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三百一十九 赢了帝国首辅,输了回家入土
隆武二年七月,整个关中地区的主基调都是治蝗。
治蝗总指挥徐光启拥有指挥关中地区任何一个乡长的权力,只要是为了治蝗,一切都要为治蝗让步,否则天灾一起,蝗虫泛滥,则整个江北不知又要多少人成为饿殍,甚至发生易子相食的惨事。
对于徐光启来说,这可是一个相当艰巨的任务,从古至今就没有成功过反而愈演愈烈的蝗灾落在他手里,要是治好了,他能成圣人,治不好他就是罪人,不说辞官了,搞不好还要赔上性命。
这是萧如薰给他的选择题。
治好蝗灾,成为下一任帝国首辅。
或者治不好蝗灾,看着蝗虫遮天蔽日而起,引咎辞职,郁郁而终,甚至自戮以谢国人。
反正皇帝把姿态做到位了,皇帝肯定不会因为治蝗失败而负责,需要负责的是他。
而且从徐光启的角度看来,皇帝已经给了他很大的帮助了,很多东西都是皇帝在筹备,要什么给什么,已经做到了皇帝所能做到的极致,真的治蝗不成功,皇帝的确有理由不负责任。
当然少不了一番罪己诏下来承认自己用人不当就是了。
徐光启面临着重大的机遇和挑战,赢了会所嫩……呸!赢了帝国首辅,输了回家入土。
他不想输,他还有很多想做的没有做,他还有很多想要实践的东西没有实践,只有当他成为帝国首辅的时候,才能实现自己心中的理想和抱负,将大秦建设的更加美好。
所以养鸭治蝗势在必行,这也是皇帝给此次治蝗定下的基调。
皇帝没打算可以在第一年就找到解决蝗虫生生不息的办法,就想着可以亡羊补牢,即使蝗虫卵无法全部清除,至少在它还是蝻虫的时候,发挥人所能做到的,用鸭子去吃光这些蝻虫。
如此一来,可以减轻蝗灾的灾情,可以让农户卖鸭子赚钱,还能给军队补充肉食,一举多得。
关中和甘肃是之后重要的驻兵之地,也是重要的练兵场所,军队数量会非常之大,萧如薰不仅要在这里推广饲养鸭子,还要推广饲养肉猪,给军队补充足够的油脂肉食,让他们长肉,变得壮硕起来。
正好此时福建一名乡长上书,说一个商人提供了解决蝗灾的方法,希望可以得到皇帝陛下的重视,萧如薰当然重视,立刻下令让这名叫做陈经纶的商人入京,讲述他的养鸭治蝗之法。
陈经纶带着他的儿子陈振龙一起进入了京城,详细叙述了他的方法。
这样一说,萧如薰心中的治蝗方略也有了大体的思路,知道了该如何应对蝗灾的同时,还可以给军队补充肉食,让农户赚钱,一举多得。
他重赏了这名叫做陈经纶的商人,还询问他和他的儿子是否愿意做官,陈经纶和陈振龙直接高兴傻了,愣在那儿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自己愿意做官。
萧如薰立刻任命这父子两个为新近成立的内阁直辖灾害应对方略司郎中,正六品官职,专职负责传授关中蝗灾区的政府和人民如何利用鸭子防治蝗虫。
皇帝一声令下,内阁那边火速通过了皇帝的任命,然后立刻按照陈经纶父子提供的有效经验准备足够的鸭子,准备一同送往关中蝗灾区交给徐光启来统筹规划,当时是四月下旬。
六月中旬,陈经纶父子带着第一批三万只鸭子从北京出发,向西安府前行。
萧如薰任命这父子两个去给徐光启做帮手,协助徐光启在关中推广养鸭治蝗的方略,特地嘱咐他们要亲身下到每一个村庄和每一户人家做交流,有必要手把手教会民众如何饲养鸭子来吃蝻虫。
他们如果成功了,这样宝贵的推广经验将会被推广到全国各地的蝗灾泛滥区,如果有朝一日蝗虫在华夏大地绝迹,他陈经纶和陈振龙的名字必将名垂千古,在史书上留下极其光彩的一笔。
萧如薰是这样勉励他们父子的,父子两个当场就哭了,说自己就算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回报皇帝陛下的大恩大德,什么家里的小生意也不要了,叫家人去关掉,以后一定一心一意给皇帝陛下做事情
商人直接做官,还是有实权的,这是多少年没有出现过的事情了,好像从儒家全面掌握话语权之后就没有听说过。
以往倒不是没有商人做官,往往在朝廷困难的时候,朝廷都会拿出一批官职去拍卖,卖官的事情历朝历代都有,但是卖的种类都是虚职,只有头衔没有实权甚至有的连俸禄都没有只是买回来好看而已。
朝廷也是要恰饭的,但是天灾**的搅的朝廷不得安宁,没办法的时候只好用官位来换钱了,所以有权的人只要想,永远都不会缺钱。
可是从一介小商人的身份直接成为政府官员还能掌握实权需要做实际的事情,这种情况可真是很久都没有出现了。
陈经纶和陈振龙还担心这个任命根本通过不了,因为商人做官什么的实在是匪夷所思。
结果上午皇帝刚说下午组织部的人就把官员的一切凭据给送来了,还给他说明了每月的俸禄和福利等等。
陈经纶父子也是呆滞了很久,才意识到父子两个已经在不经意间越过了从商人到官员这道看似不可逾越的天堑。
他们估计自己会出名,当然,他们也的确出名了,京师很快就传扬起了皇帝陛下任命两个商人做了官,还让他们承担相当重大的职责。
陈经纶父子带着三万鸭子大军出发的时候,强势围观的吃瓜群众可不在少数。
他们手里拿着一把炒瓜子,一边嗑一边用好奇的眼神看着这两位从天而降的特殊幸运儿,一下子跨越数个阶级成为了官员的幸运儿。
陈经纶父子知道自己身上肩负的使命,皇帝陛下可是把很大的期望都寄托在了他们的身上,皇帝陛下亲口说,任命他们做官员还是费了一点周折的,他们可不能让皇帝失望,免得皇帝还要为他们承担责任。
从这一点上来说,陈经纶父子必然是尽心尽力的。
跟着护送鸭子的军队还有一批年轻官员,他们将是陈经纶父子得力的助手,将协助陈经纶父子在关中大地推广养鸭治蝗的方法,协助当地基层政府官员一起构建一套行之有效的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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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二十 最初的试验
陈经纶父子一路上紧赶慢赶,赶到西安府的时候正好就卡在了徐光启下令要求鸭子尽快抵达西安府的时候。
徐光启这边传令兵一出发,陈经纶父子就赶到了,赶到了之后,父子两个赶快去拜见徐光启。
徐光启对这对一夜之间完成了从商人到官员的华丽转变的幸运父子也很有兴趣,对皇帝的魄力也觉得相当的佩服。
任命一对没什么行政经验只会做生意养鸭子的小商人父子做官员,虽然只是一个小官,但这是多少年都没有发生的事情了。
记得上一个以商人的身份在华夏大地上叱诧风云的人还是吕不韦。
他感觉皇帝可能又要搞什么大动作了,什么千金买马骨唯才是举之类的,但是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鸭子来没来,方法可靠不可靠。
吃饭是最重要的,饭都吃不饱了还搞什么政治斗争?大家都饿死算了。
这个需要实验,需要一大群人一起亲眼目睹,然后才能确定是否真的有效,从鸭子抵达西安府到真正散布到民间开始捕食蝻虫还有一段距离,所以时间非常紧迫,徐光启非常着急。
“别的话老夫也不多说,陛下让你父子做官,一定也有自己的考虑,你们不用担心老夫会瞧不起你们,老夫只会瞧不起贪官污吏和无能庸吏,你父子若是能办成养鸭治蝗的大业,老夫亲自给你父子向陛下请功,保你陈家一个爵位!”
陈经纶和陈振龙互相看了看,齐齐咽了口唾沫,狠了狠心,决定把一切都豁出去,就是干,人死鸟朝天,大不了就是砍头身死,总而言之,走到这一步了也没有退路了。
于是陈经纶开口了。
“敢问徐尚书,目前蝻虫的灾情是否比较严重?”
徐光启点点头。
“肯定不轻,否则老夫也不会催促你快点来了,就拿西阳乡来说,九个村子,已经有三个村子发现了蝻虫,为数不少,散到整个三原县,估计还有更多,情况不好。”
陈经纶紧皱眉头,开口道:“那这三万只鸭子也就是杯水车薪,不够的,朝廷那边还会准备更多的鸭苗送来,这三万只鸭子就先交给下官来全权负责,先在西阳乡的范围内进行蝻虫的捕食吧!赶时间,能吃多少吃多少!”
“你有多少把握?”
“鸭子吃蝻虫是一定的,只在蝻虫多与少,而且,下官需要足够的人来帮忙管理这些鸭子,每隔两刻钟就要换一批鸭子下田去吃,否则鸭子会把自己活活撑死,得不偿失。”
徐光启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说,陈经纶,整个治蝗总署和西阳乡的官吏兵员全都都交给你来调动,老夫也听你的指挥!”
“下官不敢!”
陈经纶吓了一跳,二品的尚书大爷让自己来指挥?开什么玩笑?
“治蝗大业面前没有尚书!只有不想饿死的人!老夫出发之前对陛下发誓了,绝对不再让任何一个大秦子民因为蝗灾而饿死,这次的蝗灾已现端倪,要是摁不住,老夫就要自戮以谢国人了。”
看到徐光启一副严肃不似说假话的模样,陈经纶心里直打鼓。
不过打鼓归打鼓,事情还是一样的要做,陈经纶被任命了一个前敌总指挥类型的职位,整个治蝗总署都听他的安排来进行这次的鸭子吃蝻大作战,不少官员还感到非常新奇。
自己被一个商人出身的小官给指挥了?
西阳乡六联村里,陈经纶感觉自己被无数目光注视着,有好奇的,有不爽的,还有审视的,他只觉得这些眼神像刀子一样扎在自己身上。
这些眼神比起自己之前在大海里面对惊涛骇浪还要凶险,比面对那些贪婪无比的红毛夷还要凶险。
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现在需要做的事情是指挥鸭子吃蝻虫。
这是他的本职工作,他的工作就是这样子,教会当地百姓指挥这些鸭子把地里的蝻虫吃掉,不让它们长成蝗虫飞起来,这就是他父子最大的使命,完成之后,就是他父子的功劳。
陈家是否能出人头地,就在这一次了。
徐光启亲自压阵,全体官员和六联村的村民听从指挥,看着陈家父子和十几名年轻官员换上短打驱赶这一百多只鸭子下了地,旁边路上还有四百只鸭子被圈住,说是准备轮换的。
第一块下去的地就是郭登家的地,他们家靠东北角的地方是发现过蝻虫的,徐光启担心还有,也为了免除其他村民的忧虑,就让郭登带头做了表率,郭登拍了胸脯表示责无旁贷。
鸭子们被驱赶着下了地,窝在一起,在地里面走着,陈经纶父子和十几名年轻官员虚围起了一个圈子,将这群鸭子给围在了一定的范围之内,引导驱赶着它们慢慢移动,寻找藏在地下的蝻虫。
这些小鸭子在地里走来走去的,看得郭登有点害怕。
可别把我家的麦子给踩坏了!
他在心里这样喊着。
忽然间,鸭群开始骚动了,一群鸭子一起往一个地方集中,使劲儿的就往地底下啄,啄的那个快哟。
“哎哟!快看!好多蝻虫!!”
