开到每个角落,再用石滚用力碾压,夯实的硬地,灰黑的本色很容易晒干稻谷、麦子,是鸡鸣山十几户落地人家通力合作的成果。
远房表舅家就在山腰位置,张弛依旧牵着妹妹的手,不时观察安座肩膀上招财猫的神情,慢慢地拾级而上。
颇具灵性的“一文钱”毫无动静,很显然,就连它也察觉不到鸡鸣山下的蜈蚣精,或许是前辈修真之士布置地禁制近乎完美,又或者蜈蚣精安于现状,没有露出丝毫破绽的缘故。
两人一猫顺利到了亲戚家,门前是刺藤蔓生的竹篱笆,隔开外面亩许大的菜园子,张弛想起什么,将钱串挂在腰带上,平日里财不露白,现在却要露一露,展示自己的底气,不是来吃白食的。
或许是生人走近,激起犬吠声声,顿时惊动了家主人,往里洞开的大门走出一个魁梧汉子,抬头看见张弛兄妹,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俗话说得好,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张弛兄妹幼时父母双亡,多得左邻右舍照看,又有慈幼局每日领取的口粮,才艰难度日,活到今时今日。
亲戚本来就不多,当年没有接走收养,现在投靠就更不可能了。
不过,张弛腰带上的钱串,吸引住了舅舅的目光,叫他脸上的冰霜瞬间消融。
凡夫俗子普通人,就是这般的现实,都是生存艰难闹得,也不能全怪在人心不足上。
刚才还声声乱吠的看家狗,发现家主人露出笑脸,乖觉地闭上嘴巴,省了许多力气不说,也不会闹僵了场面,被主人踢打泄愤,这也是驯养为家畜的生存之道。
张弛隔着篱笆说明了来意,声称年来例行走动,想在舅家小住几日,立即被舅舅开门迎了进去。
甥舅在门外寒暄了几句,招财猫“一文钱”灵性发作,竟然片刻过后,有外地商贩登门造访。
张弛听到“嘞咚嘞咚”,由远及近,一阵熟悉的拨浪鼓声,立即知道是来自“乌伤”的货郎,专门挑着货担走街串巷,嘴里喊着“鸡毛换糖皮”,用容易保存的麦芽糖,换走农家各种出产。
舅舅家里果然有不少收藏,洗刷晾晒好的小捆鸡毛,晒成干品的鸡内金,两副可以入药的甲鱼壳,以及杂七杂八的各种土特产。
张弛看着双方交易,脸上热情笑容藏不住,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招财猫。
“一文钱”舔着嘴巴,轻轻地喵呜一声,还不知道自己灵性激发,引来少见的上门货郎。
张弛立即从怀里抓出一小把鱼干,仔细揉碎了,给自己的“灵宠”喂食,惹来招财猫一阵欢欣喵叫。
舅舅趁着机会,将家里的存货清空干净,换了一匹六尺长的细麻布,给女儿扯了尺许长的红头绳,一些针头线脑,满意地送走货郎。
关上门户,舅舅转过头来,看在外甥有钱的份上,招呼张弛兄妹住下,心想着:多双筷子多张嘴,反正两个半大小子,也吃不了多少。
有了安身之地,张弛才开始谋划鸡鸣山下的蜈蚣精,一副蜕壳而已,应该不成问题。
与此同时,被“昂日神咒”镇住的蜈蚣精,还停留在即将到头的沉睡中,任由头顶鸡鸣岩灵山,徐徐消磨自家的妖性,渐觉阴德缓慢积蓄,额头的人脸紧闭双目,露出淡淡的笑意。
蜈蚣精每日听得具有法力的神祗咒语,灵性不住地滋长,又到了褪去躯壳的时候,合该送给有缘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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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神咒
鸡鸣山腰农户有三,除去张弛兄妹的舅舅,左右里许山路各有一户人家,也是自耕其食,门外开辟菜园子,遍布藤蔓的竹篱笆圈起,权作围墙之用,难得共用一口甜水井。
张弛嘴上明说年节走动,在舅舅家客居几日,由于身有余钱,真是将自己和妹妹当做客人,尤其是慷慨大方地封了三十枚铜钱,给三个表弟表妹压岁,更是将架子端了起来。
仗着银钱开道,与舅舅家人相处融洽,自然有人收拾客房出来,混了个脸熟后,张弛眼看天色不早,用过晚饭后,就回到房里安歇。
妹妹却被好奇的舅母拉住,东拉西扯地说了许多闲话,也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不得不作罢。
一夜无话!第二日,张弛兄妹吃过清粥小菜,身体舒乏许多,感觉心情旷达,不由相视一笑。
闲来无事,张弛就带着妹妹出门走动,藉着拜访左邻右舍的名头,将鸡鸣山走了个遍。
及至山顶鸡鸣岩时,张弛环视左右,发现除兄妹二人,此处更无六耳,就让亲妹把风,一旦有生人靠近,就发出笑声示警。
张弛仔细交代诸般事宜,留下招财猫“一文钱”与妹妹做伴,随后独自一人潜向鸡鸣岩。
谁知,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旁人眼里,生就势利眼的舅舅,哪里是个易与之辈,实在是精明着呢。
初时,的确被张弛的银钱攻势打懵了,不过舅舅毕竟是老于世故,看出自家外甥不同以往,就总是留心注意着张弛兄妹。
即便他们二人在鸡鸣山来回转悠,也是借故不离左右,一直等到午间,外甥张弛引着妹妹上了山顶,舅舅才没有跟随,毕竟没有借口了。
只不过,张弛的行动实在是有些诡秘,舅舅放心不下,又不敢惊动二人,于是视线不离外甥女左右,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爱护。
张弛重生为人,行事胆大包天,却也心细如发,不敢一丝一毫的轻忽大意。
他独自一人潜近鸡鸣岩,于岩石顶端隐秘处,终于窥见阳光底下,毫无神光异彩的“昂日神咒”!
“目前而言,此乃一等一的收获,并非如蜈蚣精的蜕壳,用过就彻底消失。”
“所谓昂日神咒,自然是源于天庭星宿神系昂日星君,有深不可测的威能。不过原本之万一,就能镇压百年火候的蜈蚣精,甚至化害为利,造福一方百姓。”
“虽说天庭诸神自有不朽源泉,私下不受人间香火,由此产生的功德、信仰,日积月累之下,想必不是少数。”
想到此节,张弛恍然大悟地明白过来:“我料想,昂日星君也洞悉动荡之年的奥秘,故此早作准备。龙丘城外鸡鸣山,想必是地上行走的使者布置,一旦谪降入世,就会奔走四方,汲取其中积蓄,尽快恢复星君神力。”
张弛重生后,从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人心:“在我看来,高高在上的天庭众神,位居九霄之上,离众生太远,漠视凡夫俗子太甚,才会被打落凡间,体会众生之苦。”
就在这时,张弛脑海里灵光一闪,隐隐约约之间,揣摩到帝君的用意。
“换句话说,万神一体的天庭神系将面临大洗牌,日后信仰之力会非常重要。那么,问题来了!土地、城隍等国神一系,山神、河神等川林神系,风伯、雨师等气象神系,以及梨园、木工等行业神,岂不是将会直面天庭神系的信仰之争?到那时,简直就是天翻地覆,我辈修真练气的仙人,夹在其中,肯定会两头受气!难怪,动荡之年陨落神仙无数,究其根底,都是利益闹得。”
张弛计议已定,激动心情随即平复下来,不管天上星君的大计,临摹几番后,就将“昂日神咒”记忆下来。
谁知,这条神咒本身具备镇邪祛毒的神力,如此一来,张弛脑海中相关记忆立即解封,不仅补全了部分神咒,还领会了三道神术。
一是目视阳光,纳太阳真火入眼,在瞳仁里炼制成“太阳神火针”的神器,专门克制各种毒物,成了气候的精怪。
二是雄鸡一唱,俗称半神之吼的音杀术,蕴含昂日星君神力的喔喔叫,蕴含至阳至刚之气,能将精怪打回原形。
三是鸿羽铁翎,昂日星君神职司晨、啼晓,得其神咒根本,就如同星君现临,浑身上下长出翎羽,硬如金铁,还能飞行。
至此,张弛得了神兵,神术,护身、飞行的本事,好处可以说是占尽。不过,一切都需要时日修炼,不会一蹴而就,应循序渐进。
“不然!依我看,鸡鸣岩自有积蓄功德、香火信仰,若是由我汲取转化,转眼间就能造就出一尊半神高手。只不过,如此一来,我就与昂日星君不死不休了!即便不会亲自下凡,也会教地上行走的使者另行诛杀。如之奈何?”
