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遇安冰山,让云卿做继室?
这天是柳老夫人的寿宴,沈茂,谢氏和云卿,还有老夫人都一起去了柳府。
虽然不是大寿,柳家依旧是办的场面很大,自从出了柳易青的事情之后,柳家在扬州很是没有脸面,几乎大半年没有参加扬州的各种聚会,想借着这次将柳易青丢出的脸面捡起来。
待到了门前的时候,便看到柳大夫人田氏正领着柳二夫人以及柳易月和柳易心在门前迎接各方的客人。待看到沈府一家人的时候,忙上前来,首先对着老夫人行了礼,然后吩咐人将她们带了进去。
女眷当然是和男眷分开的,到了里面,柳老夫人正坐在上面,穿着暗红色的万福暗纹镶银边长褙子,系着棕色的马面裙,一看到沈老夫人便笑道:“你可是来了,我在这看了许久了呢,想着你从京城里回来,很久没见了。”
沈老夫人自然也会说这些客套话,应了几句后,又来了客人便让人将贺礼单送了上去,柳老夫人略微一扫前头的那些礼物,脸上的笑意就越发的明显,招呼了谢氏和云卿坐下。
知府夫人今日也受邀前来,云卿见她在,自然的就看安雪莹的身影,却没有发现,还是知府夫人知道她们关系好,告诉她昨儿个雪莹受了寒气,还躺在床上的,所以便没有来参加了。得知雪莹病了,云卿心内担忧,问了几句后确认无事,这才随着谢氏坐到了早就安排的位置上去。
到了开宴席的时候,一干人进来拜寿,柳易阳看到云卿,眼底闪过一丝惊艳,这小表妹是见一回变一回,越变越好看了,便借着上前和谢氏说话的机会,和云卿也见机搭讪了几句。
“表妹许久未见,可是女大十八变,越来越出众了。”柳易阳转头望着云卿。
“表哥谬赞了。”他云卿是没什么心思理的,再说说自家表妹越来越好看其实是不妥的,这种话略微显得有些轻浮了,就是谢氏也显得不大高兴。
柳易阳一点都不在乎云卿的态度,站在那依旧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云卿见他说的起劲,懒得理他了,目光落到了黄氏身上,距离上次见她又有一个月了,黄氏似乎和云卿投缘,偶尔也邀云卿到她这边来玩。如今看她比上次又瘦了,几乎是瘦的不成样子,虚弱的站不稳,由丫鬟扶着来拜寿,略微行礼就坐到了一边。可是目光却还是在往柳易阳那边瞟。
都这幅模样了,还总盯着自己的相公,这个表嫂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过遇见了,总要说两句客套话的,云卿便行礼问道:“怎么不见远哥儿呢?”她来黄氏这儿的原因,也是因为远哥儿,那孩子的模样乖巧,结合了父母的所有优点,云卿看了就觉得很喜欢。
黄氏听她问远哥儿的事,眼底划过一道光芒,声音轻细,若一缕游丝般,道:“乳娘带着他在玩呢,调皮的紧,不肯到这边人多的地方来,给老夫人请了安就喊着要出去玩,乳娘就抱了他出去。”
她说这么几句话,中间停了两次,似乎很辛苦的样子,云卿也不好拉着她聊,不过一会,丫鬟便扶着她先下去了,想必老夫人也是不喜欢一个病怏怏要死的人在自己寿宴上出现。
没有安雪莹在,其他的人云卿也不大想搭理,趁着她们一屋子人在说话的时候,退了出去,想要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坐着休息一会儿。
她走到一处树荫下,寻了块干净的地方就要坐下来,却听后头传来脚步声,抬头看去,却是一个仆妇打扮的人在这园子里绕来绕去的,满脸焦急的模样。
她见到云卿后,就急急的行了个礼,然后说道:“表小姐,你到这儿之后,可是有看到远哥儿?”
“远哥儿不见了?”云卿听她说话,面上露出了一丝凝重,今儿个来的客人也多,他们各自又带了仆人,若是混进了什么人,将远哥儿掳走了,那可怎么办?
乳娘面上也是急的不行,都要带上了哭声:“远哥儿要玩躲猫猫,奴婢想着在小花圃里不大,也没事,就和他玩,谁知道,一会儿以后,轮到远哥儿藏起来,奴婢转过来数了十下,就怎么都找不到远哥儿了,翻遍了整个小花圃都没看到他!”
这可是黄氏的心肝肉儿,要是丢了,那等于直接要了她的命,云卿忙道:“你往那头,我往这头去,你再悄悄的吩咐些人,在花园里静静的找着,切莫要惊动了其他人。”今儿个可是柳老夫人的寿宴,若是先把事情嚷开了,不止柳老夫人心里会不痛快,就连那些来参加寿宴的人儿也会不舒服的。
乳娘和云卿打过几次交道,知道她喜欢远哥儿的,立即点头道:“好,好,多谢表小姐了。”
云卿当即也不废话,绕着花园的路就开始走了,柳府的花园占地也不算小,这倒没什么,关键是远哥儿一个四岁还没到的小孩子,若是真心想要躲藏,很多地方他都可以钻进去的,所以云卿一路非常认真的在寻找,高一点的草丛,密一些的花圃,大一点的假山,她都去看过,直到快到回廊的一个假山后面,她才发现了穿着红色小褂子,正蹲在那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的远哥儿。
小家伙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云卿一路看来,是急的不行,开口道:“远哥儿,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让姑姑好一通找!”
这么说话语气有一点的重,远哥儿不知道怎么平时对他温柔的姑姑怎么看起来有点凶,立即瘪了嘴,嘟起粉嫩的唇,哭了起来,“咕咕咕咕咕咕好凶噢……”
他的声音细细嫩嫩的,好像糯米年糕一样,带着小孩子的天真,因为边哭边说话,口齿不清楚,姑姑两个字被他喊得好像鸟在叫一样,云卿顿时被他弄的感觉自己好像犯罪了一般,连忙蹲下来,掏出帕子去擦他的脸,“远哥儿不哭不哭,姑姑没有凶你,姑姑最喜欢远哥儿了,怎么会凶你呢,来,姑姑抱。”
远哥儿这次似乎特别伤心,瘪瘪嘴,不接受解释,“不要姑姑抱,姑姑凶。”
哎哟,这还记恨上了啊,云卿顿时又觉得好笑,想了想,从荷包里翻出了糖出来,这还是因为铭儿爱吃,她刚才看到这桂花糖不错,拿了两颗,现在可派上大用场了。
将黄亮的糖放到远哥儿的面前,云卿哄道:“远哥儿看,姑姑这儿有糖吃哦,你不哭了,姑姑就拿给你吃。”
面对美糖的诱惑,远哥儿定了一会神,圆圆的眼睛在糖上面溜了一圈,小手将糖接了过来拽在手心,然后接着哇哇大哭。
云卿:“……”对于这种小孩子的无赖,她还真是没有办法,只好将那条沾满了远哥儿的眼泪鼻涕的帕子拿起来,柔声道:“远哥儿不要哭了,看姑姑给你变戏法。”
一听有戏法,远哥儿抽了抽鼻子,长大了眼睛看着云卿,云卿拿着那有鼻涕的帕子在远哥儿面前抖了抖,“你看这是什么?”
“手帕。”远哥儿稚声稚气的回答。
“远哥儿好聪明哦,你看姑姑将帕子变成小老鼠哦。”她拿起手绢一叠,折成三角形,然后飞快的左右折到中间,再卷好,塞上角,将手绢翻了出两个角,将其中的一个角系好,再拉另一头当尾巴,那粉色的帕子马上就变成了一只小老鼠。
“你看,这是不是小老鼠啊?”将这个成品的粉老鼠放在手心,云卿挑眉哄道,她这可不容易啊,小时候玩的东西基本都要忘了,幸亏她还记得叠这个。
“那姑姑还会叠兔子吗?”小孩子思想简单,被云卿带着忘记了开始的事情,定定的看着那神奇的帕子,提出了要求。
“太容易了,看姑姑的。”只看云卿巧手一变,将帕子几叠几折,那只粉老鼠马上变成了粉兔子,摊在了远哥儿的手心里。
远哥儿眨巴眨巴眼睛,然后抬头道:“姑姑,小老鼠去哪了?”
云卿看着他婴儿肥肥的脸蛋,天真的样子,不禁的笑了起来。
阳光穿透假山的拦截,从另一面照了进来,树影下的女子侧面柔和美好如一副画,她的眼睛微微上挑,因为笑开了怀而斜飞得更加明显,鼻梁因为笑而有些浅浅的皱起,给她这张妍美的脸带上了一丝孩子气,眉梢如同缀上了金光点点,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安初阳站在假山后,看着她的笑靥,目光落到远哥儿手中的粉色小兔子上,手指收紧。
骨节发出的轻微咔嚓声,让云卿从笑中侧过头来,望见了树丛后方,穿着一袭墨蓝色绣金丝云纹圆领长袍的安初阳。
这个人什么时候出现在此处的?她将远哥儿的小手牵了起来,客气的问道:“安公子。”
虽然语气客气,嘴角依旧是带着笑容,可是安初阳可以看出她的笑和刚才对着远哥儿的笑容有着极大的区别,现在的样子,和外头那些千金一般,戴着一层假面具,温柔却难以靠近。
云卿能感觉到他身上又散发出一层冷冷的寒气了,虽说安初阳何时都是冷漠的像冰,可是这样的寒气还是少见的。
“那个兔子,送给我。”他的话干干的,不算是命令,可听起来也没恳求的意思,大概是人太冷了。
云卿一抬头,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话,看了一眼满脸无表情的安初阳,再看了看远哥儿手中那个手帕兔子,不太确定道:“你要的是这个?”
不等安初阳开口,远哥儿拽紧了手中的新玩意,口中因为含着桂花糖而变得模糊不清的发音:“不啊抢偶的吐自。”(不要抢我的兔子)
安初阳微微蹙起的眉头让云卿知道他的确是想要这个,不免有些不悦道:“安公子可知道一只兔子事小,若要让人看到那是我的帕子,只怕对你的名誉不好。”
安初阳面上这才露出一愣的表情,看了看那只兔子,眉头皱了起来,他刚才只是要这个东西,倒是忘记手帕是她的贴身物品了。
“对不起。”
这种东西对姑娘的名誉十分重要,也怪不得云卿要这么尖锐的说话了,可是云卿也没想到安初阳会这么自然的就将道歉的话说了出来。
不禁的抬眼紧紧盯着他棱角分明的脸,他的皮肤是接近古铜色的,这大概和他喜欢骑马打猎有关系,眉毛浓烈显得男人味十足,却有一双稍显柔和的眼睛,若是不看那冷冰冰的脸色,单单望着这双眼睛,感觉他一定是个很温和的人,两颗眼珠子黑的很纯粹,很澄澈,里面倒影出她的样子,很清晰。
这样的人,一般心地都不阴毒,云卿这样想,刚才安初阳要兔子的时候,也许是一时没有想到那是她的手帕。
她微微一笑,“怎么安公子没有在前面和他们一起呢?”这个时候前面应该正有节目,那些公子哥也会在一起斗鸟喝酒的。
安初阳被她的目光看的有几分不自在,那样的眼神,带着打量,又没有其他的成分在其中,他略微转了视线,目光落到一旁绽开的美人蕉上,竟觉得那火红的花儿没有她的裙角来的吸引人。
“没意思。”云卿做好了被无视的准备,却得到了安初阳的回答,不过还是他一贯的作风,字少话短。
远哥儿见没人来抢他的小兔子,放下心来了,大概是玩的也累了,抬着小脑袋道:“姑姑,我饿了。”
云卿笑道:“姑姑就带你过去。”她对着安初阳福了福身子道:“我还要将远哥儿送到她乳母身边,先告辞了。”
不知怎么,安初阳抬起头往不远处看了一眼,又看着云卿望向远哥儿疼爱的眼神,薄唇吐出一句话道:“刚才一个穿着湖蓝色褙子的妇人一直跟在你后面。”
他是因为不喜欢和那些公子一起才到后花园来走走的,绕了一圈后,发现有一个妇人偷偷摸摸的跟在人后面,他瞧着身影有些像云卿,怕有什么意外,便跟了上来,哪知道那妇人躲在一旁看到云卿找到小男孩后,就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
穿湖蓝色褙子的妇人?她脑中浮现的是远哥儿乳母的身影,暗暗皱了下眉,不再做声,抱起他往黄氏的院子走去。
黄氏居住在柳府的西府,从后花园穿过去后,就到了她居住的落雨居。因为今日是柳老夫人的寿宴,人手都在前头去忙,黄氏的院子里略显得清静,只有贴身伺候的大丫鬟螺丝在身边。
看到云卿来了之后,仿若早就知道她会来一般,迎着她进去了。
屋中依旧是浓浓的药味,黄氏靠在床头,一身瘦骨嶙峋,穿着白色的中衣让人感觉透出一股萧瑟的病弱,云卿看着全身都有些不自在。
黄氏见她进来,病怏怏的脸上带上了一抹笑,“你怎么来了?”
没看到乳母在黄氏这里,云卿心头虽有疑问,但是送到黄氏这个亲娘手中,也更放心,便将怀里的远哥儿要放下来,谁知道螺丝一过来接,远哥儿就哼哼的哭,他刚才估计是累了,趴在云卿的胸口已经眯眼睡了,小手一只手紧紧的抓着云卿叠的兔子,另一只抓紧了云卿的领口。
黄氏满脸歉意道:“这孩子睡觉就是爱拽着东西,好像生怕别人给他丢了一般。”
她说着,脸色就有点黯然,云卿是知道她身体情况的,真是一日不如一日,知道她是想着要和远哥儿分离的事,便示意螺丝别接了,抱着远哥儿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表嫂还是把心放宽些,别想太多了,忧心加重病情。”
黄氏笑道:“还是你心好,月儿,心儿,都没你这么有耐心,真是人美,心肠也美,难怪远哥儿特别喜欢你。”
“远哥儿性子活泼可爱,谁见了都会喜欢的,更何况我是他表姑,偏爱一些也是难免的。”黄氏刚才一顿夸下来,云卿都有些羞赧了,她望着怀中吧唧嘴的远哥儿,凤眸里流露出一丝疼惜,她没有过孩子,也不是对孩子特别喜欢的那种,只是看到远哥儿就不由的会想起他上一世所落得得悲惨命运,莫名将这个小娃娃和自己的前世联系在了一起。再者远哥儿却是长得逗人喜爱,又是自家的晚辈,云卿当然是喜爱了。
黄氏看着云卿的眼神,眼底流露出一丝高兴的色泽,显得两眼很亮,“不是的,远哥儿对其他人不会这样。”除了黄氏和乳娘,其实远哥儿很难在别人的怀中睡着的。
她看着云卿怀中熟睡的儿子,和云卿脸上发自内心的疼爱,眼里浮上了一层喜哀交错的神色,由螺丝扶着她坐起来,重复道:“我看的出,你也是真心喜欢远哥儿的,别的人只怕是没有那个耐心陪着小孩子哭闹的。”
云卿抬头看她泛着奇异光彩的眼,顺着视线又像是在看她,不觉有些奇怪,若是看着远哥儿还是正常的,可看她就有点奇怪了?
黄氏猛烈的咳了几声,螺丝道:“大少奶奶,奴婢在火上炖了雪梨冰一糖。表小姐,你也喝一碗吧。”
刚巧在席上的时候,云卿没什么胃口,口也有些干燥,便点头道:“也好。”
螺丝得了话,转身出去,过了一会,帘子掀起来,螺丝手中端了个红漆描金的方盘进来,上面放着两个官窑青花瓷碗,盛着的正是冰一糖雪一梨。她将左边的端给了云卿,然后再将另外一碗放在桌上,拿了个大背靠放在黄氏的后头,才将雪梨冰一糖端过来给她。
黄氏用勺子在碗中轻轻的搅合,看着云卿空不出手来,对着螺丝道:“还不快去将远哥儿接过来。”
因为远哥儿抓的紧,螺丝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他的小手指一根根扳开,云卿看着都有点心疼,转头对着黄氏道:“就让他再睡会吧。”
“不用了,让螺丝抱着吧,都是乳娘惯的坏毛病。”
黄氏的语气是很轻松,可是云卿没有错过她眼底的心疼,她看了看螺丝,眉间带上了狐疑。
“表妹喝雪梨汤吧,这个最滋润心肺了。”黄氏笑着喊道。
云卿微微一笑,端起雪梨汤用白瓷勺了一勺,刚碰到嘴唇,那碗里散发出一种东西的味道,让她本来温柔含笑的双眸中闪过一抹厉色。余光瞥到黄氏期盼的目光,凤眸的凌厉如同针刺一般。
她垂了垂眼睫,微抿了一下勺子,动作慢且优雅。恰好此时远哥儿醒来,揉了揉眼睛看到云卿正在喝东西,挣扎了要过去,娇声唤道:“姑姑吃什么,我也要。”
云卿抬起头,面色柔和而靓丽,站起来一手接过伸出两只小短手要她抱的远哥儿,坐下将他放在腿上,“姑姑在喝雪梨汤哦,你要不要?”
“要!”远哥儿大声的回答,这娇嫩脆的声音,直将螺丝和黄氏两人的脸色弄的一变。
云卿微微一笑,从碗里舀了一勺出来,往远哥儿的口中喂,螺丝在一旁大声喊道:“表小姐,不要给远哥儿喝。”
停下喂食的手,云卿抬起玉芙蓉一般的脸蛋,菱唇带笑,凤眸里却环绕着森森的怒意,轻轻的开口道:“为何不可?”
“这……雪梨是凉性的,远哥儿喝了对身子不好。”螺丝顿了顿,开口道。
云卿天真的瞠大眼睛,蹙眉轻笑道:“螺丝,你这就不懂了,学院的医夫子可是说过了,雪梨虽寒,但是冰一糖是温性的,两者一起煮过后,便是温性事务,且冰一糖营养,小孩子喝了对身体好呢。”
她微微笑着,说不出的好看,拿着勺子就要喂给黄氏,那笑容在黄氏眼底,却比毒蛇还毒,她急的从塌上扑了过来,“不要给远哥儿喝,那会害死他的!”
