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之变·虚渊篇
白君话音还没说完,她忽然抬头望去,面色骤然转冷,如有实质的杀意让蝶毛骨悚然,连舞蝶剑都不由自主的浮现在手中,萧殊微微皱眉,顺着白君看的方向望去,唯见一抹赤色划过天际,速度快的无法言喻,但它却越飞越低,如同一个耗尽体力的人在进行最后的冲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赤?”
萧殊都不需要看就已经认出了这是一直陪在湫身旁那条火龙的气息,只是它身为龙族,灵压何其恐怖,实力绝不再神渊之下,它带给萧殊的压迫感可一点都不比湫要弱,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将它逼到这个地步。
萧殊还在思索之际,白君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跑!
赤脑海中唯有这一个字,它甚至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其他,被生生撕裂的翅膀勉强煽动着,纯金色的血液如雨般洒落,越来越弱的灵压不断的提醒着它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可它不能停,不敢停,即便临近北风城,即便它知道白君就在此处,但它仍是一秒钟都不敢松懈。
“这就是虚灵界所谓的龙族?凭你们也敢自称为龙?区区爬虫却如此狂妄,当真可笑至极。”
冰冷的声音遥遥传来,赤庞大的龙身不由一阵战栗,它不敢回头,浑身燃着火焰,宛如流星划过天际,可身后传来的灵力波动是如此的恐怖,速度快的让它心生绝望。
刺骨的寒意逐渐追上了赤的龙尾,炽热的火焰瞬间熄灭,霜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着赤的全身,但它已经无力挣脱,翅膀越挥越慢,失血过多,让它变得愈发迟钝,终于,它全身的火焰都熄灭了,这一刻仿佛连思绪也为之冻结,赤睁着眼,望着尽在咫尺的北风城,望着千里冰原,无力的朝下坠去。
虚空中,两道身影冷漠的注视着赤,其中一人为黑发男子,他**着上半身,惨白的肤色宛如冰雪,下半身遍布黑色鳞片,两条腿上遍布尖锐的倒刺,最为可怖的是他的胸口,那是一个足有拳头大小的黑色空洞,里面什么都没有,仿佛连接着深渊地狱一般,摄人心神。
另一人为女子,猩红如血的长发,上半身穿着白色短衣,高高的衣领覆盖了她的半张脸,只露出碧绿的双眼,而她的胸口同样有一个黑色的空洞,这两人悬空而立,恐怖的灵压宛如江海汹涌,让人为止悚然。
白君在赤下坠的瞬间出现在他的下方,单手便稳稳的托住了赤庞大的龙身,可当她看到赤身上的伤势时,心不由得为之一颤,赤已经是成年龙族,实力绝不再神渊之下,要伤他到这种地步,对方的实力该是何等恐怖?不过这种疑惑在她看到那两人的时候便消失了。
虚魔!
难怪灵压如此夸张,难怪能将赤逼到这种地步,原来是虚魔,但即便如此,白君心中的怒意仍是越来越盛,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当着她的面伤及龙族,特别是那个男人嘴里说出爬虫二字的时候,她便已经决定了,这两个人今天绝对走不出这片冰原,管你是什么东西,都该为此付出代价。
“看,我说了吧,它死命的朝这个方向跑,肯定是有帮手,还以为又是一条小爬虫,看……钓到大鱼了。”
黑发男子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透着杀意,更是难以压抑的兴奋,他伸出一根手指,对着白君的方向轻轻一点,恐怖的灵力汇聚在指尖,高度集中的灵力让空间都为之扭曲。
红发女子沉默不言的眺望着远方的天空,既没有对白君出手,也没有阻止黑发男子,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只想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在仅剩的时间,用自己的眼睛。
如有实质的灵压对着白君冲去,起初不过针尖大小,可到白君眼前之时,已然成了一道遮天蔽日的灵潮,高度集中的灵力间彼此产生的斥力何其恐怖,万米不过瞬息。
白君微微眯起眼睛,虚魔的恐怖是毋庸置疑的,但这一击着实有些夸张了,如此高密度的灵力汇聚一点,如果被打中的话,即便是她也承受不住,并非挡不住,只是如果要挡的话,她很难保证赤不受波及。
正当她犹豫之际,萧殊已然出剑!
此剑有名,剑一问心。
剑道修为到了萧殊这种境界,形而上的招数早已入不了眼,哪怕是凡尘剑道宗师,张道全所创的天地人三剑,也已经跳出了所谓招数的枷锁,心念为剑,剑出成域。
并无什么惊世骇俗的景象,可那灵潮还未接近,便被无形的剑域所阻,朝着两边扩散开去,宛如海浪撞上了礁石,无可奈何,但这还远远没有结束,那些本该消散的灵潮,仿佛受到了牵引一般,汇聚在萧殊身前。
须臾间,萧殊已然凭借剑域控制住了这股恐怖的灵力,至此,这一剑才算真正挥了出去,凝如实质的灵力霎时爆发,原封不动的对着那黑发虚魔冲去。
剑一问心,并非杀剑,主张先守后攻,以自身为镜,后手反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故而萧殊以问心为名,但剑一的防守和模仿是有一个极限的,只是这个虚魔的攻势,还不足以突破剑域罢了。
萧殊出手,白使不再犹豫,她立刻带着赤从高空落下,化去了赤身上的冰霜,只是赤的伤势实在太过严重,全身伤口大大小小不下数百处,但都不致命,仿佛是被戏耍的猎物一样,那两个虚魔就是想看着赤流血而死。
“白……白君?”
赤的龙身非常庞大,此刻的白君只有他眼睛那么大,但就是这让各族畏惧的龙族,今日却成了被猫戏耍的老鼠,毫无抵抗之力,即便冰雪消融,赤的气息仍是越来越微弱,他虽然睁着眼,可眼前却是一片漆黑,金色的龙眸早已失去色彩,不住往外淌着血。
“你先别说话,等我杀了那两个虚魔。”
白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尽力柔和着声音,但周身狂暴汹涌的灵压却是怎么都压抑不了,她不想说一些空话来安慰赤,那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赤这种伤势,除了荒灵生者杖之外,根本救不了,它失血太多,灵力也几乎耗尽,彻底透支了生命力,即便白君用秘法帮他,赤也活不过三天。
赤却没有再说话,他的灵压彻底消失了,唯见一颗晶莹透明的光球从他额头飞出,轻轻悬在白君身前,仅存的记忆,那里面有他宁可力竭而亡也要让白君看到的东西。
白君沉默的接住光球,轻轻将其捏碎,赤的记忆随之涌入她的脑海。
……
狂暴的灵潮瞬间吞没了黑发男子,只是在他被吞没的前一刻,眼中却没有半点畏惧,只有冷漠,似乎根本无所谓。
“你不是虚灵界的人。”
红发女子收回了视线,恐怖的灵潮就在她身旁涌过,吞没了黑发男子,但她表现的非常冷漠,完全不在乎同伴的生死,狂风骤起却拂不动及腰红发,唯有萧殊的出现引起她的注意,这一剑可不像是虚灵界那些所谓灵士能够做到的,这个白发男子单看装束就不像是虚灵界的人。
“这么说来你和他也不是虚灵界的人?又或者说,虚魔全都是界外之人?”
萧殊手持红叶,踏虚而立,剑意和丹元皆催至极点,这两个虚魔的灵压实在太过夸张,先是帮蝶铺路,之后为了剑道的更进一步又与白君交手,他此刻的状态只有全盛时期的七成不到,一对一胜负都难说,遑论一对二。
“虚魔?哈哈哈哈哈,玄一你听听,魔,原来我们在这些人眼里是魔……哈哈哈哈哈……真是笑死……笑死我了。”
灵潮消散,黑发男子只余下半个身躯,腰部以下皆被灵力消融,可他却是狂笑不止,笑声中听不出悲喜,声调更是毫无起伏,伴随着冰冷的笑声,他的腰部涌出无数血管,一个呼吸间便修复了身躯,竟是毫发无伤。
“难道不是吗?”玄一忽然反问道。
“……是啊,是啊。”
黑发男子笑容尽敛,神色黯然的思索了片刻,眼中似有追忆,似有挣扎,但最终化为平静,他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是啊,那段记忆已经太过久远,久的连他自己都快想不起来了,看看这具丑陋狰狞的身躯,看看这可怖的空洞,现在的他,就是魔,彻头彻尾的魔。
“你不像是登仙道的人,莫非是刚刚渡劫,误入了虚灵界?若是如此的话,我劝你一句,找个地方躲起来,隐没气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现身,如此方有一线生机。”玄一淡然说道。
黑发男子闻言面色一变,当即捻指结印,玄奥咒文呈球状扩散,将两人与外界隔离了开来,他面色愠怒的质问道“你疯了吗?这些话若是被他残灵察觉,你我又当如何?就为了这区区一个飞升者?”
“珩玉,别忘了你到底是谁,仙魔不过称呼罢了,执着外相,你被影响的太深了。”玄一瞥了他一眼。
“那又如何……哈哈……那又如何,你以为到现在我们还有的选吗?这局棋是他输了!从一开始他就输了!所以……所以我们也输了。”
破局之人·虚渊篇
“天数难料,因果尚不明了,仅凭你我所见,如何断言那两位的棋局胜负?珩玉,我知你当年不情愿,一直心有芥蒂,但你终究还是来了,他们总言你徒有修为却道心有瑕,可要我说,你当得起仙这个字。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玄一柔声道。
“他们说的没错,我是道心有瑕,但不是与那些人比,而是与鬼道渊的修者相比,我实在自愧不如,都说鬼道渊的修者残忍嗜杀,不顾天数,只求自在,可仔细想想,若是易地而处,登仙道有人愿意如此牺牲吗?”珩玉失落的说道。
玄一沉默了许久,她无法评价那两位的对错,但鬼道渊无数修者在明知道必死无疑的情况下,仍是甘愿入局成子,也许他们天性残忍嗜杀,功法邪异,很难被仙道所理解,但他们能够遵循本心,不管什么天数因果,也不怕什么罪孽报应,这恰恰是登仙道修者无法做到的事,也许这就是他们追求的自在。
“罢了,仅凭你我二人,又能改变什么,生死有命,且看这场棋局如何收官,在那之前,假戏也好,真做也罢,权当自己成了魔,该怎样就怎样吧。”
珩玉神色落寞的散去了结界,他不曾后悔当初的决定,本来就做好了死的准备,可他不能接受的是这种毫无意义的牺牲,即便只是弃子,他真的好不甘心。
在萧殊眼中,方才结界出现的瞬间,这两人的气息完全消失了,他本以为这两个人会以什么诡异的方式进攻,完全不敢松懈,哪知片刻后,结界便消失了。
“修者,要怪就怪你自己运气不好,飞升哪不好,偏偏误入虚灵界,非是我要杀你,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非是本心,但他不得不杀,为了那最后一步棋,他舍弃了一切,现在必须尽快恢复修为,哪怕这种方式为仙道所不容,可时间不多了,他等不起,无论输赢与否,只愿能说上一句,尽力了。
玄一幽幽长叹,不再劝阻珩玉,趁着那位的残灵还未察觉,尚有机会,只是如此下去,最后自己和珩玉又是否还能保持清醒,却是不得而知,即便一切顺利,能否阻止也是未知,也许真的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吧。
萧殊心中闪过无数念头,虽然不过只言片语,但他听得出来,面前这两位绝不是虚灵界的人,可虚灵界千万年前就封禁了,按湫的说法,界外之人无法进入,换句话说,这两个人早在封禁之前便到了虚灵界。
鬼道渊?
还是登仙道?
这等修者为何会变成虚魔?
萧殊越想越觉得心惊,难不成虚渊内千万虚魂,都是界外修者所化?分神不过刹那,但对珩玉这种程度的修者来说,那就是致命的破绽,华光闪烁,他已然出现在了萧殊的身后。
砰!
甚至来不及回头,萧殊一剑横在背后,剑与拳相交的瞬间,狂暴的气劲横扫而出,云海尽散,萧殊踏虚而立,根本无处借力,恐怖的力道推着他以肉眼难见的速度朝玄一掠去。
他快,但珩玉更快!
“剑意成域,还修成了元神道剑,初入仙道便有此修为,委实恐怖,可惜,若今日你已经修得仙道三花,我便不会杀你,许是你命中该有此劫,要怨便怨吧。”
珩玉身形飞掠,紧紧跟在萧殊上空,两人保持在十丈左右的距离,一声怨,杀意如沧海狂涛,他右手虚握,凝灵成剑,虽是惋惜,出手却无情。
一剑斩出,宏大灵力沛如龙腾,浩荡而出,直扫萧殊道身。
避无可避,萧殊将丹元催至极限,同是一剑挥出,百丈剑罡逆天而上,相交的瞬间,天地也为之噤声,逸散剑劲横扫千里冰原,所过之处,地裂山崩。
一道身影自空中坠落,轰的一声在冰原上砸出一个足有十丈深浅的巨坑。
坑内,萧殊披头散发的拄剑半跪,他半个身躯都被打散了,依稀可见下腹丹元逸散的白光,那一剑足足消耗了他六成丹元,也难怪赤会沦落至此,别说两人了,单单那个名叫珩玉的虚魔实力便在神渊之上,对灵力的控制近乎完美,而且身体无论受到什么样的致命伤都能够快速修复,这种自愈能力比他的道身还要夸张。
珩玉的半个身子都在那一剑中化为了血雨,他本以为那一剑能够轻易要了萧殊的命,但萧殊的实力却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无数血管从伤口涌出,眨眼间便修复了他的身躯,珩玉没有恼怒,心中愈发惋惜,若萧殊没有误入此界,恐怕又是一位让人惊艳的剑仙,可惜……他命中该有此劫。
珩玉冷眼俯瞰千里冰原,灵力在指尖凝聚,萧殊是什么状态他了如指掌,这么短的时间,根本无法修复道身,恐怕连气机都难以平复,生杀不过一念之间。
“等等。”玄一忽然开口制止了珩玉。
“就算我现在放过他又有什么意义,你以为身处此界,他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吗?与其死的毫无意义,倒不如让我吞噬他,尽快恢复修为,否则等那位醒来,就真的太晚了。”
珩玉面带愠色,不顾玄一劝阻,毫不犹豫的一指点出,沛然灵力直冲而下,宛如一挂银河自九天倾泻而下,距虚灵界封禁已经过去了千万年之久,也不知登仙道和鬼道渊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本就醒的晚了,哪还有这么多时间磨叽,不求力挽狂澜,但好歹也要死的有价值些。
“我说了,等等。”
玄一素手轻挥,竟是直接打散了灵潮,凝如实质的灵潮溃散成雨,倾盆而下。
“你到底想说什么?”
珩玉叹了口气,再度捻指结印,张开结界,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玄一执意要救这个剑修。
“我且问你,虚灵界的封禁是谁设下?”玄一蹙眉反问道。
“明知故问。”
“你既然知道这封禁是谁设下的,那我再问你,到底要什么境界才能够突破封禁,毫发无损的来到虚灵界?”玄一意有所指的问道。
“这……你是说……”珩玉突然意识到了玄一指的是什么。
“如你所言,他不过初登仙道,未结三花,至多结丹而已,这等境界如何突破封禁,又怎么谈得上误入?”玄一说道。
“的确,封禁虽是保护虚灵界,却也切断了它与外界来往,仙妖佛魔无一例外,若是强行跨界,道身损毁,修为丧尽,只余神魂寄于孕妇体内,等于重新轮回了一遭,莫说区区结丹,便是你我,当初还不是要借鬼道渊之手才入得此界,谁知道……谁知道竟是如此下场,浑浑噩噩千万年之久,还成了这幅非人非鬼的样子。”珩玉失落的说道。
许是被珩玉所影响,玄一也陷入了追忆,她沉默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虚灵界亿万星辰,也不知青鸾等人现在身处何方?是否已经找到了破局之法?”
