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国色无双
这个人,便是在云卿睡梦中,偶然会出现一袭身影,却面目朦胧的男子。
皇后的儿子,明帝的四皇子,御宸轩。
上一世,她与四皇子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并非完全没有印象,这个人,就是下令将她沈府满门抄斩,所有财物充入国库的新帝,他再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而这一次,她和他的第一次见面,却是在沈府的荔园中。
时间和空间反复交梭,云卿似乎又想起那一日听到韦凝紫在耳边的轻语,分不清此情此景究竟所为何时。
而坐在他下方的,便是一袭青色锦袍的耿佑臣,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眼中却有着暗藏的谄媚,在看到进来之人时,便悄声附过去,唤道:“殿下,方才进来的那位,便是本次圣驾驻跸沈府的独女。”
闻言,御宸轩自然的便转了过去,一眼就看见在众多紫红银蓝之中,那一身中规中矩的云卿身上。
光是这么一眼扫过去,御宸轩的眼底便带出一道奇异的光芒,那日他便服到扬州的时候,在沈家店铺外看到的那个戴纱帽的女子,当时便听到周围的人唤她作沈家大小姐。
只见女子今日一头秀发云堆如雪,面容如雪似珠,即便在京城望见过各种颜色的美人,如今穿着素淡的衣物,却依旧不减浑身风华的少女,却是极为少见的,但见她进来之后,没有如其他闺秀,对他及御凤檀投来各种娇羞,妩媚,钦慕的眼神,只是平静之极的打量……
耿佑臣仔细观察着御宸轩的眼眸,没有错过他那不显山动水的眸底掠过那一抹极其细微的欣赏和惊艳,若不是他跟在四皇子身边多年,也察觉不到这么稍瞬即逝的瞬间。
他抬眸望向云卿,正觉得自己那日的想法的确是正确之时,对面却有两道极为凌厉的视线,让他不得不收回目光,望向御凤檀。
只见对面容光如云的男子,一双细长的凤眸拉出的色泽仿若酒光浸润,看不出其底下究竟深藏着什么,却莫名让他心头一冷,耿佑臣自问从未看透瑾王世子这个人,他在京中为质子,却从未有质子的困窘,风流肆意,活得比皇子还要潇洒,就在众人以为他会成为一名纨绔子弟的时候,却在西戎举兵进犯之时,在被明帝派出迎战之后,以众人完全不可估计的智谋,取得这场艰难战役的顺利,让世人对他再次改观。
在明帝对他心存芥蒂,心中忌惮的时候,又非常轻松的将兵权交给明帝,没有丝毫的揽权迹象,挂着‘镇西大将军’的虚衔,手下无兵也没有任何怨恨。
他看不懂御凤檀,就如同他很难知道御宸轩究竟在想什么。
御凤檀迎上耿佑臣的视线,浸润着阳光,散发着淡淡的金华的手指举出一道弧线,将美酒倒入朱红的唇内,舌尖还回味般的在唇上一扫,那般的风姿,琼光兰芝都无法形容,然后便毫无顾忌的将目光转到一直都未曾留意过他的云卿身上,却发现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四皇子的身上,似乎从开始进来之后,就没有半瞬的转移。
他眉目稍沉,目光转移到了御宸轩的脸上,嘴角的笑容越发的明媚,心中万般不是滋味。
“四皇子,这江南女子万般春色,可是惹得你都动了凡心啊。”御凤檀淡淡的一笑,似无意似调侃,将御宸轩与云卿相对的视线打断,他若有若无的睨了一眼云卿,眼底似乎另有所指。
御宸轩这才发现自己方才陷入了沉思之中,掩饰了眼底一霎那的诧异,随意道:“江南景色的确与京城有着很大的区别。”他意味深长的说道,却让人产生一种感觉,不知道他说的是人,还是景,还是两者皆有。
“皇后驾到!”就在这时,只听宫人拉长了嗓音,抑扬顿挫的喊道。
众人立即站了起来,齐齐恭敬的朝着声音来的方向望去,只见花园的入口藤蔓拱门处,一个盛装妇人被一群宫人花团锦簇般的簇拥了过来。
待走近了之后,众人便齐齐行跪拜之礼,口中唤道:“参见皇后,皇后千岁千千岁。”
皇后雍容的一笑,在宫女的服侍下,端庄的站在宝座之前,抬手道:“诸位起来吧。”
这时,云卿才提了裙角,站了起来,望着那端坐在宝座上的妇人,一身大红色的展凤华服,华丽的缎料在阳光下如同一汪血水般流淌,高高的发髻上缀着九凤发尾,额间贴着红色的花钿,无不透露着皇家无上的威严。
虽然年岁已快四十,皇后却保养的十分得当,扑粉的肌肤在阳光下看起来也显得白皙,只是眉眼高挑,带上了皇宫内院女子特有的阴郁和森寒之气,便是秋日的高阳,也不能将这种阴郁的气息散去。
这位皇后,可是后宫的一个传奇,是宫中女子都想学习的典范。
那眉眼里的阴郁,来的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云卿心内的思绪稍许展开,皇后已经面带微笑的端起桌上的玉杯,道:“本宫是第一次来扬州之地,虽只昨天一日,但也可以观之一瑜而得知江南富庶,今日特邀各位一起,与本宫一起赏着秋日的美景,感万岁盛世下的乾坤安定。”
她这一番话说出来,下面的人自然是少不得要再说上客气话,如此往来一趟,宴会就正式开始,各家小姐的画作已经交了上去,皇后坐在上面,宫里的嬷嬷一幅幅的将作品摊开在她的面前,任她一一过目。
云卿坐在下方,平静的等待着结果,她画的是一副海棠春睡图,立意喜气但是并不算是很突出,这也是她今日的目的,只求无过,并不求突出。
岂料,皇后娘娘却在众多的作品之中,顺手拿起了一幅画,含笑道:“这幅图手法细腻,色彩运用浓淡相宜,乍看几乎以为是真正的海棠绽放在眼前,实乃佳作,不知道是哪位千金的作品?”
旁边的嬷嬷立即接过皇后所拿的图,展现在众人的面前,云卿随之望去,竟然是她那副海棠春睡图。
她心中立即有了不好的预感,对于书画,她上一世就有相当的水准,而这幅图,她特意只用了七分的力,虽然算的上不错,但是她相信在其他千金倾力而出的画中,她的不会显得很突出。
每幅画上都有各家千金的署名,皇后是有事要找她,而且,十足是麻烦!
可是此时画作已经展现了出来,她却不得不站起来,行礼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此画乃民女所作。”
但见皇后抬眸,额前花钿在金灿的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就连她的眼底也带上了一抹刺目的冷芒,她望着站在前方的女子,看到她的容颜时,手指不禁的握紧,长长的赤金指套在椅上划出一条浅白的划痕。
“看你画上署名姓沈,莫非就是沈家英明在外的沈家小姐沈云卿?”皇后雍容的一笑,满脸的慈爱将话里的锋芒掩饰在下。
云卿暗暗一惊,皇后这话听起来可不是好事,‘英明在外’这四个字若是形容男子,便是天大的殊荣,可若是说女子,那便是贬义了,她不知为何这位皇后初次见她,话语里便带着一股深藏的敌意,这股敌意让她觉得很不舒爽。
就在那些心思活转的夫人都听出话中深意,皇后暗讽云卿不守女子规矩时,却听上面有人发出一声轻笑,众人便抬眸看去。
但见瑾王世子靠在红木椅上,微微一笑,如同春风吹拂在他的眉眼之间,微微舒展嘴唇,道:“皇后娘娘此言真是不错,臣来扬州之时,也时时闻沈家小姐之名,若不是她一心护家,如今陛下的圣驾可就不能欣赏到江南最美的园林,荔园之美了。”
云卿本半垂着头,听到御凤檀的话后,微微抬起了眼,却与那双潋滟的凤眸在半空之中对上,微微一转,便又移开。
而皇后本来带着责怪的话语,在御凤檀一番话下,便彻底转了意味,反而像是要褒奖云卿一番,这让皇后侧头望了御凤檀一眼,眼底划过一丝恼意,飞快的淹没在雍容的眉眼之中。
“原是如此,那真是让本宫刮目相看了。”皇后仿若这时才知道云卿英明在外的原因,满脸的赞赏之色。
只云卿知道,既然圣驾要驻跸沈家,那么沈家的一切早就全部打探的清清楚楚了,皇后对沈家的事情必然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的,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一见自己就给了下马威,但是很显然,这位皇后娘娘不喜欢她,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接下来,皇后身边的那位嬷嬷在睨了一眼云卿之后,语气深远的开口道:“皇后娘娘,这位沈家大小姐不止英明在外,就连芳名也是江南无人不知的呢,还有文人写诗歌颂过。”
嬷嬷的话让云卿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这位嬷嬷她曾经听说过,是皇后身边得力的老嬷嬷,她姓米,皇后最为看重她,但凡她说的话,十有八九是皇后的意思,所以她一开口,云卿全身就绷紧起来,等待着下话。
果然皇后问道:“是何诗?”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米嬷嬷一字一句的念着,随着她最后一个字落音,皇后的脸色便有些不悦了,重复道:“唯有牡丹真国色?此诗倒是写得真好呢,本宫看沈小姐也当得上牡丹两字啊。”
在大雍,女子的闺名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当皇后才说完这句话后,花园中的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唯有牡丹真国色,这句诗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牡丹两字。
因为当今皇后的闺名便是‘惟芳’,而‘惟芳’两字代表的便是牡丹,若说云卿是真国色,那皇后娘娘又是什么?
其实这本来只不过是文人随口咏来的诗句,但是皇后如此问出来,云卿便有了不知天高地厚,敢与凤主相媲美的意思了。
此时,云卿若是一个回答得不好,便会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而这首诗,又的的确确是当日那些酸腐诗人用来赞美云卿的美貌而写,赞她艳如牡丹,贵不可言。
安雪莹手心紧紧捏住,替云卿着急,小脸上写满了担忧,她恨不得冲上去替云卿说话,可是此时上前,只会给云卿惹来麻烦,反而不利,心内却在如何回答。
而韦凝紫则带着些微的担忧望着云卿,眼底却是一种快意的爽利,当初她还为了这两句诗词嫉妒过云卿,如今看来,沈云卿则是活该,谁让她生的这样艳丽夺目。
花园里变得极其的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停驻在云卿的身上,等待着她如何去回答这句话。
御凤檀握着玉杯的手指略微的收紧,狭长的眼眸深处闪过一抹极为不悦的血红光芒,薄唇抿了一口水酒,望着下面那道烟柳色身影,一双凤眸中带着冷静淡然,丝毫都没有被这种场面所吓到。
云卿面上带着微笑,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礼后,方抬起尖尖的下颌,凤眸中波光流动,宛若阳光浸在其中,含笑道:“民女不敢当皇后娘娘赞誉。牡丹乃我大雍国花,富贵雍容,瑰丽无双,但牡丹中也因品种区别而有着贵贱之分,”姚黄“、”魏紫“,花儿繁丽,品种珍贵,形如细雕,质若软玉,自有一种高洁气质,尊为‘牡丹之王’和‘牡丹之后’,这种牡丹乃最受世人喜爱和尊敬,却也有一株难得,而后也有玉楼点翠,墨池卧青龙这种珍稀品种,在世人中偶有流传,而除此之外,更有一种牡丹,它单瓣株小,盛放在野外,便是有牡丹之名,却难负这般锦绣盛名,不过恰巧入了这一名中,远远不如那些名贵的花儿。这诗歌乃市井诗人所著,眼界狭小,必定未曾欣赏过那绝色的珍稀品貌,以为识得一株野生牡丹,便览了国色,实在是大大不妥。”
她的声音很清透,清透中又带着温柔,仿若在做牡丹的介绍,可是所有人都能看到,随着云卿的话,皇后的脸色却是好了许多,显然没有刚才那种怒意盈然的模样。
御宸轩眸中有着两道探究的视线,落在云卿的面上,她眼眸宛若凤翅华贵,墨染点翠,沉静又从容,神态看起来平静和恭顺,可是刚才说的那一番话,却是得体之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应付皇后的突然发难,不但没有否认自己是牡丹,只是在品种中区分出来,将皇后比作那牡丹之后魏紫,自己比作野生牡丹,两厢对比,没有作践自己,又捧了皇后,实在是难得。
这个女子,极为聪慧。
感受到他的视线,云卿抬起眼睫与他对视,在这极短的一瞬间后,又收回视线继续等待皇后娘娘的后话。
御宸轩放在椅上的手却顿了顿,刚才那一瞬间,他分明看到,云卿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一瞬间由平静转为了另外一种难以形容的眸光,里面夹杂着复杂难言的滋味,若是要找一个词语来形容,那眸光仿若有着泠泠的寒意,压制在古井深潭之中的,是恨意。
“不愧是沈家之女,真正是好一张巧嘴,难怪沈家的生意可以做的如此之大。”皇后一笑,仿若刚才那种刻意为难没有存在过一般。
“沈家生意得之已存,都是在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庇佑下,国泰安康,才有此机会,民女再次叩谢。”云卿又行了一礼。
皇后嘴角含笑,似乎很满意的样子,吩咐她起来回到位置上,话题一转,便又回到了众位千金交上来的作品上,品评着交上来的画作。
也有那不懂事的交了绣作的,皇后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就放在了一旁,因为短短一天的时间,根本就不可能准备出来拿得出手的绣作,必然是事先绣好,或者买来的现成之作,完全没有必要观看。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花园里突然飞来一群彩色的蝴蝶,在半空中滑翔了一会之后,朝着皇后面前的作品上展翅而去,最终停到了一副书画上,顿时那画上便落了色彩斑斓的数十只蝴蝶,翅膀闪动之间,如画如歌。
此时已经是秋日,蝴蝶稀少,便是沈家绿意盎然的花园,也不会有这么多蝴蝶在院中起舞,而且更加怪异的是,这些蝴蝶仿佛受了召唤一般,它们竟然一致是朝着皇后娘娘面前的画上飞去。
“哇,怎么有蝴蝶的,一下子来了好多蝴蝶啊!”
“你看,蝴蝶都朝着皇后娘娘的面前飞去呢!”
“是啊,不知道那副画是谁家小姐做的,竟然能吸引蝴蝶,这画工也太好了些吧!”
夫人小姐们都开始交头接耳的看着越来越多的蝴蝶飞了过来,将那一副画占得满满的,眼底都露出了惊艳的光芒,能吸引蝴蝶的画作,实在是太别树一帜,今日肯定能得到皇后娘娘的厚赏了。
看着那些小姐眼底嫉妒羡慕的光芒,韦凝紫脸上露出了一种暗藏的得意,她的唇不由自主的微微上勾,想象着等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后对她夸赞的模样。
好在她早知道皇后的名字是‘惟芳’,并没有画的牡丹,而是画得一树桃花粉雾如云。
云卿目光在越来越多蝴蝶煽动的画上停留,突然暗暗的一笑,眼底带着莫名的光芒,韦凝紫啊,韦凝紫,我就知道,你这次一定会乖乖的撞上去的,希望等会,你能承受得住皇后的厚赏啊。
而米嬷嬷的脸色也随着蝴蝶的落下而变了颜色,御凤檀则是抿了唇,一脸趣味的看着那幅画,甚至还伸长了脖子去看了看那幅画,似乎是要去看看,究竟哪里吸引了这么多蝴蝶了。
“这么多蝴蝶停在上头,都看不见下面画的是什么了,皇后娘娘,你看的到吗?”御凤檀非常遗憾的叹了口气,虽然话语里带着一股子不甘心,可始终也没有伸手驱赶那画上的蝴蝶,任它们重重叠叠的停在上头。
而御宸轩的眼眸也越来越深,一双鹰眸在画作上流连,只耿佑臣还在一旁感叹:“这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竟然如此别出心裁的吸引了蝴蝶的到来,实在是让人刮目相看。”
御凤檀看了一眼耿佑臣,嘴角带笑的点头:“是的,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竟然有这样的心思,在秋天都将蝴蝶吸引过来了。”他眼眸掠过画作下方的署名,转头向云卿望去。
方才皇后的一番为难并没给她留下什么阴影,她和其他千金都一样端坐在座位上,唯一与她们不同的则是,那些小姐眼底还都是羡慕和嫉妒,甚至暗暗悔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这种功底,让蝴蝶飞来停驻,而云卿的眼底,更像是一种不怀好意的期待,她,仿佛知道这幅画的主人是谁,却是在等着看好戏,而不是等着看厚赏。
他转头看了一眼韦凝紫,暗叹,她又要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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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8 怒斥白花
韦凝紫听见身边人的议论,看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幅画所吸引,料想今日的头筹都只会是自己,她很想往坐上的四皇子和瑾王世子看去,却怕自己太过大胆的动作惹来皇后不开心,于是假装目光淡然,并没有任何急切的模样。
她是在沈府里寄住的表小姐,位置自然是安排在云卿的旁边,此时她的模样云卿即便是不刻意都可以收入眼底,转过头更是看的清清楚楚,她微微的倾了身子,轻声道:“表姐,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这么别出心裁相出那引蝶的法子,倒是高明的紧。”
韦凝紫乍听她说话,视线停在云卿带笑的唇角,只觉得心头一紧,她和云卿其实没有起过太大的正面冲突,可她能感觉出来,这个表妹不喜欢她,素日也大多是她去主动找云卿说话,今儿个云卿却开口说了一句这样的话,难怪她不多想,可是细想一下,那画放在上头,云卿又看不到,便放宽了心,以为云卿只是要在众人面前做出姐妹和睦的模样,便也笑道:“是啊,的确是啊,这样倒是引人注目了。”
云卿看了她一眼,浅笑道:“不过有时候,太过出风头,其实也不是好事了。”
韦凝紫没想到她话锋一转,竟然又说了这个,眼底浮起一丝不悦,云卿定然是嫉妒自己没想到这样的好法子,一想到云卿在嫉妒她,心内就浮起一种莫大的满足感。
就在这个时候,皇后嘴角浮现了一个缓缓的笑容,那动作十分的缓慢,也十分的怪异,她望着面前的画儿,道:“米嬷嬷,不知这吸引了众多蝴蝶的画,是谁家小姐所做?”
米嬷嬷皱了一下眉头,用手将那些蝴蝶一扫,把桌子上的画提了起来,高高举起,给众人观看,“皇后娘娘问这画儿,是哪家小家所做?”
在众人四处看探之时,韦凝紫面带微笑,站起来后对着皇后遥遥一拜,道:“回皇后娘娘的画,拙画是臣女所画。”
“噢,你自称是臣女,请问是哪家的千金呢?”皇后含笑问道。
她的问话实属平常,可是韦凝紫的小脸却有一点难堪在上面,刚才云卿自称是民女,因为沈茂是商人,而韦凝紫的父亲是韦家望族的子弟,也在京中曾任职,可到底官职不大,鲜为人知,又已经去世,所以韦凝紫想了想,才答道:“臣女父亲前年已丧。”
“噢,原是如此,那你今日来参加宴会,是随何人而来?”皇后似乎对韦凝紫颇为关爱,仔细的一个个的问着问题。
众人也觉得韦凝紫是得了皇后的青眼了,皇后如此尊贵的人,还仔仔细细的询问着她的出身,只怕是有其他的意图,一时都认真的听着,只是谢姨妈当初不遗余力的在扬州上流圈子里交际,这里的人还是都晓得韦府的。
韦凝紫心中也是如是想,否则的话,皇后根本就不需要问她一个小小千金的家世,也许皇后是觉得她蕙质兰心,对她起了指婚的心思,便越发的恭敬有礼,“臣女随母寄居在姨父姨母家中,蒙皇后娘娘邀请沈府女眷参加,臣女也随来参加。”
“那你母亲呢,今日可否有来?”皇后依旧笑着,脸上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众人坐在花园里,远远看去,她的脸色在阳光下看得不甚清楚,只觉得模糊一团。
话问到这里,韦凝紫心头已经不如开始那般的笃定了,皇后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根本就不说有关于那副画的事情,如今更是问到了她的母亲,难道已经知道了沈府里的事情。
她心头一紧,一瞬间,心头滚过了千般万般的想法,最终想到,连云卿沈茂都找不出证据的事情,皇后如何会得知,便稳下心神道:“家母重病,无法出席宴会,现正在府中养病。”
她这句话刚一落,却不想皇后娘娘的声音忽然一转,从刚才的平静温和,变成了凌厉之极,只见她眉头一挑,极为严厉的开口道:“既然是家母重病,又寄居人下,身边无人伺候,怎么你来参加宴会,任母亲一个人丢在一旁?!”
一语出,众人哗然,开始见皇后那般亲切温和的态度问话,都以为韦凝紫得了皇后的青眼,谁曾想局势一下子就变化了过去,皇后突然出声指责了韦凝紫。
韦凝紫如同被一把冰刀戳进了心窝,一双杏眸浮现出惊讶的表情,望着坐在上方的皇后,“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女是接到了懿旨,不敢有违,臣女的母亲身边已有丫鬟伺候,待宴会结束,臣女便会伺候在床前。”
她这话的确说的没错,皇后的懿旨一下,不管有什么缘由,来参加宴会总不算是个大错。
可明显皇后并不觉得如此,她面色沉肃,眉头却是带着威严斥道:“好一张巧嘴,即便是有本宫的懿旨,可你母亲重病在床,你竟然打扮得如此艳丽,就不怕寒了你母亲的心吗?”
皇后的再次发难,让韦凝紫的脸一下就青了,即便她心思灵活,可到底是未曾及笄的少女,又是第一次亲见皇后,那种天生的威仪就压迫在她的心中,再被这么厉声喝斥,心头吓得几乎如同有石头在猛烈撞击,不知如何开口回答,一时便冲口而出:“皇后娘娘是国母,国母有懿旨,臣女必定要遵从,若是穿的过于素淡,只怕会冲撞了皇后……”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皇后的脸色便越发的阴沉,雍容的声音中夹杂了一丝破音:“你还在反驳本宫!今日除却你之外,还有颍川侯的千金,因颍川侯夫人病重在床,她便来给本宫告罪,要在床头伺候母亲不能来参加宴会!”
章滢?
云卿这才想到,今日似乎进来之后没有见到她的身影,原来如此,在扬州的贵胄中,颍川侯也是排得上名号的,章滢必然会受到邀请。不过云卿也未曾感到意外,毕竟章滢的孝顺还是有目共睹的。
皇后似乎震怒之下,还未说完,继续道:“再看你今日交上来的画作,本宫让画春日繁花景色,你却故意在那画上洒上引蝶的香料,一个母亲重病在床的人,竟然将心思放在这歪道上,本宫很难相信你平日里是如何用心伺候母亲的!”
一连几段话砸下来,方才插在胸口的那把冰刀仿若又被推进去几寸,韦凝紫只觉得浑身发冷,但她也知道,皇后娘娘是发怒了,虽然这怒气她觉得来的有些莫名其妙,可是她此时不能再狡辩,于是急急迈出桌前,跪了下来,诚惶诚恐道:“皇后娘娘教训的是,臣女此次的确是想在皇后娘娘面前讨得厚赏,臣女有罪,回去定当好好反省,更加用心的照顾母亲!”
好一个能进能退的韦凝紫!
云卿在心内暗暗叫一声好,看着韦凝紫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地面的姿态,眼底都是幸灾乐祸的笑意,只是她这般认错的姿态,也得看皇后买账不买账了!
很显然,今日对于韦凝紫来说,是一个不宜出门的日子!
皇后娘娘看见她认罪,没有半分松怒的样子,反而冷笑道:“颍川侯夫人教女有道,章小姐自然是孝顺,而你,只怕是父亲早逝,母亲卧病,反而不知孝悌仁义,以后你还是好好的反思,现在你年纪尚小,还能用不懂事糊弄过去,若是以后,莫地给人说不尊父母,不孝君亲,坏了大雍朝的规矩!”
此言一出,园中几乎是鸦雀无声,个个都噤若寒蝉。眼底却有着各种各样神色,之前羡慕韦凝紫能想到好方法吸引蝴蝶的那些嫉妒羡慕的眼神,此时就是幸灾乐祸,欢喜不能收的模样,看着韦凝紫那身茜草色的华丽衣裳和头上的精致饰物,心底都是痛快。
这些带着相当份量,责怪的话语,将早就之前言语化成的那把长长的冰刀终于彻彻底底的捅穿了韦凝紫的身躯,让她从头顶到四肢全部是冰骇一片,只觉得自己今天出奇的倒霉。
她根本就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就算是母亲重病,她在画上用了些奇巧心思,这在宴会中都是可以允许的,小姐们争奇斗艳,谁不是手段百出,历来都是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可是今日为何偏偏就她被训斥了。
她百思不得奇解,在被这么训斥一顿之后,也只能老老实实服帖在地上,大声道:“谢谢皇后娘娘教训。”
云卿看韦凝紫从刚才得意的模样,一下子就变成了惊骇的小白花,端起面前的一杯茶,轻轻的抿了一口茶,唇角碰到茶杯的时候,泛起了一抹弧度,似在品茶,但更像是在讥讽某人。
韦凝紫战战兢兢的起来,重新坐在座位上,却比坐在针毡上还要难受,她双手绞在一起,反复思量着今日她可否做错了什么。
当然,就算她想再久,也不会想到这究竟是为什么,当年若不是耿佑臣偶然和云卿说起过一件事情,云卿也不会知道。
如今的皇后娘娘薛惟芳并不是当今明帝的原配,她本来只是明帝的侧妃,在明帝登基之后,被封为了皇贵妃,而当初明帝的正妃,则是当初京城四大家族贾家的长女贾漪兰,也是明帝的元后。
明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先帝曾给他办了一场选妃的宴会,当时薛惟芳和贾漪兰都是京城有名的大家千金,琴棋书画,德容言功俱是相差无几,即便家世,都同样显赫,于是先帝为了将两人分出侧妃和正妃之位,便出了一道题,要求她们两人在一个月内交出一副绣图,届时就看谁的女红更出色,谁就立为正妃。
一个月之后,当两人将作品交上去的时候,先帝和太后都觉得功底各有出色之处,评价了好久,也无法选出更为出色的一副,但是正妃之位,只能有一人,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园中飞出了蝴蝶,舞着绚丽的翅膀,落在了其中一副画上,先帝和太后连连称奇,说绣花能引来蝴蝶,可见其逼真程度已经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于是大笔一挥,钦点了贾漪兰为正妃,而薛惟芳做了侧妃。
当时的情景,与今日韦凝紫画上驻蝶的情景,几乎是一模一样。正因为几只蝴蝶的差距,而导致了后来明帝登基时,所立皇后是贾漪兰,这是薛惟芳心中最憎恨最讨厌的事情之一,如今韦凝紫竟然在她面前将事情重演,她怎么能忍的下去,想来在皇后的眼底,韦凝紫就和元后一样,让她觉得讨厌了吧。
因为皇后讨厌元后的事情,几乎朝中上下皆知,所以这件选妃的事情,上一代的人也就闭口不谈,再者元后已经逝世已久,人们也不会再去议论这些事情,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当然,也是因为皇后不喜欢别人说她这件事。
在她看来,这是贾漪兰歪门邪道取胜的,但是据云卿听到的,却是另外一个,据说当时这位元后贾漪兰艳冠京华,天生带有异香,不用擦香抹粉,身上也会散发出同样香味馥郁的味道。云卿心中猜测,那绣画,也许是因为元后日日拿在手中,沾染上了体香,所以在那次宴会上,那种淡淡的香味,只吸引了两三只蝴蝶,不像韦凝紫,洒了香精之后,吸引过来的都是一群群的蝴蝶。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韦凝紫今日活活的撞上了皇后娘娘的刀口,不孝君亲这顶大帽子从皇后口中说出来,只怕韦凝紫这辈子,都难以消化了。
今日皇后娘娘当着众人的面,将韦凝紫的家世是掏得干干净净,丧父,病母,寄居人下,这样的条件,真是比起孤女,也只好上那么一点点,甚至比孤女还要差,再加上皇后娘娘给与的这个评价,即便韦凝紫貌如梨花,想要进皇家的门,只怕是没有可能了。
不过……
云卿抬头,望着坐上的耿佑臣,嘴角抿得更加明显,耿佑臣不是最惜花吗,不知道此刻的他心里又是怎么怜惜韦凝紫的呢?
这个时候的耿佑臣确实和云卿所想一般,他在心里对正坐在座位上,一脸被狂风暴雨摧残过模样的韦凝紫充满了怜惜,但是除此之外,他还有另外一个疑虑,此时的他还不知道韦凝紫究竟是为何惹怒了皇后娘娘,他坐的近,自然可以看到皇后眼底如同霜浸的神色,那是一种日月积累的憎恨。
上一世里,他也是在后来才知道这件事的,这一世,他还不曾知道。他觉得自己一定要调查清楚一点,看四皇子的眼神,这里面定然有内情。
而御凤檀从蝴蝶开始飞起的时候,目光就一直落在云卿的脸上,小狐狸就是小狐狸,若不是他昨日没事来沈府练练轻功,也不会知道,韦凝紫书画的事情,完全是小狐狸一手操纵的。
本来韦凝紫出去买香墨,让所画的桃花,散发出桃花的清香来,云卿让人跟随在后面,让墨色坊的老板装作无意间说起看到过有小姐将花粉扑在衣服上,引来蝴蝶留驻在衣裙上,好像被裙上的鲜花所引来的。韦凝紫本来就想在宴会上得到皇后的厚赏,听到这段话之后,觉得引蝶的效果比散发香味的画更好,于是就去买了香精参在墨中。
其他人也许看不出云卿不喜欢韦凝紫,至少她在人前是不会表现出来的,但是御凤檀却是能感觉到,云卿对这个表姐,有一种莫名的憎恨,如果韦凝紫倒霉,云卿就会很开心。
额……御凤檀狭眸里流过一抹促狭的光,这就是所谓的幸灾乐祸吧,哈哈……
而御宸轩则陷入了思忖之中,他望着皇后愠怒的眉宇,再看韦凝紫委屈的模样,最后将视线转移到云卿的面上,望着那被茶水蒸得如梦如幻的艳丽容颜,总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在场的夫人小姐大多数不明白皇后为何发怒的原因,眉宇里或多或少,都会夹杂点惶恐,害怕,疑虑,好奇等情绪,只有沈云卿,双眉舒展如清风拂过,双眸里幽亮如清泓,没有一丝儿的思虑,甚至在皇后刚才喝斥韦凝紫的时候,都是淡淡的,静静的等待事情发展下去。
究竟是她早就知道皇后会发怒,完全是意料中事?还是完全不懂这些,只是一个天真的富家小姐?
按照之前应对那句“牡丹真国色”的表现,御宸轩觉得,沈云卿是第一种情况。
她一个没出过扬州的少女,又是商贾之女,又如何得知这等朝中旧事?
韦凝紫的事只是一个插曲,不可能因为她的画,这场宴会便散去了,皇后在须臾之后,又回复了之前雍容高贵的模样,但是明显没了开始的兴致,大概的翻了翻小姐们的画作后,随手挑了三幅出来,公式化的赞美画工精细,立意精巧之后,让身后的宫人捧了三个盘子,奖赏给那三位小姐之后,便又和米嬷嬷低声交待了几句。
片刻之后,米嬷嬷也端了一个小盘子出来,上面放着一个红木雕缠枝牡丹的盒子,开口唤道:“颍川侯侧夫人可在场?”
突然被点名颍川侯侧夫人连忙站起来,行礼道:“臣妾在此。”
米嬷嬷满脸笑容,却只觉得皮笑肉不笑,“今日颍川侯夫人和大小姐都未曾出席宴会,皇后娘娘念章大小姐孝心动人,特赏一对蝠寿延绵缕空绿清波镯子。”
颍川侯侧夫人的笑容就有点僵硬,方才皇后训斥韦凝紫的话还在耳边,她今日打扮的可是比韦凝紫光鲜富贵许多了,正室在家中卧病,她带着女儿来参加宴会,指不定皇后会想起来对着她也来一顿教训,只低垂着头,不敢抬起的连忙谢恩。
所有人都知道,这看起来是赏章滢,其实皇后还是没有放过韦凝紫,在赏章滢的同时,其实就是在贬低韦凝紫。这些夫人个个都是人精,本来对韦凝紫这种类似孤儿身份就带了轻视,一想到她又惹怒了皇后,便觉得这种女子还是要避而远之,以免被她连累上身了,至少皇后还在江南的时候,是要避开韦凝紫的。
苦心打造的形象就被皇后几句话打翻,韦凝紫恨得牙根紧咬,所有怨气却只能往肚子里面吞。
而此时,除了韦凝紫,还有一个人,和她的心境也十分相同。
章洛坐在颍川侯侧夫人的旁边,脸色十分的难看,从皇后在责斥韦凝紫时提到章滢时,她就不开心了,原本今天她交上去的作品得到了皇后娘娘的一对玉镯的赏赐,她是十分开心的,将之前皇后表扬章滢的话也忘记了,再怎么说,到底是她拿了赏赐是不。
可是未曾料到,皇后竟然在那之后,还特意的褒奖章滢,赏赐她一份独一无二的嘉赏,这让盛装打扮了好半天,费劲所有力气才画出一副夺目作品的章洛怎么能受得了。
她的双眸里射出阴毒的光芒,不敢望着皇后,却想起这两个月来,她和母亲努力的想要章滢在府中更失人心,用各种方法去激怒她,惹怒她,章滢虽然初听的时候会暴起,但是很快又会克制下去。
章滢是什么性格,章洛最清楚了,见她性格变得冷静多了,让人打听,才知道云卿在那之前曾去过章滢的房间里,告诉她遇事要冷静。
现在章滢又得了皇后的褒奖,就算要拿孝顺两字在章滢身上做文章,难度也比以前大了。
想到这一切,章洛不能将怨气发给皇后,便满脸阴沉的盯着对面座位上的云卿,若不是她,章滢也许早就被她和娘陷害得毫无名声了,不会像今天这样,还获得皇后的夸赞。
该奖赏的已经奖赏,正式用餐之前,有一个时辰是给各家小姐赏花游园的,皇后在宣布各自游玩之后,便由宫人扶着走了,留下一园子的小姐夫人在东花园中。
章洛见人群都三三两两的各自去观赏花圃,便唤了身边的丫鬟过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后,那丫鬟点点头,悄悄的离开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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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9 惩罚蠢货
章洛见人群都三三两两的各自去观赏花圃,便唤了身边的丫鬟过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后,那丫鬟点点头,悄悄的离开人群之中。
而安雪莹,在皇后宣布游园赏花之后,从坐位上站起来,就直直的朝着云卿走来,略显苍白的小脸满是担忧的神色,“云卿。”
云卿将投向一旁的目光收了回来,望着安雪莹笑道:“看你今儿个脸色还不错,我们一起走走赏花去吧。”
“嗯,自然是要去看看园子里的花的,这江南的园林里,也就荔园的花百看不厌,每年都会有新鲜的玩意儿看。”安雪莹环视着周围布置的花景,由衷的赞美道。
云卿也看着周围经过精心布置的花圃,点头微笑,这次只怕是荔园成立以来后最花心思布置的一次了,为了迎接天子圣驾,什么都得准备最好的才是。
安雪莹见她淡然笑之,又拉着她的手,慢慢的沿着花圃往前面走,嘴里却是在说刚才宴会上发生的事情,“不知皇后娘娘这次是怎么了,先是对着你发难,接着又对韦凝紫喝斥,据说皇后不是端庄典雅的吗,怎的我觉得有些不一样……”
她说着话,云卿的一只手已经捂上了她的嘴,轻轻的摇摇头,低声道:“雪莹,隔墙有耳。”
安雪莹这才想到,如今的荔园圣驾驻跸,园内可能有皇家的侍卫在里面,她刚才说的话若是传到了皇后的耳中,那可是大罪了,连忙眨了眨眼,表示她明白了。
云卿这才放开了手,让流翠和安雪莹的丫鬟大寒在四周查看了一周后,两人找了一个宽阔的地方,这里视野宽阔,周围没有任何遮蔽物,可以防止有人在周围偷听。
安雪莹看云卿行事如此谨慎,想起自己刚才那样的鲁莽,要是给人听见了,指不定除了她自己,还要连累云卿,顿时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抱歉道:“刚才是我太粗心了,差点连累你了。”
她白着小脸,眼底都是满满的歉意,那模样看的云卿心底一暖,伸手将她披风的带子紧了一紧,轻笑道:“若是平日里说倒还好,只是今儿个不同了,所以还是多多注意得好,不管听不听得到,咱们都要避讳些。”
安雪莹点头,看着云卿一双清幽幽的凤眸里透着的光芒和自己的完全不同,里面就如同一口深泉,怎么看都透着智慧的光芒,不禁又羡慕又担心道:“刚才可真是差点吓到我了,皇后突然问到那首诗,我听到都不知道会怎么回答的好,幸亏你反应快,想到了用品种来区分,当时我真的是怕得紧了!”
安雪莹说着,紧紧的握住云卿的手,手指还微微的缩紧,想到当时的情景,她现在还有些紧张。她不敢想象,韦凝紫只是用了点心计,就被皇后斥责到那等地步,云卿若是当时反应慢了一点,不能好好回答,皇后会不会给她安个犯上的罪名?
感觉到安雪莹手心里的温度,云卿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含笑道:“无事的,你倒是担心什么,这会对你身体不好的。”
说到自己的身体,安雪莹眼底闪过一抹黯然,随后还是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不知怎么,我总感觉皇后娘娘对你和韦凝紫都有着敌意,虽然不是很确定,但是我感觉她是针对着你来问那种问题的,然后韦凝紫,我就不太清楚了。”皇后是第一次来扬州,而云卿也没有出过扬州,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安雪莹凡事都往好的地方想,虽然察觉到了什么,也不会像云卿一样往阴暗的地方去思考,此时的云卿同样也在想,方向却不同。当时皇后看到她的时候,言语也是有着轻微的不喜,但是只是一瞬,只要云卿回答了那句话后,皇后也没有过多的为难,不像对韦凝紫那样咬着不松口,也许皇后那时只是一瞬间的情绪罢了。
或者,云卿做一个大胆的猜测,她没有出过扬州,也没有见过皇后,皇后也没有看过她,那么有没有可能,是云卿她长得像皇后曾经认识的人呢。
这个可能,也许有,也许只是她多想了,毕竟那首诗惹怒了皇后也不是不可能的。据她所知,皇后不是个大方的人。
“应该是那首诗吧,让人听到,总是会多想的,其他的,应该没有了。”云卿望着安雪莹,目光里都是安抚的神色,顿了一顿,她低头看着安雪莹白嫩的手,劝道:“在花园里才站这么一会,你的手就冰凉了,还是莫要在这里吹风的好,咱们到亭子里面去坐坐,休息一会。”
“也好,那便一起去吧。”安雪莹点头赞成,便和云卿两人转身往着另外一条斜径里穿去,一边聊着天,看着一片桂花花瓣垂落在安雪莹的发髻之上,云卿淡笑着转头踮脚道:“看看,这花都知道往美人的头上坠。”
她边说,就要去取那顽皮坠落的花瓣,却在后面发现一道奇怪鬼祟的身影,看那身影的衣裳好似是章洛带来的侍女。想着今日宴会上,当章洛听到章滢得到嘉赏之后,那种嫉妒的神色,最后变成了一种恨意落在了她的身上,那样的眼神,里面有着不怀好意。
云卿想到章洛那日在府中办宴会时,曾想下手陷害章滢,是她出手帮忙,其后又告诉章滢要学会冷静对应发生的事情,保不准章洛就移情别恨,将这一腔的愤怒发泄到她的身上来。
她要去看看她在搞什么鬼,现在明帝他们都在荔园之中,万一出了什么事,沈家可是要倒霉的。
心思百转不过一瞬,云卿心里有了决定,面上却只是将那桂花拿了下来,放在安雪莹的手心,“我看这桂花倒是香的很,拿荷包装起来,裱着做书签很不错呢。”
安雪莹点头,“你这想法倒是真好,一打开书,里头就传来桂花的香味,真正应了书香一词,那咱们就多扫些收起来,到时我让小寒晒干了,多制几个。”
“好的。”云卿低头,忽然低低的叫了一声,安雪莹问道,“怎么了?”