一名眼尖的官员伸手一指,可不是吗,那群鸭子一起低头在地上啄来啄去的,好多蝻虫就跳来跳去的,那场面真是颇为壮观。
郭登的脸都吓绿了,他显然想到了如果发现不及时的话,自己这一村的麦子休想收回来一颗。
其余村民们也用惊奇的眼神看着一百多只小鸭子一起聚在地上狂啄乱跳的蝻虫,一啄一个准,一啄一个准,然后仰头快速咽下,接着继续啄。
这些吃人命的东西,显然是鸭子眼中的美味。
陈家父子大喜过望,随后一看蝻虫太多而鸭子太少,立刻呼喊着让上面再放一百只鸭子下来。
又是一支鸭子特攻队快速奔赴战场,低头就啄,满地的蝻虫给啄的到处乱跳也逃不了被吃掉的命运。
这些鸭子们一边啄,陈经纶一边算着时候,等两刻钟一到,看到鸭子们啄食的速度有些放缓了,果断下令驱赶这群小鸭子上去,又换了另外两百只小鸭子下地,驱赶着继续把没吃完的蝻虫接着吃完。
村民看得两眼放光,啧啧称奇,郭登更是高兴,立刻向徐光启请求在六联村内将养鸭治蝗的方略全面铺开,六联村全体老小全力支持徐光启的养鸭治蝗方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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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二十一 养鸭治蝗
六联村养鸭治蝗的消息很快就散播开来了,短短五天之内,养鸭治蝗的事情从六联村开始往整个西阳乡扩散。
西阳乡九个村庄快两千户人家,乡长刘进贤带着乡里的官吏们配合治蝗总署的官员们一起每个村子每个村子的走访,集合村民一起现场观看,实地打消他们的顾虑。
徐光启以自己的尚书官职向人们宣布,大秦政府绝对不会让他们养了鸭子以后没地方卖,只要他们养了鸭子,妥善照看一阵子,等鸭子吃蝻虫长大之后,一定有地方卖掉,他们一定可以得到钱。
徐光启以他自己的名誉作为担保,力求村民们对政府的信任。
为了保证事情完全推广下去,三原县令陈思光也亲自出马。
西阳乡各村农会会长先是在县令陈思光的组织下开了一个会议统一了思想,然后又在乡长刘进贤的带领下挨家挨户劝说那些觉得自己的地里没有蝻虫养鸭子费事儿的人家,挨个的给他们做工作。
过了三天,这个事情终于敲定了,西阳乡两千多户人家全部答应饲养鸭子来治蝗,一户人家十几二十只的饲养下来,这三万只鸭子很快就由西阳乡一个乡消化掉了。
陈经纶陈振龙父子立刻组织人手从六联村开始,给村子里的人们讲解如何养鸭,如何放鸭下田吃蝻虫,如何降低鸭子的死亡率,如何将鸭子管理好不让它乱跑之类的。
懂如何饲养鸭子的人一开始不多,后来徐光启一看这样推广速度有点慢,于是大手一挥,整个治蝗总署的官员都来和陈经纶父子学习养鸭治蝗的精髓。
徐光启要求官员们学会了之后记录成摘要带着分散到各村去给村民们详细讲解指导,之后还要负责跟进。
他做出了重要指示,说要将养鸭治蝗的事情彻底落实到实处,让村民们都学会养鸭治蝗的方法,确保就算治蝗总署撤销之后,关中大地的民众们也再也不用为蝗虫的事情而担忧。
一些官员本来以为可以坐在官府里遥控,徐光启大手一挥
除了日常行政必须的人手之外,能抽出来的人手全部给老子下乡!不下乡的立刻上报皇帝就地免职!
于是整个治蝗总署的官员甚至是西安府和三原县的官员都被抽调了一批出来帮忙。
各乡的官吏们当然责无旁贷,一起跟着学,然后到处跑,到处推广讲解,跟村民们说养鸭治蝗的必要性等等。
同一时刻,徐光启又带人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到处跑,到处排查土地里蝻虫的情况,一块地里发现,整个村子都要让鸭群过来清理一遍,确保没有蝻虫会变成蝗虫。
而这段时间内,从京城送来的第二批七万只鸭苗也送到了,推广的事情也从西阳乡扩展到了大桥乡,大桥乡十一个村子有六个都发现了蝻虫窝,第二批鸭苗优先往这里投入,开始清除蝻虫。
徐光启带着官员们马不停蹄的到处跑,陈经纶父子则指挥鸭子大军紧随其后跟进,到处吃蝻虫,很快,这个消息就在西安府的范围内扩散开来,又接着,这个消息扩散到了整个关中大地。
还有一个多月就是秋收时节,关乎到全年粮食收成的问题,各地官府没有一个官员敢于小看此事,全都绷紧了神经,派人到西安府治蝗总署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看看自己这边需不需要上点手段什么的。
真要叫蝗虫起来,估计皇帝大怒之下会把整个关中地区的官场给犁一遍,到时候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新任陕西巡抚、土改五虎将之首的韩宣。
刚刚结束土改工作才在关中地区站稳脚跟的韩宣绝对不愿意看到这种局面,没败在地主士绅豪强手上倒要败在蝗虫手上,这种事情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于是韩宣以最快的速度得知了徐光启那边提供的讯息之后,立刻着手督促各地官员赶快动作起来,下到各个地方将这个消息通知下去,组织人手立刻下到村庄里排查蝻虫的情况。
各州府各县各乡的官员立刻动作起来了。
也好在他们都是经过了充分的群众运动的锻炼,知道如何接触群众指引群众,消息一个个的汇集到韩宣的手上,韩宣立刻转达给徐光启,让徐光启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等徐光启汇总了各地的消息的时候,尽快速度很快,但是也已经进入了八月份,天气更加燥热,养鸭治蝗的行动也进行的越来越快了。
徐光启看过之后面色凝重。
“你看,陕西八府二直隶州都发现有蝗蝻的踪迹,前些年关中甘肃干旱少雨,又兼兵荒马乱,数次大战,以至于人烟稀少,荒地增多,蝗虫产卵最喜荒地,幸亏我们发现的早,应对及时,否则秋日一到,蝗虫起飞,那就大事不妙了。”
徐光启把自己总结的图样交给了韩宣,韩宣看过之后也是面色极差。
“斗的了劣绅恶霸,却奈何不了这小小蝗虫,若不是陛下那边快速送来了鸭群,今年也不知道要遭多少灾,不过按照这个速度,今年可能还会有一定规模的蝗灾。”
“嗯,这估计是难以避免的。”
徐光启点了点头:“幸亏关中各地都种植了土豆,蝗虫奈何不了土豆,也不至于连一点活命的粮食都没有,江南地区土豆和番薯丰收在即,若是咱们这儿出了蝗灾,也不至于完全没有办法。
但是即是如此,提前准备也要有,韩抚台,我建议你我尽早联名上书给陛下,让陛下知道关中可能会有小规模蝗灾,但是我们会尽我们所能将蝗灾控制在关中范围之内,不让蝗虫跨省祸害别的地方。”
韩宣点了点头。
“您说的有道理,我知道了。”
韩宣又看了看这张图,忽然抬头道:“今年江北降水不丰,关中有蝗灾,其他地方怕也是不少,眼下养鸭治蝗仅在关中,若其他地方起了蝗灾,可如何是好?”
“陛下说了,拿关中做试点,也是为了力保关中不失,接下来几年,政策会向关中和甘肃倾斜,为了北伐做准备,其他地方都能适当的放一放,组织人手扑打捕捉,官府出钱收购,现在土豆番薯广泛种植,也算是缓和了不少。”
徐光启缓缓回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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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二十二 血吸虫之患(上)
徐光启这样说,韩宣便点了点头。
“难怪要先在关中进行土改了。”
“力保关中不失,给北伐打基础,关中地区的经验也可以广泛推广到其他地方,而且我听说陛下已经着手在天津,在江南多地设置了治蝗署,打算等我们这里出了成效,就对全国推广养鸭治蝗的方略。”
徐光启缓缓说道:“但是陛下也说了,养鸭治蝗是亡羊补牢,若要根除蝗灾,必须要兴修水利,不给蝗虫产卵可乘之机,若是不兴修水利,则蝗灾一而再再而三,受苦受难的还是老百姓。”
“陛下真是仁厚爱民啊……”
韩宣感叹了一句。
关中地区的养鸭治蝗政策得到官府从上到下的大力支持,从韩宣开始,直接向下一级问责,哪里出事就问罪最高行政长官,不问他人,逼迫最高行政长官身体力行为养鸭治蝗政策的推行而努力。
这个问责机制建立的很好,从巡抚一级设立到了农会会长一级,一级管一级,就这样问责,出了事情谁也逃不掉,大家都有连带责任,谁也别想推脱,只有埋头做事情才是唯一的办法。
自三原县开始,养鸭治蝗的方法逐渐向多地推行,萧如薰那边竭力送去足够的鸭子以供当地政府使用,力保关中不失,将刚刚稳定下来的关中地区打造的更加稳定。
而其他地方并非就没有蝗虫预警了,整个黄河中下游地区的滩涂地都是蝗虫高发区,徐光启就是沿着这条路线一路到西安去的,给萧如薰做了完整的报告。
今年入春以来雨水不多,至少没有去年那么多,所以去年蝗灾只是小部分地区发生,烈度很小,当地基层政府组织人员扑打出钱收购之后,调动其他地方丰收的土豆和番薯,就度过了危机。
而今年北方降水不多,南方也没有去年多,所以萧如薰派出去各地巡查的官员回来都说今年江南江北可能都会出现一定规模的蝗灾,政府需要做好应对蝗灾的准备。
萧如薰就着手准备了,就算是在宣扬国威期间,也没有放下各地物资调运的工作,不过时间太紧张,准备不充分。
萧如薰谨慎思考之后,决定力保关中不失,然后对其他地方只能采取一定规模的控制手段,而无法像关中这样全面发动了,好在去年和今年没有大旱,蝗虫就算起来,也起不大。
人不够用,无论怎么扩编中央政府官员怎么扩大政府规模都没什么用处,总是感觉人不够用,这边刚刚新来一批那边就给调走了,治理蝗虫还是个全国性的问题,一年两年根本见不了成效。
萧如薰只能选择全力保护重要地区在徐徐图之的办法,而且人手如此紧张的原因还不仅仅只是为了对付蝗虫这一条,江南的血吸虫病也成为了萧如薰的心头大患。
隆武二年四月,萧如薰正在筹划着将南直隶一分为三,分为安徽、江苏和直辖上海州的时候,来自太平府的一份述职报告顿时让他眉头紧皱。
这是太平府当涂县前任县令突发急病腹胀便血不得不告假回家疗养之后新上任的县令提交的述职报告。
他说他上任以后调查了上任县令的病历记载,根据随行人员和大夫的证词,他发现上任县令是去了下面乡里某个小村庄调研之后回来生的病,随行人员之中有三人也生病了,其中一人已经死去。
新任县令觉得事情蹊跷,决定去巡视,等抵达了那个小村庄后,发现了其村庄内正好在办丧礼,还是火葬,他观看了丧礼,发现还未烧掉的尸体骨瘦如柴,但是肚子却特别大。
他觉得奇怪,便巡视全村,发现村子里有七八户人家全家四五口人的肚子都特别大,身体的其他部位却都瘦的和柴火棍一样,他记起大夫说前任县令的那位随从死亡之前也是腹部肿大,便询问了村里人关于这样的疑惑。
当地人解释说,这是一种叫做大肚子病的病症,他们说,这个病从他们记事的时候就有了,大夫来了一波又一波,但有些人能治好,有些人则治不好,治不好的有些一个月就死了,有些好些年才死。
县令觉得很奇怪,又询问村中的老人,发现村中的老人也说在他们的孩童时代,大肚子病就如影随形。