“哈哈哈哈,你说的轻巧,如何破局?说到底我们皆为盛名所累,此刻身陷囹圄,再想回头,难矣。”
珩玉自嘲一笑,虚灵界早就成了死局,可叹当初自视甚高,明知十死无生,却仍是入了局,现在倒好,别说破局之法了,自身尚且难保,唯一能做的便是让自己死的有价值些吧。
“所以我才让你等等,这名剑修不过结丹而已,且不说他能否突破封禁,你也应该知道,凡人渡劫飞升,天门虽多但皆是同一境界,非是鬼道渊,便是登仙道,他如何能误入虚灵界?这背后定有内情,自封禁以来,过去了千万年之久,当年的死局,现在不一定还是死局,也许他正是破局的关键所在。”玄一说道。
“你的意思是登仙道有人暗中在帮我们,这……这不可能,那两位的赌局岂是登仙道能够干预的,况且他区区结丹剑修,若他都能破局,你我又怎会受困于此千万年?”珩玉不解的问道。
“你别忘了,这场棋局为何会演变成死局?若登仙道也有那般境界的仙者插手,说不定还有转机,你莫看他只有结丹,他与你我最大的不同便是不受那位残灵束缚,很多事,他能做,而我们不能做,这就是最大的变数。”玄一解释道。
珩玉闻言下意识想要推演天数,刚抬手却又放了下去,不禁摇头苦笑,且不说此界天数模糊不清,以他现在的修为根本不可能推演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况且他仙道修为尽废,根本无法推演天数,徒遭反噬罢了。
“那你为何不一开始就阻止我,说到底这些都不过是你的推测罢了,我们赌不起,虽然……我们已经没什么可输的了,但与其把希望寄托在这种假想上,倒不如尽快恢复修为,想办法把消息传递出去,尽我们所能阻止那位的苏醒。”珩玉反驳道。
“你还没有察觉到吗?”
“察觉什么?”珩玉有些茫然的反问道。
玄一闻言心中一阵悲凉,曾经的仙道翘楚,现今与人交手了半天,却是连那人身上残留的道印气息都无法感知,可转念再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竟是旁观了许久才勉强察觉。
赤的记忆·虚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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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离开了北风城,自他与湫签订灵约以来,虽时有争执,彼此调侃拆台也是常事,可他从未怀疑过湫做出的任何决定,但这一次他不知怎么的,心中非常不安,无论湫怎么安慰解释,他都无法放心,若是不管封禁,虚渊便如悬顶之剑,随时可能落下,可若真的解除了封禁,灵道真就能恢复上古时期的巅峰吗?虚渊的问题真的能就此解决吗?外魔的威胁又该如何是好?
没有答案。
加上白君与他说的那番话,赤心中更是阴郁,他知道,迟早有一天,四君都会不堪承受那永无止境的轮回,陷入永远的疯狂,一想到风君的情况,赤的心便沉入了谷底,真要到了那个时候龙族又该何去何从?
几度徘徊,赤没有选择回龙域,他游历了许多国家,还去了精灵族和兽族的城邦,只是为了散散心,但这种方式并没有让他放松下来,反倒越来越压抑。
有的人家庭美满,安享天伦之乐,虽是奔波忙碌,却也满足。
有的人一生不幸,深陷战乱之苦,沦为奴隶,永无出头之日。
有人高高在上,一出生便享有权利财富,有人贫贱如泥,死的时候连墓地都没有,只能被野兽餐食。
这就是现实,哪有什么公平对错可言,但正是这残酷的现实赋予了这个世界意义,赋予了生命意义,每个人或幸运,或不幸,最起码他存在过,他真正活过,痛苦也好,喜悦也罢,总能在这个世上留下一笔独属他的痕迹。
结束了吗?
虽然赤不曾经历过,但那个连四君都为之心寒的纪元,这些孱弱的种族又该如何生存?又该如何对抗恐怖的外魔?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非要把赌注全都压在解除封禁上?
可偏偏这个时候湫却失去了联系,无论赤怎么唤他,都是毫无回应,这个时候赤才想起来,湫偶然间提起过,这一届的虚界城主,精灵族的艾瑟尔率人巡防虚渊的时候,再也没有回来,后来星月议会派人调查了足足一个月,最后在虚渊外围的雪壑谷找到了他们的尸体。
虽然现在的虚界城有许多人都是罪犯充数,但虚界城的城主艾瑟尔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他活了三百岁有余,守城至今已有两百多年,实力绝不逊色神渊灵武,这个年纪的精灵族还未步入衰老,正是艾瑟尔的颠峰时期,可他却不明不白的死了,灵力尽失,灵核也消失了,尸体没有任何伤口,非常完整,可已经干瘪的不像样子,议会成员凭借他的衣着以及精灵族的特点才辨认出这正是艾瑟尔。
艾瑟尔一死,城主之位根本无人能够胜任,不是年纪太大,就是能力不足,又或者是守城时间快到了轮换的点,不愿意接下城主之位,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这个位置暂时空了出来,幸亏还有老一辈的守境者管理大小事务,又有星月议会的帮助,总算不至于混乱。
至于艾瑟尔的死因一直在调查,却一直没有头绪,虚界城名义上虽然是看守虚渊,但讽刺的是,这些年来他们主要守的并不是虚渊,而是那些对虚渊有想法的人,许多守境者甚至一辈子都见不到虚魔。
联系到这些年外界总有虚魔事件爆发,星月议会主要调查的方向一直都是私底下研究虚的幽魂组织,他们认为艾瑟尔是因为撞见了幽魂的人,两方起了冲突,这才导致艾瑟尔身亡。
但转念想想,如果不是幽魂的人呢?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赤的脑海,挥之不去,如果杀了艾瑟尔的不是幽魂的人,那又会是谁?谁能有把握百分百杀掉这位实力恐怖的虚界城主,要知道一旦失败,面对的可不仅仅是精灵族的怒火,而是各族的讨伐和追杀!毕竟各族当初都是立下过誓约的,即便是幽魂组织,也不曾听闻他们对虚界城的人下手。
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虚魔。
只有虚魔能让艾瑟尔毫无抵抗的被惨死,也只有虚魔能够造成这种诡异的死法,非是艾瑟尔弱,而是因为各族对虚魔的了解太过表面,虚魔纪元的资料虽然多,可在对抗虚魔方面没有任何实际价值,至于艾瑟尔,他守境二百年从未真正见过虚魔,也许正是如此才导致他面对虚魔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难道说……虚渊这把悬顶之剑真的要落下来了吗?
即便如此,湫在灵道上的造诣已然不是禁灵士或神渊灵武能够形容的,他掌握的咒术多如天上繁星,就算真的遇上虚魔也有荒灵秘境,脱身绝不是难事,绝不可能重蹈覆辙,身为灵道的守护者,星月议会的主事人,人族传奇,这样一颗闪耀了数百年的启明星,怎么会如此轻易的陨落?
虽然赤不愿意那么去想,但随着湫杳无音信的时间越来越久,他心中愈发不安起来,二者灵约的关系虽为主仆,不过数百年的陪伴下他与湫成了最了解彼此的老朋友,哪怕近年来,湫的变化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犹豫再三,赤仍是决定前往虚渊一遭。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一趟非但没找到湫,反而目睹这个世界上最为可怖的一幕。
对普通人来说,最为可怕的莫过于死亡,可赤看见的,却比死亡还要可怕十倍不止,他看到的是绝望,宛如身为蚂蚁,眼睁睁看着别人踩下的绝望,无论你怎么呼喊,怎么挣扎,怎么逃离,都无法改变结局的绝望。
记忆到此戛然而止,但它实在太过惊悚,以至于白君都为之久久失神,难怪……难怪湫总说时间不多了,但他还是说错了,这根本已经……已经没有时间了……
……
蝶站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萧殊被那虚魔从空中打落,此刻萧殊无暇帮她控制身躯,仅凭残魂想要控制灵身,对她来说实在太难了,竭尽全力也只能做到眨眼间这种细微的动作。
若是换做以前,她肯定又会自责不已,恨自己弱小无用,只是个拖累,毕竟连萧殊和白君都要认真以对的虚魔,即便她能动,又能帮上什么忙呢?恐怕对方翻手就能灭了她。
现在的蝶忘记了过往的一切,唯一记得的只有一件事,萧殊是一个对她很重要的人,虽然不清楚为什么身体动不了,但她依旧在尝试,也许是感应到了蝶的心意,她的身躯逐渐变得透明起来,那些原本用以构筑躯体的灵力逐渐汇聚在一起,化作了一柄长剑,正是舞蝶剑。
似乎……似乎能动了?
虽然看不见,也听不见,失去了人的五感,但她却能动了,以舞蝶剑作为自身残魂载体,这一幕哪怕萧殊见了也会为之诧异,既然残魂无法控制灵身,便将灵身化剑,以剑意御之,如此便无需再依靠萧殊,按理说蝶初入剑道,本是修不出剑意的,但自她握住舞蝶剑的那一刻起,她在剑道上的造诣便被萧殊强行提了上来,如同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被高手传了百年内元一样,哪怕再蠢,底子也已经打好了。
舞蝶剑在原地转了三圈,便朝着萧殊的方向掠去,与此同时,可就在蝶将要赶到萧殊身旁的时候,玄一和珩玉却已经率先一步落在了巨坑边缘。
不用看蝶也能感觉的出来,这两人身上散发出的恐怖灵压,剑身都在止不住的鸣蝉,若不是蝶初步领悟了忘我心境,根本无法抵抗这种程度的压迫感,发自内心的畏惧便会让她当场崩溃。
但现在,她却是毫不犹豫的飞了上去,拦在这两个虚魔面前,甚至没有去考虑自己拦不拦得住,蝶只知道萧殊是她的老师,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剑刃直指,杀意森然,若是他们在靠近半步,她便会出手,
“嗯?凭你也来拦我,自不量力也该有个度才是,你知不知道,我翻手便能让你魂飞魄散。”
珩玉略感惊讶,仔细看了许久便不禁失笑,他还以为这是萧殊的手段,谁知竟是一缕残魂罢了,虽然勇气可嘉,却也太过自不量力了些。
“灰飞魄散?你可有问过我?”
三道剑劲瞬间贯穿了珩玉的心脏,眉心,下丹田,与此同时,剑刃一闪而过,对着珩玉的脖子劈去,但珩玉却不躲不闪,只是冷笑,一旁的玄一也只是冷眼旁观。
锋利无比的红叶剑毫无阻隔的切入了珩玉的脖子,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切到一半时,珩玉忽然抬手捏住了剑刃,以至于红叶剑死死的被卡在了他的脖子中央,身受四处致命伤,换个人早就死透了,可珩玉仍是面不改色,伤口处也不见鲜血。
萧殊身躯尚未修复完成,许多地方还隐约能看见森森白骨,但他不得不出手将这两人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否则一旦珩玉出手,蝶灰飞烟灭不过顷刻。
仙道七候·虚渊篇
“剑者,你莫非真的以为自己能赢过我不成?实话告诉你也无妨,即便你与那条龙一起上也奈何不了我,杀你们虽要费上一番手脚,却也不是难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珩玉不紧不慢的将剑刃从自己脖子中央推了出去,伤口再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他这番话可不是狂妄自大,事实而已,萧殊的实力自然不弱,白君则更强,可即便如此也没有被他放在眼里。
束手无策,真正意义上的束手无策,珩玉所表现出来的自愈速度实在太夸张了,无论是怎么样的致命伤他都能瞬间恢复,但这与道身又有着本质的区别,萧殊的道身虽然也可以修复,却有两个致命的弱点,其一是眉心识海,那是藏神之处,其二是丹田气海,那是藏丹之处,这两处一旦受到致命伤,轻则修为尽废,重则身陨道消。
故此萧殊打出的两道剑劲是对准了珩玉下丹田和眉心识海,他也没想过这么轻易得手,只是为了转移珩玉的注意力,哪知道珩玉不闪不避,任由剑劲贯体而过,这也让萧殊的心沉入谷底,珩玉这么做无非是在告诉他,别白费劲了,这种手段没有任何作用。
“所以呢?”
萧殊飞身退开十丈之远,伸手一引,舞蝶剑顿时化光没入他的眉心,无论蝶再怎么不情愿,他都必须将她摄回识海,否则一旦交起手来他根本无暇顾及到蝶的安危。
“你且收一收杀心,我与珩玉不会再与你动手的,说句不好听的,若我真要杀你,你区区一个结丹境的小剑仙,早就死透了。”
玄一话刚出口便意识到不妥,从前的她说话总是轻声细语,虽不冷不热,却也不至于出口伤人,但现在,她心里明白,自己也已经被那位的残灵所影响,这也是她不愿意开口的原因。
珩玉瞥了她一眼,咳嗽了两声道“你初登仙道,无人指点下便能自行结丹,天资不错,且看得出来你剑道上也有所成,假以时日,成就难以估量,我知你心中许多疑惑,我或许能为你解答一二,但相应的,你也要回答我一些问题,如何?”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种戏码萧殊小时候听戏的时候见的多了,不过玄一和珩玉所并非虚言,虽然只是短暂交手,但萧殊心里明白,自己的确不是这两个人的对手,只是他不明白的是,为何方才还杀气腾腾,现在却又忽然罢手了?
珩玉见他仍是信不过自己,不由的心生恼怒,玄一忽然伸手搭在了他的肩头,冲他摇了摇头,珩玉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无形中又被影响了心境,他闭目深深的呼了口气,稳定了心绪,双手结印,玄奥咒文再次扩散开来,无形结界将三人笼罩其中,这已经是今日的第三次了,使用次数越频繁,被那位发现的可能性就越大,若非萧殊很可能就是破局之人,他绝不可能一天内施展三次。
萧殊环顾四周,仍是能够看得到外界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没改变,但周遭的灵力消失了,白君的气息也消失了,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这种莫名的孤独感让人极其不适。
“别看了,若这个结界连你的神念都无法隔绝,我和玄一也活不到今天。”珩玉眉眼间流露出一丝疲倦,如此频繁的施展结界对他的消耗实在太大。
“两位……前辈既然是登仙道的仙人,怎会沦落成这般仙非仙,魔非魔的境地?”
萧殊见这两人的确没有动手的意思,便将红叶剑收回识海,单从这两人的言谈中他便猜得到,这两位曾经定然是登仙道的仙者,若真是封禁之前便到了虚灵界,那少说也活了千万年之久,尊一声前辈并不为过。
萧殊的第一个问题就让珩玉沉默了,玄一幽幽长叹道“你问什么都可以,唯独莫要问这件事,非是我有意隐瞒,只是有些话一旦出口便留了痕迹,我与珩玉境界低微,纵有结界阻隔,也是不能说,不敢说。”
“那敢问什么是能说的?”
萧殊微微蹙眉,他并不能理解玄一这番话的意思,什么叫做一旦出口便留了痕迹,此地除了他们三个,再无外人,纵然说了又有何妨,难不成还能被人听了去?
“自然是有的,你初登仙道,我也看得出来,你非是修道登仙,而是以剑道登仙,说白了就是凡尘武道,虽说世间万法,殊途同归,但道不同,路自然也不同,其中凡尘武道是最难的,武者通常杀戮过甚,纵然开了天门,也难渡天劫,而且过度透支身体,寿岁不长,一般也修不到那个境界,但你不要以为自己已经跨过了最难的一步,我也不妨告诉你,这只是开头罢了,你虽自行结丹,可将来若没有其他法门,境界也就止步于此了,或成劫灰,或寿尽而终。”珩玉直言不讳的说道。
“所以说之前的什么天资不错,成就难以估量……”
萧殊话还没说完,就被珩玉尴尬的咳嗽声打断了“天资不错是真的,毕竟能够凭借凡尘武道登仙的人皆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至于成就不可限量……这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寿尽而终是什么意思?难道仙人也有寿岁这个概念不成?”
萧殊一直以为渡劫登仙,褪去了凡身,理应是跳出轮回,再不受生老病死困扰,唯有劫数而已,可今日珩玉所说,却彻底颠覆了他小时候对仙人的理解。
“若是正常修仙道法门的话,境界分为七候,第一候,宿疾并销,身轻心畅,停心在内,神静气安,四大适然,六情沉寂,心安玄竟,抱一守中,喜悦日新,名为得道,是为凤初境:疾病不生,身轻体健,练气,寿岁两百载。”
“第二候,超过常限,色返童颜,形悦心安,通灵彻视。移居别郡,拣地而安,邻里之人,勿令旧识,是为琴心境:返老还童,明晰自身,筑基,寿岁五百载。”
“第三候,延年千载,名曰人。游诸名山,飞行自在,青童侍卫,玉女歌扬,腾蹑霞,彩云捧足。是为结丹境:飞行天地,腾云驾雾,凝元成丹,若是身处凡尘境,可开天门,渡劫飞仙,寿岁一千五百载,这便是你现在的境界,你莫要以为渡劫登仙便等于长生不老,你若是千年后境界仍无长进,便能察觉大限所在。”
“第四候,炼身成气,气绕身光,名曰真人。存亡自在,光明自照,昼夜常明,游诸洞宫,诸仙侍立。是为晖阳境:碎丹成婴。天地灵力皆为己用。六欲不存,铅花生矣,寿岁三千载。”
“第五候,炼气为神,名曰神人。变通自在,作用无穷,力动乾坤,移山竭海。是为乾元境:移山倒海,雷霆震怒,分神。神飞天外。人之生存赖以气,心必空於下焦,无惊无恐,无忿无怨,则气平顺,道畅通,银花生矣,寿岁八千载。”
“第六候,炼神合色,名曰至人。神既通灵,色形不定,对机施化,应物现形。是为无相境:阳神,精气虽足,无神者,则其体无光,其人无命,故神为主宰,今心空其上焦,不执不着,神满无眠,常清常醒,则脱壳还虚,归入虚空境界,则金花生矣,无相者,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修行至此,道者才算真正跳出了轮回,再无寿岁之忧,唯劫而已。”
“第七候,太清境,这个境界太过玄奥,我实在难以描述,太清道者被称为半圣,不受因果,万般自在,若能抓住契机,便可以步入众妙之门,神居不夜天,位列诸圣。”珩玉说道。
仙道境界七候,这是登仙道修者的常识,不过萧殊却是第一次听闻,仙人有劫数不假,但竟与凡人一样被寿岁困扰,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这还算是仙吗?