“当咚”的一声,勺子撞击到碗里,发出清脆的声音,碗里淡黄色的甜汤溅起了一桌的水,云卿将远哥儿抱着往螺丝的怀里一放,冷声道:“将远哥儿带出去!”
螺丝知道今日大少奶奶吩咐的事,表小姐肯定发现了,连忙接过远哥儿,走了出去,顺便将门也带上了。
因为刚才动作太大,黄氏趴在塌上,头发散乱,正在喘着粗气。
云卿这个时候的脸上却没有了半点的怜惜,凤眸里一片冷漠,定定的望着她,“表嫂刚才紧张什么,那汤我能喝,为什么远哥儿不能喝?!”
黄氏嗫嚅了嘴唇,脸色露出了凄苦的神色,看着云卿道:“不能喝,他还小,不能喝那个汤!”
“不是他还小,是因为他是你儿子,所以你害怕他喝了那个汤会留下什么后遗症,而我,不过是一个远方的表妹而已,所以绝子汤这种东西,你可以毫不犹豫的端来给我喝!”云卿怒声道,若不是她跟着汶老太爷学医,这雪梨汤中所放的绝子药她根本就尝不出来。黄氏下在里面的分量极其微小,喝一次并没有事,可是若是长期喝下去,那么就会像这个药的名字一般,喝下这药的女子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怀孕生子了。
黄氏已经缓过气来了,她翻过身,因为激动而直起身子奋力的辩解道:“你不是喜欢远哥儿吗?远哥儿也喜欢你啊,到时候我去了,你就嫁到柳家来,这里是你的姑姥姥家,公公他又是知府同知,你嫁进来也不算辱没了!”
云卿突然觉得有一句话没有说错,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她因为知晓前世的一切,所以对黄氏和远哥儿都是真心相待,远哥儿她也是真心疼爱的,可是她疼爱是疼爱,不代表她就要为了一个疼爱而嫁到柳家来为黄氏养儿子。也许在黄氏的心里,还觉得她嫁的不错,一个商户之女能嫁到柳家来,可是她却没有半点,没有丝毫的兴趣想要到这个地方来!谁说嫁到柳家就会幸福,是亲人又如何,柳易阳那个人,她前世不会嫁,今生更不会考虑。
她望着黄氏凄惨的脸,嘴角带着讽刺道:“我辱没不辱没不是你说了算,你也没有资格替我的一生做打算!你为了你自己的一己私欲,在汤中下绝子汤,可曾想过我不管是做继室还是嫁给别人,不能生孩子的事实会让我一生都在婆家抬不起头来!你什么都站在自己的角度上看问题,还要装作是为我考虑,真是自私的让人觉得你可怕!”
黄氏内心在做出下绝子汤这个决定的时候,其实是很犹豫的,她喜欢云卿,喜欢她温柔,善良,随和,若是她没有病入膏肓,没有只有半年不到的就要撒手人寰,她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她看着云卿带着冷刺一般的眼神,心里各种滋味交杂,后悔,愤怒,哀伤,着急,懊恼都交织在了一起,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从她瘦到没有一丝肉的脸上滑落了下来,双手紧紧的抓着红色的锦被,大声哭道:“我也不想啊,我也不想啊,可是你知道吗?东院的那个女人就要生孩子了,他每天都在那边陪着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来我这里,连远哥儿都不怎么看,他说等我死了,就将那个女人扶正做正室,那个女人这个月已经来我这里挑衅了两次了,她天天咒我早一点死,最好带着远哥儿一起去死,若是不带远哥儿一起去,她到时候也会想办法折磨死他的!我没有办法了,我想给远哥儿找一个疼他的后妈啊……”
黄氏的泪水如同开了匣的潮水,哗啦啦的流着,她头猛烈的摇着,像是要宣泄什么,“柳易阳每次见到你,眼睛就会发亮,我知道他是喜欢上你了,可是沈府就你一个女儿,不可能会将你嫁给他做继室的,只有让你没有孩子生,你才会嫁到柳家来,才会疼我的远哥儿,将他视为己出……”
她哭的很激烈,那种悲恸的情绪即便是盛怒的云卿也能感受到,那是一个母亲强烈的爱意,她面无表情道:“你没有去找别的小姐试试吗?也有心肠好的小姐的。”虽然很少。
黄氏摇头,这次她摇的很慢,像是绝望了一般,“你不知道柳易阳这个人,长得一般姿色的他看不上,家世太差的老夫人也不会同意,那些稍许合适一些的,我也试探过她们,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是真心对远哥儿的,她们当着我的面是一回事,背着我却对远哥儿不理不睬,毫无耐心,她们不像你……”
她抬起头来看着云卿,“云卿,你骂我也好,怪我也好,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那个女人的肚子已经快生了,我也没有多少时间了,我是迫不得已的啊,她那种人,一定会对远哥儿下的了手的……”
看着眼神里透着期盼和绝望的黄氏,云卿在心内重重的叹了口气,从黄氏的角度来看,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远哥儿,她只想为儿子找一个疼爱他的后妈,可是云卿终究不是黄氏,她这一生也不是为了成就为一个伟大奉献的后母而来的。
善良是一个标准,可是善良不代表就要牺牲自己去成全别人,每个人只对一部分人善良,因为那些人是心中所在乎的。
坐在一旁,云卿端起已经半凉的茶水抿了一口,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嗓子,半垂着长睫道:“除了找一个疼爱远哥儿的后妈,你没有办法了吗?”
黄氏满面都是泪水,她用帕子擦了擦脸,声音带着哽咽,无奈的摇摇头道:“能想的办法我都想过了,我去了之后,柳易阳肯定是要新娶的,不管是升了那个女人的位分,还是新讨一个新夫人回来,我的远哥儿以后面对的都是危险。”扬州的合适的待嫁女她都查过了,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看着这个为儿子操碎了一颗心的女人,云卿抿了抿粉嫩的菱唇,水光在上面划出一道锋利的色泽,默默的颤动:“我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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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 苏眉要生,妾室难产
黄氏听到她说有办法,眼底带着狐疑,开口道:“你有什么办法?”自从病了之后,她就一直在想柳易阳继室之事,不觉得有什么办法比云卿坐这个位置更合适了。
云卿站了起来,从红木圆形嵌大理石上的水果盆里拿出一个水果,放在手中,慢条斯理的剥道:“这种果子叫什么?”
见她问得问题和开始风马牛不相及,黄氏有些不舒服,可是想到开始所说的她有办法,便配合着道:“这是芒果,公公下属送来的,说是见得少,老夫人让人送了几个在我房里。”她如今病痛缠身,胃口不好,尝了一点也没有再吃。
云卿拿在手中掂了掂,唇角微勾,道:“这东西因为稀罕,所以才会有人送来给大表舅,若是一般的梨子苹果相信没人会特意送过来了的。”
黄氏隐约觉得她话中有话,可是却听不太明白,反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物以稀为贵,芒果少所以被人当宝,苹果多,所以人不在乎。”云卿将那黄色的芒果在手心一转,又放回到水果盆中。
猛然听到这话,黄氏还怔了一怔,不知道云卿所说的办法和水果有什么关系,直到外头传来远哥儿咯咯的笑声,才领悟了过来。
那个女人之所以敢嚣张的在她面前狂言的原因是知道她要死了,而她肚子里面还有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也同样是柳易阳的,所以那个女人敢说等她上来就要弄死远哥儿,因为远哥儿威胁到她儿子的地位。
而柳易阳也如此不在乎远哥儿的原因也在此,就算远哥儿没了,他还可以找很多的女儿再为他生孩子,将来娶的继室可以,纳的妾室也可以,在他眼中,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人只有宝贵得不到的东西,子嗣也是,若是柳易阳以后没有其他的儿子,只有远哥儿这一个,那他就只有好好疼爱这唯一的一个了。
可是这种办法……黄氏抬起头来,两手握紧,瘦如竹节的指骨因为用力而凸的更加厉害,“你是说,让我给柳易阳下药,让他以后都不能再生育?”
云卿立在屋中,背对着门的方向,她的面容在阴影里看的不太明确,“我什么都没说,只是觉得芒果少见。”
她不至于傻到这种地步,说出让柳易阳绝种的话来让人抓住把柄,黄氏算不得坏人,也不是什么好人,这种人平日里是没什么,一旦关于儿子的事,必然是狠得下心来的。
若是今日她直说了,日后发生什么变故,赖到她的头上怎么办?只是自古以来女人蠢得不可救药的就是这点,总想着去防范女人,认为女人是自己最大的敌人,殊不知后院的争斗都是由于男人而起的,只要男人有这个心,你费尽心力防的了家里,也管不了他在外头做什么,那胭脂巷里愿意攀附的美人多的数不胜数,防不胜防。
黄氏知道她的意思便是如此,可是这种想法实在是太大胆了,“我要是给他下了药,以后他不是再不能生育了?若是他知道了,迁怒远哥儿怎么办?那他以后再没有子嗣了……”
云卿抬眸望着她,以前看着她的时候,云卿总觉得这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可是今日她的所作所为却让云卿再也激不起一丁点的同情心,若是说这个办法是为了她而说,倒不如说是为了远哥儿。
可是她都说到了这里,黄氏还在这里担心柳易阳以后有没有子嗣,黄氏都是要死的人了,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人死一切都灭了,到了这个地步,还去挂念那个男人,有什么意思。
给她下绝子汤的时候怎么又没有想想她的处境呢,为了一个花天酒地,薄情寡义的老公,倒是犹犹豫豫的。
这种女人实在是不值得同情,若不是为了远哥儿,她一句话都不会多说,早就摔门而去了。
门敲了三声后,螺丝抱着闹嚷着要娘的远哥儿进来,黄氏犹豫的神色立即带上了满满的心疼,抱着远哥儿在怀里,在小脸上亲了几亲,儿子这么小年纪,她就要去了,这以后怎么办啊。
远哥儿拿着手在她胸口扑了几扑,黄氏抓着他的手握在手中,却摸到了柔软的一团,立即将那一团东西从远哥儿手中抠了出来,放在被子底下。
云卿将她的举动看的清清楚楚,顿时觉得这种人实在没有意思,凤眸里蕴着一丝光线,开口道:“表嫂身子不好,好好休息吧。”
黄氏听了她的话,干瘦的面上露出一丝笑容,将远哥儿放在腿上,点头道:“今日多亏了你,不然的话远哥儿还不知道要在那躲多久呢。”
到了这个时候黄氏还想拉近她和远哥儿的关系,实在是不想和这种愚蠢的女人再多说话,云卿走到她面前,一字一句道:“表嫂,不知道你觉得我太傻,还是你自以为太聪明,今天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你让乳母将远哥儿带到假山后,然后引我过去,目的就是试探我背着你的时候,对远哥儿还好不好,本来碍于两家是亲戚,我不想将这件事说穿了。如今,你自己非要扯破这层脸面,那就别怪我了。”
自安初阳说出有一个妇人偷偷跟在她后头,她就觉得有些奇怪,直到黄氏端来那汤后,前后就能对应了起来,一切都是黄氏计划好了的事情。
“你说什么?”黄氏露出几分慌张,脸上装着迷茫道。
“把我的手帕还给我。”这一次,云卿直接伸出了手在她的面前,刚才黄氏从远哥儿将小兔子拿了出来,偷偷藏在被子底下的动作她并没有错过。
她已经出了这个点子,可黄氏依旧想做她的贤妻良母,替丈夫找好漂亮的继室,替儿子找到疼爱他的母亲。
这帕子若是被黄氏拿了,她敢保证,到明日,这帕子就会到了柳易阳的手里,紧接着就会传出她和柳易阳私相授受的传言,到最后,她被逼的不得不嫁入了柳家。
像黄氏这种人,若不是到这种生死关头,平日里是看不出会有如此自私的。
黄氏没有想到她的动作一直都被云卿看到,讪讪的从被子底下拿出帕子,递给了云卿,云卿一把接了过来,甩手就走了出去。
黄氏愣愣的看着云卿的背影越走越远,知道这一次她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来看远哥儿了,她望着坐在自己腿上的远哥儿,眸子里染上了一抹模糊的色彩。
她将螺丝唤了进来,对着螺丝道:“螺丝,自从我娘将你从路边捡回来后,你就一直是陪在我身边,与我一起长大,后来又做了我的陪嫁丫鬟,到了现在,也只有你还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螺丝看着她那发黄的脸,泪水止不住的掉了下来,跪下来道:“大少奶奶,你对奴婢的恩情,奴婢一辈子都记得的。”她只恨为什么大少奶奶会嫁到这柳家来,原以为是扬州的名门望族,谁知道大少爷是个不管妻儿,只管快活的人,大夫人又一味的偏袒儿子,什么都只说大少奶奶的不是,老夫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他胡闹,大少奶奶嫁进来没一个月,柳易阳就纳妾,这些年,若不是又气又郁,大少奶奶也不会病的如此厉害。
黄氏看着眼前的一切,目光中透出一股凄苦来,她低头看着螺丝清秀的面容,轻轻道:“大少爷多久没来我这里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螺丝抬起脸,点头道:“奴婢都知道,大少爷是生奶奶的气,他要奴婢……”后面几个字,她到底是未嫁的闺女,没有说出来。
黄氏看着这个一直陪伴着自己的丫鬟,心内感慨万千,她想起小时候和螺丝一起渡过的日子,在她心中,螺丝不仅仅是丫鬟,也是姐妹,当初她陪嫁过来的有四个丫鬟,都被柳易阳睡过了,只有螺丝,她一直拼力的保住,为的就是想以后给她找个好的前程,可是也为此惹怒了柳易阳。
当初那样保住她,如今却不得不将她又推出去,黄氏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口,嘴唇翕合了几次,还是没说。
可螺丝在她身边十多年,与她可以说是心灵想通,否则的话,刚才黄氏也不会让她来帮手,她擦了擦泪水,知道如今大少爷不喜欢来大少奶奶这里,就是因为她病得容颜残了,便抬手擦了擦泪水,开口道:“大少奶奶,你有何事就直接吩咐,当初这条命也是老夫人救回来的,为了您螺丝什么都舍得。”
她的两眼里都是坚决,黄氏望着一阵心酸,她搂着什么都不知道,睁大圆溜溜眼睛看着她们的远哥儿,颤声道:“螺丝,我现在也只有你可以信任了。”
到了夜晚,柳易阳参加了宴会之后,小丫鬟扶着他到了黄氏的院子里,他本来是不想来的,可是听说今日云卿到了黄氏这里,便想来看看。
黄氏睡在罗汉床上,听见外面熟悉的脚步声,便坐了起来。
柳易阳进门就看见黄氏一脸蜡黄的面容,眉头微微皱了下,丫鬟扶着他坐下后,就退了出去,他四处看了看,不大喜欢这种药味,冷淡道:“身子好些没?”
没有一丝儿关心,那话语冷漠的就像是一个路人对着乞丐说话一般,黄氏本来心里刚升起来的一丝心软霎那华为了灰烬,这就是她的男人啊,她嫁给他四载,为他生下了儿子,伺候公婆,结果病了,他没有一句温言,有的是无尽的不耐烦和冷语,任由他的妾室来对她挑衅。
是她太傻,她痴痴的记得新婚那时的一丁点甜蜜,用来安慰自己,她一味的去怪那些妾室,却从没想过是因为面前这个男人,她们才敢肆无忌惮。
见黄氏没回话,柳易阳就更不痛快了,极不耐烦道:“今天表妹到你这来坐过了?”
“是啊,她素来都疼爱远哥儿,每次来必然都来看看的。”黄氏对这个丈夫已经失望了,她的心已经硬了下来,他连一句客套话都不愿意多说,直接就问起了云卿的事,完全当她是个死的,她又何必再将他当成那个新婚的丈夫呢!