而其中一位老人回忆,他小的时候,他的爷爷也是这样说的,反正子子孙孙代代相传至今,大肚子病就和诅咒一样从未远离这个小山村。
得了大肚子病的人,会咳血,会便血,身体会非常消瘦,死的非常凄凉,有些人不一样,有些人咳嗽发热之后还能转好,就跟没事人一样,有些人很快就肚子大起来死掉了。
而那些后来转好的人虽然日后也偶有发作,但是还有活到五十多岁才死掉的。
他巡视了这个村庄,询问了村里人,发现村里有一多半人都有过发热咳血的现象,有些喝了大夫开的去肿驱邪药物之后慢慢转好,有些就死了,只有少数人说自己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
这村里祖先还传下一个规矩,说得了大肚子病死掉的人,要火葬,不可直接入土。
县令更觉得奇怪,便询问当地的大夫,当地的大夫也说这个病他知道,但是很难治好,有些看上去治好了,但是之后又会发作,县令又去调阅当地卷宗和地方志,发现前朝就有记载这种大肚子病的记录。
那之后一个多月,跟随这名县令去那个村庄一起调研的一名吏员突发高热,胸闷头疼,不得已请了假,县令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劲,马上找来大夫给这名吏员会诊,大夫一眼就判定这是大肚子病,赶快给用药。
大夫用阿魏积块丸给吏员服下,吏员服下后高热渐退,腹肿渐渐消退,大夫又在他的粪便中发现了一些长条状的虫子,解释说这是虫病。
接着大夫还说这样的人屡见不鲜,这名吏员算是幸运的,能治好,很多人要么找不到靠谱的医生治疗,要么没有钱治病,只能等死。
还有几个大夫说自己在邻近的几个州县也看到过这样的病人,为数还不少,但是他们感觉历年来这种病也没有泛滥成灾过,每年因为大肚子病死掉的人也不多,总比饿死的人要少得多,便没什么人在乎。
县令却感觉到兹事体大思来想去,便提笔写了述职报告,送到太平府,然后由太平府一起送往京师。
之后,这个事情被叶向高注意到,叶向高觉得官员莫名病死不算小事,担心是某种瘟疫爆发的前期,便重点把这个报告送到了萧如薰面前。
在萧如薰生活的那个时代,血吸虫病已经被消灭了,他是通过阅读历史书籍才知道这种曾经在华夏土地上肆虐了两千多年的可怕寄生虫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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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二十三 血吸虫之患(下)
萧如薰对血吸虫病的所有了解都来自于书籍,在他的记忆中,血吸虫病属于寄生虫病,很多学者推测早在纪元前十五十六世纪就已经有这种病了。
不过当时的史料记载相对模糊,人们对寄生虫病的认识不确切,将所有寄生虫病都认定为一种,所以也无法断定血吸虫病是否也存在于其中。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至少在西汉,血吸虫病已经可以确定是存在的,因为马王堆出土的西汉女尸辛追夫人体内就发现了血吸虫虫卵,这是无可辩驳的证据,所以血吸虫肆虐华夏大地起码有两千一百多年。
其余的寄生虫病也并非是没有,但是如同血吸虫病这般大规模的蔓延长久的存在的寄生虫病,的确非常罕见,时至今日,血吸虫病依然没有完全被消灭,依然还在威胁着人们的身体健康。
但是相对于古人来说,血吸虫病已经不是难以治疗的顽症甚至是绝症了。
比较长一段时期,血吸虫病都属于人病分离的状态,即血吸虫病广泛存在于长江以南地区,但是隋唐以前,汉人的主要活动区域在长江以北地区,江北地区不属于血吸虫的肆虐地区。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血吸虫病虽然存在,但是因为长江以南人口稀少,所以虽然有病,但是不成规模,不成祸患,不为地处北方的统治者重视。
因此关于血吸虫病的记载和治疗方法都很少,甚至不为医家所重视,而有限的一些研究寄生虫的医疗著作的作者都生长于南方。
随着时代发展,江南渐渐被开发,大量北方人口迁居江南,给江南带来大发展的同时,也给血吸虫病大规模的爆发带来了完善的条件,唐宋元以来,血吸虫病偶有爆发,而集中爆发期则存在于明清两朝。
明清两朝虽然处在历史上的寒冷期,但是由于人口大量增加,地方开发太过剧烈,人们的环保意识不强导致水患频繁,进而使得血吸虫病有了大规模传染波及的先决条件。
这一时期,血吸虫病还是在南方肆虐,所有关于研究这一病例的医家的籍贯都是来自洞庭湖鄱阳湖太湖流域一带,显示出这些地区形成了传统意义上的血吸虫重灾区。
血吸虫的危害自然不必多少,感染者身体瘦弱,肚子巨大,失去劳动力,却又不会死的那么快,导致家庭负担极其沉重,社会生产力遭到严重破坏,是王朝经济建设的大敌,也是萧如薰经济版图中的大敌。
南直隶浙江福建三省是他经济版图中重要的组成部分,而偏偏在这三省,蝗灾和血吸虫灾害都不少,甚至尤为剧烈,成为了他的生死大敌。
他现在唯一感到庆幸的就是在没有意识到血吸虫病的情况之下,他想到了历史上很多爆发在江南的瘟疫的事情,所以在军队中硬性规定任何军人不允许随便喝生水。
就算是溪流活水也要有专门人确定安全之后才能饮用,同时给军队里大量配备青茅竹碳和明矾等净水用具,设立专门负责军人喝水的职责部门,反正千言万语一句话不准乱喝水。
这样的做法从朝鲜带兵时期就开始了,一直到现在,已经在秦军中形成惯例,军人绝对不会随便喝生水,再渴再想喝水也不会看到一条溪流河流之类的就去喝水。
尽管古代没有工业污染,但是自然污染一点都不比工业污染要轻,很多重要的疫病都是通过水源传播的,所以古人通过数千年的经验总结,对于净水这件事情也有相当的认知。
萧如薰不过是利用国家执行力将之规范化规模化,同时开始思考更加便捷经济的净水方法以及自来水的概念等等,但是在这个时代,没有化学基础和工业基础,这些都太过于好高骛远了。
尽管如此,却也不绝对安全。
萧如薰想到了血吸虫甚至可以通过皮肤进入人体,人只要接触到有血吸虫存在的水,只要几秒钟,血吸虫就能进入人体就会形成感染。
血吸虫唯一的中间宿主是钉螺,而钉螺喜欢呆在有水生植物的湖泊浅滩甚至是水稻田里生活,这让他感到非常的紧张。
他立刻从中央派出了一大批官员赶赴江南驻军区域,向军中将领传达最新指示,告诫他们不能喝生水,一定要净化甚至是煮沸之后再饮,不能随便下水戏水,发现有钉螺存在的水域绝对不要随便接近。
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必须要首先保住军队,军队安全稳定则他的指令就能迅速贯彻。
如果军队染病丧失战斗力,情况就会非常严重,江西四川等地刚刚结束了征讨杨应龙的战争,还在战争恢复期,之后在这里驻扎的西南兵团还有维持稳定和推行大规模土改的任务,绝对不能让军队染病。
但是比较郁闷的是他记不起来钉螺长什么样子了。
他看过的书里介绍过钉螺的样子,但是他记不住了。
关键是螺类大多长得比较相似,却只有钉螺是血吸虫的中间宿主,他就记得钉螺个头小,不到一厘米,而且很硬,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印象了。
为此,他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让派出去的官员去江南进行全面检查,发现有类似于血吸虫病患病者的地方就记录下来,然后去附近的水体内打捞螺类,带回来让他直接辨认,说不定还能找到钉螺。
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这样来。
事实上在隆武二年初,为了更好地应对各类灾害,他在中央专门成立了自然灾害应对方略司,治蝗总署只是由徐光启提点,为了配合徐光启的级别而建立的临时官署,治蝗总署下辖的一切官员都隶属于自然灾害应对方略司。
而眼下,除了治蝗,更为艰难的一项任务治理血吸虫病也落在了自然灾害应对方略司身上。
就萧如薰统计,眼下大秦所面对的三大自然威胁就是小冰河、蝗虫和血吸虫,小冰河是无法靠人力来挽回的,只能随机应变,但是蝗灾和吸血虫病是可以依靠人力进行治理的。
以前历朝历代都没有这样的做法,萧如薰不能视若无物。
一千三百二十四 无药可治的病
自然灾害应对方略司内的官员人数相当多。
萧如薰将大量的官员编入其中,很多年轻官员刚刚被选拔出来就被投入这个官署之中,成为一名办事员,然后就要开始天南地北的跑腿了。
这样做也能充分锻炼一名官员的办事能力,扩展他的视野,让他明白国家如何多灾多难,百姓如何困苦,自己身上的责任如何重大等等,意义深远。
为了更好地应对这些问题,自然灾害应对方略司当中也会被编入大量的专业人员,之前陈经纶和陈振龙父子就被编入其中专门负责治理蝗灾,而眼下江南的血吸虫病的危害一点也不比蝗灾要小。
这都是需要整个国家以极强的动员力和执行力发动大量的人力物力负责统筹规划行动的国家级战略任务。
此次萧如薰派了两个行动队南下江南,一支行动队直接去江西和湖广的驻军地帮助军队建立比较完善的防范血吸虫的机制,另外一队则前往南直隶浙江和福建三省进行螺类的捕捉和血吸虫病发病范围的考察。
萧如薰特地嘱咐带队的郎中刘传海,告诉他一旦发现相关病例的时候,就要组织人手在附近水体内打捞螺类。
他告诉刘传海,捕捉螺类的时候,不要亲自下手,不能接触水体,而要用渔网之类的东西捕捉,打捞上来之后不要触碰,立刻投入沸水之中将之煮死。
至少煮半个时辰,然后将捕捉到的所有螺类立刻送回京师交给他,他要确认一些事情。
刘传海表示明白,立刻组织人手南下,乘船从京杭运河快速南下,不消五日就抵达了南京,继而深入江南民间开始按照萧如薰的要求进行排查,第一站就是太平府当涂县。
因为接到了萧如薰全面配合大开绿灯的圣旨,知道兹事体大,代理南直隶巡抚、土改五虎将之一的杜康咏亲自带队陪同刘传海一起来到了当涂县。
南直隶第一把交椅来了,于是太平府知府孙维也一起随同而来,两位顶头上司一起来了,当涂县县令赵致礼顿时感到压力山大。
他请来当地医生给杜康咏还有孙维一起讲述了这个病的存在和危害,得知此病广泛存在于长江中下游一带的消息的时候,杜康咏和孙维的面色都不好。
“以前在家乡也曾偶尔听闻虫子入侵人体内致病,但是不曾知道范围如此之大。”
“是啊,虫病在家乡也有发生,但是并不知道居然能传染那么多人。”
刘传海点点头,开口问赵致礼道:“上任周县令现在可还好?身体可曾康复?”
这也是萧如薰嘱咐他的事情,他还专门给上任县令带来了一些来自中央的慰问品。
“周县令的身体已经大体康复,服药之后大为好转,估计再休养一段时间就能重新开始工作了。”
赵致礼这样回复刘传海。
“好,我会告诉陛下的。”
刘传海开口道:“那赵县令,烦请带我去一趟向阳村,我想要实地看看那些得病的人还有他们生活的地方的水域,眼下我们所知道的事情,这种病的病原来自于水中,是一种螺所传播的。”
“螺?”
刘传海这样一说,杜康咏和孙维也觉得奇怪。
“什么螺能传染这种病?”
“只是螺而已吗?”