“你莫要以为只有长生才算是仙人,若是金丹便能长生,别的不说,登仙道早就灵力枯竭,不复存在了,亿万境界,每时每刻都有人修成金丹,渡劫飞仙,同样的,每时每刻都有仙人或是化为劫灰,或是寿终而亡,唯有如此轮转,天地方能长久,便如凡尘境,有人出生,便有人死去一样,登仙道一样,鬼道渊也是一样,哪怕是不夜天的诸圣,也有你我难以想象的大恐怖要面对。”玄一补充道。
“不知两位前辈是何等境界?”萧殊忽然问道。
“我与玄一皆是无相境。”
珩玉说的轻描淡写,萧殊听了却是心中一震,堂堂登仙道无相境的道者,比他萧殊高出了足足三个大境界,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再无寿岁之忧,只需安心渡劫便可,如他这般的仙人怎会沦落到这般地步,这虚灵界封禁背后到底有着何等可怖的真相?
“曾经是无相境,至于现在……早就不是了,唯神念长存而已,不生不死,非仙非魔。”玄一叹了口气道。
虚渊来历·虚渊篇
萧殊思索了片刻,撩起衣袖,露出手腕上的红色念珠“晚辈还有一件私事,不知两位前辈可识得此物?”
“这……此物你是从何得来?!”珩玉一见念珠连声调都变了,眼中写满了不敢相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萧殊见状急忙追问道“此物我自小便带在身边,但却不知到底是谁留下的,也曾有道人指点此物来历非是登仙道便是不夜天,是为佛道圣物,前辈若是知道这串念珠的底细,可否告知一二?”
话才出口,萧殊便意识到了不妥,当初那疯癫老道便提醒过自己,如此圣物必会引人觊觎,自己尚不知晓面前这两人的底细,就算这两人曾经是登仙道的修者,现在也不过是两个虚魔而已。
“莫非这就是破局之法?若我能夺得此物,何惧那位残灵?到时我与玄一便可全身而退,重归登仙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珩玉!?莫不是被那位的残灵影响的连心智都出现问题了?仔细想想,那位的佛珠怎会出现在这小子的身上,那几位以天道为盘,众生为子,因果作谱,你又如何逃得出他们的手掌心?”
“难道说……真正插手这场棋局的人其实是那位?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身上残留的道印气息还没到那个程度,至多半圣太清境,难道说只是一个巧合?”
珩玉眼神忽明忽暗,久久没有回应萧殊,到了他这种境界,许多看似简单的事,在他眼里就变得非常复杂,任何决定都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
“此物来历,你无需再问,我知晓一二,却是不能说与你听,它的确是佛道圣物,佛门讲究缘分,你既然到现在都不清楚它的来历,便是缘分未到,故此你也不必担心我与珩玉会抢夺此物的,便是你送与我们,我们也是不敢拿,此物不属于我们,你好好戴着便是了,总有一天会知晓的。”玄一瞥了一眼珩玉,云淡风轻的说道。
许是被玄一这番话消解了心中的犹豫,珩玉洒然笑道“小子,把这佛珠给我藏好了,如此圣物便是仙人见了也难抑贪欲,你可莫要再示于人前。”
“晚辈谨记。”萧殊见状也不再继续追问。
“你还有什么问题,全都说出来吧,但凡能告诉你的,我不会隐瞒。”珩玉说道。
“两位前辈虽化身虚魔,但尚存理智,不知为何要追杀赤?虚渊是什么来历?虚灵界的封禁又该如何解除?”
这三个问题才是当下最关键的,也是萧殊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叶月已经公布了他外魔的身份,要不了多久,这个消息就会传遍各族,到那时,也许他们奈何不了萧殊,可他也不愿意为此杀太多的人,倒不如想办法解除封禁,毕竟登仙道才是他真正要去的地方。
“结界之内,我是珩玉,她是玄一,结界之外,我与她便是你口中的虚魔,你只需记住这一点就可以了,至于为何要杀那条火龙,原因也简单,我们需要吞噬如它这般的生物,以此来恢复修为,不用这么看着我,换做以前,这种事打死我也是不会做的,但世事并非总能如愿,很多时候,身不由己才是常态,这份罪业,非是我珩玉想背,奈何这天地烘炉,谁又不在其中烧?”
珩玉自嘲笑着,他笑造化弄人,笑天道无常,更是笑当年那些所谓的仙道同辈,明知自己迫于道心无法推却,明知此行有去无回,但他们仍是希望你为了大义,为了登仙道,为了众生,牺牲自己,可你若是问他们为何不自己去,他们便会又会摆出另一幅嘴脸,长吁短叹的说自己天资不够,境界低微,不堪重任。
是,自己当初修得阳神,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归入虚空境界,可这修为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他珩玉忍受万载孤寂,日夜苦修所得,几番历劫,几番生死,好一句为了登仙道,为了众生。
与那些虚伪的仙人相比,鬼道渊的魔修反倒显得更为真实,起码他们杀人便是杀人,功法邪异就是邪异,无论造下多少罪孽都敢一人担了去,再看那些仙人,嘴里没有一句真话,什么都要扯上因果,天数,也不知是真的明白还是为了找个由头,有时候珩玉真的分不清,到底谁是仙?谁是魔?
玄一接过话头继续道“虚渊的来历非我三言两语便能解释清的,它与鬼道渊,乃至自在天都有关联,这件事要从虚灵界还未封禁的时候开始说起,那个时候,这方境界还只是一片荒芜,它最初被成为荒界……”
不夜天为诸圣道场,位于最上,好比是一棵树的树顶,登仙道次之,位于树干部分,凡尘境最为庞大,属于环绕树身的土地,再往下便是鬼道渊,位于树底,还有传闻中与不夜天齐名的境界,自在天,它位于树根部分,据传那个地方也是圣人道场。
荒界则是位于登仙道与鬼道渊之间繁茂低垂的树叶部分,不过天地元力异常充沛,属于一方未开化的境界,别说修者了,连异兽都是少之又少,只因为此处的天地元力狂暴的让人难以炼化,故而也鲜有修者愿意去荒界,遑论久居传道。
不夜天圣人的灵尊见此地荒芜,许是觉得可惜,又许是觉得在此传道也算一桩功德,便以灵力为源,照着自己的模样创造了许多生物,同时传下灵道,自那以后此界便有了生机,初代灵士们为了感念灵尊创造之恩,便将荒界称为虚灵界,至于为何加一个虚字,那便是因为当初灵尊自称为虚。
千万年后,虚灵界灵士遍布,丝毫不逊色登仙道与鬼道渊,虚灵界狂暴的灵力也被梳理的差不多了,哪怕是不懂灵道的界外之人,也能够在虚灵界长居修行。
可谁都没有想到的是,鬼道渊竟在这个时候开始大肆进犯虚灵界,并且遮掩了天数,起先的数千年,登仙道甚至无一人察觉此事,待到后来,因为前往虚灵界而彻底消失的仙人越来越多,这件事才算真正揭开了序幕。
鬼道渊位于树底,境界虽不比登仙道来的小,可天地元力却要匮乏的多,而荒界天地元力充沛,奈何过于狂暴,不适宜修行,即便那时荒界无主,他们也有心无力,直到不夜天的灵尊在此传道。
在灵尊离去后,虚灵界近乎鼎盛的时期,鬼道渊终于出手了,数不尽的妖魔,浩浩荡荡,虚灵界虽得灵尊传道,可底蕴仍是差得太多,前后抵抗了不过万年便彻底溃败了,近乎一半的虚灵界被鬼道渊所占据,成了后来的修罗域。
再后来,登仙道的插手,灵尊出面,鬼道渊只好暂且作罢,刚开始没人知晓灵尊为什么不一开始就阻止鬼道渊,偏偏要在虚灵界被占据一半的时候出面,但这个谜题很快便解开了,因为自在天的圣人弥忏也干涉了此事,而这亿万生灵的生死在他与灵尊眼里,仅仅只是一场赌斗罢了。
以虚灵界的归属为赌注,这是两位圣人的棋局。
眼看虚灵界将要被彻底侵占,灵尊便又落了一子,彻底封禁虚灵界,隔绝它以其他境界间的来往,弥忏也落了一子,便是虚渊,鬼道渊本以为没希望了,弥忏的出现让他们重拾了信心,凭什么登仙道可以享受充沛的天地灵力,鬼道渊就要忍受这种不公?
天道不公,我便强夺!
这两人弈棋可忙坏了鬼道渊和登仙道,鬼道渊天地元力匮乏,他们必须夺取虚灵界,仅仅一个修罗域还不够,这是为了帮后辈铺路,也是为了鬼道渊的未来,为了配合弥忏赢下这一局,罗,阿修罗,浮陀,那伽,因陀罗,五位鬼道渊半圣不惜分化神魂,散落虚灵界,化作虚渊。
他们甘愿牺牲是为了应对灵尊的封禁,鬼道渊的修者皆能可以通过特殊的咒法,强行穿过封禁,直达虚渊,无需受那胎中迷,虽然依旧会被毁去身躯,境界弱的甚至连记忆都无法保留,但却能保神魂不散,甚至是部分修为,相应的,他们也会受制于那五位半圣残灵,这便是最初的虚。
虚的存在只有两个目的,其一是恢复记忆,神魂和修为,清除虚灵界的所有生物,所谓虚的赠礼不过是鬼道渊修者的手段罢了,其二就是帮助五位半圣复生,由内而外破除灵尊的封禁,为这局棋收官。
这是登仙道与鬼道渊修者皆知道的事,玄一也没有什么顾及,便全都告之了萧殊。
“可笑至极,此界亿万生灵在圣人眼中竟然只是一局棋?如此不仁也配称圣?”
玄一说的轻描淡写,可再萧殊听来这简直不可理喻,这种圣人与妖魔何异?
“妄言!以你的境界如何能够理解圣人所想?小子,我劝你一句,莫要再说这种话,便是心中也不可以想,否则谁都救不了你。”珩玉当即厉声道。
珩玉魂灭·虚渊篇
不可妄言天道,不可妄言圣人,不可妄言因果,莫要以为随口说一句,没人听到便是无事,哪怕只是心中妄想,亦会在这天地间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届时自会偿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么说,两位前辈蛰伏虚灵界千万年,不惜化身虚魔,便是为了阻止那五位半圣复生?”萧殊猜测道。
“随你怎么猜。”
珩玉不否认也不肯定,无论萧殊怎么猜,无论这是不是事实,只要自己不答,便不会留下痕迹,否则一旦被人推演出来,这身份就藏不住了,要不了多久,他与玄一就会面对无止境的追杀,即便他身兼仙魔两道,也敌不过那千千万万的虚魔。
“至于封禁一事你暂且就不要多想了,若这封禁如此轻易就能解除,鬼道渊何至于费这么大功夫,牺牲如此多的修者,甚至出面了一位圣人和五位半圣,我知道你想要离开此界,但恕我无能为力,若真有离开之法……唉……”玄一摇头道。
无法离开?
萧殊不禁皱眉,他此前听湫说已经找到了解封的线索,可这一切如果是事实的话,恐怕封禁解除真要等到那五位半圣复生才行了,但如此一来虚灵界岂非成了鬼域?
“现在你应该明白我是什么处境了吧,你飞升此界,实在是倒霉透顶。”珩玉自嘲笑道。
他与玄一说的好听点,是为了众生,为了登仙道,前来阻止五位半圣复生,阻止鬼道渊侵占虚灵界,可说的难听点,无非就是被登仙道推到台面上的弃子罢了,且不说阻止半圣复生难度有多大,即便真的阻止了,他们也无法离开虚灵界,灵尊可不会为了区区一两个仙人就解除封禁,说白了就是有来无回。
“两位可有见到过这个人?他前些日子去了虚渊。”
萧殊催动丹元以元力在手掌上勾勒出湫的模样,虽然这个湫看上去只有手掌大小,外貌却是一模一样,萧殊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即便零当初说过,湫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能够解封,但有个方向总比没有方向要强得多,湫前往虚渊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至今没有任何消息,萧殊本就打算离开北风城后便去虚界城寻他。
“不曾见过,但你也不必去找了,此地虚魔已达到临界点,半圣罗残灵复苏,灾厄将启,否则我与玄一也出不了虚渊,这人也许已经让虚魔吞噬了,无论是此界的生灵,还是你我,没多少时间了。”
珩玉对着萧殊的额头伸出右手,却被萧殊下意识躲了开去,他不由恼怒道“你问也问完了,该说的我也都告诉你了,难不成你到现在还认为我会害你不成?真若如此,我又何必与你废话这么久?”
“从刚才起,我就很好奇,你既然一开始打算杀了我,借此恢复修为,为何又突然罢手?难不成我身上有什么东西能让你们赢下这看似必输棋局?还有一点,按照你的说法,虚灵界封禁,你与她无论这局棋输赢与否,都难以脱身,甚至必死无疑,明知是弃子,为何还要这般尽心?”
萧殊似笑非笑的盯着珩玉,即便玄一说的很想那么回事,但他自始至终都对这两个人有所保留,明知是弃子,明知必死,恐怕换做谁都难以甘心吧。
话音才落,杀意赫然笼罩四周,萧殊与珩玉的身形皆消失在了原地,仅仅一个呼吸,地面分崩离析,无形结界上掀起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波澜。
“珩玉住手!”
玄一神色冷漠,飞身而上,竟是直接拦在了两人中央,更确切的说是两柄剑的中央,相对而冲的剑劲立刻撕裂了她的肩膀,森森白骨肉眼可见,即便珩玉和萧殊想要收手也是力有未逮,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玄一被剑劲夹在中央,碾成齑粉。
玄一却丝毫不在意身躯的撕裂,她踏虚空中仍是纹丝不动,捻指结印,双手一引,恐怖的剑劲霎时将她的双臂绞成血沫,可即便如此,她仍是将两股剑劲引偏了数寸,剑劲擦颊而过,削断了她数缕如血红发,萧殊与珩玉几乎是擦着她的肩膀交错而过,这个时候玄一被摧毁的手臂已经复原,她一左一右,双手猛地摁在两人的肩膀,将两人朝下甩去!
原本就被剑劲带偏的身形又被玄一朝下一摁,萧殊和珩玉纷纷从空中坠下,摔得灰头土脸,虽然没有受伤,可也是狼狈不堪,然而玄一仍是没有停手,她在那两道剑劲堪堪要击中结界的时候,再度牵引改变了它们的方向,剑劲环身绕了数圈后,只见她素手一指,一红一白两道剑劲彼此环绕,宛如两条游龙朝萧殊和珩玉直冲而去。
珩玉不闪不避,任由剑劲透体而过,这种程度他自是不惧,哪怕身躯尽毁,恢复也不过一个呼吸罢了。
珩玉敢这么做,萧殊却没有这个资本,好在这道剑劲本就是他所斩出的,红叶剑一挑一引,猩红剑劲逐渐散去,化作最纯粹的元力缓缓顺着剑身被内丹所吸收,可他还没来得及完全吸收,珩玉已然出现在面前,他伸出一根手指,对准了萧殊的额头,凝如实质的灵力倏然刺出。
萧殊一方面要消化剑劲,根本无暇还手,只来得及勉强侧过身子,肩膀处顿时出现一个血洞,贯体而入的灵力霎时化作无数白光细丝,缠绕骨骼,刺破血管,最后破体而出,层层环绕之下将萧殊禁锢的动弹不得,珩玉冷笑一声,仍是没有罢休,灵力再次化作剑刃,对准萧殊的下丹田刺去。
“我说了,住手。”
玄一徒手抓住了灵刃,稍稍一用力便将其捏的粉碎,珩玉猛地转头,面色狰狞的冲着玄一怒道“他说了什么你没听到吗?弃子?必死无疑为何还要如此尽心?哈哈,玄一啊玄一,你真以为只有他这么想吗?他这番话你没听懂,我却是听懂了,是啊,何必如此尽心,便让他们苏醒又如何,待到封禁解除,你我说不得还能脱离此界,不如让登仙道见鬼去吧,让开!”