张弛想到更远:“就算我能抗住神使,动荡之年即将到来,昂日星君谪降下凡,以我的功力修为,可不是原主的对手!星君的神兵只会更利,更强!一旦对上,实在是九死一生!再则,二十八宿,同气连枝,招惹其一,就会被群殴,何其愚蠢!”
既有顾虑,张弛就不会轻举妄动,默默念了几遍鸡鸣岩上的“昂日神咒”,正好与蜈蚣精助益,教它蜕壳越发顺利。
片刻过后,鸡鸣山向东的钩喙状岩石里,往外轻轻吐出一条尺许长的蜈蚣壳,三岁童子的小臂粗细,表面金光灿灿,宛如纯色黄金。
在正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而在张弛的眼里,蜈蚣精蜕壳表面,若有一丝暗金流光转动,立即心知肚明。
“这便是炼制《五毒腐臭汤》所需的五种灵性其中之一!只要凑齐五毒按五行,生克循环始成一,攒成混元炼道种,此命由我不由天!”
张弛想到此节,心情不由大好,身形犹如狸猫,呼地一声,顿时蹿上鸡鸣岩。
在亲妹及时掩住口鼻的半茬惊呼声中,毫不犹豫地匍匐在岩顶,伸手抓住蜈蚣蜕壳,不轻不重地扯了整条出来。
此时,张弛小半个身体凌空挂着,不远处的舅舅,看见如此危险的一幕,眼角抽搐着,差点喊了出来。
不过,他毕竟是不畏传说,敢在鸡鸣山开垦的狠心人,硬是咬着牙观看外甥如何脱身。
张弛也是精灵,不知道哪里学来的身法,双腿骑乘着岩石,两脚脚尖用力勾拉,整个人宛如大蝎子,又像是灵动的壁虎,竟然一点点地往后挪,没过一会就脱离险境,安全回到原处。
“我这外甥不简单,很有江湖游侠的本色!照此看来,他身上的银钱,恐怕来路也不是那么正当。”
舅舅放下心头大石,忍不住伸手摩挲下巴的胡须,对自己的外甥感觉高深莫测起来。
张弛甫一落地,妹妹就冲上去,紧紧抱着不说话,眼泪扑簌簌往下流。他还没有开口安抚,妹妹就握紧拳头,使劲地捶打张弛的胸口。
“你就会行险,出了事怎么办?又留下我一个人?呜……呜呜!”
亲妹子当场哭了出来,实在是被刚才那一幕吓坏了,张弛不敢反抗,也知道自己行事过于孟浪,任由她发泄出气。
等到妹妹力软气消,张弛才用力抱住她,他身子骨还弱,实在是捶疼了,故意咳嗽两下,顿时解了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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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穷命
父母因病身亡后,张弛就与妹妹相依为命,多得左右邻居帮衬,又有城中慈幼局每日发放的口粮,才撑过最艰难的那几年。
张弛听到山下有脚步声,不管来者是谁,见了自己手中的收获,肯定惹出什么麻烦来,于是他将蜈蚣精蜕壳仔细蜷成一团,放进褡裢里收好。
没过一会,舅舅三步并做两步走,猛地蹿上鸡鸣岩,发现外甥和外甥女毫发无伤,不由地松了口气,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在看到张弛的眼神后,突然遗忘在脑海深处,嗫喏着说了几句寒暄问候的废话,对面又没有什么反应,就自觉无趣地下山去了。
张弛在鸡鸣岩习得“昂日神咒”,自觉承了昂日星君的一点人情,待仔细安抚妹妹的情绪后,就开始修炼起来。
目视灿烂的阳光,实在是疼痛难当,顷刻间,张弛的眼眶就被泪水模糊了,莫说威能莫测的太阳真火,连一点边都没有摸到。
“算了算了!星君驾驭阳光的神术,而且还是太阳领域息息相关,这不是兴趣上来,一蹴即就的本事。我还是专心求取《五毒腐臭汤》,这个灵验非常的方子。”
张弛摸到盛有蜈蚣精蜕壳的褡裢,尽管刚才妄自去取冒着很大的风险,不过实物到手,心情还是不错的。
“下一步是天池山的青蛙穴?又或者是六春湖的鸡冠蛇?方才我刚刚得了昂日神咒,与大公鸡有关,想必这就是因缘际会之下,冥冥之中命运给出的提示!我决定了,杀上六春湖,打杀鸡冠蛇!”
计议已定,张弛心里就想着如何准备诸般除蛇事宜,雄黄自然是免不了的,其它的御蛇的手段,也得提前落实。
再说了,现在还是大年初八,蛇虫蛰伏,待到春来惊蛰节气,万物复苏,鸡冠蛇才会从冬眠中醒来。
“就算真的惊扰到这头蛇怪,强行从冬眠中醒来,饥肠辘辘,筋骨僵化,肌肉松软,实力肯定不足全盛时期的十分之一,就凭我现在的手段,应该也是手到擒来才对。”
想到此节,张弛再无犹豫,先将妹妹送下山,正好赶上饭点,就谦让一番后,坦然地落座,开始用餐了。
舅舅家境不错,平日里苛刻,过年了免不了大方一回,准备了一桌硬菜,着实让家主人倍有面子。
自家养的小母鸡,切小块后用生姜料酒腌一会去腥提味,一大勺菜籽油加热,下锅猛火爆炒,待六七成熟后,放入温水泡发的香菇,翻炒几下后,加点冷水,盖上锅盖,转小火焖着。
等到准备开饭了,香菇焖鸡肉才出锅,满满一大盆,汤汁松黄,浓香扑鼻,鸡肉紧实,不失弹牙,吸足了鸡肉精华的香菇,味道就更别提了。
张弛给自己夹了两块鸡肉,照例分给妹妹一块,看着她埋头扒饭,脸上露出莫名欣喜。
桌上另有整条红烧大鲤鱼,冬笋炖老鸭,黄豆猪蹄,水煮肘子,更少不了油汪汪的红烧肉,时鲜蔬菜只有清炒白菜。
当然了,融汇红白萝卜丝,豆腐皮,豆芽,雪菜,笋丝,黑木耳,黄花菜为一炉的八宝菜,口味清爽,老少皆宜,正好用来解油腻。
张弛吃地不多,慢条斯理着,七成饱就放下筷子,沉稳地吓人,一句少年老成都不足以形容其人。
舅舅是亲眼目睹过,这位好外甥是敢冒失足摔死的风险,在鸡鸣岩探宝的狠人,自然是刮目相看了。
二舅、三舅、小舅却不知道其中细节,对这个外甥也没有太多想法,多半还是看在死去的妹妹、妹夫份上。
用过午饭后,张弛藉着舅母们收拾桌面的空档,向掏出水烟筒,准备来一口的大舅提出,自己将往六春湖一行,多则三五日,少说明日傍晚就回。
换作以前,自诩为家长的大舅自然不会同意,外甥一个人“出远门”,不过早些时候见识过张弛的身手,就没有出言反对。
有了他的点头,剩下的事就是如何安抚妹妹了。好在,经历送穷日后,她也懂事了,知道什么时候可以任性,什么时候必须安静。
再说了,兄长留下招财猫“一文钱”与她做伴,没事的时候,晒着太阳撸猫,也是一件人生快事,就更没有理由反对了。
“哥哥,你一个人出门在外,万事小心为上,别让我一个人。”
张弛听了妹妹的话,忍不住笑了:“傻丫头,哥哥此去实为将来计,没有十足的把握,至少也有八成!你就放心罢。”
两兄妹在山脚挥手告别,张弛想起“一文钱”的灵性,不慌不忙地交代一声:“小妹,你给我记住,天降横财,是为鸿福,如若不取,反而有祸。”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盘算自己腰囊里的铜板,还可以置办多少除蛇的家当。