远哥儿?柳易阳喝过酒的头脑这才想起来了,是他的儿子,原来表妹喜欢远哥儿啊,那也挺好,想起云卿那张艳丽又不浮华的面容,真可谓是芳菲无尽,比他见过的女人都要美,若是能娶进来做妻子,不仅可以得来一个大美人的嫩妻,还能附带沈府的那一大笔嫁妆财富,真可谓是财色双得,美不可言啊。
柳易阳在脑中回想着云卿的模样,却听的耳边有人轻轻的唤道:“大少爷。”
这清爽的声音让他转头看着对面的少女,只见那少女穿着一袭水红色的长裙,上套同色的小外套,腰间束着海棠红的宫绦,掐着那腰如同一根柳枝般纤细,再看那白嫩嫩的脸上有着两抹粉红色,红色的唇带着一抹浅笑,俏丽得让他心头都软了,伸手将茶接过来,柔声道:“螺丝今儿个打扮的可真是让大少爷我差点认不出啊。”
他趁机在螺丝的手背上摸了摸,眼里冒出的都是淫邪的光芒,螺丝娇羞的一笑,将手收回去,捂嘴道:“大少爷惯会取笑奴婢了。”
“哪里,这府中的美人儿我可一直觉得螺丝是顶尖的好看的。”哄惯人的柳易阳,这样的话脱口而出,一面说着一面撇了眼去看黄氏。
见她这回可没像以前板着脸来训他,而是笑着道:“你喝酒喝得也醉了,去洗洗吧。”接着抬头对螺丝道:“你扶着大少爷去。”
冷落了几个月,终于懂得好丑了,柳易阳眼底露出一丝轻蔑,睨了黄氏一眼,站起来轻佻的看着螺丝,然后顺势压在她身上,“还不扶着我进去。”
螺丝垂下的眼流露出一抹厌恶,抬起头却笑道:“大少爷这么重,压得奴婢都走不动了……”
两人说着就进了偏房,不多一会,里面就传来女子痛苦的口申口今声,男子的粗喘声,混杂在一起,透过墙壁到了黄氏的耳中。
她紧紧的抓着被褥,肩膀因为忍耐肩骨凸出,好像骷髅架子一般,手指抠的生疼,眼底燃烧的却是重重的斗志,为了远哥儿,她不后悔,柳易阳这个畜生比起她可爱的远哥儿,算不得什么,还有螺丝,她一直都知道螺丝是打算找个老实的汉子嫁了的,可现在不得不伺候那个畜生。可是她只有这么一个得用的人了,只有螺丝得宠,然后由她下药,才是最放心的。
接下来的一个月,柳易阳经常往螺丝这边跑,当初他为得到螺丝费了不少的心,如今得来倒也比其他人宠的时间长,加上螺丝善解人意,床上又刻意逢迎,更是惹得他欢心不已,连带着对黄氏也多了几分好颜色。
但是黄氏的病并没有随着柳易阳来的次数而编号,而是越来越重,每日里躺在床上的时间几乎占据了一大半,活着不过就是熬时间罢了。
期间那个妾室也来挑衅过,被螺丝设计在柳易阳面前告了状后,就再也不敢来这边吵闹了。
而这个时候,那个妾室本来还要等一个月再生产的肚子,却提前痛了起来,痛得反应也特别大,将整个柳府都惊动了起来。
柳老夫人,柳大夫人都赶来外面守着,叫了四个稳婆来,可是孩子却一直没有生下来,柳易阳在外头听着那声音,心里闹得慌,便到了黄氏的院子里来找螺丝。
螺丝这时发髻已经梳了妇人头,原本俏丽的面容多了几丝妩媚,看到柳易阳就给他端来了汤,关切道:“大少爷,你莫急,当初大少奶奶生远哥儿的时候,也是疼了一天呢,没有妇人不是要过这一关的。”
听着她的温言软语,柳易阳心情好了些,记起当时的确如此,也没有太放在心上,黄氏那样弱的身子骨生远哥儿都没事,那个妾室可身子好的很,更没有问题了。
感受到在肩膀上轻轻揉捏的小手,柳易阳只觉得一阵心猿意马,又拉着螺丝进了屋内。
黄氏则躺在床上,目光好似能穿透墙壁和屋顶,一直望着妾室所在的院落,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的笑意,那只有皮包骨的脸如同一个大大的骷髅,笑的阴森恐怖。
就这样经过了一天一夜,那个妾室终于是疼的声嘶力竭,连喊叫都没有力气,偶尔疼的狠了,才哼出了一两声。
柳老夫人使人去问稳婆,稳婆说是胎位不正,卡在里面出不来,只有用推拿才行,否则就是一尸两命,柳老夫人点头应了。
于是稳婆就推拿了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妾室发出了一声穿透黎明的惨叫,终于再也叫不出来了。
生产横死的妾室,连进祖坟的权利都没有,对一个死了的妾室,柳易阳也没有多少疼爱,让人按照府中的制度葬了了事。
而黄氏不过是淡淡的一笑,抱着远哥儿亲了亲,眼底是将死之人的点星光芒。
就在这个妾室死后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柳易阳在螺丝身上耕耘的时候,终于一头栽了下去,请来大夫查看后,被诊出不能再有子嗣。
与此同时,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柳易阳记起一直都是螺丝和他房事后,给他端来东西吃的,气冲冲的柳家人来寻螺丝麻烦的时候,她已经上吊自杀,留下遗书,承认是她下的药,理由是被大少爷强奸后不堪其辱,而黄氏在螺丝死后的七天粒米不进,滴药不喝,也去了。
当云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过浅浅一笑,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凤眸沉如暗夜,透不出一丝的光亮。
苏眉的肚子,也快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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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9 苏眉生产,一死两命
光阴逝去,已经是十月入秋时间,沈府里的花儿渐渐的被菊花和芙蓉这两种取代,繁复艳丽的花朵散发着不一样的清香,感染了府中的气息。
老夫人这段时间天天吃斋念佛,盼着苏眉的肚子里能蹦出个孙子,而水姨娘也从祠堂里面放了出来,不知道是怎么,她出来以后的特别乖巧,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嚣张跋扈,为此,沈茂还去了她那两晚。谢氏的肚子也渡过了前面最难的三个月,如今小腹也微微凸起来了。
乡试已经结束,放榜出来后,韦沉渊高中解元,喜得秦氏脸色都好了不少,谢氏也十分高兴,差人送了礼过去,而书院这时也到了期末考的时候,云卿取得了一个中上的成绩,特别是医科,成绩为书院最好。
此时她正在听下面的管事妈妈禀报事务,正说到要准备下个月所需要的拜祭事务时,外面传来了闹哄哄的声音,她微微蹙眉,流翠掀开帘子叫了个小丫鬟问话。
过了一会回给她道:“小姐,是眉姑娘的肚子动了,现在府中上下都急急忙忙的要准备呢。”
云卿轻挑柳眉,她昨儿个还特意问了苏眉的肚子,离预产期大概还有半个月,怎么今儿个就要生了?
“好像是说不小心摔倒了,动了胎气,老夫人,老爷,夫人,还有几位姨娘全部都惊动了,现在都赶了过去了。”流翠一股脑的将刚才听到的全部说出来。
听到谢氏都过去了,云卿眼皮跳了跳,最近府中实在是太安静了,她总觉得有些奇怪,那个幕后黑手还一直没有再出现,实在是让人无法放下心来,于是让管事妈妈先下去,自己换了一身衣裳,领着流翠,采青出了归雁阁,往着兰心院的方向而去。
一进门,就看见门前挤着一堆的人,老夫人正焦急的在问:“稳婆呢,怎么还没请稳婆来?”
陈妈妈更是满脸担忧,两手紧紧的握着,对着老夫人道:“之前跟外边的稳婆说好了预产期的,如今这么一摔,时间提前了,刚才吩咐了人去请了,城东的两个最好的稳婆一个去亲戚家了,一个去给另外一家接生了,只有到城北去请了。”
沈府在扬州最繁华的城南地段,从这边到城北一个来回最快也要一个时辰,这还是最快的速度,万一稳婆不在家,还要到处去找,中间必然要耽搁时间的。
沈茂站在一旁扶着谢氏,眼神复杂的望了望里边,苏眉肚子里的孩子谢氏告诉过他,也许是他的,可是他怎么都生不出感情来,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有什么期盼的态度,今儿个也是觉得面子情要做一做,才来这里的,否则的话给人说闲话。
谢氏一手扶着沈茂,听着里面的声音,即便是曾经生产过的她,也显出了惧怕的神色,都说生产是女人的鬼门关,很多女子就是熬不过这一关,撒手人寰了,当年她生云卿的时候也是很不容易才生下来,此时看到苏眉如此,倒是生出一点同病相怜的心,手掌放在肚子上轻轻的抚摸着。
云卿进去之后,就先给各位请安,看着站在一旁莫不做声的三位姨娘,秋姨娘首先上来给她行礼道:“大小姐好。”自从上次发生了三天不眠不休拉肚子事件后,她就变得老实多了。
水姨娘也跟在后面,与白姨娘一起给她行礼,老夫人看到云卿后,略点了点头,转头望着里面等消息了。
又过了一会,里面传来了阵阵尖叫声,沈茂看谢氏的脸色变得苍白,抬头道:“母亲,你先在荣松堂待着,等会生下来我再让人通知你。”
老夫人侧过头,看了谢氏一眼,摇了摇头,目光一寸不离道:“你带着媳妇出去吧,她个孕妇莫被冲撞了才好,我就在这里压压镇,她们都没生过孩子,万一出了什么事,她们也不知怎么处理。”她说的她们就是三位姨娘了。
见老夫人话中的意思并没有责怪,沈茂点头道:“那就劳烦母亲了。”扶着谢氏走了出去。
小半个时辰后,外面匆匆忙忙跑来了一个婆子,后面带着两个稳婆,进来对着老夫人道:“奴婢将稳婆请来了。”
老夫人看了一眼,这两个稳婆里一个是她认识的香稳婆,还有一个却是有点眼生,喊做厉稳婆,是婆子一路请来的,她点点头,让两个稳婆赶紧进去,这不小心跌倒后才生产的,是十分危险,她的孙子可不能出什么毛病。
两个稳婆立即将随身带的东西拿了出来,让小丫鬟端了水来净手,然后就进了内室里。
见老夫人和云卿是不会马上就走的,碧云吩咐小丫鬟搬来了两把玫瑰圈椅,又拿来了三个圆形刻花鸟的凳子给三位姨娘坐下来在一边候着。
稳婆进去了之后,里面的哼哼声小了一些,可是过了一会,里面却传来了剧烈的叫声,苏眉的声音又急又厉,好似被人突然割断了一样又突然终止。
在这焦急等待的院子里,生生将老夫人也吓的站了起来,“到底怎么了?”
陈妈妈急急忙忙的从里面跑出来,眉头都是急思,“老夫人,稳婆说眉姑娘前胎盘脱落,胎儿如今仅靠后胎盘存活,若是不快点生出去,将会活活困死在腹中。”
“什么!那还不赶紧去请大夫?”老夫人眼睛睁大,满脸青色,这苏眉的胎一直都不错的,怎么今日出了毛病。
“开始姑娘一跌倒的时候奴婢就让人去请齐大夫了,可是他今日已经去城外出诊了。”陈妈妈脸上都急得皱成一团,“老夫人啊,稳婆说要快点让大夫来开安胎药啊,若是不行的话,姑娘就没得救了!”
水姨娘在一旁听的也是满脸的担忧,站起来道:“老夫人,如今再去请大夫,一来一去又得半个时辰,也不知道眉姑娘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保得住,听起来好像十分严重的样子,唉,要是我们府上有懂医的人就好!”
水姨娘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倒是让陈妈妈想到了一个人,她转过身子,朝着云卿道:“大小姐,奴婢听说你的医术在学院里都是顶好的,夫子也夸你学的快,你能不能进去帮忙看看眉姑娘啊,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救她?”
流翠首先就不乐意了,“大小姐这才学了一年的医术,对于这生产之类的东西她怎么会懂得,再说了,她一个未出阁的闺女就直接进了产房,这传出去,你让大小姐怎么办!”
老夫人也有些犹豫,虽然孙子重要,可是孙女怎么说今年还未及笄,这产房里面血腥不说,进去了之后只怕吓到了怎么办,可是要等大夫来,时间那么长,苏眉肚子里的孩子又怎么办?
陈妈妈只想到刚才稳婆说的话,她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就跪到了云卿的面前:“大小姐,求求你了,你怎么也进去看一下,只要你看一下,若是你能救的你就帮帮忙,若是不行也就算了,你帮忙看一下好吗?”她一脸的恳求,双眼里都是期盼,让其余的人都看的心软了起来。
水姨娘拿着帕子点点眼角,美艳的脸上都是同情的往内房看了一眼,哽咽道:“大小姐,你便进去看看也行,虽然眉姑娘以前是不懂事得罪了你,可是如今这生死关头,咱们也不计较那些东西了,你还是进去看看吧,这可是两条人命啊……”
被她这么一说,云卿要是不进去,那就是因为苏眉以前得罪了她,所以她怀恨在心,见死不救,若是今日苏眉无事也就罢了,若是有事,她相信马上就会有人说沈家小姐沈云卿心肠歹毒,看到一大一小死在她面前,也不伸出手去救救。
她眸光不由的划过一丝怀疑,水姨娘什么时候这么好人了,还上赶着给苏眉找人救命,她可没忘记当初是因为谁她才进了祠堂,又是谁去祠堂找她的麻烦的。难道在祠堂里呆上四个月就真的可以让人改变性格,变得如此温柔大度吗?
紧接着白姨娘也温柔的开口了,“大小姐,虽说是不大合适进去,但此时人命关天,若你慈悲心肠,就请进去看看眉姑娘吧,怎么说,她肚子的也是沈家的子嗣。”
两个姨娘都开口了,秋姨娘却没有说话,她脸色带着担忧,始终不开口,因为她知道,这个大小姐肯定不像她想的那样简单,别人说话是影响不了她做事的。
云卿细细的在水姨娘脸上看了一圈,没有错过她望向内房,那眼底掩饰不了的嫉妒,还有她紧紧握着帕子的手,都是在表示着她的不郁。
一个想法在她的脑内形成,她看了看水姨娘的脸,便一副担忧的样子对着老夫人道:“祖母,苏眉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如今情况不好,还请祖母先去请别的大夫,孙女先进去看看情况如何,可好?”
老夫人其实早就想要开口了,此时云卿自己开口,更是忙不迭的点头:“好,好,你快进去看看。”
得了这句话,陈妈妈立即站起来,带着云卿就往里面走,进了屋内,便可以闻到一股血腥味,随着往内室走进,那股血腥味越来越浓,还混杂着其他的味道,虽已是秋高气爽的气候,此时屋内却显得十分的闷。
进进出出的婆子在打着水一盆盆的端进端出,大红的锦被遮住了苏眉的下半身,两个稳婆正在里面查看着情况。
“吸气……”香稳婆大声的喊着,厉稳婆钻出来看到云卿走进来,眼里露出一丝惊讶,很快又收敛了起来。
苏眉两手紧紧的抓着床褥,满脸汗水浸湿了她身下的床单和身上的衣物,黑色的发丝绕在她的脸上,脸上惨白,一看便是十分难受。
陈妈妈连忙走到她的身边,小声道:“姑娘,是我。”
苏眉在疼痛中听到陈妈妈的声音,大喊道:“好痛啊,妈妈,好痛,我不要生孩子了……”
陈妈妈听到她的话,眼泪都流出来了,“姑娘,傻姑娘,这个时候不要乱说话,来,让大夫诊脉看看。”说着扳开她的手,放在了云卿的面前。
产房里的场景云卿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混杂了浓烈生与死交界的味道让她变得很不舒服,两条眉毛皱在一起,脸色不好的扫视了下周围的情况。
那浓郁的气味让她有一种作呕的感觉,此时,她才觉得,做大夫其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她看着陈妈妈期盼的双眸,再看苏眉半睁半闭的眼眸,走过来将两指搭上的她的脉搏,过了一会,再询问了稳婆几个问题,肃色思考了一会,道:“这个问题应该不大,我给她开一副催产药试试。”
陈妈妈看着云卿的面容,只觉得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从容稳定的气质,让人不由自主的相信她说的话,再者苏眉在旁边又是几声尖叫,直叫得她心慌,大夫这一时半会是请不来了。
厉稳婆看她还在发呆,开口催促道:“你们得快点,孕妇的情况不太好了,别磨磨蹭蹭的到时候后悔!”
陈妈妈心里一惊,看着苏眉气弱的样子,狠狠心道:“大小姐,你这方子一定有用吧。”
“不说百分百,总之能让她快一点生出孩子。”跟着汶老太爷学习大半年了,从知道谢氏怀孕了之后开始,云卿就一直将重点偏重在安胎,催产已经各种生产的问题之上,苏眉的情况她多少还是有点信心的。
陈妈妈看她双眼明亮,不似有坏心,想着她若是要动手脚,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进来帮忙了,再说这屋内站着这么多人,她也没机会下手,便点头道:“那就劳烦大小姐将药方写出来,奴婢好让人立即去抓药来煎。”
云卿点点头,边上站着的一个婆子连忙捧了笔墨过来,云卿走到一旁的小书桌上,看了一眼那个婆子。
“大小姐,请快点写好方子,老奴好去抓药给眉姑娘。”她站在一旁心切的催促着。
云卿打量了她一番,见没有什么异常,直接从桌上拿起一只小的狼毫笔,蘸饱了墨水后,从一旁扯过一叠黄色的薄纸,在上面写下了药方。
“写好了,你按照这上面的药去抓。”云卿拿起纸吹了吹,然后递给了婆子,婆子小心翼翼的接过那张纸,看着上面的字迹,眼底闪着光芒,“老奴这就去,这就去。”
云卿淡淡的一笑,将纸张放回原处,转身对着陈妈妈道:“你拿片参给她含着续力,再等一会药就来了。”
陈妈妈连连点头,坐在床头,抓着苏眉的手,和稳婆一起鼓励她坚持下去。
婆子拿着药方出去之后,云卿跟随在后面出来,老夫人立即站起来问道:“有办法没?”
“回老夫人的话,大小姐聪慧,把脉之后就开出了药方给老奴,让老奴马上去抓药熬药呢!”那婆子抓着药方,很是惊喜的模样。
老夫人听说开了药方,脸色放松了些,水姨娘走上前将药方拿在手上,看了一遍道:“确实有些像安胎的药方呢,大小姐懂的真多。”
“好,好,你赶紧去抓药,越快越好!”老夫人听的药方开出来也算是靠谱的,手指握拳又放松,差了婆子马上就去。
婆子跑出院子将药抓好后,又拿给了碧云,碧云连忙进了小厨房,拿着沙罐在里面亲自开始煎熬,过了两柱香的时间,药就熬好了,她端着进去送给了陈妈妈。
陈妈妈吹凉之后,动手扶起苏眉,一个不稳,差点将药碗打翻,厉稳婆连忙上前接过碗来,唤道:“你也太马虎了,这药再翻了,等会哪里还有时间再等一碗,快,给她灌下去!”
陈妈妈连连称是,扶着苏眉喝了药,喝完了之后,苏眉的眉头果然是好了一点,碧云接过碗,紧绷的脸终于放松了一点,连忙出去给老夫人报消息。
“刚才眉姑娘喝了药,脸色都好了一点了。”
“那就好。”老夫人看了一眼云卿,想着这孙女喜欢读书,倒也有点作用,看来以后她再在家看书什么的,她也不要老说她了。
谁知道话音还没落,里面却传来凄厉的喊声,苏眉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恐惧,紧接着里面传来了一阵阵哭闹声,有小丫鬟跑了出来,顾不得老夫人在这里,就开始呕了起来。
“怎么了!”老夫人厉声喝道,面容铁青,将一干子慌乱的仆妇全部镇住了,其中一个年长的抬起头来,看着老夫人道:“眉姑娘……血崩了……”
大片大片的血从苏眉的下身流了出来,她的身子开始猛的抽搐,手指紧紧的抓着陈妈妈的手,睁大那双美目,紧紧的盯着云纹帐顶,“妈妈……妈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开始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现在会血崩?”陈妈妈握着苏眉冰凉的手,急着大喊道。
“我们也不知道啊,刚才还好好的,可是喝了那碗药之后,这血就越来越流得多,只怕是……”稳婆看多了这种情况,眼看苏眉流下的血染透了整张床,开始沿着床脚沁出,不由的往后面退了两步,“只怕是没得救了。”
产妇这样流血,几乎全身的血都要流干了,怎么还有活路啊!