本就压抑了千万年的积怨,珩玉早已经绝望了,此刻的他心境大不如前,一个徘徊在仙魔边缘的人,进退皆是痛苦,萧殊这番话在他自己看来不过是表达了自己的疑惑,可在珩玉听来却尤为刺耳,尤为让人心寒,自己放弃了一切,到头换来的竟然只有质疑,如何不怒?
“杀了他又能如何?纵然恢复修为又能如何?难不成仅凭你我就能杀光虚魔?就能阻止半圣复生?珩玉,你先冷静下来,你心里有怨,我又何尝不是,是,他们用大义的名头压你,以道心有瑕为由逼你,可你若真成了魔,该何去何从?若是登仙道将你过去的身份透露出去,鬼道渊如何容得下你?即便你不在乎,你的师尊呢?你的弟子呢?他们又会怎么想?你又该如何面对他们?”玄一厉声喝道。
“我……”
珩玉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玄一所言宛如利刃穿心,每一个字都是鲜血四溅,深可见骨,他呆愣了许久,最终摇头轻笑,踉踉跄跄的连退数步,跌坐在地上,一时间竟是万念俱灰,双眸失神,灵压迅速衰弱起来。
“珩玉你怎么了!?”
玄一心中一惊,自己此言本是为了激起珩玉的道心,却不料适得其反,竟让他万念俱灰,神魂隐隐出现寂灭之相,虽然无相境神魂长存不灭,再无寿岁之忧,但若是心死了,神魂也就散了,谁都救不了。
“玄一,我不像你,天生仙根道体,飞升渡劫对你来说不过是走个过场,再玄奥的道书仙法到了你手上,也只需要多看几眼,我没这么好的天赋,凡尘境的时候我不过是一个道观的小道士罢了,道书上的一句话,别人只读三遍就懂了,可我翻来覆去念上一天,仍是不知其中真意,师尊常言我没什么修道的天赋,让我成年便下山还俗去,可我不服,一天读不懂我便花十天,十天读不懂我便花一百天,所谓勤能补拙,我虽然笨了些,可到底不傻,待我成年之时,道观内的书已经被我读了个遍。”
珩玉挥手散去了缠缚的萧殊的灵力,面露微笑,似是完全沉浸在了过往的追忆之中。
“待到五十岁的时候,修得一身大黄庭,那个时候师尊已经走了,同门师兄弟们也都白发苍苍,垂垂老矣,同辈中唯有我仍是黑发健壮,不显老态,但我仍是害怕,怕死,看着师兄们年纪越来越大,病痛缠身,甚至连床都下不来,日日吃丹喝药,仍是逃不出生死轮回,成了一黄土,那时我便决定要出世寻仙去,去求那长生不死之法,不是为了什么普渡众生,救苦救难,只是为了我自己而已。”
“世人求仙哪一个不是为了长生不死,你有这种想法本没什么错。”
玄一此刻才恍然,珩玉根本就不是怨,他的道心在当年散去仙道修为的时候就已经死了,这千万年来他不过是在苦苦支撑,靠着自我欺骗来忍受这种看不到尽头,看不到希望的痛苦。
道散虚灵·虚渊篇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根本就不是什么上善若水的仙人,他们说的没错,我是道心有瑕,也许……也许像我这样的人本就不配称仙,修得无相阳神,靠的无非是一心求生的执念罢了,散去仙道修为的那天,珩玉便已经死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珩玉越说气息越是微弱,明明没受任何伤,可不知怎么得,宛如将死之人一般,失去了他的支持,周遭结界也逐渐开始溃散,玄一沉默不言,只是静静听着。
“他怎么了?”萧殊不解的看向玄一。
“道心有瑕又如何?仙为凡成,纵是圣人也不例外,谁能真正抛弃一切?谁又能做到太上忘情?况且若仅凭执念便能修得无相阳神,仙人也太不值钱了些,珩玉,你若真的累了,便去吧。”
玄一没有回答萧殊,也没有劝解珩玉,他的心死了,神魂已经呈现寂灭之相,宛如一只本就遍布裂纹的碗,现在彻底的碎了,里面的水自然也就流干了,纵然圣人出面,也救不了他。
“珩玉……我还是珩玉吗?”珩玉失神的问道。
“你自然是珩玉,师承玉清仙长,登仙道太虚宗珩辈弟子珩玉,剑阁十二宫瑶光之主云策君,九阳剑诀名震登仙道,三次出世,一剑斩魔域波旬,二剑断逆帆罪海,三剑灭昆天邪火,纵然他们都忘了,你的弟子不会忘,你的师尊不会忘,剑阁的宫主们不会忘,玄一也不会忘。”
玄一越说心中越是悲戚难抑,如此道者却总被人诟病道心有瑕,逼不得已放弃仙道修为,陷入这必死之境,是了,世人总是如此,哪怕你做一千件,一万件好事,但只要你有一点让他们不满意,只要你不符合他们心中所想,那么你就是不好,就是有问题,就是道心有瑕。
理念不同便是魔,作风不同便是外道,这世上的人啊,因为不敢标新立异,所以苟同于别人的价值,这样的活着,何等的卑微。
“云策君……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剑阁十二宫吗,哈哈,原来你还记得,我……”
话未尽,魂已散,这具让珩玉深恶痛绝的邪魔身躯,化作点点萤光散去,在殒命的刹那,忽现殊胜异象,清幽异香扑鼻,原本尸体消散的地方竟是三朵清莲盛开,其上隐约可见晶莹水珠,花瓣轻轻摇曳,似是要随风而去。
长云渺茫,拈来素馨告青天,黄土一,斟来熟酒祭九泉。名树繁华,哪堪人世一聚散,残阳落照,悲欢一曲风唱晚。
“天颂三莲,云策君,你一世为仙,修得天颂,终是没有以你最厌恶的邪魔模样死去,若来世重修仙道,愿你不再受那闲言蜚语,道心如一,无劫无难。”
天颂三莲,所有的诋毁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仙者终不堕恶道,初心不改,神将散未散之际,便会凝作三花,百兽悲鸣,仙鹤泣血,以此告慰仙者的逝去。
“这……怎会如此?”
萧殊全然不解,自己费劲手段也伤不了珩玉分毫,他怎么突然就身陨道消了,忽然风起,吹的莲花摇曳,更吹的萧殊一阵心寒,此刻他才发觉,周遭结界早已散去。
“珩玉早已死了,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梦醒了,神自然也就散了。”
玄一弯下身子,素手轻触莲花,忽然一阵暴风袭来,三莲根本经受不住,若非玄一护持,霎时就要飘零散落,玄一猛地转身怒视白君,杀意攀升至顶点,但片刻之后她又恢复了淡然冷漠的神情“今日珩玉道陨,我不欲让他莲花染血,你莫要再逼我。”
萧殊正欲开口,忽觉一阵心悸,眼前这三莲花瓣竟是化作无数柄金色利剑斩来,有那么一瞬间,这股玄妙剑意近乎让他失神,那种感觉,犹如渺小的蚂蚁抬头看到了星河灿烂。
持剑的手微动,似乎已经来不及抵挡,利刃临头刺下,虽然只是一瞬间,可萧殊知道自己已经输了,这一世他还从未在剑道上输的如此彻底过,不过放弃抵抗绝非是他的作风,否则萧殊也修不成忘我心境。
萧殊催动丹元,左手死死握住临头的剑刃,不过剑刃力道大的出乎意料,即便他竭尽全力,也无法阻止这一剑的来势,只得侧头避开,却仍是被剑刃划破了脸颊,一缕白发飘落,萧殊心中惊觉,立刻飞身而退,右手立时出剑,剑劲如浪潮汹涌,秋风扫落叶般将周遭剑刃一一打飞了出去。
飞散的金色剑刃再次散去,化作漫天飞花,紧随萧殊而去。
红叶剑微微鸣蝉,这不是兴奋,也不是畏惧,更像是一种跃跃欲试,仿佛再催促萧殊与之交手,萧殊紧了紧右手,再度挥剑斩出,猩红剑罡横扫飞花,然而这看似狂暴的剑罡从飞花中穿过时,狂风骤起,飞花四散开去,可若细细看去,竟连一片花瓣都没有伤到。
下个瞬间,飞花及身,剑意笼罩,一道金芒升起,宛如初阳,飞花中,一位道人身形飘忽,右手持金色道剑,左手持拂尘,金瞳金眉,头戴道士的太极八卦帽巾,身着淡金色道袍,白发及腰,神色孤傲。
“千峰云雪散,初阳燎空。”
语尽剑落,萧殊顿时明白了,眼前这个道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魂散的珩玉,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单单剑意便已经全方面被压制了,这一剑落下,如何抵挡得了?可他方才不是死了吗,怎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念及此处,萧殊心念百转,他余光瞥向一侧,果然不见了,不单单是玄一,就连白君也不知何时消失了,他当即将红叶剑收回识海,对着珩玉朗声道“前辈剑道超绝,更是修得无相境,您若心中恨我,要杀我,尽管动手便是,我认输。”
说完这番话,萧殊便放弃了抵抗,闭目而立,任由珩玉剑落。
道人闻言不禁眉头微皱,手中金剑将要斩下之际,再度化作飞花,轻飘飘的落在萧殊肩头,他拂尘一挥,叹了口气道“我不是珩玉,又怎来恨你一说,我要谢你才是。”
“谢我?”
萧殊不由的心中一定,他知道自己猜对了,此地早已经不是北境冰原,自己不知何时被拖入了境界之中,若非玄一与白君不见了,恐怕自己根本察觉不到,而且这道人出剑虽是恐怖,却没有半分杀意,想来也不是真的要取自己性命。
“没错,若不是你那番话激了珩玉,他至始至终都不会明白,任由他如此下去的话,道心不复,魔障横生,若他真入了魔的话,我亦是在劫难逃,他虽身陨道消,却得天颂三莲,这一世也算不负初心了,我自然要谢你了。”道人神色黯然道。
“……世人都晓神仙好,唉。”
道人这番话非但没有减弱萧殊的愧疚,反倒让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萧殊伸手接住一片飞花,心中怅然,世人总说神仙好,飞天遁地,长生不死,万般自在,可自己所见的仙人们,怎会有如此多的身不由己,汪越是如此,珩玉,玄一又是如此,所谓仙道,实在让人心寒。
“世人向来只见繁花,不见风雨,他们总以为神仙无所不能,跳出生死轮回,逍遥自在,了无牵挂,无拘无束,却不见道人日夜苦修仍抵不过天劫一道雷霆的无奈,不见道人因果缠身,明知死境却无可奈何的绝望,少年人,仙道绝非是你想的那般轻松,境界之间有大恐怖,珩玉今日身陨道消,又何尝不是他的劫数,诸般因果加身,纵天数模糊,他又岂会不知此局凶险,奈何,奈何……”道人言语间尽是无奈。
“既然前辈不是珩玉,敢问您是?”萧殊回神问道。
“我是他的元神道剑,素问,当初珩玉本打算将我留在剑阁,是我执意要跟他来,这些年若不是他苦苦支撑,保我不受魔元侵染,恐怕我早就神消了。”素问悲戚道。
这时萧殊才明白,为何方才红叶剑会鸣蝉不休,原来面前这位道人竟是珩玉的元神道剑,难怪剑意如此纯粹,这么说来……难不成红叶剑也……
萧殊心念一动,红芒自眉心飞出,红叶剑悬于身前,仍是鸣颤不休,似是在应和萧殊的剑意,又似在挑衅素问,若非萧殊剑意压制,恐怕红叶剑早就飞出去了。
“哼,你这小剑怎如此狂妄,真要与我比较,再随你主人修个万年吧。”
素问冷哼一声,剑鸣霎时响彻天地,彻底盖过了红叶剑的鸣颤声,就连萧殊都有些失神,红叶剑这才乖乖的回到萧殊手中,它总算感受到了两者的差距。
“呃……素问前辈,抱歉了。”
萧殊尴尬的替红叶剑道了个歉,心中可谓古怪到了极点,随着剑道修为的加深,他早就察觉红叶有灵,不属凡剑,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元神道剑竟还能化作人形,若真到了那一天,红叶剑也化作人形与自己面对面时又该是何等诡异的场景?
“少年人,你飞升误入虚灵界,这背后恐怕不是什么巧合,封禁一事你已经都知道了,我也不再赘述,此番入你识海本也有私心,珩玉虽死,但我想将他的天颂三莲带回登仙道去,让那群伪仙好好看看,这个道心有瑕的人可比他们要强的多。”
是伞非剑·虚渊篇
“既是如此,素问前辈怎见面就动手,莫非想试试小子的实力不成?再者,封禁一事连珩玉和玄一前辈都没有办法,小子区区结丹境又如何能破除的了?”萧殊不解问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我出手可不是为了测你实力,而是为了亲眼看看你所修的剑道如何,珩玉他这一世在仙法道术上并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可谓天赋平平,全靠苦修,但他在剑道上却不弱于任何人,九阳剑诀是他一生的心血,于情于理我都不希望它就此失传。”素问轻描淡写的说道。
“前辈的意思是要将九阳剑诀传于我?恕晚辈不懂,珩玉前辈生前座下难道没有弟子不成?纵是没收徒,亦可将剑诀留在太虚宗或剑阁,将来自会有传人出现,何来失传一说?”
萧殊非但没有喜悦,反倒心生疑惑,珩玉修得无相境,换句话说就类似于凡尘境的天玄境,几乎站在了登仙道的顶端,如此修者座下岂会没有弟子?况且太虚宗和剑阁又岂会任由九阳剑诀失传?
“我且问你,何为剑?何为道?何为剑道?”素问反问道。
“剑为兵,兵为凶器,无论理由是什么,剑就是为了杀人而存在的,故而剑为杀,至于道,生老病死,花开花谢,一棵树,一条河,一段情,万事万物皆为道,道是源,是规律,亦是变化,小子浅薄难以描述,还请前辈不要见笑,至于剑道,剑本就是道的一部分,故而剑道这个说法虽然没错,但若是想以剑证道,却是骑驴找驴罢了,对剑者而言,剑便是道,道便是剑,无物可证,无道可证。”萧殊思索了良久说道。
“有此悟性,也难怪你的剑会如此轻狂,你是不是觉得,这种道理连你这个初入仙道的人都懂,登仙道的仙人们岂会不明白?那我便告诉你,他们不懂何为剑,他们只知如何避劫,如何推演天数,如何延寿,剑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杀人利器而已,这种想法本是没错的,然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珩玉的那几个弟子,在我看来无一人有资格学九阳剑诀,至于剑阁,那可不是什么授徒的宗门。”
素问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堆,总结起来却只有一句话是重点,珩玉的弟子们根本没资格学九阳剑诀,他看不上,也教不了。
“前辈如此青睐,小子惶恐,只是……”
萧殊并非不愿意学九阳剑诀,只是他有心创造属于自己的剑,好不容易摆脱凡尘剑道的影响,此刻若再学九阳剑诀,自己的剑又会受其影响,到时候再想摆脱,恐怕难矣。
“如你这般心气高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别人苦求都学不到的九阳剑诀,你竟还要拒绝不成?”
素问只觉得荒缪,九阳剑诀名震仙魔两道,谁人不知,纵是在剑阁那也排的上号,小小结丹境剑修竟还想着如何委婉拒绝,岂非可笑?
“素问前辈好意,萧殊心领,不过凡尘境时曾有一位道人说过,仙凡最大的区在于道的铭刻,唯有成就此身的道,方能称仙,那些只知道修习功法,追寻前人者根本称不上仙,无非是一群拥有强大力量的人罢了,纵然得天地之造化,明日月之玄机,可他们没有属于自己的道,便没有立身天道的根本,一旦劫临,必死无疑,小子虽只是区区结丹境,算不得什么,但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望前辈见谅。”萧殊不卑不亢的说道。
“区区凡尘境的道人竟能说出这番话,他的道号是什么?”素问蹙眉问道。
“本名不知,他说自己叫王半仙,当时不觉,现在想来,他或许也是一位下凡的仙人。”萧殊感慨道。
“王半仙?想来应该只是个化名,你说‘也’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见过其他仙人?”