至于妹妹,却双手抱着招财猫,看着兄长远去的身影,自己再次体会到孤身一人的感觉,忍不住双手用力收紧。
“一文钱”毕竟是灵猫,也曾经在龙丘城里流浪,垃圾堆里抢食,即便胸肋受力吃痛,也只是“喵喵”叫了几声,惊醒了女主人。
妹妹立即反应过来,连忙松开双手,招财猫随即松了口气,蹿上女主人的肩膀,它独具的灵性发散开来,影响凡夫俗子的财气,令银钱宛如流水,从高高在上的富者手里,流落到穷苦人身边。
妹妹也是灵醒的人,常年养成低头的习惯,蓦地发现绕过山脚的小溪岸边,有一处闪闪发亮的玩意,就忍不住好奇地上前拾取。
这是一颗黄豆大小,晶莹剔透的水玉珠子,价值不下十两银子,也就是十吊钱,合计一万文。
也不知道是哪个冒失鬼遗落在此地的珠宝,正好被张家妹子发现了。
至此,她才隐约明白过来,兄长为何会寻找到这头狸猫,还每日鱼干不断地养着,原来它是有这样神奇的功用。
只是,如此贵重的珠子,张弛的妹妹还真的有点忐忑不安,不拎清的小脑袋左右晃动,生怕附近跳出个什么人来,说自己是失主,问她要回这枚价值不菲的水玉珠。
“兄长说过:天降横财,是为鸿福,如若不取,反而有祸!我先藏起来,等兄长回来再做计较。”
就这样,纯朴善良的小妹,被张弛的言传身教带歪了路,他本人对此一概不知。
与此同时,张弛离开鸡鸣山后,没有急着孤身前往六春湖,而是直奔龙丘城置办各种除蛇物什去了。
少不了的雄黄,莫说有医师坐馆、挂牌的正规大药铺,就是小摊小贩处也有着落,不比药行差多少。
至于刀剑利刃,却因为张弛没有功名在身,无法从兵器铺购买,合法随身携带。江湖中人,游侠少年,都是有来头、背景深厚者,官府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再说了,别说纹饰齐全的精装剑器,就是普普通通的青锋剑,价格可不会低于十两银子,盖因冶炼、打造之艰难。
没奈何之下,张弛买了几把柳叶飞刀充场面,又回到螺蛳巷,问邻居借了一柄锋利的柴刀。
这还不算完,张弛想起鸡冠蛇好吃鸡,于是施展孟尝君门客的手段,借了一只大公鸡“做媒”。
而后,他又买了一坛花雕,放入部分雄黄,搅拌均匀兑成雄黄酒,给大公鸡灌醉,这才离开龙丘城,踏上前往六春湖的乡野小路。
至此,张弛将自己所得横财全部用掉,只保留了正月初五充任穷神获得的报酬,三分银子。
“我有一个感觉,穷神的散财运势依旧跟随左右。就算我找到招财猫,藉着财神爱宠的灵性,也只是治标不治本。不管我有多少银钱,肯定会花销地一干二净。”
想到这里,张弛忍不住笑了出来:“时也!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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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山行
唐朝诗人杜牧《山行》有云: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
张弛此次出门远行目的地,正是“六春湖”,此处非湖是山,高五千尺,山顶白雪皑皑,寒气逼人,也算是龙丘城附近有数的高山了。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乡野小路自城驿大道延伸出里许后,由于行人稀少,渐渐被枯草掩埋,若不是仔细搜寻,再加上张弛的眼力非常不错,真的有可能走错了路,不知道拐到什么地头去了。
或许是年节的缘故,前往六春湖的途中,张弛偶遇山民若干,有一人独行,有拖家带口,都推着“鸡公车”(独轮车的一种)上下山。
上山的人,两边的车架上,放着城里采买的粮食、糕饼、糖果、盐巴等年货,山里人精打细算着,面前价高,节后便宜。
下山的人,则在车架上堆满松子、板栗等干果,笋干、梅菜、草纸等简单粗加工的山货,准备进城卖个好价钱。
张弛看到山民的脸色多是喜气洋洋,就算布巾缠头的畲人,脸上的表情也是高兴居多。
受到他们的情绪感染,张弛的心情也很好,他深知其中细故,忍不住叹道。
“山里日子真清苦,样样都要算着来!不过俗话说得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里资源丰富,就算什么都不干,推着鸡公车走山,与山里人家以货易货,也能混出头来。再不济,砍根碗口粗细的毛竹,剔除枝桠竹叶,光溜溜一根抗下山,转手卖给竹器行,或竹篾匠,也是一笔不菲收入。”
张弛由此想地很远,发散思绪出去,瞬息间挖掘出许多发财的路数,心里顿时高兴起来了。
不觉得时间飞快过去,眼看暮色苍黄,天边的浓云仿佛着火似的,熊熊燃烧起来,晚霞绚烂至极,偏就此时,一股清冷山气扑面而来,激地他浑身寒毛锵直。
张弛忍不住抬头观望,白雪皑皑的山顶分外显眼,原来在不经意之间,已经到达地头了。
“这就是龙丘城周边区域有数的名山。据说靠近山巅附近,有天然湖泊,我估计是造山运动的遗留。也有可能是死火山,地火沉寂后,火山口积蓄雨水,久而久之就成了湖泊。”
张弛将卷起的裤脚放下,塞进布鞋里,用绳子扎紧,双手衣袖同样如此处理,这都是进出山民传开的经验。
随后,张弛手持柴刀开路,没有走弯弯曲曲“之”字形的山路,而是近乎笔直向上的捷径。
不过,张弛的底子有点薄,平地赶路还不怎么觉得,上山后没过多久就体现出来,两个小腿肚刺痛酸麻,不得不将大步流星放慢,改为小步上山。
差不多走到山腰的时候,张弛累地两脚小腿抽筋,不得不脱离“捷径”,回到简易山道上。
情知此时是关键,张弛没有停下休息,宁愿慢慢走,也不肯稍微松懈片刻。
就这样,他孤身一人在山道上走着,咬紧牙关克服了身体的疲累,突破了自己的局限,也超越了以往的自己。
不知道走了多远,张弛感觉再次一变,两脚酸麻刺痛不翼而飞,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还没到目的地,我可不能放松,行百步,走了九十九,只差一步都不行。”
当安逸再次远去,两脚脚跟传来针扎似的刺痛,张弛早已不去在意,趁着太阳下山的方向,还剩下最后一抹暮日余辉,他顺利抵达目的地。
鸡冠蛇怪盘踞的鹰愁涧,枯藤到处悬挂,老树横生枝桠,寒鸦嘎嘎乱叫,山涧底部多是飞禽走兽骸骨,密密麻麻地,让人看了不免恐慌害怕。
可惜,张弛毕竟不是普通人,此时没有身具灵性,自悟学会“望气术”,却也懂得闻风捕气,察看山涧鸟踪兽迹,辩识出蛇怪出行的痕迹。