云卿一手抚着腰间的细带,微微蹙眉道:“我今日出来系了一个璎珞,怎么这会没看见了?”
安雪莹一听云卿掉了东西,也有些着急,今日来去的人多,若是让外人拾了去,拿来做文章,那可是怎么也说不清楚了,便连忙道:“那咱们赶紧返回去找找,还好发现的早,这边来的人应该不多的。”
流翠听到云卿说系着的璎珞掉了,眼底闪过一抹惊讶,她今日明明没有给小姐系这个,正要开口,就看云卿侧头的时候对着她眨了一下眼,顿时明白她肯定有别的原因才这么说,也配合道:“那小姐,我们赶紧过去找吧。”
安雪莹提步就要往回路走,云卿拉着她道:“你本来就手发凉了才躲开刚才那风口处,如今若是倒回去,要是把你吹病了那可怎么是好,你还是莫要去了,我和流翠一起去寻,你到前方的倚绿亭等着我便是。”
荔园里树木繁多,空气湿凉,在加上偶尔一股秋风吹来,的确是有些料峭,安雪莹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她去说不定还让云卿担心,分心,反而不能让她尽快的找到东西,于是点点头,和大寒往倚绿阁去了。
待她的身影走远一些,云卿便带着流翠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流翠心底疑惑,问道:“小姐是看到什么了吗?”
云卿侧目看了她一眼,给了她一记赞赏的目光,如今流翠和她心意越来越想通了,这样以后做事也会十分方便,不用她说,流翠也能随机应变,她往着一处绿树修剪成的长廊走去,一面说道:“方才我看到颍川侯府的章小姐的丫鬟鬼鬼祟祟的走过去,我们过去看看。”
流翠知道这个章洛和小姐也是不对盘的,想起今日明帝都在园中,要是闹出什么来,影响实在不好,她都能想到这点,小姐肯定也想到了,故意不给安小姐知道是怕她担心,才谎称璎珞掉了,名正言顺的返回来,也免得让惹人注意。流翠在心底佩服云卿将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考虑得清楚,只觉得小姐真是太睿智,暗暗在心内鼓励自己,要加油跟上小姐的步伐。
绿树长廊才走了一半,云卿听到从长廊的另一边传来两个女子的对话声,因为是树木做的墙,虽然茂密繁盛,看起来密实,但是隔音效果并不如墙壁,声音从绿叶缝隙里透出来,清晰的传到云卿的耳中。
“怎么去了那么久,我让你弄来的东西弄来了吗?”这个声音是章洛的,带着急切和催促。
“弄来了,幸好奴婢家里是学了这个的,用那引蛇药在墙头,半柱香的时间就来了两条,都装在这个荷包里呢!”听她说话的方式,就知道这个声音是章洛身边的丫鬟了。
因为被绿叶阻止了视线,看不到章洛的表情,但是可以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猜出情景是怎样。
章洛此时正带着兴奋的笑容,看着那丫鬟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大荷包来,她皱着眉问道:“快点把蛇拿出来给我看看,你拿个荷包出来做什么?”
那丫鬟献宝似的指着荷包道:“小姐,那两条蛇都在这个荷包里头呢!”
“这么小,顶不顶用啊!”章洛听到两条蛇都装在荷包里面,不禁有些不悦,两条小小的蛇算什么东西,她要的是能吓人的东西。
“小姐,奴婢用的引蛇药,特意吸引得小得,若是太大了,目标大,奴婢也没办法藏啊,到时候塞到了那沈小姐的座椅下,这么小的蛇才方便啊!”
那丫鬟小声的说话,却将章洛逗得笑了起来,伸出食指在她头上戳了一下,骂道:“你个鬼精灵的,不错,这事办的好,等会趁着人不注意你就偷偷的把蛇藏到沈云卿座位底下,等下用餐的时候,她惊叫了起来,看皇后不将她骂死才怪,让她大大的丢脸,让她无事去帮着我那傻大姐,害我都不好对付她了!”
她满脸得意的笑,想着等会开筵席的时候,云卿会丢脸的事情,便觉得无比的快意。
“你把那蛇拿出来给我看看,怎么看你这荷包都没动一下,只怕不是死了吧?”
那丫鬟听了,打开荷包,安慰道:“小姐,你放心好了,荷包没动是因为这荷包里洒了雄黄粉,蛇当然是不会动了,只要放出这个袋子,过一会它们就会灵活的爬来爬去了!”
她一面说,还将荷包口打开,放在章洛的眼前让她看,章洛又有些不放心,又有些忐忑的往里面随便的扫了一眼,果然见到里面有两条红黑相间的小蛇卷在一起,便点头道:“好,你赶紧收好这蛇,我们现在就先过去放蛇吧……”
章洛的话音还没有断,就见一团烟柳色的影子从一头移了过来,对着她就是一个打耳光扇了下去。
静谧的花园中,即便是来的人不少,可荔园的占地面积实在太大,人员分散,仍旧是没有什么杂音,这一巴掌就显得格外的清脆,在绿树长廊这块回荡着。
章洛顿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张开眼望着眼前站着的女子。
刚才突然出现的那一团烟柳色的影子正是云卿,她在绿树长廊后听到章洛的一段对话后,便从长廊的一个出口挪了过来,由于她脚步轻,又是在章洛和那丫鬟的盲区,所以她们两人并没有看到云卿过来,直到被打了之后,才发现面前多了两个人。
章洛虽然是庶女,但其母是侧夫人,在颍川侯府又是被娇宠的,除了以前章滢发脾气曾扇过她耳光后,云卿还是第一个打她的人,她如何能忍得,大声喊道:“沈云卿,你凭什么打我?!”
她的话音还没落,云卿又是扬手对着章洛反手又一个巴掌,这一次扇在了她的另一边脸上,惹得章洛两眼发红,两颊生疼,半晌说不出话来,而旁边那个丫鬟看到自家小姐被打,连忙冲了过来,护在前面,怒视道:“你们欺人太甚,怎么无缘无故的就动手,就算今日是在沈家的花园举办宴会,可也容不得你一个商贾女子打堂堂侯爷府的小姐!”
云卿看着她冷冷一笑,目光落在她的荷包上,手臂突然抬起,那丫鬟以为云卿又准备打她,刚要阻拦,却只觉得腰上一轻,云卿伸手竟然不是打她,而是拿走了她的荷包。
“快点把荷包还给我!”丫鬟大喊着往前扑,流翠双手用力一推,将她推开,站在云卿面前,狠狠的瞪着那个丫鬟,“你还想对我家小姐对手吗?”
“她拿了我的东西,我当然要拿回来!”丫鬟大声喊道,又往前扑,流翠直接将她拦下,两个人一人要往前,一个不准她前进,扭在了一块。
而章洛此时也缓过神来,两只手捧着她已经泛红的脸颊,眼眸里都是阴冷的寒意,吼道:“沈云卿,你竟然敢打我!”
“打你怎么了?打你是为了你好,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云卿嘴角含笑,看起来说不出的轻柔温婉,可是话里的意思却透着一股威仪,让章洛不由的反问道:“沈云卿,你休要胡言乱语,什么打我是为我好,你凭什么说这样的话!”
云卿一手抓着那荷包,在空中晃荡两下,才笑得很诡异的说道:“这蛇是你吩咐丫鬟抓来的,准备藏在我椅子底下的吧,对不对?”
章洛本以为云卿会说出什么来,谁知道只是问她这个,不屑道:“是又怎样,难道你还准备拿着这个荷包去告状,谁能证明我是准备这么做的,你去告状也只能证明这蛇是我丫鬟抓的,关我什么事,其他的,我什么都没干过!”
看见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很有把握的样子,云卿笑了笑,无奈道:“蠢货就是蠢货!”
“你还骂!”章洛被云卿一再讽刺,高声尖叫了一句,又因为太大声音,拉动脸上的肌肉,让刚才被云卿打过的脸颊,又痛了起来,脸上的肌肉都有点变形。
“我当然要骂,你以为抓着这两条蛇放在我的椅子下,能让我受惊,在御前失仪是吧,你这么想是没错的,可惜这么想,也只能证明你更蠢!今天来用餐的是谁,是陛下和皇后,今天用餐的地方是哪?是荔园里最华美的大厅,那里是汉白玉铺就的地板,地板冰凉,光可鉴人,那样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蛇的出现!?到时候我御前失仪事小,可是追究起来,这蛇是谁放的,相信以陛下身边侍卫的能力,很快就能查出是你……”
章洛听着云卿说话,脸上的神色渐渐由愤恨变得呆愣,却又不甘的打断云卿的话,“就算查到是我又如何,大不了打我几十板子,你也得不了好!”
云卿嘲讽的看着她,仿若在看着一头呆猪,她轻柔的抬起手臂,伸出食指在章洛的面前摇了摇,“你又错了!有陛下和皇后在用餐的地方,你竟然敢放蛇进去,谁知道你是不是蓄意想要谋杀陛下和皇后娘娘,到时候龙颜大怒,你和颍川侯府那就不是打几十大板那么轻的出发了,你再蠢,也知道谋杀帝皇这罪名,是怎么判刑的吧?”
章洛脸色终于变得一片雪白,眼神变得惊吓的望着云卿,仿佛已经看到了云卿所说的,谋杀帝皇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刑罚,全家抄斩,流放,卖做奴婢,官妓,每一条都是苦不堪言,她的身子开始微微摆动,强撑道:“你不要吓我,不可能有这么夸张的……”
“你不信,那就拿着蛇去放吧!”云卿微笑的将荷包往章洛面前一递,样子大方自然的很。
可是章洛哪里敢接,她心里面已经觉得云卿所说的十分有理,这蛇放在云卿的座位下,万一一个不好,咬到其他人呢,若是不咬到其他人,那就如云卿所说,惹怒了陛下和皇后,到时候她肯定只有死路一条。
之前皇后怒斥韦凝紫的景象还在章洛的脑海里盘旋,此时只要一回忆,将这份威仪加上十倍百倍,章洛便浑身颤栗的喊道:“你拿走那蛇,我不害你了!不害你了!”
“你不害我了?”云卿似乎要确认这答案的准确性,又问了一句。
章洛此时哪里还有胆子,连忙摇头道:“我不害了,不害了。”
她一说完,就发现云卿的唇角弧度加大,瑰丽的容颜上,那笑容显得有些古怪,又有点不经意的邪恶,“你不害我了,可我知道你要害我,心里不舒服怎么办?”
“你还想做什么!”章洛哪知道云卿会说这话,立即咬牙问道。
“不做什么,就是把这蛇还给你罢了,毕竟是你丫鬟抓的,总不能我拿着吧!”云卿浅浅一笑,方才那种古怪的表情一下子就没了,温婉的不能再温婉。
章洛虽被她这表情吓得心里发虚,还是伸出手来,“你给我吧,我让人去丢了!”
“好!”云卿一声应下,往前走了几步,却是非常快的将那荷包打开,在章洛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将两条小蛇抓出来,直接从章洛的衣襟口子中丢了进去。
冰凉滑溜的感觉从领口一下坠了下去,章洛在一瞬间的呆愣之后,意识到钻进自己领口的东西是什么,发出了一串惊天动地的尖叫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时回音无限,惊起了几只在周围歇息的翠鸟,扑腾翅膀飞上了空中,配合她发出‘啾啾啾啾啾’的叫声。
荔园虽大,可这种石破惊天的声音发出来后,还是立即吸引了周围赏花的夫人小姐们,她们速速的往这边走来,毕竟好花时常有,热闹可不是每天都有发生的。
而云卿在倒完蛇了之后,就过去劝架,两只手拉着那丫鬟,顺手将荷包又塞在她的腰间,然后喊道:“别打了,快去看看你家小姐,那蛇好像都钻进了她的衣服里了。”
被云卿抓住手后,不方便施展,被流翠捶了好几下的丫鬟,本来满心不甘,在听到云卿的话后,哪里还顾得上这里,立即一跳,挣扎着往章洛那边跑去,口中大喊道:“小姐,蛇在哪在哪?”
那两条蛇又细又短,大概只有一个成年男子手臂长,却只有女子的食指细,钻进衣服里面,一下钻到这里,一下钻到那里,章洛本来就害怕蛇,开始丫鬟装在荷包里的时候,她都只敢偷偷的看上一眼,此时知道两条蛇在自己的衣服里面,三魂都掉了两魂,整个脸色发青,站在原地不断的跳着,大喊:“快点……快点,快把它们给我抓出来啊!”
眼下正是深秋,小姐们的衣物穿的并不少,章洛又无法容忍的不断在跳动,那丫鬟哪里能抓得到蛇,急的头上直冒汗,“小姐,你别动,别动,那蛇到底在哪啊……”
“你快点抓出来啊,啊……它咬我了……”章洛又是一嗓子叫了出来,再也忍受不住将衣襟开始扯开,只求能赶紧将那两条蛇抓出来,什么礼义廉耻,男女大防在此刻的她眼底,完全没有性命重要了。
云卿看着眼前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微微笑着,吩咐流翠道:“把头发和衣裳赶紧整理一下,马上就会有人过来了。”
流翠立即点头,忙将歪了的钗环,全部重新戴好,将衣角上的褶皱尽量的抚平。
当再三听到尖叫声的夫人小姐们赶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颍川侯府的小姐章洛,光天化日之下,正不断的拉扯着自己的衣服,那雪白的肌肤和湖绿色的肚兜全部都展现在了人前。
和这些夫人小姐一起来的还有一竿子园内的侍卫,看到面前这般凌乱大胆的跳脚女子后,他们微微一愣后,便脸色都没有变化的冲了进去,问道:“怎么回事?”
在这些经过严密训练的侍卫的眼底,他们负责的是陛下,皇后和皇子的安全,如今见有女子状若疯狂,他们必然将避讳放在后头,首要先保证这个女子会不会威胁到陛下,皇后和皇子他们。
章洛和那丫鬟忙的不可开交,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云卿便好心的解释道:“方才我站在这边,看到那个丫鬟拿着荷包在玩,里面好像装了什么东西,结果那东西不知怎么就掉了,最后掉到了章小姐的身下就不见了,接下来,她们就变成了这样。”
云卿很无辜的解释着,而那侍卫中有人对蛇内行,一闻空气中的腥味和雄黄味道,立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正准备拉着章洛下去,颍川侯侧夫人也赶来了,她一看众人面前还在不断扯着衣裳的女儿,只觉得一股鲜血冲上了脑中,让她不禁后退了一步,差点摔倒,得丫鬟扶起来之后,又赶紧冲进去,喊道:“洛儿,洛儿,你怎么了?”
她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给衣不蔽体的章洛遮住,谁知章洛被那两条蛇吓得神经都要癫狂了,哪里肯披那披风,只大声喊道:“娘,娘,我身上有蛇……”
侍卫在一旁皱了皱眉,准备冲过去,颍川侯侧夫人立即眉头移动,拦在前面道:“你们要做什么?”
经过这一事,洛儿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了肌肤,清白已经是毁了,若是再让这侍卫碰上一下,那真是不完蛋了,所以她要拦在前面。
谁知道那侍卫眉头紧皱,满脸面无表情的看了拦在前面的颍川侯侧夫人道:“麻烦您让开,她在园中如此大喊大叫,万一冲撞了陛下和皇后,皇子罪过就大了,在下只是让她安静下来。贵府小姐身上有蛇,她显然是已经到了惊惧成疯的地步了,如今她是不会听你的话的。”
听到侍卫这么说,颍川侯侧夫人转头看了一眼章洛,见她眸中都是惊吓过度的神色,根本就不听旁边人的话,若再这么下去,只会吸引越来越多的人来围观,到时候这事真的是传的不堪,无奈的点头,让开位置,让那侍卫过去。
侍卫也算是懂礼之人,他并没有用手直接接触章洛的肌肤,而是用身上佩刀的刀柄对着章洛的后颈就是一下,章洛立即眼睛一翻,就昏了过去,侧夫人立即上前接住女儿,用披风将章洛外露的肌肤遮住,命人来抬着她下去。
云卿看着周围眼底透露着兴奋色彩的夫人和小姐们,笑的越发的和善。
颍川侯侧夫人越想压抑这件事,这件事就会传的更快,更何况今日来的都是扬州有头有脸的人,颍川侯侧夫人,也没有这个能力,能将所有人的嘴巴都控制住。
在晚宴还没开始之前,章洛当众脱衣,大喊大叫,有失仪态的事情就已经传遍了所有人的耳中,没有人在乎章洛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她们更喜欢的是有人的丑闻。
这一点,云卿早在上一世就深深的尝过这个滋味了,那时候她被齐家人设计失贞,从来没有人愿意听她的解释,这世上的人心,大多是凉薄的。
待周围的人群散去,云卿让流翠去马车上取一个璎珞坠子来,免得等会安雪莹看到了又要问,若是没瞧见她找回来璎珞坠子,雪莹肯定又要担心被那不相干的人捡去了。
流翠听到后,却没有立即走,而是道:“小姐,奴婢没在身边,你可别乱走,小心点。”在自家的园子里还有人要使坏,流翠不得不担忧的提醒,生怕云卿出一点事。
看着她眼底的担忧,云卿笑着点点头,“我会的,你赶紧去吧。”
听到这话,流翠才赶紧加快脚步,往外面走去,而云卿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呆,便转身朝着一条小道走去,那里有一个供人歇息的椅子,她就坐在那等流翠过来。
就在她往前走了大概一小会的时候,突然从一处茂密的树丛后,横空出现了一只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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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看到这章的时候,醉又在返程的路上了,全身都很累,只盼着早早回去接着上班,后天应该就能到家了,这个忙碌的国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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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 狭路相逢
就在她往前走了大概一小会的时候,突然从一处茂密的树丛后,横空出现了一只手来拦在前头,修长有力的手指和紫色绣龙纹的袖口,如同一道禁止符拦截在云卿的前方。
云卿止步,那手便缓缓的收回去,气势理所当然,又带着无比的尊贵。
日光下,男子的头微微扬起,身上绣着暗金宝相花纹的紫金锦袍找出冰冷而尊贵的色泽,阳光从他的上方照过来,将他的五官模糊得有些分不清,只映出那脸上的线条,犹如刀削斧凿,处处透着浑然天成的男子气息,散发着雄性的特有魅力。
不得不说,御姓皇家子弟的基因都是极好的,之前见过的御凤檀是难得见到,数一数二的美男子,而御宸轩则刚气十足,也是俊美非凡,浑身气度超人。
可惜再好也无用,云卿清楚的记得,上一次是谁一道圣旨下来,明明是弄错了颜料这等可大可小的事情,却被弄成了叛国欲要谋反的罪名,将整个沈家都抄斩。沈家上下几百条人命,就随着几个墨笔大字,一张明黄锦缎,全部送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她说不清楚,上一世的事情,究竟是韦凝紫耿佑臣错的多,还是这位四皇子错的更多,但是她却知道,这个人,现在是她惹不得的。
云卿裣衽行礼,态度恭敬的垂首道:“民女见过四皇子。”
这一句之后,却没有得到应该有的回答,而是换来两道关注的视线。
御宸轩看着在自己面前两尺之远的少女,她垂首敛睫,态度恭敬温婉,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乌黑如鸦翅的云鬓,还有上面那两只颤巍巍的粉晶钗子,好似少女娇嫩的年华,却有着冰冷的温度。
若不是刚才恰巧在这里看到她对付章洛的一幕,谁能想到,她竟然敢将蛇就这么直接倒入人家的衣襟中去,那美艳的容颜上,有的都是凉薄,冷漠的神色,还有一点对这世上的嘲讽,虽然极淡,但是那一点点的光芒,还是入了他的眼中。
一个未曾及笄的少女,却有着那样不相符的神色,人前人后的她,究竟有多少种不同的样子,他突然觉得有点意思。
等了一会,见御宸轩还未开口说要她起身,云卿自顾自的站起来,依旧是那样恭敬的抬头道:“江南风景怡人,四皇子慢慢欣赏,民女还要去寻人。”
御宸轩本来想看看她保持半蹲的姿势能多久,未曾想到她自己就直接站了起来,还将他半天不曾开口的原因归于景色太过迷人,惊讶之中带着点异样的眸色,素来平缓的唇角微微一扬,“江南风景的确是精致巧妙,但总归是小气又匠气过重了些,倒是方才我游园的时候,看到一幕精彩的以蛇教女,比起这风景,更令人值得回味。”
原来如此,看来御宸轩很早就站在这里了,御家的皇子都有习武的习惯,即便他站在后头,云卿也难以发现他的身影,更何况那时她的注意力都在章洛身上,更加不会注意到后方有人了。
想到这里,她突然抬起头来,嘴角微翘,含笑道:“四皇子方才看到精彩的戏了,不知是哪个戏班子排演的,能入得了四皇子的青眼,可见那戏实在是精彩至极。”
她的声音轻轻的,态度是温婉的,一双凤眸盈盈好似将春水都漾在其中,流淌出杨柳春发的脆嫩纯澈,可是御宸轩能感觉到,就在这春水荡漾的一双华丽的眸子里,却映着淡淡的冰霜之气,和深藏在底的厌恶之感。
她说的动人,但是内心,却很不想和他说话。
不知怎的,御宸轩忽然有一种这样的感觉,他的视线在她的脸上梭巡,却难以承认自己刚才那一瞬的感觉。
眼前的少女明明是那样的柔和。
但他又想起章洛被她扇了两个耳光后,还略带感激望着她的眼神,又觉得那一瞬的感觉不会错。
“沈小姐这是要否认刚才你将蛇塞入章小姐衣襟里的一幕吗?”
他微沉了眸子,唇角的弧度也缓缓的放平,略深的唇抿成了绷紧的直线,让本来就五官深肃的他看起来更加多了几分威仪,若是寻常人看到,只觉得一股压力来,即便是朝中的老臣,也会有三分胆颤,可是面前的女子不过轻轻一笑,“四皇子说的是戏里的内容吗?我觉得也许不是那沈小姐将蛇塞入章小姐衣襟里,只怕是章小姐自己贪玩,不小心将蛇塞入了衣襟之中,沈小姐不过是在一旁看见了而已。”
这可真正是睁眼说瞎话,御宸轩突然一笑,“事实就在眼前,怎么否认也没有用,有人在旁边看到了一切发生的起因,你如何猜想都没有用。”
云卿淡淡的一笑,霎那艳丽的容颜如同春风掠过,繁花盛放,绽放出令人觉得绚丽的光芒,她抬手将鬓角掉落的一丝散发捋至耳边,然后抬起眼来,长长的睫翅扇动出狡猾的光芒,“四皇子怎么说,我怎么猜都无济于事,戏怎么演的,就会怎么下去,最重要的是章小姐自己会怎么觉得,不是吗?”
就这么淡淡的一个表情,明明是那么不经意,却有一种不自知的魅惑在其中,四皇子突然觉得这个云淡风轻,又艳丽如霞,偏又狡黠聪慧的女子,是他来江南后,遇见的第一抹意外。
他不喜欢有东西超出掌控之外,却在发现超出掌控之外的东西后,又莫名的觉得吸引。
这一种心情,很复杂,也很异样。
所以历来冷漠的四皇子,今日的倒分外起了兴致的和云卿讨论‘戏剧’的问题来了。
“如此说来,你能肯定章小姐的说法了?”
如墨点染的眸子一瞬不动的望着御宸轩,云卿心里突然有些想笑,于是她的眼底就出现一种似笑非笑的神色。
四皇子这是试探她玩?还是无事闲得慌呢?
“既然那戏中的沈小姐敢将蛇丢入章小姐的衣襟内,当然就是笃定了章小姐不敢乱说,御驾亲临,荔园里早就从接到通知的那一天起,每日撒虫蛇药在园中,早就没有蛇会往荔园跑了,那两条蛇怎么出现的,出现的目的又是什么,如果让人知道了一切的事实,又代表了什么?不管是陛下,还是章小姐的父亲,在听到事实之后,都只会怪责章小姐,而且除了章小姐,又有谁能证明那蛇是沈小姐塞进去的,而不是她的丫鬟放进去的?所以这戏结局就是章小姐自己玩蛇自毁而已。”
云卿已经跟章洛说得清清楚楚,若是章洛说她丢的蛇,那装蛇的荷包又是在哪,怎么引过来的,这些问题都会牵扯到章洛本来要做的事情上来。
所以她不怕,章洛不说,那么这事最多就是她身边的丫鬟顶包了,如果说了,颍川侯会怎么对待一个差点害了侯府,又丢了名声的女儿呢,章洛若是想不通这点,颍川侯侧夫人,还是想得通的。
所以她笃定章洛不会说出事情的真相,既然她想得到,四皇子也不可能想不到。
这个男人,上一世成功登基的帝王,他的能力,不至于这么低下。
在看到她脸上那种处之淡然的笑容,御宸轩就知道,她的答案是肯定的。
这个女子,真的是很聪睿,御宸轩的眸中投射出一抹欣赏,不过这抹欣赏夹杂在他锐利的眼神中,便显得很复杂,甚至是一种让人觉得很不舒服的东西。
“你好像很讨厌和我说话?”御宸轩看着她的表情,这种淡漠绝对不是假装出来的,完全是把他当作路人甲乙丙丁的眼神,敷衍便罢,一句都不想多说。
他的眼神渐渐的带上了一抹阴沉,四皇子的身份,让被众星捧月惯的他,心头也有着一丝不悦。
他怎么能被一个商贾之女忽略?
眸光里透露出来的信息被云卿收掠,她恭谨的再次垂首道:“民女不敢,皇子天颜威仪,民女被震慑而已。”
云卿淡淡的看着他,目光神态都没半点变化,那眼神悠远,似看着他,又似看着时光以后的未来,透视着过去,未来的一切。
上一世的她,根本就没有和这个未来的帝王如此交谈过,她那时对他只有敬畏,那是一种本能的对皇家威严的敬畏,但是这种敬畏,并没有给她带来平静祥和,换来的只是一梦京城。
这一世,她只想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用淡然自然的态度来面对一切,御宸轩是皇子也罢,怎样也罢,这一世很多东西都改变了,没有游龙十八柱,也没有了那些精心安排的巧匠建筑,荔园只是平常的荔园,也许,之后还会有许多东西会改变的。
又是同样的漫不经心,却又挑不出错误的回答。御宸轩鹰眸压抑着一股暗流,抿直了唇角,阴冷着嗓音道:“我看你倒是真敢!”
两人站立的位置左边,便有一条人工开凿出来的小溪,艳阳照下时候,溪面粼粼波光一片,和周围的翠绿辉映,清爽中又多了几分雅致。
一阵秋风刮过,掠过云卿没有遮掩的脖子,她微觉得一阵凉意,便抬手掩了一下,随后抬眸对上那精锐的双眸,淡淡一笑,“四皇子身份尊贵,与民女乃天地之别,民女得见龙子天颜,内心惶恐之,若是四皇子非要将惶恐认为是讨厌,民女也无法解释了。”
真是软硬都不吃,御宸轩眸中一股股怒火在暗流中汹涌而滚,欲要再说,遥见一道白中夹杂着浅紫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就到了路径上,一道奢靡慵懒的声音就在路中传来,“四皇子,皇上找你有事要去商量啊!”
风从园中刮过,那一道凉风中突然夹杂了靡靡的花香,秋风桂香里还有一道极为清淡怡人的味道,随着那人白色的阔袖随意传来,那一双潋滟藏光的狭眸透出的光芒像是一场美梦,烟光如幻,悄悄然的接近着。
来人正是御凤檀,但见他唇角笑容夺过菊花翠金,身姿懒洋洋又带着一种天成的风流自若,走到了御宸轩的身边,然后道:“这不是沈小姐吗?怎么这么巧,你也在这里?”
眼看他高调出现,又装作惊讶且意外的模样,云卿心头便有一丝怪异,这御凤檀来的偏偏如此之巧,正是御宸轩要为难她的时候,就这样出现。
御宸轩的问话被打断,自然脸色说不出多好,看到御凤檀的时候,倒也没了刚才那一抹沉色,转头道:“父皇唤我去何事?”
“我不知道。”御凤檀很理所当然的耸了耸肩,那样孩子气的动作在他做来却有一种不拘小节的味道,很是养眼。
他说话的时候,眸光微斜,却是在云卿的身上打量了一圈,但见她毫无损伤,神色平常,心中才更加安定了些,只是想起在他出现之前,御宸轩已经和云卿说了不少话了,便有些不是滋味。
此言一出,御宸轩眸中闪过一丝恼意,却知御凤檀素来如此,而且明帝若是真传他过去,也不一定会说出是何事情,便深深的看了一眼云卿,转身便朝着明帝入驻的方向走去。
而他一走,云卿便觉得心头微微一松,纵使她再从容,御宸轩所代表的身份在那里,他一言,便是龙子张口,贵不可言,她虽然能应对,但终究因为权利和身份上的区别而有些辛苦。
要知,耗费心神,有时候比耗费体力,更折磨人的神经和极限。
“瑾王世子怎未曾和四皇子一起呢。”走了一个,面前还有一个,不过对着御凤檀,可能因为两人相识的时间长了,她没有那种压迫的感觉。
“等你先走。”御凤檀依旧是浅笑着,那抹笑容仿若在红唇上停驻的蝴蝶,为那容颜增添着瑰丽。
闻言,云卿微微一愣,随后一笑,便要后退,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姐,小姐。”
流翠手上拿着刚取来的璎珞坠子,从云卿后面走了上来,乍一看到站在云卿面前的御凤檀时,眼里闪过一抹惊艳,待御凤檀抬头望着她一笑,便觉得烟火绽放,那骨子里透出来的奢靡艳丽,再一次晃花了她的眼,顿时让她两颊绯红,轻声道:“夫子,你怎么在这?”
夫子?
云卿先是一愣,接着就转身过来,对着流翠道:“还不给瑾王世子行礼?”
认识归认识,若注定是两路人,礼节皆不可废,日后若有人想做文章,也不能从这等小事说起,云卿便是如此做,她身边的人自然也不会失礼。
在一瞬的呆怔之后,流翠忽然明白了,那个和她们在河边嬉戏的男子,当初她就心存了疑惑,一个夫子能穿得起那样上好的衣料,拥有绝色的容颜,还有那不可复制的气质,果真到了今日,证明了她所怀疑的,是正确的。
她立即裣衽行礼道:“奴婢见过瑾王世子。”
有了流翠的加入,方才那一瞬间的气氛就完全被打破,仿若又轻松了起来,御凤檀淡笑,“起来吧,宴会快开始了,你们要准备了吧。”
云卿望了他一眼,眼底微闪,见他真的没有其他的举动,才行了一礼后,随即由流翠扶着,转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而御凤檀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后,唇边的笑容越来越大,四皇子好似对云卿特别的感兴趣,这是为什么?
云卿的确是生的美貌无比,吸引四皇子的眼光也是正常的,但是这绝对不是四皇子与云卿交谈的原因。
京中美人无数,若说阅美无数的四皇子紧紧因为美貌就对云卿格外不同,不止别人觉得好笑,就是他御凤檀也觉得太好笑了。
特别是四皇子看云卿的眼神,总觉得含了一层熟识的感觉,这感觉,让他觉得很烦躁。
他转过身,方才那一瞬间的冷意在转身之后,便化作了一脸的肆意笑容,施施然的朝着明帝驻跸的方向走去。
云卿和流翠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流翠将拿来的璎珞坠子麻利的系在云卿的腰间,还想张口说话,问问御凤檀的事情,便遥见安雪莹的身影朝着这边过来,识相的将嘴巴闭紧,不再多话。
她出来的时间太久了,雪莹果然开始担心过来了,云卿朝着流翠一笑,眼底的神色清楚在告诉流翠,不要将刚才遇见了御凤檀的事情说出来。
流翠了然的点点头,站到了云卿的身上。
“你怎么来了?”云卿迎了上去,拉了拉安雪莹的披风,语气里有着淡淡的责怪。
安雪莹脸上带着一抹担忧,在看到她腰间的璎珞坠子时,微蹙的眉头才散了开来,却还是道:“我在那等了你好久,见你没过来,以为你还没寻到坠子,便想帮忙找找。”
“是呢,我们小姐在那坐不住,老想着要出来看看。”大寒笑着跟云卿说道。
云卿含笑点头,俏皮道:“这不是找到了吗,让你不要担心的,小心风大。”
“怎能不担心,刚才我过来,听到有人在说,章洛被蛇钻进了衣服里,在园子里拉扯衣物,我记得你也是朝着这边走的,吓得我赶紧朝着这边来了。”安雪莹摸了摸心口,深深吸了口气,才慢慢说道:“好在你没事。”
“嗯,宴会就要开始了,既然你过来了,咱们就一起过去吧。”云卿不想说太多让她担心,若是给安雪莹知道是她把蛇扔进去的,只怕禁不住要多吸两口冷气。
“好的,也该过去了,可莫要迟到了。”安雪莹点头,和云卿并肩朝着举办宴席的大厅里走去,“今日本是个好日子,章洛也确实倒霉了些,竟然遇见了蛇,这下她可麻烦了。”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云卿转头侧目望了她一眼,“你不要想她了,荔园怎么可能莫名的有蛇,说不定是她想带来玩的呢,只不过没操纵好,反而落到自己身上了。”
安雪莹听到这话,觉得有些奇怪,好好的千金小姐,谁没事爱玩蛇的,可荔园是圣驾驻跸的地方,肯定早做好了设施,也不会出现蛇,更别说蛇会突然钻进了衣服里,看来还是章洛的运气太不好了。
筵席上还是如同在东花园的时候一般,众人在宫人们的引领下依次落座,没有人交头接耳,也许是在韦凝紫被训斥之后,人人都显得谨慎多了,只是静静的喝着茶水,等待着后宫之主的皇后到来。
云卿扫视了一圈,便发现章洛和颍川侯侧夫人没有在宴席上去了,过了一会,待皇后来时,便听到宫人来报,说颍川侯侧夫人和章小姐身体突然抱恙,提前退下。
皇后闻言,并没有多大的惊奇,不过缓缓一笑,点头应下。刚才在荔园发生的事情,在座的小姐夫人都知道了,连侍卫都知道了,那么皇后肯定也知道了,所以她不会有任何的奇怪,都发生那样的丑事了,能还坐在筵席上,那才是让人奇怪的事情。
而此时的颍川侯侧夫人抱着坐在马车上,包的严严实实的章洛,脸色急切,口中担忧的问着:“洛儿,告诉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身上怎么会有蛇?”
章洛身上的蛇已经被抓了下来,身上也被蛇咬了两口,好在那小蛇没有毒,所以没有性命之忧,只是章洛被吓得现在神色还是有些呆呆的,那种阴寒冰冷的细长身躯从她的肌肤上滑过的感觉好像还残留在上面。
她愣愣的看着天花板,发着呆,口中喊道:“娘,我身上有蛇,有蛇!”
章洛惊恐的表情落在颍川侯侧夫人的眸中,让她心如刀割,将章洛抱紧,安抚道:“洛儿,没有了,没有了,那蛇已经抓出去砍死了!你现在身上没有蛇了!”
熟悉的,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反复的说着,章洛才微微的安下心来,抬起头来看着颍川侯侧夫人,眼泪又流了出来,“娘,我好怕,那蛇好可怕……”
她的身躯微微颤抖着,心里上所受的冲击可想而知,而颍川侯侧夫人一面拍着她的背,一面问道:“洛儿,你告诉娘,荔园里好端端的怎么会有蛇呢?”
听到她这么问,章洛冲口而出,准备说是云卿放到她身上的,可是她说出来后,娘肯定又要问,为什么云卿要放蛇到她身上,那蛇又从哪来的,她可以撒谎,可以一旦撒谎让娘恨上沈云卿,那沈云卿会不会把今天的事情捅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呢,到时候她就不单单是在众人面前丢脸,还加上意图谋害陛下的罪名,若是给父亲知道的话,岂不是要打死她。父亲虽然宠爱她,那也是她比章滢乖巧懂事,若是这一点优势没有了,那她也没有什么突出的优点了。
加上颍川侯府已经袭了三代了,当初因功封爵的时候,便是世袭三代,之后逐级递减。到了这一代,便要往下递减,变成颍川伯了。若是再出现这种事情,以后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侯府若是衰败,那就算章滢她娘死了,娘到时候升了正室夫人又有什么用呢。
想到这里,章洛暗暗咬牙,沈云卿的事,可以下次再报复,可是这次她绝对不能说出来,想了想,章洛便道:“是小蓝,她抓了两条蛇带在身上玩,到了荔园的时候,那两条蛇逃了出来,便钻到了我的身上……吓死我了……”
章洛今日身边带的那个丫鬟就是小蓝,因为她有一次抓住一条游进章洛院子里的蛇立了大功,又会讨章洛开心,素日里很得宠,不过颍川侯侧夫人一直都不喜欢她,总觉得会抓蛇的丫鬟留在身边太邪门,可是耐不住章洛喜欢,一直央求留在身边。
这次犯这么打错,颍川侯侧夫人当然要抓住机会,回府之后就让人杖毙了那个小蓝。
事情如同云卿所预料的一般,最后颍川侯府将那个抓蛇的丫鬟处死了顶事,章洛并没有将云卿的事情说出来,但是章洛的心里肯定会更加憎恨云卿,章洛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再加上一点,也相差无几。不过最近这段时间,云卿是不需要担心,在脱衣丑事传的正沸沸扬扬的时候,颍川侯是不会允许章洛再出来丢人现眼的了。
坐在归雁阁里,云卿一手执着医书,靠在铺垫上紫色葡萄纹的锦缎美人榻上,心思却在想着另外一件事情。
明帝这次在江南驻跸的时候计划是六天,如今已经过了三天了,第一天是在荔园内办了筵席,明帝和皇后分别接待各级官员和他们的家属,第二天,便是明帝接见各级官员,仔细考察他们的政务,那么今天,便是明帝要到四处走走看看,看一看江南周边百姓的生活状况,以及扬州的繁华程度。
这是一个面子工程,安知府早就在得知明帝要下扬州时,将街道修整,小贩的摊位排整齐了,更每日都有专门的人清洁街道,力求做到扬州干净而有秩序,百姓文明而有礼貌的效果。
这一天的内容,和沈府没有关系,和云卿也没有关系,过完今天,明天就是第四天,接着第五天,第六天就是收拾东西,离开沈府了。
想到这一世陛下南巡能如此安稳的渡过,云卿面上的表情就柔和了许多,抬眸从窗外望着秋天干爽的天空,和寥寥的几丝白云,眼底带着对以后生活的种种期盼。
她想起上辈子没有出现的双胞胎弟弟,就迫不及待的想去看看他们,除去血缘关系的亲近之外,在云卿心底还有一种深层的喜悦,这是上辈子没有出现的生命,这一世却出现了,对于她来说,比起那些死去的姨娘,更有意义。
到了谢氏的院子里,让人通报了之后,云卿便径直的走了进去,小丫鬟掀开门帘后,云卿便看到谢氏坐在铺着厚厚锦缎的罗汉床上,正专心致志绣着一双小小的虎头鞋。
谢氏微垂着头,梳着居家的发髻,插着简单的两只玉钗,柔和的面容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双眸里偷出来的母爱光芒,让人觉得无比的神圣。
云卿笑着走过去,坐在谢氏的身旁,问道:“娘,你这在绣什么?”