素问抓住了萧殊这番话中的一个关键点,心中震惊不已,凡尘境虽广袤无边,可天地元力比登仙道要稀薄太多,红尘浊气更是让修者忌讳,莫说仙人了,便是鬼道渊的妖魔也不愿意去,怎么听萧殊说来好像还不止一个仙人似得。
“小子的确还见过一位仙人和一位妖魔,那位仙人名唤汪越,道号北辰君,妖魔名唤弥罗……”萧殊也没有太多隐瞒,将凡尘境发生的种种告之了素问。
素问听罢蹙眉思索了许久,北辰君和弥罗他都不曾听闻,这倒也不奇怪,毕竟自己和珩玉离开登仙道千万年之久,纵然对仙人来说,也是太长了,只是这一仙一魔,还有那不知身份的王半仙背后到底有着怎样的牵连,鬼道渊不顾天道,强行封闭凡尘天门,真的只是为了这个北辰君不成?
“那道人说的是不错,前人道,后人若只是学,终有尽头,但你却是理解错了,我且问你,若你从来没有接触过剑道,无人领进门,谈何成就自己的剑道?若人人皆是如你这般,又有多少道能流传下来?自古师授道一,弟子学一,明二,悟三,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唯有如此方成百家争鸣,你的想法是没错,却忽略了最关键的点,那道人所言阐明了仙凡的区别,可难道他就没有告诉你,仙本是凡成,何为凡?凡便是学的阶段,若是学都不学,却妄言要明悟自身的道,岂非贻笑大方?”
素问这一番话犹如当头棒喝,萧殊立于原地,似被雷霆击中一般,久久没有应声,素问所言并没有错,如果没有白使教自己剑法的话,自己连剑都不会用,遑论明悟自己的剑道,自己对别人的剑道讳莫如深,原因还在于当年南城那一夜强开天门,剑聚百万,最后却因为无法驾驭如此庞杂的剑道,被天雷打散了剑龙,以至于他很长一段时间内甚至无法握剑。
别人的剑道终归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凭空而起的万丈高楼,无根无萍,天劫之下一触即溃。
思索许久仍是没有答案,萧殊便将心中疑惑告知了素问,但求一解心中疑惑。
“你的剑在哪?”素问反问道。
萧殊下意识唤出了红叶剑,持剑在手,却仍不知素问是什么意思。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它一直都陪在你身边,你还在找什么呢?”素问浅笑道。
萧殊心中似有明悟,好像知道了什么,但还不够清晰,仿佛隔了一层薄纱,答案明明就在眼前,可不管怎么伸手都触碰不到,他蹙眉苦思,面色忽晴忽阴,眼神闪烁不定。
红叶剑轻轻鸣颤,似乎在为萧殊着急,素问见状不由笑道“你着急有什么用,有些路得自己走出来才是,我帮不了他,你也不行,你若再烦他,也许下一秒他就走火入魔了也说不定。”
红叶剑似是被素问给唬住了,果然不再发出任何声音,任由萧殊细细端详,红叶剑,剑身猩红细长,宽约一指,霜刃遍布花纹,剑柄处仅仅缠着白布,没有护手,单从形状来讲甚至算不得一把标准的剑,又或者说它本来就是一把伞……
伞?
萧殊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忽然低声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是我忘了……”
伴随着萧殊的呢喃,红叶剑砰然溃散,点点红芒重新汇聚在他手中,化作一柄红伞,伞面上纹着寥寥枫叶,其上还有一排小字:秋枫伞,红叶剑,霜雪独饮,古今几明月。残红折,芳菲歇,一夕烟水,何处寻故人?
“你的剑在哪?”
萧殊左手撑伞,右手指了指天空,道“我的剑在这。”
他指了指脚下的地面,道“我的剑在这。”
他指了指素问,道“我的剑在这。”
最后他指了指自己的心,道“我的剑在这。”
“哈哈,那你手中的是什么?”素问朗声笑问。
“我手中的是伞。”萧殊答道。
“那我再问一次,九阳剑诀你学不学?”
“学。”萧殊淡然一笑。
“好,好,好。”
三声好,素问心中感概非常,这个心障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但萧殊仅凭自己这番话便从中走了出来,悟性何止是高,简直是夸张的恐怖,难怪他能以剑道开天门,九阳剑诀有此等传人,珩玉若知也当欣慰了。
……
且不说萧殊和素问在境界中的对谈解惑,外头白君和玄一早已经开始交手,刚开始玄一还处处防守,相让,便是不愿意让天颂三莲染了血,奈何白君心中暴怒难抑,出手越来越重,动辄山崩地裂,海浪卷席,万里风暴不休,纵是玄一不惧,但一边要护持三莲不散,一边又要防守,渐渐的也有些应顾不暇起来。
“你真要逼我不成?”
玄一身若磐石,立于三莲之前,任凭白君千般手段不退半步,不过她的耐心也逐渐消耗殆尽了,若白君再不听劝告,她便不会再留情。
“逼你?哈哈,你们追杀赤的时候,可有人逼过你们?虚魔又如何,当着我的面杀我龙族,你今天别想活着离开这。”
莲花魔染·虚渊篇
“一人拦一个,有问题吗?”
素问不等萧殊回答,化作一道金芒朝玄一掠去,到底是无相境的元神道剑,纵然没有珩玉主导,出剑亦是骇人,九阳剑诀一出,焚风席卷千里,千里冰原恍若炼炉炙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萧殊转头朝白君方向望去不禁喃喃道“……好像有。”
……
“珩玉?不对,你不是他,你是……素问?”
玄一见素问持剑斩来,一时间竟有些恍神,不单单是外表,就连那孤傲的眼神,出剑时的气魄,皆一般无二,可珩玉已经神散道消,剑阁云策君也随风而去了,只余下自己身后的天颂三莲。
“珩玉神散道消,素问比玄君更难过,可现在绝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玄君何不就此罢手?”
“罢手?若非她咄咄逼人,我又怎会出手?我一心护持天颂三莲,你不去阻她,反倒来拦我,素问啊素问,珩玉若知你如此该是何等心寒?”玄一厉声喝道。
玄一先是见自己一席话将珩玉给说的神散道消,本就懊悔恼怒,又被白君一而再的相逼,此刻已然是动了真怒,眼见素问一剑打散了灵潮,玄一心中怒意更甚,她右手一引,只见那原本散去的灵潮化作千万丝线,竟是死死缠住了素问。
“玄君!你常说不要忘了自己是谁,素问敢问一句,现今的玄君可还是当年北荒玄海那位上善若水的仙人?”素问朗声道。
“我……”玄一闻言不由语塞。
素问屈指一弹剑身,铮铮剑鸣霎时震断了丝线,玄一此刻修为十不足一,但素问却比她更加不如,他身为珩玉的元神道剑,珩玉神散之时,他本也该随之神散剑折,奈何珩玉早年散去仙道修为之时,为了不让素问被魔所染,便将两者的连系彻底切断了,这导致了素问虽仍属仙剑道兵,却也大不如前。
“玄君且慢动手,还请听我一言,珩玉之死非是您的过错,他早知自己有此一劫,您可知他为何愿意带我来虚灵界?因为珩玉曾说,若是我成魔,你便斩了我。如今他虽神散道消,却也不曾入魔,天颂三莲,已是他最大的安慰,玄君啊,我并非是阻你,我是在救你!”
素问所言字字心惊,玄一神色不由黯然,原本抬起的手也慢慢放了下去,她自顾自喃喃道“死局难解,是仙是魔还有什么分别?”
“若您已然成魔,那此局便真的死了,但我敢问一句,您是魔吗?”素问高声问道。
“……”
玄一沉默不言,这个问题她不愿答也不敢答。
“玄君!还请您告诉我,您是魔吗!?”素问再度厉声喝问。
玄一身形微微颤抖,她转身低头注视着珩玉留下的三莲,随之又紧紧闭上了眼睛“……不是。”
素问闻言紧绷的内心顿时松了一大半,他等的就是这句话,若此局真是死局,灵尊如何敢与弥忏赌斗,那个境界的人,因果天数皆在一念,就连他们都能想到的事,灵尊如何会想不到,此局自然是有解的,至于如何解,其关键还在这个飞升误入虚灵界的萧殊身上。
“那小子身上有太清境道者留下的道印,我无法窥探,还需您来解印才行,想来应该是登仙道有了动作,毕竟过去千万年了,说不得当年的死局已经有了解法。”
素问长长的出了口气,回身朝萧殊的方向望去,不过他心中仍是怅然,珩玉已死,纵然回了登仙道又能如何,自己也不过是一柄无主且受损的道剑罢了,只待下一次天劫落下,也许……
“何必说的这么勉强,你本就不是魔啊,玄一,我才是魔……”
那个声音犹如毒蛇吐信,惊得玄一如遭雷劈,身形摇摇欲倒,仙人本是无泪,可为什么……为什么……晶莹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径直朝三莲落去。
‘她’试图伸手接住这滴眼泪,可不知为何,手却怎么都动弹不了,玄一红着眼睛道“我事事都阻不了你,可唯有这件事,你别想拦我。”
“你疯了!?天颂三莲乃至圣之物,你这么做只会让它被魔所染,这可是珩玉最后的痕迹了,你连它都不放过吗?你这个女人何其歹毒!”‘她’歇斯底里的吼道。
“你我本为一神,分化出你这等东西,我承认自己歹毒。”玄一心中冷笑着回应道。
“你当真不想活了!?若被素问察觉,天下虽大,再无你我容身之处,届时登仙道杀你,鬼道渊亦要杀你,你这么做除了让你我陷入死境之外,还有什么意义?”‘她’质问道。
“因为……我想起来了,我曾经也是仙啊。”玄一笑道。
晶莹的泪珠坠落在莲花上,即便‘她’全力争夺控制权,仍是没能阻止这一幕的发生,泪珠砸的花瓣稍稍朝下一弯,又回弹了回来,可那与泪珠接触道的地方宛如被火灼烧一般升起一阵黑烟,至圣至洁的天颂三莲竟是逐渐散发邪异魔气。
“可笑……哈哈……可笑至极,你也算仙,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吗?如果你真是那上善若水的仙人,不,哈哈,若是如此你根本就不可能成仙!也不可能分化出我来,更不可能入了此局,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却想回头!?玄一我告诉你,晚了!晚了!”‘她’立刻出手将染黑了快一半天颂三莲收入识海,并未被素问察觉。
“玄君,您怎么了?天颂三莲呢?您收起来了吗?”素问眼见萧殊拦下了白君,回身却见玄一闭目站在原地,不言不语,而地上也不见天颂三莲,他虽心中疑惑,却也没有多想。
“三莲我收起来了,若此局真有解法,说不得还能将其带回去,也算给太虚宗,给剑阁一个交代,让那群伪仙好好看看,到底是谁道心有瑕,到底是谁愧对仙这个字,走吧,且让我看看,这道印是那位仙长所留。”玄一笑道。
“好。”素问点头道。
……
“那两个虚魔杀了赤,你却要让我罢手?我管它什么登仙道,杀我龙族,都该死!”
白君余怒未消,任凭萧殊说的天花乱坠,她是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虚渊已成地狱,悬顶之剑终是落下了,只是落得太快,太早,太让人猝不及防,湫又下落不明,一切都结束了,什么登仙道与她何关?
“你要报仇,我不拦你,但我就问一句,你真杀得了她吗?”
白君要为赤报仇,于情于理萧殊都没有理由拦她,可有一点,白君真能杀得了玄一吗?答案显而易见,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哪怕玄一放弃抵抗,任由白君施为,恐怕也难伤其分毫,真要激怒玄一,恐怕到时候死的是白君,当然了,白君身受血咒,哪怕死了也能重生轮回,继承记忆,可这件事萧殊并不知情,他与白君定下了血契咒缚灵约,白君若身死,他也活不了,白君这种明显找死的行为,他不得不拦。
“你是怕我死了连累你?”白君冷笑着反问道。
“直白的说,是。”
萧殊不喜欢说什么漂亮话,若没有灵约束缚,他绝不会拦白君,不干涉别人的选择,不惹因果,这是他一贯的准则,不过这一次涉及自己的生死,他就不得不插手了。
“你!?滚开!你若再阻我,信不信我连你也一块杀了!?”
白君不由为之气结,当即凝聚灵力,却惊讶的发现自己对灵力的控制力不知为何大幅度下降了,别说龙族秘法了,就连最为普通的咒术都无法轻松施展,她转而怒视萧殊厉声道“你做什么?!”
萧殊摇头道“我也不愿如此,但你执意不听的话,我没有办法,白君,死其实很简单,闭了眼,咽了气,就什么都不用管了,什么痛苦都没了,我承认,这何尝不是一个解脱的好办法,活着要背负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是啊,既然如此,何不一死了之呢?”
“你这算是在劝我?”
白君越听神情越是古怪,她被萧殊说的一头雾水,连生气都给忘了,他这也算是在开导自己吗?
“可是啊,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你所牵挂的,关心的,喜爱的,哪怕是憎恨的,统统都会烟消云散,唯有虚无,没有尽头的虚无,那种感觉比活着的痛苦更甚百倍,千倍,玄一乃无相境的仙人,高我三个境界,纵然化身虚魔,修为不复当初,但依旧不是你我所能敌得过的,白君,你要报仇我不拦你,可你要送死的话,我要劝你一句,到此为止吧,其实纵然你不杀她,她也……”萧殊叹了口气,玄一此刻的处境比死也好不到哪去。
“怎么,你是认定了我在送死?”白君怒极反笑。
“那条龙是我与珩玉所杀,你要报仇可以,珩玉方才已经神散道消,你不必再寻他了,至于我……还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待到时机成熟,我会自斩赎罪,以偿业果,若你执意要亲手杀我也无妨,这幅身躯我本就难回登仙道,与其以魔身长存世间,倒不如借你之手了解这一世因果。”
劫缘一念·虚渊篇
玄一说的诚恳,白君也知晓自己不一定就能杀得了她,但心中恨意仍是难消,她冷笑道“你是什么身份我不管,有什么目的也与我无关,但你在我面前杀龙族子嗣,若换做以前,单凭这一点我必要杀你,不过今日我可以罢手,希望你记住现在说过的话,萧殊,湫总说你是解封之人,我最后再信你一次,望你好自为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还没等萧殊说话,白君飞身云端之上,显化万丈龙身,翅膀微微一震,便消失在西方的尽头,狂风随之卷席而来,目之所及云雾尽散,阴雨骤停,唯见天空月明星稀。
白君放弃报仇一来是没把握杀得了玄一,二来也是有更重要的事,她必须将虚渊发生的一切告知炎君和明君,她管不了其他各族,唯有龙域她不得不管,否则这千万年轮回的意义何在?
“玄君你真的要……”素问跟在玄一身后欲言又止。
玄一没有理会,她径直来到萧殊身前“你若信我便放开心神,这也许是破局的关键,不过也可能是我多想了,若是那样的话我虽必死无疑,但你仍有可以照我之前说的,隐没气息,寻个地方藏起来,莫要让其他虚魔察觉你的存在,纵然外界尸山血海,你也千万不要现身,如此说不得还有一线生机。”
“前辈说笑了,我此生什么都不求,只愿问心无愧,若真到了那个时候,我萧殊别的没有,剑倒是有一柄。”
萧殊洒然一笑,说罢便闭目放开了心神,任由玄一施为,这么做是极为冒险的行为,若玄一想要对其不利,顷刻便能让他身陨道消,但萧殊自然也留有后手,其一是舞蝶剑,他早已分化出了一股神念寄予其上,其二便是手腕上的佛珠,那位数次救他于生死危难间的红衣人。
玄一手指点在萧殊眉心,晦涩咒文顺着她的指尖逐渐灌入萧殊识海,时而蹙眉,时而迷惑,素问在她身后都不敢出声,生怕打扰到玄一。
“找到了。”
片刻之后,玄一舒眉浅笑,从萧殊眉心摄出一道肉眼难见的白色细丝,但她打量了片刻之后,眼神忽然就变的惊慌起来,心中懊悔不已,好在这一幕萧殊和素问都没有看见,但她心中仍是惊疑不定“玉凰仙遗的冰弦?这怎么可能,当年我离开登仙道之时,他便已生五衰之相,纵有殊胜之善根也难挽道消下场,怎么会……”
心念未定,玄一便觉周遭一切仿若静止,无论是身前的萧殊还是身后的素问,全都没了动静,天地陷入死寂,似乎这个刹那,她所处的时间和空间都被独立了出来,玄一心神不由为之一震,纵观登仙道,能做到这种事恐怕也只有那几个的老东西了,而他正在此列。
“玄君,这次当真是好久不见了,算算时间,千万年不止了吧,当年琴宴一别竟险些成了永别,这些年老道可想念的紧啊,不知在虚灵界过的可好?”