幸运的是,暮日余辉彻底消失前,张弛终于在枯藤丛密之处,找到鸡冠蛇怪的藏身之所。
“蛇虫天性,冬眠过年。老天保佑,鸡冠蛇怪此时安逸沉睡,好让我此行有惊无险,顺利得手。”
口念心唱片刻,张弛认准目标,抓着山涧老藤往下走,在一处山松横生枝桠,形成的“平台”上稍息片刻,藉此回气,放松手脚,调整身体。
没过一会,张弛休整完毕,伸手撩来并抓住一条藤蔓,用力往下扯,试了试韧性、承载力,深呼吸一口气,抓住这根老藤,双脚用力往后踩蹬,整个人宛如人猿泰山,轻松荡到对面岩壁,及时松手,同时抓住垂落的老藤,稳稳地固定住自己的身体。
紧接着,张弛踩住岩壁,拨开丛密的枯藤,山涧崖壁上,果然露出一个狭长的洞窟,蜿蜒向内延伸,也不知道有多深。
张弛轻松地翻身进了洞窟,原本想直行进入,仔细考虑一番,就将几柄柳叶飞刀倒插在地上,锋利的刀刃一致朝里。
灌了一肚子雄黄酒的大公鸡,昏昏沉沉地依旧没有醒来,被张弛解下来提在左手。
稍后,张弛紧了紧腰带,连手肘、膝盖部位,都用细绳系紧,一脚深一脚浅地往里面探寻。
当洞窟外面的星月光芒无法照拂进来,张弛不得不用随身的火引子点燃简易火把,提起小心继续前进。
四下无人,虫蚁蛰伏,安静地就像墓地,只有火把松脂燃烧发出“哔啵”炸裂声,提醒张弛注意周围动静。
山洞越往里走越是狭窄,张弛不得不侧身才能通行过去,待矮蹲着身体穿过一处“关隘”,眼前突然豁然开朗,火把被风吹过,涌动的火光照耀下,露出此行目的地的真容。
一座天然的溶洞,鸡冠蛇怪并不在,地上只有两副薄如蝉翼的蛇蜕,表面白地跟雪花似的,待在洞窟一角。
张弛莫名地松了口气,同时忍不住叹了一声:“狡兔都有三窟,更别说颇具灵性的鸡冠蛇怪。或许,它跑到其它地方冬眠去了,也有可能故布疑阵,用这个洞窟迷惑对它心怀恶意的猎人。”
想到这里,张弛没有怠慢松懈,上前检视片刻,找到一条更“新鲜”的蛇蜕,大约丈许长,巴掌宽。
张弛凭着过人的感觉,发现这条蛇蜕与别不同,蕴含鸡冠蛇怪很浓的本质,仔细卷起来后收藏好,就准备离开了。
“此地不宜久留!我总感觉过于顺利,恐怕触动了谁的机缘,被命运的重力压住。”
张弛想起“一饮一啄,都是前定”的道理,顿时明白过来,放下灌了一肚子雄黄酒的大公鸡,从原路退出蛇窟。
临了,张弛还多了个心眼,拔掉倒插在地上的柳叶飞刀,又将洞口丛密的藤蔓恢复原状,这才伸手撩拨一根垂落的枯藤,再次荡回对面的山松平台。
回到此处后,张弛的心情才拨云见月,好了很多。不过,没有脱离山涧,还是有一份压力在。
于是,张弛手脚并用,抓住藤蔓交替换手上去,待双脚站定,此时清冷山风徐徐,吹走身体的燥热,就连心里的烦闷也一并吹掉。
“不错,不错!直到我彻底离开了山涧,才重新拾回安全感,问题出在蛇窟,危险却无处不在。按照我的估计,恐怕和鸡鸣岩相差仿佛,都被预订了,提前做了手脚。”
想到日后种种天翻地覆的灾难,张弛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隐约窥见了幕后黑手布局的蛛丝马迹,可惜没有实例证明。
“算了!蜈蚣精蜕壳,鸡冠蛇蜕皮分别到手,接下来的目标是天池山的青蛙穴。”
“能令凡夫俗子发家致富,子息繁盛的风水宝穴,我是修真之士,须得破家入道,实在是不好沾手。指点给某人,乱了命数也不妥,只是借机点化出一头精灵,我想问题应该不大。”
夜色渐浓,借助无处不在,星月光华的照耀,张弛缘着山道下去。
在他离开鹰愁涧没多久,崖壁上一双金黄蛇睛恍然睁开,游走进了巢穴。
洞窟深处少了一条蛇蜕,鸡冠蛇怪也不在意,不顾及雄黄酒的禁忌,张开血盆大口,吞下毫无抵抗力的小公鸡。
没过多久,酒意缓缓发作,鸡冠蛇怪的嘴角还粘有几根鸡毛,它却无视雄黄克制蛇性的药力,酣然沉入梦乡。
蛇怪头顶上,软绵绵趴着的鸡冠,被酒意刺激着竖起,变得异常硬朗,沟壑似的褶皱,由此转成饱满,颜色犹如鲜花绽放。
就在这时,“咔嚓”一声,鸡冠蛇怪的额头正中,崩裂出一道细长裂缝,新一轮蜕皮开始了!
第十章 下山
鸡冠蛇怪此次蜕皮非常危险,因为违背了时节对蛇性的克制,体内又有雄黄作乱,千锤百炼的蛇躯脆弱到了极点。www.uu234.net
可是,此蛇怪藉着“借出”一条蜕皮为因,免除必定到来的一遭“人劫”,再则冬季阳气收敛,阴气大盛,断无雷霆加身的天罚,因此才能蜕变成功。
否则,以鸡冠蛇怪的天性,肯定不会强行从沉睡中醒来,特意让出巢穴,容忍区区一介凡人取走自己的蜕皮,结下一份善缘。
可惜的是,鸡冠蛇怪还是小觑了天地法则的严密,前后满打满算不过百年修为,就想蜕变成妖,乃至渡劫化为人形,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正因为如此,尽管鸡冠蛇怪有种种布置,借助外力、时节躲避,想要取巧渡劫,终究不免事倍功半,只是体内蛇性勃发,汇聚在骨髓脑中,沿着骨节来到颅腔,令脑子变大了三分,同时凝聚出一颗黄豆大小的蛇珠。
这枚蛇珠初成,就有经络衍生而出,透过坚韧的颅骨,来到鸡冠蛇怪的额头正中,形成一颗混浊的蛇睛,中间有狭长瞳仁,通体金黄,边缘发散出去的血丝,若似天生符纹,显然是新领悟的妖类法术,几近于天赐神通。
按照“自然万物成妖法则”,鸡冠蛇怪显然是成功了,可惜它用了取巧的法子,不过是一头半妖,连兴妖风,驾驭云雾,浮游出行都办不到,还是一条匍匐在泥尘里的蠢物。
可是,鸡冠蛇怪不得不如此行事,与生俱来的灵感发出严厉警告,天翻地覆的大灾变就在不远,若想安然渡过劫难,只能尽快修成妖身,免得百年积累,变作天敌口中的血食,修士晋升的资粮。
鸡冠蛇半妖轻轻地叹了口气,挣脱旧的皮膜限制后,身躯胀大一圈,想着人劫已过,干脆盘蜷起身躯,悠然阖目而眠。
下一次醒来就是惊蛰,雷霆动,万物复苏。当然了,还得借助威力最弱的春雷以完劫,它才能彻底成妖。
与此同时,张弛借助星月光华照耀安然下山,感觉身体疲累不堪,就寻访着山间有数的猎人小屋暂时栖身。
或许是过年的缘故,屋子里并没有其他人。张弛暗道果然如此,摸黑来到炉灶前,伸手摸了一把,冰冷地有些刺手,心里再无犹疑。
于是,他取出火引子点着了柴薪,熊熊燃烧的橘红火焰跃动起来,散发出一波又一波的热浪,转眼间驱散小屋里的寒冷,令张弛疲累不堪的身体为之振奋。
屋檐下面悬挂的腌肉、腊肠有数不多,张弛错过晚饭,却不想误了夜宵,取了一条手臂长的腊肠下来,想着身无分文,就将所有柳叶飞刀串起,寄托在挂钩上面。
“本来带上山的小公鸡最好,灌了一肚子雄黄酒,正好用来作《叫花鸡》。不过,为了取得蛇蜕,还是得以此为媒,给冥冥之中,窥视我的鸡冠蛇怪进贡。少不得错过美味的叫花鸡,将就吃着烤腊肠了!”