谢氏抬头看着云卿,手上不停道:“在给你弟弟做虎头鞋呢。”
虎头鞋是孩子鞋的一种,因为虎是吉祥物,小孩子穿了虎头鞋,寓意能长得虎头虎脑,而且虎头图案可以驱鬼辟邪,但是虎头鞋的做工复杂,仅仅是虎头上就需要刺绣、拨花、打籽等多种针法。
谢氏怀孕的时候因身子不大好,云卿不让她做,所以她如今才做。
云卿两手抓着谢氏的胳膊,撒娇道:“娘,我小时候你可没给我绣虎头鞋呢!”
谢氏被她抓着手,有些无奈的将针放下,抬头看着满脸吃味的云卿,好笑道:“多大的姑娘了,还吃弟弟的醋,娘可不会给你绣虎头鞋。”
云卿听了,假装不高兴的翘了翘嘴巴,“就知道娘有了弟弟不疼我了。”
李嬷嬷在一旁也听着笑,“小姐,你是女孩儿,小时候都是穿的猫头鞋,还在肚子里头的时候,夫人就开始做你穿的小衣服了,那时候老爷说让她别做,小心熬坏了眼睛,她都不肯,说要让你生下来,穿到的都是做母亲亲手做的小衣裳,小鞋子呢。”
云卿本就是假装的,一听到李嬷嬷的话,就靠着谢氏蹭道:“我就知道娘对我最好了。”
“你个鬼家伙,真是越大越娇了,怎么这个时候来我这了,是要看弟弟了吧,我让人去叫乳娘抱她们过来了。”谢氏笑着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一旁,琥珀拿了针线筐将那半成型的鞋子小心的收了起来。
过了一会,墨哥儿和轩哥儿两个就分别被各自的奶娘抱了进来,一个个都长得白白胖胖,一看到云卿就嘿嘿的傻笑,乌溜溜的眼珠子在肥嘟嘟的圆脸上显得格外的明亮,穿着大红的衣裳,像个胖福娃娃。
云卿看了就觉得可爱,伸手在左边墨哥儿的小包子脸上掐了掐,又在轩哥儿的鼻子上捏了捏,心头软的不行。
“娘,弟弟怎么还不会说话呢?”她可等着听他们叫姐姐。
乳娘们一听到这话就笑了,“大小姐,小孩子最少也得一岁才会开口呢,现在才几个月大,你也莫要太急了些。”
云卿轻轻的一笑,她这不是着急吗?看两小家伙只能啊啊嘴巴的感觉,不如能交流得可爱啊。
望着女儿逗逗这个,逗逗那个,谢氏眼底也是一片慈爱,儿女双全,是她最骄傲的幸福。
屋内气氛极好,李嬷嬷和翡翠,还有乳娘也时不时说话逗趣,时不时可以听到传来的笑声,云卿坐了好一会,看墨哥儿和轩哥儿要睡觉了,才转身准备回归雁阁。
岂料还没转身,便看到谢氏院子一个叫做朱砂的丫鬟,从外面走了进来,行礼后开口道:“夫人,木总管求见。”
木总管就是木森,他是沈府的大管家,和李斯一个管内,一个管外,也是沈茂的左膀右臂。
此时他来求见,必然是有要事或者沈茂有重要要传达,谢氏自是让人让她进来,李嬷嬷将其他的丫鬟婆子遣了出去,让乳娘带着两位少爷下去。
木总管进来后,先是给谢氏和云卿行礼,谢氏笑道:“木总管起来吧。”
木总管这才站直了身子,神色里有着一点庄重,道:“刚才四皇子要参观沈府,老爷带了他在府内转了一圈。”
谢氏一听,也不觉得奇怪,既然已经入住在荔园,皇子要来沈府看看,还算是正常的,她以为是有什么要准备回避的,便问道:“老爷是有话要交代吗?”
木总管摇摇头,眸中的精光带着闪烁,沉重的答道:“不是,是老爷让人告诉您,四皇子刚才发现了沈府内的祠堂,是银砖砌成了。”他说着话,眼神却是落在云卿的身上。
很显然,这句话,是沈茂要他来通知云卿的,但是由于云卿在谢氏院子,他便一起通知了。
听到这个消息,谢氏的面容只是稍微的变化,而云卿心中却如重石坠落,一下压上千斤,这一世,这一幕,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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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了到家了…。又要上班了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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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 棋高一招
在听到木总管传来的消息后,云卿坐在榻上,两眼里都是一片黑沉沉的深色。
谢氏虽不如云卿知晓上世所发生的事情,可是也明白‘财不露白’一说,沈家不是高调炫富的人家,祠堂由银砖所铸而成一事,除了家中主子和主子信任得过的人知晓外,其他人是一概不知的。
此时露在四皇子面前,也不知道究竟会惹来什么祸事。
而云卿心内则是一波又一波的闷潮涌来,将她的心浸在里头,说不出那种感觉究竟是如何,总之不好受。
但不好受是一回事,事情已经发生,不好受并不能解决一切。
她微稳了心神,才开口问道:“木总管,看到的人有哪些?”
木总管道:“不多,因为祠堂重地,当时只有老爷,我,四皇子,以及瑾王世子在,其他人都在外面。”
“嗯。”云卿点头,表示了解了,“你先回去吧,告诉父亲我知道了。”
“好的,那我先出去了。”
木总管一出去,谢氏便眉头微皱的问道:“云卿,你看这事有没有关系,露在皇家人的面前,会不会有树大招风的嫌疑?”
云卿淡淡的一笑,母亲倒是也有这个直觉,上一世这个祠堂肯定是给家里惹来了麻烦的,但是她不能这么告诉她,若是这么和娘说,只会让娘多担心,除此以外,也没有别的什么好处,既然如此,不如不担心。
她摇了摇头,非常肯定道:“咱们沈家世代都是豪商,商人俗气,喜欢以金银炫富,这银砖祠堂我们沈府却一直未曾大肆宣扬,也就代表了我们是想低调行事的,这是祖先所铸的东西,并不代表如今的沈家做法,再者,皇家事务金贴银造的不计其数,他们又怎么会为了这个而对沈家做出什么,毕竟沈家并无犯法之事。”
她这番话说下来,缓解了谢氏的担忧,但心底还是隐隐有着不安,她看着女儿沉稳的面容,有话还是吞了下去,既然女儿认为没事,她何苦一定要增加她的忧心,故而谢氏也就没有再开口多说。
母女两人都相互为对方着想,心中却都被这一件事溅起了涟漪。
只是谢氏溅起的点点水花,而云卿心中翻滚的却是滔天巨浪罢了。
心情不定,云卿怕在谢氏这呆得久了,反而露出什么来,便告辞回到归雁阁里,直至进入到书房那幽静的空间中,方才强自镇定的心还是砰砰的跳了起来,仿若在冰海火舌里起伏,眉间都是心焦。
流翠望着她的神色,虽然平静,可她能感觉到,小姐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有些散乱,远没有平日里那般平静,她张口闭口了几次,终于道:“小姐,你莫要担心了,老爷会处理好的。”
怎么不担心?
前世所发生的还历历在目,虽然时隔一年,可那种揪心撕肺的痛,她如今回想起来,还是同样无法忘怀,脑中闪现的便是那抄家,问斩,不断反复出现的字眼让她对流翠的话恍若未闻。
她必须要担心,还要操心。
老天让她重生一次,不是让她眼睁睁看着一切重演的,她的优势就是在于,比别人知道事情的走向会如何,而她的办法,就是将事情原来的走向改变,扭转,将自身和沈家的结局一点点的改过来。
如今的她,自然不能直接正面与四皇子对抗,这简直就是鸡蛋碰石头,自不量力。
她不傻,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脑海里反复将千丝万缕理齐,从书桌最下方的一个小盒子里拿出一本薄册子,这是她每次想起前世一些事情时,便记录下来,以防在常年累月中,将一些细小却关键的事情遗漏。
上次韦凝紫画上洒香精的事,也是她翻阅这本回忆册中才记起来的。
这本册子她也不担心别人看到,因为里面的内容只有她才能看得懂,若是其他人拿起来一翻,只会觉得是一本少女的随笔诗歌之类的。
她翻阅了一遍后,将薄册子放在一旁,鸡蛋碰石头,是自不量力,但若是能让石头去和锤子撞,那么鸡蛋是不是就能暂时的保全自己了呢?
想到这里,云卿脑中一道思绪飞快的掠过,片刻之后,她立即站起来道:“流翠,磨墨!”
傍晚之时,夕阳慢慢钻进薄薄云层,刹那间,染红了西边的天空。
御凤檀半靠在一处残荷池塘的水亭之上,独自欣赏着艳阳日落,却灿烂更胜白日的景观,忽听的后方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唇角微微一勾,继续享受凉风拂面的温柔。
“请问是不是瑾王世子?”
闻声,御凤檀才侧目回看,见身后站着一个布衣的少年,大概十七岁左右,眉粗脸方,看装扮,是沈府中的下人,手中还拎着一个食盒。
他挑眉道:“有事吗?”
“奴才是沈家的下人六子,大小姐感激今日瑾王世子在园中出口相帮之恩,特做了一碟栗子糕,让奴才送来给瑾王世子尝尝。”来人便是流翠的表哥,如今他和流翠一样,成为了云卿在府中的好帮手,一些女子不便出面或者出去做的事情,便让他帮忙。
今日便是傍晚的时候,流翠突然提着个食盒来找他,让他无比要将这个食盒送给瑾王世子,流翠强调了两个务必,六子一点都不敢怠慢,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机会,跟着沈府打扫的下人一起进来,侍卫的检查非常严格,好在他本来就是沈府的下人,倒也混过来了。
御凤檀微微一怔,沈府大小姐,不就是云卿,他立即站起了身子,飘然转身,狭眸紧紧的看着六子,今天在园中发生的事,他很确定没有其他的人看见,御宸轩是绝对不会让人用送点心的办法来试探他的,那这个点心,就只有可能是云卿亲自喊人送来的。
他眉头微不可见的一皱,目光在食盒上一掠,含笑道:“举手之劳而已,你们大小姐真是客气,来,给我,我尝尝看。”
六子连忙向前一步,将食盒揭开,端出一小碟栗子糕,介绍道:“这个可十分美味,世子爷要细细品尝。”
六子的手指拿着碟子,状似无意的指着其中的一块,御凤檀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笑着将那块栗子糕拿起来,将身子移到一个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视觉死角,才掰开栗子糕取出其中的一张纸片,巴掌大的纸片是上好的素筏,上面还散发着栗子糕的清香,一手极为秀巧却规矩得根本看不出任何特征的小隶含蓄的纸片上层叠。
真不愧是云卿,做事十分谨慎,传递纸片的方式隐蔽,便是连字条上的字,都故意写的毫无特征,开头,结尾,都不署名,即便被人发现,也不能拿来做文章。
御凤檀快速的扫过一眼,狭眸里一下闪过了精锐的光芒,瞬间又掩了下去,将纸张揉在掌心,抬头又是肆意的一笑,将另外几块栗子糕都取了出来,道:“好了,这栗子糕滋味不错,你们小姐的心意,我知道了。”
‘心意’两个字,他咬的尤为的清晰,六子是个识趣的,自然知道,装好碟子,拿好食盒,又随着开始来的路走了回去。
御凤檀笑得狭眸弯起,将栗子糕外面的纸剥开,把香喷喷的栗子糕放在口中,顿时觉得美味沁到了心中,又转到水亭里,半靠在原处。
嗯,这可是云卿第一次给他送东西吃呢,虽然很舍不得一次吃完,可是不吃完又会坏掉,御凤檀边想边将另外的两个放入口中。
刚才那封信也是云卿写给他的第一封啊,虽然上面沾染了油迹,气味也十分特别,可是这种时候,云卿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他不是吗?
想到云卿在写这封信时,提笔凝眉的模样,那秀美微蹙如月,凤眸轻凝如玫,每写下的一个字,都是想着他而写的,这种感觉,真是令他更加开心。
御凤檀在细细品尝过那三块栗子糕后,意犹未尽的抿了抿唇舌,然后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吃人的嘴软啊,下面刚去办事了。
次日,云卿去寻父亲,得来消息,沈茂被陛下传去,与君王同宴。
按理来说,沈茂只是商贾,是不能与君王同宴的,可是明帝君心同悦,让人请了他来,沈茂连忙换了一身得体的衣裳,跟着来请的宫人入了宴席。
帝王在上,臣列两排,沈茂被赐在了左边一排的最后一个位置,他并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只要抬头一看,便可见到,能在席的都是扬州数得上名号的官员,他能在席,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了。
待他行礼坐在位置上之后,下方便继续开始了之前打断的话题。
扬州布政使起立出列禀奏道:“回陛下的话,昨日扬州上属州县有传讯到微臣手中,利州干旱引起的蝗灾开始大面积的往南而来,自去年以来,江南一带雨水甚少,沿河地区暂且未显出稻田干旱的情况,但是山区一带,有农户出现稻谷减产,无产的情况,蝗灾过后,更是颗粒难收。”
此话一出,不少官员附议,说北方已经闹了严重的蝗灾,若是百姓因为蝗灾无谷可食,民心必然会大乱。
种种声音不断的从坐下传来,明帝高坐在上,听着下面传来的混乱之声,终于在声音达到最乱之时开了他的尊口,“情况朕已经了解,各位爱卿可有好的解决方法?”
明帝一句话出,立即有官员道:“为今之计,控制蝗灾乃解决根本方法的问题,可是首先,必须先要安抚各地百姓,朝廷应该拨款赈粮,先让百姓免于饥饿之苦,以免人心乱,而引发出各种各样的状况。”
“是啊,蝗灾引发严重的经济损失以致因粮食短缺而发生饥荒,但相比之下,饥荒事小,百姓以食为天,若是长期不能填饱肚皮,会导致民心涣散,愚民一旦如此,北方粮食大量却少,南方需调拨大量粮食救援。”
……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基本的话题就是,如今朝廷必须要拨款调粮,安抚民心,否则的话,将会引起暴动,也会让天威受损。
明帝满脸肃色,皱紧眉头,将头略偏,往下下方一人,问道:“耿爱卿,你看此事如何?”
耿佑臣如今升做了户部侍郎一官,这拨款调粮的问题,他最可以发表意见,大雍朝国库里的存粮和金银数目,他最清楚。
听到明帝点他的名字,耿佑臣出列躬身回道:“回陛下的话,北方蝗灾持续有一年之久,您在今年下过三次圣旨,吩咐户部拨款调粮,救助北方。而北方颗粒无收,赋税自然没有,还要赈灾救民,如今国库已到储存值最低限度。前线战火不断,小战不停,西戎虽退兵,仍野心不改,若要再拨款调粮,一旦西戎再次猛烈发兵,我军便有军饷军姿供应不暇的危险,微臣斗胆,请陛下三思再次救灾一事。”
此番话等于明白的告诉明帝,国库没多少银子,咱们不能再去救百姓了,再救的话,到时候打仗就没钱没粮食了,这可是很危险的事情。
明帝闻言,面色无波,眼眸却微微一凝,手臂搭在紫檀镶宝石的高座上,右手食指和拇指相互搓动,那一下下越搓越费力,似乎在考虑耿佑臣所说的话。
半晌之后,他抬起头,眼眸似有意无意的从沈茂所在的位置上掠过,带着一抹浅浅的,但是却极为锐利的光芒,恍若方才才想起来一般,道:“沈商也在这里,朕和诸位爱卿讨论事务一下太过入神了。”
沈茂自进来后,便眼珠定定的望着前方,既不去窥视龙颜,也不看其他的官员,今日这一趟来的本来就蹊跷,他心里有些忐忑,如今明帝既然点了他的名,自然是一脸恭敬的走出来,跪在地上答道:“陛下日理万机,即便出游也如此繁忙,草民一介商贾,岂能耽误陛下的大事。”
明帝似乎心情不错,嘴角有着笑,只是眉头还有刚才政事所留下的愁容,“你不必如此自谦,虽然商人不如官员在朝堂之事上帮助辅佐朕,但是这大雍的繁荣昌盛,也离不开你们商人的帮助,有了你们,才有南北货物贸易的通顺,才能让银钱流通,让百姓生活便利,享受更好的生活,你们比朕更好啊,所赚的银钱,不必为前线战事而烦扰啊!”
沈茂跪在冰凉的地板上,膝盖固然发凉,可是明帝话中的意思,更让他发凉。
自进来后,他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如此场合,为何邀了他来,待他坐下来后,明帝又肆无忌惮的在他一个草民面前讨论起政事要事,随着谈话的内容展开,他心里渐渐有了朦胧的头绪,而此刻,在明帝带着说笑一般的轻松语调里,他听出里面最深层的意思。
明帝缺钱!
国库的钱太少了,不能救助北方蝗灾,那么你们这些商人,有钱又没地方花,朕给你们找个地方花花!
作为沈家的当家之人,沈茂脑海中明了了上面那位九五之尊的想法,不管心里怎么想,他都必须自觉自动自发的,毫不犹豫的磕头道:“草民虽身家微薄,但愿以微薄之力,替陛下解忧!”
明帝闻言,面上一愣,眸中却露出欣赏的表情,这个沈茂能将生意做这么大,果然是个明白人,口中却一点也不客气道:“好,既然你有这份心思,那么朕也希望你们能为国出力,也算是为祖上增光荣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明帝的心情自然是好了起来,再发表了几句慷慨之言后,便拿起筷子,开始与众用膳,待用完膳后,众臣和沈茂皆散去,明帝回到他在荔园所入住的阁院中所开辟出来的书房之中,望着随后跟进来的御凤檀道:“凤檀,这主意你出的不错。”
明帝显然是心情很好,眉宇舒展,略显苍老的面容上带着些许愉悦的表情,御凤檀笑道:“这也多亏了四皇子,若不是他不小心发现了这等子秘密,臣也想不到这等好办法。”
说到四皇子,明帝的目光微微一移,落到了站在御凤檀身旁的御宸轩身上,面上露出一丝赞许,眼底的光芒却看不透彻这位九五之尊的帝王,究竟在想些什么。
“老四也不错,在沈府逛一逛竟然意外发现这等事情了。朕来扬州之时,曾听说过,这次驻跸之处的沈家也算是富甲江南了,倒是未曾想到,他府中祠堂竟然是银砖所砌,真是富贵滔天啊。”
他的话声轻飘飘的,似感叹,似赞扬,却又带着一种身为帝王,却要为了国事烦扰,而沈家一介商人,竟然如此富足的一种不悦。
御凤檀敏感的感觉到明帝这一丝情绪,心中有不好的念头,若是让帝王太过惦记一家的财富,那一家迟早都要倒霉的,于是似乎很漫不经心道:“沈家在扬州的确算的上不错,但若说起富甲不富甲这话,陛下可应该去西北钱庄的李家走一走,见过那里,对沈家也就没啥兴趣了。”
他说话的样子随意,明帝已经习惯,再者九岁御凤檀就进京,也算是在明帝膝下长大,对于他,若不涉及皇权利益之事,也比别人放的松些,看到他说起沈家那不屑的样子,有几分兴趣的问道:“怎的,沈家还入不了你的眼了?”
闻言,那双流光潋滟的狭眸里射过一道精光,明帝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试探的机会,这随意的一句问话,里面包藏的内容却是极为不简单。
不管是说入得了眼,还是入不了眼,这天下都是明帝的,他再尊贵,也只是瑾王世子。
御凤檀斜眼一勾,朱红的唇弧度宛若秋天一抹海棠掉落在上,开出极为艳丽的色彩,声音慵懒中带着笑意,道:“世间景物都是用来欣赏的,大概是在天越呆久了,臣对江南这种太过精细的东西,总觉得看不习惯,没有京城的那种恢弘大气,雕琢之气太浓,倒是那西北钱庄也在北方,建筑更加宏伟,也更符合臣的审美,所以看的也顺眼多了。”
明帝双眉微微一扬,像是赞同御凤檀的话,心内却想到这几天下面暗探的回报,御凤檀的确是对江南景致兴趣不大,也不怎么出门游玩,可能是去年曾来过扬州,看过了,也觉得不新鲜了,便有几分乏味的意思。御凤檀性格这等散漫不经意,他非常喜欢,九弟瑾王镇守平州,虽离当初先帝时,镇定四王之乱已有数十年,可是瑾王在军中的威望仍在,再来一个出类拔萃的又太过认真的世子,他的确不放心。
如此,心内一宽,他倒也能听进御凤檀的话了,这两日看到的荔园景色的确如御凤檀所说,精致是精致,可显得小家子气了。
再者,若不是他南巡,也不曾听到沈家的名称,想来沈家也算不得富名天下,他也不会过多的和一个商贾多计较,这一次,沈家要是拿出赈灾的银子,家底也得少上一半,身为帝王,民心还是要守的,沈府既然已经接了圣驾,便不好再拿来做刀充盈国库了,免得中口悠悠,为小失大。
帝王一个念头千百转,沈家也已经在刀口滚了几个圈,最终从刀下逃脱,暂时逃过了危险。
“这事既然是你说起的,那便由你主导吧,老四与你一起,两人一起将这赈灾之银收上,届时入缴国库以作赈灾之用。”明帝双眸中泛出摄人的精光,在御宸轩身上微微做了一瞬间的停留。
御宸轩接触到那道熟悉的眼芒时,牙根紧咬,低头接下指令,随着御凤檀两人退出了书房。
待走到了一条九曲长廊之时,御宸轩忽然开口道:“你何时将沈府祠堂之事告诉父皇的?”昨日只有他们两人见到沈家祠堂的事情,刚才父皇又说多亏了御凤檀,想都不用想便知此事是谁告诉明帝的了。
“昨天夜里,我在书房看到陛下正和臣子商议北方赈灾一事,个个为银钱苦恼,不就想起我们游园看到沈家的银砖了,反正没用,不如挪来给百姓用,岂不是更好。”御凤檀很是随意的一笑,根本就不将这事放在心上。
御宸轩却眼眸微微一沉,目光里含着黯色的光,他昨日发现沈家的银砖,心中便有了其他想法,这样一笔大的银两,也许在以后的时候,能为他的皇途起到莫大的重要,这件事他并不打算告诉明帝,也顺便可以在沈家这里讨得一个人情。
当时看到的人除了沈家的人外,只有他和御凤檀,而御凤檀一直都不理这些事情的,所以他并未担心这事会被明帝知道。
他沉着面,嗓音里含着微微的阴冷,面上却是带着一种淡笑问道:“你不是不问这些政事的吗?怎么突然一下关心起民生来了?”
御凤檀微挑着眉梢,双目微眯的望着御宸轩,摇头道:“我这不是恰巧听到了,然后想起来就提了这么一句啊,沈家那么多的银砖放在那呆着也是呆着,不如让它们发挥一下功效也是好的。再说了,好歹我也是瑾王世子,看到陛下有难题,帮他提议解决也是应该的。”
御凤檀说的十分轻松,却让御宸轩的心口只觉得一股怒意,御凤檀这是暗指他根本就不打算将宗祠的事情告诉明帝,是有意隐瞒。毕竟北方蝗灾南移之事,前几天就已经有报传来了,他作为皇子,也早知道这件事。
“你解决了这个问题,父王一定会好好的奖赏你的。”御宸轩作为四皇子,也不是那等随意就会露馅的人,虽然是有别的心思,但面容镇定,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冷漠的表情,只是那如刀刻一般的双眸却是射出锐利的光芒,直直的望着御凤檀的双眸。
“奖赏无所谓了,我昨天可是有跟陛下说的,这宗祠是你先发现的,我不过就是去提了下,要奖赏,当然也是要先奖赏你的。”御凤檀的笑容是那样的随意,嘴角的弧度也上扬的十分完美,即便是和御宸轩两人你一句,我一言的暗里交锋,他的面容始终都宛若美玉般镇定,流丽中带着随意,狭眸里透出来的光芒漫不经心,与御宸轩冷峻的模样,形成了一明一阴的对比。
虽然他说的漫不经心,可是御宸轩的脸色却是一黑,御凤檀去和陛下说宗祠里有银砖是他先发现的,但是却是御凤檀是先去告诉明帝,可以让江南富商集资解决北方蝗灾赈灾款的这个方法。
这不等于在变相告诉明帝,他没有想将宗祠的事情告诉明帝的意思吗?
自己的父皇,御宸轩还是十分清楚的,帝王本来就多疑,而明帝在经过了当初兄弟阋墙之事后,便更加多疑,如今朝中为立他,还是立元后所出的五皇子为太子,正争得热火朝天,若是在这时让明帝起了疑心,必然是更加麻烦。
通常皇子变相聚财的下一步,就是谋反,他不想被明帝有此怀疑。难怪开始在书房的时候,他看到父皇的眼眸里露出的光芒,觉得那样的熟悉,那是父皇在怀疑一个人时,才会不经意泄出的眸光。
想到这里,御宸轩的眉目间冷意更甚,身上那股天成的寒意更是急速下降,如冰似铁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御凤檀,恨不得化成刀锋,将他划开。
“殿下,皇后娘娘请你过去一同用膳。”有宫人从远处走来,对着四皇子行礼道。
御凤檀仿若没有看到御宸轩的脸色,也没有感受到那阵阵寒意,微微一笑道:“不说我还不觉得,如今一看,也的确是用膳的时候了,四皇子,我就先走了。”
说罢,扬了扬手,夸大的白色宽袖在空中漾起一道水一般流畅的曲线,紫色的云纹简图在水中漂出华丽的色彩。
御宸轩望着那道背影,此刻却没有去想御凤檀禀报此事的心思,而是要好好想一想,怎么才能扭转这次宗祠事件在父皇心中造成的疑虑。打消父皇的疑虑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这必然又要耗费一番心思才能做到。
想到这里,御宸轩不禁的咬了咬牙根,本来以为沈府之事,是为他添了一笔隐形财富的,谁知却因为御凤檀多管闲事而让他陷入了一个危机之中,实在是太令人恼怒了。
御宸轩冷哼了一声,划袖转身朝着皇后入住的阁院而去。
御凤檀慢悠悠的穿梭在渐渐凉寒的夜深小径之中,听到后面御宸轩那传来已经细小的哼声,咧嘴一笑。
卿卿啊,你这次又要怎么谢我呢?
当得知沈茂回来后,云卿便吩咐流翠换上衣裳后,到了前院的书房里去见他。
沈茂正坐在书桌的大椅上,抬头见是云卿,拉出一抹笑容道:“云卿来了。”
“嗯,女儿听说,陛下今日唤你一起用餐了,便好奇的想来问问父亲,和陛下用餐的感受如何?”云卿坐下,书房的小厮将茶水和点心端上来放在一旁。
沈茂闻言,抬手一挥,小厮立即都退了下去,将门带好关上,偌大的书房里,除了高大的书柜,木桌外,只余父女两人在其中,相互对视。
最后沈茂叹了口气,眉心皱紧的开口道:“你啊,明明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才来爹这儿的吧。”
对着自己的父亲,有时候不必太过委婉了,反而显得生份,云卿点头,担忧的问道:“昨日父亲让木总管来告诉女儿四皇子发现了银砖宗祠的事情,今日陛下就请你一起用餐,要让女儿不想到其他都难。”
看到女儿如此聪慧,已经习惯了的沈茂并不感觉意外,只是又叹了口气,顿了顿,用手抚了抚前额,才开口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一一述来。
云卿凝神倾听,半垂着的凤眸里露出的不是沈茂那般的担忧,反而有一点如释负重的感觉。
知道沈府宗祠的秘密被四皇子发现,而当时御凤檀也在场。云卿便写信请求御凤檀,将这件事透露给明帝,这笔财富若是能让明帝发现,在帝王知道范围内的财富,四皇子便不能随意处置了。
如果明帝不想要这批银砖,那么在明帝知道沈府有银砖的前提下,四皇子一旦打这批银砖的主意,那么便有图谋不轨的嫌疑;若是明帝也想要这批银砖,至少他取走之后,会有相应的奖赏,不管这奖赏是一块匾牌,还是其他什么,对于沈家来,能得到明帝的赏赐,那便等同于花钱买一块护身符,还是天底下最尊贵那个人给的,效果可想而知。
不管怎么做,都比四皇子知道了之后,等到他登基了,再用另外的法子,让沈家不得不因为财富而遭受抄家灭门之痛要好的多。
云卿想出这个办法,是一心护住沈府,没有想到这件事到了御凤檀手中这么一转,竟然让御宸轩在明帝心中留下了一根刺,两厢得利。
沈茂将事情说完后,又道:“陛下都那般的暗示了,我再假装只怕会惹来其他的祸事,当时也就一并应承了。”那么多的银两,说没有一点儿心疼的感觉,只怕谁都不相信,只是钱财和性命,家人相比,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云卿听他说完后,才抬起头来,道:“父亲如此做,是正确的,既然当时陛下请你过去,那心中自是有了定夺,所区别的不过是你若主动,他就落得个顺水人情接下来,若是你不主动,他也会有别的办法让我们沈家不得不应承下来,到时事情做了,反而得不到帝王的一句好,更是亏大了。”
沈茂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赞道:“不愧是我的女儿,和为父想到一块去了,正是因为如此,所一我才应了下来,只是这北方赈灾一事,所需银两要准备多少,怎么准备,还是需要细细斟酌的,也是一番愁事啊。”
赈灾所需的银两,并不是一个小数目,最少都是数十万两以上,而这次北方灾情严重,肯定不止这个数字,所以沈茂很是为难。
云卿缓缓一笑,看着沈茂的愁容,启唇道:“其实父亲不必多想,今日户部侍郎不是说过,今年陛下已经拨了三批赈灾银两下去了,你们按照陛下拨款的数量,适当的减少一些便是。”
“不错,就是这样。若是多了,会给陛下留下一介商人比国库还要富裕的印象,必定会成为陛下心中一根刺,迟早惹下祸事;若是太少,也会让陛下觉得没有诚意,所以按照以往的少上一成,便是最好。”沈茂不禁抚手呼道,“那既然如此,我便去让李斯调动各州市的帐房,将所有流动的银两全部调出来,看能不能准备到那个数字!”
“万万不可!”云卿听到父亲的话,立即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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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万不可!”云卿听到父亲的话,立即呼了一声,惹得沈茂将目光转到了面上带着不赞同的云卿,问道:“怎的不可?”
“爹,今日陛下唤你去宴席并不是碰巧而为,而是因为昨日四皇子和瑾王世子游沈府之时,发现了沈家内的祠堂是由银砖砌成,正是因为这一点,陛下才会觉得,沈府有富甲江南之财,在国库渐空而北方需赈灾之时,想到了调用富商的银子。”云卿慢慢的将事情分析出来。
“可是我的确是愿意出银子啊,就算让沈府的家业倾尽一半,如今陛下既然起了这个念头,我就必须要做到,时间不多,我往各州市调银子如何不可?”沈茂拧眉道。
云卿望着沈茂的神情,父亲其实是知道自己想说什么的,不过是在情感上,难以接受,不过不管父亲能不能接受,她都必须要将这话说出来,即便是让父亲不喜,“爹,如你所说,将我们沈家的家业倾尽一半去补足这次的赈灾款,这样想,其实是没有错误的,只要能完成陛下吩咐的任务便可以了,可你难道没有想过吗?我们沈府并不是富到天下闻名,就是因为做事不算高调,一直都只在扬州为商,不拼富斗富,但是若是在陛下发现沈府祠堂银砖一块都没有动用的情况下,我们沈府依旧凑出了这一次赈灾的巨款,他会怎么想,又会怎么看?”
见沈茂在细听,云卿顿了一下,让他冷静下来思考一会儿,又继续道:“他会觉得,我们沈家原来是这么富有的,因为我们的祠堂还在那里,一块银砖也没有动过就凑出来这么一大笔的赈灾款,容女儿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哪个君王能容忍一个小小的商贾竟然比自己一个九五之尊还要富有,他会惦记着沈家的银砖祠堂,这一次不能用了,下一次必然还会有其他的名目来,这将会成为一个沈家随时招来灾难的东西,只看何时会让我们沈家全府倾翻!”
最后一句话,云卿的语气陡然加重,在室内形成了低低的颤音,语间的分量也顿时增加了数倍。
沈茂坐在书桌后,没有答话,眼皮半垂,像是看着书桌上的某点,在兀自出神。
女儿说的这些,其实他不是没有想到,若是连这一点他都看不透,也枉费活了这么多年,在商场滚拼了这么多年。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感情上又是一回事。
沈家的银砖祠堂,是那个曾曾曾曾祖父砌成的,那时,是沈家的起步之时,也是沈府最辉煌的时候,日进斗金完全可以用来形容沈府的盛况,而那祖父生性随意,想起一个主意是一个主意,说用银压府,吉利,便让人铸了银砖,砌了一间屋子,当初屋子不是祠堂,是后来将祖宗牌位移到家中,那银屋住不合适,倒是适合摆放牌位,于是将银屋加以修葺后就做祠堂所用。也算是将最金贵的屋子用来供奉祖先,算是孝顺了。
经过修葺和世代的传延,那屋子渐渐的也被绿色的植被和葱郁的树木所遮掩,加上祠堂极少会有人接近,除了沈家自己人,其他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也渐渐逝去了。
只是这次四皇子看到那绿叶覆盖的祠堂,便来了性质,也进去一看,就那么恰好的发现了一块露出来的银色小块,然后便知道祠堂的真相了。
“这是咱们家祖宗传下来的,如何到了我这一辈,就守不住,就要拆了呢!”沈茂说这句话的时候,嗓音里有着不甘,不愿。
云卿因为经过了以前的那一世,很多东西已经看开了,可是,父亲不同,那银砖屋子在他心中其实就是祖宗所代代相传的家传之宝一般,有谁能将家传之宝随意相送的呢。
但是,纠结归纠结,死物无论如何也没有一家人来的重要,更何况府里还有另外上百条人命。
她念头一转,又道:“父亲,祖宗也未曾传话出来,那银砖屋子就不能拆,当初祖先不也是砌着好玩的,如今为了后代,想必祖先也不会怪罪!”
见父亲一直不语,云卿也知道他内心的纠结,但这事没有什么好纠结的,云卿必须要劝慰父亲,她突然加大音量道:“爹,你也许不觉得,但女儿说一句话,你也许觉得难听,也许觉得女儿大逆不道,但是这话,却一定要说,沈府这一次如果全副出了银两,会倾尽半边家财,若是陛下下次,下下次,再来,沈府拿不出来之后怎么办,你还要死守着那祠堂,就这样看着沈府以欺君之罪,就这样家破人亡,树倒枝垮吗!”
沈茂闻言,凤眸一瞪,手撑着扶手就站起来,往桌上狠狠的一拍,“你胡说什么!”他胸口起伏不定,脸色极为难看,显然是在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他知道,他都知道,可是人有时候理智和感情就是这样相互抵抗,让人难以抉择。
而云卿这一番话,那样直接毫不留情的说出最坏的结果,让沈茂心内各种复杂的情感纠结在一起,乱做一团。
眼看沈茂的脸色虽然难看,但是眼底的情绪却是已经在动摇,云卿咬了咬牙,站起身来,走到书桌侧边,对着沈茂跪了下来,“爹,不管你觉得女儿胆大包天,不懂规矩,大逆不道或者怎么也好,女儿今日也要将这话说出来,当今陛下并不是一个格外宽宏的人,在得知我们沈府有银砖祠堂后的第二日,便宣了你去宴席,他的意图,他的做法,相信爹在近距离看过的一定更有体会,我们沈府虽然在扬州算的上是有名望的一府,但是在陛下眼底,不过是万千蝼蚁中的一只,他任何一句话都能让我们俯首,只能听他所言,如他所愿,如是我们真要逆他而行,结果只会是以一片树叶的力量,去震动巍峨的高山,到时候沈府是繁华犹在,还是枯骨不存,所有结果由不得我们后悔。爹其实心底都明白,都知道,女儿所说的,在你心底深处早就已经想到。祖宗留下的东西虽然重要,可若是人不在,命难保,最后这一切,还不是归于一场空,落入那眈眈人之手?”
望着那张与自己有着三分相似的面容,那双含着热泪好似万点灿光在内翻涌却一直未曾坠落的眸子,沈茂停了一会儿,弯下腰将云卿扶起来,叹道:“云卿,你让爹怎么说的好,你真是……太不让爹操心了!”
太不让爹操心了?
这是什么感叹?
云卿忽然一下就笑了一声,抬头望着沈茂,但见他神色上那片压抑的黑云散去了不少,知道他下面肯定还有话要说,果然沈茂拉着云卿的手,又接着道:“爹的确是想过,也如你所说,总觉得对不起祖宗,想着会有侥幸的情况发生,可是那日在宴会上,陛下几乎是客套话都没有和爹说过,显然在他心底,和我们这种商贾,也不需要有太多的弯曲虚语,他是君,我是民,只要他想,我便要做。若不是你这么说,爹不会如此清晰的看透那日陛下的做法。既然如此,那便将祠堂拆了吧,那银砖拆下来,就不需要再到各州市调集了,由扬州这边帐房再出一些,也差不多凑足了数字。”
听到这话,云卿那一点笑就越发的大,却是又说了一句,“爹,不可。”
沈茂这次却皱着眉,掐了一下她的脸颊,“你又否了爹的话,是喊‘不可’喊上瘾了吧,这次又是如何?”
随着他的话,云卿将沈茂的手,用双手捧了起来,屋中镶金雕貔貅的青铜炉中散发着淡淡的清神香,弥漫在整个屋中,她看着沈茂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爹,咱们将整个扬州富商,全部召集起来,发动赈灾一事。”
沈茂被她所言弄的一怔,抬头望进那双沈家人特有的双眸里,目光里带着微微不解,“为何?”