素衣皓首,头戴玉冠,手持拂尘的道人站在玄一身前,面容清瘦,算不得多英俊,却给人一种面善的感觉,明明知道这不过只是他留下的一抹神念罢了,但玄一心中仍是难以平静,她强自镇定道“玉京前辈,莫非您在他身上留下道印,就是为了来取笑玄一不成?”
“非也,非也,玄君莫要生气,老道这不是见了熟人,便忍不住想要多聊几句嘛,嗯?云策君道消了,唉,他若能熬过此劫,说不得便能道入太清,成就半圣,看来老道还是晚了一步。”玉京摇头苦笑道。
“玉京前辈,当年您不是已经……”玄一欲言又止。
“天人五衰?哈哈,不可说,不可说,说了便破了,破了便醒了,醒了老道就要死咯,虽然老道早已堪破生死,不惧轮回,但能多活几年,谁愿意去死呢,太清境可太难修了,若转世重来,实在没什么把握,玄君,心不昧则道不散,仙非仙,魔非魔,劫亦非劫,很多时候解铃还需系铃人,谨记,谨记啊。”玉京意有所指的说道。
玄一思量了许久也没明白玉京这番话的意思,但她也不关心这些,当务之急是弄清楚玉京到底打得什么主意,她蹙眉环顾周遭,一副想问却不敢问的模样。
“玄君,你真以为灵尊会赌必输的局吗?也许在你看来,此界已成死局,可在我看来,胜负尚且未知,此刻的虚灵界就如同一幅画,其上的每一点墨水,皆是因果,但这幅画尚未完成,那两位仍在落笔,所以最终会呈现出什么,没有谁能预测的到,你可知此局最为关键的是什么?”
玉京拂尘一挥,两人眼前景象骤然变化,面前是一张大到难以言喻的白纸,它比天空还要广阔,一眼望不到尽头,目之所及唯有洁白无暇的纸面,可渐渐的,纸面上多了些许黑点,它们彼此勾勒,成了山,成了海,化鹰,翱于九天之上,化龙,潜于沧海之渊,亦或化作蝴蝶,飞于花间,化作雨水从云层坠向地面。
“玄一不知。”
因果为墨,天地为纸,那该是何其玄妙的境界,圣人手段实在难以想象,玄一看的目眩神迷,心神险些失守,玉京再三呼唤她才回过神来。
“其中关键,便是楔子,以因果作画,自然不比正常的作画,可随意落笔,想画什么就画什么,纵然画的一团糟大不了就重来,可这幅画是没办法重来的,纵是圣人也无法抹消因果的痕迹,它需要一个楔子方能落笔,灵尊与弥忏圣者此番赌斗,胜负便在此处,当年你散去仙道修为,借鬼道渊之手入虚灵界,沉眠虚渊千万年之久,当然只看得见他们的手段。”玉京笑道。
“您的意思是登仙道一直都有所动作,只是我身处虚灵界,看不到而已。”玄一试探性的问道。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有几个老家伙啊,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真身藏的找都找不到,可真要到了关键时候,还不是都跳了出来想争一份功德。”
玉京嘴角微微上扬,挥袖散去了画卷,他倒是乐得看那些老家伙跳出来争这份功德,如此自己也能轻松一些,这场赌斗可不仅仅涉及虚灵界的归属,无论是对他,亦或是对鬼道渊的五位半圣来说,其背后还有着更深远的意义,争吧,争吧,到最后你们终会明白,何为劫非劫。
不知为何,玄一忽觉一阵心悸,莫名寒意从脚下升至头顶,毛骨悚然,若是她只是个凡人,自是不会在意,可她毕竟曾是无相境的仙者,对这种异样的感觉最是敏感,虽然玉京没有明说,但她依旧能察觉到这番话背后的深意。
“玄君,还有三十年,三十年后无论胜负,尘埃落定,至于其他的,你也不必再问,恕老道不能多说,若是有缘,老道期待与玄君再论琴道,若是无缘……便来世再见吧。”
“可是此界虚魔已达临界,罗残灵复苏,想来其他星辰情况也相去不多,别说三十年了,以现在虚灵界的状况,恐怕不出半年便会被彻底清扫干净,况且就算还有三十年,我又能做些什么?”
玄一越听越迷糊,怎么就还有三十年了,罗残灵复苏,虚魔将倾巢而出,吞噬一切可见的生物,纵然寻常虚魔没有她这么强大,但也绝不是现今虚灵界灵士们能够抵挡的,不出半年,虚灵界九成以上的生物都将死绝,半圣复生,封禁与内而外被破除,输掉赌局,这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不可说,不可说,因起自成果,果成又是因,你届时自会明白,至于现在,顺应本心即可。”
玉京微微一笑,俯身坐在地上,双手抬起时膝上竟是浮现出一张古琴,玉京闭目将双手覆于弦上,片刻之后,缓缓睁眼,屈指轻轻拨动,起初还有细微琴声可闻,但随着玉京拨弦的速度越来越快,琴声愈发微不可闻,直到最后,唯见琴者拨弦,却是不闻琴声。
“大音希声,大雅无曲,大道无弦,这是……太上神天曲?”
弦为希声者,大音至静,通乎杳渺。游神九霄上,出有入无,谓之道,弦为无曲者,心无尘翳,意化闹静。所出皆至音,大雅依归,谓之道。弦为无弦者,其声愈希,俱似大道。天地在指间,浩然快哉,谓之太上神天曲。
玄一心中惊骇,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玉京居然能够仅凭一道神念便能奏出他的成名琴曲神天,若只是如此倒还罢了,但她明显能感觉到,玉京抚琴可不是因为什么闲情雅致,他竟是要以神天之力,强行封锁虚渊,阻止罗残灵的复苏。
一者是半圣罗的残灵,一者是半圣玉京的神念,按理说玉京没那么轻易得手,奈何罗的残灵虽然复苏,却没有相应的元力支持,单凭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和玉京神念相抗衡,两者差得太远,玉京非常轻易就封禁了此处虚渊。
“玄君,我能做的只是神天封锁虚渊三十载,至于破解之法,还需你们亲自去寻,这世间事啊,变数太多,巧合也太多,终究不是一步一子的棋局能够相比的,天地焉有私情,是劫是缘仅在一念间。”
天数定数·虚渊篇
琴声止,道人散,唯有玄一站在原地久久出神,手中冰弦不知何时已经消散,这是她第二次见玉京,还是那般让人捉摸不透,言谈举止让人如沐春风,纵然当年天人五衰之时,他依旧不急不躁,心平气和,如此心境,纵是不夜天的圣人恐怕也不过如此,她甚至怀疑玉京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
“玄君,您怎么了?这道印到底是谁所留?此局可有解法?”
素问似有所感,却又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到玄一取出道印之后就愣在了原地,几乎一眨眼的时间,她手中道印的气息便消失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玄一回过神来,瞥了一眼素问叹气道“我当是谁,竟然是他,你应该也认得,凌烟阁主,玉凰仙遗之主……”
“这……”
玄一还没说完,素问便是意识到了她说的是谁,那位以琴入道的仙人,常年隐居在凌烟阁,无人识得,凌烟阁也没有什么名气,若非荒诀一役,恐怕登仙道至今都不会知晓玉京的存在,更不会知道,以琴入道的修者竟能如此恐怖,一曲太上神天,鬼道渊半圣亦要退避三舍,可问题是,玉京早年已显现出天人五衰的迹象,甚至开始为玉凰仙遗找寻新主,希望将太上神天曲传承下去。
按理说千万年过去了,任他太清半圣,修为超凡入圣也不可能在天人五衰的状态下活这么久,应该早已经入了轮回才对,怎会是他留的道印?
玄一知晓素问在想什么,但她也有太多疑惑想不通,只能摇头道“你不必问我,我也不知为何,方才玉京前辈以太上神天曲封禁了此地虚渊三十载,我问他可有解法,他也不说,只让我们自己去寻,唉……”
她虽然表现的很遗憾,失落,可实则心里恼怒非常,若非忌惮登仙道手段,她也不会探查萧殊身上的道印,原本要不了半年,此处就会被虚魔清洗一空,其他星辰想来也差不多,待到五位半圣复生,由内而外突破封禁,任他灵尊如何手段,也改变不了虚灵界的结局,届时她亦能顺利脱离此界,按照之前的承诺,那位便会助她分神归一,突破瓶颈,跨入半圣之列,这下倒好,玉京横插一手,打乱了她全盘的算计,恐生变数。
虚渊被封禁,这颗星辰的清扫便不得不推迟三十年,罗的残灵难以归位,三十年之内亦无法复生,破解之法对登仙道难,对鬼道渊也同样很难,这场搏弈本是平等的,只不过鬼道渊愿意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只因虚灵界对他们而言是无可替代的,登仙道则不然,对绝大多数的修者而言,什么仙魔之争,大义,苍生,这种虚名由头可抵不过自己这一世修行。
许多仙人在漫长的岁月中消磨了心气,或者说他们自认为明白了因果,明白了天数,明白了很多事早已经注定,无法改变,纵然插手也不过徒惹灾祸上身,加重修行劫数而已,于是他们将自己的剑收回了鞘中,千年,万年都不曾拔剑一次,忘了凡尘境的一腔热血,忘了诛魔斩妖的初衷,更忘了自己是谁。
修仙,修仙,最后却修的仙非仙,魔非魔,失去了本我,境界越高越是畏首畏尾,生怕有一天劫落道消,却还不如那鬼道渊的妖魔来的洒脱自在,当真讽刺。
“他真的什么都没说吗?”
素问蹙眉苦思不解,他知道玉京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只是单单封禁此地虚渊三十年真就能寻得破解之法吗?这点他心里完全没底,照现在的情况来看,玉京无非是帮这个星辰的众生延长了三十年的寿命而已,这柄剑终究还是要落下的,况且封禁之前,已经有成百上千的虚魔离开了虚渊,他和玄一自然不惧,可此界众生该如何抵挡?
玄一心中微微一动,玉京之前那些话看似什么都没说,但若他真的有心阻止鬼道渊的话,怎么会做出这种毫无意义的举动,方才那番对谈中,定然有什么细节被自己给忽略了,绝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等下去,必须要阻止玉京,阻止登仙道,否则不仅仅是鬼道渊功亏一篑,她也会失去一切。
“没说,我们深陷局中,身不由己,能做的实在不多,不过既然玉京前辈出面了,想来登仙道应该有了动作,等吧,三十年为期,倒时自有定局。”
玄一腾空而起,她不欲久留此地,珩玉死了,特别是素问,若是被他察觉自己的变化,恐怕又要费上一番手段,倒不如先行离开。
“玄君何去?”素问不解的问道。
“玉京前辈虽封禁虚渊,可你不是不知,已经有不少虚魔出世,此界众生修为浅薄如何抵挡?登仙道虽然有了动作,但三十年时间,若无人阻止虚魔,人都死完了,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素问闻言只得目送玄一远去,她说的没错,当年珩玉愿意入局亦是为了虚灵界的众生,阻止虚魔的屠戮,哪怕最后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但此刻能做的也仅此而已了。
直到玄一离开时,萧殊仍是未醒,正当素问打算摇醒他的时候,萧殊却突然睁开了眼,他深深看了一眼玄一远去的方向,忽然问道“素问前辈,你觉得人为什么会变?”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在北风城还有几个朋友,故此想先回去告个别,就这么一走了之未免太过绝情了些,素问前辈若是不忙的话,不妨陪我走一遭如何?”
萧殊摆了摆手,慢悠悠的朝北风城的方向走去,脑海中不断思索着方才玉京对自己说的那番话,三十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若是玉京不说,他是无论如何都猜不到,真正的胜负手居然是这个,可这种事要他去办的话,还真有些强人所难,不过更让他诧异的是,当年那个看似神棍的王半仙,居然真的是仙人,而且还是仙道半圣之尊。
莫非自己误入此界也是他搞的鬼?
他为什么偏偏选了自己?
种种疑惑萦绕在萧殊脑海,他也想问,可惜玉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勾肩搭背的说了一通就扛着神机妙算的招牌离开了他的识海,美名其曰是特地为了救萧殊脱离苦海而来,还是那副神神秘秘的神棍口气,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就差没伸手要钱了,萧殊都怀疑他到底是怎么修得太清境的,莫不是连老天爷都被他给哄骗了。
对于萧殊莫名其妙的问题素问也没多想,珩玉死的时候,他本打算跟着玄君,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首要的是把九阳剑诀传给萧殊,至于玄君的安危自是无需他来担心,反倒是萧殊,虽然只是一个结丹境的剑修,但其在剑道上的资质的确罕见,万万不可出现差池,既然登仙道已经出手,更有半圣玉京出面,那么后续的事也不用自己操心,此刻萧殊才是他最关心的点,念及此处,素问化作一道金光没入萧殊的身躯。
“你是谁?怎会在他识海?”
“素……素问前辈,我……我……我是……”
蝶的神念都变得断断续续,甚至无法清楚的表达意思,她本以为萧殊的剑意就已经够恐怖了,哪知素问的剑意比萧殊压迫感更强,即便初入忘我,可这种宛如蝼蚁仰望巨龙般发自内心的畏惧是无法彻底抹灭的。
“哦,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你,竟是一缕残魂,怎么,你还想借他的手复生不成?”
素问轻易便看透了蝶的状态,他记起来了,方才正是这缕残魂不顾生死,挡在了珩玉与玄一面前,反倒逼得萧殊不得不出面将她救下。
蝶沉默了许久道“活着已是万幸,不敢奢求复生。”
“你这女娃倒是知足感恩,不过你这个状态,以他现在的境界想要帮你恢复神魂,乃至复生,是绝无可能的,但若是他能离开此界,登仙道未必就没有办法。”
素问这番话看似是想要帮蝶,实则是为了萧殊着想,这一缕残魂很明显是个累赘,往轻了说是萧殊的负担,变相消耗着他的元力和神魂,往重了说,这很有可能是一劫,甚至会在关键时候,导致萧殊身陨道消,这种例子登仙道并非没有,以前就有一位仙人,因为道侣天资平平,境界久久不能突破,于是他便在其寿岁将尽之时,强行将她的神魂摄入自己的识海,想通过这种方法拖延时间,寻求复生之法。
可最后,不但道侣没能救活,连他自己也因负担太重,时间一长,神魂和丹元俱是衰竭,更为可怕的是,他的下一次天劫因此加重了十倍不止,两人皆化作了劫灰,此事一传开,登仙道的修者都引以为戒,不过那位是寿岁到了尽头,那个仙人想要强行逆天改命,这才引得天怒,蝶虽也是残魂,然寿岁未尽,说不得还真有转机。
虚界之城·虚渊篇
何为地狱?