“那孩子呢,孩子呢?”陈妈妈问道。
两个稳婆摇头道:“刚才伸手进去摸了,孩子也没有了心跳。”
“不可能啊,刚才明明喝的是催产药,不至于这样……”陈妈妈全身发抖,看着苏眉脸色渐渐的变成灰色,嘴唇拼命的颤抖,“妈妈……妈妈……我不要生……”
这是她从小带到大的小姐,为了逃避嫡母安排嫁给傻子的婚事,特意找个机会勾搭上了沈茂,可是这后宅哪里都是杀人的地啊,苏眉今年才十八岁,十八岁啊……
陈妈妈望着她渐渐的失去了呼吸,脸色越来越白,目光落在了那碗药上,药,是这个药……开始小姐根本就不会血崩的,就是喝了这个药以后。
大小姐,大小姐,都是那个大小姐!
她放下了苏眉的身子,一把冲到了外面,望着外面紧张等待的那些人,满脸悲伤的冲到老夫人面前,一脸泪水道:“老夫人,眉姑娘死了,一尸两命啊!”
老夫人在听到血崩的时候,就觉得情况堪忧,此时被陈妈妈这么一说,往后栽了一步,若不是王嬷嬷扶着,只怕人都要倒了下去。
王嬷嬷扶着她坐在庭院里的椅子上,她定了定眩晕的脑袋,望着跟在身后的两个稳婆,皱眉道:“你们说,怎么回事?”
两个稳婆中的温稳婆道:“开始孕妇的确是前胎盘脱落,胎儿如今仅靠后胎盘存活,只要将胎儿催产出来,母子并不会有什么问题,后来不知怎么,孕妇突然开始血崩,而胎儿也许是因为血崩导致缺少空气,也死在了腹中。”
老夫人每句话都听的清清楚楚,可是其中一句是特别的让她心惊,抖擞着嘴唇道:“你说是母子?”
“是的,孕妇肚子里的,是个男胎。”温稳婆说完,老夫人就要气歪了过来,全身颤抖道:“是个孙子啊……”
陈妈妈狠狠的盯着云卿,内里的仇恨几乎可以化成实质性,收回目光后,对着老夫人哭诉道:“老夫人,眉姑娘根本就没有事的,她都是因为喝了那个药之后才会如此啊,前胎盘脱落怎么也不会血崩啊,这其中一定有古怪的,请老夫人明察啊……”
“你胡说,大小姐当着这么多人开的药,怎么会有问题!”流翠首先就看不下去,站了出来,云卿是什么人,她怎么不清楚,绝对不会故意下药去害人的!
“什么我胡说!若不是喝了那个药,眉姑娘会突然死了吗?明明就是药有问题!有些人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竟然想要害死自己的亲弟弟,老夫人啊,你一定要帮您的孙子申冤啊!”陈妈妈很聪明,她并没有一直掐着苏眉来说,而是哭诉死去的那个男胎,因为她知道,苏眉在老夫人的眼底什么都不算,只有那个男胎,才是老夫人心中的痛楚。
她哭的声嘶力竭,泪水就和开了匣的水一般,老夫人心内是又痛又悲,看着云卿站在一旁,冷声问道:“你说,那个药究竟有没有问题?!”
云卿微微一笑,带着一点讽刺和嘲笑,轻声回道:“我是按照所学的方子开的,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她的声音不大却如同玉盘落珠,字字清晰,响脆,没有一丝儿的犹豫和怯弱,两眼带着褶褶的光辉,让老夫人不由的生了疑心。
自己这个孙女,虽说不讨她喜欢,可是也不是那么蠢笨的人,怎么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的下毒。
恰在此时,外面进来了一个小丫鬟,带着个穿着棕色布衣的大夫,一进来就看到眼前这种阵仗,他也呆住了,不是来替孕妇看诊的吗?
陈妈妈见老夫人有犹疑,立即拿着还残留药汁的碗对着大夫道:“大夫,你快看看,这个药究竟有什么问题!”
大夫立即放下药箱,接过她递过来的碗,点了些放在舌尖,眉头皱了起来,“这个是给谁喝的?”
“方才端给产妇喝的东西!”陈妈妈跪直了背,直直的望着大夫,她相信这里面一定有鬼。
“这个怎么可以给产妇喝啊!这药汁给产妇喝了以后会血崩的!”大夫判断着,一面抬头道:“产妇在哪,快带我去看看!”
一院子的人都寂静了下来,每个人都沉默着,显得这位大夫特别的突兀,他左右看了看,再看下药碗,突然明白了,肯定是产妇已经喝下药,已经没救了。
碧云闻言,第一个扑过来道:“老夫人,奴婢没有下药,奴婢没有下药啊,奴婢是按照大小姐方子抓来的药熬了送进去的,当时有人和奴婢一起,她们可以作证啊!”
老夫人看着她摇摇头,“你起来,是谁,我自有分寸!”她转过头对着云卿,声音里含着失望,“你这个毒女,这么小年纪就学着人在药里下药,枉我觉得你上学是为了多学东西,原因你竟然是要学了来加害府中的子嗣!”
面对她的指责,云卿云淡风轻的站出来,走到院子的正中。
此时秋阳正高,将光辉洒向大地,她一袭水红色的长裙在耀耀的日光下,显得格外的艳丽,那白皙的面容上唇角微扬,浑身没有一点惧怕的徐徐开口道:“既然祖母说是我下的药,那么就拿出证据来!”
她不愤怒,也不生气,对于这个祖母她早就心里有数,有人要和她开局斗,她就奉陪到底!
“证据?这药还不是证据吗?”老夫人没有想到云卿一点害怕都没有,竟然还在那里笑,似乎十分享受众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不慌不忙,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这药不是我抓的,也不是我熬的,我仅仅是开了一个方子而已,祖母就硬说是我下的手,孙女不得不觉得寒心啊。”云卿的语气一直都很轻柔,笑容也很恬美。
可偏偏是这样的模样让老夫人脸面却挂不住了,她的确是没有问过其他,就直接指责云卿。
身后的水姨娘见状,起身站到老夫人的身旁,对着云卿怪责道:“大小姐你也是,老夫人也是念孙心切才急着多说了几句,长幼尊卑这句话你可是知道的,老夫人是长辈,指责你几句又有什么关系,你是晚辈,得多孝顺长辈的。”
这一番话说出来,就显得云卿刚才那句话很不孝顺了,闻言,云卿视线落在水姨娘脸上,“姨娘只会说,不会做呢,长幼尊卑你知道可是也做的很不好!”
一个姨娘也敢数落大小姐的不是,真把自己当人物了!老夫人看了一眼水姨娘,“你插什么嘴!”真是没用的东西,说句话打个圆场都要给人抓住话柄,不过好在这么一训,老夫人也好接话了,对着云卿道:“你写的药方还在手上吗?”
“自然是给了抓药的婆子。”
老夫人闻言道:“刚才是谁去抓的药?”
两旁队列的婆子丫鬟里走出一个身材矮小的婆子,跪在老夫人的面前,恭敬道:“刚才是老奴去的。”
“大小姐给你的那张药方你还在身上吗?”
“在的,在的。”婆子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高举了起来。
“一张方子你倒是保管的蛮好!”王嬷嬷看着那婆子,将方子接了过来,递给大夫,说道:“你看看那药汤是不是这个配方!”
那大夫目光在纸上扫视一遍,顿时面色就变了,“老夫人……这……”
他抬头看了一眼云卿,望着院落中间那个满面镇定的沈家小姐,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和惊异。老夫人见他变了脸色,一把扯了过来,过目了一遍,沉声问道:“这张药方有什么问题?”
“这个药房乍看之下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如果细看,其中的兰枝和红露混在一起,就会产生藏红花的效果,产妇本来生产就出血,喝少量无事,若是喝多了,情况就会很危险。”大夫道。
老夫人脸色发黑的对着云卿吼道:“你自己过来看看,这药方是不是你写的!”
碧菱将药方接了过去,递到云卿的面前,云卿将纸捏了起来,扫视了一眼,点头道:“确实是我的字。”
“好啊,好啊,你终于承认了是吧,这次总不是祖母冤枉你了吧!”看着她一口承认,老夫人怒的差点要喷血出来。
陈妈妈更是怒不可遏,冲上去就要跟云卿拼命,“你太狠毒啊,苏眉跟你无冤无仇的,你为何要下手害她啊,她就算生了孩子,也夺不了你的地位啊,你一尸两命啊,怎么如此毒的心肠啊……”
流翠和采青两人连忙上去拉着几近疯狂的陈妈妈,云卿则看着她两眼喷火的模样,笑的更加肆意,转头却对着那个跪在老夫人面前的婆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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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说女主怎么扳倒这局呢,这里面可有计中计啊。
其实女主并不是对黄氏好,她出主意之后,如今柳易阳已经不是男人了,远哥儿也变成了唯一的儿子,肯定会得到重视,这是报复上辈子柳易阳觊觎她做妾和保护远哥儿的最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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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 水姨娘自我毁容,彻底倒台
流翠和采青两人连忙上去拉着几近疯狂的陈妈妈,云卿则看着她两眼喷火的模样,笑的更加肆意,转头却对着那个跪在老夫人面前的婆子道:“你确定我给你的就是这张纸吗?”
那婆子忙点头道:“老奴拿了这张纸后就没有离身,除了出去给药房先生看过以后,就再也没有其他人拿了。”
听了她的话,云卿点头,冷笑道:“那就是说这张药方子从我拿出来给你之后,只有药房的先生看过,所以他是按照这张药方上面所写的内容抓的药,而没有其他的人看到了?”
那婆子犹豫了一下,眼神微微闪烁,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道:“开始老奴拿出来的时候,还有水姨娘也看过的。”
说完,就抬起头望着水姨娘道:“水姨娘,老奴不认识字,这张药方一直带在身上,你开始拿了看看的,你可以作证这方子究竟是不是真实的!”
水姨娘闻言,一双美眸里流露出阴毒的光芒,紧紧的盯着那个婆子,脸色变了变,手里拿着帕子,始终是没有说出一句话。
云卿看着她,浅浅一笑,凤眸里氤氲光辉如同流波旋转,目光却移到了老夫人的身上,直将老夫人看的有几分心虚,大怒道:“水姨娘,既然她要证据,那你就去看看那张方子是不是她写的!”
水姨娘本不想站出来的,她看着那老婆子贝齿咬着唇内,踌躇了一会,云卿见此,也不急切,拿着药方摇了摇,“既然水姨娘不看了,那这张药方我也可以不承认是我写的,谁知道是不是这个婆子拿了出去让人换掉了呢?”
闻言,婆子浑身一抖,看了水姨娘一眼,然后大声呼道:“没有,大小姐莫要冤枉老奴,老奴虽然只是一个下等的婆子,可是也是个老实人,拿了药方就去药房抓药了,哪里会换药方啊。”
“你说你没有,可我也说没有,为何老夫人就要相信你一个下人的话呢?”云卿很不以为然的开口。
老夫人闻言更是不知道如何说了,孙女说的没错,一个婆子无凭无据的说是她开的方子,她也不会承认啊,这害死人的事是可大可小,绝对不能轻饶的,可是想着自己的孙子就这么没了,她又不甘心,总之不是云卿有问题,就是这个婆子有问题!
白姨娘在一旁看着事情的变幻,悄悄的走出去,对着旁边的小丫鬟道:“快去请夫人过来,只怕大小姐要让老夫人责罚了。”
那小丫鬟看院子里情形也不好,偷偷的从人群里溜了出去,往谢氏的院子跑去。
老夫人看云卿似乎是油盐不进的样子,便改而盯着那婆子道:“你老实交代!这药方你究竟有没有让人改掉!”
婆子被她凶狠的目光吓的一缩脖子,顶着她的怒气道:“没有,老奴没有,老奴说了,这个方子水姨娘看过,老夫人若是不相信老奴,便可以让水姨娘看!”
“去!拿了去看!”老夫人此时果断了起来,吩咐王嬷嬷将药方从云卿手中接过来,拿到水姨娘的面前。
“你仔细的看看,这张药方是不是云卿开的!”
水姨娘拿着药方,心内气得不可开交,她怎么会找了这么一个老油条的婆子办事,竟然死活要将这件事和她拉上关系,狠狠的瞪了那婆子两眼。
婆子微垂了眼眸,眼底闪过一道精光,上次水姨娘将马婆子和春巧拿来做了垫背的事她可是没忘记的,这一次水姨娘用银子买通她做事,她也不那么傻,怎么也要把水姨娘一起拉下水才是。
水姨娘看了一眼,随意道:“我记不清楚了。”
碧萍却看了她一眼,开口道:“奴婢记得开始水姨娘可是看的很清楚,还说这方子上面用的药看起来都是安胎的呢。”
被这么一呛,老夫人也狐疑的侧头望着她,“怎么!你看了那么久,就算没记下全部的,其中一半你也知道,这方子到底是不是你看的她开的!”
水姨娘咬了咬牙,今日她布局到此,若是她不肯定下这张方子,那么云卿就可以咬死这张方子不是她原来写的那张,而是婆子半路上故意换了用来陷害云卿的,只有她肯定了,老夫人才能相信,她故作认真的在方子上看了一会,面上露出一点为难的看了眼云卿,点头道:“就是这张。”
闻言,流翠心下一颤,站出来道:“不可能,小姐不可能会开这种方子,水姨娘你可要看清楚了!”
“当然,老夫人,婢妾已经看的清清楚楚,这张方子就是大小姐开始写的那张!”水姨娘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站出来道。
那婆子见水姨娘终于开口说了,于是也开始大嚎道:“老夫人啊,老奴就说了这方子没有错啊,如今水姨娘为老奴作证了,否则老奴就是被人冤枉,怎么也说不清楚了啊!”
这一阵的哭嚎下来,陈妈妈在一旁听的是更加认定为云卿所做,她两眼怒火的看着云卿,悲哀的喝道:“大小姐,原本我以为你是真正的善心,为姑娘开催产药的,谁知道你竟然做下了这种事情,姑娘腹中的孩子生下来就算是个儿子也只是个庶子啊,怎么也不会碍了你大小姐的地位,而且夫人如今肚子里也有了,夫人才是府里的正经主子啊,你怎么可以如此做……”
陈妈妈说着说着已经站了起来,两眼中的泪水已经由凌厉无比的怨恨所代替,对着云卿冲过来道:“你才多大的人竟然如此狠毒,害死了姑娘,害死了姑娘的孩子,今日我就是拼了一条命,也要拉着你去给姑娘陪葬!”
说着就对着云卿疯狂的扑了过去,正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谢氏从门口急急的走了进来,她刚才听到小丫鬟说云卿开了个催产药,结果害得苏眉母子死亡,急得立即就朝着兰心院来。
一进院子,便看到陈妈妈凶猛的撞向云卿,又急又怕,出于母性的本能,抬腿就要冲过去护着女儿,叫道:“云卿!”
白姨娘在旁边看到,连忙喊道:“夫人,小心你的身子。”
陈妈妈听到谢氏的声音,身势陡然一变,转头朝着往前跑来的谢氏撞去,她的眼圈全部烧红,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
沈云卿杀了苏眉,还不就是为了谢氏争一口气,这一切说不定都是谢氏指使的,她就是赔了这条命,也要让谢氏和肚子里的孩子为苏眉陪葬!
这陡然的一变,更是让人防不胜防,本来对着陈妈妈去拉的婆子因为她突然改变了方向而拉了个空,翡翠扶着谢氏,却被她心急之下挣脱了来,流翠上前要去拉陈妈妈,却撞上了一样要去扯陈妈妈的白姨娘。
院子里一片混乱,就在这个时候,云卿从旁边拿起一条长凳,对着陈妈妈的脚前用力的掷了过去。
啪的一声,陈妈妈绊在了长凳上,重重摔到了地上,此时,她离谢氏只有半米不到的距离,只要再迟一步,谢氏必定会被那冲撞力撞的流产。看着突然栽倒的陈妈妈,所有人瞬间都呆怔住了。
云卿觉得院子里突然有一双奇怪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她抬眸去看,却只看到一片混乱的局面。
老夫人也被眼前这混乱的一团给吓到,刚才若不是云卿急中生智拾起凳子丢了过去绊倒了陈妈妈,陈妈妈那种埋头撞过去,只怕儿媳肚子里的那个也会给撞得没有了。
王嬷嬷站出来,指着众人道:“还不将陈妈妈给押起来,一个个发什么呆!快搬凳子扶着夫人坐下来!”
得了她的话,人才重新醒过神来,云卿连忙过去将谢氏扶了起来,忙道:“娘,你怎么过来了?”
“娘能不过来吗?刚听到人说,说是你给苏眉母子下了药,她们到底怎么了?”谢氏扶着肚子,坐到垫着厚锻织金坐团的玫瑰圈椅上,满脸焦急的问道。
云卿摇摇头,没有说话,谢氏脸色因为惊吓变得雪白,此时眼底更是露出一丝惊讶,“她怎么会出事的,怎么又会扯到你的身上?”
虽然觉得苏眉死了同情,可是在谢氏的心里,自己女儿总是第一重要的。
“因为一开始请不到大夫,女儿就进去帮忙看看,开了一剂药后让人去抓,苏眉喝下后,就死了,如今都说是女儿开的药方有问题。”云卿很平静的将事情说了出来。
谢氏则立即摇头道:“不可能啊,你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这是不是有人动了手脚?”
老夫人在一旁听着她们两人说话,哼道:“什么手脚,已经人证物证俱全了,还有谁会冤枉她!?”
谢氏转过头来,柔婉的面上却露出来坚定的神色,“我相信云卿没有!”她的女儿,她最清楚,绝对不是那种故意去下药害人的药,何况是一尸两命这种事情,绝对没有!
“你什么意思,难道是我冤枉了她,你一个做媳妇的这么和婆婆说话,是你所做的吗?”老夫人看着谢氏,很不满意她的态度,招手将方子拿在手上,道:“这是她写的药方,刚才大夫说了,这上面两样东西相克,会导致孕妇血崩,水姨娘和婆子也可以作证,这张方子就是云卿所写,你作为母亲不好好的教女儿,让她学医术就是要做这等子阴毒事情,如今还跟婆婆对嘴,这是不孝!”