刘传海点头。
“陛下就是这样说的,是一种叫做钉螺的螺类传播了这个大肚子病,钉螺体型极小,身长还不到一寸,但是能致病的毒虫就在此螺体内。
此螺长在水里,能让毒虫慢慢长大,并且让水中布满毒虫,成为疫水,一旦有人触碰了疫水,一瞬间,毒虫就能侵入人体,若要将此病根除,非要尽灭此钉螺不可。”
“原来如此。”
杜康咏和孙维都是江南人,显然也知道虫子寄生在人体内的危害,闻之色变。
汉末时徐州刺史陈登喜欢吃生鱼,后来患病,腹胀巨大,面色赤红,名医华佗给他开了药方,他吐出活虫数斗,华佗禁止他继续吃生鱼,但是陈登不能控制自己,继续吃,最后药石无救,然后因此而死,虫害由此可见。
杜康咏说出了这个故事。
陈登死于虫病这个故事流传的还算比较广泛,算是著名的因为虫子入侵体内而死掉的例子,很受到知识分子的关注。
“那对于腹内有虫的患病之人又该如何治疗?”
刘传海摇头表示不知:“太医院的医者们还没有一个统一的看法,我们此来,首要目的是研究出防止此病疫情继续扩大,而非治疗,此病危害深远,不能继续让健康人感染。”
赵致礼开口道:“之前有一名随同下官去向阳村调查的吏员回来之后患病,医者给他服用了阿魏积块丸,他服用之后排出了很多虫子,腹部肿块慢慢消除,高热也不再持续,现在身体正在康复之中。”
刘传海立刻询问医者,医者表示的确有这个事情,但是他也说这个方法有时管用,有时却也不见得那么管用,因为有些服用药丸的人当时是好了,但是不久之后又出现了类似的症状。
“会不会是驱虫不干净,有虫卵留在体内?”
刘传海如此询问。
“不少人也是这样看待的,所以继续服用类似的打虫药,效果也是不错。”
医者给出这样的答案。
刘传海点头,又问道:“既然能医治,为何死者还是那么多,患病之人还是那么多,至死得不到医治呢?”
医者面露惭愧之色,不知该如何回答。
最后还是赵致礼开口解释。
这个问题牵连出了更大的问题。
“药材价格并不便宜,数量也不多,有钱服用得起的,多是官宦人家和豪强人家,这些人家都有钱,但是大部分患病者都是赤贫佃农,手上根本没有余钱,饭都吃不饱,哪里还能有钱治病?
虽说医者父母心,有些医者的确也是有心施救,但是有药材的确有限,治不了那么多人,再说医馆和大夫的数量也实在是少之又少,而病人却那么多,多数付不起钱,医者也要吃饭,不能做亏本的买卖。
所以医者有心施救,但是病人出不起药材的钱,有些大医馆倒是愿意发善心施药救治,但是药材少,能得到救治的人也是百中无一,能治好的更是凤毛麟角,说穿了,医者少,药材少,病人多,穷人多。”
这话一出口,刘传海面露愤然之色,杜康咏和孙维都是土改官员出身,显然也想起了数年之前自己的处境和遭遇,面露慨叹之色。
“前朝多有立下惠民药局管理地方药材负责救治百姓,惠民药局呢?一县一州之地难道也没有药材吗?”
刘传海又开口问道。
赵致礼摇头。
“惠民药局最开始还好,越到后面,就越只是个幌子,经常性没有药材,就算有,也是一些随处可见的普通药材,制不成打虫药,救不了人,很多地方的惠民药局干脆就是个空壳子,早就被前朝地方官给蛀空了。
寻常百姓得了病,要么咬牙硬挺,要么弄些生姜之类的煮水,剩下的全看天意,这一两年的时间陛下把惠民药局当作重点来抓,但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重头再来,很多药材我们也得不到。”
说了这些,赵致礼忍不住的摇头。
而那名医者则开口叹息道:“在下授业恩师曾言,世上疑难杂症很多,但是终究有药可以医治,唯有穷病,无药可治……”
一千三百二十五 群体灭螺
刘传海紧咬牙关,显然想起了一些不怎么美好的往事,赵致礼孙维和杜康咏几名官员面色也不好,他们的过往显然也不是那么开心。
萧如薰的北伐土改杀死了很多人,也给了很多人翻身的机会。
现在的官员大多数都是在土改之中能力突出脱颖而出成为地方基层官员的,他们当中有很多都是普通人家甚至是贫穷人家,饱受欺凌和饥饿是童年最深刻的记忆。
这名医者的话直接说到了他们的心坎儿里。
他们现如今一朝翻身,吃饱穿暖地位崇高手上有权,可午夜梦回梦到过往的事情,心中也是戚戚然,时常有泪水流下。
千百年来,珍贵的药材和补品从来不曾属于普通百姓,他们生了病要么咬牙硬挺,要么弄点随手可见的东西煮成水喝下去碰运气,引起一个小小感冒都能让人死掉,很多人从生下来到死就没有接受过任何医疗。
所以长寿才那么让人追求,甚至有喜丧之说。
医馆有,医生有,但是对于全国大部分的穷苦人家来说,那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医疗服务不属于他们,他们只能等死。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八个字,萧如薰亲笔写了一百多幅,叫人裱起来,挂在了朝堂内外每一座官署的正门口,每一名官员每天上班之前都会看到这幅字,看到这八个道尽千古兴衰与百姓的悲哀与无奈的字。
念及伤心处,刘传海忍不住流下几行泪,却忙擦拭干净,开口道:“我们还是先下去看看,具体的情况等我全面了解之后再上报陛下寻求解决之法,陛下说了,一者蝗灾,二者虫灾,若不根除,大秦天下永无宁日。”
几名官员点点头,一种使命感油然而生。
刘传海一来,立刻就将不能以身体触碰水体的命令带到了当地官府之中,由官员传播出去,告诉他们一旦当地有患大肚子病的人,当地的官员就绝对不要触碰任何水体,喝水要煮沸,其余的一切都要等待来自朝廷的指示。
什么都能乱,官府和军队不能乱,地方上首先要保住官府和军队,这样才能执行,官府和军队一乱,执行就变得千难万难了。
贯彻这个思想之后,当涂县立刻进入了紧急状态之中,刘传海带来了皇帝允许调动一千人以下军队协助办理差事的命令和调兵符,调集了三百名正规军进驻了当涂县,一路护送他们前往石桥乡的向阳村。
抵达向阳村后,一群人先是走访了村中的每一户人家,看到了好几户人家的大肚子病人,这些人之前已经由赵致礼派来医者带药材给他们治疗,开始慢慢恢复,腹胀明显缩小,看到赵致礼都是千恩万谢的跪地磕头。
赵致礼赶忙将他们扶起来,然后询问他们是否有喝生水和下水嬉戏的习惯,他们表示都有。
几名官员看向了刘传海,刘传海立刻吩咐身边随从官员带着捞东西的篓子走遍全村,在村子里农户的带领下到农田、小河沟边上检查。
“就是这些地方,下网捞,注意,绝对不要触碰水体,你们几个把他抓住了,千万不要让他掉下去了。”
刘传海指挥着几名官员在河道边上和稻田内下网捞螺,同时在旁边支起了炉子开始烧开水,水烧开了,官员们也捞起了大量的螺类。
“还真有那么多啊!”
杜康咏等人面色大变。
向阳村农会会长却表示这些东西很多,稻田里河道里到处都有,粮食不够的时候,村子里的人还会把这些东西捞上来煮了吃。
刘传海立刻将这些捞上来的螺类扔到沸水里面煮,捞了很多,煮了七八锅。
“陛下的命令,说为了找到那种可以传播毒虫的钉螺,要尽可能的多搜集这些螺类,然后全部放入沸水之中煮半个时辰,全部煮死,毒虫不耐高温,会全部被煮死。”
杜康咏又问道:“那找到那种钉螺又该怎么做呢?那么多螺,该如何是好?”
“陛下说只有那种钉螺才能让毒虫长大,所以只要把钉螺全部消灭掉,毒虫自然无法生存,就会全部死去,这样的话就能制止这种病了。”
刘传海回复道。
“但是照你所说,整个长江中下游地区都有这种钉螺密布,那又该是多少?波及人口何止千万?又该如何处理?眼下只有一个向阳村,但是如果发现更多村子有这样的病患,可如何是好啊?”
杜康咏很有危机意识,他突然想到了自己进行土改行动的时候曾经在好几个村子里都看过同样大肚子的病患。
那可是在南直隶浙江福建的好几个不同地方……
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陛下早就知道了,否则,怎么会把蝗灾和虫灾放在一起呢?陛下已经做好了长期应对此事的准备,一旦确定钉螺的相貌,陛下会立刻下令长江沿岸各州县乡立刻动员起来进行群体灭螺。”
“群体灭螺?”
杜康咏面色大变:“那可不是小事,那可是要很多时间筹备很多人组织起来的。”
“所以我们会在很多地方进行调查,搞清楚眼下大肚子病到底波及到什么地方,有多大的规模,然后再上报陛下筹备,朝廷那边给出可行的策略之后,估计还要请你们这些地方主官进京开会,具体商讨一下这个问题。”
刘传海把具体的消息透露给了杜康咏,杜康咏思考了一会儿,表示自己全都知道了。
“我知道了,那之后的事情就全看刘郎中的了,我们这边会全力以赴的支持你。”
杜康咏表示了对刘传海的支持,刘传海表示了感谢,便对赵致礼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赵县令,从现在看来,当涂县属于虫灾区,我们需要立刻开始防虫灾的宣传,将目前已知的手段全部告知当地百姓,每家每户都要知道。
挨家挨户的告知他们,遇到有大肚子病的病人要登记造册,县里统一安排药材和医者去给他们治疗,药材不够的话就需要孙知府和杜抚台多多帮衬,如果有所缺口,就要及早上报中央朝廷,让陛下知道,陛下会酌情拨款和药材。”
一千三百二十六 皇帝的意志
杜康咏和孙维表示自己清楚,赵致礼也表示自己会动员所有官员一起下村庄给每家每户宣传,并且做好统计工作。
刘传海特别表示统计工作非常重要,陛下说了,这关系到之后集中管理的事情,患病病人的粪便也是传染源之一,粪便里面会有虫卵,不能当作粪肥下到地里面。
将这些事情都吩咐到位之后,几人立刻开始分头行动。
刘传海首先就把煮死的螺类去除里面的肉,只剩壳子装成箱,着人快马加鞭通过京杭运河日夜不停的将这些螺类送入京师,自己还写了一份初步的调查报告给到萧如薰,提到了医疗方面的问题。
七天之后,萧如薰收到了这些东西,他第一时间组织人手将所有螺类摊开,由他自己亲自辨认,经过测量和辨认,萧如薰找到了所有体长在一寸以下的螺类。
之后进一步筛选,取出了数十枚体长只有三分之一寸的螺类,经过辨认和仔细回忆,萧如薰最终确认了这些壳的硬度很高以及有竖条纹的数十枚螺正是血吸虫的唯一中间宿主钉螺。
然后萧如薰立刻下令宫中内侍对这些螺壳进行处理,接着下令宫廷画师进宫,将这些螺仔仔细细的画出来,制成图册,写上辨认方法,然后配合这些标本送到江南各州府让官员首先学习辨认,然后全面下乡将这些辨认方法传授给农民们,为全面开展灭螺工作做好准备。
与此同时,接到了刘传海的信件之后,萧如薰紧皱眉头。
刘传海提出来的问题非常的现实,也是横在扫灭血吸虫病面前的一道天堑。
蝗灾不会让人生病,所以消灭蝗虫就可以了,但是血吸虫病却是一种病,不仅要灭虫灭螺,还要治病,投入比之消灭蝗虫更大,危险性也更大。
蝗灾可以通过养鸭治蝗的方略另辟蹊径的让农户得利,让军队用低廉的价格得到肉食,是一件好事,大大减轻了朝廷的经济负担,但是血吸虫病则是纯粹的投入,没有任何经济回报的。
消灭血吸虫病是要把已经丧失劳动能力和未来可能丧失劳动能力的劳动力给救回来,并没有经济利益在里面,属于纯粹的支出,是政府的责任。
这不仅关系到灭螺这一条,还关系到了医疗系统的重建问题。
通过这个病,萧如薰更加深切的体会到古代老百姓的生活是多么的困苦。
牵一发而动全身,决定消灭血吸虫病,不仅需要灭螺,还需要将一塌糊涂的民间医疗给重建完毕,其中还涉及到医生的培养和医院的建立以及药材的种植等等等等,牵扯面太广了,萧如薰自己无法思虑周全,便把三名阁臣叫来了。
王锡爵李廷机和叶向高快速来到了书房觐见萧如薰,看了刘传海的信件之后,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疑难杂症虽然困难,但是终究有药可医,可唯独这穷病,无药可治,朕看了这话,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疼,大肚子病有药可以医治,可以续命,但是却因为没钱,吃不起药,所以只能慢慢等死,这种事情广泛的存在于民间。
皇帝常说自己富有四海,全天下的东西都是皇帝的,但是朕现在才发现,朕的子民们居然如此穷困,生病了,没钱看病,只能咬牙硬挺,这是朕的失职,是朕的过失。”
看到萧如薰自己责备自己,王锡爵忙说道:“这是前朝遗留下来的问题,本朝立国不到两年,诸事繁多,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此这般的问题,不是一日两日就能解决的,陛下何须自责?”