“还是刚才所说的道理,爹,你看咱们家祠堂是银砖所铸这件事,明帝在宴会上并没有点明,这就代表他并不想要人知道,咱们沈府所捐的赈灾款,是拆了自家祠堂才得来的,就算他是帝皇,也要顾忌百姓所言,所以他只是说希望商人能为国捐款。那么咱们沈府不能大肆张扬的拆了祠堂将银砖挪用,这一切必须要一个合适的理由,将祠堂拆了。”
云卿摇了摇沈茂的手,沈茂捏了捏女儿柔嫩的手心,道:“你的意思是,不能让人家知道咱们这银子是拆了祠堂来的,那么沈府如果一下子挪用这么多银子,肯定会在各店铺里显现出来的,到时候显现不出来,便会有人怀疑,如果一旦知道是拆祠堂所得,那么陛下可能就要担负用人家祠堂银子的负面传言,所以咱们家的祠堂偷偷的拆,另外一方面,用陛下筹集赈灾款的名义,联合其他扬州富商一起,这样咱家就算店铺的银两不动,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看到父亲飞快的就能分析出来,云卿笑道:“是的,女儿就是这个意思。”
“若是咱们用筹集赈灾款的名义去,陛下会不会不悦?”沈茂只是对这一点有些担心。
云卿狡黠的一笑,竖起一根葱白的食指摇了摇,俏皮的笑道:“爹,若是扬州富商联合的话,这笔银两的数目,就算比之前拨出去的赈灾款,多那么一些,也是可以的哦。”
“你个鬼丫头!”沈茂又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宠溺的说道,心念却是在不停的转动。云卿说的对,看明帝的意思,国库里存银是不够了,若他单个人出,拼尽全力也不敢超过之前国库拨出的数量,可若是众多富商一起,每个人出的数量不大,可凑在一起,数量一定要超出,这个超出一些,也不会引来陛下的觊觎,毕竟是众多人的力量。
人,是越多越好,不管出多少,也算是一份力量,但是每个人出的分量必须要在能出数量的一半以下,这样一来是为了防止下一次明帝还用这种名义再来要钱,那么也不会太过于窘迫,二来,则是防止明帝认为富商太富有,而心有不平。
沈茂觉得云卿说的非常好,想了想,“那就这样,之前咱们分支出去的宗庙的地方已经选好,这次就说在建宗庙的同时,将祠堂也翻修一番,如此一来,借口也有了,还可以借着运石搬砖的车子,将银砖运出去,又不会引起人的怀疑。”
他边说边点头,觉得心头陡然轻了不少,“若你不是爹的女儿,爹可真不敢相信,你是个十四岁的女孩啊!”
云卿嘻嘻一笑,“就是因为是爹的女儿,才格外的聪明啊!”
沈茂看她得意的样子,宠溺又好笑的摇摇头,又与云卿商量了一下关于筹集赈灾款细节上的问题,打算好好整理一下,明日再去见明帝一次,将这个想法正式在君王面前提出。
云卿也不再打扰他,心中带着十分的庆幸,幸好自己有一个明理的父亲,有一个疼爱自己的父亲,若不然换上一个一意孤行的人,她的想法便很难让人接受了。
次日,沈茂请求见明帝,在进去一个时辰之后,满脸喜气的出来,云卿得知,沈茂所提出的由江南富商一起为赈灾之事捐款得到了明帝的赞同。接着,沈茂便出门,让人发帖,将江南有名望的富商一同请到了扬州最好的醉仙楼中,将此事和明帝的意思表达出来。
不管是碍于明帝的旨意,还是想要真正的捐款,总之他们都觉得此事可行,并在有能力有名望的富商里将此事传播了开来。
明帝下扬州第五日的安排,是与扬州府万民一起登船赏灯。
大概是沈茂提出的赈灾一案让圣颜大悦,那日明帝龙口一开,让沈府女眷也一同登楼赏灯。
云卿听到这个消息后,微微一笑,却是抬起头问道:“你去通知表小姐,今晚陛下和皇后邀请沈府女眷登楼赏灯。”
流翠先是一愣,这表小姐自上次参加皇后宴席回来后,就一直在菊客院,据说是非常用心的伺候着谢姨妈,若是云卿不说,她想都没想到韦凝紫这个人。
虽然云卿一直都没明说过不喜欢韦凝紫,可是流翠是贴身伺候的,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再加上之前云卿几次三番让她私下准备的一些,那都是对付这个表小姐的,也晓得韦凝紫肯定不是个好东西。
站在一旁假装收拾东西,实则一直在留意云卿和流翠说什么的雪兰,故意转过头来,惊奇道:“小姐,这可是好事,可以和陛下一起赏灯,那真是天大的荣耀啊!”
说话间,那眼神里闪烁的点点光芒带着野心,非常期盼自己也能得到这样的机会。
云卿淡淡的一笑,不置可否道:“流翠,你和雪兰一起过去通知吧,早点去,也好让表姐早点准备。”
雪兰听到了,自然是高兴的跟着流翠出去,她虽然升为了二等丫环,时间长了也发现有些不对了,云卿的事情大多数都是交代青莲和问儿做,小部分交给她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换谁都可以的事务,这种事情做了也在主子面前讨不了好,做差了反而会倒霉,而且流翠对她则是十分的不喜欢,不管怎么巴结,流翠始终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她三番两次的想使坏,发现流翠谨慎小心,而且院子里的人对流翠也是信服的,一时半会很难做出什么让流翠彻底倒下的事情。
说不定还会把自己牵扯进去,对于云卿这个小姐,她总有些畏惧,觉得那一双凤眸好似阳光一般,能将人心底的所有阴影都照了出来。
到了菊客院,流翠对着外头的紫薇道:“请问表小姐在吗?”
“在的。”紫薇见是云卿身边的大丫鬟,自然是不敢怠慢,进去通报了之后,掀开帘子让流翠进去了。
韦凝紫穿着一身月白的衣裙,面色看起来有点憔悴,瞧见流翠后,便笑道:“怎的让你过来了,可是表妹有什么急事?”
流翠一想起她之前和谢姨妈两人做的那些事情,心内是不喜的,但是表面功夫,流翠一样是会做,便笑着福了福身子道:“我家大小姐看表小姐这几日都未曾出过院子,让奴婢来看看,顺便让奴婢通知表小姐,明日陛下和皇后邀请沈府女眷在临江楼赏灯,请表小姐准备一下。”
韦凝紫一听流翠说的话,眼底的神色就变了几变,连那抹笑容都显得有几分浅淡中带着恨意了。她想起前两日去参加宴会之时,被皇后娘娘重言重语说的那些话,一句句都是指责她不孝顺,不懂礼,甚至是‘不孝君亲’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
为了这个,那天她连用膳都未曾,辞了礼后便回到菊客院,接连着两天都呆在院子里,伺候着成为‘活死人’的谢姨妈。
因为皇后的话,她若是再不做出这样的姿态,以后那顶帽子就会永远罩在她的头上,无论是哪家人都不敢要一个不孝的失亲女子。
她只有努力的表现着,证明自己没有不孝,并不是那样的女子,可是她始终就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她绝对也想不到,卖香墨的老板所说的话,都是云卿授意的,而云卿,则是上一世不甘而终的一缕亡魂。
今日这灯宴,她当然想参加,可是一听到陛下和皇后娘娘邀请的,就如同一盆冰水浇在她的心头,整个人如坠冰窖。
她不能去,若是去了,再给皇后看到她出现在那种热闹非凡的场合,再马上一句不孝不悌,她这一生真的是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她不想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一生,以她的才貌,当然是要嫁给一个有权有势的男子,所以即便心里再想去,她也必须生生忍着,只有忍着。
而云卿今日让流翠来通知她,就算是未卜先知,等着看她的笑话也好,她都不能去参加,想到这里,韦凝紫紧紧的捏着手中的帕子,掩饰住心中的不甘,笑中带着一点歉意道:“明日的赏灯宴只怕是不能去了,我娘抱恙在床,我得随身伺候着。”
她说的轻飘飘的,说的话不真诚,里面的遗憾倒是真实,让雪兰看到都觉得可惜了起来。
大小姐让流翠来通知人家参加宴会,是明知道谢姨妈不能起床,故意的吧,看看表小姐,是多么的可怜,便道:“谢姨妈身体抱恙,身边也有红袖红霞伺候,你就去一个晚上,应该无大碍吧。”
其实雪兰心里并不是真正的为韦凝紫着想,她是羡慕韦凝紫有这个机会和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接触,却偏偏为了病人不能去,真心觉得可惜。如是她能去就好……
流翠一听雪兰说的话,顿时不悦了起来,主子说话,她这个丫鬟怎么就插嘴,话语里还带着那种期盼的语气,于是斥道:“去不去是表小姐决定,表小姐是主子,用的着你这个奴婢去说吗?”
雪兰被她这么一训斥,瘪了瘪嘴,眼底却都是不甘,我这个奴婢怎么了,你流翠就算再得小姐的欢心,不也是个奴婢,凭什么在这对我喝斥的!
两人一来一去的时候,韦凝紫却在打量这个眼生的,叫做雪兰的丫鬟。
在归雁阁的时候,她曾经见过这个丫鬟几眼,面容算的上俏丽动人,嘴巴也灵活,好似是云卿的二等丫环,但是她却对她印象不深。
仔细回想了一下,韦凝紫发现,云卿对这个丫鬟似乎并不怎么在意,也极少让她在屋中停留,看来是不太受宠和出众的。
而这个丫鬟虽然垂下头,看起来很乖巧的样子,可是方才眼底却有着一丝不甘,显然是对流翠不满的。
她不甘心现在的地位。
韦凝紫暗道,眼底掠过一道精光,若是利用的好,以后这丫鬟,倒可以替她做些事情。
不过,那都是以后了,如今她心底还是有一口闷气,想着这赏灯宴她不能去参加,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流翠虽然斥了雪兰一句,可是视线却一直在观察韦凝紫,将她眼底细微的情绪都观察了进去,这位表小姐的掩饰功夫的确是不错,但是流翠一直跟在云卿身边,云卿自重生后,就非常擅长掩藏情绪,她所暴露出来的,大都是希望别人看到的样子,所以流翠观察人的眼力也训练了一些出来,知道这位表小姐其实心内是极为愤怒的,便有心要给云卿出气,又加了一句,“表小姐,陛下南巡毕竟十年难得一次,这次赏灯宴也是扬州难得一见的豪华,到场的都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你再考虑下,要不要参加,奴婢好给小姐回话,届时也好安排马车。”
韦凝紫好不容易克制下去的情绪又涌了上来,袖中的手紧握,想着这次说不定又让沈云卿出了风头,心里十分不愿,好一会儿才忍住各种嫉妒的心里,笑的不太自然道:“不用了,我要在家照顾娘,就帮我告诉表妹,这次赏灯宴我不参加了,希望她能玩的开心。”
流翠看到她咬紧的腮帮子,低眉顺眼的点头,“那奴婢就回去告诉大小姐了。”说罢,带着雪兰就转身而去。
待流翠出了归雁阁,韦凝紫两手紧紧的握住,用力的拉扯着丝帕,忍着,忍着,若是能忍过去,以后嫁到高门,还怕没机会参加宴会吗?
可是想到这一次不能去,她就难以控制,最终双手用力,将自己手心抠出了血红的印子,一方上等的丝帕,也抠得变了形状。
她实在是不甘心啊!
到了归雁阁,流翠将方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云卿低头笑了起来,她就知道韦凝紫是不会去的,精于心计的韦凝紫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再去触皇后的霉头,她就是故意派流翠去刺激刺激她,让前两日的疤痕在韦凝紫又再放大一次。
她就是喜欢看韦凝紫吃瘪的样子,这样她才会觉得心里好过一点,这些天她为沈家的事担惊受怕也能平衡一些。
“雪兰有没有说什么?”云卿笑过了之后,眼眸里带着明睿的光芒,望着流翠问道。
“她啊,在表小姐说不去参加宴会的时候,让表小姐不要这样做,让红袖红霞伺候谢姨妈就是,一晚上又没什么关系。”流翠想起雪兰,脸色就不好。
闻言,云卿挑了挑眉,果然是雪兰啊,真是和韦凝紫的思维很像,韦凝紫若不是被皇后训斥了,也是一定会去参加这个赏灯宴的,只不过如今事情到了这一步,她考虑的更为全面罢了。
看来这一世,雪兰的心,还是很大啊。
翌日。
天子赏灯,自然也得等到夜晚,于是白日里,便可以看到扬州城中,街头巷尾有衙役和各色人员在扬州绿河旁拉线挂灯,清理环境,肃清人群,将这一城的街道都弄的七彩斑斓,不单树上,屋檐下,桥上挂满了彩灯,便是河岸两边,也将彩灯挂上,总之是一片七彩,只待金阳一落,彩灯便射出各色光芒。待到落日西斜,云卿和谢氏便打扮得当后,往临江楼而去。
临江楼,顾名思义,是邻着绿江而砌的楼,也是扬州赏夜景最佳之处,在两天前,就已经被侍卫彻底清楼,如今已经被侍卫重重包围了起来。
因为是赏灯的日子,又是天子与民同乐,所以从傍晚开始,街道两旁,特别是从临江楼这一块开始,密密麻麻的人群挤在由侍卫组成的安全线之外,大大小小的人头,都等着能瞧一瞧天子的龙颜。
云卿和谢氏收拾打扮得当后,便坐着马车到了临江楼附近的地方,自有宫中侍卫引导她们将马车停到划好的地方,然后再有人引导她们到临江楼去。
到了那里,已经有不少人先到了,谢氏和云卿随着其余受邀的夫人小姐一同上了临江楼的二楼,虽然圣上说是一起赏灯,但是不可能全部人真的都是和明帝坐在一起的。
临江楼一楼,二楼是各级官员和家眷所坐的地方,而三楼才是明帝赏灯之地,三楼是临江楼视野最好的地方,在三楼,才可以将整个灯会的美景全部收于眼底。
位置都是早就已经安排好了的,云卿坐的位置靠后靠偏,她进来之后,便看到安雪莹坐在第二排的位置上,却因为隔了两重座位,不能说话,只微笑点头,算是互相打过招呼了。
待转头的时候,云卿还看到今日杨夫人也在,也默默的行了个礼。不过杨雁蓉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参加这种场合,所以云卿环视了一周,也没有发现她,她已经习惯了杨雁蓉的这种作风。
眼看时间差不多,云卿坐了下来,想道,不知道颍川侯府这次的女眷还有没有人出来,颍川侯侧夫人能不能顶住众人的眼光,还出席这样的宴会呢。
不过这种思想也是一瞬即过,随即她就将注意力集中到了眼前的一切来了。
在云卿前面还有三重人,所以从她这个角度朝前望去,也瞧不到多少灯光了,只能看看那些挂在高楼上。
夜风寂寥,幕布漆黑,那些散发着或红,或蓝,或翠,或金光芒的彩灯,在天幕上,仿若一颗颗巨大无比的星子,不知疲倦的散发着光芒。
虽不是极佳的景色,若是放平静心看,倒也能入得了眼,只是……
云卿看了一下周围,那些云鬓高堆,衣带沾粉的夫人小姐,只觉得混合着各种茉莉,玫瑰,桂花,芙蓉的香味扑鼻而来,空气都是浓重的香味,让她微微觉得有些不适。
鼻尖的刺激让云卿觉得那开始还不错的灯光也变得有些刺目了起来,不知眩晕了几许,突然一名宫人从三楼走了下来,对着众人行了一个标准的礼后,问道:“请问谁是沈家小姐,皇后娘娘有请上三楼一同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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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3 谁算计谁
突然一名宫人从三楼走了下来,对着众人行了一个标准的礼后,问道:“请问谁是沈家小姐,皇后娘娘有请上三楼一同赏灯!”
在赏灯这等安静的时候,一句话声传进来,周围的夫人小姐顿时将视线都落到了楼中的一点,目光里有着羡慕,惊讶,或者嫉妒的光芒。
云卿无视于这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她不明白,皇后怎么在今日的赏灯宴上又要见她,想起那日对她的刁难,她心中总觉得有些不能安心,料想这上去必定又有些什么会发生。
但是皇后的传召,她是不能不去的,于是云卿整理下衣带,站起来大方的对着那宫女道:“我便是。”
宫女看她神态间并没有因为皇后单单点她之名,而露出骄傲的神色,也没有因为众人瞩目而变得有所慌乱,心中对云卿就多了一丝好感,脸上的笑容在标准化中多了一抹自然,“烦请沈小姐跟随奴婢上来。”
“好的。”云卿一笑,随之跟在宫女的后方上楼。
临江楼专为享乐而造,便是楼梯也造得极为舒适,可容数人并排,却并不陡峭,走起来人腿部也觉得舒适,云卿与带路的宫女保持着三尺的距离,垂头便看到宫女粉红色的宫裙都是上好的缎料造成。
穿过一条走廊,到了一处宽大的室内,一道六幅富贵荣华百花引蝶的巨大屏风摆在正厅前,透过半透明的烟纱,可以看到两道明黄色的身影正并排而坐。
宫女走上前去,行礼道:“陛下,皇后,沈家小姐已经带到了。”
八珍兽角的缕空铜炉里叠烟渺渺,一室光亮在各色灯光下变得迷离,明帝转头看去,但见一位身材高挑,眉眼华丽的少女站在左侧低头垂目,袅袅烟光之中只能看到那白皙光洁的额头和格外长翘的睫毛。
云卿在宫女说完话后,便毕恭毕敬的跪下行礼道:“民女沈云卿见过陛下,皇后,四皇子。”
自云卿走上来之后,这里便变得格外的安静,所以明帝的声音也显得格外的清晰,他眉头微动,眼眸微动,眼尾的纹路却缩了一缩,目光在云卿身上没有移开,“起来吧。”
云卿始终是半垂着头,样子无比的恭谨,没有一丝的逾矩之处,“谢陛下。”
皇后穿着一袭明黄绣龙凤同飞的撒尾宫装,眉间画了凤纹,本来就高贵端庄的面容由此散发出一种隆重的雍容,在灯光闪耀之下,面目照的有些斑驳离奇。
虽眼未抬,在进来的那一霎那,云卿却是将所有的布局都收于了眼底。
明帝身边坐着一个眉眼如刀的男子,紫色的皇子服上四爪龙正飞云直上,一双龙眼灼灼生辉,宛若将它穿着在身上的男子一般,透着野心和霸道,唇锋如刀,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云卿。
“你便是沈家的女儿,可曾及笄?”明帝的眸光在云卿身上落了一个圈后,最终又变得幽深,不知是外面的灯光,还是怎的,云卿总觉得,明帝方才的眼眸里,似乎有过别的色彩在跳跃。
“回陛下的话,民女今年十四,未曾及笄。”她恭敬的回答,而明帝在问了这个问题之后,哦过一声之后,并未再问。
而皇后则笑着望着明帝,一双凌厉的眸子端详着明帝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陛下,你还记得沈商说联合扬州商人一起为北方赈灾捐银的主意,是他的女儿提出来的吗?”
她似乎随意的这么一说,明帝也仿若随意的这么一想,忽而转头又看着低眉顺眼的云卿,笑道:“你不说,朕还差点不记得了,这主意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云卿依旧是半垂着头,声音清朗没有任何畏惧道:“民女父亲回家后,便将此事说与家人听,民女虽幼,但听了此事之后,觉得这种为国出力的事情,必然多一人便多一份力,沈家的能力始终有限,便将此等想法与父亲一提,本只是小女儿随口一说,随料父亲由此想到联合扬州商人一策,只能说是撞巧,只是父亲高兴,竟在陛下面前提及民女,实在愧不敢当。”
一席话说出来,硬是将明帝的目光停驻在了云卿身上,方才的问题实则存满了危险,沈茂说这主意是女儿提出是出于一片爱女之心,但上位者的想法千奇百怪,任何事情兜转几下,能分析出后面藏着的几层甚至几十层的意思。
大雍一直是女主内,男主外,沈茂若万事都听从自家女儿的想法,说法,那么必然对父亲商名有损,且一个女子若是在外事上太过聪慧,说不定会引得一些人内心反感。
所以云卿的回答,将一切都解释为不经意和凑巧,主要功劳还是归于沈茂,顺便将扬州一干商人的德行都赞美为国之荣昌,他们都关心之至,实乃巧妙。
明帝未曾想到一个未曾及笄的商人之女说话竟然能如此委婉圆滑,又有条不紊,目光里多了两分兴趣,转头对着皇后道:“到底是大商,也不是那一般的商人之辈。”
这话听着是赞美,实则骨子里还是看不起商人的,云卿嘴角微微弯了弯,眼底闪过一抹嘲讽。
倒是皇后听了这话后,笑着道:“陛下这可是不知道了吧,沈商的正室,正是名儒谢书盛家的嫡长女。”
“噢,原来如此,难怪朕瞧着钟灵毓秀,原是谢大名儒外孙,这也算是家学渊源了。”明帝身子微微移动,看着云卿,眉眼里带着两分惊讶。
谢书盛文采斐然,博览群书,曾为先帝帝师,先帝邀请在朝中为官,几次三番都被他拒绝,当时作为皇子的明帝也是知道其名声的。
“可不是。”皇后说完,转头对着云卿道:“来,站到本宫的面前来,给本宫看看。”
云卿闻言,顺着抬头,目光平静内敛,身姿挺直,又不失温婉恭顺,迈步到皇后身边之时,举止十分恰当,竟没有一点不妥不处,这一点真正是让人惊奇了,那些站在两旁的宫人,还有皇后身边的米嬷嬷都觉得这才是大家小姐的风范。
皇后似第一次见到云卿一般,细细的,着意打量着云卿,边笑边夸道:“真是生的极好,这眉,这眼,仿若是画出来的仙子一般,随意的一看,便觉得浑身气质高贵。”
她说话时,拉着云卿的手,头却是对着明帝夸赞着,皇后这般殷亲的状态,让云卿微微不适,碍于身份不好抽出自己被握的手,抬眸却刚好与明帝那双深邃的眸子对上。
继承了御家天子的良好血统,明帝身形高大,即便是风华正盛的年纪已去,面上五官也分明说着这曾经是一位地道的美男子,只不过这种俊美,在数十年的帝王生涯里,已经被一种九五之尊,至高无上的威严所取代,看到他第一眼时,便会被那浑身散发的天子气势所吸引注眼光。
云卿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位皇帝,却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眼中露出一种有些怪异的神色,虽然转瞬即逝,可因为云卿离得他极近,又恰恰是两人眼光对上那一霎那出现的,所以她很肯定,自己没有看错。
而明帝却在那一瞬目光之后,又成了幽深海洋的眸光中泛出淡淡的深蓝,望着少女看着自己的目光,心内微微惊奇,她竟然毫不畏惧,甚至还带着一种打量似的态度在看着他,这在他登上帝位多年以后,很少有人能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能如此平静。
那双幽幽的凤眸的确如皇后所说,随意的一看,便觉得贵气莹然,很难将她与印象中俗气的金银商人之女联系在一起。倒是像记忆里模糊的那个人。
皇后唇角含笑,打量的目光却丝毫没有松懈,不过她打量的对象,却一直是明帝,在看到明帝望了一眼后,便收回目光,凌厉的眸光才微微一收,从头上取了一只小金钗插在云卿的发髻,笑道:“就是穿得稍微素净了一些,加了这只钗,好看多了。”
这就是给云卿的赏赐了,她弯腰行礼,“多谢皇后娘娘的赏赐,只这只金钗太过贵重,民女身份平凡,不能接受。”
闻言,皇后目光在金钗上过了一下,才仿若想起来道:“本宫看到你欢喜,这钗只怕你小姑娘用了不好,换一个吧。”
说着,将手指上的琥珀戒指取了下来,顺手就套到了云卿的食指上。
琥珀戒指有些宽大,云卿微弯了手指,才防止它掉下来,一边伸手取了头上的簪子,呈了上去,米嬷嬷在一旁接住金钗,又看了云卿一眼。
云卿嘴角带笑,心内却是疑云重重,她不相信皇后不知道刚才那只凤头金钗必须要有品级的女子才能戴的,就这么插在她的头上,若不是她反应及时,皇后可以说是一时未曾注意,可民女却不能当作不知道,受了这不该受的赏赐,一不小心,只怕后面又要出什么事。
她和皇后明明是在扬州才见面,为何从一开始,皇后就有意无意的试探她,或者是找着各种理由来对付她?
心头虽疑惑,恩还是要谢,得了琥珀戒指,云卿再次对着皇后谢恩。
这一番闲谈下来,外面开始有钟声传来,接下来便是要放烟火的时间了,云卿便想要告退。明帝却漫不经心道:“既然上来了,就赐座,与朕和皇后,一同欣赏这烟花。”
这可是天大的赏赐了,云卿心头一紧,对这种赏赐是觉得来的太猛了一点,而皇后,则在微笑之中望着云卿的眼神里,有过一丝的阴霾,转而就吩咐道:“来,坐到本宫的身旁。”
旁边的宫女立即抬了一张红木的椅放在皇后身旁,云卿轻轻的坐下,心里却始终搞不懂,这究竟来的哪一出,她怎么一下就得了这天下最高两位的青眼了呢?
云卿的思考方式,是将一切的问题,都将最坏,最阴暗的地方去思考,在经历了上一世的事情后,她不可能再春光明媚,天真无暇的看待一切了。
就在这时,外面来了一道身影,慵懒的声音带着笑意,且又带着一种悠然自若,从门前传来,“终于赶上了。”
明帝转身往后一看,面上也带着笑意道:“你去哪了,怎么才来?”
“回陛下的话,臣刚去酒楼喝酒了,这里人多,看灯也看不痛快,不如那人少之处,虽风景不是最好,但看得也自由。”御凤檀浅浅一笑,流丽若花,自他进来后,便有宫人去加椅子,放在了四皇子的身边,从宫人熟练的动作可以看出,御凤檀必然经常和明帝一起,位置也必然一直在摆放在皇子身边的。
御宸轩一直冷着脸坐在一旁,此时看到御凤檀,才道:“那你现在又如何来了?”
御凤檀抬手从桌上端起一杯茶,抬手指着外头,“看烟花,那还是得在临江楼看,我得来沾沾陛下和皇后的光啊。”
“说来说去,你是哪儿好欣赏你就往哪走。”皇后浅笑着说了一句,御凤檀点头,却往云卿那便看去,“这还有一位小姐。”
早在御凤檀声音飘来之时,云卿便站了起来,此时也行礼道:“民女见过瑾王世子。”
御凤檀摆摆手,柔软的流云锦制成的大袍随之流动,恰如天空一朵无拘束的云被采了下来织成,含笑道:“既然要看烟花,来这看自然是最好的了。”
话语虽平淡如常,可一双狭眸里却闪过兴味的光芒,在明帝,皇后和四皇子的脸上掠过,好端端的,唤了云卿来,难道是为了那件事?
最后,眸光落在云卿身上,见她一身月白色的长裙,裙摆有着明蓝色的蔷薇纹,蔷薇上用珠片点缀,仿若立于一片海蓝花洋之中,素净中又有着不经意的娇美,但见她眸中没有为难等负面之神色,便想,刚才发生的事情,并未对她造成困扰,心下放心,便施施然的往宫人抬来的椅上坐去。
晚风吹来,满室浮香中,又多了几许味道,混合在他周身的檀香里,还有一股淡淡的酒味,说明了他刚才的确是喝了酒。
御宸轩自御凤檀进来之后,便在他身上落了视线,自祠堂银砖事件后,这个散漫肆意的堂弟,第一次让他觉得有些危险。
一直以来,御凤檀和各个皇子相交都甚好,并没有偏向谁的举动和言语,有一种‘人生得意须尽欢’的态度。
一来他性格随意,二来他背后所代表的瑾王势力,加之明帝对他也算是和气,所以四皇子一直都愿意和他交好。
直到这一次事情的发生,他让人仔细的查过,在那日,御凤檀曾和沈府的一个管事见面,但是据说也只是吃了点心,什么也未做。
他找不到任何证据说明御凤檀和沈府有某种联系,可没有证据,并不代表没有。
毕竟御凤檀说出银砖一事,虽然看起来散漫,对他的打击却是不小的,要让一个多疑的帝王不怀疑,这二十年来,他下的功夫当然是深之又深,否则明帝南巡,也不会特意点了他一同。
而方才,他看御凤檀和沈云卿之间,也似只是相识之交,这一切到底是不是他多想了?还是只是碰巧?
云卿对各种视线虽然视而不见,但是感觉却敏锐,自走进来后,便发现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深深的探究和强烈的主导欲,这种视线,让人格外不舒服。
她不禁的想起去年她去接祖母的时候,曾经在半路的时候,遇见过一驾马车,当时车内的人也是有着这样锐利的眼神。
难道当初那个马车里面的人就是四皇子?四皇子不是说第一次到扬州来吗?那马车里的究竟是不是他?若真的是四皇子,那他瞒着所有人来扬州的目的又是什么?
如此想着,云卿仿若窥视到了一个秘密的一角,却因为信息实在太少,无法分析下去,只能先放在心底,有时间再将这个问题拿出来思忖。
此时外面的第一只烟火已经冲上了天,一朵牡丹在半空中开放,绯红的色泽,仿若有一只神来之手,在天幕上作画。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烟火吸引走了。
皇后和明帝靠近了些,含笑赞誉着这烟火,“陛下,你看那烟花真瑰丽,有七种色泽呢。”
整个夜空被接踵而来的烟花照得通亮,夜空里开遍了火树银花,绚烂无比,人们都抬着头,大声的喊着,赞着。
云卿坐在,觉得这气氛古怪,不由的偷偷长呼了口气,望着窗外望去,临江楼的位置不仅仅是适合赏灯,赏烟花,便是欣赏江上风景,也是十分合适的。
此时江面也是光芒粼粼的,那些烟花印在江面,变得有些扭曲,图案也完全走形。
天上,江面,完全是两个世界。
云卿想到身旁坐着的人,就像这世上的人,心里和表面,往往也都是两个世界。
想到这里,她的注意力就集中在了江面,沿着江水将烟花,灯光的倒影都一一观察一番,人群挤在江边,也倒影出模糊的影子,分不清面目。
忽然,她余光瞥到了一处人群欢闹的人群中边角上,有一个格外平静的人影,若是平日里,云卿也许就不会放在心上,继续看那倒映世界,可是今日,人人的情绪都是如此高涨的时候,那个显得太过平静的身影,一下就吸引了她的目光。
待到定睛一看,隔着长长的夜空,依稀看得出那是一个穿着平常百姓服装的男子,身形短小却宽阔,一张宽阔的脸,看不到五官,如此平凡的一个人,他的手中却拿着一个绝对不平凡的东西。
他的目光朝着临江楼而来,手臂抬起,一样黑漆漆的东西架在了左手手臂之上。
那是——
弩!
云卿脑中蹦出这个字后,紧跟着下一个词语便是‘刺杀’!在这样的夜晚,拿着一个弩,不是要刺杀是要做什么!
她目光落在那弩上架好的弓箭上,心内计算着箭所射的目标,眸内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嘴唇动了动,没有开口,而下方那人将弩一架好,就动作迅速的松开扣弦。
黑色的小箭伴随着破空的锐响,淹没在烟火爆炸声中,最大最亮的那一只烟火在这一刻升了起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去,黑色的箭在被烟火照得通亮的夜中,也显得那样不起眼!
待到临江楼前时,两边的侍卫已经来不及,身形飞跃,却比不得破风疾驰箭锋的速度!
就在这时,云卿猛然的站了起来,往着前方扑了过去,口中大喊道:“陛下,小心!”
嗤的一声,箭头刺破肉体发出极小的一声,黑色小箭穿透了云卿的左肩,鲜血顺着伤口流出。
一切只是发生在一瞬间,在烟花绽放的最为绚丽的时候,所有人被眼前的色彩迷了光,再回头,眼神里还带着忪怔,却同样知道,他们要倒霉了!
惊恐的,仓惶的,紧张的声音开始响起!到处传来吼声,呼声,一声声传到了倒下的云卿耳中——
“护驾!快点护驾!”
“有刺客!快去抓刺客!”
“保护陛下和皇后……”
纷乱的脚步声踏在地上,一旁的宫人和侍卫立即站在前方,组成了一道肉墙,阻止还有其他的箭再射过来。
一道白色的身影从人群里如风一般卷过,接下了那具月白色的纤薄身影,“你怎样了?”
这个声音,迷离慵懒中带着焦急,又仿若含恨一般,两只手紧紧的掐着她的肩膀,云卿只觉得好听,却又觉得很痛,想开口让他稍微放松点抓,却又开不了口,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脑子里一下也变得很沉重……
“快传御医!”明帝望着那个肩带染血的女子,眼眸微眯,随即肃声喊道,立即有宫人通知御医马上到来。
四皇子转头看着倒在御凤檀怀中的少女,她的眼眸半睁,眼眸瞳光却如琉璃一般清透,头微微朝着他这个方向,连带那眼眸,都像是看着他。
他心底忽然觉得一凉,仿若有秘密被她窥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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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4 明帝发怒
夜空已然无烟花绽放,一下子又跌入了沉沉的色泽之中,那一盏盏挂在半空中的花灯,仿若一只只眼睛,遥望着各方涌动的众人。
面带杀气的侍卫已经冲下了临江楼,拨开阵阵惊慌的人群,朝着刺客所在的方向跑去,方才那一瞬欢呼的氛围已经全然散去,只有一阵阵慌乱的叫声,侍卫们重靴落地,和赶人的喝斥声。
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刺客射出一箭后,直接拔出匕首,割喉自尽,待侍卫们冲过去的时候,只有一具尸首。
而这边明帝所站角度,可以看到那刺客自刎的一幕,顿时心中勃然大怒,转头便看到云卿倒在地上,更是怒火冲天,怒道:“御医呢,怎么还没有到?”
御医并没有安置在临江楼,而是在旁边另一个小楼中,在明帝说出第一句话时,侍卫就赶紧去请了,只是明帝心中被这刺客弄得格外心情不好,所以催促的厉害。
而皇后在听到明帝的一声怒吼后,眼内顿生阴霾,带着赤金指套的指甲深深的握在手心,双眸微眯,竟好似恨不得将云卿再用箭射上几次才甘心。站在她身边的米嬷嬷看到她的样子,连忙低声唤了几声皇后,皇后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那一瞬的失态,连忙掩饰了起来,不过眼底的神色依旧是不虞。
而此时御凤檀正抱着云卿,惯来笑意风流的脸上表情十分的难看,他低着头,看着云卿苍白的脸,朱红的唇抿得紧紧的。
而云卿意识在半醒半沉之间,身子也因此变得绵软无力,脸色从之前的嫣红粉色变得苍白,此时渐渐的又浮上了一层淡淡的青色,眼神越发的朦胧。
御凤檀盯着箭头刺进去的地方,那里本来殷红的鲜血在中箭之后,立即变成了紫黑色的血液,流出来的时候,还发出一阵阵强烈刺激的味道。
这种情况,很明显是箭头上被抹了毒,而云卿此时的变化,必然是因为毒气侵袭而上造成的。
狭眸微眯,射出两道冰冷的光芒,手中却是又将力量放轻了些,抬起头来望着临江楼三楼的大厅入口之处不断张望。
四皇子站在一旁,眼看着御凤檀眉宇里的点点焦急和冷色,浓黑的眉宇也紧皱了起来,再将目光移到云卿脸上,但见她半边肩膀已经被血染成了黑色,本来容光鲜艳的脸容此时更是一片灰色,脸贴在御凤檀的袍子上,那白色的袍子衬得她脸色越发的白,不知怎么,御宸轩心头就有些不悦,开口道:“凤檀,你将她放下来,等会御医就要来了。”
听到自己儿子的话,皇后侧头看了他一眼,这个素来冷漠寡淡的儿子今日会说出这样带着点关心的话,他是在担心御凤檀抱着这名商人之女毁了清誉,还是害怕商人之女被人毁了清誉?两者虽然目的一样,可是关心的对象却完全不同。
倒是御凤檀听到后,抬起一双狭长的眼眸看了一眼四皇子,眼光下有暗流掠过,“她中了毒,若是随便移动的话,会让毒气加快蔓延。”
御凤檀轻轻的一句话飘出来后,依旧抱着云卿,借着灯光看去,见她开始半睁的双眸已经开始紧闭,眸中泄露出一丝着急。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咚咚的脚步声,短须灰眉,身体的御医被侍卫抓着抬了上来,一被放下就要朝着明帝行礼,却被振声阻止,“免了,你赶紧给沈小姐去看伤!”
御医本来以为伤的是明帝,毕竟那些侍卫速度火急,只拉着他往临江楼跑,到了之后,才发现明帝和皇后,甚至四皇子都站在那好好的,心内疑虑,听到明帝的指令后,头才转到他们视线集中的一处,看到一个素衣少女躺在瑾王世子的怀中,脸色灰青,连忙挂着药箱就过去了。
宫人立即过来将帕子放在云卿的手上,她们都是经过训练的,自是明白闺誉的重要,而御医先是搭上两指把脉之后,再去看那箭伤,眉头就皱起来,慢悠悠道:“沈小姐这是中毒了。”
“谁都看得出中毒了!是中了什么毒,能不能救!”明帝的喝斥声将御医吓了一跳,思忖了一下,才战战兢兢的说道:“这箭是狼毒箭,上面所用的毒是狼毒草的汁液,微臣恰好懂得这狼毒草的毒性怎么解!”