那张方子被老夫人狠狠的一掷,对着坐在旁边的谢氏就丢了过来,云卿伸手一把将飘来的药方接住,看着谢氏虽然疼惜却丝毫没有怀疑她的眼神,心里暖到了最高温,这世上从没有一个人会像娘这样,无论做什么,都相信她是好的,她是对的,即便是沈茂,也不会在人拿出这种证据的时候,能够一点儿也不犹豫的相信她,只有谢氏。
她将心内的感动吞下,面上带着冷冷的笑容,将药方子再次拿起,分别对着婆子和水姨娘问道:“你们确认,这张就是我写的吗?”
水姨娘和婆子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婆子很肯定她已经将云卿写过的那张销毁了,这世上再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云卿写的究竟是什么,如今开出的药汁在,药方在,人证在,苏眉母子也死了,一切都是对云卿不利的,她们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于是非常确定的点头道:“是的,这张就是大小姐写的那张药方。”
“好。”云卿点点头,然后将药方递到王嬷嬷手上,对着老夫人道:“稍等一下,我进去拿我写的药方出来给大家看看,看到底是不是我写的。”
水姨娘睁大了眼睛,“你进去拿什么,难道你当时写的是两张药方?”
那婆子飞快的否定道:“不可能的,大小姐当时只写了一张药方,写完之后就给了我,旁边还有其他的婆子仆妇都可以做证的。”
其中几个在产房里伺候的丫鬟点头道:“当时大小姐的确是写了一张给了她,并没有再写。”
水姨娘忐忑的心终于放下了来,当即笃定道:“大小姐如今可不是为了拖延时间吧,你害死了苏眉母子,其实也不算什么,只要你认错了,老夫人肯定会原谅你的。”
云卿微微一笑,脸色和婉,眼神却是冰冷的如同冷雾缭绕,望着水姨娘微带得意的脸,低声对着流翠吩咐了几句,流翠立即跑到内房中,拿出一叠纸出来。
老夫人这下心中有些生疑了,孙女泰然自若的样子,从始至终都没有慌乱过,难道这药方真的不是她写的?
云卿从下面拿出一张纸来,上面空无一字,水姨娘冷笑道:“大小姐,你不会是要玩空纸上胡乱指认有字的把戏吧。”婆子早说了将她开的药方烧了,她怎么还可能拿的出真正的药方来。
云卿不理睬她所言,而是将纸张举起来,对着老夫人道:“这张纸叫做桃花纸,纸张薄而蕴墨,是专门用来练习书法所用,意在让练习者控制留笔的时间和蘸墨的饱满,只要停笔时间过长,蘸墨过多,它马上就会沁到下一层,是书法爱好者会使用的一种纸。”
她指了指王嬷嬷手中的药方,“那张方子的纸也是桃花纸,王嬷嬷可以拿上来对比一下。”
说着,就让人拿了一张桃花纸递给了王嬷嬷,然后她再从这叠纸上面拿出一张纸来,上面却是有着隐约的墨痕,“当时我就是用这沓纸写的药方,由于蘸墨过多,所以墨迹全部沁到了下面来,这一张纸上,同样是留有了透墨的痕迹。”
那边王嬷嬷早就上前将云卿手中的纸接了过来,然后放在老夫人面前一看。
虽然云卿拿过来的那张纸字迹笔画不是每笔都清晰,但是可以很明白的看出所写,而两张药方虽纸质相同,笔迹相同,但是很显然,药方中的药剂完全不同,其中有几味药都不同,老夫人皱眉扫了几眼后,问道:“那你为何一开始要说那是你写的字?”
“我没说是我写的字,而是说是我的字,这世界上有一种人专门以模仿人家的字迹为生,而那张纸上的字迹,就是人家模仿我的。”云卿非常肯定的说道,她之所以那样说,就是要让水姨娘得意,人只要一得意,就会露出痕迹来,特别是水姨娘这种人,在她看来,她自认为是个聪明的人。
老夫人沉着脸再看了一遍,让王嬷嬷将两张药方拿给大夫:“你看看有什么不同”。
大夫接过两张药方,左右对照研究了以后,答道:“老夫人,这张因墨过多沁过来的药方,按照其中药来分析,只是一副非常温和的增气药汤,是孕妇生产的时候,大夫都会开的温和药汤,主要用来增强产妇的体力,对生产有益无害。而左边这个,就如我开始说的,因为其中几种药不同,成为了相克导致产妇血崩,是一种毒药!”
听到大夫这样说,老夫人撑着扶手站起来,双眸膛大,对着跪在下面的婆子就是一脚踢了下去,脸色是从红到青,喝道:“你不是说这张药方就是大小姐写的那张吗?这两张不一样的又是怎么回事!好你个奴才,竟然学会了诬告大小姐!”
“老奴没有,这明明就是大小姐写给老奴的药方啊!”那婆子见事情败露,还是不肯招供,抱着头否认道:“水姨娘不也看过了吗?她也说那张方子是大小姐写的!”
水姨娘如若未醒的看着婆子被老夫人踢得翻到在地,哇哇大叫,明明她都算计好了的,逼着云卿进去看看,只要她开药,她就将药方换了,然后把原来的药方子销毁了,没有了药方的云卿,再怎么会辩解,也洗脱不了身上的嫌疑,就算怀疑婆子,也没有办法指证。
可是前一刻明明就要胜利在望了,怎么到了现在,却是完全反转过来了。
听到水姨娘三个字,老夫人这次是真的愤怒了,抄起手边的东西就对着那婆子砸下去,“你个贱人,竟然敢骗我,说,到底是谁指使你来害我的孙子的!快说!”
白瓷的茶壶砸到了婆子的头上,生生的豁开了一个口子,鲜血直流,老夫人又羞又怒,只恨不能生生砸死那个婆子,完全顾不得什么长辈的仪态,抖着手指,双眸充血道:“说,你说不说,到底是谁让你来害我的孙子孙女的!”
这一次,老夫人终于带上了云卿,可惜云卿半点喜悦的感觉都没有,她就如同一个看客,看着老夫人又一次发现自己错误了之后,恼羞成怒的想要弥补。
那婆子头上留着血,糊到了眼睛里,全身都冰冷起来,在地上滚着大喊道:“老夫人,你快点让大夫给老奴看看啊,这么大的口子会要死人的啊!”
“你现在还敢说死人?你若是不说出幕后的指使人,我会让你全家跟着你一起去陪葬的!”老夫人抬手指着婆子大吼。
随着这一声怒吼,那婆子半挣扎的爬起来,开口道:“……”
水姨娘在一旁大惊失色,知道这个时候若是让婆子指证她,就再也没有希望了,她左右扫视一下,发现墙头有瓷罐,从后方捧起瓷罐,大叫一声:“你这个毒妇,我让你谋害大小姐!”
可惜,谢氏早就有了防备,从婆子说出水姨娘指证之后,她猜到今日这事和水姨娘肯定有关系,嘱咐翡翠看着她的举动,而翡翠一直都有留意,此时一看她抬起大瓷罐,想要杀人灭口,立即走过去,在后面推了她一把。
水姨娘举着一个大瓷罐,就是想要砸死婆子,掩人耳目,谁料后面有人一推,她娇生惯养的,当即将大瓷罐往上一抛,自己栽倒在了地上。而大瓷罐从半空中落下之时,嘭得在她脸旁跌碎,飞溅的瓷片刚好一个从她的左脸上划了过去,留下几道深深的血痕。
“啊……”水姨娘开始惊声尖叫,而那婆子此时也爬起来,跪到老夫人面前,哭诉道:“老夫人,是水姨娘指使的老奴的,她在前些天就给了老奴五百两银子,说到时候会引了大小姐进药房,再让老奴将小姐开的药单拿出来给外头一个字画先生模仿写了另外一张,按着另外一张药方去抓药,将真正的药方烧了,老奴也是一时被银子蒙蔽了眼睛,做下这等丑事,还请老夫人看在老奴一直为沈府服务的份上,饶了老奴的家人吧!”
“饶了你和你的家人?绝对不可能!”老夫人厉声大吼,“你杀了我的孙子,竟然还想要我饶了你,白日做梦!来人啊,将这婆子和他们一家人全部拉出去打八十大板,再拉出去发卖!”
接着老夫人转过脸,看着趴在地上,还捂着脸在痛叫的水姨娘,眼神里透着浓浓的失望,和在期盼过后,失望的那种憎恨。
这种憎恨即便是在剧痛中的水姨娘也感受到了,她知道事到如今,她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再顾不得脸上的伤,爬起来抱着老夫人的腿道:“婶娘,不是侄女啊,都是这老贼借故冤枉我的……”
“若是冤枉你,那你为何说药方没错呢?”老夫人冷冷道。
水姨娘血泪斑驳的脸上,美眸一定,眸子乱转,慌道:“那是,那是侄女没有看清楚,对,没有看清楚,就那么一眼,我怎么记得了啊。”
云卿浅笑道:“水姨娘,当初我问你是不是这张药方的时候,你不是肯定的说是吗?”
老夫人更是重重的哼了声,“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的蠢吗?若不是所为,那婆子为何在场这么多人,偏偏只说是你做的!若不是你所为,开始为何是你缀使云卿进去的!你若不是怀有诡心,有如何会说那药方是开始那张,难道你不知道药方肯定了之后,会是云卿倒霉吗?”
水姨娘被老夫人一连串的问号击倒,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本来就不是特别聪明的人,慌乱之下干脆哭诉道:“侄女不是故意的啊,我是被苏眉气到了啊,她趁着侄女在祠堂的时候,羞辱侄女,侄女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啊,她一个通房,凭什么来说侄女……”
她哭的梨花带雨,混杂着脸上的血口,有一种血泪交加得凄惨效果,一番痛诉,换来了老夫人狠狠的一个巴掌外加抬膝一脚。
“来人啊,让人给我将水姨娘赶出去!”老夫人胸腔里说不出的愤怒,她原本是想让儿子娶了这个侄女的,可惜老太爷不同意,说这个侄女眼皮子浅,又是个多事无脑的,非要去求娶谢家的女儿,因为这样,谢氏过门了之后她一直都不喜欢,可是如今看来,比起一直安安分分,温柔婉约的谢氏来,她的眼光的确是错了,这个水姨娘平时仗势也就罢了,可是竟然为了几句话的争吵,敢害死她的孙子。
水姨娘未曾料到老夫人竟然会要将她赶出去,她是妾,不同于妻,妻要出门,要么得犯错休,要么就是和离,可是她是妾,如今犯了这个错,直接可以打包回家,什么都没有。
她拉着老夫人的腿,大嚎道:“婶娘,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你说过,只要我生了儿子,就可以扶着我做夫人的,我当然不能让那个贱人抢了我的位置啊……”
谢氏在一旁听的脸色惨白,平日里婆母说什么她都告诉自己那是长辈,要孝顺,一切都能忍下来。可是怎么也想不到,婆母竟然早就对水姨娘说过只要她生了儿子,就升水姨娘做沈夫人。那她呢,她做什么,是要让老爷休了她吗?赶她出门吗?那她休了,云卿怎么办?做有个被休的娘亲的女儿,在沈府尴尬的活下去吗?
这一瞬间,谢氏对老夫人彻底绝望了,她双眸睁着,带着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定定的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此时已经后悔,王嬷嬷示意婆子使劲的将水姨娘扯开,见水姨娘还要大嚎,随手扯过一块汗巾就塞到了她的嘴里。
院子里的人都带着惊骇的表情,从一开始苏眉母子死亡到后来的审案,再到如今,事情一波三折,总算是有了定论。
云卿闻言如同未闻,站在谢氏身边,护着她,抬眸望着眼前的一切。她不是傻子,一个学医一年的人,即便是她在汶老太爷那学了许多的安胎,保胎的知识,她也只是一个未曾正式出师的人,她凭什么去给苏眉开药。
不过是因为水姨娘太过殷勤的态度,引起了她的怀疑,既然人家在大声喊着她跳陷阱,若是不跳,岂不是浪费了人家的心意。
她就顺其自然的进去为苏眉搭脉,然后开了一副药性温和,所有产妇通用的续力药汤,如果没有人想陷害她,这个药方也可以给苏眉加把力,等到大夫来,如果有人要来陷害她……
所以她在写药方的时候,特意拿得是书桌上的桃花纸,而且故意选了小号的狼毫笔,却写了大字,这样墨水晕开,字不会糊,还会沁到下一张纸上,作为不备之时的证据。
水姨娘的想法是没错的,可惜,她不喜笔墨,而一般人,也不会知道桃花纸有这种功效,只有常练书法的文才会知道。
一步错,则步步错。
而这时,沈茂才被人从外面的铺子喊了进来,听着旁边的人跟他说了整个事情的过程,简直是怒不可遏,指着水姨娘道:“把她给我送回去,送回去!”
水姨娘被婆子压在一旁,根本就无法说话,只能唔唔的喊个不停,那张美貌的容颜因为云鬓乱散,污血遍布,更加的不堪,沈茂一眼都不想看她,摆摆手让人拉了她出去。
谢氏扫了一眼周围站在的婆子丫鬟们,眼神里带着威严,道:“今日之事,你们谁都不许传出去,若是有人说漏一个字,就莫怪我不念主仆之情!”
苏眉到底是官家的庶女,若是传出去因为有人特意谋害而死在沈府,就算有水姨娘这个罪魁祸首在,难保苏家会不会借着这个又生出什么事来,能避免的麻烦就尽量避免。
生子难产而死比人谋害而死,可好处理多了。
此时陈妈妈还被人拉在一旁,人渐渐的冷静了下来,婆子见她没有那么激烈疯狂了,心内对她也有着同情,说到底,陈妈妈还是个护主的人。
她跑到沈茂的面前,跪下来道:“老爷,奴婢知道刚才对着夫人的事有罪,只希望老爷能看在姑娘跟了你也有一年的情分上,好好的安葬了姑娘,奴婢愿意以死抵罪!”
沈茂听说她刚才以为是云卿下手之时,对着谢氏撞过去,本来是十分生气的,可是现在听她所言,又微微心软。
苏眉跟了他的时候还是十七岁,刚开始的时候也是宠过的,如今想来,虽然说不清她肚子里的究竟是谁的孩子,但是她跟了他的时候还是个黄花闺女,其后又一直随他在身边,住在了沈府,应该也没有和其他人有过关系。
人已经死了,再追寻这些也没意思了,他转头看看谢氏,说到底,这后院的事情,还是要谢氏说了算。
陈妈妈看沈茂的神色,立即给谢氏磕头,砰砰的砸得很响,“求夫人给姑娘好好安葬,刚才奴婢冒犯夫人之罪,愿意以死相抵。”她没有儿子,一直带着苏眉,几乎是将苏眉当成了自己的女儿,这种感情比起谢氏和云卿,也许相差的只是生养之情了。
谢氏想起她刚才那一下,心有余悸,可也不得不对陈妈妈的行为涌上一股别的感受,做主子的最希望身边的是忠心的奴才,比如刚才的婆子,就是府中的害群之马,若不是云卿早有防备,此时受罚的就不是她们了,陈妈妈这种虽说过激了,可到底也是忠心的。
“刚才我说的话,你可记住了?!”谢氏道。
“埋葬了难产而死的眉姑娘后,其他的事情与奴婢无关。”陈妈妈垂头道。
谢氏点点头,想到苏眉生孩子就这么死了,又因为是通房也进不了祖坟,微微一叹道:“我会让人给她买一块坟地的。”
“多谢夫人。”陈妈妈抬起磕破的额头,谢氏看着她悲哀的面容,又开口道:“现在你就收拾了,我让人将你的卖身契找出来给你,你出去另谋生路吧。”
纵使忠心,这个陈妈妈也是对苏眉忠心,她不想要这么一个人呆在府中,随时可能出什么乱子。
陈妈妈也是个明白的人,顿时又磕了三个响头,眼底有一种决绝,道:“夫人,你是个好人。”便站了起来,进去里面收拾自己的东西。
而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刚才一直吊在高处的心掉了下来,人就支撑不住,刚站起来说要回去,就倒了下来,栽在了王嬷嬷的身上。
沈茂立即吩咐她们将老夫人扶回荣松堂,好在大夫一直都在,就直接请了过去。
两个稳婆早早被请到了别的院子,谢氏吩咐人给她们各自塞了两锭银子,吩咐她们嘴紧点,这些稳婆都不算是什么好人,拿了银子自然是闭嘴了的。
见谢氏脸上有了倦色,云卿道:“爹,你先扶娘去院子里休息吧,这里我来。”
这几个月都是她当家的,家中也没多大的乱子,沈茂见事情都处理完了,就是兰心院的收拾事务,嘱咐了几句扶着谢氏回自己的院子里了。
云卿看着院子里的人,李嬷嬷正指挥她们打扫干净,还有处理苏眉尸体,一院子忙忙碌碌。
白姨娘和秋姨娘两人也上前告辞,云卿扫了她们一眼,点点头,让她们先下去。
内室的屋内,几个婆子正将苏眉的尸首抬出来,床板上盖着白色的床单,看不到底下的苏眉,只能见到突起的腹部,和凝结起来的暗红色血迹,滴滴答答的流在地上。
“真是可怜啊,稳婆都说是个男胎呢。”
“是啊,这生出来的话,都是长孙了,就算是个庶孙,也算不错的了。”
“有什么可怜不可怜的,哪家后院不是这样的,生产死的姨娘通房还少吗?快点搬到外面的马车上去,真是晦气!”