“陛下推动土地改革,使耕者有其田,农民丰收,有饭吃,赋税不高,已经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只是时日尚短,尚需要一些时日积累财富,让自己变得富裕,这不是陛下的错,而是陛下的功劳。”
李廷机也紧跟着劝解皇帝。
萧如薰连连摇头。
“可眼下朕的子民正在哀嚎,正在受苦受罪,朕看不见不知道便罢,看到了听到了却还要装聋作哑?朕做不到,这种情况必须要改变,图一事而利千秋,这就是应该做的事情,朕是皇帝,这种事情朕不做,还有谁能做?”
王锡爵和李廷机都闭口不言。
叶向高开口道:“臣以为此事前朝没有什么人提起,而到现在却有人提起了,这恰恰证明陛下的英明。”
“此话怎讲?”
萧如薰看向了叶向高。
叶向高开口道:“前朝提起的祸患都是眼前的祸患,饥荒,水灾,旱灾,从没有人提起过虫灾,因为虫灾死人没有饥荒水灾旱灾那么多,所以才无人提起,无人关注。
而现在有人提起,是因为没有人因为饥荒、水灾和旱灾而死,所以虫灾死掉的人才显得特别多,这不是恰恰证明了陛下施政的英明之所在,让百姓能吃饱,没有水灾旱灾之忧虑吗?”
萧如薰苦笑。
“叶阁老,你这话朕是很喜欢听的,可是越听,朕就觉得越悲凉,从什么时候开始,让百姓没有死的那么多也是一种功劳了?”
叶向高愕然,然后立刻跪下请罪。
“臣失言,还请陛下责罚!”
“你没有失言,你说的是实话。”
萧如薰让叶向高站了起来坐下。
“只是朕觉得悲凉而已,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无论王朝兴衰更替,为什么苦的都是百姓呢?皇帝不能让子民安居乐业吃饱喝足本就是耻辱,怎么连死的人少了一点都能算作功劳呢?百姓的命当真如此不值一提吗?”
三名阁臣默然无语,不知道该怎么说。
当今陛下对百姓关注程度之高,前所未见,他们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态度。
“朕想让他们吃饱,想让他们喝足,想让他们穿暖,也想让他们能住在房屋里,能读书识字不当睁眼瞎,生了病可以去看大夫,有药吃而不用咬牙硬挺,没有那么沉重的赋税负担,没有地主豪绅恶霸踩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而不仅仅只是让他们不要死的那么多。”
萧如薰深吸一口气。
“朕要对民间医药的问题做一个彻底的统筹规划,朕要召开大朝会,王阁老李阁老,你们两个负责组织,叶阁老,你去召集一批民间有名望有实力的名医,联合太医院一起,朕有话要问他们。”
“遵旨!”
三名阁臣迅速离开了书房开始贯彻皇帝的意志。
一千三百二十七 整顿惠民药局
皇帝动动嘴,大臣跑断腿,这就是大秦朝臣子们的真实写照。
大秦皇帝萧如薰精力充沛,就喜欢折腾大臣,一个政令接着一个政令,就是不让人歇息,而且一搞就是十年二十年的大工程,让大家目瞪口呆的同时,工作压力也太大了。
有些人就说和今朝相比,在前朝做官就是在享福,而今朝虽然物质条件丰富了,只要做官就不愁没有吃喝,但是工作强度之大和皇帝要求之高也是前朝臣子难以想象的。
就比如最近内阁流传出三位阁老最大的烦恼不是皇帝太爱折腾,而是头发掉得太多,不戴帽子都不敢出家门上班了。
这虽然是个笑谈,但是足以体现大秦官员的压力之大,而且该说不说,掉头发这个问题困扰的还不止只是三位阁臣,其余官员也多有因为掉头发太多而感到烦恼的。
为此事,皇帝萧如薰还亲自下了圣旨,说为了让头发不要掉那么多,建议大臣们多吃黑色食物,比如黑芝麻黑豆黑木耳之类的,这些食物可以帮助补充营养,让头发不至于掉太多。
考虑到臣子们的实际需求,萧如薰在臣子们的福利之中加上了一份黑芝麻和一份黑豆,品级高的重臣还给赏赐黑米,鼓励臣子们多吃,然后有事没事多走走,别总是坐着批阅公文。
萧如薰还特意按照自己的实际情况向大臣们介绍了自己的作息,表示自己的工作强度远超一般大臣,但是无论多忙碌,都会抽出一些时间打拳练剑习武以增强体质舒筋活血。
然后萧如薰在宫中推行了一个每天运动半个时辰的活动,号召大臣们每天抽出一个小时的时间用来锻炼身体。
不管是打拳也好遛弯也罢,反正每天除了午休半个时辰之外,还有半个时辰强制不许工作,必须出去溜达去。
饶是如此,臣子们也没看到皇帝给大家减负,工作还是一样的多,刚刚结束了大阅兵的工作,扫尾还没完成,就搞起了养鸭治蝗的事情,这边还在忙,那边又召集相关大臣一起去开会。
这次会议比较正式,三名阁臣都到了,叶向高兼管的财政部来了两名侍郎,民政部右侍郎齐永春也到了,太医院院正袁清泰也到了,萧如薰任命不久的惠民药局总负责人姚文渊也参加了会议。
会议的主题就是关于民间医疗体系建设的问题。
萧如薰把刘传海的奏折拿出来,让所有官员一起看,细细的看。
“世上唯一无药可治的病就是穷病,这个穷病从古至今逼死了多少人,朕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就跟被针扎了一样的疼,朕知道,你们当中有人和朕一样,从小没有挨过饿。
朕出身延安武家,从小家里不说多富裕,但是也有吃有喝,吃喝不愁,但是朕并非不明白民间疾苦,并非不明白饿是什么滋味,朕率军征战天下,近距离接触老百姓之后,知道老百姓的生活是多么的困苦。
所以朕发动土改,为的就是让耕者有其田,让百姓有饭吃,能吃饱肚子,还想让百姓有书可以读,可以识字,所以大建学校,让每户人家都能有识字的人,朕以为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但是现在朕才发现,朕做的远远不够。”
萧如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生了病,看不起医生,吃不起药,只能咬牙硬挺,或者弄一碗不知道什么药草煮出来的水,挺过去了算运气好,挺不过去就没了,小小一个伤风感冒,就能要人死。
朕以前发过誓,朕说饿死是世界上最残忍的死法,朕说人可以战死可以病死可以摔死,但是唯独不能饿死,但是现在朕觉得自己错了,生了病看了医生吃了药却治不好这是可以接受的,人各有命,但是生了病没钱看病没钱吃药只能等死,朕不能接受。”
萧如薰伸手指向了姚文渊:“年初,朕要姚文渊抓起惠民药局的事情,姚卿,你现在告诉朕,告诉在座的所有同僚,惠民药局是个什么情况。”
“遵旨。”
姚文渊也是土改官员出身,不过家里以前是开药店做生意的商人。
他自己也读过书考了个秀才,后来家里生意好,他又迟迟考不上举人,便想着和父亲一起做生意继承家业算了,结果同乡豪绅眼红,算计他家,他家给挤兑的家破人亡,就剩他和母亲两人,那是万历二十六年的事情。
很快,萧如薰大军打来了,走投无路的姚文渊以秀才功名投靠了萧如薰,义无反顾的靠着土改浪潮整死了仇人全家满门,上了萧如薰的船,再也没想下去,誓将土改进行到底。
经历家破人亡的惨剧之后,他认为全天下乡绅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霸,行动力极强,行动意愿很足,而且敢打敢杀,很快闯出了名声,大秦立国之后被调入中央办事。
后来萧如薰想要整顿一下民间的惠民药局的时候征求人选,姚文渊靠着曾经从事的职业进入了萧如薰的眼帘。
问计的时候,姚文渊把自己父亲走南闯北知道的一些事情说了出来,得到了萧如薰的重视,被召见,受到了任用。
萧如薰任命他整顿惠民药局,整顿有成效的话就任命他做惠民药局的主管官员。
他上任之后马不停蹄的四处调研,才回京不到一个月,一直都在写报告,正好撞上了萧如薰派人南下调查血吸虫的事情,牵扯出了民间用药难的现状,两件事情撞在一起,萧如薰下了大决心要整顿惠民药局。
姚文渊开始将自己了解的一些情况给说了出来。
“就眼下分析,臣先提出自己的总结,总结就是,惠民药局名存实亡,各地惠民药局基本上都是空壳子,没有任何意义,朝廷此时无论对惠民药局做什么都没有任何关系,不会产生任何变动。”
萧如薰点了点头:“继续说。”
“是。”
姚文渊接着说道:“惠民药局的本意是统管一地药材,设立坐馆医者,以比较便宜的价格给百姓治病,所以名为惠民药局,最早还颇有成效。
但是时间一长,惠民药局就成了地方官员贪墨的渠道之一,至于百姓的死活,没人在乎,而且更关键的是,只在各大城市里设立了惠民药局,至于乡村之内则完全没有惠民药局的影子。
城内居民有限,农村内人数却众多,得不到救治,才出现了陛下所说的生病咬牙硬挺看运气的现象。”
一千三百二十八 百年大计
姚文渊说完,萧如薰严肃的点了点头。
“说到底,还是执行力不够,中央权威衰落的原因,中央朝廷推行下去的惠民政策,总要人去实施,落到地方,还要适应地方水土,配合地方豪强劣绅,往往就成了他们的敛财工具。
比如王安石的青苗法,那就是典型的执行错位的事情,而且难以避免,因为地方势力犬牙交错,强龙难压地头蛇,中央的政令到了地方能被执行三分就不错了,这是朕发动土改的又一原因。”
萧如薰面色严肃,语气很差。
“大秦不是前明,大秦只有一条强龙,地方上不允许有蛇,哪条地头蛇敢兴风作浪,在朕眼皮子底下做妖,朕会让他后悔自己投胎做了人,要他生生世世都不敢再做人。”
萧如薰的话带着森寒的杀意,让在座的几名臣子忍不住的有些颤抖。
“朕推行下去的政策,必须给朕办到,谁敢歪曲朕的本意,敢借此牟利,坑害百姓,朕有的是办法知道,到那个时候,也不要怪朕下手无情,这是朕的原话,你们回去之后把这些话告诉底下人,心里都给朕有个底。
他们下去之后,但凡遇到阳奉阴违之人,但凡有地方势力重新出现的苗头,给朕立刻下手见血,不管是谁,朕说要恢复汉朝陵邑制,不是说着玩玩的!”