“那就快点开药方,配药!”这一次换做是御凤檀一声喊出,满身的冷意将御医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了,抖抖索索的站起来,连忙用纸和笔开下药方给侍卫后,又从药箱中一个绿色的瓶子里拿出一颗药丸让宫人赶紧喂云卿吃下。
御医开药之后,却看到明帝为了这位沈小姐喝斥他,又见瑾王世子对这沈小姐有什么关系,不禁有些奇怪,这位沈小姐默默无闻,这次却一下让两位大人物看中,究竟是如何了得。
方才他因一心诊治,也未曾打量那少女,此时看去,只看到少女灰白的脸,虽然面色颓废,但五官却是生的极好,只是隐约觉得有几分眼熟,有着几分发怔。
“箭伤还没治!”御凤檀转头一看,但见那御医眼底隐隐有生疑之色,站在一旁好似呆愣一般,口气更加不好了。
明帝也是怒瞪了他一眼,这随行御医都是挑经验丰富的御医随行,此次跟来的这位是副医正,西御医,平日里还好,怎么应付突发的事情就变得呆滞了。
西御医这时才醒悟了过来,为自己刚才的失礼而后悔,竟然记起往事而忘记了治理箭伤,面待郝色,连忙道:“请将沈小姐带到隔壁的屋子,留下两名宫女与微臣一起上药。”
御凤檀闻言立即抱起已经接近昏迷的云卿,大步望着隔壁的屋子走去,西御医提着药箱,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待将云卿放到床上之后,御凤檀则再看了她一眼,转身道:“请西御医尽量注意些,莫要留疤。”
西御医闻言点头,暗道瑾王世子果然是风流无双,连这点小事都替沈家小姐想到了,笑道:“世子请放心,老夫必然会细心处理伤口的。”
御凤檀这才放下心来,走出去后,顺手将门关上。
西御医看他出了门口,转身吩咐宫女将云卿肩头的衣物剪开,但见肩头一片血淋淋,黑色小箭还插在上面。
少女眼眸半睁,雪白的额头上冒出了层层的细汗,可见那箭穿在肩膀上,必然是极疼的,但是他从上来到现在,都未曾见少女有哼过一声,不由暗暗的惊奇。
只是这箭取出来的时候,必然是有一下巨痛的,他看着这花朵似的少女,心头有些不忍的开口道:“沈小姐,等下老夫要将箭拔出来,你且忍着。”
云卿迷迷糊糊的其实根本分不清旁边的人是谁,又是在做什么,她只听到有人说“箭”,“拔出”什么的,好似在询问她的意见,别点了点头。
这动作极为微弱,却让西御医心下定了,看来刚才吃下的药丸还是有作用的,于是便将手消毒,取了一个夹子,一鼓作气的将那黑色小箭拔了出来。
一股黑中混着红色的血液随着箭一起喷出,早在一旁准备好的宫女将手中沾了药粉的白纱立即掩了上去,随后,西御医对伤口进行消毒,包扎,这一过程时间并不短,大概用了有半个时辰左右的样子,才将一切都处理好。
而那一身沾血的衣物已经不能再穿,宫女拿了备用的衣裙给云卿换上,西御医虽然是大夫,到底是男子,此时也需要避嫌,于是开门走了出去。
一出门,便看到瑾王世子斜靠着墙壁,两手相互抱在胸前,两眼看着前方,听到门响之后,才回过头来,看到他后,问道:“伤口有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只要将肩头的伤养好便可了,其他的无大碍。”西御医答道。
“嗯,辛苦了。”御凤檀闻言,狭眸里似乎有一种巨石压在心头,好不容易卸下的感觉,全身的气息随之放松,轻笑谢道。
“哪里,老夫职责罢了。”西御医转头往门内看了一眼,又转回道:“倒是这沈小姐,便是老夫拔箭时,她都未曾哼一声,这般坚韧的女子,倒是少见。”
坚韧?
御凤檀似笑非笑的往门内看了一眼,若是西御医你知道她今日做了什么,只怕用的就不是这个词语了。
待宫女帮云卿换好衣物,便去回了明帝,明帝听到后,让御凤檀护送云卿回府修养。
此时,谢氏在楼下才得知了女儿受伤的消息,便想要去三楼,可是侍卫站在那里如同铜墙一般,哪里容得了她冲过去,她在那站了好一会,终于看到有宫人将云卿抬着走下来,连忙过去,但见上去之时还是活蹦乱跳的女儿,此时变得奄奄一息,眼睛禁闭,看起来十分虚弱的样子,心中又是心疼又是难过。
“沈夫人莫要担心,陛下已经吩咐御医看过,毒已经控制住了,不会有生命危险。”
谢氏闻言,抬起头便看到御凤檀站在一旁出言安慰,含泪点头,“她是受了什么伤?”到现在,她还不知道女儿究竟是怎么受得伤,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云卿怎么就中毒了呢?
御凤檀看她满脸的担忧,眸光从云卿身上掠过,想到云卿一直以家人为重,如今看谢氏眼底慈爱又疼惜的目光,也觉得可以理解云卿的想法和做法,他微微一笑,嗓音轻柔的好似要将谢氏的焦急都抹平道:“有刺客箭射陛下,沈小姐舍身替陛下挡住了箭,被射中了左肩,箭上抹了狼毒,所幸已经御医解开了,为保沈小姐安全,陛下让我护送沈小姐回沈府。”
谢氏含泪点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顾着点头,跟在云卿的身边,握着她冰凉的手,心疼不已。
“方才御医已经包扎好了,妥善处理了伤口,沈夫人请放心好了。”御凤檀陪着谢氏往前走,耐心的安抚着她。
沈茂在一楼也听到了女儿受伤的消息,待看到女儿被抬了下来,立即冲上前去,将她抱着上了自家的马车。
御凤檀一路随行,直到将云卿送到了府门口,看着沈茂,谢氏,云卿进了门后,才转身离去。
西御医开的药效果还是很好,到了第三日的时候,云卿就醒来了,眼神清明,思维也没有什么损害。
因为赏灯遇刺一事,本来第六日便要离开扬州的明帝,留了下来,而云卿一醒来,西御医便过来把脉,肯定的说只要将所开的药全部吃完,便不会有事了。
所以每日谢氏都是亲自端了药来给云卿喝,就连沈茂,都时不时要跑来监督云卿喝药,生怕为此留下什么后遗症。
此时的归雁阁内,云卿躺在床上正拿着一本医书在看,谢氏和沈茂便走了进来,身后的翡翠手中端着一碗药汁。
她立即长叹了一声,“爹,娘,你们要不要比时钟还来的准啊,这药就算你们不送,我也会喝的啊!”
看着她小脸皱起,沈茂背着手走到床前坐下,看了眼那本医书后道:“你在养病,还看书做什么,好好躺着休息才是正理。”
“爹,我已经是不能下床了,要是还每天一动不动的躺着,连书都不能看,岂不是要闷死啊。”云卿皱着鼻子,不满道。
谢氏端着药过来,一勺一勺的吹着,看着女儿依旧还是苍白的脸蛋,皱着眉头道:“你现在是知道躺着难受了,当初你那么勇敢的……去扑箭,就没想到这一天吗?”
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到底云卿当初是为了明帝挡箭的,草民为天子挡箭,那是福分,是应该大无畏的,可是在谢氏这个做娘的可不这么看,女儿就是她的心头肉,这一箭虽是射到女儿身上,可就同射到她的身上一样的痛。
云卿眸子从沈茂脸上移动到谢氏的脸上,轻声道:“女儿想也没想就扑上去了,那里会想那么多。”
她半垂着眼眸,好似在认错一般,谢氏就不忍心了,“我的傻女儿,就是心地太善良了,这救命的事情连想都不用想的就上去。”
善良?云卿听着谢氏的话,微微一怔,随后又笑了一下,也算是吧,至少人不害她,她不犯人。
谢氏望着云卿还包扎着的左肩,想起那日换绷带时看到血肉模糊的样子,泪水又涌了上来,沈茂连忙拍拍她的肩膀,“好了,云卿这不是没事吗,你也别老担心了,老是哭,让女儿看到还以为她好不了了呢。”
“你浑说什么呢,御医都说女儿没事了!”谢氏听沈茂的话,抬起眼来一下瞪了沈茂一眼,沈茂顿时苦笑不已,这怎么又是他浑说了。
云卿看着母亲父亲感情颇好的样子,心里觉得暖暖的,让流翠将药端来,喂给她喝。
她如今左肩受伤,虽无大碍,可左手是不能活动的,所以只能由流翠一口口的喂给她喝,不过每喝一口,她都要皱着眉,对着谢氏撒娇道:“娘,好苦好苦!”
“乖,喝完了,娘给你准备了桂花糕,甜甜的,马上就不会苦了。”谢氏心疼的安慰着女儿。
云卿嗯嗯的点头,依旧苦巴巴的喝了那药后,谢氏就拿了块桂花糕塞到她口中,她顿时就笑了起来,“娘做的桂花糕永远最好吃。”
一家三口又调笑了一番,李嬷嬷便从外头带来了一个人进来,云卿抬头一看,认出那便是皇后身边跟着的米嬷嬷,唇边的笑容便淡了些许,依旧是笑意盈盈的道:“米嬷嬷来了,快请坐。”
沈茂和谢氏也是以礼相待,非常的客气,这几天下来,他们都知道这位米嬷嬷是皇后身边的红人,宰相门前六品官,何况是皇后身边的呢,自然不敢怠慢。
那米嬷嬷也是有些气度的,虽然有些架子,但并不会让人过分讨厌,带着得体又规矩的笑容看着沈茂道:“沈小姐受伤后,陛下和皇后就一直关心,皇后娘娘特让老奴送了两盒百花莲香膏过来给沈小姐。”
听言,沈茂和谢氏连忙言谢,云卿让流翠将百花莲香膏接了过来,满脸恭敬和受宠若惊,道:“多谢皇后关爱,云卿心内感激。”
米嬷嬷见她虽躺在床上,仪容也得当,微微点头,又接着道:“这药是御用的伤药,待沈小姐箭伤脱了痂后,每次早晚各抹一次,涂上一个月后,便可以消除疤痕,皇后娘娘特意问了西御医,按照沈小姐疤痕的大小,这两盒足足够用了。”
云卿望着流翠手中巴掌大小的珐琅雕花蓝色圆盒,眼底恰当的露出惊喜的神色,便要起身道谢,连着坐了两次,都因身子未曾恢复力气而无法移动而失力之后,米嬷嬷才开口道:“沈小姐重伤未愈,便不要移动,小心伤口开裂,加重伤口病情。”
云卿微微一笑,对着米嬷嬷再次道:“民女不能起身感谢,请皇后恕罪,请米嬷嬷转告皇后,民女感激不尽之情。”
米嬷嬷点头,转头望着一旁的谢氏和沈茂,“老奴此次来沈府,是皇后有话还想问问沈小姐。”
这便是让沈茂和谢氏避开了,虽然谢氏不知还有什么问题需要问云卿,但总不能强行留在这里,于是和沈茂两人退了下去。
云卿又将屋中其他的丫鬟都遣了下去,独独留下流翠在身旁伺候着,见米嬷嬷依旧有些不悦的样子,微笑道:“我身子不便,这个丫鬟是从小伺候的,她留着搭把手。”
米嬷嬷看了一眼流翠,轻轻的‘嗯’了一声,却是有着骄矜在里头,似乎是不想和云卿计较一般。
云卿看着米嬷嬷一直站着,而她躺在榻上,总要抬头望着米嬷嬷,脖子也累得慌,便笑道:“米嬷嬷,你请坐下说话。”
客气一点总是比较受人喜欢的,米嬷嬷这次也没推辞,她在宫中是有头脸的嬷嬷,自问能在一个商人之女面前坐下来,便坐了下来,一双在宫中久经磨练,带着精厉的双眸盯着云卿看了许久,米嬷嬷的眼皮虽然下垂,一双眼睛却并不因此而显得小,微微突出的样子,认真起来有着几分可怕,她身后跟着两个宫女,看衣着,也是皇后身边得力的大宫女。
云卿微微笑着,不慌不忙,同样温和看着米嬷嬷,等待着她的问话。
这么打量了半晌,米嬷嬷暗道这个沈小姐真不简单,单是这气度便不像是个普通女子,这才开口道:“沈小姐,赏灯宴上,你为陛下挡下一箭之事,陛下和皇后很是震动,可刺客却在行刺之后立即自杀了,如今侍卫找不到痕迹,便想那日你是如何挡下那箭的,中间可有什么线索,可以说出来提供给侍卫寻刺客线索所用的?”
闻言,云卿轻点了下头,带着回忆一般,缓缓开口:“那日我蒙陛下圣眷,能在三楼观烟火,坐在了皇后娘娘的身旁,正巧我往楼下人群去看之时,便看到了有一人正举弩要射,那人穿着十分普通,和周围的人无异,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举起了弩,将箭射了出来,于是我来不及呼喊,只有奋身扑过来阻挡。”
米嬷嬷听着她的话,眼眸始终平静,却暗藏深思,立即反问道:“那日烟火盛会,所有人都是看着天空的,你如何就往楼下去看了呢?”
就知道米嬷嬷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她也早做好了准备迎接皇家的这等质问,毕竟那日楼上有那么多侍卫,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弩弓射来,而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能最先发现并阻挡了弓箭,虽然当时没有人会想到这点,事后肯定会有人想到的。
虽然今日来的是米嬷嬷,看起来是皇后派人来的,但是这问题里,肯定包含了明帝的意思,这个多疑的帝王,心中虽然觉得她挡箭不错,但是更怀疑这个刺客究竟是谁派来的。
毕竟刺客在行刺之后,就自刎结束生命,无法查到后面的指使者是谁,那么人人都有嫌疑,而云卿能以身挡箭,自然也是怀疑的对象之一。
救了皇帝的命,这可是大大的一功啊。
云卿低头一笑,再抬起头来,面上便带着少女特有的纯真和懊恼,仿若为当时所做的事情后悔一般,“因为我在看江水里面烟花的倒影,觉得很有意思,所以才发现了那个异常的人。”
米嬷嬷一直都在观察着云卿脸上的表情,不错漏一丝一毫细微之处,她如此回答倒是可信,而且也附和少女的天性,喜欢追寻浪漫的不同的事务,可她并不会就此罢休,接着道:“你就这么扑过去,也没有犹豫过吗,毕竟那箭不长眼,很可能射到的不是肩膀,而是心口?”
云卿懵懂的摇摇头,笑道:“当时没有想过那么多,只知道箭往陛下那射过去,我就扑身向前去挡,若是说有想什么,那便是陛下不要在扬州出事,否则云卿也逃不了指责……”
两人一问一答,米嬷嬷始终都没有发现云卿的回答中有什么漏洞,最后又将话题转到受伤之事,吩咐云卿一定要好好养伤,然后才转身回到荔园。
为接圣驾重新装修的一番的院子里摆放着价值高昂的紫檀木桌椅,上面铺着柔软又华贵的桌布,红色的长毛地毯上花纹富丽,显示着院子里主人的高贵身份。
“你去问她,她当真是这样回答的?”明帝坐在皇后的院中,身上穿着是玄色的便服,腰间系着金龙玉带,面色肃威。
“是的。”米嬷嬷恭敬的回答,“老奴不敢隐瞒陛下。”
“她是什么意思,竟然说希望陛下不要在扬州出事,这是说陛下在其他地方有事就没有关系了吗?”皇后坐在明帝并列的位置上,一手拍在紫檀大椅的扶手上,满脸不悦道。
闻言,明帝却是转头看着皇后含怒的脸,眉间微微一皱,肃声道:“朕倒不像皇后所想,这沈云卿倒是个实诚的孩子,不像某些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心中九曲十八弯,连朕都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听着这若有所指的话,皇后眸光飞快的望着坐在底下的四皇子,两人眼底飞快的交换过一道精光,皇后更是暗暗生恼,心中越发的讨厌云卿,口中控制不住道:“陛下,她说出那等话来,明明就是不将你的安危当作一回事,如何又是实诚了!”
跟在明帝身后的内侍魏宁却在心中叹了一声,这几日他发现皇后的情绪一直都有种不太受控制的感觉,今日这话出来,他便肯定了自己的说法。
十余年夫妻,皇后竟然这次没看出明帝多疑的心思来,沈小姐一个未及笄的女孩子,能奋身挡箭已经极为不错,若是米嬷嬷去问话,她说出什么精忠爱国,一心要护明帝,明帝反而倒觉得假了,如今她说是不想明帝在扬州出事,因为明帝入驻的地方是荔园,一旦明帝受伤,要牵扯起来,也许沈府也会被安上一个护主不力的罪名。人性都是自私的,特别是一个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少女,有这样的想法才是真正正确的。
果然,听到皇后的话来,明帝脸色便有些冷,遇刺之后,他心情便不好,此时听皇后说出那等话来,更是不喜,冷哼一声后道:“朕的安危还不需要一个平民少女来担忧!那么一大群侍卫竟然没有一个注意到异常的,还不如一个少女!”
说完,龙眸在四皇子面上一转,将手中的茶盅往桌上狠狠的一顿,甩袖走出了皇后入住的院子。
眼看那抹龙影消失,皇后咬牙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骂道:“小贱人!竟然害我们的计划全盘失败!”
四皇子看着皇后暴怒的面容,又往院外看了一眼,沉着脸,让身边的人都退了下去,守在门口,这才道:“好在刺客马上就自刎了,父皇也查不出什么来。”
“查不出?没看到你父皇刚才那模样吗?明明就是怪到你身上来了。”皇后咬牙道,手掌狠狠的一拍桌子,手腕上的玻璃种玉镯碎裂成了几断,在桌上跳了几下。
四皇子望着那碎裂的玉镯断口上锋利的边缘,鹰眸里也透着阴霾森冷的目光,“沈云卿那样一呼,所有人都会认为箭是射向父皇的,我离父皇又相当近,根本看不出什么区别,父皇已经开始怀疑我了。”
御凤檀将银砖一事告诉明帝后,明帝心中对他就存了疑问,他知道自己父亲的性格,若是刻意去解释,反而会麻烦,于是在赏灯宴上,打算自演自导上演一出刺杀戏。
本来那个刺客就是他安排的死士,在烟火绽放的时候用弩弓刺杀的对象不是明帝,而是他,他的目的便是要让明帝怀疑这个刺客是五皇子派来的,因为四皇子一死,对五皇子最是有利,有这样的大事发生,那么之前他做的银砖一事,比起这件事来,简直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可是事情偏偏就出了意外,被沈云卿那一声大呼,所有人都以为那箭是要射向明帝的。
虽然刺客已经自刎了,明帝查不到什么,却偏偏起到了相反的作用,明帝看到肩上的毒,是狼毒,这种狼毒,乃是西北之地的一种毒,五皇子的外祖薛家便是西北所出,当初这箭若是射到他身上,那么第一个被怀疑的,一定是五皇子。
可是偏偏这箭被认为是射向明帝,那么其中的一切就变得复杂了起来,依照明帝多疑的性子,他不会相信四皇子若是真要谋害他,射向他的箭会特意抹上如此明显的证明,那么如果五皇子被怀疑,得益的就是四皇子。
所以,刚才明帝才会对着皇后那样暴怒,因为明帝已经在心中一而再的怀疑四皇子是不是想要夺他的皇位了?
“你看,如今到底怎么办,你父皇明显将这件事放在心底了,而且侍卫又是由你统领的,他心底肯定更有想法,我们要不要找出一个替罪羊,将此事撇清?!”皇后抓着桌上的布,心内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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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5 死都不怕
“你看,如今到底怎么办,你父皇明显将这件事放在心底了,而且侍卫又是由你统领的,他心底肯定更有想法,我们要不要找出一个替罪羊,将此事撇清?!”皇后抓着桌上的布,心内乱成一团。
四皇子右手紧紧的握着桌上的描金荷花茶盏,左右挪动着,抿着唇,露出一丝微带森寒的笑,“不可。如今父皇虽怀疑,但是他也会想,是不是其他人故意造出这样的假象,让他对我起疑。若是此时再有什么动作,反而会引起他的注意,一个不小心露出什么蛛丝马迹,真正会将矛头指向我们,到时候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皇后对儿子分析表示赞同,的确是这个理,“那我们便什么都不做吧,再过几日就要返北了,到了京城一切就好了。”
四皇子目光闪动,沉吟不语,外面传来宫人的声音,米嬷嬷与皇后对望了一眼,便快步的走了出去,过了一会,转了回来,先睨了下皇后的脸色,才开口道:“陛下去沈家看那位沈小姐去了。”
闻言,皇后奋力的一拉软绒福字珊瑚桌布,其上放置的铜胎画珐琅螺蝠花插顿失平衡,翻到下来,里面插着的几株海棠便一并掉到了地上,花瓣散落的一地。
“区区一个商人之女!陛下竟然亲自去看她?!”
她重复的问了一遍,米嬷嬷低头垂首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是的。”
眼看皇后的脸色变得铁青,眉目里有着暴戾涌动,双眸中的神色不复雍容,被一层层浓浓的乌云覆盖,冲的站了起来,“不行,我要和陛下一起去!”
“母后!”四皇子冷声唤道,眉目里带着极为控制的低气压,“你刚才已经去父皇面前失言了!”
皇后怒极,转眸望着儿子的时候,眼底的暴怒都在翻滚,直到遇见那一双冰冷的鹰眸,神情中的暴怒才渐渐散去,“你父皇竟然去看沈云卿,你就没觉得异常吗?”
她的面容已经趋于平静,可是声音还是透着一种不甘心,直直的望着自己的儿子。
“没有异常,正因为一个商人之女救了父皇,他都能亲自去探望,更显父皇博爱臣民之心。”四皇子淡淡的垂眸,冷冷的说道。
米嬷嬷扶着皇后坐下,旁边的宫女收拾摔破的花瓶碎片和残花花枝,皇后俯首低睨了一眼,抬起头来又看着四皇子,眉心微皱道:“你父皇到底是为了博爱臣民之心,还是忘不了那个女人,谁知道?”
四皇子闻言眉头紧皱成川字,深深的沟壑显示着他对皇后此言的严重不满,望着座位上实际年龄已有四十,却保养的像是三十岁的华衣美妇,那双眸中透露出来的不甘和嫉妒,他心头微沉。
“母后,虽然这里都是咱们的人,你还是谨慎言语些好,若是这话落到父皇耳中,只怕会无风也起浪。”
淡淡的一句话撩下,惹得皇后一怔,抬眸看着自己的儿子,口中的话语却更是不甘,“怎么,你觉得我说错了吗?你看看沈家那个……”
“母后!”四皇子突然一声低吼,随之站了起来,“你没觉得自从到了扬州,你就有些失控吗?!若是你再表现的明显一点,相信很快所有人就会知道你是多么的不甘心了!”
说完,他迈着步子,一手负在身后,走在门前,将门推开,径直的走了出去。
皇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望着四皇子的背影想要张口喊,却最终没有唤出来,转头望着米嬷嬷道:“嬷嬷,难道真的是我多想了吗?你说陛下怎么会去看那商人之女?还不是因为这么多年还挂念着那个女人?”
米嬷嬷望着皇后失落又带着隐隐期翼的眼神,心头也说不出的滋味,“四皇子刚才不是说了吗?陛下是为了做给天下臣民看的,毕竟那沈小姐为她挡了箭。”
皇后盯着米嬷嬷看了好一阵子,缓缓的移开了目光,“米嬷嬷,连你也骗我了吗?”
“老奴不敢,这话是老奴的真心话,陛下在临江楼看到她之后,并没有露出什么神色,这次去沈家探望,也是因为本来圣驾入驻在沈府荔园,其女儿又为救陛下而受了伤,娘娘是知道陛下的,爱圣名,这等做法以前不也有过。”米嬷嬷一下跪了下来,望着皇后字字诚心的说道,“老奴在薛家就是跟着娘娘的,自不会欺骗娘娘,若说这个沈家小姐,不过就是个商人之女,就算陛下有这个心,如此出身进宫也不可能有高位,娘娘何苦忧心,伤了自己凤体。”
米嬷嬷是皇后的乳娘,最知道皇后的心思,自打她第一次看到这个沈小姐,就知道肯定会被皇后娘娘盯上了,所以她一番话说起来,也是有了之前的心里准备,说的相当流畅,且又符合了皇后的心意。
就算沈云卿被陛下看重,凭着那出身,进宫后死撑了能封到一个贵人,小小的贵人,又如何和皇后相比。
如此一番劝解,皇后也松下来一些,没有再执着于这一点上,又转而问起其他的事情。
明帝出了皇后院子,起初并不是打算去看云卿的,他正在气头上,阴着一张脸往回路走,恰巧在穿过一个花圃时,遇上了从另外一条道上走过来的御凤檀。
“臣见过陛下。”御凤檀微微躬身,行礼道。
看着御凤檀一身轻松,慢悠悠的朝着荔园外走的样子,明帝随口问道:“你又要去哪逛?”
御凤檀微微一笑,“臣正想去看看沈家小姐伤势如何。”
明帝目光微转,在御凤檀面上打了一个圈,“看完之后,跟朕也来说说沈小姐的情况。”
“好的。”御凤檀微笑应道。
此时的云卿正晒着一天之中最好的阳光,搬着美人榻,盖着锦被,外头问儿匆忙的跑来,“小姐,瑾王世子奉陛下之命来探望你的来了。”
御凤檀来了?
云卿精神并不是太好,这几日又一直呆在屋内,好不容易等来一个爽朗的秋日出来见见阳光,心内并不想被人打扰,可是御凤檀用的奉陛下之命来探望她的,等会回去肯定还要给明帝报备,于是让丫鬟扶着她回到屋子里,再让御凤檀进来。
所以,御凤檀进来的时候,云卿是半躺在厅内的罗汉床上,乌发也简单的束起,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左肩包着厚厚的纱布,所以微微拱起一块。
“请世子恕罪,云卿受伤无法行礼。”
御凤檀微笑,“无妨。你且靠在那吧。反正这伤,你都能控制到的。”
说到‘控制’两个字,御凤檀的语气格外的上扬,轻飘飘的往云卿那飞去,让她转过头来,却是对着流翠道:“让其他人出去。”
流翠将其他人都指使出去干活,然后让青莲守在门口,将帘子放下,这才走了进来,站在了小厅和正厅的接口处,方便看到外面和里面的情况。
“你想说什么?”没有其他人在,云卿的脸色便显得有点冷漠,凤眸望着御凤檀,问道。
“只想赞美沈小姐你勇气十足,以身拦箭,毫不犹豫啊!”御凤檀嘴角微勾,狭眸里却是含着笑,却又有着微微的冷意。
他不慌不忙的说着话,可云卿看他的神色,却能看出来他肯定知道了什么,那一晚发生的事情,御凤檀都看到了。
“我没有办法。”云卿微垂了眸子,轻轻的一句,像是叹息一般的说出来。
“不,你有办法,只是你觉得这种办法更好,更有用罢了。”御凤檀在笑,可是他的唇是笑的,连眉梢眼底都有着笑意在弥漫,整个人却是散发着寒意,如同一颗盛放在冰天雪地的艳丽花朵,却偏偏冷的让人不敢靠近。
“是,我是早发现了那个刺客,也可以早一点开口提醒陛下,但是那个时候开口,危险并没有降临到面前来,陛下也许会奖赏我,但是这种奖赏微不足道,而我替陛下挡了这一箭,意义完全不同了,这等于是救了天子一命,这样的功劳,与之前提醒的功劳相比,后者要明显的多,也要好的多。”云卿微眯着眼,看着秋阳从屋外射进屋内,光线明明暗暗之中,有无数灰尘在飞扬,那么微不足道的大一群在光芒中挣扎。
御凤檀狭眸微眯,里面那笑意渐渐的褪去,一双幽黑的眼眸里透露出的潋滟光泽,宛若春光盛放在眉宇之间,轻笑了一声后,春光敛去,冬寒浮上,道:“你没想过那箭也许会射死你吗?”
“有。”但是比起挡了这一箭的效果来说,那算不了什么,而且虽然她箭术并没有达到数一数二的程度,可根据射箭的弧线,避开心口要害,还是能做到的。
“那你连死都不怕,奋身去救明帝,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御凤檀问道。
她不知道御凤檀明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却为何不直接告诉陛下,而要到她这里,来对她说出这样的话,不禁抬起头来,双眸中带着疑惑的光,“你想要说什么?”
“想知道你的目的。”御凤檀慵懒的嗓音里含着一丝冷意,显然他的心情有些不好,望向云卿的眼眸也渐渐的含着不虞。
云卿望着那双熟悉的狭眸,突然想起那日他附在耳边说着‘我心悦你’时,那种带着正经,又含着一点点戏谑的音调,再看此时的他,虽然狭眸光泽显耀,却隐藏不了底下那一抹的担忧和忧虑。
若是御凤檀当初没有将那句话说出来,云卿也许可以装不知道,但是他既然已经说了,那么再看他的时候,那眼底藏着的情绪,便一览无遗,她抿了抿唇,不想说出自己的所想。
她是重生而来的人,明了上一世所发生的事情,她想让明帝记得自己的恩情,如此一来,对沈府也许就会多些眷顾和照顾,便是到时候还是如同上一世一样,四皇子做了新帝,也能因为她曾经救过明帝的性命,而有所顾忌。
可是这样的话,怎么跟御凤檀说,说了以后,他又如何明白这一切,这是不能开口的秘密。
看着云卿那忽而闪烁,忽而黯淡的目光,那白玉一般的面容下隐藏着的忧虑,他轻轻的叹了口气,知道云卿是不打算将目的与他说的。
这么久他不说百分之百了解她,至少知道她不想说的话,别人再逼迫也是没有用的。
他今日来的目的,便是当初他也看到了那个刺客了,因为赏灯宴上,其他人那时都是在赏烟花,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赏得是坐在一旁的那个少女。
她的一举一动,眼眸的一个转弯,他都落于眼底,所以当时云卿发现那个刺客的时候,他也看到了,但是他和云卿不同的是,他知道刺客的弩是要射向四皇子的。
虽然只有一点细微的角度区别,但是在马上骑射带兵的他,能够精确的分出来,而当时他没有出声的原因,是看出云卿知道那是刺客了,他想将这次立功的机会给云卿,谁知她竟然又转过头来,一声不吭的继续看烟花。
直到刺客射出弓箭之后,他才明白,她要做什么……
他被她的想法所震惊了,所以反应才迟了一瞬,而这一瞬,是云卿必须需要的,所以那时候,他接着她的时候,手指无法控制内心里那一种狂怒的情绪,将她抓得紧紧的,不知是因为怒火太旺,还是生怕她中毒无治……
直到今日来问她,她虽然没有对他隐瞒,很痛快的承认了当时的做法,可目的呢,让明帝承了这份恩情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以为你让人给我递纸条,是因为信任我的。”慵懒奢靡的男音中夹杂了一点小小的失落,他以为在云卿让他给明帝说出银砖祠堂的那一刻,说明他在云卿的心底,也占据了一点点的角落。
屋里的气氛有点闷,流翠站在一旁,为自己听到的消息而震惊,她确实到今天才知道,这一箭是小姐在早就知道的情况下扑过去的,心内为云卿这种胆大的做法又是心惊,又是担忧,却也有着一种淡淡的欣喜,小姐连这种话都不避开她说了,这证明真的是完完全全把她当成了心腹了。
“那份人情,我会还给你的。”云卿沉默了半晌,手指在被上的锦绣花纹上划了五十四下,才抬起头道。
御凤檀的眸子随着她的这句话黯淡了下去,她还是这样的将人隔绝在千里之外,就算是他……
“我想保住沈家,保护父母和弟弟,还有祖母,以及其他沈家人。”顿了一瞬后,云卿接着道,她的声音清淡的宛若一阵悄无声息的夜风从空旷的山谷中穿过,稍微不留意就会消失或忽略。
但是御凤檀却将这一缕夜风掬住,方才黯淡了一瞬的眸子似黑夜里冉冉亮起的灯,绽放出无比闪亮的光泽,声音里甚至有着微微的激动,“这就是你的目的?”
云卿不懂他为何会如此激动,这是她方才考虑再三,如今沈府的靠山并没有一个靠谱的,日后若是还有意外发生的时候,有些问题钱不能解决,便只有靠权,就像这次银砖事件,若不是有御凤檀在明帝面前说的上话,也许以后的问题便会变得很棘手。
所以,如果能和御凤檀处理好关系,那么起码沈府如果有困难的时候,在朝中还有一个人能帮忙起到作用。
当时云卿不是打算一味的利用他,她知晓上一世里御凤檀去世的原因,在那件事发生之前,她可以提前去避免同样的状况发生,这样,是不是也算的上还了御凤檀的人情呢?
这也是她为何开始不肯说,后来又将目的说出来的原因。
然御凤檀的心中却为了这一点微小的进步而欢喜,云卿做事的目的,总算是愿意与他说明了,这代表着他和其他人区分的界限也出来了,不管她心中有没有他,此时他和她的关系,和其他人总归不是不一般的。
他相信,进步一小步,将来就会进步一大步,迟早有一天,云卿会掉在他怀里的。
不过,御凤檀有着一个疑问,云卿怎么会担忧沈家的安危,难道那个东西,真的是在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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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6 明帝封赏
御凤檀心中存着疑虑,一路上思索着关于玉片的事情,由于明帝在扬州南巡,他一直都未曾到沈茂那将玉片都拿出来查看,找时间还是要看看,那东西究竟在不在沈家了。
“陛下,瑾王世子求见。”外面的宫人进来传话,明帝正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桌前翻看着奏折,闻言,头也不抬,道:“宣。”
屋中的器具一应俱是上好,二十四扇的紫檀雕刻围屏,中间用上号的玉石,雕刻着楼台山水画,树干树叶纹理清晰,人物表情栩栩如生,一看便知是赏灯物品。
御凤檀绕过围屏,向前给明帝行礼,面前摆放着一个四足兽首铜鼎,从兽口处吐出袅袅的白烟,整个屋中漫布着淡淡的龙涎香味。
“沈小姐如今身体如何?”明帝拿着一本奏折看了一眼,顺手放到一边,又拿起另外一本,认真的看了起来,仿佛漫不经心的问道。
御凤檀却知道,明帝虽然看似无心的问话,若真的不在意,他是不会将时间浪费在这上面的,更何况开始还与他说了,探望云卿回来后,要与他回报,“臣刚才去沈家看了,沈小姐依然是在榻上躺着不能移动,不过气色看的还是比那日要好些,脸上没有青气,就是面色还有些苍白。”
“嗯。”明帝从喉咙中发出一声震动,才将手头的奏折丢到一边,眉头微皱,“这些废物,一个刺客都查不出来!要让他们保护朕,朕早就死了!”
听起来明帝的心情似乎十分不好,魏宁也觉得有些紧张,这话说下去,瑾王世子并不太好接下,怎么说都会牵扯到皇子身上去,他望了御凤檀一眼,他还是那波澜不惊的样子,浅浅一笑,“陛下福大命大,侍卫们没看到的地方,上天也会安排另外一个人舍身挡箭的。”
“你这小子!”明帝轻笑了一声,眉头依旧是皱起来的样子,“这沈小姐舍身替朕挡了毒箭,一个小姑娘能做到这点,实在也是难得。朕得给她点奖赏,凤檀,你对现在的小姑娘比较了解,说朕赏她些什么好?”
明帝深邃的眼眸抬起,望着御凤檀,在等他的意见,其实赏东西,礼部都是有人操办的,只要明帝一句话就可以了,如今明帝亲自过问,显然还是很将云卿此举放在欣赏。
御凤檀在心内挑眉,这小狐狸真的是好算计,若当初她真的是提前提醒了,其效果远远没有在生死一霎那替明帝挡箭来的震撼。
他抬头装作环视一下周围的摆设,狭眸里透出一丝调侃的光芒,“陛下,你问臣要赏什么,臣也想不出沈小姐究竟喜欢什么,不过若是换做臣自己来说的话,当然是希望陛下赏一点臣没有但又能实用的东西吧。”
御凤檀笑得明媚,眼角微飞,有一种意气风发的感觉,明帝也被那笑容晃了晃,随着他开始那个动作在书房四周也看了那么几眼。
沈家富贵,若是金银宝石什么,只怕这沈家的独女,还真是不缺,这一切,从荔园里的摆设也看得出,除却不能逾制的东西以外,沈家真的说是富丽堂皇。
若是说没有又实用的东西,明帝想了想,沈家一个商户,可能最想要的就是官位爵位了吧。
这种东西,就是商户所缺少的,他抬头看着御凤檀,“你是让朕给他家封赏吗?”
“臣不敢,臣只是说臣想要的东西,若要封赏,当然是封比较缺的东西,陛下要给沈家封赏,可不能说是臣的意思。”御凤檀眯眼笑道,表情上一本正经的否认。
“其实你说的也没错,沈小姐这赏不能随便。”明帝点头道。
“臣觉得陛下也不用先封赏,其父沈茂筹款的事情暂时还未定下来,到时候等北方赈灾款筹集上来,再一起赏也不迟。”御凤檀似很无所谓的提议,明帝正被刺客的事烦心,也觉得到时候沈茂赈灾款上来,定要再次封赏,不如一起,不然的话,沈府连续两次得了奖赏,一来麻烦,二来也显得圣恩太过隆显。
但是明帝没有想到,在沈茂捐上赈灾款后,沈家的奖励堆叠在一起,显得功劳过大,而让他不得不给沈家封了一个天大的赏赐。
此乃后话,此时的明帝脑中想的还是刺客一事,牵涉到他自己性命的事情,他不得不放心上,特别是这次刺客事件,刺客箭上的毒还和五皇子牵扯上了关系。
这多余的五日本来就是因为突发的刺客事件才留下来的,其实明帝内心一直都不放心,早就想要返回京城,以免留得太长时间,夜长梦多,再遇见刺客。
于是次日,荔园便开始大规模的宫人收拾东西,两日之后,明帝一行又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扬州,因为北方赈灾款一事还未全数弄好,明帝特地留下了四皇子和御凤檀在扬州继续督促以及监督此事。
当明帝的仪驾出了荔园之后,云卿宛若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只知道这一世除了这刺客以外,并没有出其他的岔子,心里放松了许多。
当日的下午,安知府和夫人,带着安初阳以及安雪莹便登门来道谢。
安知府自有沈茂在前院招待着,而安夫人和安雪莹则在谢氏那说了一阵子话,便要来看云卿,自听到安雪莹来了之后,云卿便一直在等着她进来。
“云卿。”随着一声柔和的嗓音,安雪莹踏了进来,身上披着镶毛的月香色披风,穿着荷色的薄袄子,眉眼里担忧和开心并存,立即往云卿坐的地方走过来。
“莹儿,怎么这么没规矩。”安夫人在后面轻喊了一句,却也知道云卿和安雪莹素来关系要好,不过是说出来,莫失礼罢了。
谢氏笑道:“安小姐能来就好了,云卿一直都说在家很闷呢。”
“云卿,身子可感觉好些了?”安雪莹站到云卿的床头,目光落在她明显有些僵硬的左肩上,皱着眉头问道。
“好多了。”云卿伸出右手将她拉着坐下来,笑眯眯道。
“好了吗?怎么看起来还是不能动的样子?”安雪莹顺势坐到了床边,轻轻的拉了拉她的左手,感觉她的左手没有力气。
“这已经好多了,前几日,那可是一动不能动呢,一动就疼。”云卿想起受伤前几日那痛楚,脸不由的皱起来。她能挡箭,可不代表她不会痛啊,就是现在,要是一个翻身没注意,压到左手,一样痛苦的很。
安雪莹看着她那皱巴巴的脸,叹了口气,目光停留在云卿的左肩上,想到箭曾经从那么远的地方射到云卿单薄的肩膀上,浑身就觉得恐怖,“我当时听到的时候都吓坏了,你当时就那么勇敢的扑上去了,看到箭就不害怕吗?万一射到别的地方,那可怎么办才好?”
闻言,不知怎地,云卿忽然想到了御凤檀也问过她同样的一句话,他当时是和雪莹一样的焦急,一样的为她担忧……
脑海里想着想着,就出现那人一双潋滟的狭眸,透着肆无忌惮的光芒……
不!打住!