“……”
下人小声的议论,在日头渐渐落下之时,传入了云卿的耳朵中。
采青在一旁闻着端来端去的水盆里发出的血腥味,捂着鼻子道:“小姐,咱们归雁阁去吧。”
流翠也觉得面前这情景看了总是不舒服,小姐还进了那里面的,要早点回去冲洗冲洗,去了那不详的味道,也开口道:“小姐,这里李嬷嬷会处理的,咱们回去吧。”
残阳如血,洒落在院中,那个装药汁的瓷碗还摆在旁边,没有被收走,云卿过去,用手绢包起那个瓷碗,看了几眼后,点头道:“回去。”
她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今日这事情有些怪异,可是她又说不出怪异在什么地方,水姨娘的确是伙同了人下了药,那个婆子也承认了,苏眉母子也已经全部死了。
一切都可以说很圆满,借着这个陷阱,家中两位都已经消除了。
可是她为什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云卿垂眸想着,手中捏着帕子细细的揉着,一路想一路走,到了归雁阁,流翠吩咐婆子去端水,看着云卿的手道:“小姐,你别用这个帕子了,上面沾满了药汁呢。”
云卿低头一看,自己的双手可不是揉帕子揉出了药汁,微微一笑,真是走神走过头了,采青在一旁道:“小姐,你赶紧去洗手,这药汁有毒呢。”
“哪里会……”云卿笑着应道,却在半途中卡住,眸光掠过手帕,顿时沉黑,转身立即进入了书房。
她将书架上一本两本医书翻出来,将上面所写的端详了一遍,脸色越发的沉重了起来:今天这事,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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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猜啥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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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 胎儿之死
云卿将书合好之后,坐在椅子上稍微的一想,凤眸微微一沉,然后便站了起来,往外面走去。
采青见她刚进院子又要出去,追上来喊道:“小姐,水已经抬来了,你不先沐浴,现在还去哪?”进过产房,又出了那样的事情,沾了不祥之气,定要用碌柚叶水洗洗才好的。
“无事,我一会就来。”云卿摆摆手,满脸心事的穿过东西穿堂,站在那等了一会,便看到小丫鬟送了大夫出来。
她见机上去,给大夫行了礼后,问了问题,道:“麻烦大夫,今日辛苦了。”
“哪里,医者本如此。”大夫今日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早就有人给他塞了银子,知道哪些话是不能说的,只是不知道这位大小姐此时来寻他所为何事。
云卿拿着帕子在手中,面上微露疑惑,“我在学院也报了医科,所以对医术略通,今日那药方大夫你看喝下去之后,除了会引起血崩外,是否还有其他的反应?”
大夫回忆下那副药的配方,摇了摇头道:“她改动其中几味药而已,应是不会的。”
就知道是这样,云卿心中大惊,她当时在院中被水姨娘改药方一事将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所有人都以为苏眉母子两名都是水姨娘狠心下手所为,苏眉血崩后连带胎儿也窒息在产妇腹中。初时她也没想太多,因为一开始稳婆就说了前胎盘脱落,可是回到院子中,她始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直到采青无意说了有毒两个字。
一般产妇血崩是不会导致胎儿马上死亡的,即便是产妇死亡了,胎儿也可以通过剖腹的方法取出来。苏眉的肚子中的胎儿已经足月,即便是她血崩,只要胎儿是健康的,那么一时半会决计没有问题。可是根据陈妈妈所说,苏眉从喝下猛药后开始,到血崩而亡,前后加起来没有一个时辰,而这个时辰,胎儿却被稳婆摸出来心跳停止。
她怀疑这个胎儿也被人动了手脚!之前齐大夫一直有过来把脉,都说苏眉腹中的胎儿除了虚弱了些许,其他都是健康的。
不至于母体一血崩,胎儿就马上死亡。
刚才她去翻过医书,也是说明了这一点,她怕自己学艺不精,于是出来在大夫这里再次确认,才相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心内如潮海起伏,云卿面色却沉稳,对着大夫再施礼道:“那我便不打搅你了。”大夫拱手还礼,跟着小丫鬟往外院走去。
回到歸雁閣,雲卿除去衣物,將身子全部泡進水中,反復的想著今日之事究竟何處還有疏忽,難道這背後下手的人還不止一個,除了水姨娘,還有一個人也在下手?
難道就是那個下斷子藥在父親補藥裡面的人?那個人的下斷子藥的目的很明顯就是讓沈家無後,如果照這麼說來,那麼今日蘇眉生產的時候那個人再出手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他不允許有沈府的子嗣出世,自然也不会允许苏眉肚子里的孩子出来。
想到这里,她不由的将当时院子里所有人都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当时在场的人很多,老夫人,谢氏,沈茂是肯定不会让人对苏眉肚子里的孩子下手的,那么剩下来的便是因为生下这个孩子,会对她们地位造成影响的人了。
水姨娘既然已经下血崩的药了,她不必要再用其他的办法来再次给苏眉下药,这样太多此一举,所以她的嫌疑首先就排除了,那么剩下的就是白姨娘和秋姨娘,苏眉的孩子一旦生下来,苏眉必然会被提为姨娘,对于她们两人的威胁性最大。
白姨娘一直安分守己,不争不抢,毫无怨言,而秋姨娘虽然有些小心机,但是也没有那种胆量敢出手害人,是另外有其他人,还是她们两人中有人藏的太深,让其他人完全发现不了?
云卿从没有想到,在上世里她印象中和谐的沈府,原来也有如此多的腌臜事情,还有躲在暗处那些让人无处可查的黑手,原来细心留意,才知道上一世她早就居住在了狼窝中。
浴桶里的水雾徐徐的上升,热腾腾的将整间浴室弄的烟雾朦胧,就好似如今脑海里所想之事,也是烟雾朦胧,看不到背后的真相。
她双手在空中划了几下,想要将这缭绕的水雾撩开,却发现怎么也弄不了,泄气帮的松了手,双手捧了水,往面上连连扑了两下,使自己镇定下来。
既然下了手,就一定会有破绽留下的,今天一定有什么地方是被她疏忽了,她得想想,好好的想一想……
外面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十月的夜已经是秋深露重,流翠在外头等了许久,见云卿还没声响,小声的唤道:“小姐?”
等了一会,没有声音,她又唤了一声,还是没有回声,就急了起来,这小姐都进去两柱香时间,也没叫人添水,该不是今天被吓到了,在里面魔怔了吧,这才急了,连忙推了门进去,浴室里雾气缭绕,流翠大喊道:“小姐,小姐……”
云卿正在沉思中,猛然闻到耳边的呼声,回过神来,流翠已经冲到浴桶旁,用手摸了下手,已经都凉了,赶忙拿了衣服过来,口中道:“我的小姐啊,这水都凉了,你坐在里头也不会冷的吗?这要是不小心患了风寒,给夫人知道了,又不得担心好一阵子。”
云卿自个儿也觉得冷的慌了,可是刚才想事入神了,竟然也没有觉得,此时倒是真的觉得冷了,连忙穿了衣裳,笑道:“好了,这点子小事就莫让夫人知道了,她现在身子重,又经了今天的事,多让她烦恼了。”
流翠扶着她去了外间,让她先去被子里暖暖,去了寒气,口中道:“这个奴婢自然是知道的,今天若不是小姐你那一凳子丢的好……反正当时奴婢是吓得一身冷汗都出来了。”
她对着外头的喊了一声,让人泡了热茶和端了点心上来。
过了一会,外头进来一个穿着豆绿色绣花镶领对襟比甲,白色方立领的中医,湖绿色长裙的二等丫环,端着一壶热茶,满脸笑容的对着云卿道:“如今满府都在说小姐您聪慧,今儿个智破水姨娘诡计呢。”
云卿抬头看了她一眼,正是被提拔上来的雪兰,她如今已经养的面色红润,好胚子的优势完全显现了出来,一双桃花眸在小脸上,活得好似两汪在碧水里游泳的鱼儿,不停的转着,只是虽然面色还好,但眼底却有点淡淡的青色。
“好了,你要做的事做完了没,怎么尽打听这些有的没的!”流翠一看到她就不喜欢,自上次雪兰将云卿的衣裳刺了个洞,然后借着这个机会爬上来,她见了雪兰就没好脸色。流翠也是家生子,和飞丹打小感情算不错的,两人老子娘又都是府上做事的,多少有些交情,晓得雪兰是在飞丹的洗衣板上做了手脚,心里便气不过,云卿让她告诉了飞丹洗衣板有问题后,飞丹就查了出来,那日夜晚只有流翠在房里逗留了一会,心中也有了数。
她在老夫人身边做了那么久的大丫鬟,自然不会查出来就咋咋呼呼,这事要是闹大了,她自己的脸上也不好看,本来从大丫鬟贬为小丫鬟就难看了,要是连个小丫鬟都做不好,那不是更让小姐看低,再者既然小姐让流翠来这么暗示了,就是不想明面上来,她自有一套办法收拾雪兰。
本来二等丫环是个经常在主子面前露脸的位置,否则雪兰也不会那样上心,可是自她升上二等丫环后,雪兰也发现了,她不管做什么事,总好像要比别人难上一点,若她去拿个东西,那边的人必然是推三阻四,应要拖上小半个时辰,或者更多的才拿得到,理由总是多的花样百出,而且理直气壮,无法辩驳,偶尔府中奖励东西的时候,她领到的也会有一些小小的,却让她觉得无可奈何的理由,比如谢氏怀孕,沈茂给府中下人都加一套衣服的时候,她领到的那一套开始没有问题,过了几天后,那线就可以无缘无故的断掉,领口的花纹也洗的开始脱色,还有吃饭时她的那份总会看起来油水少了一点。
种种点点说起来算大事,其实也不算大事,可是若不算大事,她总受到这种人群中“运气差”的待遇,又觉得心里憋闷,想告到云卿面前,又觉得自己是新晋上来的,还没做几个月二等丫环就给主子面前告状,会让主子觉得她无能,于是只好自己憋着这一口的闷气,经常气的晚上睡不着,左思右想又没有好的办法,白日里还要拼命的争着机会表现自己,所以才有了眼睛下的青色。
当然了,这一切不用说,自然是飞丹告诉了她那些在府中做事的老子娘兄弟姐妹,这些家生子一般都能沾点亲戚关系,雪兰一个进府一年不到的新人就做了大小姐的二等丫环,这本来就是让人羡慕嫉妒的事情,再火上加油一把,后果便出现了。
雪兰有意识到可能是自己对飞丹暗地下手的事情被发现了,但是她始终没有想到云卿才是最早知道这件事的人,她认为,若是云卿知道了,她也不会做到二等丫鬟的位置了。
日后且慢慢表现,相信以她的聪明,小姐一定会注意到她的。
此时被流翠这么一说,雪兰脸上便露出一点委屈的神色,看了云卿一眼,然后道:“奴婢这不是为了小姐高兴才说的嘛。”也不知道这个流翠,怎么偏偏就不喜欢她,她怎么巴结也没用,偏偏小姐最信任的人就是流翠了,她还不得不巴结。
看她做出那副样子,流翠横了一眼道:“为小姐高兴也不要摆出那副样子来,眉姑娘刚走,老夫人正病着,你笑得那样开心给其他人看到像什么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姐此时心情特别好呢!”
流翠一通的道理说出来,直将雪兰呛的一句话说不出来,呐呐的看了眼云卿,见她靠在床头翻着书,当作没听到的样子,只要讪讪的出去了。
云卿哪里是没听到,她听的可清楚了,流翠的性格就是这样,说不上多活泼,也不内向,不外不内的刚刚好,该伶俐的时候一点儿不拉,说起道理来倒也是条条得理,现在可不是那样,老夫人病了,雪兰开心个什么都是不对的。
“小姐,你刚才泡了那么久的水,喝口茶吧。”流翠拿了两个蚕丝靠枕给云卿靠在后头好看书,再端了一盅茶来。
云卿端上喝了一杯,抿了抿唇,突然想起,问道:“流翠,你知道今儿个苏眉的药是谁端给她喝的吗?”
流翠不知道她怎么还惦记着那事,接了茶杯道:“端给眉姑娘的药,不是陈妈妈,就是稳婆喂吧,要么就是碧云,其他人应该不会特意去接那药吧。”
终于想起是哪里不对了,云卿眼眸一亮,她记得稳婆刚进去的时候,出来报给老夫人听的时候是说胎儿还是正常的,到后来苏眉血崩之后,稳婆又说,胎儿已经死在腹中。
由此推断,有两种情况,第一,就是胎儿早就死了,但是稳婆刚进去的时候,虚报了胎儿的生死,但是这种做法是不理智的,作为稳婆,她们只要来了府中,该得的钱一分不少,可是虚报生死,对于她们来说没有必要,就算把胎儿弄出来后,是个死胎,那反而和她们脱不了干系。
第二,就是胎儿开始的确没死,但是在后面,不知道怎么,胎儿就死了,同样的,作为最接近胎儿的人,首先值得怀疑的就是那两个稳婆,只有她们才是最接近胎儿的人,不管是下毒,还是其他什么都是最为顺手的。
想到这里,她立即从床上坐直了起来,惊得流翠道:“小姐,你莫乱动,被子掉下来,真的会着凉的。”
云卿此时哪里管被子不被子的,任流翠给她拉高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她才抬头道:“流翠,你有兄弟是府中赶车的吧。”
“嗯,奴婢有个表兄,正是府中的车夫。”虽不知云卿要做什么,流翠还是先回答了,“不知小姐有何事?”
云卿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如今外头已经是一片黑了,她出去不大方便,可是不知怎的,她想到可能下手的人是稳婆,就觉得必须迫切的去将两个稳婆都接来,只有这样,她就能问出踪迹来,那个幕后黑手心机实在是太深了,她不能放过每一处的痕迹。
屋内灯光照的房间通亮,云卿抬起头来,吩咐道:“流翠,今日的事情我觉得有些地方不对,除了水姨娘我怀疑还有其他人下手。”
闻言,流翠一惊,立即左右看了一眼,到外头扫了一圈,见没人在屋外,进来关好门,睁大眼睛道:“小姐,你说的可是真的?”
“嗯。”因为上一世流翠的一直不离不弃,所以今世云卿很多事情也不瞒着她,身在深宅大院,若是只靠一个人,是很难行事的,忠心的丫鬟是必须要有的。
流翠也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既然来下手的人不止水姨娘一人,那还有一个躲在暗处的,如今夫人也怀孕了,若是不查出来,那个人会不会对夫人下手呢,她点点头,“那小姐要奴婢表兄怎么做呢?他家与我家住隔壁,老子娘都是府中的家生子,和奴婢从小感情就好,人也老实,是可以信得过的。”
云卿知她如此说,那人就可信个几分,如今一时半会也寻不到其他可用的人,便道:“你让他驾车去另外今日来的温稳婆和厉稳婆那,就说今儿个府中发现掉了一个两锭银子的荷包,让她们来看看是不是她们掉落的。”到底是不能直接说事情有古怪,否则的话,如果这两个稳婆真的是下手的人,势必打草惊蛇。说有银子的荷包,不过是利用人的贪欲过来,将她们找个由头喊来,到时候也好打发。
流翠得了话,立即转身出去吩咐采青进来伺候着,自己找了个理由,便借机去找外院的表兄了。
云卿一直靠在床头看书,心思却有些飘忽,只希望流翠的表兄能早点将两个稳婆接来,好早一点将事情的真相揭开。
月儿从西边渐渐的爬上了柳梢头,两个时辰悄悄的过去了,外头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流翠走了进来,她抬眼看了一眼采青,喊道:“你看看你,小姐的茶水冷了都不知道去添?”
采青刚才在旁边绣着花儿一时也忘记了,连忙站起来,道:“绣花绣的太入神,就忘记了,奴婢这就去泡壶新的来。”
待采青走出去后,流翠将门关好,走到云卿身边,悄悄的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云卿顿时惊了一跳,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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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 死路一条
一大早,管事媳妇就在院子里候着,听她们捡了重要的汇报了,云卿问了几个地方,没有什么问题就结束了。家中每日要做的事情都差不多,处理习惯了倒是轻松多了。
然后她就换了一套衣裳,喊了马车在垂花门外候着,带着流翠和采青两人准备上街去了。
深秋的早晨,空气中流动着清冷的风。
令人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还有水姨娘此时也正被王嬷嬷和一群婆子押着出来,外面有昨日通知了的水家的人正在守候着。陈妈妈也打理好了包袱,拿着自己的卖身契,跟着一路出来了。
老夫人到底还是念了一丁点的亲戚之情,打发了平儿和凡儿两个丫鬟也一路跟着水姨娘走。
经过了一晚上,水姨娘脸上的伤口也让大夫处理了,此时包着一层白色的纱布,遮住了大半张秀美的容颜,神色还有些怔怔的,似乎不敢相信这一切。
直到王嬷嬷站在大门口,说:“你回去吧。”水姨娘就开始大闹了起来,早晨才梳好了头发,在她大吼大叫之下,又散乱了下来。
“我不走,我不走……我是沈家纳的良妾,你们不可以这样对我,不可以这样对我……”
王嬷嬷早就做好了准备,后面的婆子准备好冲上来拉住疯狂的水姨娘,水姨娘见她们跑来,哪里肯让她们拉住往外面送,转头就要跑。
没跑两步,只听“扑腾”一声,云卿站的远远的,就看见两个婆子正好手里一空,正好一个摔在了水姨娘的身上,将水姨娘压在了下面。
水姨娘露出来的半边脸白的如雪,只觉得腹部有一股绞痛上来,叫道:“我肚子好疼,肚子好疼……”
那婆子吓了一跳,赶紧将人扶了起来,平儿和凡儿连忙将水姨娘扶了起来,却看见她藕荷色的裙子上已经有血迹殷了出来。
王嬷嬷一看那血迹,就知道不好了,不过她在老夫人身边多年,是个有主意的,既然水姨娘如今都不是沈家的人了,她喊着婆子帮忙架着水姨娘往外面走,喝道:“快点,水姨娘摔了腿,出血了,赶紧送到医馆去。”
外面水家的人不明所以,看到说女儿摔了腿,被一众的沈家丫鬟婆子簇拥着,也搞不清楚到底为何,急急的带着人往医馆去了。
王嬷嬷这才松了口气,知道水姨娘肚子里十有八九是有了孩子了,不过经过昨晚关在柴房里一夜受冻,又加上这么一折腾,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她只觉得水姨娘真是个蠢的没边的,若是今日好好的回家,到了家中再发现有孕,冲着这个肚子,也许还会有希望回沈家,如今,这孩子没了,什么都没有了。
她吩咐婆子道:“打水来,将门口清洗干净。”
云卿在一旁看着,却是知道水姨娘那一跤摔得不是无缘无故的,沈府的大门前总是有人打扫的,平时有几片落叶都马上清理了,好端端怎么会滑一跤。
她注意到陈妈妈手中一直提着一个葫芦,刚才水姨娘跑过去的时候,她就将葫芦丢在了前头,那葫芦里流出来的东西,十有八九就是油。
她不知道陈妈妈开始提着这个油是要做什么的,但是这一摔,却是刚好将水姨娘唯一的希望都摔没了。
谢氏在屋中听了这么一回事后,也知道这事肯定是陈妈妈干的,昨儿个陈妈妈眼底的那种眼神是有着强烈的复仇欲望的,只怕她开始带着油,是想活活烧死水姨娘的,没想到反而让水姨娘摔跤。
过了一会,谢氏的陪房江大头家的便来说了,水姨娘肚子里的确是有个孩子,不过如今是没了,水姨娘知道这结果后,差点嚎得将整个医馆都掀翻了。
水家人觉得丢人,直接给她嘴里塞了帕子,拖着回去的,那形容,狼狈到了极点,再看不出一点水姨娘当初美好的模样了。
谢氏也说不出可怜二字了,大概听了后,便打发了江大头家的出去了,李嬷嬷庆幸道:“幸亏陈妈妈下了这个手,她肚子里的孩子这次给流了,否则指不定老夫人又看到她肚子里有个孩子,还接回来,她能靠着孩子东山再起呢。”她对老夫人的做法是觉得没有痕迹可以遵循,虽然水姨娘做了下手害苏眉的事情,可在老夫人眼底,孙子才是最金贵的,她伤心也不是伤心苏眉的死。
“她这也算是咎由自取吧。”水姨娘回去之后,流产又毁容,还是个被赶回去的妾室,只怕是没有活路了,谢氏没有幸灾乐祸的心,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云卿待门前众人都消散了之后,再出去上了马车。
车夫拉着车往城北走去,清晨的扬州府笼罩在一片烟雨迷濛之中,水雾氤氲,朦朦胧胧之中,有楼阁屋檐高低错落,偶尔有飞扬的屋角冲破迷雾,黛瓦白墙,青石小巷,或深或浅,或远或近,与岸边的垂柳形成一幅绝美的水墨画。
然而往城北的一路上,云卿却无心欣赏美景,而采青也发现,车中的云卿和流翠两人神色虽和平常没有太大区别,全身散发的气息却让她几番想开口都不能问。
今日云卿是出来逛逛街,也在药店买上几副补药回沈府,到了此处,到了城北的一处卖脂粉的店里,却发现周围的人都朝着另外一个方向集去。
旁边有人在小声的议论着,“真是不知道怎么搞的,那个新搬来不久的厉稳婆,昨晚上吊死了,今早上人家一家汉子上门去找她接生,谁知道一推门,就看到一双腿吊在半空中啊。”
“真的啊,那可吓死人了,怎么好好的就上吊了?”