张弛将柴刀擦拭干净,平放着架在炉灶的火堆上,又把腊肠冲洗干净,放在刀面上煎炙。
灼热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柴刀,缓慢提升温度的“铁板”,将热量传到腊肠上。没过一会,冰山女神似的腊肠卸下高冷的面目,不断流淌出金红色的油花,泛起诱人的熟香。
张弛看到这一幕,想着铁板烧腊肠入口,忍不住馋地流口水,拼命按捺肚子里高涨的饥火,等着腊肠彻底烤熟,才移开柴刀,随手加了一块朽木根,压住炉灶里的火焰。
面对整根烤腊肠,张弛也是无从下嘴,想着身无长物,不得不取回柳叶飞刀,将其粗粗地切成几段,然后暂弃腊肠,伸出舌头舔浸透热油的“餐刀”。
一股辣椒面的风味在舌尖爆炸,蔓延到舌根,顿时口舌生津,化作深水炸弹,轰炸饥火中烧的肠胃:“味道不错!我有口福了。”
张弛放下柳叶飞刀,用两根树枝削皮粗制的筷子,小心翼翼夹起腊肠段,送进嘴里咀嚼起来。
腊肠筋道紧实的口感,实在是很有嚼劲,遍布孔隙的肠衣又脆又韧,越是咀嚼着就越有感觉,直令饥寒交迫的身体也跟着哆嗦起来,倒不是冻着了,而是辛苦一番后,满足时的激动。
如是吃掉其余几根铁板烧腊肠,张弛又在屋外找到一个陶罐,盛着半满山泉水,放在火焰再次熊熊燃烧的炉灶上煮开,舀出少许放温后,小口啜饮起来。
温水下肚后,热气发散开来,令身体每个角落都暖和了。张弛毕竟年少,从正午开始长途赶路,又马不停蹄地上山下涧,顶着重重危机取得宝贝,祭过五脏庙后,疲累一波接一波地发作涌来,终于抵不过打了个呵欠,强打精神,预留了屋檐下的通风口,整个人倒在床上,卷起铺盖包裹自己,就像是粽子,安心地就此睡去。
山里清冷,不过有炉灶的火堆,不断散打热浪,勉强维持住小屋里的温度。
张弛一觉睡到天亮,醒来时,听到山林早起的鸟叫声,不绝于耳,心里一喜,干脆坐起身来。
清脆悦耳的雀鸟啼鸣,宛如一股淘气的清风,掠过挂着露水的树梢,震落露珠,激起涟漪水纹,远远地传递开去,唤醒更多的飞禽走兽。
张弛想着应该尽快回鸡鸣山舅舅家,以安一众亲戚的心,同时也令妹妹能够放心,至于天池山的青蛙穴,反正它又没有长腿,肯定不会走脱自己的掌握,暂时押后又如何?
于是,他立即起床下地,先将铺盖整理一番,再来到炉灶前,用筷子拨开炉灰,果然有星星点点的热烬,再次引燃灶台炉火,取陶罐接水,下了一把糙米,煮开成粥。
趁着热粥放凉的空档,张弛走出小屋,用山泉水洗脸漱口,顿时精神大振。随后,他回到屋子里,用过简单的早餐,将小屋里的一切恢复如初,提着柴刀下山了。
来一次六春湖不容易,总不能空手回去罢。张弛到了山脚下,寻得一棵碗口粗的墨竹,挥着柴刀几下劈砍就成了。
随后是去除枝桠竹叶,也是生涩转熟练,片刻过后就好了。
扛着整根墨竹下山很累,张弛不假思索,再次挥舞柴刀,将墨竹砍成十几段,用竹枝捆起来,这才下山去了。
回程的路上,有了额外负担,走地比较慢。待到崎岖不平的山路走到尽头后,来到平地就好多了。
途中,张弛不时遇见往来的山民、畲人,都对他人小力不亏,背着竹子下山的举动额首称赞。
张弛也是回之以笑脸,浑然没有生活艰难,满腹牢骚的抱怨,毕竟底层平民百姓,都是这样过来的。
就这样,张弛走过朝阳初升,走过日上三竿,待到中午时分,才悠然看见龙丘城。
本着店大欺客的道理经营的竹器行,张弛是不想光顾的,于是转去独门独户的竹篾匠,将一捆墨竹段,市价卖了十文铜钱。
随后,他手里攥着浸透汗水的铜钱,立即前往城外的草市,买了一刀半斤重的五花肉,用草绳串着,拎起前往鸡鸣山。
妹妹带着招财猫“一文钱”,在山脚下翘首以盼,看见兄长安然无恙返回,手里还拎着大块猪肉,高兴地奔了过去。
张弛任由妹妹冲过来,刚刚抱了一下,“一文钱”就转投过来,蹲在他的肩膀上。
循例,张弛伸手进怀里,将小鱼干揉碎了,给招财猫补充体力,毕竟它在荒野力讨生活很艰难,身体瘦弱着。
“送穷日后,想是大哥我时来运转了,每次出手必有收获。你瞧,山上一根竹,换来半斤肉!”
张弛没有与妹妹仔细分说,背着竹子回来,路上的辛苦和付出的汗水,所有辛劳自己承受,好让妹妹少吃一点苦头。
“说到底,我也是个妹控罢!重生前,亏欠妹妹太多,导致她下落不明,生死无踪。重生后,定要让吾妹一生平安!”
张弛看见妹妹头上扎的两个“包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拎着一刀五花肉,走向山腰舅舅家。
只见炊烟袅袅,想必舅母她们准备午饭,张弛没有显露过人厨艺,只是来到厨房,坦然放下新鲜的猪肉,在大舅母满意的笑容下,与妹妹转去前厅。
“对了!与重生前比较,我错过了仗义出手,打退对妹妹不怀好意的人牙子,来自余杭的剑客。此人精通儒门八道,守着亚圣的义理,能呵斥普通的鬼神,可惜与我不是一路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算了罢!”
第十一章 神庙
用过午饭后,张弛带着招财猫回到客房里,准备歇息了一会。www.uu234.netm.www.uu234.net谁知妹妹没去厨房帮忙洗刷碗筷,一脸献宝的得意,顺手带上房门,从随身香囊里取出一颗珠子。
张弛瞬间反应过来,刚刚躺下的身体,豁然坐起来,从妹妹手里接过。
珠子入手清凉,张弛转身对着窗台,借助外面的冬日阳光鉴别,发现是普通质地的水玉,价值不过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十吊钱,也就是至少一万文铜钱。妹妹哪里得来的?莫非?”
张弛转头望着招财猫,颇具灵性的“一文钱”扭过头去,抬起右前爪扣住头,灵动的猫耳朵耷拉下来,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
“小妹!你身无分文,原本没有财运撞到横财,可是有招财猫在,便拨弄人生际遇,相当于透支你的未来。此事,可一不可二,谁知道捡到这注横财,是否会坏了你的福禄寿命?”
张弛一想到财多压身,妹妹可能会因此折寿,忍不住握紧拳头,指节发白也没有松开。
还是妹妹看出不对劲,上前抱住兄长,尽管她也察觉到,这枚贵重的珠子是祸不是福,可是事已至此,又能怎么办呢?
张弛毕竟是两世为人,感受到妹妹轻微颤动的身体,立即明白过来,知道自己反应太大,难得失态了,迅速平复躁动不安的心情,恢复以往的淡定从容。
“没事了!没事了!既然我已经回来,自然会妥善处理,断然不会遗留什么手尾下来。你也别多想,有我在就不会出事。”
张弛轻轻拍了拍妹妹的后背,给人一种强大信心的语气,平复了所有的不安,妹妹的身体不再哆嗦,很快恢复镇定。
张弛觉得有些话必须摊开来说,否则类似这样的事件,日后恐怕还会发生,于是他轻轻放开手,笑道:“实话与你说罢!我费心费力找到的野猫可不一般,能在冥冥之中镇着宅邸的运数,最受富商大户人家欢迎。就算是我等穷苦人家,它也能凝聚散落的财气好运,帮助平民百姓发家致富,赚取第一桶金。”
说到这里,张弛伸出双手,将窗台上的“一文钱”抱起,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你看,它就是财神座前的爱宠,擅长招财进宝的灵兽招财猫!”