“遵旨!”
一群臣子跪伏在地上。
“都起来,姚卿,你接着说。”
“遵旨!”
姚文渊接着阐述了自己了解到了一些情况,还有在全国推行惠民药局的重点与难点,最后他总结的很到位。
“关键还是在于钱和实施,建造一座屋子做惠民药局很简单,找个大夫坐馆也不难,难就难在保证药材的充分供应,和如何让每个人都能看得起病。”
萧如薰沉默不语。
这种事情,即使到了现代还是个老大难题,更不要说是在他这个时候了。
社会生产力到了现代的地步还是有人看不起病,以现在大秦的生产力推行免费医疗什么的根本就是痴人说梦,搞不了几年朝廷财政就要破产。
至于医疗保险什么的也是想想,人们尚且还不能吃饱肚子,哪里有钱去买什么医疗保险,这并不能真正让最底层的贫困农家百姓受益,不能让他们摆脱生病咬牙硬挺碰运气的现状。
这也是百年大计,不是他这一代人可以完成的,但是不能因为一代人完成不了就什么都不做顺其自然,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子民死的这样悲惨这样无助,他总想着要做些什么。
万事开头难,过程难,结尾更难,一路难到底,问题层层不穷,生生不息,问题总比方法多,但是这并不是不去做的理由。
如果不做,怎么会有希望?
萧如薰决定至少要从保障一部分人开始做起,慢慢的慢慢的,扩展到更多的人。
一下子铺开到全民是不现实的,也根本做不到,就算是将大秦国库现有的财富扩充十倍也还是九牛一毛沧海一粟,但是至少,要先定个规矩,做个框架,给以后的发展奠定基础。
至于他顾及不到的人……那是真的非人力所能及也。
大秦的财富需要扩张,需要扩大,需要殖民地来掠夺财富,需要吸那些原住民的血来让大秦的子民变得健康,强壮。
以全球的资源总量和财富总量,所有人过上好日子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会抢占先机,在未来,让全大秦的子民都过上好日子,至于其他人,无所谓。
“先从全国南北直隶和十三布政使司以及缅甸各自的治所首府开始吧,先从大城开始,再慢慢铺开,步子要放缓,积累足够的经验,再铺开,姚卿,惠民药局先从这十六座城开始重建。”
姚文渊点头。
“臣遵旨,那陛下,药材方面和医者的人选方面该如何安排?”
“朕已经让叶阁老去安排民间有名望的医者入京,到时候朕会安排太医院的太医和他们一起搞个联席会议,正式商谈一下,朕眼下还有不少事情没有搞清楚,要再多一些时候给朕缓一缓。”
“遵旨。”
姚文渊没有继续询问。
“这件事情就这样先定下来,李阁老,朕马上给你一道旨意,你去告诉工部杨一魁,让他立刻准备人手开始设计,朕要他派人去这十六座城市修建新的惠民药局,然后叶阁老,财政部派人跟进,准备拨款。”
“遵旨。”
李廷机和叶向高一起说道。
然后萧如薰让大臣们离开去办事,留下了太医院院正袁清泰。
“袁卿,江南的大肚子病,太医院可有研究?”
“回陛下,大肚子病在江南有,在江北则十分罕见,几乎没有,臣出身北方,对江南的病症不是很了解,但是既然是肿胀的病症,一定要从去肿消胀的方面着手,打掉腹中毒虫,方能痊愈,但是通过人体肌肤进入人体的毒虫,臣也是第一次听说。”
“之前你们所研究的蛊虫之症都是从口入吗?”
萧如薰又询问。
“是,这古籍上所记载和蛊虫有关的病症,都是由口而入,生长在腹中,危害人体康健,必须要用药除去,人体才能恢复,既然用阿魏积块丸可以打掉那些腹中蛊虫,想必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
“是啊,疑难杂症算不上,但要命的是传染力太强了,令人防不胜防,感染病人一多,几十万上百万,就算是小病,也让朝廷难以着手啊。”
萧如薰如此感叹。
“几十万上百万?那不是瘟疫吗?”
袁清泰愕然。
“传染力堪比瘟疫,却不会那么短时间就要人命,而且只在江南发生,江北则没有,且人与人之间不会相互感染,只会通过疫水传染,纵使如此,按照朕的预估,江南染病者,不到百万,也有数十万,只要一查,绝对是触目惊心。”
袁清泰咽了口唾沫。
“数十万?这……居然如此严重?”
“这还是往少了预估的,数十万近百万的人失去劳力,还会不断的有人患病,不断的有人死去,不断地失去劳力,不仅会让家破人亡,也会让大秦受到极大的损失,所以这虫灾,朕无论如何也要控制住。”
萧如薰急切地思考应对的策略,他知道这样的情况不能继续下去,必须要立刻着手控制,若是拖延下去,苦的还是当地老百姓。
一千三百二十九 大秦的百姓还远远没有过上好日子
刘传海将必要的消息送回给萧如薰知道之后,自己便在杜康咏的支持之下全面开始了行动。
行动的内容主要就是调查和统计,眼下最该做的事情是弄清楚大肚子病在江南地区的规模和染病人群。
不管医疗条件如何,总要想办法施救,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慢慢的死掉,这对于大秦来说也是重要的劳动力。
皇帝陛下的基本精神就是发现一个治疗一个,集中全江南的医疗力量对大肚子病展开治疗。
于是杜康咏在南直隶的范围内下达了通知,让各地方政府官员立刻组织人手对各自辖境之内患有大肚子病或者曾经患有大肚子病的人口进行充分统计,统计范围要下至每个乡村的每户人家,而数字要精确到个位数。
又一项重要的任务下达了,东南三省已经充分建立起来的州县乡三级制度和农会制度是完成这次大统计的先决条件,没有这样完成的铺开的官员系统,这样的统计还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搞定。
眼下任务一经下达,地方政府立刻动员起来手上所有能动员的力量,立刻按照上面的要求,对地方上患有大肚子病的人们进行一次干脆而彻底的统计。
江南本地人对这个病症的了解还是蛮多的,知道皇帝决定对这个病下手的时候,他们都很惊讶。
他们觉得皇帝还真是心系百姓,连百姓生病了都要亲自吩咐照看,然后等慢慢下去统计,具体的数字汇总之后,很多人才慢慢变了脸色。
人数之多超乎了想象。
往年最大的问题并不是这个病的存在,而是其他的一些问题,比如饥荒,水灾,旱灾,兵灾等等,所以这个病带来的危害就被掩盖住了,但是眼下,其他的问题都开始得到了解决,于是大肚子病的问题无法掩盖,逐渐浮出水面。
从一开始一万两万,到十几天后足足统计出来五六万,再到一个月以后统计人数达到了十一万,整个南直隶的范围内就已经这样多了,而且这还不是整个南直隶,只是半个南直隶还不到。
杜康咏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忍不住用手擦了擦,觉得喉咙干燥的厉害,不停的咽唾沫。
刚当上南直隶巡抚的时候还感觉自己光宗耀祖志得意满了,结果这才多久,大肚子病的事情如当头一棒狠狠的敲在了他的脑袋上,把他敲的头晕眼花不知所措。
居然有那么多人患病,居然有那么多户家庭失去了劳动力,土地无法耕种,这将会极大的影响南直隶的粮食生产工作,中央布置下来的工作完成不了,人还死了那么多,对于杜康咏来说,无异于政治生涯的结束。
从来也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大肚子病却会在所有人漠视的情况下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但是真要说起来,大抵是以前的老爷们从来也不想着下乡去看问题,也不想着去接触民间的穷困为民请命,只是一味的漠视,一味的掩盖,一味的粉饰太平罢了。
土改以来,粮食产量节节攀升,人们连声叫好,让不少官员都沉浸在了巨大的满足感当中。
这毫无疑问是一记闷棍砸在了所有感觉良好的官员头上。
一村一乡一县的确不算什么,但是统计到整个南直隶来看,数字就是惊心动魄了。
眼看着人数一天天地变得更多更多,从下面的州县乡回来的统计人员面色凝重的带来十几二十人三十人四十人的数据,虽然单个看起来不多,但是在南直隶这种传统意义上人口稠密的地区,累加起来就是个天文数字。
八月底,浙江和福建还有湖广江西等沿江省份也开始同步进行大肚子病普查的时候,南直隶的普查已经全面铺开了。
整个数据杜康咏手上有一份,萧如薰那儿也有一份,同步更新。
就目前所掌握的数据来看,正在患病和曾经患病但是又莫名其妙恢复的人数已经突破了四十万,有些患病严重的村庄里大部分人都患病了,有些一家五口人全都是大肚子,几岁的小孩子也是大肚子。
还有不少人家是家里主要的劳动力得了大肚子病躺在床上干不了活起不来,家里只有年幼的孩子和女人,日子眼看着就过不下去了。
有些人家男主人和女主人都得了大肚子病,只有孩子没生病,坐在地上哭的声嘶力竭,父亲和母亲也没什么力气给他弄饭吃。
有几户人家一推开门,浓浓的尸臭味直接把前来统计的官员给熏得差点晕过去,尖叫声此起彼伏。
到手没多久的土地还没来得及收获更多的稻米和土豆,就躺在床上下不来了,肚子挺得老高,看不起病,没有办法治病。
没得病的人坐在一起愁眉苦脸,已经得病的人基本上就是在等死。
村子里面和乡里面虽然有向上反映的,但是反映的人不多,有些地方甚至习以为常不当回事,直到中央的政令下达之后才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一统计就统计出了不知多少的问题,目之所见是惊人的祸难与贫穷。
整个南直隶官场为之震动。
是,他们是得到了土地,孩子们也即将得到教育,千百年来未有的好事降临在他们头上,但是,但是问题还没有结束。
问题会越来越多,土改只是刚刚开始,教育只是刚刚开始。
土改之后,大秦的百姓还远远没有过上好日子。
吃上饭只是第一步,因为没有什么钱,有点小钱的也找不到合适的医生和药材,一场小病就能让一个家庭陷入困境,并且随时有破灭的可能。
极差的卫生条件让很多东西都是一场空,只要生病,就全没了。
很多时候萧如薰是难以理解的,一场头疼脑热的小感冒就能让一个家庭破灭掉,这种事情在现代几乎不存在,但是在这个时代却比比皆是。
人民的生产积极性是大大提高了,但是病痛从未远离他们,病痛一到,劳动力就消失了,贫穷会再次回到他们的眼前。
只给了土地是不够的,医疗条件跟不上,土改所解放的劳动力就无法真正的落到实处。
从这个时候开始,整个大秦朝的官员们都开始明白身体健康对国家的重要性。
一千三百三十 召方从哲入京觐见
萧如薰深吸了一口气,知道属于自己的战争还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土改只是第一场会战,土改之后,还有数不清的战争需要他去打,数不清的困难需要他去闯。
如果不能把血吸虫病给控制住,现在百姓们所拥有的一切都只是空中楼阁,随时可能会血吸虫给吞噬掉,吞噬的干干净净,一点不剩。
他的子民正在痛苦的呻吟。
南直隶的患病数据送到中央,萧如薰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差。
等患病统计人数超过了四十万的时候,萧如薰直接把这份数据送到了内阁,内阁三名阁老看过之后,发现有四十万人患病,齐齐震惊,立刻赶到了皇帝的书房向皇帝请罪。
“你们都是江南人,这种事情难道从未听说过?”