“谁知道啊,也许是一时想不开呢,总之不管这么多了……”
云卿假装拿着一盒胭脂的手微微一抖,昨晚流翠来告诉她的便是这事,她表兄六子到城北接厉稳婆的时候,敲了一会子门没人答应,便觉得有点奇怪,翻墙进去看了一眼,就看到屋内有一个人吊死在梁上,连忙又翻了出来,先去温稳婆那看了一眼,确认她无事后,却没有再通知她们前来,而是先赶回来告知流翠。
为此,云卿还特意问了陈妈妈,当初定好的稳婆里面,是没有厉稳婆的,据接稳婆的婆子说,温稳婆接了之后,因为只有一个稳婆,温稳婆就说了这附近还有一个新来的稳婆,于是婆子为了保险,又去请了那个厉稳婆。
当时所有人都看到她是个温稳婆一起来的,以为两人是一起被婆子请来的,苏眉生产的事谢氏是未交给云卿打理的,而是让陈妈妈和碧云,还有王嬷嬷去管。
云卿对着流翠交代了几句,流翠又和车夫说了几句话,那车夫正是流翠的表兄六子,人写的也端正,国字脸,浓眉大眼的,看起来很正直,他将马车停在一旁,然后找着旁边的路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云卿随手挑了两盒脂粉,流翠给了银子后,又返回了马车,采青先扶着云卿进去,然后流翠才跟了进来。
采青方才也听到了那些人的议论,睁大眼睛道:“好像昨日给眉姑娘接生的一个稳婆也姓厉呢。不会这么巧吧。”
云卿则一脸沉重,流翠瞪了一眼采青,才接着道:“这厉稳婆听周围的人说,也是前四五个月才搬来的,听说儿子早就死了,女儿也嫁得远,她一个人住在这里,人倒还不错,和左右邻居关系也行,也给几个人接生过,技术靠得住的,昨夜左邻右舍也没有听到什么怪异的声音,所以到底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只晓得今早一个男子的妻子要生了,赶来请厉稳婆,结果就发现她已经在屋中上吊了,马上就去报了官,官府里的人已经把尸体抬走了。”
这一连串的消息分析下来,云卿知道自己的怀疑十有八九是错不了,苏眉的胎儿之死和这个厉稳婆有着脱不了的干系,而她一个稳婆肯定是不会故意和苏眉过不去,这幕后一定有指使者,而这个指使者却是心狠手辣的,不管是用什么办法逼着厉稳婆上吊,还是被人致死的,总之就是不想云卿顺藤摸瓜,发现这个指使者。
本以为发现了稳婆的不对,可以顺藤摸瓜找到主使者,谁知道事情又变成了这样,一条线就这么咔嚓的断了。
云卿心中生出一股无端的烦躁之感,她掀开窗帘,倚靠在窗边,隔着透明的烟纱幕看着外面的一切。
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仅仅是让沈府没有子嗣吗?他这样做的好处是什么,若是沈府没有子嗣,受益最大的又是谁?
她不禁的想起上一世最后一天,韦凝紫在她耳边阴冷恶毒的语言,若不是四皇子令人抄了沈府,那么最后沈家的财产耿佑臣就会夺去……
受益人最大的是她和未来的夫君,可是如今她夫君未定,那么是谁呢,沈家无后族里的得益最大,难道是族里的人?
想到这里,云卿心底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若真如她所想,那个幕后黑手是沈氏族人,那么危险性就太大了,府中任何一个下人都有可能是下手的人……
如此一来,牵扯实在太大,目标太多,难以梭巡,她必须要用什么办法,让这个人暴露出来才是……
“小姐,前面到了回春堂的药铺了,要下去看看吗?”采青记得云卿今日出来的主要目的,见她两眼虽望着外面,却空洞洞的不知望向何方,忍不住开口问道。
被这么一喊,思绪也断了,云卿回过神来,点点头,流翠唤了六子将车靠到店铺旁边停了下来,采青跳下来,然后扶着云卿下了马车。
进了药铺,却发现今日回春堂的药铺生意不但好,而且好的实在是太巧了。
一进铺子,就看到一个穿着茜红色四合如意云纹的洒金纱衣,系着一条水红色同云纹的织金裙,腰间宫绦上系着碧玉镶金双勾玉佩,一头青丝梳成了飞天髻,发髻的中间戴着一支玫瑰晶并蒂莲的金色步摇,左右发髻上各插着数朵五瓣花的小钗,颈上戴着嵌着青金石坠子,耳上是绞金缠玉耳坠,手腕上一弯绞金的丝镯,通身的富贵雕琢,真正是看的人眼花缭乱。
流翠眨了眨眼,看了两回,才看出来这人就是那半年前来扬州,小花般柔弱的表小姐韦凝紫,如今一看她真的是觉得眼睛都花了,这才出了孝不久,如今打扮的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云卿浅浅一笑,不甚在意,韦凝紫本就是个爱美的人,在谢姨妈那个丝毫不为亡夫悲恸的娘亲的带领下,只怕对父亲也没什么情意。
这一年在学堂里,她一直是打扮得素素净净的,眼底时常对那些个小姐打扮的金灿灿的样子羡慕不已,如今得了这个机会,还不将自己装扮得华丽,岂不是浪费了?
“你们这的这个牛黄是真的吗?”一个高脆的声音传来,手中指着药柜上的一样东西,正对着回春堂的掌柜质问着。
闻声识人,这个人正是章滢,今日一下没认出站在韦凝紫旁边的就是她,是因为她平日里装扮的也是鲜研夺目,而今日里显得素淡多了,穿着湖绿色织金牡丹比甲,印花缠枝莲马面群,色彩明丽,不显花俏,头上也只梳着流云髻,带着一个点翠碧荷翡翠短簪,依旧未留一点刘海,她的模样本来就生的艳丽,脸型也好看,加上那通身侯府嫡女的气派,便是如此,在店里也是很显眼的。
云卿倒是觉得有些奇怪,怎的她会亲自出来买药,侯府的门第,岂会让她出来,后来再一听,原来是她母亲,颍川侯夫人病倒了,喝了许多剂药也不见好,章滢便怀疑是药不够好,自己出来找最好的。
而回春堂是扬州府最好的药铺,她到此处来寻,也说得过去,不过现在她指着那一块牛黄说是假的,那药店的伙计就有些结巴了,“是,一定是真……的。”
面对女客,还是个漂亮的姑娘家,伙计本来就有些羞赧,此时再被这么咄咄逼人的一说,他就是心里有话说,也结巴起来。
可这样章滢就越发觉得这药不对劲,否则伙计怎么会结结巴巴的,于是拧眉道:“你个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若是敢卖假药的话,看我不让人查封你这个铺子!”
买药的人渐渐的都看热闹起来,不知今儿个是巧了还是怎么了,店铺就刚好剩下了三个抓药的伙计,其中一个懂药性的一时又结巴了起来。
云卿本是要买药的,此时看到这里乱成一团,自己给母亲买的药还怎么弄,干脆就走上前去,站到了章滢的身边。
韦凝紫此时才看到了云卿,见她穿着一袭缕金丝纽牡丹花纹雪蝉锦上衫,下面系着一条缕金百蝶穿花云锻裙,头上梳着圆髻,戴着一个赤金圆形镶嵌碧玉的头冠,正前方一朵正盛放的牡丹累丝,耳上戴了一对粉色金针耳珠,头上的首饰虽然不多,可是看得出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就那头冠上的圆形碧玉,就抵得过她全身上下那些个赤金首饰,看的她眼眉不自觉的眯了眯。
她这一身可谓是衣柜中最拿得出的了,这还是因为谢姨妈高兴白得了个院子,才给她添置了些首饰,可是即便如此,依旧在看起来不显山露水的云卿面前,还是像个穷家里出来的。
“表妹也来了啊。”她依旧拉开了笑容,朝着云卿招呼道。
章滢听到她打招呼,也转头看到云卿,眼底流露出一抹轻视,轻轻的哼了一声,又继续去找那伙计的麻烦,“你快点把真的牛黄拿出来,否则的话,我就拿着这个去衙门告你!”
看那小伙计是越来越慌,深秋季节额头上却冒出汗来了,云卿终于开口道:“牛黄是真还是假,口说无凭,验证了以后就知道了。”
章滢转眸过来,看了她平静的面容一眼,蹙眉道:“你会验证?”
“牛黄是黄牛的结石,生长于胆囊中的叫胆黄,生于胆管内的叫管黄,生于肝部的叫肝黄,都称为牛黄,而你面前的这块,按照其外形卵圆形来说,因是胆囊所生。”
听她这么一说,章滢知道今年医科的首名是云卿所得,分数比起男子书院的第一名还超出了两分,虽觉她身份不高,可也许她真的认识真假牛黄,这牛黄是买给母亲的,她希望能买到真货,于是开口道:“那你验证看看,这牛黄是否真的。”
云卿知道章滢的性格是外露的,脾气虽然骄纵,可是在她看来,比起默不作声暗暗使坏的韦凝紫,还是要好得多。
她也不介意章滢语气里带着的疑虑,唤来伙计取了一针烧红后,刺入牛黄之中,针刺入以后,牛黄立即分裂。
“根据《本草通玄》上所记载,若是针刺入牛黄后,裂片呈明显的层状,内心有白点及清香气则为真品,你们看这断层是否如此?”
章滢一看,的确和云卿描述的一般,接着云卿又道:“再看针,针拔出后,并没有染色,这也是真品的一个特征。”
然后她拿着让伙计准备好的水,对着章滢道:“你把指甲借给我用下。”
章滢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递给了云卿,云卿拿着她的手,发现她的指甲并没有凃蔻丹,嘴角微微的一勾,颍川侯夫人在病床上,章滢不穿鲜艳的衣服,也不凃蔻丹,这一点,倒是让云卿对她的印象有点改观。
她摸了一点水凃湿章滢的小手指指甲,然后将少许的牛黄抹在指甲上,过了一小会,就可以看到章滢的手指甲被染成了黄色。
药店的伙计眉头也挑了起来,云卿方才站出来做的实验让他的心放下,也不慌乱,口齿清晰道:“这位小姐,你的手指甲现在是不是感觉有清凉透进去?”
“嗯。”章滢觉得指头凉凉的。
“那就是了。”伙计让章滢将手擦干,指甲上有明亮的黄色光泽,“真品牛黄细腻,可以很快的渗透在骨甲之中,渗透性强所以有清凉的感觉。我们回春堂卖的一定是真品。”
章滢垂眸看着自己变黄色的指甲,又擦了几下,抬起头道:“嗯,那你给我包起来,药钱你便去颍川侯府取便是了。”
伙计感激的看着云卿,然后麻利的将药包好,云卿淡淡的一笑,走到一旁,指了几味药要伙计包起来。
章滢看了看她,又收回眼,又看了一眼,如此反复几次后,云卿抬眸迎上她的眸光,“怎么,还要买什么药吗?”
“没有,要你管。”章滢在书院就一直和云卿不对头,两人属于见面都不说话的类型,各自有各自的小圈子,在章滢心中,云卿就是个浑身铜臭味,俗不可耐的商贾女,和她完全不是一个阶层的。今日却看这个俗不可耐的商贾女还辨别药物说起来头头是道,倒让她有些意外,想多看几眼。谁知道云卿还问她要不要买药,顿时觉得自己怎么看个商贾女了,没得掉了身份,赶紧回了一句过去。
这话就跟小孩子闹脾气一样,云卿听了不过一笑,倒是韦凝紫,费劲心思才让章滢将第一天对她格外不好的印象,扭转到如今看到她还说上两句话,心里是嫉妒不已。
沈云卿什么都没付出,就这么说上两句,让章滢待她就多看几眼,她呢,在书院里刻意的说章滢喜欢听的话,故意装着巧遇,帮着章滢挑选东西,这才好了些许。
老天爷实在对沈云卿也太好过分了。
感觉到韦凝紫目光里的妒意,云卿转过头看着她道:“表姐今日来药店,是要抓什么药?”
“这几日变天,母亲受了风寒,我也想亲手来抓药给她。”韦凝紫说的时候故意一副细细柔柔的模样,倒是显得有几分孝心。
不过……云卿在她和章滢之间扫视了几眼,这区别可大了,特别是韦凝紫手上那红色的蔻丹,真是醒目的让人难以忘记啊。
自从搬出了沈府,住进了如今的韦府中,谢姨妈是一次都没来过沈府了,那架势几乎就是打算再和以前一样,不和沈府搭上关系。沈家人倒是落的一身轻,只有谢氏偶尔说上一两回,中秋节的时候还让人提了火腿月饼去,即便如此,谢姨妈也没有登门过,让谢氏那几天难过了好一阵子。
她可以想象谢姨妈如今的那种心情,肯定是飞到了天上,府中丫鬟成群,宅院宽阔,出了孝期后,又开始在扬州贵妇圈里活动,不想和沈府这个商户带上关系,以免降了身份。
高调吧,继续高调,就是不知道谢姨妈这种高调富贵的日子,在发现手头没有银子可用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
云卿想到那一幕,将目光转到了门外,抿着嘴微笑,视线在掠过远处小桥流水的巷子时,忽然微微一凝,再转头看去,那里刚才走过一个穿着烟白色曲裾裙的女子正转身进入了巷子里,那背影,却十分像是府中白姨娘的背影。
她想起刚看到的时候,白姨娘好像是侧着头和一个人说话,今日白姨娘也出来了?她出来做什么?云卿想起厉稳婆的事情,如今府中的两个姨娘是首要的怀疑对象,而且刚才那人的身形是个男人……
想到这里,云卿让伙计将药先放在这里,转身急忙的朝外面走去。
流翠和采青不敢怠慢,也立即跟了上去,扬州府虽大,路并不宽,城中水多桥多,除了主干道可以容得下三辆马车并行,其他的小巷就更窄了,此时云卿因为要跟上去,也不能再叫上马车。
韦凝紫看云卿匆匆忙忙的放下药就要走,心里生了疑虑,难道她又看到了什么好东西或者好机会?在她眼底,云卿就是上帝的宠儿,长得好,生得好,运气也特别好,降在云卿身上的就只有好事。
她眼眸一转,想着自己一个人上去也吃不了好,便对着章滢道:“你看,那沈云卿鬼鬼祟祟的不知道要去做什么?我们跟上去看看不?”
章滢也探头看了云卿一眼,发现她急匆匆的朝着对面河走去,马车走不做了,也心中好奇,难道沈云卿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便点头和韦凝紫跟了上去。
一心系挂着要揭开谜底,云卿的注意力都在前方,没有注意到不远处韦凝紫和章滢跟在后头。
穿过了桥,跟着刚才瞧见的背影,云卿进了一条小巷子里面,人渐渐的少了,小巷的路还有着几分潮湿,比起外面来这里头显得阴冷了几分。
往里面走了一会,云卿发现再看不到穿着烟白色曲裾裙的女子,也不往里面走了,正转向要走出巷口,突然里面一只黑手伸出,拿着一块帕子捂住云卿的嘴,将她拖了进去。流翠和采青跟在后面,也被两只手捂住口鼻,一股刺鼻的味道进了鼻间,人昏昏沉沉的晕了过去。
黑手的速度飞快,只晃了一下,就收了进去,韦凝紫是瞧得真真切切,看到一只手将云卿迷醉了拉了进去,心内先是一惊,这是遇见了歹徒了?这么拖进去,是要劫财的吗?那巷子里人的确不多,若是说劫财也还方便。
可是大家小姐出门,身上是极少带银子的,像云卿一身装扮识货的一看便知道值钱,但是也不好出手,那东西只要出手,很容易被官府盯上,而且要劫财,也不会选着青天白日里的。
难道是劫色?