妹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可是出自兄长的嘴巴,她又不敢不信。再则,自家的窘迫家境,当真是家徒四壁,若不是有了这只招财猫,哪里会有接二连三的横财入手?若说全拜运气所致,以前的穷苦日子,岂不是变成笑话。
张弛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妹妹彻底消化掉事实真相。所幸的是,父母双亡后,两兄妹相依为命多年的经历,令妹妹直觉兄长不会大话诓人,自然是全盘接受了。
解决了唯一的后顾之忧,张弛忍不住松了口气,颇具灵性的招财猫看见风波刚刚兴起就已散去,连忙跳上张弛的肩头,蹲在老位置上。
“你也别想卖乖逃避责罚!灵物自晦,你竟然不懂,我可得将你好好调理一番,免得以后屡得横财,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反而坏了事。”
招财猫“一文钱”抬起头,明亮的大眼睛眨呀眨,一脸的无辜样,不断地卖乖讨好。
张弛右手曲起食指,轻轻弹了一下招财猫的额头,只听它“喵呜”一声,似乎像个小孩子受到惩罚,把拳头大的猫头左右晃动,在那里雪雪呼痛,引得脖子下的猫铃铛一阵摆荡,发出清脆的铃声。
张弛伸手进怀里,掏出贴身收藏的三分银子,不过黄豆大小,质地还不够纯,仔细地纳入猫铃铛里。
“这可是龙丘城阖城百姓的穷运,送走九成九,我估计还遗留一丝,应该能中和你天性里的招财进宝。若是用符咒项圈,恐怕会累及你的灵性,就算了罢!”
说完,张弛转头看着妹妹:“你也别多想了,以后我暂时外出不在家,这头招财猫也不会灵性发作,叫来天降横财砸你。”
妹妹听到这些话,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脸上再也没有沉郁不安的神情。
张弛看着妹妹在笑,心里也很是高兴,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一事:兄妹两人在舅舅家住了三天,舅母们的脸色有些变了。即便自己带了半斤五花肉回来,中午加了个菜,长久下去恐怕不是事。
“我想,在舅舅家这几天也够了。妹妹,我们还是回龙丘城里罢。”
妹妹也是灵醒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听到兄长的话,立即明白过来,乖觉地轻轻点头,也没有二话。
“螺蛳巷的草庐是不能住了。四处漏风不说,前后高墙大院,终日不见阳光,再则阴气重,又潮湿,容易滋生痢疫,委实不是好去处。”
张弛想起自己一身本事,却因为时机未到,不能伸展手脚,气不打一出来。只是,在妹妹面前不好直言,只能强行按捺住。
“投身豪强门下奔走,与人为奴为仆何异?我可不会为了区区斗米薪资折腰!跻身商行做事,此处最是论资排辈,也不是好去处。两个孤儿女流落江湖,在人牙子眼里,与财娃娃没有什么区别。龙丘城内外,能够投靠的,恐怕只有道观庙宇了。”
张弛心里飞快地将各处神庙过了一遍,特意排除香火旺盛的所在,迅速锁定城南的将军庙。
里面供奉的是前朝将军伍员,死后封神的英灵,有名的白头神,司职复仇的神灵。
话说,谁会供奉、信仰一位复仇之神,普通人肯定不会,也只有受过冤屈,被仇人迫害,想要报仇的人,才会去崇拜,祈求神灵的帮助,甚至是允许、庇佑。
司职复仇的神灵,由于前朝将军的缘故,没有列入非法祭祀的范畴,也没有纳入国神一系,香火断断续续,潜在信徒却着实不少。
如今的时世越发艰难,江湖中人为了争抢地盘,哪怕是一点蝇头小利,也会刀剑相向,下面的底层人物爆发械斗,中上层则动不动互相刺杀。
彼此之间结下怨仇,手里攥着的血债越来越多,一方没有彻底斩草除根,另一方迟早也会讨回公道。
这时候,复仇之神就变得尤为重要了,以神的名义报复仇人,在大汉第三王朝统治下,是不会受到官方打击的。
为了父母血亲复仇,这也是身为人子的大义,前朝将军伍员正是此类神性精神的具体象征,延续上古至今,以血缘为纽带的大家庭式氏族。
张弛计议已定,立即动身准备前往城南将军庙探路,如若暂居神庙得了庙祝允许,才好将妹妹接过去安身,如此也算是进退自如。
稍后,张弛将自己的筹划说于妹妹听,不出所料,看见她默默点头,毕竟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
妹妹也知道长时间住在舅舅家,肯定会惹来不快,为了不受气,免得断了这一门亲戚的情分,也想早点离开。
张弛将招财猫托付给妹妹,走出客房后,与前厅闲坐的舅舅们打过招呼,立即下了鸡鸣山,往龙丘城而去。
他马不停蹄地奔走,很快来到城南将军庙。
甫一走近,张弛凭着过人的灵觉,就听到金戈铁马的战争喧嚣回荡耳边,刚刚回过神来,却发现声音迅速地远去。
张弛抬头望着香火稀稀拉拉的神庙,红砖墙,黑瓦当,香火青烟萦绕廊柱之间,若有一股庄严肃穆的氛围,沉甸甸地压在心头,顿时明白过来。
“前朝将军伍员生前做下好大事业,深得地方平民百姓之心。故而死后英灵不昧,幸运地转成神灵,成了有司职的复仇之神。我此番仔细感受,果然有一股凛然神威。”
想到这里,张弛豁然正色,端正了态度,将身上衣裳收拾整理好了,才迈步踏入将军庙。
迎面而来是方圆亩许的露天庭院,中间一座青铜香炉,点燃线香三根,青烟笔直朝上,尺许高后才晕散开。
张弛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绕过青铜香炉,便看见将军庙的正门。他抬脚跨过门槛,感觉周围恍然一暗,香案后的神坛,正是将军庙的本尊,复仇之神伍员。
只见白发苍苍,铁冠扣髻,双目紧闭,眉头紧锁,面色清冷,不怒而威,下颌三缕黑髯,竟然风吹不动。
神灵身披黑铁盔甲,色泽暗沉如夜,双手拄剑而立,剑身缀有七星,若有铭文“龙渊”二字,或曰“潜龙在渊”之意。
张弛毕竟两世为人,洞悉人间王朝兴衰之理,知道何谓之潜龙。
“难怪前朝将军伍员死后封神,原来本质也是争龙的小蛟!”
第十二章 进退
以蛟龙入神道,起步的根基就比寻常神祗雄浑,以体制统御万民,所获得的民气,无论质地数量都强过香火信力太多了。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若不是这位前朝将军伍员一生颠沛流离,始终没有打下坚固的基本盘,在战乱年代,少不了一个霸主的诸侯格局。
“可惜了!命运弄人,生生磨灭了前朝将军伍员的心气,被复仇的怒火冲昏了头脑,做下掘坟鞭尸的罪行,触犯了给予死者亡故后的体面,被冥冥之中的天心降罪,不仅削掉了潜龙的命数,还落得始作俑者,其无后乎的下场。不仅被当时的社会主流排斥,不被侍奉的君王信任,就连死后的下场也很是不堪。”
张弛的心里默默细数前朝将军伍员的功过,无论是治理地方时,兴水利,劝农桑,还是入朝秉政,对外发起征战,都是功勋卓著,无怪乎当时深得人望,犯了君王的忌讳,才会给奸诈小人进谗言的机会。
前朝将军伍员身为功勋大臣被人谗毙,怨愤之气冲天而起,发下誓言要亲见王国破灭,死后转成怨灵,果然目睹半生心血所系的大国被敌人攻破。
“话说回来,前朝将军伍员还有一重身份,或者说是另一种神性精神。对于海边的人来说,尤其是钱塘江一带,伍员可是有潮神的身份,被海边渔民敬畏甚至恐惧。兴风作浪,与浪前驱,独立潮头的民间传说不绝于耳,如此才有为了安抚这位凶神,赦封其为神灵,司职复仇的地方行为。熬过天下一统,新朝厘清神灵秩序,就成功混进神祗体系内了!也算是得其所愿!”
在神灵的庙宇里翻历史的陈年旧账,张弛也算是胆大包天之人了。只见神坛上,肃穆威严的神像下颌,三缕胡须无风自动起来,显然是真的触动了这位前朝将军。
庙祝如受雷击,心急火燎地跑出来,一脸惶恐不安的神情。
张弛好奇地看着这位庙祝,八尺高的魁梧身躯,满脸横肉,鼓胀贲起的肌肉如同生铁浇铸,无论从什么角度去看,他都不像是侍奉神灵的人。
哪里有主持没落神庙香火的清瘦身姿,分明是随时可以披挂上阵,大杀四方的骁将。
“谁?是谁在口不择言,触犯大将军的英灵?嗯!是你吗?”