眼前既是地狱,名唤绝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莫约两个月之前,虚界城。
虚界城地处并非是一座城堡,它是一座连绵上千公里的城池,是集各族之力所建造的,城高足有三百多米,皆由巨石筑成,哪怕几公里之外也能清楚的看到它所呈现出的灰蓝色,据传城墙内还编制了古老的咒术,它环绕了百分之七十以上虚渊的外围,其余便是巡逻队主要巡防的地方,虚渊北侧被狭海所包围,城池则环绕南方,宛如一座与世隔绝的巨大孤岛,因此巡防的范围不算特别大,否则人手还真不一定够。
以烽火楼为界限,长城向东直到尽头的黑夜堡,笔直如剑,长城向西直到尽头的西海望,弯曲如蛇。
虚界城总共修建了三十三座城堡,当中绝大多数是营房,马厩,仓库,塔楼和一些附属建筑物,不过它们都没有外墙,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城堡,这些建筑是为了帮助守境者配置人员,防御来自虚渊的威胁,然而事实上它每一次抵御的都是那些对虚渊有所觊觎的组织,真正来自虚渊的威胁,从未有人见过,甚至有人调侃,若是活不下去了,可以随便犯个什么罪,然后选择去虚界城当守境者,那是个饿不死,安心养老的好去处。
当年让各族为之尊敬的守境人,现在已经成了小偷,流氓,杀人犯的代言词。
天色渐晚,布兰登脱下厚重的铠甲,将手中无锋的长剑放到一旁的木架上,这些都是训练用的,如他们这些来自各国的罪犯,本就属于阶级的最底层,常年干着最幸苦的工作,却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生活,在他原本的世界里,生死之间相隔的也许只是一晚上的寒冷,一顿饭的克扣,亦或者一顿鞭打。
布兰登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眯起眼望了一会西边火红的云霞,随即转过头冲着身前这群人渣吼道“今天训练就先到这,你们抓紧时间去洗个澡,吃点东西,晚上还要巡逻站岗,我给你们二十分钟,不过也别吃的太饱,要是谁站岗的时候睡着了,我就把他绑了扔到黑森林去。”
人群一哄而散,下午三小时的训练让他们饿的站都站不住,手中无锋钝剑重的像一座山,别说挥动,单单握着它都耗尽了力气,早就等着这句话了,洗个澡,吃顿晚饭是他们最惬意的时间,尽管只有三十分钟,那也是宝贵的三十分钟。
“看看这群废物,这么点苦都受不了,什么罪犯都朝我们这扔,真不知道有什么用,咱们这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缺人,而是人太多了,就算真要送人来,也挑几个健壮些的,这些瘦不拉几,皮包骨,脑子里只有女人和钱的废物啊,我看直接处死得了。”
身穿黑色粗布衣的迪克走过来拍了拍布兰登的肩膀,黑色卷发下灰蓝色的眼睛透着对那群人渣的鄙夷和轻蔑,他满脸的胡渣,看上去非常削瘦,莫约四十多岁的样子,但布兰登知道,迪克的剑是锋利无比的。
“哈哈,照你这么说的话,当初咱俩不也被处死了,哦不对,是我会被处死,你当初刚来的时候我可记得,你可胖的像头猪,毕竟贵族子弟,哪像我啊,瘦的皮包骨头。”布兰登调侃着笑道。
“放屁,我那不叫胖,那是壮,算了,懒得跟你扯犊子,这批新人再练三个月也差不多了,我看全调派到黑夜堡去得了,他们那不是一直申报缺人嘛,省的浪费粮食,咱们这人手也足够多了,你看怎么样?”迪克皱眉说道。
“缺人?你信吗?我宁可把他们留在这,也不会调派他们去黑夜堡,既然人都送到我这了,去留自然是我说了算,除非他们罢免我冬日城执事官的身份。”
布兰登冷笑了几声,转身朝屋内走去,迪克在他身后干笑了两声道“布兰登,有些话藏在心里就好,你跟我说没关系,可别到处去说,万一你真被罢免了执事官,去当了个工匠修补长城,又或者当个了事务官养马去了,我不就被赶鸭子上架了嘛,到时候这批新人该恨你了。”
“你巡逻一天了,早点休息吧。”
布兰登心里其实有很多话想对这个老朋友说,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当初他来虚界城之前,本以为这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没有阶级区分,没有政治斗争,有的只是坚守长城的信念和守境人的荣耀,但这二十多年的摸爬滚打下来,当他成为了冬日城执事官的时候,回过头再看,才发现自己错了,错的非常离谱。
这个地方由内而外早就烂透了,一轮又一轮的替换,老一辈或死去或离开,新一辈接替,漫长的岁月中,虚界城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稍显破旧了些,可人心却早已经变了,他不希望看见自己的老朋友也陷入这个深不见底,散发着腐烂气息的沼泽中。
“开玩笑,我现在是什么体格你又不是不知道,等你回来,咱哥俩好好喝上几杯,这鬼地方啊也就这点乐趣了。”
迪克冲上去锤了一下布兰登的肩膀,随即朝自己的小队走去,他要是不说解散,让他们去休息的话,他们会一直这么站下去,在虚界城,命令是绝对不允许违抗和质疑的。
布兰登神色黯然的笑了笑,是啊,这个地方也就这点乐趣了,明面上可以轮换,可每一次轮换的时间却有整整五十年,对精灵族,兽族,巨魔族而言,五十年并不算长,可对于人族,矮人族,地精族这些弱势的族群而言,五十年基本等于一辈子,这何尝又不是一种不公平的对待,而自己距离下一次轮换还有二十多年,能不能活这么久还是个问题,
他转身回到了执事官专属的房间,靠坐在木椅子上,沉默的注视着墙壁上挂着的地图,怔怔出神,思绪渐渐回到了那天,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雪夜。
没有人喜欢贫穷,愿意忍受饥饿,可不愿意又能怎么样呢,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生而为奴还算是好的,起码活着,很多孩子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就被扔到河里淹死了。
贫民,奴隶能做的只有被迫接受,去习惯这种生活,不要命的干活,尽其所能的服侍富人和贵族,取悦他们,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别说什么反抗,奋斗,这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妄图以个人去挑战阶级是连白痴都不会去做的事。
布兰登是一个女仆的儿子,他很想知道自己父亲是谁,但母亲总是应付的说父亲死了,他每天都被母亲逼着学习各种礼仪,熟悉各种菜肴的做法,名酒鉴赏,水晶银器的保养,这让他一度很反感,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学这些东西,直到有一天母亲带他去了贫民窟。
随处可见的腐烂尸体散发着恶臭,地上遍布屎尿,那儿的人都是赤膊,恶心的让人一秒钟都不想多呆,可那天,他被母亲逼着在那个地方呆了整整一天,布兰登吐了不知多少次,他问母亲为什么,母亲告诉他,如果不学的话,这个地方就是你未来的家,你会和他们一样,随地排泄,没有饭吃,浑身恶臭的死去。
那是布兰登第一次对贫穷和阶级有了最直观的认识,母亲希望他能够成为一名管家,这个身份比仆人要高得多,在她印象中,管家都是穿着华贵的衣服,吃着精致的食物,品鉴美酒,因为管家的形象往往代表了主人的身份,虽然不是权贵,却也不是仆人可以相比的,若是布兰登能过上那种生活,她就真的满足了。
所以她才会不顾一切的带着布兰登去贫民窟,她就是要让儿子认清现实,认清这个世界的真面目。
按照她的设想,一切是那么的美好,等到儿子成年,成为了贵族的管家,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的,也许将来某一天,攒下足够多的钱,就不需要在服侍别人了,可以自己做生意,哪怕只是开一家小商铺……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渺小的愿望却仍是被现实毫不留情的撕成了碎末。
布兰登十五岁的时候,母亲怀孕了,他当时几乎都要发疯了。
父亲不是已经死了吗?
为什么……
这个疑惑很快就被解开了,因为第二天深夜老爷就拿着一笔钱偷偷摸摸来到母亲房间。
布兰登起初没有什么特别感觉,当他在门外偷听时甚至于说还有点开心,原来自己并不是没有父亲,虽然这个父亲从未叫过自己一声儿子,从未有过哪怕分毫关心,一直把自己当仆人看待。
直到那个人说出了这样一番话“走吧,带上这笔钱,带上你儿子,别再回来了。”
她沉默了很久,默默的接过了钱袋,在那个瞬间,布兰登几乎喘不过气,他猛地推开了门,不顾母亲和老爷的诧异,他走到这个‘父亲’面前,似哭似笑的问道“为什么啊?”
布兰登本以为这个人会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然而他迎来的只是略带厌恶和排斥的眼神,如同在看异类一般,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下意识朝后退了几步,右手轻轻抵在布兰登的肩膀,两人之间保持了一个微妙的距离,那个力道不是很大,可对于布兰登来说,它却已经大到碾碎了他心里仅存的侥幸。
啊,明白了,全都明白了,原来这样……原来……是这样吗?
难怪母亲总是告诉自己,父亲已经死了。
布兰登只觉得恶心,觉得反胃,他自嘲的笑了笑“我从来都没有父亲,我父亲已经死了。”
说罢,他转身拿起母亲的桌子上摆着的裁布刀狠狠的捅了这个‘父亲’一刀,并且划伤了试图阻止他的母亲,他一边哭一边笑的冲了出去,大叫着把所有人都给吵醒了,他还记得,那天下着雪,很大的雪,赤脚踩在雪地里很冷,双腿很快就麻了。
弱懦之人·虚渊篇
“大人,该用餐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屋外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布兰登的思绪,他回过神来,拍了拍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随即沉声道“进来吧赫兰。”
一个莫约十五六岁的男孩端着餐盘走进了房间,褐色卷发,脸上还有些许雀斑,他将晚餐放到布兰登的桌子上,安静的站在一旁等待布兰登用餐,显得有些拘谨。
“怎么了?还有人敢欺负我的事务官不成?”
布兰登放下刀叉,他走到赫兰身前一把握住了赫兰一直藏在身后的左手,他一早就注意到了赫兰裸露在外的手臂上些许淤青,他知道这个孩子的性格,如果自己不问的话,他是绝对不会,也不敢说的。
“大人,这些伤是我自己……”
“赫兰,还记得我当初告诫你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布兰登猛地将桌上的餐盘掀翻在地,面色铁青的注视着赫兰,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撒谎,不管是谁,不管用意是什么,他都绝对不会原谅。
“不准撒谎……”赫兰压抑着颤抖的声音说道。
“是谁?”
布兰登深深呼了口气,渐渐平复了有些激动的情绪,他知道赫兰被自己吓坏了,但他就是没办法克制对撒谎者或试图撒谎者的怒意,哪怕是迪克对他撒谎,他也一样会当场翻脸不认人。
“乔森和威廉,他们是那群新来罪人的头,大人您平日里训练他们严苛,他们一直都是敢怒不敢言,但又不可能报复您,于是就私底下报复我,他们威胁我不要说出去,否则就趁我睡着杀了我。”
赫兰虽然双眼通红,带着哭腔,但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哭,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守境者不需要眼泪,唯有荣耀和牺牲,他是宣过誓的人。
“他们都对你做了什么?”
布兰登此刻才注意到赫兰的黑眼圈,这个可怜的孩子也不知忍受了多久欺凌,多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难怪这半个月以来都是没精打采的,如果不是今天被自己察觉,他究竟能忍受多久?
“他们往我的食物里撒尿,还逼我吃下去,心情不好就打我,把我的床铺浸到水里,还……”
赫兰已经说不下去了,他不愿意再去回想那些画面,布兰登也没打算再继续问下去了,那群人渣本就是犯了罪被强行押送到虚界城的,本就是该被处死的人,这种人根本没有底线和人性可言,宣誓对他们来说根本就等同于放屁,这些天的训练看来让他们心中积怨颇深。
布兰登抽出腰间的钢剑,将其递到赫兰的手中,冷声道“守境者没有懦夫,去,拿着我的剑,谁对你动过手,现在就去杀了他们,把他们的头砍下来,放到我桌子上,我今天给你这个权利,但也只限今天,做不到的话,你就继续忍下去吧,我也不会再帮你。”
“可是……可是大人……”
赫兰一脸不知所措的看着布兰登递来的钢剑,他想接却又不敢接,别说杀人了,他这辈子干过最坏的事就是偷钱,也正是因为偷钱,他才被卫兵逮了个正着,遣送到了虚界城,至于杀人,他想都没有想过。
“行了,不敢的话你就出去吧,从现在起,你不再是我的私人事务官,赫兰,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我已经把它放在你面前了,是你自己没有把握住,是你自己害怕了。”
布兰登失望的摇了摇头,他虽然不耻那些人的所作所为,但他更恼怒的是赫兰的懦弱,一个懦夫不配成为他的事务官,更配不上守境者这三个字。
“小鬼,你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吗?冬日城的执事官给了你这个权利,今天你就是执行的刽子手,你究竟在怕些什么?死人是不会报复你的。”
迪克忽然推门而入,他一把夺过布兰登手中的钢剑,强行塞到赫兰的怀里,布兰登诧异的看了迪克一眼,回想起迪克之前的言论,心里顿时明白了大半。
赫兰闭目深吸了一口气,紧紧的握住了剑柄,即便手仍在微微颤抖,他承认自己懦弱,否则也不会成为布兰登的私人事务官,而是跟随迪克成为游骑兵,成为真正的守境人,这种忍受是没有尽头的,哪怕布兰登不说,他心里也很清楚,你无法与恶人去讲道理,过分的退让只会让对方觉得你好欺负,只会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
既然如此,那就杀了他们吧,死人是不会报复的……
“迪克,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布兰登面色古怪的注视着赫兰离去的背影,正当迪克也打算跟上去的时候,他却起身拦住了这位老朋友,这种事在虚界城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但他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迪克,说到底这也是赫兰也是自己的私人事务官。
“滚滚滚,你还有脸问我,看看你训出来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像这种人渣就该往死里训,虚界城可不是什么免罪养老的地方,要我说干脆明天就全部遣送去黑夜堡得了,你真的认为他们配得上守境者的身份吗?”
迪克有些恼怒的推开了布兰登,还没等布兰登回答,他便追了上去。
……
洗浴房间内充斥着刺鼻的汗臭味,地上堆满了黑灰色的麻衣,也不知是它本就这个颜色还是被灰尘给染黑了,二十多个男人彼此聊着天,话题皆是污秽不堪,虽然免除了罪行,但虚界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松,特别是那个该死的执事官,说是训练,出手却没轻没重,一天训练下来常常浑身淤青。
当人们有了共同仇恨的对象时,就会结成同盟,哪怕原本彼此看不顺眼的人,也会因此生出亲近感,而现在布兰登就是他们的假想敌,赫兰则成了他们发泄的对象。
正当他们讨论着下一次该如何戏弄赫兰作乐时,洗浴房间的门忽然被推开了,阵阵寒风吹散了里头污浊的热气,一个身高不足一米七的孱弱少年,手持钢剑,神色紧张的站在门口。
“你来干什么?”
威廉挑了挑眉,取下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他**着上半身,虬结的肌肉满是伤疤,长长的卷发还在滴着水,他站起身子走到赫兰面前,近两米高的威廉对赫兰来说宛如一堵难以逾越的高墙,这种熟悉压迫感,赫兰竭尽全力才忍住了扔下剑转身跑的冲动。
“哟,还拿着剑,怎么了小子?你是打算杀光我们泄愤吗?不如这样吧,我就站在这不动,你敢动手吗?”
乔森咧嘴笑着,他什么都没穿,**全身,他眯着眼睛站在赫兰面前,眼里满是轻蔑和不屑,他压根不信赫兰有这个胆子,这小子莫不是吃错药了。
“哈哈哈……”
“别逗他了乔森,你看看你,都快把人家小姑娘给吓哭了。”
此起彼伏的笑声和嘲弄让赫兰涨红了脸,他试图让心中的愤怒压过理智,但他做不到,他很清楚只要自己敢出手,就会被面前这群人毫不留情的抡翻在地,最后收获的大概只有一顿痛揍,心中的畏惧直接压倒了愤怒。
威廉冷笑着推开了挡在身前的乔森,粗糙的手掌轻轻抓住了赫兰的头发,将他整个人拽到身前,两人几乎是脸贴着脸“小子,我刚洗完澡,没兴致打你,现在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说完这番话他将赫兰狠狠的甩飞了出去,瞥了一眼手上带血的断发,冷笑着朝屋外走去,然而就在他转过头的瞬间,剧痛瞬间撕裂了他的神经。
砰!
威廉毫无抵抗之力的被打飞了出去,狠狠的撞在墙壁上,宛如烂泥趴在地上再也没有动弹,他的脸完全变了形,鼻梁被彻底打碎了,脸颊凹陷,碎牙散落了一地,鲜血潺潺。
迪克甩去手上的鲜血,冷笑道“守境者的身份是免除了你们的罪名,可你们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吗?过去的你们已经死了,人渣也好,恶棍也罢,虚界城可以既往不咎,但相应的,从那天起你们便只有一个身份,虚界城的守境者,那么现在请你们告诉我,你们配得上守境者这三个字吗?”
无人敢应声,他们宁愿得罪布兰登也不愿意惹怒游骑兵的首领迪克,这位是真正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但通常来说,这个时间迪克不是喝的烂醉就是一个人外出了,怎么今天会这么赶巧,那不成是赫兰告密了?
念及此处,乔森余光瞥向挣扎着想要起身的赫兰,眼里充斥着杀意。
“你在看什么?”
迪克猛地扼住了乔森的脖子,将他推到墙壁上,他的笑容显得那么狰狞可怖,乔森完全喘不过气来,他面色通红的想要挣脱迪克的手,但面前这个看似削瘦的男人,手的力道却大的出奇,几乎把他整个人悬空提了起来。
“我最不擅长的就是讲道理了,那多麻烦,浪费口舌不说,还不一定能够说服对方,你说是吧,乔森?我在虚界城呆了二十多年,其实就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杀人,欺负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这就是你们的本事?说实话,我不用手都能打死你们这群杂碎。”
罪人的血·虚渊篇
泥人也有三分怒意,何况他们本就是穷凶极恶的罪人,如果不是被遣送到虚界城,估计已经成了亡魂或是被永世囚禁在监狱中不见天日,迪克这番话极尽嘲讽之意,虽然威廉的例子就在眼前,可怒火冲上了头,脑袋发热发蒙了,谁还顾得上后果,他们面色凶恶的将迪克团团围住,三五个人牢牢抓住了他的手,逼着迪克松开了乔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迪克大人,咳咳……我还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你,就为了这个小鬼,你难道要杀光我们不成?”