云卿在心中喝道,她怎么无缘无故想到御凤檀去了,雪莹是她最好的朋友,御凤檀不过是生命的一个过客,最多算个合作伙伴罢了,不可相提并论。
“当时也没想那么多,扑上去就挡住了。”眼看安雪莹的脸色不怎么好,一双水眸望着自己满是责怪,云卿便越发笑的谄媚,“你别这么看我啦,要是真被刺客射到了陛下,那我也会很麻烦的。”
听她这么说,安雪莹眸中的责怪,又被疼惜和感激所覆盖,在来之前,她已经听安夫人说了,这次陛下南巡,本来对爹的官途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若是接驾有功,那么爹年前申请调任京城的旨令也会更加顺利,谁知在赏灯宴上竟然会出现意外。
那刺客混在人群之中对明帝行刺,当时所有的侍卫都没反应过来,若不是云卿挡了,这一箭必然是扎扎实实射到明帝身上,到时候莫说是什么调任京城,只怕连脑袋保不保得住都是各大问题。
所以安知府才会带着全家登门感谢,毕竟云卿这一箭,确确实实的为安家挡掉一个天大的麻烦。
“唉,也是,但云卿你这一箭,真的等于救了我父亲一命,我听母亲说了此事的关系后,一面又担心你的伤势,一面又庆幸你挡了箭。”安雪莹说着眼底就带着愧疚,小心的问道:“云卿,我这么想,是不是太自私了?”
云卿看着她苍白的小脸,不安咬着下唇的样子,笑道:“这不是自私,你担忧我,是因为我是你朋友,而你担忧安知府,是因为他是你父亲。”
人很多时候都会面对这种情绪,一面是友情,一面是亲情,选择一方,都会导致另一方的惨况,所以会变得非常矛盾。云卿不认为安雪莹若是一味的想云卿不要去挡箭就好这种情况就是好的,这样的话,安知府作为安雪莹的父亲,那会很伤心的,正常情况下,一个连父母都不孝顺的人,对其他的人能有多好多真心?
所以她不责怪安雪莹,何况这还只是在心内的想法,她有何必去计较,她所做的这件事,本来也不是为了安知府去做的,而是为了她自己,帮助了安知府,也只是附带效果而已。
“云卿,你真好。”安雪莹感动的拉着云卿的手,微微有些激动,“对了,父亲说,你救了陛下的性命,一定会有赏赐的。”
“有的话,当然是最好了。”这个就不需要矫情了,云卿最希望的就是有奖赏,最好是实在点的,金银珠宝她可是没有什么兴趣了。
“你放心好了,肯定会有的,父亲说了,救命之恩,天子必须要报,毕竟天下万万双眼睛在看着,若是不奖赏你,那以后谁还会这样奋不顾身的去救天子呢,而且,父亲说,他会尽量给沈家争取高一些的奖励。”安雪莹眼底闪着光芒,看样子似乎比云卿还要兴奋。
云卿知道她一直对这些朝政之事不感兴趣,如今能说这么多,肯定不会是安知府去告诉她的,而是她自己去询问的。
安知府的嫡亲哥哥就是宁国公,若是能联合一些官员将此事的褒奖弄的大一点,对云卿的确是有好处的,云卿点头道:“嗯,那我就等着了。”
“你这伤口会不会留疤,我给你带了五盒白玉膏来,对消疤痕最有效了。”安雪莹说着,大寒就从随身带着的荷包里拿出五个大拇指大小的长白瓶子,“我们小姐自第一天听到消息后,就到处去寻消疤的东西,说沈小姐花一样的漂亮,千万别存了瑕疵,这白玉膏是一个乡下的大夫,说祖传的方子,口碑还是很有效的。”
流翠连忙接了,递给云卿,云卿拿在手中,揭开闻了一下,一股清香的药味冲鼻而入,她点头道:“挺好闻的。”
“嗯,我听说皇后也拿了消疤的药给你,若是她的用完了,就继续用这个吧。”
“她的是她的,你的是你的,我都可以用。”云卿笑道,将药递给流翠,“和西御医开的药放在一起吧。”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因为云卿的伤势未好,安夫人坐了一会,便唤了安雪莹回去,谢氏送她们出去。
云卿身子并未好全,人也有些疲惫了,正打算眯一下,谁知外头丫鬟传话,说表小姐来了,流翠正伺候着云卿要睡一下,听到这个顿时恼了,正要回绝,韦凝紫已经掀帘进来了。
“这些天一直都想来看看表妹的,今儿个见安夫人她们都来了,料想表妹精神好些了,现在看到,果然比开始好多了。”韦凝紫进来后,流翠就狠狠的盯着她看,看的韦凝紫都有些不爽了。
她这话别人不知道,归雁阁里的丫鬟还是听得出里头的意思,云卿自病后,韦凝紫就一直要过来表达关心,每次云卿都告诉下面的人,就说自己精神不好,不想见她,今日是刚巧安夫人刚出去,若是说云卿精神不好不见人,倒是不好,所以丫鬟才进来通报一声。
谁料,通报还没得到结果,韦凝紫就自发的进来了。
“嗯,是好多了。”云卿不得不坐起,流翠拿了个福字牡丹大靠枕放在她的背后,小心的防止碰到她的肩膀。
看着云卿动作有些僵硬,韦凝紫有些可惜,当初这一箭怎么就没射死她,就算没射死,换个地方也好,射到那左肩上,衣服遮住了又看不到,脸上却担忧的道:“这刺客真是大胆,幸亏射到的是表妹的左肩,要是射到脸上,脖子上,那可怎么办才好。”
云卿听着她虚情假意的话,连笑容都不想给她一个,眼内带着嘲讽道:“那是,我就是这么幸运,偏偏就射到了肩膀,而且皇后还赐了药,以后疤也不用留。”
韦凝紫一听不仅伤没事,连疤都不会留一个,心内是有些失望,不过口中继续道:“刚听说到这事的时候,我可是怕了好久,也只有表妹有这个胆子,一点都不畏惧的往前冲,又有这个运气,陛下必定是给了你封赏的吧?”
其实她早就打听了,陛下到走之前,都没有给云卿赏赐,就是一句以后会赏赐的话都没有说,这般大的牺牲,什么都没换回来,她不相信云卿心中没有气。
当初云卿舍身去替明帝挡箭,不就是为了换个赏赐吗?她初初知道这事的时候,还羡慕嫉妒了半天,恨自己没有这个机会,若是有,她肯定也会扑上去的,一箭而已,就能换到明帝的恩情,这样的买卖沈云卿会算,她也会算。
然而,当听到明帝走后,都没有给云卿赏赐,她又高兴起来,也许明帝因为刺客一事,还迁怒沈家了,连着云卿也没得了好。
沈云卿,真是活该,挨了箭,又没得到任何好处。
听到韦凝紫那话语里带着点幸灾乐祸的语调,云卿睨了她一眼,有些不耐烦道:“是啊,所以我如今又没有赏赐,又中了箭,心情和情绪都不太好,头痛的紧,表姐请自便吧。”
说完,流翠就十分配合的将大靠枕取了出来,扶着云卿躺下,还极其正经的将被子盖好,放幔帐下来。
韦凝紫被她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弄的不上不下,脸色顿时又挂不住,暗暗懊恼,眼见那重重紫色流苏幔帐在眼前垂了下来,自己再坐也没有意思,绷着脸站起来,走了出去。
待她走出院子外,流翠正要唤小丫鬟将屋内的茶杯收走,幔帐忽然动了一下,接着云卿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流翠,去问下,刚才是谁把韦凝紫放进来的?”
韦凝紫在没有等到她开口就可以直接进了屋子,外面一定有人放她进来,她不需要院子里有心在外的人,特别是在身边伺候的人。
除了安知府来了之外,秦氏和韦沉渊也上门来探望云卿的伤,来的时候喜气洋洋的,原来明帝延长在扬州驻跸的时间之后,抽了一天的时间去白鹿书院看看这些未来的国之栋梁们,经院长推荐,见了书院成绩数一数二的几人。
而韦沉渊在与明帝见面之后,问过几句话后,又被明帝单独唤了进去,聊了大概有小半个时辰之久,出来之后,明帝就与邝院长说,让韦沉渊明年到京城国子监就学。一句话将邝院长惹得喜上眉梢,半月不下,并说韦沉渊前去天越的路费,以及学费全部由白鹿书院承担。
因为明帝能开口说出这句话,这就代表了,只要韦沉渊能参加殿试,进入前二十名面圣,那么他很有可能不是状元,也会是探花,或者榜眼了。
邝院长虽然舍不得这个人才,可是在学识的进步上来说,国子监才是对韦沉渊最好的。天越国子监规模宏大,校内建筑除射圃、仓库、疗养所、储藏室外,还有教室、藏、学生宿舍、食堂,无论是藏书量,还是师资力量,都是全大雍头号学院,他不能因为想韦沉渊从白鹿书院考上状元,就耽误年轻人的前程。
所以,韦沉渊在年后便要上京。云卿得知这个消息,虽然知道上一世的韦沉渊是多么的优秀,可是如今听来,还是觉得有些震撼,韦沉渊今年十八了,若不是家庭情况不好,其实以他的学识的确早就可以参加殿试了,大雍最早的还有十二岁的状元郎呢。
他这次能被陛下看中,也是凭着真本事,一个人的才华,是很难被其他东西掩住光芒的。
她在心里也替韦沉渊开心,碍于身子不便,不能亲自去祝贺,让人包了两块砚台,又送了一对青窑烧出来的上好竹节步步高升的笔筒给韦沉渊。
而沈茂和扬州的富商,也不停的在为北方赈灾款的事情走动,毕竟赈灾不是个拖延的活,一个月内肯定是要准备好一切,将款项运往北方,所以一直都很忙碌。
就这样,云卿的伤又将养了半个月的样子,伤口已经全部结上了厚厚的痂,虽然还没有好,只要不用力的话,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了,再者写字什么的都是以右手为主,也不用担心。
在家中呆了差不多快一个月的时间,已经是十一月的下旬了,外面的天气变得寒冷,北方时不时卷起落叶,飘起又落下。
扬州的天气偏暖,此时还没有下雪,但是云卿的屋子四壁的夹墙里已经摆上了炭盆子,她身子还弱,受不得一点风寒。
此时她正坐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被,望着外头的天,道:“今儿个天气还算不错,我出去走走吧。”
流翠拿了一个厚披风给她披上,瞧了外头一眼,点头道:“是不错,难得见到有阳光照下来,那些小丫鬟都搬着小凳子,在院子里晒太阳呢。”
将手中的医书放下来,云卿掀开被子,站了起来,流翠赶紧将披风拉好,生怕她受一点冷气,染上风寒。
“小姐要走走也可以,咱们去香海园看看,那里如今还有花在开着呢。”流翠也觉得云卿整日里躺床上对身子不好,建议道。
“那哪算走走啊,我是说去街上看看。”云卿好笑的望着流翠,要是在府中走,她犯的着这么煞有介事的说嘛。
“小姐,你这肩膀还没好透呢,出去万一碰到伤口怎么办?”流翠担忧道,就是怕云卿再受伤,自听云卿说她是故意去撞上箭时,她就对自家小姐的做法十分的不放心了。
“你都说了是肩膀,哪有人没事来碰我肩膀的,给我换衣服吧。”云卿淡淡的说着,可流翠能从她眼底看出她是做好决定了的,再多说也没办法改变她的主意。
待换上掐金挖云红色小靴,罩了一件大红色羽毛缎的斗篷,全身捂得半点风都吹不进去之后,流翠才跟着云卿出了门,往谢氏院子里走去。
到了谢氏的院子,云卿软磨了一会,耍赖撒娇都出来,终于让谢氏同意她出去走走,但是不准下马车,只围着街上转两圈便要回来。
云卿当然答应了,带着流翠和青莲,出了垂花门,坐上马车朝着街上去。
天气寒冷,行人并不太多,偶尔可看到商铺面前有三两个顾客在买东西,因为今天天气不错,倒也没显得太冷清。
云卿这次出来,除了散散心之外,还有便是想买几本书回去看看,这段时间,在家里,除了医书外的大部分书,她都快看完了,想买些新的。
于是流翠便让车夫将车听到了无涯书局的门口,给云卿戴好事先准备好的纱帽,才扶着她下了车。
大雍女子虽然讲究居内,但并没有一味的不许女儿家在闺阁之中,纱帽此物,也不一定需要戴上,云卿一般也是不戴的,但是因为救驾一事成为了扬州的大名人,为了不惹来麻烦,她还是戴了比较好。
待进了书局,里面人也不多,排排的书架整齐排列,书的类型区分开来,云卿按照上面的标识,走到自己需要的历史类的书籍前,当看到一本《六国天下野史志》的时候,眼睛一亮。
秦天大陆曾经六分天下,是开国乾帝统一天下,才有如今鼎盛的大雍,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关于以前六国的书很少,有的也都是正史,云卿一直都想看看野史上是怎么记载的,今日一看到便想去拿,谁知她还未伸手去取,书架的另外一旁,忽然出现一只手,一下就将那本书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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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友文《重生之美人凶猛》:一对一,唯宠,男主干净。
精彩片段:
太监:今天林相国的小姐嘲笑了太子妃。
太子:她这么爱笑就去卖笑吧。(太监抽搐,一国宰相的千金当妓女?)
太监:太子,陈将军的嫡小姐要与太子妃比武。
太子:她这么爱打打杀杀,让她去边关守城吧(太监面瘫,一国将军的千金当卫兵?)
太监:太子,皇上想杀太子妃。
太子:他这么爱杀人,明天找几个杀手把他做了。(太监昏倒,这是皇上啊!)
太监:太子,太子妃养了个宠物
太子:养个宠物有什么稀奇的。
太监:那个宠物是公的。
太子:算了养就养吧。
太监:可是那个宠物是个人,是个男人。
一阵风起,没有了太子的影子,只听到磨牙声:莫离殇,你竟然敢养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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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7 马车危机
眼见好不容易寻到的书在眼前被人抽走,云卿转过书架,抬头道:“你好,这书能让给我吗?”
虽然书是她看见的,但是是别人先抽走的,她不会觉得这是人家霸占了自己的东西,但是总可以请求相让的。
那人听到耳边传来的脆软少女的声音,顿住脚步,转过半身回头,眉宇间却是微微一动,“你要看这书?”
冰冰凉凉的嗓音在秋日里没有夏日里那般的突兀,云卿稍微仰头看去,但见那人轮廓分明,面如重山,浓眉深眼,那不动却浑身都带着寒意的气质,不由笑道:“原来是安公子。”
“沈小姐?”安初阳望着那雪白色的纱帽下若隐若现的五官,纱帽随着呼吸轻轻摆动,宛若一股清风在身边掠过,身量比之上次见到后又要拔高了一些,窈窕的起伏也更加毕露,掩藏在斗篷下,越发引人入胜,他心头一动,略微将目光移到书架的位置,问道:“你伤好了吗?”
上次他和安知府两人在前院未进内院,也未曾和云卿见过一面,回去后倒是听安雪莹说了云卿的情况,知道她卧在床上,不能移动。
他的声音依旧是淡而冷的,听起来像是很冷淡,很不愿意与人交谈,云卿知道他和四皇子那种冷绝对是有区别的,他是面冷心善,而那个,不提也罢。
“好多了,不然今天也不会出来走走的。”云卿还特意动了动左肩,这话告诉了安初阳,相信安雪莹很快也会知道,免得她整日里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
“嗯,好了便好。”安初阳目光在她左手处看了一番,才将手头的《六国天下野史志》拿了起来,抖了一下,“你也爱看这种书?”
“对啊,这种野史类的很少,我一直都想看的,好不容易今日在无涯书局看到了,没想到,你也喜欢看?”云卿的目光在他手中的书上转了一圈,然后离开,虽然只是一小会,可是安初阳可以感受到她目光停在他手上时,那种迫切,热切的想要看看这本书的心情。
他是有些意外的,很少有少女喜欢这种类型的书,像雪莹都是买些诗词话本在家翻阅,此类型的书基本是不会去看。
云卿见安初阳沉默了下来,以为他不愿意,毕竟这书不好找,料想安初阳定然也是喜欢的,不免有些失望,转念一想,若是这书他看了以后,自己再借来,也是一样的。
“你看完以后,再借我看,也是可以的。”
“你若要……”
一前一后,两人同时开口,安初阳听到云卿的话后,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便闪过一道光,顿住了要继续说的话。
由于两人同时开口,云卿没有听清楚安初阳说的那几个字,便仰头问道:“你要说什么?”
安初阳目光落到手中的书上,再抬头望着面纱下的少女,眼里泛起一缕奇异的光亮,“你若真喜欢,我看完以后再拿给你看。”
云卿微微一笑,笑容在轻纱下透出来,带着真挚,“原来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嗯。”安初阳从喉管里应了一声,有点模糊,好似有些不确定的样子。
“哼!”不知怎么,云卿耳边传来一声男子的轻哼,好似生气了一般,那声音不屑里带着点任性,有些熟悉,好似曾经听过。
她不由的转头四处看了一圈,却没有见到任何的人影,暗道自己也许是病的太久了耳里也出了幻听,收回视线,“我再继续看看其他的书。”
既然出来,就不能空手而归,虽然一本被人抢了先,可还有其他的书等着她去挑。
云卿在历史类的转了一圈后,发现其他的不大吸引她,毕竟自家的藏书也不算少,便转到了医书类的书架上来了,这一类书多是多,大多是基础的东西,云卿扫了一眼,中下层的书都没换过,便抬头看上层的,其中一本淡黄色书封的,上回在书局好似没看过,便抬手准备去拿。
“你的伤还未好全,我来吧。”
流翠本来要阻止云卿抬手的动作,谁知一只大手从旁边伸出,已经将那本淡黄书封的医书拿了下来,递到了云卿的面前。
“谢谢了。”云卿接过书,表情却有些发愣,安初阳怎么还没走,一直呆在她不远的地方呢。
“没什么,你手不方便,我帮忙下也是应该的。”安初阳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妥当,只不过是顺手帮妹妹的朋友拿下书,当然,他心中在书局巧遇云卿后,便有些不想走的念头。
手中握着淡黄书封的医书,云卿感觉有点怪怪的,便转头唤了流翠,拿着医书去柜台结账。
安初阳也一起跟在身后,将手中的《六国天下野史志》放在云卿医书的旁边,冷声道:“一起结账。”
“不用了,安公子。”云卿一边道,流翠在身后飞快的掏出一个银锭放在柜台,书局老板收下后,将书包起递给丫鬟打扮的流翠。
安初阳看着云卿再一次拒绝他的东西,脸色不由的难看了起来,上一次他送镯子给她,她也拒绝了,这一次,他送书给她,她还是坚持自己付账。
难道就像父亲说的那样,男子无功名,女子就不能安心下嫁?
一双如冰石一样透彻,又蕴含着凉意的双眸微微一顿,掏出一锭银子飞快的放在柜台上,拿了书就跟在云卿的身后走来。
他腿长步子大,几步就迈到了云卿的身旁,那种冷漠的表情还是那般巍然不动,只眼眸里多了几分坚定的幽光,“我会去夺取功名的。”
说罢,古铜色的脸颊仿若多了一抹暗红,不管云卿什么反应,立即转身又迈着大步走了。
“额,小姐,安公子是什么意思啊?”流翠看着那黑色的背影就这么越走越远,十分茫然的问道。
夺取功名?
云卿同样有些发愣,安初阳和她关系虽然算的上熟悉,两人也因当初劫匪一事,云卿自己觉得算的上是朋友吧,但是今天这话,不像是朋友之间说的吧。
如果她想的深远一点的话,这好似是男子向小情人的保证……
难道安初阳对她?上次要求娶她,不是因为她陷入了困境么……
“大概是要努力向上了吧。”云卿皱了皱眉,这层窗户纸没有捅破,她自己就别去捅了,安初阳今年才十七,未来日子还长着呢,她可没想到这一世能和安初阳扯上关系,安知府可就这么一个嫡子,虽然上次在院子里见到他们父子吵架,可到底安知府还是很疼爱这个儿子的,若是知道儿子一心要娶自己这个商人之女,心里肯定会不舒服吧。
她还想跟雪莹做一世的好姐妹呢,别因为这事而让安知府和安夫人心底生了芥蒂了。
脑中一边想着安初阳突然的发言和后续的结果,云卿扶着流翠,从书局门口走了出来,往停放马车的地方走去。
赶马的车夫窝在一个屋檐下避风,见到云卿和流翠出来,赶紧抽出手来,大步走到马车旁边,从车驾下取了一个小板凳放在马车旁,云卿扶着流翠的手,踩着板凳上了马车,撩开厚厚的车帘,人一进去,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刚一抬头,身子便被人一点,顿时失力倒了下来,倒在一个温暖却带着湿意的怀里。
而流翠跟随着进来后,也遭遇也同样的步骤,掀帘,抬头,震惊,点穴,倒下,唯一不同的是,流翠直接倒在了垫子上。
云卿被点穴,不能动,不能喊,瞪着一双凤眸紧紧的盯着眼前的人。
光线黯淡的马车内,只有蒙着细纱的窗口透入的光线,将周围的一切照亮,男子银色的面具在这种稍显昏暗之地,便显得格外明亮,好似一大片烛灯反射出华美的光,最终从银色的面具流到那唯一露出来的双眸之中。银光从外流入,繁花从内蔓延,当两者撞上,便是那春日里掠过的风,在翠绿的枝头经过,带起一片片粉桃白梨,绚烂绽放,霎那间万紫千红。
云卿在这一片旖旎的春色里,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影子,还是那人眸中泛起的邪魅笑意。
该死的,又是这个银面男!
“真巧,我们又见面了!”银面男双臂将她收在怀中,眼神晶亮,仿若能看出她的心思,低沉压抑的嗓音欢快的打着招呼。
见你个头!见到你就没好事!
“别抱怨啊,能见面说明有缘分嘛!”银面男丝毫没有觉得被怒视有多么的可怕,轻松的调笑道。
听着他说话的语调,云卿觉得不能还口的味道实在是不好,收了一下眉头,将目光转到银面男的喉咙下,示意他,让他解开她的穴道,让她说话。
“你看我做什么,还看到颈部了,难道你对我有什么企图?”银面男眼里好像露出一丝害怕的神色。
企图个鬼!让我开口说话!
云卿努力的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愤怒,终于让银面男懂得她的意思,“你要开口说话?”
点头。
“那要是我解开穴道,你要大喊怎么办?”银面男很不放心的问道。
外面的马夫在看到云卿和流翠进去之后,就扬着马鞭将马车往回赶了,厚厚的车帘隔音效果实在是好,一点也听不到里面的声音。
云卿眼珠子往外面一动,又在自己和男子身上绕了一圈,然后就不再转动了,继续怒瞪着他。
“你是说,若是外面的人发现你和我在一起,你的闺誉就没了,所以你不会喊,对不对?”银面男很有兴趣的将不能动的云卿搂着,手指绕着她一丝垂落的秀发,卷得很投入,手指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这个动作太过亲密,只觉得这秀发滑的如同丝绸一般,若是能从头摸到尾,一定感觉更好。
废话!
你武功那么高强,我也打不过你啊!云卿此时关注不了他的小动作,即便知道也是没有办法的,只想翻个白眼,表示自己的鄙视,这还有流翠在呢,她不可能随便以身犯险,若是引人发现了,她和流翠两个人的清誉都没办法洗脱了。
“你怎么不回答我呢?”银面男很无耻的说道。
云卿只想着要是手能动就好了,一下子将这个白痴打到地球另外一边去,她动都不能动,怎么回答?
谁知,银面男又继续道:“你不回答,就是默认了。”
说着手指快如闪电的在她身上一点,顿时一种放松的感觉传来,云卿终于可以开口说话,随手就是一动,对着银面男胸下狠狠一撞。
“唔。”一声闷哼,银面男眼眸里泛出一霎那的痛意,身体也随之反射性的往内缩去。
云卿拉开和他的距离后,才发现,他身上所穿的黑色夜行服,左肋下方处有一种濡湿的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浸润了,还有一点粘腻。脑中一转,想起鼻尖始终有的一点血腥味,以及刚才被碰触到那一块时,他的反应,云卿皱眉道:“你受伤了?”
“嗯,一点小伤。”银面男声音好似很轻松,云卿甚至能想到他说话的时候,嘴唇应该是微微上翘的,脸色却应该不太好。
“我学过医术,可以帮你看下。”若是轻伤,就不会如今还在流血了,这伤绝对不小,云卿目光停驻到他左肋下的一块。
“沈小姐对我真好,竟然要帮我看伤。”银面男一笑,眼眸于海深处透出一点淡淡的冷,说着便往马车里躺了下来。
沈家的马车都是以宽大,舒适,华丽为主,即便是银面男一个男人,加上在一旁被点晕了的流翠,坐着的云卿,还是显得不逼厄。
“那你就看看吧。”银面男躺下,很自然的对着云卿道,语气里说不出的淡然和笑意,让人觉得他和云卿不是两次三番突然遇见的对手,而是相交多年的好友。
云卿抬头看着他,只看到银色的面具下方没有罩住的一点莹白的颈部肌肤,光是看过去,便觉得细腻柔嫩,这人,绝对不是普通亡命天涯的匪徒,她半垂了眼眸,掀开马车下盖,从底下拿出一个药箱,在学医后,她便在马车内都备了一个这样的药箱,里面放着常用的医用药物和银针。
她用手捏了一下那润湿的衣服,然后将他的衣摆从下方抽出,一点点的拉上去,她的眼眸里凝结的是一块黑色的印迹,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银面男眼眸往前,半垂着望着云卿的动作,眼底的神色却是半明半黯,笑意在光芒里渐渐隐去,任她将自己的衣服拉到最上面将他的手也包在了里面。
掀开外衣,里衣里便显得了一片血色,云卿拿出剪刀,将凝结了血和伤口黏在一起的里衣剪开,露出了里面一道手掌长的伤口,伤口半凝结,还有一半继续在冒着鲜血,从皮肤上滴下来,落到里衣的另外一面,一片鲜红。
幽深的凤眸微眯,这伤,真算不得小伤,看伤口血液凝结的状况,血已经流了一小会了,可方才进来,到现在,她都没看出银面男有受这样重伤的痕迹。
她的目光里带着怜悯,抬头去望那个悠然镇定的男子,疼惜的问道:“你难道不疼吗?”
她的侧面极美,鹅蛋形的面容在微微侧过来的时候,曲线流畅,好似一块美玉被雕琢成最完美的弧度,然后再在上面精工细敲,从眉间升起的鼻梁,泛起一点光,拉到深深的人中,然后坠到饱满的唇,好似一朵樱花落在上面,最终留在美玉上,成为其中的一笔,双眸里水光莹然,透露着深深的怜意,和清透的波光,将一张面容衬得惊心动魄。
银面人的眼底反射的银光露出一丝惊艳,心头更是扑通的一跳,为那种霎那间绽放的美丽而有些心驰神摇,无法移开眸光般的,轻笑道:“沈小姐手中的镯子真漂亮,是谁送的呢?”
一霎那,云卿的眼便由刚才的迷离诱惑变成了清冷无意,菱唇微动,将放在左手镯上的手移了开来。
他早就看穿她了。
方才她透露出那一点怜意,便是利用人受伤的时候,心灵上最渴望有人呵护漏洞,才故意说出那般的话和疼意,只等银面男有一点的不妨,她便按下御凤檀所送镯子里的银针,让银面男麻醉后,再找个地方将他丢出去。
谁知,她还没动,就让人看穿了。
这个人,真的是太不简单了。
既然这一次动手让他发现,下面再要动手,就会变得更难了,没想到他的警戒性这么高。
云卿低着头,取出药箱里的银针,在几个止血的大穴上施针,还好这刀伤看起来恐怖,没有伤到内里的脏腑,否则的话,就难以施救了。
银面男欣赏着云卿表情的变化,略挑了挑面具下那双远如山黛的眉毛,暗里发笑,小狐狸肯定特别有挫败感,连美人计都用出来了,竟然没将自己迷倒。
不过,小狐狸真的挺厉害的,今日若闯入马车的是其他男人,多半是会倒在小狐狸的迷人美貌和手中的银针下的。
他之所以能够提早发现,也是稍微占了点便宜,要知道,手镯可是他送给小狐狸的,遇见危险的时候,小狐狸当然会想到这个手镯,所以当云卿手一动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
另外一个原因呢,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是也不得不说,他的另外一个身份,那样的迷人,俊美,对小狐狸那样的好,小狐狸都没对他露过什么温柔,怜惜的表情,怎么会对他这个戴着面具,三番两次出来捣乱的人有好感呢,这很明显是狐狸的诡计嘛。所以他在欣赏风景的同时,也没有放下警戒心,这才免于被麻醉的危险啊!
不过,银面男转头继续问道:“怎么,你不告诉我这镯子是谁送的,那我就自己猜猜?”
云卿一心施针,止血,不想理那个明明受伤了,明明在被人用针戳的,却看不出半点的痛苦难受的男人,她只想早点将他的伤弄好,然后让这大爷找个地方出去了,不要留在她的马车内给她找麻烦。
想到这里,云卿撩开帘子看了下外头,从街上出来已经走了一段时间了,别还没弄完就到了沈府了,再一看,再过三条街就到沈府了,这点时间肯定搞不定,还好她想得快,立即朝着外头吩咐道:“老海,往美人胭脂铺去,我要去买点东西。”
车夫老海听了她的吩咐,有些疑惑,怎么小姐不早点说呢,这又得打倒一小半路程啊,不过他只是这么一想,毕竟小姐夫人有时候会突然想起来,吩咐去另外一个地方的时候也蛮多的。
车轮在地上摩擦了一圈,车夫掉转了马儿的方向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云卿眼见周围的景色变了,才放下车帘,看了下晕倒在一旁的流翠,顺手拿了个枕头给她垫在头下,并没打算让银面男将她过早弄醒来。流翠还是莫要这么早醒来的好,知道的越多,便越危险,她说过这辈子要让流翠过上如意生活的。
做完这一切,云卿又继续从箱子里选了药粉出来,接着忙活,不管从车厢那头一双潋滟眼眸灼亮的望着她,只将药粉细细的,均匀的洒在伤口上。
被无视的某人有点不甘心了,“我猜,你那镯子是你情人送给你的吧!”
话一说完,某人紧接着又低声的“唔”了一声,“喂,你干嘛按我的伤口,难道你学医就是为了欺负病人的吗?”
云卿斜睨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继续在他的伤口上按了一下,满意的看银面男又闷哼了一声,才道:“你再乱说话,我就直接将银针插到你内脏里面去!”
什么情人不情人的,这人真的是,虽然这镯子是人送的,但是是御凤檀强迫她戴上的,如今取又取不下来,她心内够气的了,银面男还说是情人,她怎么不去摁他的伤口,打不过也可以出出气,见面三次,至少她知道,现在的状况,银面男是不会对她动手的!
“什么乱说嘛,问你,你又不说,我是觉得这镯子很精致,想来送你的那个人肯定是很有心啊,一般人谁会做这种镯子给女子防身,看你刚才的样子,里面的东西一定很好用,再看一个镯子能起到这么大的作用,肯定是花了很多心思的,款式又高档,他可真是个细心的人啊!”
银面男盯着云卿的表情,脸不红心不跳的对自己进行大肆的夸赞,没办法,若是要当着云卿的面,用另外一个身份充分表达自己的爱慕和心意,他多少还是有点负担的,这样戴着面具,他想怎么夸自己就怎么夸!只要能让云卿明白他的心意。
云卿低头,视线落在左腕的镯子上,想起御凤檀那日的神情,他那坚定的眉眼,和潋滟的眼波,心内仿若有秋絮飘过,一种陌生的,异样的情绪,从心内腾了上来。
一般人不会送这种镯子给女子的,他对她是真的用心了,可,他们不适合,就像日和月,不属于一个世界的人,纵然会在黄昏日落之时,有短暂的相遇,最终还是会各上各的轨道,分别多。
瑾王世子也许觉得得不到的就是最好,他新鲜,所以愿意花心思去哄她,她已经是再世为人了,不应再为这些看起来美好的东西而失了心神,她必须要守好自己的心,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云卿的思绪随着眸中的神色反映在男子的眸中,他看着她眼底慢慢的带上了一层旖旎,然后变成了漩涡不断旋转,接着色彩一层层的剥离,又剩下那一抹无波的镜湖。
“这种镯子,朋友之间也会送的。”云卿将伤口附近的污物用布轻轻的擦拭,轻声道,不知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解释给银面男的。
躺着的男子眉目微微一闪,里面掠过的光芒带着微微的冷,嗓音却依旧调侃,“谁送?是刚才那个什么安公子吗?”
云卿抬头,看那人目光清透,似乎在等着她的答案,眼神很认真,也有着一种隐藏的占有欲。
“不关你事。”她低下头,侧首从药箱中掏出一卷白色的绷带,用右手在他身下绕着,银面男配合的挺起腰身,擦干污迹后,显得格外白净却又肌肉分明的身子抬起来,云卿因为左手不能用力,不得不俯下身用右手去接从下面绕过来的绷带,一下子两人的距离就拉的十分之近。
男子精瘦的腰挺了起来,因为用力,腹部的肌肉一块块的显露出来,在她面前大约半指的距离。
她本来还不觉得什么,只银面男被那呼吸撩过腰间,轻笑的呼了声,“好痒,你别对着我腰呼吸。”
顿时,云卿的脸就这么红了,好像白茫茫的雪地里突然绽放了密密麻麻,数不胜数的梅花,红云漫天,将雪色遮盖。
眼前躺着的不再是一个有伤口,需要处理的躯干,而是一副成熟男性的身体,云卿不由的动了动身子,手指有些僵硬的继续绕着。
目光却不能再像开始那样没有顾忌了,这具躯体很完美,肌理分明,虽瘦不干,细腻的肌肤擦过手指时,宛若丝绸摩擦,散发着淡淡的温热……
她的速度越来越快,而那边有人却喊了一句,求饶道:“你别用力了,勒死我了。”
云卿再低头一看,不知不觉中她使上了力气,伤口都要勒出血来了,连忙放松了一点,而银面男也微微松了口气,方才那香热的呼吸撩过他的腰间,热气直通腰部,直往下腹窜去,眼看某一部分要不受控制的抬头了,还好云卿用力的一勒,伤口传来的痛感让他什么旖旎想法都没了。
真好啊,没在云卿面前丢脸。不过,还真疼啊!
伤口打好了结,云卿将药粉,银针一干东西收好放回药箱内,银面男自己坐起来,将衣服拉好,以一个极其舒服的姿势靠在马厢内的大靠枕上,看着少女侧身,那披下来的发,从背后纷纷往肩头划去,一根根,一束束的垂落,他想起之前抱着她卷起她幼软的乌发时,那种舒服的手感,嘴角不自觉的往上翘。
“对了,是不是那安公子也送过手镯给你啊?”
云卿拧眉,将药箱放入马车隔厢后,坐到另外一边,冷淡道:“说了不关你事。”
“你是小姑娘,不知道这安公子啊,用借书来做借口,其实心怀不轨。”银面男仿佛历经天下万事,以十分沧桑的口气道。
“你怎么知道我在书局遇见他了?”云卿警惕的望着他,这人不会是故意跟踪她吧。
“我从书局屋顶上翻过来的,正巧看到了。”银面男的语气稍稍有些不悦,“那个安初阳,明明本来打算把书给你的,谁知道听到你说要借他的书,他就打了坏主意改口了!哼!”
听到这声哼,云卿想起自己当时听到的那一句,很明显低沉暗哑声音的主人就是眼前莫名其妙有点不爽的银面男。
“借书也是心怀不轨?”云卿微微蹙起眉间,侧眸望向他。
“你看借书,一借一还,他便可以借机见你两次,还不着痕迹的让你认为他是一个博学的人,一个大方的人,一个体贴的人……”银面男正教导自己看中的小狐狸,以免被人拐走了都不知道,虽然吧,他觉得不大可能,但是也要以防万一嘛。
就在这个时候,马车滚动的轴轮停了下来,外面有阵阵的喧哗声,云卿问道:“老海,怎么了?”
老海立即在外头接话道:“小姐,这里有官府的人,设了路障,正在搜查每辆过往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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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8 车厢斗智
老海立即在外头接话道:“小姐,这里有官府的人,设了路障,正在搜查每辆过往的马车!”
云卿掀开车帘往外面看去,往美人胭脂铺的方向正是通向扬州府的南门,此时已经设了路障,官兵打扮的人正在那一辆辆的查着过往的马车。
看那些官兵认真仔细的样子,不管里面是不是女眷,都要掀开查看一番,显然要找的那个人是个重犯。
“你给我惹麻烦了。”云卿放下车帘,回头看依旧躺在车中悠然自得的银面男,语气里蕴着淡淡的冷意。
银面男也掀开靠近他那边的车帘往另外一面看去,眯眼往外面瞧了一会,“他还真好意思,竟然封城来找我。”
银面男似自言自语一般,云卿却有听出了其中的内容,看来这些官兵还真的是为了他而来的,这个人究竟做了什么?
在她沉思打量之际,银面男转头对着她道:“让马车调头,朝着另外一条路的去,只要不往那边走,就没事了。”
云卿一想,的确也只有如此了,还好老海性子谨慎,在离设置路障的地方一百米的地方就停了下来,也有回转的余地,于是连忙道:“老海,往左边的巷子穿过去吧。”
老海一直在等着云卿的吩咐,他也不想和那些官兵打交道,自家小姐就给那些粗鲁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掀开车帘,实在不好看,便坐上马车,准备扬鞭。
就在这时,银面男突然喊道:“不好了,已经被人看到我们的马车了,要是突然转头反而容易暴露了!”
云卿挪到那边窗口一看,的确有三两个骑马的官兵朝着这边看来,看那样子和手势,似乎是在打量她的马车,在考虑要不要过来检查了。
她立刻转过来道:“再不走,他们就会过来检查了。”
“他们要过来了。”银面男松手放下车帘,双眼里有着森森的寒意,云卿知道这股寒意不是对着自己,而是对着外面那群人的。
“老海,别走了,就停在路边吧!”云卿做出了判断,现在走的话,的确是让那些人更加起疑,不如就停在旁边,大方自然一点。
云卿飞快的环视了一下马车内的摆设,宽大的马车中间只有一张茶几,两旁是软塌,四周都被锦缎围住,熏炉里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角落处的小柜上摆着几本书,根本没有哪里有藏身之处。
“你赶紧出去吧!”云卿转眸望着银面男,双眸里露出一闪而过的杀意,若是在自己的马车里查出来有刺客了,那么她也讨不好,反而会倒霉。
银面男看着她的眼眸,嘴角浮起了一丝苦笑,除了沈家人,大概其他人在她眼底都没有区别,不过此时也不是悲春伤秋之际,他摇头道:“走不了了,从里面窜出一个人,他们岂会看不到!”