一身素白袍服的庙祝,眼睛瞪地很大,怒气冲冲地扫视周围,发现附近没有第三者,目光迅速锁定在张弛身上。
张弛不过十岁出头的年龄,缺衣少食的生活,导致他的身体很瘦弱,看上去就像是七八岁的黄口孺子。
庙祝再怎么生气,也不至于迁怒张弛,免得有**份,当下怒气凭空少了八成。
张弛看见庙祝火气渐渐消去,故意露出畏惧的神情,叫他心情更是愉快,然后用怯生生的语气述说自己的来意。
“不知道从哪里听闻前朝将军的事迹,故此前来将军庙瞻仰一番?你倒是有心。算了!不知者不罪!对将军说三道四的人不少,毕竟我主司职复仇,免不了有人偿还血债,忍不住说些怨言。”
庙祝听完张弛的解释,对这个黄口孺子的冒犯也就没有放在心上,正准备开口赶人。
谁知,张弛发挥出“顺杆爬”的口才天赋,仗着自己“年少无知”,强行拉扯住庙祝,打听前朝将军伍员的英雄事迹。
此事不仅搔到庙祝的痒处,就连神坛上的复仇之神本尊,也忍不住投注以目光过来。
庙祝当下一喜,拉着张弛在庙门外的庭院一侧石凳坐下,开始讲述前朝将军伍员的过往。
刚开始,他还笨嘴笨舌地,有点前言不搭后语,慢慢地渐入佳境,开始变得流畅起来。
盏茶过后,张弛哦地一声,重重点头,脸上表情作恍然大悟状:“原来是这样!我被茶馆的说书先生说地误会了。大将军当得是人间传奇!真可谓: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最后一句话,出自唐朝诗人王维的《老将行》,名留青史的七绝诗,自张弛嘴里脱口而出,就得了大将军伍员的好感,十四个字凭空凝聚出来,字字放出光化,映衬地神坛神像熠熠生辉,眼看就要落在廊柱上,显然是深得这位“老将军”的欣赏。
张弛灵觉过人,对神庙里的动静了然于心,有了这一系列铺垫,他才敢开口道明来意。
庙祝对此感觉不可思议:“你说无端端冒犯了大将军,想要在庙里做活以补偿、赎罪!也,也不是不可以!”
庙祝稍微迟疑了一下,恍惚出神的瞬间,立即点头同意了,过程顺利地出乎张弛的意料。
“大约是那两句诗的缘故!很得大将军的赏识,至少入了老人家的眼。”
有了庙祝的首肯,张弛立即起身,找来水桶抹布,在庭院里扫洒起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
如此精明灵慧,又如此勤快的孺子,庙祝已经很少见了,想着日常的清扫活计由专人负责,他也就可以抽出更多时间,打理庙里的事务,当下轻轻点头,笑纳了张弛作为将军庙的杂役。
没过多久,不大不小的庭院就清理干净了。张弛看到香炉里的线香燃烧将烬,不慌不忙地净手,放下裤腿、袖子,整理身上的衣物,尽量捋平顺。
随后,张弛捻了三根线香,凑近烛火引燃了,吹灭豆大的火头,来到香炉前,向神坛上的大将军神像诚心奉礼,再小心翼翼地插在香灰里。
此时,庙祝已经回过神来,知道这位“黄口孺子”的一举一动都有深意,却也没有开口赶人,毕竟他凭着两句诗,也算是神灵青睐有加的人。
有了好的开始,张弛眼看天色还早,就壮起胆子凑到庙祝跟前,直言不讳道:“祝师,我还有个妹妹。”
庙祝的好心情瞬间没了大半,不过看在张弛还很得力的份上,主要是神灵青睐有加的缘故,区区收纳两个孤儿女,实在是不值得一提,当下开口允了。
张弛高兴地纵身一跃,又蹦又跳地非常开心,如此一来反而弄地庙祝莫名其妙,随后也跟着开心起来。
“此子有些才情,也有些智谋手段,一张嘴皮子惯会哄人。也罢,两个黄口小儿能有多少肚量?反正吃不穷,由得他去!”
张弛得了允许,立即动身离开将军庙,往城外鸡鸣山跑去。没过多久,就顺利抵达目的地,不顾身体疲乏,缘着石阶上到山腰舅舅家,将妹妹和招财猫“一文钱”一并接走。
当然了,叨扰了舅舅家三天两夜,临走还是得交代一番。
于是,张弛就将龙丘城南将军庙发生的事情,捡起其中一二关节分说,果然没有遭到任何犹疑,反而因为离开得到舅舅家所有人的好感。
两兄妹就此挥手告别舅舅一家,不慌不忙地下了鸡鸣山,向龙丘城城南将军庙前去。
很快,张弛就领着妹妹,带着招财猫进了将军庙。由于猫铃铛里有三分银子蕴含的穷运,令“一文钱”的灵性不得伸展,粗看上去,与普通家养的狸猫毫无二致,哪怕是庙祝都被瞒过。
或许是这位庙祝专注于将军庙内的诸般事务,不得空理会一只小猫罢。或许他是知道“一文钱”的来历,没有放在心上的缘故。
张弛对此不得而知,反正凭着种种手段,他在将军庙有了安身之所,可以让妹妹不至于流落街头,这就够了!
神庙后方的厢房,很少有人住宿的缘故,没有什么人气,却没有积累灰尘,或许是神而有灵,喜欢洁净,讨厌污秽罢。
张弛没有想太多,将妹妹安置在厢房里间,自己睡在外面,也好有个照应。至于招财猫“一文钱”,张弛凭着穷运银子,教它灵物自晦的道理,此时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只猫,每天卖乖就好。
快到晚饭的时候,庙祝准备循例叫附近酒楼送饭菜,谁知张弛得知后,立即自告奋勇站出来。
用两荤两素一汤一饭的花费,也就是二十个铜钱,自顾自地出门采买去了。
距离将军庙不远的城外草市,热闹着呢!尽管散掉不少人,却还有早出晚归的渔民,打了新鲜的鱼虾过来售卖。
张弛扣着手指头,用五文钱买了一条斤六两重的鲤鱼,三文钱买了半斤河虾,十文钱买了半斤五花肉,剩下两文钱收了一堆焉了的白菜。
“红烧鲤鱼,葱爆河虾,回锅肉,脂油炒菜,再加上一大锅白菜汤,应该足够了!”