萧如薰很不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三位辅臣。
李廷机开口道:“回陛下的话,这种事情咱们在老家的时候偶然听到过,也曾听闻数百人患病的传闻,但是却不曾想过一省之地居然有数十万人患病,这……这实在是难以想象。”
王锡爵和叶向高也是如此表示的,他们都听说过这个病,但是从未往深了去想。
也不知道统计的威力,一旦统计出来,大数据叠加,就是触目惊心的数字和极其严重的后果。
“按照如今统计出来的结果,朕预估整个南直隶估计有十几万户人家有大肚子病的病人,而其中大部分都是男主人,都是主要劳动力患病,他们会逐渐失去劳力,无力耕种,家里的情况会极其糟糕。
一个家庭甚至会就此破灭,女人无法生存,孩子无人抚养,放到整个东南三省去看,东南三省的粮食产量会因为这些人失去劳动力而出现减少的情况,是,一家一户无伤大雅,可以当做没看到,但是十几万户呢?
这还只是南直隶,浙江,福建,湖广,江西,甚至是更南边的两广,云南,四川,又会有多少人患了病无法医治只能等死?朕给了他们土地,教他们读书识字,以为已经做得很好,做了很多,没曾想,朕做的还远远不够。”
萧如薰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陛下,这件事情也不能怪罪陛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大肚子病从前朝就有,一直延续至今却无人提起,旧时地方官互相隐瞒粉饰太平,如今这才掩饰不住,这不是大秦和陛下的错。”
王锡爵给萧如薰找了一个绝佳的理由。
“这不是朕的错,但是这是朕的责任,朕是大秦的皇帝,他们是大秦的子民,他们给朕缴纳赋税,朕就要让他吃饱饭,要让他们活着!现在他们活不下去了,难道不是朕的责任吗?”
萧如薰加重了语气,王锡爵赶快跪在地上请罪。
“罢了,起来吧,这也不是你们的错,就是朕,也是才关注到这件事情的。”
萧如薰又摆了摆手:“事情太多,千头万绪,人总是有极限的,自然灾害应对方略司刚刚建立,人手不足,处理起来这些事情也比较麻烦,北边还在灭蝗,南边又要组织灭螺,诸事繁多,辛苦你们了。”
萧如薰走到了三名阁臣面前,分别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他们连道不敢。
“内阁的人手不够了,你们身上都担负着很多的职责,徐光启也被朕派出去了,现在朕需要一个能统筹各方面总领江南灭螺治虫大业的人,最好还对江南比较了解,你们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推荐给朕?”
三人互相看了看。
“陛下,朝中大臣基本上都由自己的职责,抽调出来的话,一时半会儿怕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来继任。”
李廷机如此说道。
“那……没做官的人呢?”
萧如薰忽然如此询问,三名阁臣略有些惊讶。
“背景清白身家干净,万历二十年至二十六年之间没有在朝为官的最好。”
萧如薰又增加了一个指标。
李廷机和王锡爵思来想去,没说话,倒是叶向高说了一个名字。
“陛下,若陛下寻求山野遗贤,臣举荐方从哲。”
“方从哲?”
萧如薰询问道:“哪里人?做过什么官?”
“方从哲是浙江湖州人,万历十一年中进士,做过庶吉士和翰林编修,还做过国子监祭酒,后来因为得罪了司礼监太监,所以主动辞官归乡闲居,至今已经十余年了。”
萧如薰细细思考一番,没想起什么关于方从哲的事情,就记着好像有这么一号人物。
“其人如何?”
“其人宽厚有度量,老成持重,识大体,知大局,而且,一定会遵守陛下的命令,认真贯彻到底,绝对不会徇私。”
萧如薰看向了叶向高:“为何如此肯定?”
叶向高回复道:“因为此人性格偏软,遇事不太愿意与人争执,倒想着自己后退,但是他有办实事的能力。”
“家中有大量土地吧?还活着?”
萧如薰问到了点子上,叶向高忙道:“他是湖州第一批上缴土地的人,上缴全部土地之后,就带着家人迁居到了顺天府,如今闲居在顺天府,只是交交朋友,谢谢诗文,并无其他行径,他只想过安稳日子。”
萧如薰思考了一会儿。
新式教育还未全面铺开,教育出来的人才可以入仕也要近十年以后,眼下他所用的人才大部分都是土改出身,让他们在基层为官,锻炼能力,逐步提拔,扛过这过渡的一段时间。
这些人可以做基层官员管理一乡一县一州府之地,甚至有些非常优秀的,可以做一省巡抚,但是全国治理思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培养出来的,还需要时间,需要锻炼和经历。
所以萧如薰才留用了王锡爵李廷机和叶向高三人撑门面,撑住这个过渡期,给自己的计划争取更多的时间,此期间,用一些前朝留下来的人才是不可避免的。
因为只有这些人有能力做官,因此在自己的好恶上,就要相对应的妥协退让,否则,一个人才都留不住。
而在选用旧官员的时候,性格偏软容易驾驭是重要的一点,萧如薰要的是他们的能力,而不是他们的性格,所以王锡爵这种提线木偶是他最喜欢的。
这个方从哲向太监认怂,向土改认怂,把性命看的比较重要,不喜争执,性格偏软,却被叶向高评价为有办实事的能力,那么,对于自己来说,就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项了。
好欺负,好驾驭,好任用,听话。
可以考察看看他的能力,要是能力过关,未尝不可纳入官僚体系之中,未来纳入内阁,也好方便自己就近掌握。
内阁的提线木偶不能少。
一念至此,萧如薰立刻下旨。
“传旨,召方从哲入京觐见。”
一千三百三十一 明哲保身的『哲』
方从哲来到京师顺天府居住已有一年多了。
一年多以前那场腥风血雨之中,因为早早听说了很多大户人家激烈反抗土改从而被满门杀光的事情,他感觉萧如薰这次不是说说玩的,也感受到了萧如薰的不臣之心。
对于很多跟他处境相同的人那种风轻云淡的想法不同,他非常谨慎,出于自己的谨慎,他亲自出动到处打探消息,打探到了不少让他浑身发抖的消息。
然后他自己到处走走看看,提前观察到了民间普通百姓的躁动与暴虐的气息,听到了不少十分有价值的消息,眼看着局势一天比一天紧张,他意识到情况不可逆转。
萧如薰这次玩真的,不是玩假的。
因此,他极早的嗅到了不对劲的味道,抢在所有人之前将自己的土地和家产交出,因为表现良好,思想觉悟高,得到了土改负责人的礼遇和称赞,将家中细软收藏奉还,只拿走了土地。
与此同时,方从哲听到了萧如薰在京师称帝,推翻大明建立大秦的消息,然后,他被要求不能居住在家乡,必须要迁居顺天府。
时局完全发生了变动,萧如薰成了最大的那个人,他明白这一切之后,二话不说,立刻带着家人离开了家乡,前往顺天府定居,完美体现了顺民的姿态,因此躲过了大劫。
然后,他在顺天府以一介老农的身份向分土地的大秦官员申请领土地,一家人领到了三百亩土地,在顺天府耕读生活,倒也不缺吃喝。
除此之外,还多了不少时间教育自己的孩子们,让他们学习知识的同时,也深入了解民间疾苦,学习农业技术,一家人之间的感情倒是深了不少。
后来,从南边过来的他的一些故旧打听到他的住址,前来拜访他,并且对他说了一些他离开家乡前后的事情。
那个时候方从哲才知道自己在家乡的那些风轻云淡的朋友们要么就是被暴虐的群众杀死,要么就是组织人手对抗暴民,结果被在背后给暴民撑腰的秦军一举荡平,满门抄斩,活下来的寥寥无几。
几乎整个家乡的士绅豪强都给杀的干干净净,他是最幸运的那个,因为急流勇退识时务,得以保全家人和部分财务,还在顺天府安了新家,全家都很安全,算是因祸得福了。
慨叹之余,方从哲心中全是庆幸。
本来,方从哲是打算就这样度过一生的,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重新进入新朝官场的这一天。
大秦皇帝的招募命令传达来的时候,方从哲是不敢相信的。
但是前来宣旨的官员和旨意不会作假,大秦皇帝召方从哲进京觐见,不得有误,着明日立刻进京。
那么着急吗?
方从哲自己还没有担心起来,方夫人就开始担心了。
“皇帝收了咱们的土地,应该给咱们一条生路才是,难道还要赶尽杀绝不成?当时那些官可不是这样说的。”
方夫人依偎在方从哲怀里,心中满是不安。
方从哲抱着自己的夫人,叹了口气。
“放心吧,皇帝的圣旨写的是召见我,不是要找咱们麻烦,咱们交出了土地,到顺天府以后耕田读书,从没有过任何违法之举,也没有和任何违法之人有来往,皇帝杀了那么多人,也没牵连到咱们,咱们没事的。”
这一点方从哲还是很有信心的,他别的本事不大,但是明哲保身的功夫非常到家,因此有人说他的名字从哲的那个哲不是先哲的哲,而是明哲保身的哲,嘲讽他胆小懦弱。
可他感觉胆小懦弱没什么不对的,自己对付不了人,会威胁到自己身家性命的人,自己又无法反抗,不认怂的话自己家破人亡了谁又会出手相助呢?留下孤儿寡母又怎么生活呢?
所以他十几年前果断向宦官认怂,自己辞官不做,回到家乡保全家人,十几年来一家人其乐融融,倒也开开心心,这次的情况和上次一样,都是家破人亡的境况,他所做出的选择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追随先哲也好,明哲保身一也罢,活着最重要,其他的都可以放到第二位。
这是方从哲的人生哲学,也是他被人家评价为性格软弱好欺负的缘由,关键他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你看,那些人都去追随先哲了,而他还活着。
他不认为皇帝会无缘无故的杀掉这样一个明哲保身乖巧听话的他。
果不其然,他赌对了。
皇帝没有要找他麻烦的意思,而且恰恰相反,皇帝想要任用他。
“叶向高叶卿向朕举荐了你,说你有办实事的能力,也顾全大局,为人正直,朕想要看看你到底值不值得叶卿这样的称赞和担保。”
方从哲这才明白自己那么乖巧不闹事还是给皇帝惦记上的原因,原来是叶向高这位大神的建议。
他和叶向高也算是旧识,还在做官的时候,两人有过一些交际。
王锡爵李廷机和叶向高,这三人在大明遗臣眼中可是非常复杂的形象。
一方面他们都是前明的官员,地位也不低,但是现在却成了大秦的内阁辅臣,尤其是王锡爵,前明做首辅,现在还是首辅。
有人暗中称他们是贰臣,但是没人敢公开说,甚至不敢往外透露,因为他们知道,当今皇帝是一个一言不合就杀人的马上皇帝,大清洗才过去没多久,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第二次。
那些死掉的人的血迹还没有清洗干净,谁敢乱嚼舌根?