云卿心中急切,脑子里却没有半毫纷乱,她看了一眼倒在一旁,似睡得香甜的流翠,赶紧道:“你快点把她的穴道解开。”
本来银面男觉得解开丫鬟的穴道,指不定会惹来什么危险,但是望着云卿的眼眸,那里面的冷漠和坚定,他没有再说话,时间不多,不可能再像刚才那样你一句我一句的了。
手指在流翠身上点了几处,她立即迷茫的醒来,首先张开眼睛,立即坐起来,查看云卿是否还在身边,在看到云卿之后,刚要开口,却又看到了那个将自己弄晕的银面男还在,本来想开口问话,可是觉得车厢内的气氛有些不对,生生止住了,只望着云卿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外面有官兵要来搜查他。”
“现在怎么办?”流翠醒来后,并未有什么事,很快的就坐到云卿的身边,轻声的问道。看云卿安然无恙她便不多话了,眼前要处理的则是,若是让官兵在马车内搜出银面男,那小姐的闺誉就要完蛋了。
“我躲到马车车底去吧!”银面男看马蹄声已经响了,很显然已经向这边马蹄声开始动了,那些人朝着已经朝着这边来了。
“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云卿看了一下简陋的马车车厢,手指在茶几上摸了摸,只盼着等下不要那么倒霉才好。
她闻着车厢里的淡淡血腥味,虽然一路上已经散去一些,此时若是掀开车帘,还是能闻得到,立即吩咐道:“流翠,将熏炉里的香,换成百花沉水木。”
若是让人闻到了血腥味,那就怎么也会让人起疑心的,这一点必须要去掉。
“好的。”流翠虽然刚起来,中间发生的事情不大清楚,可跟着云卿这些年,她养成了服从的习惯,且从内心信任云卿,此时见她面容镇定,不慌不忙,还能指挥她换香,更是信服。
外面的马蹄声逐渐的近了,马上就听到一个男声传来,“车内是沈府何人?”
沈家的马车在四角挂的是鱼形的缎料坠子,所以但凡是有点见识的,都能看出来,此辆马车是沈府中的。
老海见是官府中人,便配合的回答道:“是府中小姐,请问官爷有何事?”
那男声中气十足道:“四皇子遇刺,如今官府正奉命捉拿刺客,为防止刺客藏在马车中逃往城外,还请沈小姐配合官府的搜查。”
老海靠近马车,将此话转达给云卿,并问道:“小姐,是否让他们检查?”
“既然是官府要搜拿刺客,我们沈府一定会配合的。”随着一阵动听悦耳的少女说话声传出来,马车车帘被掀开了来,云卿将手一撩,微微探出半张脸。
三匹高头大马正站在马车前面,一列士兵将整个马车包围在了中间。最前面的是一名身着紫色皇子服的男子,浓眉鹰眼,五官深邃且刚硬,正是四皇子御宸轩。
方才御宸轩就站在路障那看着一辆辆的马车检查,通过,在他转头看向这边的时候,发现一辆马车停到了不远处,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马车停车最正常不过了,但是他发现这辆马车,是沈府的马车。
一想到父皇入驻沈府后,一连两次对他产生不满,他心中便看沈府越发的不顺眼,秉着每一辆马车都不放过的精神,他带着两个副兵过来,要搜查这辆马车。
谁知,这里面坐的正是沈府的小姐,沈云卿,一时眼眉更深,表情更沉。
云卿将他看到自己后,嘴角微微下沉的一幕看在眼底,面容上依旧带着微笑着抬头看着马上的男子,“民女见过四皇子。”
御宸轩没有说话,倒是他身边的一个副兵道:“怎么你一个小姐掀帘,丫鬟呢?”大家闺秀下马车或者与外界对话的时候,大都会由丫鬟传话的,云卿这举动的确有些不妥。
“官爷说的是,只是真不巧,我这丫鬟身体不大好,发晕正躺在里头。”云卿回道。
“发晕?这么巧,一个丫鬟比你一个小姐还娇贵些,请沈小姐配合的将车厢打开,让我搜查一番。”副兵显然对云卿这番话起了疑心,语气强硬了起来。
“搜查没问题。”云卿说着,掀开帘子站了出来,老海赶紧将小凳子拿出来,她踏着凳子走了下来,“请不要去动我的丫鬟,她不太舒服。”
“哼!”那副兵从马上跳了下来,一把掀开帘子,阔大的马车内厢展现到了几人的面前。
御宸轩双眸如鹰隼一般,扫过小几,书柜,四壁,最后目光停在睡在马车内,盖着被子,将头蒙住的人身上,眼里闪过一道利光。
“四皇子,没有发现刺客的影子。”那副兵看了一圈,回答道。
“把那个人的被子掀开,让她的脸露出来给我看看。”御宸轩手一指那被子,副兵就要冲过去,云卿几步向前,站在马车车厢旁边道:“这恐怕不大好,她虽然是个丫鬟,到底是未出嫁的姑娘,掀被子对她的清誉有损。”
“只是掀个被子罢了,她埋在被子里,你也看不到她的脸,万一你的丫鬟其实已经被刺客换掉了,那岂不是让人从本皇子的眼皮下漏过。”御宸轩面色沉冷的开口,一双鹰眼望着云卿,似乎要透过她去看里面的一切,里面带着无限的怒气。
老海看着心里都暗暗发冷,转眸看自家小姐,依旧是温柔带笑,没有半毫害怕的样子,若是别的小姐,也许都会有吓哭的呢。
“民女依然觉得不妥,她虽然是个丫鬟,可躺在里面,衣冠不整见外男,给别人知道了怎么办?”云卿抬头望着高骑在马上的男子,冷冷的冬风从脸颊刮过,显得她分外的肌肤莹白,好似随时能有水从里面流出,那一双凤眸在灰蒙蒙的天际之下,亮若星辰,仿若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御宸轩看着这个少女,一个丫鬟而已,值得她这么照顾她的感受吗?在他的心中,是无法体会云卿和流翠的那种相惜的感情,再好的丫鬟,也只是个丫鬟,主人让你死,就得死,他是皇子,一个刺杀他的刺客比起丫鬟来又算的了什么。
可偏偏看到马前的少女那双透着固执和坚强的双眸,他便想到那日她奋不顾身的挡箭的样子,他看不懂这个人,怎么可以一点都不顾忌的去替另外一个人挡箭,据他所看到的,所了解的她明明是睿智的,冷静的。
“没有人会知道。”御宸轩收回目光,冷冷的开口。
云卿却是一愣,他这话的意思是,不会让其他人知道掀开了流翠被子的事情,看来这个四皇子真的是为了做事,手段多啊,连这样的话都可以答应她。
有了四皇子的承诺,再阻止便显得太过了,云卿点点头,“我去喊她,你们不要上去。”说完,便拉着斗篷,上了马车,到了车上,轻声的喊道:“流翠,流翠,起来。”
连喊了几声,昏迷的丫鬟终于抬起头来,咕哝一声,“小姐,到府里了吗?”
一张圆圆的脸蛋落入了众人的眼中,虽然头发有些散乱,装束有点凌乱,可是任谁都看得出,这是一位小姑娘,而不是男子。
“四皇子,的确是个女的。”副兵回报道。
御宸轩盯着流翠的面容看了一会,他也知道这个丫鬟,沈云卿出席宴会,每次都是带着的这个,很显然是她的贴身丫鬟,他将目光转到云卿的脸上,她正将丫鬟扶着睡下,然后走下马车道:“四皇子可确定了?刺客并不在我的车中。”
“走吧。”御宸轩眼眸冰冷的往马车一扫,一声令下,准备带着副兵返回到路障那。
云卿站在原地,心内长呼了一口气,正准备转身上车,岂料,身后又传来那冰冷的声音,“等等!”
发现什么了吗?
云卿心中一紧,面色自若的转过身来,嘴角带着笑意,却有几分淡淡的冷意,“四皇子还有何事?”
“本皇子刚想起来,刚才只搜了车厢,车底还没有搜过!”四皇子一手拉着缰绳,掉转了马头又继续朝着两边的副兵道:“去,仔细检查马车车底!”
他话虽然是对着副兵,眼眸却紧紧的盯着云卿,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一点点端倪出来。
刚才他便觉得有些怪,怎么偏偏那丫鬟就生病了,生病了怎么还会陪着小姐出门,沈云卿似乎将他们的注意力全部引到了马车车厢内的人上面。
人在经历过一次搜查失败后,便会以为要的东西真的没在这里,便是他,都差点被这种心理蒙蔽,还好他发现的快!
但是,在云卿的脸上,他始终没有发现任何其他的神色,那张牡丹一般美丽的容颜上,始终只有一抹淡淡的笑容,和一双平静如深渊的眸子。
云卿的手掩在斗篷之下,暗暗的收紧,看着前世这个登基的皇子,眸中透着冷意,果然是在争斗中登上帝位的人,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她捏了捏手心,尽量使自己镇定的和他对视,不管她有多坚强,这么与一位皇子对峙上,还是需要莫大的勇气和心力的。
副兵派人在马车车厢下仔细的查看了一番,然后回报道:“四皇子,车厢下未曾发现刺客的踪迹。”
闻言,御宸轩微微拧眉,转头问道:“可曾仔细看过?”
“回四皇子,微臣仔细的检查过,确实无人。”副兵是自己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的,毕竟是刺杀皇子的刺客,若轻易放过,他也得不了什么好。
御宸轩看着那个平静镇定的过分的女子,他有一种感觉,刺客就藏在她的马车里,可马车只有那么多的空间,车厢里也没有,车厢底下也没有,车厢上他一眼便可以看到,更是没有。
难道是他的错觉?
这一次,四皇子连‘走吧’两个字都没有说,冷冷的看了一眼云卿,拉着马,转头便走了,他在前头一走,两个副兵也立即上马,一队士兵跟在后头走了。
而云卿则等到他们走离到远处,才上了马车,一把将门帘拉下,她心内就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坐到垫子上,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大口。
“小姐,奴婢刚才要吓死了。”车帘一放下来,流翠便从被子里钻了出来,一张小圆脸吓得苍白,声音还有点颤抖,显然是吓得不轻。
“没事,没搜到就好了。”云卿将茶杯放下,掀开帘子往外面看了看,只见那些人已经走远了,且没有返回的迹象,才长呼了一声,握紧的双手才松了开来,却觉得手心里有着疼,拿起来一看,原来掌心被自己紧张握紧都压出几道指甲印来了,可见刚才自己有多么的紧张。
这个御宸轩真的是一个厉害的人,自己方才故意让流翠装病,就是要将这些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车厢里去的,毕竟一个突然病倒的丫鬟,藏在被子里,又不肯露出脸,怎么看都有点可疑,再加上她看似冠冕堂皇却恰到好处的阻拦,任谁都会觉得欲盖弥彰。
一般人也许就会在看到被子底下的人是流翠,而觉得刺客不在马车上了,可偏偏四皇子他不,他竟然还能想到马车车厢底下没有搜过,这说明他是一个心计很深的人,看事情,只怕和她差不多,一切都朝阴暗的地方去想。
好在银面男在提议过后,又觉得马车车厢是一个极为容易被注意到的地方,不能藏身,换了一个地方,否则的话,今天就要被人抓个现成了。
只是那银面男竟然能想到那么巧妙的地方,倒真是个有意思的人,不过给她惹来这么大的麻烦,吓得她这么冷的天,背后都出了层薄汗,这人还真不讨喜。
想起刚才御宸轩看她的眼神,里面似乎含着怒意,面对这种眼神,云卿心内有着疑虑,这一世,她似乎未曾惹过四皇子,为什么要对她有那样的怒意,自己何时得罪过他。这一世她为了不再重蹈覆辙,已经尽量避免和他起冲突了。
不过,也许她不知道为何,银面男去刺杀四皇子,对四皇子的一切应该有所了解,也许他知道?
于是云卿冷声轻喊道:“你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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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9 得封郡君
随着这一声呼唤,车厢内的小几开始抖动,然后红色的桌布迅速的一翻,露出底下,四肢落在马车车厢放置物品小格,全身缩成一团的银面男。
“还好他走了,要不然这个姿势得把我累死了。”银面男长呼了一口气,流翠利索的将木板捡起来,然后将拼接式的茶几脚拿出来,重新扣好,又还原到了原样。
多亏了云卿家中马车的小几是活动样式的,可拆可卸,银面男当初手一撞这个小几,发现有些松垮,便想到躲到这里,有了云卿前面的转移注意力,没有谁会注意到这张不起眼的小茶几了。
“你要是不累死,就只有被抓走了!”云卿睨了他一眼,他倒是很悠然自得的落在马车的另外一边,揉揉背,动动手,没有半点想走的意思。
“你胆子还真大,竟然去刺杀皇子。”云卿冷嘲了一声,银面也随之嗤笑道:“我对他没兴趣,谁要刺杀他。”
闻言,云卿抬眸望着他,眼底划过一抹怀疑。
不是刺杀?
那为什么四皇子要下令全城搜查他,还用刺杀皇子的罪名?
她眨了一下眼,长睫下的眼眸睿智而明亮,也许是他们皇族之间的腌臜事情,她还是莫要知道的好,不过她还是记得自己有问题要问银面男的。
“刚才四皇子看我的时候,眼神里有着怒意,你可知我,或者是沈家,有什么得罪过他的事情吗?”
“有。”银面男舒服的靠着箱内的软垫,暗道沈府的马车实在是舒服,眼里流露出淡淡的笑意,望着眼前的少女。
仅凭四皇子的眼神,就能看出他的心思,眼前少女的观察力,或者说政治敏感度,还是很高的。
“什么事?”云卿不想和银面男再多打机锋,若不是为了弄清楚这件事,她很想立即就将银面丢下马车,以免再惹麻烦。
当听完银面男说着那日的箭其实是四皇子安排射向他自己的,接下来的话,银面男不说她也明白了。
本来是给五皇子吃的暗亏,结果因为她的一个心思,而反噬到四皇子自己身上,如果抛开权势现实,单凭心理来说,云卿一定是很爽的。能让四皇子不爽的事,她都会开心。
可是如今重生一世,在两人力量如此悬殊的状况下,她还是想要尽量避免前世的一切再次发生在自己身上,若说刚开始的时候有着报仇的心里,可现在她觉得能一家安康就好。
但是,很显然,四皇子即便是没有看到游龙十八柱,知道沈家的银砖祠堂没了,对沈家还是产生了仇恨,难道有些事情是不可以避免的?难道沈家天生就和四皇子犯冲?
银面男看着她一时呆怔的脸色,再看她口中喃喃的话语,虽然听不清什么,但是最后一句他还是听到了,眸子划过一道暗流,飞快的闪过后,归于一汪平静之中,他看马车已经远离了搜查的这一块,于是掀起马车帘子,掀起布帘,留下一句,“沈家从来就没从皇家事务中逃出过。”
接着布帘一动,银面男的飞快的窜了出去,他已经将这个信息传给云卿了,就看她自己懂不懂,今日他将四皇子和沈府对立的原因透露了一丁点出去,相信以云卿的聪慧,会猜到一点端倪,终会知道,她若是想护着沈家,首先必须要有权势。
回到沈府之后,云卿去谢氏那一趟,便听到说今日沈府书房里进了贼人,开始进了两个还都不知道,后来又进了一个飞贼,好似两批贼完全是不认识的,不对路的,特别是后面那个,若不是一身贼服,倒像是抓贼的,于是两批人打了起来,双方都受伤后,才撤离了现场。
而书房内的东西点了之后,并没有少什么东西,不管是贵重的还是不贵重的都没有人动过。
云卿安慰了谢氏一番,便回了归雁阁,脑中一直都在想着谢氏所说的话。
沈府今日进了贼,来的有两批,之前进了两个,后面又来了一个。
她在书局的时候,银面人从书局的屋顶飞过,而书局的后面是河,只有左面可以踏着屋檐飞过,那一个方向,好似正是沈府所在的方向。
四皇子紧接着就围城抓刺客,银面人说他根本就没有行刺四皇子。
她相信银面人根本就不需要对她说谎,那种时候,说谎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他真的没有行刺。
所以,银面人是真的没有行刺,那四皇子为何还要全城围捕呢。
很显然,后面一个进沈府的飞贼就是蒙面人,而开始进来沈府书房翻东西——是四皇子的人!
只有这样,四皇子才会下令全城围捕!
若不是她今日刚好在马车上遇见了银面男,又恰好听到他的话,知道了府中进了贼人的消息,根本就无法将这些事串通在一起。
而那个银面男今日进她马车里的行为,说是随意,更像是一种刻意的安排,是打算告诉她什么。
云卿细细的思忖着,越想心内越发觉得骇然——你们沈家从来就没从皇家事务中逃脱过。
这是在暗示什么呢,沈家一直都偏居江南,几代都不曾和皇家有联系了,怎么会这样呢。可是若真的没联系,那又怎么解释四皇子会派人来翻沈家的书房,还不想让人知道他的目的。
那么四皇子来沈府中究竟要找什么东西?
这让她不得不想起和银面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正是在柳府,当时他也好似在找什么东西,柳府也是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那个时候,四皇子和银面男的人,也是在柳府找什么东西。但是他们如今又到沈府来寻,很显然,那东西不在柳府,或者说不完全在柳府。
柳府,沈府。
云卿拿着毛笔,坐在书桌前,墙壁被夹墙里的火盆烤得暖和,屋子里的气温舒服的很,她用笔在柳府和沈府之间画了好几条,最后写出一行字。
柳老夫人是外祖父的妹妹,娘是外祖父的女儿。
外祖父,这,好像就是沈府和柳府之间唯一一条可以想通的线索了。
云卿隐隐觉得,就像银面男所说的那样,她藏在心底,一直觉得有个不太明白的地方,此时变得明白了。
她一直觉得单单是因为财力而让沈家被四皇子觊觎而抄家,始终不太让人信服,毕竟那时候她还是耿佑臣的夫人,只要沈茂和谢氏一去,其实这批财产大多数还是能不动声色的转到皇家去的。
四皇子的做法,过于厉狠了一些,但是她由于上辈子在出嫁前,活动的区域太小,获得的信息十分有限,所以一直只困惑而不能完全解开此惑。
此时看来,只怕是四皇子要寻的那个东西,就在沈府!
而那个东西,才是导致沈府灭门的主要原因!
手中握着的笔一下掉到了白色的宣纸上,上等狼毫嘭的在纸上印出一朵墨色飞溅的花,轰然倒下,云卿只觉得从心脏有一股冰凉的血液,咚咚,咚咚的开始往四肢蔓延,带着一股股的冷意,蔓延到了四肢,最后到了她的脑中。
她为这个新发现而欢喜。
她为这个新发现而悲伤。
欢喜她终于在重生的第二年,弄清楚上辈子沈家被灭门的真实原因。
悲哀她发现自己不断在努力的这两年,始终没有让沈家真正避过被灭门的原因。
她脑中仿佛一寸寸被冰冻,却在冰冻中变得更加的冷静,更加的镇定,许多事情在面前交织成一张大网,她眯着眼,寻找着可用的信息。
那个东西,究竟是一样什么样的东西,四皇子为什么迫不及待的找到它。
它的存在,对于四皇子一定很紧要。
什么对四皇子最重要?
皇位。
什么东西影响皇位的传承?
圣旨?兵权?神器?还有什么……
她必须要搞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这才让她有办法与四皇子的对峙中,找出一点点胜利的可能性。
接下来的日子,云卿有意无意的试探谢氏,外祖父曾经任过先帝的帝师,是状元郎,是否和皇室中谁有过什么关系,有没有特殊的状态什么的,谢氏一概都是摇头,表示未曾有过。
而问沈茂,沈茂和谢氏更是一样,云卿又不敢透露太多,毕竟她这些都只是猜测,而且若是一旦走漏了风声,四皇子知道她发现了这件事,只怕灭门惨案要提前了。
就这样探探寻寻中,沈茂和扬州商人的银两全部凑齐,经四皇子和瑾王世子验过后,领凌帝的旨意,购买北方所缺的粮食,全部运往灾区。
而在赈灾款捐上去没多久,一道圣旨也从北方快马加鞭的送了过来,由人捧到了沈府。
沈茂知道后,立即从外面急急的赶了回来,来不及沐浴熏香,带着谢氏,云卿,让人通知韦凝紫前来,乳娘抱着墨哥儿,轩哥儿,打开沈府的大门,恭敬的在门前迎接。
送旨的内侍一到门前,就被人扶了下来,然后喝了一口递上来的茶水,尖着嗓子喊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扬州府沈茂其心向圣,德言可表……封为抚安伯,享二等爵俸禄,其女沈氏云卿蕙质兰心,忠心为君……封为韵宁郡君,其母封三品淑人,择日进京……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一段话念了下来,整个沈府的人都震惊了,他们想到过会被明帝嘉奖,会被明帝赏赐,可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被封爵,而云卿直接被封为了郡君,陛下还赐字‘韵宁’,要知道,没有赐字的和赐字之间的可是有天大区别的。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在给沈府这个封号的时候,朝堂上还发生了好大的争议,支持皇后那边的大臣都说一个商人之女,怎么可以一下就被封为郡君,这可是三品的封号,一般是亲王的孙女才可以封为郡君,最多奖赏点东西就可以了。就在此封号上有激烈争斗的时候,方小侯爷受某人之托,非常不经意的说了句:“难道陛下的性命还不敌一个三品郡君的封号?”
此言一出,百官闭嘴,再不言语,而有见风使舵者,在看到沈茂联合扬州富商解决北方赈灾状况后,更是说沈家一家都是忠君之民,此言得众拥护,于是龙口一张,在沈家的封赏上,再加了沈茂的二等伯封赏。而谢氏的三品淑人,则是在云卿被封郡君之时,便加了上去的。
一时之间,不管是沉稳如沈茂也好,还是激动如谢氏,还是惊疑如云卿,心中触动都大,就连云卿都未曾想到,再生一世沈府竟然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这份荣耀简直是天大一般的砸下来。
好在他们都是在内心震撼,表面上还是镇定的,沈茂首先起来领旨,重金谢了前来送旨意的内侍和随从,并好好的招待她们。
沈府上下一片都是喜洋洋的,连下人都是一片喜色,纷纷庆幸自己运气好,一下从商人的奴婢升为了伯府的奴婢,虽然都是奴婢,那说出去完全不同。
云卿看了一眼韦凝紫,但见她脸色苍白,眼神里都有些失色,看起来几乎是经不住打击的样子。
看来自己被封为韵宁郡君的事情一定让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商人之女的韦凝紫难受得要命了,难为她在收到这么大的打击后,还能站在那里。
“表姐,怎么还不进去,外面风大,看样子又要下雪了,小心受凉呢。”云卿笑着对韦凝紫打了个招呼。
韦凝紫其实并没有云卿看起来那么好,她全身在微微颤抖,手指紧紧的掐在手心,恨不得能将云卿捏在手心里掐破。
她紧紧的咬着牙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双水一样的眸子里终于克制不住的对着云卿露出了一丝狠毒的目光,望着面前穿着白色狐皮斗篷的少女,恨不得一下子抓烂她的脸。
她转身望着云卿,咬牙道:“小心站的越高,就摔得越惨!”
终于装不下去了吧,云卿微微一笑,“能站的高一点,总比越来越孤苦的好。”
“沈云卿,你不要太得意了!”韦凝紫的忍功终于破裂了开来,露出了她隐藏的那张充满了嫉妒恨的扭曲的面容。
“我得意不得意,表姐是管不着了,你还是莫要站在风口吹病了,若是这个时候病了,姨妈就没有人照顾,一不小心,表姐说不定就成了克父克母之人了,在‘不孝君亲’后又加上这么一条,那可就真的完蛋了。”云卿调皮的一笑,肤色照在薄薄的雪地里,像是冰霜凝成,眉眼里却带着一股煞气,说完以后,便带着流翠转头往沈府内走去。
韦凝紫看着前方袅娜华丽的身影,眼底迸出仇恨的光芒来,那些一直压抑在她内心深处嫉妒和疯狂,终于汹涌而出。
她一直在沈府做着小心,就是想要有一天完美的将沈云卿拉下马来,然后取而代之,这个沈家小姐的地位。
谁知道,沈云卿是过的越来越顺,就是在外面抛头露面,也并没有为她的名声抹上什么黑,反而是她,只是参加了皇后一个宴会,就被安上了不孝的罪名,被整个扬州的上层社会都取笑。
越是如此想着,那条名为嫉妒的蛇就越是缠绕着她,一寸寸吞噬着她本来就狠毒的心灵。看来没有办法了,沈府实在是不接受她,那么就让整个沈府都为了沈云卿的得意去陪葬吧。
沈茂将内侍和随从招待得妥妥当当,又亲自送到了扬州最好的旅馆天字房后,才高高兴兴的回来。
内侍在传了圣旨后,又告诉他,今年皇商供应已经敲定了沈家,由于地方上会有文书来,陛下并没有写到圣旨上。
沈家的皇商是凭着实力拿来的,若是写到圣旨上,反而显得沈家是靠着其他东西赢来的,沈茂对着北方深深的行了个大礼,谢谢陛下体恤。
大雍朝的规矩,所有皇商受诏一律迁居京城天越,大雍的皇商并不多,且选的皆是有实力的商户,一般来说,皇商都是掌握着全国每行每业大部分经济命脉的商人,如此做法,一来是显得圣意照顾,二来便是为了好控制。
加上被选为皇商一事下来,沈府算的上是四喜临门,前来祝贺的客人一波又一波,想着年后就要搬离扬州,而过年前后事务会非常繁忙,如此招待也实在忙不过来,沈府在三日后,举行一个庆祝宴会。
自将采青许配给庄子上一个管事了之后,云卿身边就只有流翠一个大丫鬟,她住的院子大,里头的事情也多,除了流翠,就只有青莲,问儿,雪兰三个二等丫鬟,所以虽然是二等丫环,她们三个还是很得脸的。
“小姐,昨晚我半夜起来上厕所,又看到雪兰偷偷摸摸的在院子里转,也不知道在做什么。”问儿对着云卿汇报道。
云卿沉眸,十二月的夜晚,天冷地寒,人一站出去就恨不得能缩回来,雪兰那性子是能偷懒就偷懒,怎么会半夜出去在院子里瞎转。
“你先看看,若是今晚再看到她转,就看她究竟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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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 步步为赢
就在当天晚上,问儿根据云卿的吩咐,半夜紧盯,结果和另外一个值夜的妈妈捉住了鬼鬼祟祟的在院子里转悠的雪兰。
云卿看着跪在面前,手脚被捆在一起的雪兰,冷笑了一声,拉了拉披着的大氅袖子,不言不语的喝着茶。
本来抱着禁闭嘴巴,什么都不说的雪兰,看到云卿一声不吭,好像只打算欣赏她被捆的样子,并不打算质问她,但是沉默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她开口道:“小姐,你半夜让人抓奴婢来,是为了什么事?”
云卿见她终于开口说话,却是反咬一口,说是自己抓她来,抬手将茶盏轻轻放下,流翠素来讨厌她,拧眉道:“你半夜鬼鬼祟祟在那干什么?”
雪兰见到是流翠问她,本来这些时日就积累着对流翠的不满爆发了出来,横眉道:“什么鬼鬼祟祟的,不要说的那么难听,我只是半夜睡不着,到院子里走走而已。”
“半夜睡不着?你犯的着到院子里面挖坑吗?”流翠见她死咬着不打算说,顿时反驳道。
雪兰闻言,却不看流翠,只转头望着云卿,看着她面色淡淡,一双凤眸却是幽幽的如同烛火一般,心内觉得小姐的样子不怒自威,隐隐有些害怕,强辩道:“我挖什么坑了……”
青莲从外面进来,手上拿了一个东西,递到云卿面前,只看了一眼,云卿的脸色便隐隐含着愠怒。
‘啪’的一声,一个小布人丢到了雪兰的面前,那布人身上贴着‘御席明’两个字,身上扎满了长针。
边上流翠一看,深深的抽了一口气,几乎是惊愕的捂着嘴,“这是陛下的名字!”她跟在云卿的身边,学习过认字,而问儿和青莲,两个人在听到流翠的话,更是惊恐的睁大了眼睛,看着地上的小布人满脸惊骇。
这种小布人,在有人怨恨他人的时候,会在上面贴上那人的生辰八字,刺上银针,埋在地下,以作诅咒之用,而雪兰埋得这个,在上面写着明帝两字,虽然没有生辰八字,一样是死罪啊。
明帝最为讨厌厌魇术,曾经宫中有妃子利用厌魇术术争宠,被发现后,立即被打入冷宫,其家人也全部落狱。
而这个小布人埋在云卿的院子里,若是一旦被人发现,竟然敢诅咒圣上,虽然别人会觉得不合理,但是厌魇术就是厌魇术,不管怎么说,一定会将整个沈家打入谷底,之前一切的努力和封赏将会随之东流,甚至会惹来灭门之祸,要知道,那个妃子利用厌魇术,并不是针对明帝就落得全家入狱。而沈家这个,那不是满门抄斩?
“这个东西,是从你刚才挖的坑里面埋出来的,你不能否认了吧。”云卿忍着内心里的强烈愤怒,望着雪兰的两只眼睛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烧透。
雪兰望着云卿,又看着那小布人,脸色写满了震惊,“不,我埋的不是这个,不是这个……”显然,再孤陋寡闻的她,也知道这个小布人是什么东西,会惹来什么罪!
“你埋的就是这个,不过表小姐告诉你,这里面装的不过是让我不舒服的东西,你根本就不知道这上面写的是陛下的名字。”云卿的声音越发的温柔,可是落在雪兰的耳中,宛若魔鬼一般,她看着那灿若星辰的一双眼眸,脸色煞白,方才明白,自己这些日子,一直以为偷偷摸摸,不惹人注意的行为,早就收在了小姐的眼底。
看着雪兰变化的神色,云卿肯定雪兰也不知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雪兰是贪心,是有向上爬的欲望,可上辈子云卿也记得,雪兰的胆子并不大,她没有韦凝紫那种为了利益,一切都可以牺牲的狠毒心肠。
当年厌魇术的事情闹的很大,就是民间也沸沸扬扬的,所以人人都知道这个东西的可怕,一旦被官府知道有谁家用这个,立即就可以以杀人罪逮捕起来。
雪兰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她若是埋下诅咒明帝的小布人,那么整个沈府也会被牵连,作为沈府的奴婢的她,自然也得不到好下场。
此时她再顾不得其他,后背有冷汗从背上流出,她埋下这个,是等同于要毁掉整个沈府,小姐虽然脾气温和,可是对于不忠的人,一定是严惩的。
“小姐,饶了奴婢吧,表小姐告诉奴婢,说这个只是让你头疼发烧,不能参加庆贺宴会的,奴婢不知道这个竟然是厌魇术!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一下又一下重重的磕头声撞在青石地板上,发出嘭嘭的声音,雪兰是用力的磕头,不一会满额头都是鲜血和青肿的痕迹,她仍然不知疼痛一般,猛烈的磕着……
看着她的样子,云卿眼眸里没有一丝的动容,上一世被雪兰背叛,重生以后,她并没有将所有的怨恨都积累到雪兰身上,在她发现避无可避的时候,她还想着,也许这一世,会不一样,只要雪兰不再动怀心思,她并不介意,留着她在身边,在院子里。
可是人心这个东西,真的太难把握了。
她也相信,雪兰是被韦凝紫利用了,可是若是雪兰一开始就没有异心,如何会被利用,就算是埋的让她头疼脑热的小布人,那也同样的是背主了,雪兰就不曾想过,这个小布人万一是诅咒她死的呢?!
鲜血从额头留下,流过雪兰在沈家越养越姣好的面容。
在场的流翠,问儿,青莲,却没有一个人觉得她可怜,她们的想法都是一样的,一个可以帮着外人埋厌魇术在自家小姐院子里的丫鬟,实在是不值得任何人同情。
她一说完,青莲立即带着问儿,出去挖小布人,而云卿盯着雪兰看了好一阵子,才开口道:“好了,你别磕了。”
雪兰抬起鲜血淋漓的面容,眼眸里却露出惊喜的神色,“小姐,你原谅奴婢了吗?”
云卿淡淡的一笑,“你犯下这么大的错,我若是随便原谅你,你也不可能相信,如今我要让你将功赎罪。”
雪兰本以为一定会被惩罚,不是打死,也会被发卖,却没有想到会听到有一线生机,立即如鸡啄米一样点头,道:“小姐你尽管吩咐,奴婢一定好好的将功赎罪!”
“嗯,你额头上的伤怎样,这一出去就给人看出来磕头弄的,可不大好。”云卿望着她额头磕破的伤痕,轻声道。
雪兰知道云卿这是不想人家知道今晚的事,虽然舍不得将脸弄破,但比起死来,毁容算不的什么,低头道:“小姐放心好了,绝对没有人会知道的。”
“那就好。”云卿深知雪兰骨子里这种奴性,她要是依附于谁,就会使劲一切的法子去巴结谁,此时韦凝紫陷害于她,在她心底,已经不相信韦凝紫了,而可以供她投靠的人,只有云卿了,所以她不担心雪兰会傻到自觉坟墓,“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跟表小姐说,小布人已经都埋好了。”
“好的。”雪兰连忙应道。
……
待雪兰走了以后,流翠才低声道:“小姐,你怎么放那个祸害走了,她那样的人留在身边,可不能省心的。”她记得小姐不是那种心慈手软的人,在她脑海里,可记得小姐拔剑对着沈氏族长的那种狠厉,怎么会对一个叛主的人手下留情。
云卿站起来朝着内室走去,声音从前方传来,到了流翠的耳中,有一种飘渺的感觉,好似在重重烟雾之下,带着森森的寒意滋滋的冒出,“我若是现在就将她处置了,岂不是惹了韦凝紫疑心?”
流翠这才想起,是啊,雪兰埋小布人的事,肯定要和表小姐说的,若是雪兰一下子不见了,不管是用的什么借口,表小姐那细心的人肯定会觉察出不对的,到时候小姐的安排就不好实行了。
“可是想想真的不甘心,揪着这么大的错,不可以将表小姐抓去官府关起来。”流翠咕哝道。
云卿坐在床沿边上,微笑道:“拿着这个去揪她,岂不是把事情闹大了,雪兰虽然是帮她埋的小布人,可雪兰究竟是我的丫鬟,到时候事情闹了起来,让人知道沈府有厌魇术,你说别人会怎么觉得?”
“表小姐肯定不会承认,说小姐要栽赃她,然后她就扮可怜哭,说什么沈府容不下她,到时候这个小布人给别人看到,就真正坐实了沈府的罪名了。”流翠不甘心的将这一句话说出来,圆圆的脸上尽是不甘。
云卿闻言浅笑,她还一直觉得没机会狠狠的拔掉这颗寄居在沈府毒瘤,如今她送上来的机会,她当然不会浪费。
次日,云卿见到雪兰,果然见到她脸上从额头到脸颊,都有一条蹭出来的疤痕,听流翠说,雪兰对人说,是她上厕所的时候不小心摔到地上,蹭伤的。
三日后的宴会,沈府门庭若市,车马停的整个一条街都是满的,前来贺喜的宾客不少,除了生意上往来的朋友,也多了一些地方的官宦。
虽然抚安伯只是一个爵位,没有实质性的权利,可到底是陛下赐予的,而且云卿那个韵宁郡君可是实打实的证明着陛下对沈家的重视,不管心里愿意不愿意,面子情还是要做到的。
沈茂和谢氏招呼着各方的客人,听着各种恭贺,老夫人调养了许久之后,也由碧萍和碧菱扶着,坐在厅上,看着沈府的一切,旁边有妇人凑趣的和她说着话,她笑眯眯的点头,很是开心。
云卿一身也打扮的很庄重,她穿着偏襟水红撒虞美人花亮缎水长褙子,粉紫镶边上绣着玉兰花,流云髻上簪着一只赤金蝴蝶簪,一头垂下一颗珍珠到颊边,显得皮肤若水,凤眸清若秋水,庄重中又不失少女的青春。
云卿一面和周围的人说着话,如今那些没有品级的夫人小姐看到她都是要见礼的,她和缓的带着笑容,一一回了礼,仪态大方,礼仪标准,甚至根本就看不出,这个郡君之位是刚刚得封的,仿若与生俱来,高雅端庄,惹得一时间许多的夫人看着她,满口的赞誉,不断的交口赞叹,沈家这个女儿可谓是绝色。
云卿余光望着韦凝紫还没出现,眼底的光芒越发的耀眼,直至宴会马上要开始了,她才从门前姗姗来迟。
一袭水蓝色的百褶裙,裙摆有着连绵不断的银丝百合花,清秀纯洁的百合映在蓝蓝的湖水里,她梳着简单的单螺髻,上面簪了一朵淡蓝色的绒花,显得那张柔弱娇美的脸,更有一种楚楚可怜的风范。
一进来,众夫人就从头到尾的打量她,显然是还记得上次皇后说她母亲在病,她还浓妆艳抹出席,此次见她穿着素淡,虽没开口说什么,但是面容上都显不出什么热情来了。
韦凝紫自一走出来,就看到众人望着云卿的眼神,是充满了惊讶和赞叹,还有艳羡,充斥在耳边的都是对云卿的赞美声,而自己一走出来后,虽然眼神也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可是里面的内容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怜悯,厌恶,鄙视,各种各样的视线交杂在她的身上,让她有一种深深的屈辱感。她将这种屈辱感化作恶毒的诅咒,沈云卿,今日,就是你和沈家荣耀的开始,也是你们破灭的开始!
虽然心内对韦凝紫不怎么在意,她如今寄居在沈家,看在沈家的面子上,其他人还是和韦凝紫虚应着。
一个夫人问道:“你母亲如今怎样了?”
韦凝紫面带忧愁道:“还算好,只是她身子一直不好,我很担心。”
夫人感叹道:“真是可怜,好好的怎么就只能躺在床上了,留下你伺候她。”
韦凝紫捏着帕子,眼角盈泪,“若是娘能好,让我做什么都行。”
“你真是个孝顺的孩子……”
韦凝紫又擦了几次眼泪后,和人说了几句后,便看到一个丫鬟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大声道:“死人了,死人了……”
她的声音突然又突兀的插了进来,让所有人都转头望向她,谢氏更是急忙道:“你在乱说什么!来人,还不把她拖下去!”
那丫鬟口中大喊,“真的……真的死人……”
谢氏恼怒这丫鬟在宴会上出现,立即让人堵上她的嘴,韦凝紫却抢先一步拦在前面,满脸关切之色道:“姨母,这丫鬟有话要说,你就让她说完罢!”
“胡说!今日宴会上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把人拖下去!”谢氏望着韦凝紫,语中含着凌厉之色,她对这个姨侄女的感情,已经在谢姨妈不断的闹事之中,慢慢的消耗了,如今府中丫鬟大喊大叫,这个姨侄女不帮忙掩饰,还在这胡言乱语,她心头说不出的失望和恼怒!
“姨母,你不要动怒,我只是担心罢了,毕竟今日来的客人多,万一这丫鬟看到的是哪个客人呢?”韦凝紫满脸的担忧,顿时让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立即查看身旁的家人还在不在。
有好几位夫人想起自家的女儿刚才说要出去赏梅,不由的担忧起来,望着谢氏道:“沈夫人,要不让丫鬟说完吧。”
面对众人的压力,谢氏只得点头,“你们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
“还是让丫鬟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韦凝紫又插嘴道。
显然谢氏的话远远没有家人的安危来的重要,几位夫人急切看着谢氏,谢氏没有办法,不得已的转头,吩咐婆子将那丫鬟放开。
“说,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死人啊,荷花池里面有一具死人!”丫鬟浑身发抖,显然被看到的景象给吓呆了,谢氏看她的样子,并不像是说谎,心里也开始担忧了起来。
“快,带我们过去看看!”几位夫人听到荷花池里有尸体,更是担忧自家的女儿,这天寒地冻的,一不小心滑进池子里不是没有,自家女儿可不会游水啊!