张弛决定小露身手,毕竟想要在将军庙稳当安身,征服庙祝的胃,就是必由之路。
第十三章 爆衫
将军庙的炉灶,由于常年没人使用,一直都被冷落,里里外外却没有多少积灰,或许与神灵有关,实在是炊饭做菜的好地方。www.uu234.netm.www.uu234.net
不过,张弛本人也志不在此,稍微清理一番后,立即倒入半锅井水,点着秸秆引燃木柴,准备烧一锅开水。
稍后,他征得庙祝的同意,取了信徒布施的一口袋米,倒出一斤左右,用井水淘洗两遍,全部倒进锅里。
炉灶里的柴禾熊熊燃烧,橘红色的火焰照亮厨房,随着水温不断上升,为了防止米饭粘锅,张弛握着一根长柄锅铲,时不时来回搅动。
铁锅里的水很快烧开了,米粒受热胀大,翻滚着冲上水面,张弛看着米粒大约六七成熟,立即用长柄大勺,连汤带米饭舀出来,放入筲箕中沥干汤水。
一斤米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全部倒入垫着白布的饭甑里,仔细均匀摊开,再放回大锅里,上饭甑盖盖好,重新添加井水蒸熟。
趁着这段空闲时间,张弛开始专心制备食材,先将河虾养在水盆里,用井水镇住。随后找来一把猪鬃刷,仔细地将每一只河虾都刷洗干净,至少祛除虾壳表面滑溜溜的泥釉。
一斤六两重的鲤鱼,先用菜刀刀背拍晕,利索地剔除鱼鳞、去腮,开膛破肚,小心取出所有内脏,顺手将腹腔里的黑膜撕扯干净。
半斤中的五花肉,表面清洗一番后,放在饭甑旁边,没过一会就煮熟了,连忙捞起来,用冰冷的井水镇住。
至于搁置时间长了,有点发焉的白菜,在清洗的时候,菜帮子和菜叶自然分开,前者用来炒菜,后者用来作汤。
万幸的是,厨房里还有生姜、大蒜等去腥的佐料,张弛也不慌不忙地去皮,切片活切块备用。
忙完手头上制备食材的活后,饭甑盖的缝隙冒出丝丝缕缕的白气,张弛估摸着米饭也该熟了,立即过去端着饭甑两旁的“耳朵”起出来。
接下来就是表演的时候了!张弛先将铁锅清洗干净,从八成熟的五花肉上,切了几片肥肉下来,扔进烧热的铁锅里,转眼间青烟冒起,肥肉出油了。
张弛不慌不忙地舀了半锅水,只听呲啦一声,几片焦黄的肥肉,在水里不停翻滚,表面泛起密密麻麻的油花。此时,他端来一堆白菜叶,用手仔细撕碎,全部扔进去。
做菜先做汤,喝汤润胃肠。再说了,等菜陆续上桌的时候,热汤稍微放凉,正好可以入口,免得伤了喉咙。
张弛熬煮的白菜汤极为简单,加了一小勺粗盐,搅拌均匀了,就立即起锅,用汤盆盛地八成满,随后他双手端着出了厨房,放在厢房前的石桌上。
庙祝原本对张弛的厨艺不怎么看好,只是瞧见此子有条不紊地忙活,丝毫没有手忙脚乱的场面发生,凭感觉就知道他是个行家里手,忍不住叹了一声:“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古人诚不欺我。”
妹妹看见兄长忙里忙外,不听劝阻地过来帮忙,烧火添柴总归是力所能及的事,端菜摆盘也是小事一桩,临了排布碗筷,特意请庙祝坐上首,小心翼翼地舀了一碗白菜汤出来,立即听到“祝师”的夸奖。
有了妹妹的帮忙,张弛也就不必时不时分心旁顾,仔细控制炉灶里的柴火。随着热汤出锅,下面的菜必须赶紧着上。
于是,张弛催促着妹妹调好猛火,几块肥肉熬成油渣,砧板滑落切丝的白菜帮子,趁着热锅宽油爆炒,二十息后就软熟出汁,连忙起锅端出“脂油炒菜”。
接下来依旧是开猛火爆炒,刷洗干净的河虾倒入锅里,翻炒了几下,清亮透明的虾壳就转红了,散发出一股诱人的河鲜香味。
张弛趁热出锅,洒下一把剁碎的野葱末,红的河虾,碧绿野葱,看上去分外好看,端到庙祝面前后,就连吃遍龙丘城,见识过城中所有酒楼大厨手艺的“祝师”,也忍不住食指大动。
紧随其后的是回锅肉,没有豆瓣酱也不算什么,也没有辣椒,就让张弛头疼了,好在庙宇周围,有随手可得的紫苏,配田螺固然是一流,用来对付回锅肉,也别有一番风味。
这盘菜下面有紫苏叶垫底,浇盖上一堆肉片,热油浸透紫苏叶,激发出其中的精油,香味浓郁极了,刚刚摆在桌上,就将庙祝的目光从爆炒河虾处移开,眼睛里有钩子似的,牢牢地钩住紫苏回锅肉,一动也不动。
最后一道菜是红烧鲤鱼,为了尽快上桌,张弛把厨房里的一罐菜籽油祸害了小半,在升温加热的时候,为了保持红烧鲤鱼的外焦里嫩,他又特意翻找信徒的布施,幸运地找到一小坛葛根粉,取出少许合水制备成水淀粉,给鲤鱼外面涂抹了薄厚适中的一层,然后才放入油锅里炸。
鲤鱼甫一入锅,高温热油受到冷水刺激,冒出大团金黄色油花,鱼身表面的水淀粉迅速焦化熟成,里面的鱼肉也很快褪去青灰本色,转眼间变成一片奶白。
张弛双手托鱼下锅,手心手背多处被溅起的油花烫着,却也没有当作一回事,眉头更是没皱一下,只是掂着小勺,从锅里舀起热油,自鱼头浇到鱼尾,加快红烧鲤鱼的出锅速度。
如此一来,这道原本很费时间的荤菜,就差不多该好了。张弛看着锅里的热油实在是多,本着节约一点是一点的想法,用勺子舀出大半,这才满意地进入下一个环节。
张弛依次倒入黄酒、姜丝、蒜粒、粗盐、酱油,盖上锅盖,转为小火焖煮。过了一会,锅里冒出白色热气,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鱼香,他就立即揭开锅盖,特意找来大盘盛菜。
趁着兄长端菜出去,妹妹默契十足地熄火,舀水进锅,用犹有温度的余烬煨着热水,准备稍后刷碗筷。
庙祝没有吃菜,只是小口抿着花雕酒,看着兄妹两人忙里忙外,去井边打水洗脸净手,待张弛和妹妹落座后,才一起动筷。
他放下酒杯,吃一块焦香四溢的回锅肉,身上的肌肉随即贲张起来,却没有出现张弛心中期待的“爆衫”。
“祝师,紫苏叶包着肉片吃,味道会更好!”
庙祝听过建议,好奇心发作,果然按照张弛说的办,用筷子夹起一块回锅肉,放在紫苏叶上,然后夹起来,紫苏叶刚好包住肉片,不慌不忙地送进嘴里。
他只是咀嚼了两三口,眼睛都瞪圆了,迫不及待地吞下肚去:“好!味道果然与众不同,就算是城中有名的得月楼掌勺大厨李大嘴,与你相比也稍逊一筹。”
张弛笑道:“祝师,尝尝这道红烧鲤鱼,最好吃的不是入口即化的鱼腩,而是裹着粉面煎炸焦透,焖煮熟化的鱼皮。”
庙祝被一个接一个的美食炸弹,炸地分不清东西南北,听从张弛的指点,用筷子挑起一条鱼皮,挂在筷子上,魏颤颤,却不断,小心翼翼地送进嘴里,顿时感觉到集中鱼肉精华的焦香,引发大量口水,几乎从唇齿之间喷薄而出。
咯嘶一声,庙祝的衣衫终于如张弛所愿,猛地爆裂开来,宛如莲花骨朵绽放,露出“祝师”千锤百炼的肌肉,棱角分明,有如古铜浇铸而成。
难得在美食面前失态,庙祝罕见地赧颜,连忙告退,起身,自顾自地回房间换衣衫去了。
张弛吃菜不多,回锅肉、河虾都夹给妹妹,白花花的米饭很快干光一碗,立即揭开饭甑给自己盛满。
庙祝换了一身新衣衫回来,这会态度从容淡定多了,同时也对张弛忍不住刮目相看:“你,很不错!只是,如此惊人的厨艺,藏在将军庙里,有点可惜了。”
埋头扒饭的张弛听到这番话,慢慢地抬起头,笑道:“小子的这点厨艺,也是从各家偷学而来,加上自己的琢磨,也不知道是否好吃。以前是藏着掖着不敢显露,现在就想着报答祝师的收留之情。能得到您的肯定,我很高兴。”
庙祝轻轻点了点头:“你倒是很用心了!不过,最令我满意的却不是这份厨艺。能将诸般琐碎事务安排妥当,理出前后顺序,就很不简单了。寻常大户人家的子弟,都未必有这份见识。更难得的是你还很谦虚,听到我的点评,还能不骄不馁,品行、德行都过关了。”
妹妹看着两人说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直觉是好事,也就没有搭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嘴里时刻咀嚼不停。
“庙里正缺人,你若是有心,各种琐务都学着做。我看好你!”
听到祝师说的话,张弛激动地差点豁然站起身,不激动是骗人的,毕竟现在时机未到,就算他有改天换地的本事,此时也不得伸展出来,只能暂时委曲求全,保住身家性命为重,徐徐以图日后。
“祝师恩德,小子牢记在心。尝闻大将军一饭之恩,千金回报,日后小子有所成就,一定也会千百倍报答祝师。”
庙祝的眼睛瞬间转为幽黑,深不见底,却轻轻摇头:“我好心收留你,岂是希望你的回报。只是看你是个可造之材,故而伸手扶持一把,结下一份善缘罢了。如果真的有所回报,希望你能够对大将军有所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