乔森尚存一丝理智,他心里还是有所顾忌的,迪克毕竟是冬日城的游骑兵首领,一旦他死了,布兰登肯定不过放过凶手,到那个时候他们就真的死定了,除非……
“像你们这样的杂碎,难道还有活下去的必要吗?”迪克笑容中夹杂着残忍,眼中闪烁着杀意,害怕?不,他只是需要酝酿一下情绪。
一口一个杂碎,换做谁都忍不了,当即有人一拳揍向迪克的脸颊,迪克不躲不闪,硬生生的受了这一拳,甚至连头都没有偏一下,他缓缓转过头,舔了舔嘴角的鲜血,似笑非笑的盯着那个出手的人“就这点力气?”
迪克的笑容让那人心中阵阵发寒,刚才那一拳宛如打在了石头上一般,他对自己心里的畏惧感到恼怒,脸色狰狞的握紧了拳头,又一次打在了迪克的脸上,而这一次他竭尽了全力。
“我让你笑!让你笑!”
一拳接着一拳,这次总算有了点力道,迪克咧着嘴,越笑越大声,鲜血顺着下巴流下,染红了他的衣襟,在疼痛感的刺激下,他的杀意越来越盛,阵阵晚风灌入,闷热渐渐被寒凉所取代。
噗呲!
染血的剑穿胸而出,那人的手僵在了空中,他不敢置信的盯着胸口的剑刃,体温随着鲜血迅速流逝,意识渐渐陷入了模糊,赫兰一脸惊恐的跌坐在地上,鲜血在他身前逐渐汇聚,宛如一面猩红的镜子,倒映着这位杀人凶手。
谁都没有料掉,这个被所有人忽略的赫兰居然真的敢杀人。
乔森一咬牙,狠劲上来了“杀了他们,这鬼地方也没必要待下去了,今晚我们就走,只要离开虚界城,什么都好办,迪克大人,不要怪我们,要怪就怪你自己,我也不想这么做的,是你非要插手,是你非要逼我们。”
“对了,对了,就是这样,别怕,仔细看看,这个血不是你的,是他的,他已经死了不是吗?没什么好怕的,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就是死人了,赫兰,你如果想要成为一名真正的守境者,想要成为骑士,你就必须要学会直面死亡,现在,你把剑拔出来,杀光他们。”
迪克好似没听到乔森的话,又或者对他来说一个死人说的话根本就不需要在意。
乔森只觉得好笑,这个人莫不是疯了,但现在他也懒得计较这些,当即从后腰抽出一把短匕,对着迪克的脖子抹去,他必须敢在布兰登察觉之前杀掉这两个人,然后想办法趁着夜色逃离冬日城,虚界城的逃兵罪无可恕,将遭受各族通缉,但他不在乎,只要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大不了就隐姓埋名躲一辈子。
锋利的刀刃划开咽喉,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可是……
乔森微微张着嘴,却无法吐出半个字,他紧紧捂着脖子上的伤口,试图阻止鲜血的涌出,可没有用,几乎一瞬间,血已经如同喷泉一般狂涌而出。
迪克随手扔了匕首,清脆的金属响声宛如死神低语。
他头发还不断的往下滴着血,整个人都被染得血红,宛如魔鬼一般,他哂笑道“走?我还挺好奇的,你们究竟要走到哪里去?你们的五十年轮换期可才过了几个月而已,想去哪呢?”
话音落,原本围着迪克的五个人直挺挺的朝后倒去,温热的鲜血在空中交织,宛如一朵朵盛开的玫瑰,哪怕是这些最低贱,最混账的人,体内流淌着的血也是如此的艳丽。
灵武士,这个词对他们来说只存在于故事中,泾渭分明的阶级注定了他们不可能理解什么是灵道,在他们眼里,人多就是底气,斗殴哪一次不是人多的一方笑到最后?也许你身强体壮,可即便你打得过一个人,打得过十个人,难道还能以一敌百不成?
这种固有的观念注定了他们今天的死亡,他们至死都不明白,为什么五个人都拽不住迪克的一只手臂,为什么迪克出手的速度快的让人看不清,为什么……死的会是自己?
“看到了吗?他们害怕了,像他们这种杂碎,你越是表现的软弱,他们就越是觉得你好欺负,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们觉得你不敢还手,更不敢杀人,来,把剑给我握紧了,对准他的心脏,没错就是这,用力刺进去,然后转上一圈……”
迪克的神情变得有些疯狂起来,他紧紧抓着赫兰的手腕,强迫他把剑刺向面前这位已经双脚发软,几乎瘫坐在地上的男人。
“不要……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全都是乔森和威廉指使的,我……我只是……”
他彻底崩溃了,迪克那近乎疯狂的神情让他完全提不起反抗的念头,他只能用手紧紧握着剑刃,抽泣着求饶,可即便如此,锋利的剑刃仍是割裂了他的手掌,不急不缓的朝他的心脏递进。
赫兰全身止不住的发冷,仿佛那把剑对准的是自己的心脏一般,刚才如果不是为了救迪克,形势所迫,他是绝无可能杀人的,手在抖,身子也在抖,他使劲摇着头,眼泪止不住流下,他极力想要挣脱迪克的手,但迪克的手却如铁铸,不急不缓的握着他的手腕朝前推去。
“你到底在怕些什么?赫兰,我告诉你,在这个世上,你不杀人,人就会杀你,你不吃人,他们就会把你连皮带骨吃的连渣都不剩!给我杀了他!杀光他们!”
迪克怒目圆睁,他拽起赫兰的衣领,刺鼻的血腥味险些让赫兰窒息过去,这个人全身都充斥着死亡的气息,可他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也许……也许是自己还不够了解他吧。
软弱再一次让赫兰屈服了,他闭上了眼,手腕松了劲,不再反抗迪克,任由剑刃刺出,反正也已经杀了一个人了,既然都要下地狱,再杀一个又能怎么样?
“够了,到此为止,你该去休息了,剩下的事我来处理吧。”
布兰登忽然走了进来,他抓住了迪克的手腕,平静无波的声调是无可置疑的命令语气,迪克猛地转头怒视着布兰登,似乎想要他给个说法,两人对视了莫约三秒钟,空气在这个瞬间凝固了,许多人甚至悄悄屏住了呼吸,布兰登仍是沉默不语,迪克却笑了,他投降似的松开了赫兰的手腕“来得很及时,我是有点累了,你来解决吧,抱歉了赫兰,刚才说的那些……算了,随你怎么理解。”
迪克低垂着目光朝屋外走去,他身上那股宛如恶魔的气势消失殆尽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走路有些蹒跚,身形削瘦佝偻的中年男人,布兰登暗自叹了口气,他转过身,阴沉着脸对这群身材高大,面相凶恶,却如同被吓坏了兔子一样的新人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这这些人的尸体搬出去,把洗浴房的血冲干净。”
“执事官大人,您还记得守境者的誓约和条约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守境者彼此皆为亲人兄弟,迪克大人和这个小鬼的行为,算不算残杀同胞?算不算自相残杀?如果算的话,按照条例,他们该如何处置?”
杰诺斯努力保持着声调的平静,极力想要表现出冷静的模样,但他仍在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的心绪,迪克是走了,可谁知道这个疯子会不会就此罢休,在他看来,威廉和乔森不过就是两个白痴而已,如果因为这两个白痴的连累而死的不明不白,他是无法接受的。
既然没办法逃离冬日城,也打不过迪克,那么现在唯一行得通的就是通过守境者的条约来制约迪克,谁都知道守境者条约森严,自相残杀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但他心里又很清楚布兰登与迪克关系匪浅,故而这番话不是想要逼布兰登去处置迪克,只是借机表达自己的态度,顺便给布兰登提个醒。
布兰登当然也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他走到杰诺斯的身边,伸手拍了拍这位聪明人的肩膀,在其耳边轻声问道“那你不妨说说看,我该怎么处置迪克?”
冷汗顺着额头滑落,杰诺斯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并非是因为布兰登的这番话,而是因为他余光瞥见了赫兰手中那把剑,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赫兰敢出现在他们面前,为什么迪克会出现在这,为什么布兰登能够这么及时的拦下迪克。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吗?
“……无需处置,是他们几个先动的手,迪克大人与赫兰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杰诺斯连忙解释道。
渐生变化·虚渊篇
夜幕下的冬日城笼罩在点点火光中,接替站岗的守境者们沿着陡峭的阶梯登上了城墙,夜风带着一股淡淡的海腥味,城墙是极高的,夜晚从上往下望去,完全看不清地面,犹如深渊一般,远方的虚渊更是如同蛰伏的恶魔,没有人能看清它的真面目,即便数千年以来虚渊都是如此安静,可只要注视它超过十秒钟,便会让人浑身发寒。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迪克回到房间后猛灌了好几口烈酒,随手拿了块毛巾抹了一把满是血迹的脸,毫不顾忌的躺在在床上,屋外虫鸣不绝,风声呜呜,但这一切都无法平复迪克糟糕的心情。
他恼怒赫兰的软弱,恼怒布兰登的插手,更恼怒自己情绪的失控。
“迪克,你休息了吗?”
布兰登敲了敲房门,随即推门而入,这个时间他本该去巡逻了,但迪克的状态让他实在放不下心,他太了解自己这个老朋友了,平日里开开玩笑没什么关系,可一旦涉及到理念和原则的话,他就会变得偏执,狂躁,残忍,这件事必须趁早解决,趁着迪克决定杀光他们之前。
迪克余光瞥了一眼布兰登,随手指了指桌子上摆着的半瓶浑浊暗黄的酒,有气无力的说道“要喝就自己倒,不过你别给我喝完了,赶紧带着那群废物巡逻去,今天你最好别让我在看见他们。”
布兰登笑了两声,他拿起酒瓶,取下上面的木塞灌了一大口,随即抛给了迪克“那些杂碎值得你这么生气?他们本就是各地的罪犯出身,本性难改,你难道还指望他们刚来虚界城就成为无欲无求的善人不成?你刚来的时候,不也是个没脑子的混帐东西嘛。”
迪克伸手接住酒瓶,将其放在了床脚边上,他完全没有心情喝酒,他坐起身子一本正经的瞪着布兰登“布兰登,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每次你损我的时候,我都会想一个干掉你的办法,迄今为止,我脑子里有三百多个想法,它们的成功率都在九成以上,也许我该找个时间试试看。”
布兰登挑了挑眉,有些尴尬的笑道“照你这么说,我能活到现在还真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
“难道不是吗?”
两人对视了良久,不禁大笑起来,布兰登这回彻底放心了,最起码他知道了迪克还没有失去理智,还是自己熟悉的游骑兵首领,而不是那头毫无人性的野兽。
“哈哈,看来我还真得好好谢谢您的不杀之恩,不如这样吧,我让赫兰当你的私人事务官怎么样?”
布兰登并没有开玩笑,他是真的在考虑这件事,一来他身为冬日城的执事官,平日里要处理的事物繁多,很难顾及到赫兰,更别提刻意照顾他了,正是如此才导致了赫兰私底下一直被欺凌而他却根本不知情,二来,赫兰年纪的确小了点,很多事情无法帮到布兰登,他唯一能做好的大约只是传话,准备食物,保养盔甲武器,但这些布兰登完全能够自己完成,他并不是一个需要人服侍的贵族老爷。
当初布兰登是考虑到赫兰年纪太小,而且比较瘦弱,几乎不可能胜任游骑兵或工匠的职务,故而让他当了自己的私人事务官,其实已经非常照顾了。
但今天发生的事,让他对自己这个决定产生了怀疑,这种照顾也许只会赫兰变得越来越懦弱,他真正需要的不是照顾和保护,而是勇气和实力,在这个随时都需要面对死亡的地方,如果赫兰继续浑浑噩噩下去,死亡很快就会找上他,善良和公正在这一文不值,在布兰登眼里即便是那些杂碎混账也比赫兰要强得多。
迪克思索了许久,摇了摇头,他叹了口气,起身子走出了屋子,一边眺望着漆黑的夜色一边说道“布兰登,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察觉,这些年在虚界城,我们都变了太多,说实话,这并不是我想要的,我来虚界城只是为了逃避,虚界城之外有太多的不幸,太多的痛苦和愤怒,绝大多数人都被心底的悲痛所支配着,其实我根本没资格指责赫兰,我也很懦弱,他经历的不多,没必变的像我一样,就让他继续留在你身边当个事务官吧。”
布兰登慢悠悠的踱着步,因为职务的繁忙,他已经很久没有和自己这位老朋友好好聊一聊了,他看得出来,迪克是对赫兰有好感的,这种事在虚界城并不罕见,毕竟这个地方几乎没有女性,但他明白,迪克对赫兰的好感绝不是出于什么生理需求,而是一种向往,一种留恋,那份单纯和善良,他和迪克早已经失去了。
“还有二十七年啊,那个时候我都已经七十三岁了,唉,万一我真的活到了那一天,还真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下,你怎么打算?”布兰登活动了一下身子,若有所思的感叹道。
“我不走,哪怕我老的挥不动剑了也不走,布兰登,我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这儿就是我的家,放心吧,你要是真活到了那一天,打算走的话,我会送你的,你要是死的比我早,我就亲手替你挖个墓。”迪克笑道。
“哈哈,我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不一定死的比你早,谁给谁挖墓可说不好,不过你也别老是出去瞎逛,最近黑森林不怎么安全,艾瑟尔大人的死因可到现在还没查明白,唉,也不知谁能成为下一任城主,反正我是没戏,十有**又是精灵族的人,毕竟人家实力摆在那里,行了,我也该去巡逻了,你早点休息吧。”
“说是守境者皆为亲人兄弟,可是我说句实话你别不爱听,人族在虚界城的地位是什么样子你不是不知道,虚界城主再怎么样都轮不到人族,别看现在那几个老东西表现的很矜持,可他们都没说话,谁敢去争?不过我估计他们心里也有顾及,毕竟连艾瑟尔大人都死的莫名其妙,议会查到现在都闹不清凶手是谁,虚界城主可没看上去那么好当。”迪克面色凝重的说道。
“三个可能,一,有虚界城高层的人觊觎城主之位,杀了艾瑟尔大人,妄图取而代之,二,艾瑟尔大人非常不巧的遇上了研究虚的组织,被杀了灭口,三……”
布兰登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即便他不说,迪克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是前两个,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虚魔,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不单单是虚界城,恐怕整片大陆都要遭殃了。
死一般的沉默,连风也随之噤声,布兰登深深呼了口气,打破沉默道“走了走了,该巡逻去了,要是运气好的话,还能给你带点烤狼肉回来。”
“那些怪物最近不太安分,白天还好些,晚上可就说不定了,小心点,别这么快就让我给你准备坟墓,我很忙的。”迪克半开玩笑半关心的说道。
布兰登笑了笑,伸出右手和迪克碰了个拳便离开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那些怪物的习性他早就摸透了,尽量别惹,能避开就避开,真要不对头,大不了就撤回来。
虚界城的长城莫约有四分之三建造在丛林和山峦之间,这些地方有着许多毫无理智可言的怪物,长得丑陋可怖,不似正常生物,狂暴嗜血不说,且种类繁多,数量庞大,也不知是虚渊影响产生的变种,还是它们本就存在,只不过从未被人发现,守境者巡逻防守的主要对象是是虚渊和研究虚的组织,其次就是这些怪物。
冬日城位于长城以东的位置,常年闷热潮湿,三天两头就会下雨,它的周围是一片看不到头的雨林,潮湿炎热,大树参天,茂密的树冠使得阳光难以穿透,动物种类繁多,植物更是数不胜数,即便是白天踏入其中,也是昏暗难辨方向,故此被人称之为黑森林,没有人知道它究竟有多大,据说哪怕骑着马笔直跑上三天也跑不出黑森林。
在这里你看不到任何文明的痕迹,唯有一声声摄人心魄的低吼,一双双明灭不定,充斥着嗜血**的眼睛刺激着你那脆弱的神经,哪怕是经验老道的守境者也不敢太过深入黑森林,他们只会在规定的路线上巡防,因为谁都不知道下一秒会有什么东西从旁边的灌木丛或树后窜出来咬断你的脖子。
布兰登穿着铠甲,手持长剑走在前面,他身后只跟着五个新人以及三个与他年纪差不多大的游骑兵,巡防的范围很大,他们必须分队进行,每四个老游骑兵带五个新人熟悉路线,这个月的白天由迪克负责,晚上则是他负责,通常来说除了蚊虫叮咬,路远,加上无聊了些,倒也没有什么难以忍受的地方。
但最近这几天,布兰登隐约间能感觉到黑森林出现了一些变化,一些细微却很反常的变化,这种诡异感让黑森林变得陌生,不单单是他,几乎所有老一辈的游骑兵都有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