一群人就这样簇拥着往荷花池里面赶去,有担心担忧的夫人,有纯属看热闹的,总之个个都是十分着急的往前走。
韦凝紫最为积极的走在前面带路,生怕大家走错了地方。
而云卿走在后面看着她急切的背影,暗里冷笑,安雪莹和云卿并排走着,一面道:“云卿,你表姐好似生怕你家中不够热闹一样。”
“可不是,看她那样,就知道和章洛一个德行,惟恐天下不乱。”一直没有露面的章滢今日也随着颍川侯来沈家道贺,她走在云卿的侧后方,想着韦凝紫方才的举动,冷冷不齿。
云卿微笑,“先去看看再说吧。”
沈家的池塘不少,称作荷花池的只有一个,便是按照荷叶的形状和脉络砌的一个池塘,池塘里面种满了荷花,许多夫人都知道那个地方。
此时冬日,残荷已经拔去,池塘里只有冰冷的湖水泛着冷光,而其上飘着一具女尸,脸朝下的浮在幽幽的湖水之上,说不出的森寒冷意。
有一个夫人看着那女尸穿着浅绿色的比甲,已经忍不住的叫了起来,“我家鹿儿今天就是穿的绿色衣裳……”
谢氏听言,浑身发冷,若是在宴会上死了哪家的小姐,沈家真是说都说不清楚了,旁边有三个会水的婆子立即游了下去,合力将人捞了起来。
待把人放下来之后,将面转向天的时候,死白的面容上有一道大面积的蹭伤,云卿微微凝眸,韦凝紫真的够狠。
只听一个丫鬟惊声道:“这……这不是雪兰吗?”
韦凝紫站在尸体面前,双眼盈泪,捂着嘴骇得往后退了一步,“雪兰,她,她不是表妹你的丫鬟吗?怎么会死在湖里呢?”
一句话,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云卿的身上,云卿视线先在雪兰已经没了生息的面容上望了一眼,目光波澜不起抬头看着韦凝紫,她那结合了担忧,害怕,失望的眼神,让云卿感叹这种精湛的演技,点头道:“是的,雪兰的确是我的丫鬟。”
“那她怎么会死在湖中的?”韦凝紫为雪兰的死很悲伤,看着云卿含泪问道。
“我也不知道,昨晚她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在湖中了,表姐你知道吗?”云卿看着韦凝紫,眸光如同幽冷的湖面,带着泠泠的光华流转。
“我怎么会知道。”韦凝紫连忙否认道,“我不过是担忧怎么府中会无缘无故死了一个丫鬟而已。”
谢氏看到雪兰后,眉头便皱了起来,好好的宴会上,竟然死了一个丫鬟,还是女儿院子里的丫鬟,要是给人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说!
一个婆子忽然注意到雪兰的手,喊道:“你们看,她手中抓了一个东西!”
立刻有人上去扳开雪兰冰冷的手,只见她手中握的是一方白色的丝帕,是上好的绢丝做成。
韦凝紫看到那方白色丝帕,眉头飞快的蹙了一下,脸色略微有些不自然,这个帕子是什么时候被雪兰抓去的,她记得那时候雪兰的手上并没有东西啊。
再仔细的一看,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丝帕,上面没有任何的图案和标志,不由的放下心来。
“这丝帕材质很好,可不是丫鬟能用的起的。”安夫人站在一旁,看着那丝帕的材料,蹙眉说了一句,当知府夫人久了,也有一点分析案情的能力,此时她这么说,其他夫人也附和着说这种绢丝细腻柔软,她们都很少有。
韦凝紫故作惊疑的看了一眼,然后道:“表妹,我记得这丝帕,你可好像有两条一样的吧。”
云卿点点头,非常痛快的承认道:“是的,这帕子我的确有两条。”
韦凝紫似乎很是惊讶,然后又露出不忍的样子,“雪兰怎么会抓着你的帕子呢,她是你的丫鬟,又抓着你的帕子,这是不是太巧合了一些?”
她的话点到为止,自有那好热闹的人多嘴,“难道这丫鬟是被人故意推下去的?”
“可是为什么要推下去,难道是因为发现了什么秘密?”韦凝紫看了云卿一眼,故作疑虑道:“表妹,这丫鬟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不小心推她下去的?”
好,终于开始钓她上当了。
云卿微微一笑,“不是,表姐大概是以及之心度他人之腹了。”
她话中的讽刺很浓,可韦凝紫并不气怒,她只要想到等下会发生的场景,根本就不在乎如今这点讽刺,脸上露出一点生气的神色,“我也不相信是表妹下的手,可是今日这么多人在这里,这丫鬟手中还拿着表妹的帕子,虽然丫鬟卖身做了奴婢,生死由主人来定,可是传出去,对表妹你的名声总是不好的,如今你已经是朝廷封赐的郡君了,更不能让那些流言蜚语损害你的名声。”
“噢,表姐如此为我着想,那我应该怎么做,才能不被这些流言蜚语损耗我的名声呢?”云卿面容很平静,眉宇里有一丝掩饰不了的焦虑。
韦凝紫看她上钩,立即大义凛然的思忖了一会,“如今众多夫人在这里,若是这丫鬟是表妹命人推的,那肯定院子里有痕迹,让人去搜一趟,若没发现什么便可以洗清表妹你的嫌疑了,说不定只是这个丫鬟看你的帕子好看,然后拎出来不小心滑进去也说不定。”
谢氏一听说要搜云卿的院子,当即开口道:“怎么可以随便搜查屋子?”
韦凝紫早有准备,转头淡淡道:“姨母这是怎么了,不过搜查下屋子就可以证明表妹的清白,你为何不敢了?”
这话其实已经有不恭敬的成分在其中了,谢氏看着韦凝紫目光里的猖狂,气的浑身发抖,她要是说不准,就是承认是云卿下手将这个丫鬟推入湖中的,可是让人随便搜女儿的屋子,这本来就是一种侮辱。
“要搜就搜,不过,我想说,既然要搜,那就一起搜,这种帕子,只要有这种白色绢丝的,我们府中哪个院子里的丫鬟做不出来啊,而雪兰落入水中,也不一定是因为我的原因,要知道,也许她是因为知道了其他人的秘密,而被人推入水中,也说不定。”云卿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望着韦凝紫,“表姐的院子也要一起搜。”
望着那深不可见底的双眸,韦凝紫忽然觉得浑身冰凉,她仿佛觉得,今天又走到了一个陷阱里,她今日的一切,都是经过精密的安排,先是引雪兰出来,将她推在湖中淹死,然后将雪兰的死往云卿的身上引,依此在众人面前寻到理由去搜云卿的院子……如此安排,步步为营的设计,沈云卿又如何得知。
她忍住这种通身的寒意,暗道一定是自己以前在她手中吃过败仗,留下了阴影,她肯定不知道,等一下等待沈府的将是什么滔天大祸!
于是韦凝紫面上越发和气的笑道:“既然表妹这么说了,那就让人一起搜吧。”这个时候她一旦拒绝,那么就会落入自己的那句‘不让搜就是有鬼’的陷阱中去。
“那就你派两个丫鬟,我派两个丫鬟,去各自的院子里搜吧!”云卿提议道,韦凝紫也觉得这种公平,再加上谢氏派了李嬷嬷和琥珀一起跟着她们做见证。
眼看这宴会是弄不成了,但天气寒冷,总不能让人都围在荷花池边,谢氏忍住心中的不安和愤怒,招呼着夫人小姐们往宴会厅中走去。
而方才不见了的三位小姐,原来是走到偏僻的湖边去看梅花去了,刚回到宴会厅,还在奇怪怎么没看到众人在了。
此时也没人有交谈的心情了,好好一场庆贺宴会,变成了这样,人人都是坐在位置上,偶尔压低了声音说上几句话。
韦凝紫似乎胸有成竹,坦荡的坐在云卿对面的一个席面上,等会儿好欣赏云卿的表情,而云卿根本就不正眼看她。
她的左边和右边坐着安雪莹和章滢,三个人正在说着话呢,安雪莹不安道:“云卿,她们该不会搜出什么东西来吧?”
安雪莹一直被保护的很好,相比之下,之前被保护的更好,而这一年来被打击磨练的更多的章滢就更会观察颜色了,她看云卿坐在位置上,气定神闲,眼眸里更是一丝波澜都未起,笑道:“安雪莹,你就别多想了,保证搜不出来的。”
其他的人不说话,她们三人也不好再多说,只好等待着,但是很奇怪,竟然没有一个人想着要走,不知道她们心内是抱着怎样的想法,总之没有一个人辞行,和主人一起等待着结果出来。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韦凝紫身边的紫霞,紫薇,云卿身边的青莲,问儿,谢氏身边的琥珀,由李嬷嬷带着走到了大厅里面来。
众人都发现,李嬷嬷的手上提着一个袋子,袋子垂落下来,里面应该装了一些东西。
韦凝紫眼底带着笑意,望着李嬷嬷殷切的站了起来,“李嬷嬷,你们搜到了什么东西吗?”
李嬷嬷盯着韦凝紫,眼神里射出来的目光,恨不得化成天雷,将她活活霹死在这里,“有,当然有搜到东西。”
韦凝紫没有看着李嬷嬷,目光一直停在那个袋子里面,李嬷嬷的目光此时在她的眼底,那都是因为发现了脏东西后的愤怒。
谢氏看着那个袋子,面色微冷,问道:“在哪搜到的,里面是什么东西?”
李嬷嬷收回盯着韦凝紫的目光,恭敬的回道:“回夫人,大小姐的院子里搜查过了,没有任何奇怪的东西,倒是在菊客院的时候,从树上掉下了一包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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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烧退,今天又发烧…。
V71 白花决裂
菊客院,就是韦凝紫所住的地方,一听到说在她院子的树上掉下什么东西来,她立即站了起来,皱眉道:“树上掉了什么东西?”
李嬷嬷看了一眼她,难为的望着谢氏,将手里的袋子反过来,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一堆五颜六色的绢丝布料一起都掉在了地上,看起来只是碎布一样的。
韦凝紫看着那堆布料,吊起的心放了下来,虽然不知道这布料是怎么出现在树上的,可不是什么其他东西就好,松了一口气,道:“就是一些布料而已,也都是些裁剪过的,估计是做衣裳剩下来的,说不定是哪个丫鬟看到喜欢,偷偷的藏起来的呢。”她视线越过李嬷嬷,望着站在李嬷嬷身后的紫霞和紫薇问道:“就只搜出这些吗?其他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吗?”
她让雪兰埋的那些小布人,位置早就计划好了的,紫霞和紫薇都得了她的吩咐,只要进云卿的院子里,就直奔过去搜查,怎么看她们两人手中都是空空的?
“没有,两个院子里都找了,并没有其他的东西。”紫霞也暗里奇怪,小姐说东西在那里的,她去找了,却偏偏找不到。
韦凝紫的俏脸一下子就被一层阴霾所覆盖,紧紧的盯着紫霞,吓得紫霞低着头,不敢再对上她的视线。
“既然没搜到什么,那也就算了吧。”眼看着没搜出点什么让人兴奋的东西来,看客也少了心情,提议道。
李嬷嬷这时却开口道:“这布料有问题。”
老夫人坐在上位,李嬷嬷正站在她的身边,由于连续两次身体大受伤害,她如今已经用上了拐杖,看到那堆布料,用拐杖拨弄一下。
布料翻转过来,露出若隐若现的字和符号,众人眼底立即射出好奇的光。
“这是什么?”老夫人用拐杖拨出一根布条,上面用大红色的线绣出了奇形怪状的符。
李嬷嬷也用手拨开其他的布条,翻转过来后,可以看到,一部分白色,蓝色,黄色,红色的布条上面都用大红色的线绣着同样古怪的符号,还有一些弄到了一半。
众人都从座位上站起来,去看那布条上究竟是什么东西,有夫人眼底隐隐露出了骇人的神色。
谢氏皱眉:“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是梵文所写的符文。”其中一位一心向佛的老太太开口道,声音里却充满了恐惧。
“是何符文?”老夫人和那老太太也是认识的,看她神色,立即追问道。
“这……”那老太太非常犹豫该不该说出符文上面的内容,而韦凝紫的脸色已经渐渐变得奇怪,她院子里何时出现了这种东西?
“老太太,你有话就直说!”云卿劝道。
那老太太先是阿弥陀佛了一声,然后道:“这是经文上记录的一种符咒,用丝线绣在布料上,挂在树上,可为家中病者延年益寿,可使病者康复。”
老夫人看着地上的那一片经文,惊讶道:“那这还是为人祈福的东西了?”说是这么说,可看那老太太的神色,若真是什么十分好的东西,那就不是如此神色了。
云卿忽然走到那布条面前,将布条捡了起来,看了一遍后,“老太太,这上面的丝线好像不是大红色的,而是用血染红的?”
她一说话,众人脸色立即就变了,难怪刚才就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看那丝线的红色也不太自然,以为是放在树上风吹雨晒的结果,原来是用血染的。
“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以前曾经在一本经文上看过,邪恶的魔鬼在自身受到伤害的时候,会用血写成经文,将自己的灾难转移到别人身上,或者是将别人的寿命转移到自己的身上,难道这个就是?”
老太太点头道:“是的,这种便是邪恶的经文,也叫做‘借寿经’,用血写好后,挂在树上,便可以将身边人的寿命和运气借去给自身,以挡去灾难和霉运。”
云卿被吓的将手中的布料一丟,看着布料上的经文道:“这,这上面的名字……”
老太太也是一脸惶恐,双手合十道:“这上面用梵文绣着郡君,爵爷,老夫人的名字,也就是说,绣经文的人希望将厄运转到这些人身上,并夺取他们的寿命!”
韦凝紫听了这么多,终于发现事情不对了,她立即站起来,对着李嬷嬷道:“你从哪弄来这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给我住口!”谢氏横眉喝道,“韦凝紫,这东西是从你院子里找到的,你绣这种东西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绣这些东西,我为什么要绣这些东西?!”韦凝紫望着谢氏,矢口否认道。
“这东西若不是你绣的,那怎么会出现在你的院子里呢?”谢氏怒道。
“若是有人要陷害我呢?”韦凝紫转头看这云卿,但见她嘴角那一丝几不可查的笑容,含着十足的冷意和嘲笑。
“陷害你?菊客院平时除了你的丫鬟,并没有人去过,再说,谁会用这种东西来陷害你,还好巧不巧的这布料上有着沈家这么多人的名字,就是没有谢姨妈和你的。”李嬷嬷在一旁回道。
韦凝紫想起,自从谢姨妈变成活死人之后,她为了避免其他人发现端倪,几乎是不出院子,谢氏她们也因为对谢姨妈死心,并不来探望,平日里院子里都是她自家的丫鬟,若是说有谁能自由出入她的院子,那就是雪兰了。
“在我院子也不一定是我的东西,也许是丫鬟挂在那里的呢!”韦凝紫将东西推到丫鬟身上,她并没有见过这些东西,也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到她的院子里。
“丫鬟的东西?”李嬷嬷冷笑一声,从地上将那布料拾起来,“这种绢丝本来产量就少,上次夫人给大小姐送了五匹,同样给你也送了五匹,这样的丝料,极为难见,便是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因为是沈家自己生产的,专供销售海外。你是说,你将五个色的绢丝全部给了丫鬟?然后丫鬟又将这种绢丝全部剪掉,用来绣经文,怎么说也不太合理吧?”
那些夫人个个眼睛毒辣,一看就知道这绢丝是好东西,就算是她们也不会舍得赏给丫鬟的,更何况韦凝紫现在一个孤女,那也太阔气了点,这太不附和逻辑了。
“李嬷嬷,那你是少见多怪了,这布匹虽然珍贵,可丫鬟是我的得力助手,几匹布料算不得什么,就算送给她们又有什么关系。谁知道她们会拿去做什么?”韦凝紫一笑,满嘴的讽刺。
李嬷嬷突然狡诈的一笑,老眼里精光四射,“不过老奴觉得很奇怪,刚才表小姐你还说东西已经赏给丫鬟了,可老奴发现那五匹缎子还在这里啊!”
说完,琥珀立即从后面搬来五匹绢丝,放在众人面前。
一看那五匹绢丝,韦凝紫就暗道不好,她刚才一时慌了神,只想着撇清自己,掉入了陷阱里了。这绣经文的绢丝,只怕不是这五匹极品的绢丝。
“请表小姐说说,你既然说这绢丝是打赏给丫鬟了,怎么还在你柜子里呢!”李嬷嬷客气的问道。
“我一时记不得了。”韦凝紫咬着牙,继续坚持道。
“如果记不得了,那表小姐可以说记不得就是,为什么一定要说是丫鬟用这五匹绢丝绣的,这前后不是很矛盾吗?还是表小姐自己绣的,不想承认,就想赖到丫鬟身上去!”李嬷嬷声调突然拔高,吓了众人一跳。
“我认都不认识这个梵文,怎么会绣这种东西,这东西绣了又有何用!”韦凝紫陷入了百口莫辩的局面,她虽然聪明,但是从未想到今日会立于败局,一时想不到好办法为自己开脱。
而且她只是孤立的一个人,这旁边的人,都是沈家的人,或者沈家的客人,她第一次感觉到,以前她觉得没有谢氏,自己一个人会更好,如今觉得,有一个人帮着自己说话,就不会这么孤立无援了。
云卿目光落到那堆符文上,淡淡道:“这东西本来也没人知道的,你的院子里没有人去,便是绣了也不知道,若不是今日你提议搜搜院子,帮雪兰找出凶手,李嬷嬷她们也不会搜出有这样东西。当初去搜的时候,也有你院子里的丫鬟,若是有人作假,她们肯定会说出来,如今连她们都点头了,就证明的确是从你院子里的树上搜出来的,众目睽睽之下,相信谁也没那个本事耍手段,你若是真觉得自己是冤枉的,那就要拿出证据来。”
韦凝紫听着云卿的一段话,表面上好像是为她说话,实则将一切她要指证的可能性都堵死了。
搜查不是别人说的,是她自己说的。
搜查的人选是她自己的人。
除非她能拿出证据来,不然这东西,就没办法否认了。
“这种经文如何恶毒,我如何能用,我和娘来扬州之后,都是靠着沈府来渡过的,怎么能做这种忘恩负义之人。”韦凝紫眼中含泪,可怜的望着众人,一时之间,又让人觉得楚楚可怜。
若是沈家倒了,那她不是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了,这么做,也是不明智的吧。
“咦,我记得开始的时候,韦小姐还说过,为了她娘的健康,她什么都可以做呢。”章滢在一旁望着韦凝紫,惊疑的提起。
“是呢,开始的时候,她就是这么说的。”
“对啊,我也记得,那时候还觉得她孝顺,原来是这个,寄居在人家家中,竟然可以用这种符,这不是将所有的霉运都转给别人吗?”
“对啊,难怪沈老爷之前遇泥石流啊,老夫人身体一直硬朗的,结果就中风了……”
你一言我一语,这些夫人立即就将效果说了出来,韦凝紫为了她娘,那就是拿沈家人的命她都会肯。
韦凝紫没有想到刚才自己一句表示孝顺的话,会被章滢拿出来做筏子,摇头道:“没有,我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的,这种东西明明就不是我的!”
云卿笑得无比温和看着她,忽然拿起绢丝扬了一下,流翠忽然大声的喊道:“这个绢丝,看起来好像和雪兰手上的那块绢丝一样,质地都是一模一样的,难道雪兰最后抓着绢丝,就是要提醒我们……”
众人的注意力又一下到了那绢丝上,的确,这绢丝就和雪兰手中的绢丝一样,人之将死,那么最后一刻,抓住的都是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
那块绢丝表达的便是她看到了什么秘密!她看到了韦凝紫偷偷绣经文的秘密,所以被韦凝紫推入了河中。
“好恶毒的心肠啊,杀了丫鬟,竟然还想栽赃嫁祸给韵宁郡君……”
“是啊,开始我还真以为是韵宁郡君下的手呢……原来那个丫鬟手中的丝帕是这个意思……”
“你胡说八道什么!”听着身边碎碎的议论声,韦凝紫怒瞪着流翠,大声喝道。
云卿看着韦凝紫,笑容里带着凉意,“流翠说的只是她的想法,你怎么能说她胡说八道呢,还有,流翠可是我的丫鬟,虽然我只是陛下封的一个郡君,可到底打狗也得看主人是不!”
言外之意就是,我的丫鬟,容不得你来教训!
韦凝紫一怔,立即反应过来了,她这自认为完美的布局,早就被云卿识穿了,雪兰手中那莫名其妙多出来的手绢是云卿塞进去的,就等着她提议搜院子的时候,将她一步步推到如今这个境地。
老夫人听着老太太说那符文上,写的不仅有沈茂的名字,还有双胞胎孙子的名字,简直是暴跳如雷,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看着那个身如杨柳的少女,眼底都是怒意,“韦凝紫,我沈家对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韦凝紫嘴巴甜,会说话,一直都将老夫人哄的开开心心的,老夫人对她也算不错,可没想到,她竟然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
谢氏更是气怒,韦凝紫用这种恶毒的经文来对自己的家人施咒,她呵斥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就算你父亲先亡,母亲卧床,你也不可以做出这种事情,在沈家,谁又曾亏待你了,什么东西又没有少过你,你怎么可以怨恨诅咒到这种地步!云卿有的,我都会给你也准备一份,即便你母亲三番两次的陷害于我,我都没有迁怒于你,你怎么做得出如此恶毒,丧尽天良的行为!”
“就是,当初她们母女来扬州,都是沈家接济着呢。”
“嗯,一个寡妇住到人家家里,就应该要感恩了,还诅咒别人……”
“就是,爹死,娘病,就这样的人,还不知道感恩,难怪皇后说她不孝……”
“你不知道有些人,就是这样的,吃别人,住别人的,还巴不得人家全家死呢!”
“人与人就是不同,你看韵宁郡君,那气质,才貌,和她完全不一样!”
……
韦凝紫看着谢氏柔顺的眉眼里暗藏着的失望,听着她说云卿有的,也给她准备一份,只觉得谢氏满脸都是趾高气昂,都是同情她。
旁边那些声音就如同一道道魔音传入她的脑中,这些日子,被人看不起,被人冷眼相待,被人漠视的一切都在她眼前过目。
论样貌,沈云卿美若牡丹,艳冠扬州,她也是娇俏美丽,柔婉动人。
论才情,沈云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也是歌舞琴画,个个拔萃。
她到底那样比不过她了,她每一样都不比她差!
唯一差的就是这个身份!因为她是一个孤女,所以这些人狗眼看人低!
她的表情一下变得恶毒了起来,大声朝着谢氏吼道:“你凭什么说我,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吗?你还不是一个只会抢姐妹男人的贱货!”
“你说什么!”云卿听到韦凝紫骂谢氏,一个步子冲上去,横眉竖眼,“你再骂一遍试试!”
谢氏被云卿拦在身后,听到韦凝紫的话,满脸不解道:“什么抢姐妹男人?你给我说清楚!”
本来今日客人这么多,她实在是不想闹大了,可是这是她被人安上一个抢姐妹男人的名字,若是不说清楚,从明天起,不止她谢氏会被人说淫荡不堪,就是沈茂也无法抬起头来,更别提云卿还未出嫁,有这么一个名声的娘会有什么影响!
所以谢氏毫不犹豫的就在众人面前质问起来!
“谢文鸳,你别以为装的一副端庄贤惠的样子,你就真的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女人了!这么多年,你做的事情以为没有人知道吗?”韦凝紫知道今日符咒一事出了,自己必定和沈家是彻底闹翻,那么既然闹翻,她就要让沈家也别想得了好,她要揭露这一家人伪善的嘴脸,看他们以后还怎么装!
“你说!我谢文鸳自认行得正,坐得端,既然你说我曾经做了什么事情,你就说出来,让大家听听!”谢氏从云卿身后站了出来,这个时候,她不需要躲在女儿的身后,她自认自己有这个能力对付。
韦凝紫看她的模样,冷笑了一声,“谢文鸳,你既然不怕丢脸,那我也就说出来了!十四年前,沈家老太爷到外祖家提亲的时候,是不是提的是我娘?”
“是的。”
“那为何最后是你嫁了过来,而我娘没有嫁过来?!”韦凝紫说完这一句,转身对着众多夫人道:“众位夫人,小姐,你们可能不知道,当初沈老太爷去我家提亲的时候,提的本来是我娘,但是就是谢文鸳,她仗着是嫡姐的身份,看中了沈老爷之后,硬生生的由自己替嫁了过去!”
一下子,后院大厅就如同爆炸了一般,那些夫人个个表情都变得十分微妙且奇怪,但是这里面,却没有对谢氏的鄙夷,而是每个人都用着可怜的眼光看着韦凝紫,就如同看着这世上最可怜悲哀的蚂蚁一般。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影从门口走进来,对着韦凝紫就是一个巴掌扇了下去,厚重的巴掌将韦凝紫扇倒在地上,嘴角流血。
沈茂满脸铁青,紧紧的盯着韦凝紫,看着她的面容,只觉得恶心,讨厌,憎恨,和谢素玲一样的娇美,一样的柔弱,看上去的时候第一眼,总是让人忍不住去怜惜,可是那眸子去如同毒蛇一般,无论怎样,也无法让那颗恶毒的心灵便好,便热。
“你打我做什么?刚才我说的都是事情的真相!”
“真相?所谓的真相没有谁比我更清楚了!”老夫人由碧菱和碧萍扶着走到众人面前,语气颤抖的说道:“当初老太爷向谢家提亲,的确是提的你娘,因为我们沈家只是一个商人,而谢老太爷是一代名儒,老太爷不敢奢望嫡女,只想娶个庶女便好了。”
“但是当老太爷去谢家将提亲一事说了之后,本来谢老太爷答应了的,只等定下日子,便准备成亲。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你娘竟然勾搭了韦家的公子,也就是你爹。”
“韦家的公子当初是与谢家订了娃娃亲的,以韦家书香世家的门第,与谢家是门当户对,定然是定的嫡女,而你娘,嫌弃我沈家是个商户,连夜就勾搭了寄居在谢家的韦家公子,两人有了首尾后,谢老太爷没有办法,为了两家的面子,只能将你娘那个庶女嫁到了韦家,而谢老太爷又是重诺之人,不肯毁了和沈家的婚约,便把自己的嫡女嫁到了我沈家,也就是如今我的儿媳,谢文鸳!”
也正是这个原因,谢素玲嫁到韦家去就被人看轻,再加上行事小气自私,得罪更多的人,更让人不喜,所以在韦公子去世之后,有人逼迫时,没有一个韦家人愿意伸出援手。
韦凝紫捂着脸颊,满脸惊骇,眼眸血红,不可置信的摇头,“不是,娘不是这么跟我说的,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谢素玲那个人自私自利,她说的话只对她自己有利,你信了她的才是错的!”沈茂对韦凝紫没有半点怜悯之心,冷语道。
韦凝紫状若发呆,那她这两年,都是被娘欺骗了,她不相信,不相信,她抬起头来,指着谢氏道:“你被这个女人迷惑了,当初要嫁给你的明明是我娘!明明我才应该是你的女儿!”
“我打你是要告诉你,你和你娘一样,恶毒自私,不知好歹!除了有一颗善妒的心灵,你们什么都没有!你和云卿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我也不可能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沈茂早就看穿谢姨妈和韦凝紫的嘴脸,只不过碍于谢氏,也有感于老丈人的恩情,谢素玲好歹也是他的女儿,才客气一点,刚才发生的事,他已经在赶来后院的路上听了,再也没有一丝感情在心中了。
“我哪里不能和她相提并论,我哪点比她差了!”韦凝紫从地上站了起来,咬牙怒视着云卿,手指恨不得立即上去,将云卿掐碎。
云卿方才也是第一次听到父母当年的事情,难怪当时谢姨妈去勾引爹的时候,娘都是十分沉稳镇定的模样,一个男人被一个女人嫌弃,自然是在心内记恨,再者父亲对谢姨妈本来就没感情,只会越发的看了生厌。
不过,谢姨妈自己编的那个剧本,倒是挺可怜惹人爱啊。
云卿微微一笑,眼底难掩嘲讽,“韦凝紫,你今日当众辱骂我娘,背地里诅咒我祖母,父母,弟弟,我不管你比我好,还是比我差,我只想说,你可知你做的是什么事情?”
“不就是和你们沈家彻底断绝关系,你们这样的亲戚,不要也罢!”已经将那一层掩盖撕破,韦凝紫根本就不在乎的冷笑起来,全然没了她平日那副柔弱的模样。
“你即便还想赖在沈家,只怕也没有人敢要你住了!”云卿唇边溢出丝丝冷笑,看着韦凝紫,凤眸如雾缭绕,仿若高山间那经久不散的云雾,看不透其中的高低深浅。
“我也不会再住这里!”韦凝紫转身便要往外头走。
想一走了事?没那么简单。
云卿轻轻的动了一下下颌,立即有婆子挡在门口。
“你不是不想看到我吗?还拦着我做什么?”韦凝紫怒道。
“安夫人,我想问问,有人当众侮辱三品诰命夫人,三品郡君,二等伯爵,并且暗地用符咒陷害,并打死别人府中丫鬟,这一切,按照大雍律例,理应怎么处罚?”云卿并不理会她,转头望着安夫人,语气淡淡的,一双凤眸都是深井寒渊一般,仿若有无数冰凌在其中翻滚,随时会喷涌而出,将人冻晕。
安夫人看着刚才这一局闹剧,从头到尾都是沉默的,此时被云卿点名,开口道:“按照大雍律例,有官名,或者封号在身之人,可以提交官府处理,若是此人白身,可交予官府处理,亦可自行施刑,重打八十大板。”
韦凝紫终于全身发寒,开始颤抖,“沈云卿,你要做什么!”
云卿声音铿锵有力,眼神冰冷,语气里却含着无尽的坚定和冷酷之意,“韦凝紫,方才你已经说了,与我沈家断绝关系,从现在开始,你见到我,一定要行礼,还有,我要做的,只是按照律例而为!来人啊将韦凝紫抓起来,拉到院子里面重大八十大板……”
立即有婆子跑上去,拉着韦凝紫往外面走去,而韦凝紫大声嘶吼:“沈云卿,你这个贱人,你竟然敢对我用刑!”
云卿淡淡道:“以前你在府中做错事,仗着不是沈家人,所有没有人能管得了你,如今我们没有亲戚关系,只有尊卑,我又为何不能对你用刑呢!”
韦凝紫张口还要大喊,婆子从腰上扯出一块抹布,那混合着油味,汗味各种腐臭味道的帕子塞到韦凝紫口中,冲鼻的气味差点将她熏晕,直到架到了凳上,还没有醒过来。
众人看到这里,心中也知道韦凝紫这是自作自受,本来符咒诅咒沈家一家人这一件事,便可以让她陷入困境了,她竟然还要去说谢氏,当年这事,其实扬州上流社会的人都知道,不然谢家的嫡女怎么会嫁到沈家来,而一个庶女却嫁到了京城的韦家,这很明显其中是有猫腻的,而且是庶妹先嫁。
名门望族里,没有特殊情况,是绝对不会妹妹比姐姐先嫁的,这些事情,她们明白的很。
只可惜这个韦凝紫,平日里看聪明得不得的人,就被这么个娘蒙骗了。难怪会对沈家人这么恨,原来是嫉恨别人,看来之前那符咒的事情是真的了。
沈家人对她那么好,她还做出这样的事情,真的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啊,还好今天揪出来了,若是再住下去,还不知会不会害的沈家家破人亡呢。
有人唏嘘,有人感叹,也有人觉得看了一场好热闹,回去后又有八卦的题材了,总之到了这里,人渐渐的散去。
沈茂还要去前院招待客人,而谢氏也要去送送客人,尽量减少这件事带来的负面影响,所以也随着人流走了。
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折腾了这么一番,说了那么多话,又气又累,忙让人扶着回荣松院休息去了。
而云卿则带着流翠,往行刑的小院子里去,远远的便听到木棍拍下来的声音,接着便是一声惨叫声。
韦凝紫,被打的滋味如何,是不是感觉很好呢?
云卿站在小院的门口,看着被婆子捆在凳子上,两块船桨一样厚重的木板,正大而有节奏的拍在她的屁股和腿上,啪啪的声音带起肉的颤动,鲜血开始从冬日穿的厚厚的衣物下渗出来。
一旁监视行刑的婆子立即上来道:“大小姐,这场面太血腥了,你还是别看了,以免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八十大板下来,人不死也要去半条命,血肯定是要流不少的。
云卿摆摆手,流翠道:“没事,你一边去吧,小姐没那么脆弱。”
云卿走了过去,站在韦凝紫的面前,看着木板在血色浸染的裙子上拍着一下下有节奏的音律,淡淡的笑了。
“沈云卿,你个毒女!”韦凝紫头发散乱,两眼血红,脸色疼的发白,还用尽全力咒骂云卿。
“比起你来,其实我还不敢担起‘毒女’两个字呢,我的好表姐!”云卿半蹲下来,双手撑着膝盖,眸中带着幽深的光芒,上一世,韦凝紫也是站在这个角度,看着她的脸的,那时候,她的心情肯定也和自己一样的愉快吧,看着她被打的血肉横飞,鲜血直流。
可是,那时候,自己没有做过一件坏事啊,而韦凝紫呢……
韦凝紫被木板打得面色苍白,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可是望着云卿,她莫名就来了一股动力,大骂道:“贱人,你不要得意……”
贱人?
那时候,韦凝紫让人杖毙自己的时候,也是骂她是贱人,如今换做是韦凝紫被打,还是骂她贱人,真是没一点新鲜劲。
云卿站了起来,端庄温雅的一笑,吩咐道:“辱骂郡君,按照律例,掌嘴二十,立即执行。”
婆子立即捋起袖子,冲上前去,一边一个巴掌的开始扇了起来。
云卿仪态万方的走出院子,仿若没有听到身后行刑的声音,吩咐道:“流翠,吩咐下去,立即让菊客院的人收拾东西,在打完板子之前,全部打包丢出去,从此以后,谢素玲和韦凝紫,永远不许进入沈家大门!”
她一点也不会怜悯韦凝紫,不为上一世,单单就是她埋下的那四个小布人,如果不是自己早早发现了的话,今天在宴会上被搜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沈家用魇术诅咒明帝,所等待的结果,就只有满门抄斩的结果了。
云卿到了院子,却听到丫鬟说,颍川侯府的大小姐一直在等她。
章滢还没回去,有什么事吗?
进了屋后,云卿将斗篷脱了下来递给青莲,走到罗汉床前,道:“你怎么没回去?”
“不急了,倒是你,年后就去京城了,以后就难得见面了,我以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出来。”章滢感叹道。
云卿知道是她母亲的病越来越重,说不定那天就要油尽灯枯,到时候章滢只能在家守孝,不能出门。
十五岁的章滢,面容越发的美艳,五官更加精致,穿着一袭淡水色的长裙,散发出属于女子的独特韵味,脸颊也比之前瘦削了许多,更显得脸如瓜子,容色鲜艳,只是眉间始终带着一点愁色。
问儿将暖炉里添了炭,递给云卿,她双手抱着暖炉取暖,一边问道:“怎么今日宴会你会出来的?”
章滢朱唇弯了弯,侧眸看去,不知道是在笑,还是有着讽刺,“章洛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回去就被禁足了,那个女人想着讨好父亲,能提前将章洛放出来,但是被那个新来的搞的手忙脚乱,在父亲面前犯了两次大错了,她再不敢乱动了。”
“你舅母还挺厉害的。”云卿笑了一下,这半年,章滢偶尔也给她下帖子,两人的关系比以前好多了,算的上是朋友。
她们说的这件事,便是章滢下半年及笄礼上,孟氏的弟弟,章滢的舅舅和舅妈从京城过来,得知颍川侯侧夫人的事情后,舅妈大为生气,立即送了一个美貌的扬州瘦马给颍川侯。
颍川侯侧夫人袭氏虽然柔美,但到底是生过两个孩子了,这个扬州瘦马,是孟舅妈根据颍川侯的喜好,特意选的柔情似水,又娇媚可人,工于心计,懂得诗词书画,温柔体贴,身段娇软,床上又懂得逢迎,年纪才十五岁,样样件件都比袭氏强,颍川侯享受了一晚,立即就将这瘦马抬为了姨娘,原本一个月在袭氏那歇息二十天的,如今变成了七八天。
刚好,袭氏参加皇后宴会,章洛又发生那样丢脸的事情,袭氏是眼见自己的宠爱被新纳的小妾分走大半,女儿又出了这等丑事,颍川侯越发的不喜,如今颍川侯府的章老太君正张罗着找新媳妇,经常有贵妇带着女儿去走动。
亲娘还没死,就开始找人替代她的位置,任谁看到心里都不会高兴的。
“远水救不了近火,不知道以后会变怎样,不过,我母亲身体是一如不一日了,虽然我不想承认,也只能面对,只希望,到时候娶个厉害的,狠狠的整治那个女人!”章滢狠狠的说道。
从她的话语里,可以听出对袭氏有多怨恨,云卿笑道:“太厉害的继母,只怕你也受不了。”
继母进门,要是生下孩子,男孩还好,章滢母亲并没有生下儿子,嫡子一位是没人能抢的,若是生了女儿,碰到个心气窄的,受不了嫡长女的名称被人占了的,这种人不多,可也不是没有。
“你以为我喜欢继母啊,就算是个不厉害的,我也不喜欢,可是我娘现在这样,又对付不了那个女人,那个扬州瘦马虽然好,可到底是个妓子,身份上还是差了一截,等那个女人回过神来,又对付我了,你不知道,我上半年的时候,每天睡觉都睡不好,她送过来的东西,我根本就不敢吃,更别提为了不让父亲讨厌我,我在他面前做出一副什么都忍让的样子……”
章滢说着说着,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哽咽道:“可我只有这么做才可以,要是爹再不喜欢我,家里的下人就更没人看得起我了,娘躺在床上,会更伤心的,她一伤心,病就更难好,所以我只有千方百计的去做出温婉乖顺的样子,和章洛表面上做一副好姐妹的模样……”
章滢拿着帕子擦着泪水,云卿默默的听着她说,章滢以前是什么样子,现在又是什么样子,可能在外人中,她是最清楚的,人生在世,很多事情由不得人自己控制的。
说了好一阵子,章滢才止住了眼泪,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很少哭的,不知怎么,在你面前就有些忍不住……”
“哭出来就好了,不过你的眼睛,可得注意下。”云卿提示道,随手拿了一面小圆镜给她看。
“哎呀,要是回去给她们看到了,肯定背后又要说我。”章滢拿着帕子按了按眼下,想要将哭肿的地方按下去。
“行了,我教你吧,把这个茶叶倒出来,用帕子包着……”云卿轻声教道。
……
傍晚之时,沈家的偏门打开了来,先是几个丫鬟低着头走了出来,然后接连从里面丢了十几个包袱到地上之后,一个全身染血的人,连同一个担架,也被从里面扔了出来,丢出了沈府的界限。
薄雪铺就地面上,一双黑色靴子突然停在了韦凝紫紫黑交错的面容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