这一点上方从哲就很瞧不起那些人了。
心里不爽,羡慕嫉妒人家能在两朝混得开的能耐,就骂人家是贰臣,自己要是有这个机会肯定也屁颠屁颠的往上凑。
但是他们除了打嘴炮,什么也不会,人皇帝就是看不上他们,宁愿给两个行脚商人官做,也不给他们当官,那是十足的伪君子,表面伟光正,私下里一肚子男盗女娼。
方从哲就不一样,他是真怂,也是真的想当官,一旦有机会,他才不在乎什么别的东西,怂就是怂,面对皇帝而怂,不丢人。
他是天底下最大的那个,一言不合就杀人,我无力反抗,所以我实话实说,我是真的怕。
于是方从哲跪在萧如薰的面前,向萧如薰表达了自己愿意为新朝效力的殷切期盼。
一千三百三十二 方从哲的对策
对于方从哲识时务的乖巧性格,萧如薰非常喜欢。
他就讨厌那种嘴上不怂但是肚子里慢慢都是私欲的双标之人,对自己无比的宽容,对他人就是强行要求道德高尚,好处自己来,黑锅他人背,这种人从古至今一点都不少。
而方从哲不是这样的人,他就是真的怂,被大秦的强大和皇帝的威势给吓破了胆,就想着跪舔皇帝,别的想法没有,一心一意做顺民。
他这个顺民做的萧如薰很开心,很满意,所以调查了一番之后,萧如薰也就决定要给他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毕竟是有实干能力的人,不用太可惜了,现在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
方从哲这样乖巧的人才最好不过了。
于是萧如薰将刘传海的几封信件还有朝廷商议的一些事情的邸报交给了方从哲,让方从哲看。
方从哲看完,开口问道:“大肚子病,臣在家乡也有所耳闻,还曾亲眼见过病人,但是不曾想规模居然如此之大,染病之人如此之多,这远远超过了臣的想象,臣真的是不知民间疾苦了。”
萧如薰摆了摆手。
“不知道并不奇怪,朕一开始也不知道,但是现在仅仅一个南直隶就有三十万人染病了,这还不是完全的数据,也没算上其他江南身份,全部加在一起,朕是真的担心染病人数破百万。”
方从哲咽了口唾沫。
“陛下,这病病症不一,又很快死掉的,也有缠绵数月数年甚至十数年才死掉的,因此不受关注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百姓看不起病,这……”
“这更加不奇怪了。”
萧如薰叹了口气:“百姓穷困,吃饱饭是最大的念想,现在正在努力朝着这个念想全力前进,却倒在了区区几条小虫子身上,方卿,你觉得这个事情该从什么地方开始着手改善呢?”
方从哲知道皇帝的考验来了。
“回陛下,按照臣的看法,这首先最该做的一定是统计人数,将染病的人统计出来,对大局有一个大体的掌握,判断染病人的数量和病情轻重缓急,这些朝廷都要心里有数。”
萧如薰点点头。
“数据搜集是第一步,这一点朕也是一样的看法,然后呢?”
“然后,臣建议,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集中病人居住在一起,将染病的人和未染病的人隔开,集中进行治疗,另外既然这虫病是钉螺所传播,是疫水直接感染,那么就该在有感染病人所在的区域内,组织人手进行灭螺和清理水源的事情。
这冤有头,债有主,不能事情发生了再去补救,那多少药材都不够用,要找到问题的源头,从源头开始控制,既然这虫子是钉螺所传播,就组织人手大量灭螺,消灭钉螺,毒虫自然就少了。
减少毒虫,就不会让更多的人染病,否则咱们治好一个又要感染一个,这来来回回,朝廷的财政会被生生拖垮,所以老臣建议,一个区域一个区域的来,切不可大规模整体铺开,那全大秦的医者都集中起来也没有用。”
方从哲的思路十分清晰,对策十分慎重,甚至有些保守,但是这却为萧如薰所欣赏。
这种情况下依然可以持保守的态度,才是真正意识到了血吸虫病的厉害和处理这件事情的艰难。
否则都像李信一样去打楚国,秦国把兵马耗完了都灭不了楚国。
这件事情要真是萧如薰动动嘴就能处理好,那萧如薰也就不需要把方从哲找来考验他的办事能力了。
“所以,方卿的建议是各个击破,而且要从灭螺开始着手,而不是救治病患?”
“确是如此。”
方从哲开口道。
“那么染病的人若得不到及时的救治而死去,又该如何?大秦子民,就这样死在朕的面前,而朕却要无动于衷吗?”
方从哲的脑门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呼吸有些急促了。
“陛下,请听老臣一言,患者之多,感染之剧烈,已经超过了老臣的想象,在老臣看来,就眼下这些病患,已经是集中全大秦的医者都不能在短时间内医治好的了,在此期间,必然会有人不断地死去,得不到及时的医治,但是,这并非人力可以扭转。”
方从哲小心谨慎的遣词造句,生怕触怒了萧如薰。
“那朕要是非要你这样去做,又要灭螺,又要保证病人一个不死,你能做到吗?”
方从哲一愣。
这……
这根本不可能啊……
他方从哲就一个人,又不是神仙,这种事情神仙下凡也难,何况他一个人?
可是如果做不到的话,皇帝会不会……
略微思考了一下,方从哲决定小小的赌一下。
赌皇帝没有那么丧心病狂。
“陛下如果这样说,老臣真的无言以对,还请陛下另寻贤良,或许,老臣太过于愚钝,办不好陛下交给的差事了。”
方从哲把自己的仕途交给萧如薰来处置了。
萧如薰沉默了一会儿,而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在方从哲看来却极其漫长,极其难熬。
“方从哲,你没有让朕失望。”
萧如薰这句话一出口,就让方从哲松了口气,心跳也没有那么快了。
“这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朕早就明白了,就算现在立刻就能调过去一万医者,也来不及救治那么多的患病之人,他们之中必然有人在救治之前就会死去,数量还不会少。
朕这样说,的确是有些不甘心,但是更多的,还是要看看你方从哲是不是个喜欢说大话放空炮的人,你要是但凡说一句你能努力,就给朕立刻滚回去种地,朕的朝廷里不需要大话精。”
萧如薰呵呵地笑了起来:“现在看来,叶卿没有看走眼,这样吧,你在前明做过庶吉士,做过翰林编修和国子监祭酒,朕这里,给你一个礼部侍郎的官衔,你挂礼部侍郎衔,做钦差,南下江南,把这个事情给朕组织起来。
朕在朝中设立了一个自然灾害应对方略司的部门,这个部门眼下在南边有几百名官员正在活动,他们都听你的,你要什么,朕全力支持你,朕对你就一个要求,五年之内,东南三省范围内,把虫灾控制住。”
萧如薰提出了自己对方从哲的要求。
一千三百三十三 方从哲抵达南京
对于萧如薰没有要求自己把整个江南的虫灾给控制住这个事情,方从哲重重的松了口气。
就眼下所初步了解的情况,方从哲意识到萧如薰如果要求自己在五年内控制住整个江南的大肚子病,那是不现实的,那也不知道需要多少人手投入多少银两才能做到。
但是如果只是东南三省,那么还有办法做到。
萧如薰也是经历了非常慎重的思考之后决定一步一步来,贪多嚼不烂,更何况是这种病,大秦就算掏空国库也没有办法在五年之内将病情控制住,但是力保国家财赋重地和萧如薰最大的基本盘的东南三省,还是能办到的。
稳住关中,稳住东南三省,将蝗灾和虫灾控制在可以掌握的范围之内,对萧如薰来说,就能基本上保证税收和北伐的后勤基地,在此基础之上,再慢慢的用几十年的时间将国家的最大灾害给处理掉,最后,留下希望。
除此之外,萧如薰并不敢说自己一定可以办成什么事情达成什么了不得的目标,哪怕他是皇帝,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方从哲觉得稍稍有些轻松,稍稍有些庆幸,有些欢喜。
他再次出仕了,成为了大秦帝国的一名官员,还掌握着钦差的权力。
皇帝陛下办事似乎就是如此的雷厉风行,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现在皇帝陛下相信他会按照规定和要求办事,所以直接给了他权力和承诺。
离开的时候,萧如薰亲自把方从哲送出了自己的书房。
“江南百姓苦于虫灾很久了,朕不能一鼓作气为他们解除病痛,朕的心里非常过意不去,所以朕希望你可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朕解除百姓的病痛,控制住虫灾,不要让朕失望。”
方从哲跪在地上向萧如薰表示自己的决心。
“若不能为陛下控制住虫灾,臣就不回家了。”
萧如薰扶起了方从哲,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励他好好办事。
方从哲回到家里,将这个事情和家人说了一下,家人喜忧参半。
喜的是一家人从此被纳入了体制之内,不用成天担惊受怕受到萧秦政府的迫害和清算,也不用担心以后家道中落家人没有钱花沦为普通人。
忧的是十分担心方从哲这一去江南能不能完成皇帝要求他做到的事情,这个虫灾听上去相当可怕,也不知道方从哲自己有没有危险。
“危险肯定是有的,这件事情之所以被朝廷重视起来就是一名县令染病去职,这个病在南直隶已经有数十万人感染了,估计在整个江南,这个染病人数要破百万。”
方从哲这样一说,方夫人被吓得不轻。
“老爷,要不然咱们不去了吧?北边没有虫灾,咱们一家也吃喝不愁,耕田读书,这日子不也过得挺好吗?咱就别去掺和这趟浑水了行吗?别到时候什么没得到,把自己给留那儿了!”
方从哲默默摇了摇头。
“我这一身本领,如果不能用在国家大事上,我花了那么多年学来又有什么用呢?我是怕事,但是现在给我撑腰的是皇帝啊,有皇帝撑腰,我怕什么呢?这本来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我要是做成了,史书上必然给我留下一笔。
再者说了,我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你,为孩子们考虑,总要给他们留下一点进身之阶,不过大秦对待官员的待遇比前朝要高多了,我的俸禄够你们吃穿不愁,皇帝还给安排了一座新的官邸。”
这样说着,方从哲又开始教育自己的两个儿子。
“为父不在的时候,你们要努力读书,不要忘记耕田种地,要侍奉母亲,你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待为父回来,亲自给你们行冠礼。”
“是。”
两个儿子十分恭敬。
“我不在的时候,如果家里有急事,就去找叶向高叶阁老,他推荐我做官,你们有事就去找他,他一定不会置之不理,但是,你们切不可做违法乱纪的事情,大秦法度严明,绝非前朝。”
这样吩咐过家人之后,方从哲才算放心。
三天以后,方从哲打点了行装,离开了顺天府,从大运河南下往南京去了,又过了大半个月,朝廷来人接方家人去京师里的官邸居住。
不过按照方从哲的要求,原先住宅内也留了人,两个儿子轮流住在老宅子照看家里的三百亩土地。
方从哲从京师坐船南下南京,五天行程便到了南京,感觉十分快速,抵达南京之后,南直隶代理巡抚杜康咏和自然灾害应对方略司在南方的负责人刘传海亲自来接,将方从哲引入了南京城内。
“陛下对于虫灾的事情非常关注,老夫还未南下,陛下就亲自召见询问对策,老夫以为,此事非同小可,不知眼下具体情况如何?”
方从哲没吃他们的接风宴,直接将两人拉到了自己的官署内询问起了这个事情。
杜康咏和刘传海一看方从哲是个来了就要办事的人,便也不含糊,将事情说了一遍。
“四十六万?”
方从哲眉头一皱:“这就是南直隶的染病人数?”
杜康咏点了点头:“这是目前所知道的人数,南直隶大部分地区都已经排查完毕了,就算有偏差,也不会超过五十万,低于四十万,人数之多,触目惊心,实在难以想象,所以虽然有陛下的全力支持,但是真要办起事情来,真的是千头万绪。”
方从哲皱着眉头,略一思索,便缓缓开口道:“老夫前来之前,陛下曾说,叫老夫在五年之内控制住南直隶,浙江和福建的虫灾病情,这是老夫南下的全部使命。”
“那除此之外呢?湖广,江西,四川呢?”
刘传海忙问道。
方从哲摇了摇头:“陛下有心无力,朝廷的财政已经要支撑太多的东西了,而且范围如此之广的地区,若要全部处理掉,没有数十年的功夫是做不到的,在东南三省财赋重地首先进行,并且积累经验,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那其他地区的病人,就任由他们死掉吗?”
“陛下也十分为难。”
方从哲开口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两害相权取其轻,眼下以咱们大秦的现状,就算把国库掏空了,也救不了所有病人,老夫以为陛下的做法是对的,也是万般无奈的。”
刘传海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