韦凝紫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害怕,却又有一点兴奋,难道是因为云卿到巷子里去了,然后被混混流氓之类的看上去了,然后拖进巷子里面……
想到这里,韦凝紫眼底流露出开心的神色,好,最好是流氓,将沈云卿拖了进去,依她的美色,男人哪有不动心的,只要清誉被毁,那么沈云卿这一辈子就没法抬头做人了。
那谢氏因为失去爱女便会很伤心,她再借机去安慰,好好照顾一番,指不定谢氏就会把她当成女儿看,到时候原本属于沈云卿的,不都是她的吗?
想到这里,韦凝紫一把拉住还要往前走的章滢,皱眉道:“唉,不走了,走得脚都痛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章滢虽然站在另一侧,可是刚才也模糊看到了一个影子,她正想往前去看看,却被韦凝紫拉住,转头见她的样子,又不舒服了,“开始说要跟的也是你,如今说不跟的也是你,你是耍我不是!”
一看她大小姐脾气又来了,韦凝紫道:“哪里,这不是走路走得脚疼了,就不想跟了,她去那巷子里有什么好看的。”
章滢看了看她的样子,又往巷口看了两眼,想了一下,还是问道:“你刚才有没有在巷口看到什么?”
看到了,当然看到了,不过看到了也会说没看到的。韦凝紫似惊讶的睁大眼,“你看到什么了吗?我就看到她进去了,后面也没人跟着进去了啊。”
倒是,后头也没人跟着,也许那个黑影是自己看错了,章滢点点头,又嫌弃的看了她一眼:“你真是娇贵,出来还没走的几步路,脚就疼了。”
韦凝紫斜眼扫了一眼后巷,见其他人也没发现,眼底露出一丝阴狠的神色,沈云卿,希望你被人享受的愉快一点,你可千万别死了,一定要身败名裂才好啊。
回到回春馆提了药,章滢和韦凝紫告别,在蹬上马车之前,她还是看了一眼巷子口,她刚才却是有看到一个黑影,万一那个黑影对沈云卿不利呢?顿了一顿,沈云卿就算出事也不关什么事,她们两人非亲非故的,再说她也没看到什么东西。如此,便由丫鬟扶着上了马车,往着侯府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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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3 冰冷如刀
阳光从西边斜照了进来,印的满地拉长的菱形方格,秋阳如虎,也要在日落时分渐渐的散开了去,铺在江面的阳光如同一匹薄金透明的轻纱,将整条江河都染就成了金塑而成。这里是大雍洛河的一条分支,水不算深,河面也不宽,走不了大船,平日都是些小渔船在这逗留一会,沿着这条河下去,可以到扬州城顺延而下的州县里去。
在河边上有一些简陋的烂胚房,外面是糊着泥巴,显得黄漆漆的,但是也不透风,看不出里头究竟是什么模样,青色的瓦铺在上面,有一块没一块的豁着口子的,整间屋子都遮盖的严严实实,连窗户都拉的紧紧的。
因是深秋季节,也没有什么人在这边,显得很静,只有屋内偶尔传出几句说话的声音。
其中一间烂胚房内,因为门窗都关的严严实实的,显得屋内特别的阴暗,几近黑夜,所以此处里面还点了一盏油灯,散发着点星的光芒。
屋子里没有什么东西,除了一张污脏的桌子,还有几条长形的凳子,两个男人正坐在凳子上,手里头剥着盐煮花生,其中一个拿起两颗剥开后往口中丟了去,然后端起手边的酒杯,就喝了一口,他长得五大三粗,满脸的胡渣,眉毛散乱,好似满脸都生了黑色的毛发,随意看去有几分似未完全成人的大猩猩。
而另外一个却是尖嘴猴腮,面皮倒还算白净,可是眼底却是精光中带着狠毒,他看那黑毛汉子左一杯右一杯的,便开口道:“老二,你少喝点酒,上回喝多了我可是半天没扛得起你!”
“要你扛做甚!老三会帮忙的!”叫老二的一点都不担心,又喝了一杯,“再说了,就今儿这双收的买卖,咱们赚了两份的钱,实在扛不起,你去雇个妞来,老子保证马上就动的起来!”
这话带了颜色,听的那尖嘴男嘿嘿的奸笑了几句,目光往角落里放的三个女子身上扫来扫去,最后停在那个穿着缕金丝纽牡丹花纹雪蝉上衫的女子脸上,目光贪婪的定格在那里。
忽然一个巴掌就扇过去对着尖嘴男脑袋一拍,老二看了眼云卿,骂骂咧咧道:“告诉你,别去动那歪脑筋,这个可是三个里面货色最好的,到时候卖到青楼里,肯定是高价!你要敢去动她,破了兄弟的财,看我不揍死你!”
尖嘴男摸了摸脑袋,笑道:“他娘的,这小娘们长得也忒好了点,咱们兄弟几个拐的女人也不少了,你看过长得这样好看的?”
老二横了一眼,收回目光,不耐烦道:“咱们要什么好看不好看,这女人关了灯不都一个德行,能爽就行!这样的还是留着出去卖,好赚钱!”那些妓院里面雏妓还可以卖个开一苞价,这个开一苞价按照雏妓本身的价值来算,这个留着处女身起码能翻一倍的价格!
尖嘴男恋恋不舍的看了看那个女子,不大认同老二的说法,这好看的女人和不好看的哪能一样,要没有区别,那不如搂头母猪睡呢,不过他不敢真说出来反驳老二,倒是好奇道:“这出钱的人倒是真的给咱们发财啊,居然遇见这样的好事,两头收钱,可赚发了!”
“你个小子没见识的不知道,这大户人家总有这么些龌蹉事情,这些年那些个正室卖小妾女儿的,不是没有!”老二很懂行道的说着,“如今这个小娘们只怕也是得罪了人,那边给咱们钱,就是要让咱们毁了她的名声,毁名声这事还不好做?直接送那青楼里做个妓就是了!”
“这,看她穿着,也是大家千金的,要是被救了认出咱们来,这不会有麻烦吗?”尖嘴男问道。
“麻烦,怕个屁的麻烦,越是大家千金你越不要怕麻烦,那些个狗屁大家,就算找到了女儿,发现做了妓,一百个不会相认,还会找人弄死!”老二嗤笑道,这种事他见得多了。
“弄死?为什么?”尖嘴男问道。
“说你是个新人,你不懂,他们啊,都要名声,人命在他们眼里算个屁,就算是自己女儿,要是给人知道做个妓,名声就没了,他们宁愿要那烂名声,也不会要自己女儿的!比起咱们来,可狠多了!”老二又灌了一大杯,觉得腹部有点沉,便放下杯子,看了云卿和流翠,采青一眼,拉了拉裤带对着尖嘴男道:“你在这守着,我出去放水,再去看看老三怎么还没回来,可别是给人盯上了!”
尖嘴男点头道:“好的,晓得了呢,三个放倒的女人我还搞不定,还跟着你们做啥!”
老二听了这话,点点头,才站起来推开门走了出去,在外头还落了锁,显然对尖嘴男,还不是一个一百个放心的。
尖嘴男站在门口,听了一会脚步声,确定老二走了,然后走回桌子前,也剥了个花生丢嘴里,再喝杯酒,看着云卿,满心的淫一欲是怎么也泄不下去,他娘的,就看着这么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在眼前躺着,还不能弄,真不爽!
可他也没那个胆子真敢上去,要是给老二知道,还不几拳打死他,就算他还没有做过绑架人这生意,可是也拐过一些女子,也知道这样的人儿卖到青楼,价格肯定不会少。
他吗的,真憋屈!尖嘴男又喝了一杯酒,忽然站起来,猛的一拍脑袋,“我靠,老子摸摸玩玩,不破身就是,老二总说不得什么吧!”
云卿没有睁开眼睛,并不代表她没有醒,在巷子口后头伸了一只手过来,伴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她一闻之下赶紧就屏住了呼吸,所以如今她醒的自然是比流翠和采青要早,不过对周围的环境不清楚,所以不敢冒然的睁开眼睛。她能闻得到流翠和采青两人常用的桂花头油的味道,知道两人肯定跟她放在一起,也放心了许多,趁着这个机会,一面让药性完全褪去,一面听着那个叫做老二和另外一个男人的对话。
经过两人的对话,她还是不知道背后主使者是谁,老二是个谨慎的,即便是屋中没有其他人,也没说出雇主的名字,但是却能知道那个人是要将她卖去妓院里去,一个女子被卖去了妓院,以后的日子就算是全部毁了,虽然不知道沈茂和谢氏会不会像老二说的那样,就算找到她也要弄死了她保存沈府的名声,就她自己,在进了那龌蹉的地方,也会觉得对不起沈府!
这个人实在是太恶毒了,究竟是谁和她有这样的深仇大恨,竟然去雇人来将她卖到青楼里!
她脑中飞快把所有人都过滤了一遍,发现有可能的人不多,但是目前最重要的不是揪出幕后人是谁,而是如何让自己不被卖到青楼去!
她刚才偷偷掀开眼皮,在老二打开房门的时候看了一眼,外头还是有光亮的,证明此时没有天黑,这些人没有天黑,是不会将她运上船的,白日里目标太招摇,他们也不敢,那她现在还有时间可以争取!
老二出去了,如今房中就剩了那尖嘴男,这是她的机会,她必须要试一试!
忽听到那尖嘴男的话,云卿心内一颤,摸摸玩玩,她要是真给这尖嘴男摸了玩了,就算没破身也等于完蛋了,可眼下,尖嘴男的色心是她的希望,她能倚靠的便是这张可以迷惑人的外表了。
想到这里,云卿定了定神,她一个活了两世的人,做了一回鬼的,还怕什么,又不是没有嫁过人,心情渐渐的平复下来,她口中发出一声低吟,然后慢慢的睁开眼睛,眼神模糊又带着雾气,迷蒙的看着前方,细细的声音似刚醒一般的问道:“这,是哪里?”
慵懒的,带着少女稚气和将醒未醒时候不经意染上撒娇意味的嗓音如同天籁一般入了尖嘴男的耳中,浑身如同被电打过一般,本来行走的脚步此时又加快了一点,恨不得能马上扑了上去才好。
云卿转头看到他,陡然被吓得小脸一白,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颤声道:“你,你是谁?”她害怕似的将目光四处乱转,其实是在观察周围的环境。
刚才闭着眼,只能听对话,不能知晓状况,如今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去看有什么可以借力的地方。
眼前的尖嘴男虽然体型不算高大,四肢瘦弱,可是皮肤黝黑,走路起来脚底有弹力,应该是属于做过些苦力的人,至少比她的力气要大多了。
不宜硬碰硬,只能智取。
“小美人,不要害怕,你就是在这里暂时住一下,等会就将你送到你家里去啊。”尖嘴男并不知道云卿早已经醒过来了,他看着云卿躺在那微微移动,却挣扎不了几下的样子,知道药性还在,她只是提前醒过来了,四肢还是不能随意乱动的。
“真的吗?那我怎么还在这里?”云卿努力的装出一副天真白痴的模样,模仿着韦凝紫那副要哭不哭的模样,激发尖嘴男内心里怜香惜玉之情。
尖嘴男本来就是哄哄她的,见她马上上当,心里的警戒又少了一分,这不过就是个不谙世事的白痴大小姐嘛,长得这么美,又是个大白痴,倒是挺适合给男人玩的,就越发的有了耐心,“我刚才将你从坏人的手中救回来的,现在坏人还在外面搜巡,我们现在这里躲一躲啊。”
还真是不嫌恶心,这故事也编得出来,云卿心内腹诽,还好这尖嘴男是个新手,色欲烧心,编了这么个救美的故事,难道是想要她倾心,她抬起小脸,看看流翠和采青都睡在另外一旁,眼神也放松了下来,眸中带着一点渴望道:“你这有没有水喝,我有点渴?”
“有,有的。”那双楚楚可怜,水光盈盈的眸子就这样盯着自己,仿若盯着一个大英雄,尖嘴男哪有不肯的,连忙提了个粗瓷茶壶就过来,递给了云卿。
云卿看着那茶壶壶口有灰色的污脏,看这屋中没有茶杯,想来他们都是对着喝的,不由有点恶心,皱了皱眉,显得万不情愿的问着:“有杯子吗?”
真是大家小姐,尖嘴男渐渐的着急了起来,语气也不大好了,“没有,就这么喝!”这个时候还讲究什么,真是,他目光在云卿发育了的鼓鼓的胸口看看,连吞了两口口水。
云卿捧着茶壶,高高的举起,像是要将茶壶口悬空对着嘴灌下,谁知手一滑,那粗瓷的茶壶就打碎在了地上。
尖嘴男被吓了一跳,看了一眼被打碎的茶壶,“你怎么搞的,连个壶都拿不稳!”
“人家手软……”玉白的脸上因为溅了水花,好似沾了露水的花瓣,菱唇丰润红艳如同在发出无声的邀请,一双难见的凤眸微微斜睨了过来,似生气似委屈,落在尖嘴男眼里,却最似勾引,他浑身的血液一下就集中到了下半身。
“手软,来,手软我帮你揉揉就不软了!”尖嘴男眼中只有云卿的面容,他搓着手就扑了上去,谁知道本来手软的美人儿双手撑地,梭梭的往后退了几步,避开了他的熊抱。
“好,好,原来你还喜欢玩这个!”尖嘴男到底是个男人,而男人的天性便是征服,女人就是他们征服的人一种。
欲擒故纵,是男人女人都爱的把戏,此时尖嘴男就投入在了这个游戏里。
云卿坐在地上退几步,他就追几步,终于一个不小心,他扑在了地上,撞到了膝盖。这个房间的地本来就没有修整,突出来的小石头有不少,人若是不小心,就会扑倒。
尖嘴男趴在地上,抬头看着云卿,“美人,还在那看什么,还不快扶扶我!我要是摔到了,等会看谁带你回去,让人找出来,把你卖到青楼去!”他没那么多时间再玩你追我赶的游戏了,要是老二回来了看到他这样,还不揍他就怪事了!
云卿此时正坐在他前方两步远的地方,怯怯的望着他,见他眼底露出了凶色,害怕的站了起来,手指搓了搓裙角,慢慢的向他走去。
尖嘴男准备云卿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就一把将她拖下来,压在身下,到时候想怎么弄,还不是任他所为。
眼看云卿已经伸出手要去拉他的时候,他露出了猥琐的笑意,却没有想到,云卿在蹲下来之后,手中却握了一条又长又尖的瓷片,嘴里温柔的说道:“你有没有摔疼……”
手臂却往下用力的一扎,刚好插进了尖嘴男的后颈!
颈部传来的剧痛让尖嘴男终于警醒了过来,手臂本能往后一掐,刚好掐在云卿的脖子上,另一只手却反转过来,去拉云卿用力扎在他后颈的瓷片!
岂料,脖子上遭受巨力的云卿依旧不松手,牙齿咬着嘴唇,双手用力的将瓷片往下压!
她不能松手,汶老太爷说过,颈部是人血管最多的地方,一旦颈动脉被切开,人就没办法活了,她下手的位置是后侧方,只要不松手,越来越深的扎下去,人一样会因为迅速失血而死亡!
而人窒息所需要的时间就要长的多!她就要跟这个尖嘴男比一比,究竟是谁的命硬!
瓷片在不知不觉中越插越深,尖嘴男的衣襟上已经全部是血,他的手越来越松,往下拉住云卿的衣襟,往下用力的扯动着,生生将里外两件衣物都拉出一块大大的口子,露出了里面的肌肤。
此时没有人顾得上那肌肤多么的白嫩莹美,云卿的手被瓷片割开也不放手,眼底露出狠绝的光芒。
最后尖嘴男终于熬不住,扯着衣襟的手一下松了下来,他张开嘴,望着云卿,嘴唇开开合合,只有血沫从里面流出,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这么一个美人儿,原以为是个白痴美人儿,谁知道却有着一颗狠绝的心!
见他终于死了,云卿一下瘫坐在了地上,抬手摸着被掐得生疼的脖子,却发现一手都是粘湿,她大口的喘了几口气,赶紧爬过去拍流翠的脸,“流翠,快醒醒!”
她没有多少时间了,那个老二,还有那个老三,他们要是回来了,根本就没办法逃出去,流翠和采青两人还没醒来,她不可能背的了两个人出去!
她从随身的荷包里翻出一瓶自己配置的药,放在流翠和采青的鼻子底下,等了一会,两人依旧没有反应,便咬了咬牙,抬手使劲的扇了采青一个耳光,还是没将她扇醒,看来这药下的分量十足,估计是想下到天黑时的,好悄悄的将她们运出去卖掉。
云卿四处看了一遍,从地上又拾起一块碎瓷片握在手心,发现这里面没有任何藏身的地方,也没有可以用来做武器的东西,正想办法之际,老二就回来了。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老二一打开门,首先就闻到一股血腥味,一眼便扫到了尖嘴男的尸体,再看地上摔坏了的瓷器,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
看着身材魁梧,满脸狰狞的老二,云卿从开始的对话里,就知道这个人是个不好对付的,他做这种事情做的太多,什么样的情况都见过了!
“你个臭娘们的!竟然还敢杀人啊!”老二横肉抖动,一脸的胡子让他的面容更加可怖,云卿定了定神,思虑了好多办法,却发现眼前这个人,很难对付!
“你们拐骗了这么多女人!和杀人有什么区别!”面对这个人柔弱是不行的,那么就只有开口与他说话,尽量拖延一点时间。
“臭娘们的,竟然还敢多嘴,他吗的,老子今天就先上了你,再将你卖到窑子里,为我兄弟报仇了!”老二大吼一声,抬起蒲扇大的手掌对着云卿就扇了过来。
他显然是习过武的,身手快且敏捷,庞大的身躯对着云卿压过来,产生无限大的压力,云卿抬起手要阻止,却知道自己这一下,绝对只能化解一点力量,不能完全躲开!
此时,门却从外面推开了,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外头冲了进来,对着那老二一脚踢了过去,直将他踢得身形撞到了墙上!背脊骨撞到了墙面上突出的砖头,钻心一般的疼。
老二忍着痛,抬头来看,却见面前一个穿着黑色圆领右衽锦袍的公子,俊美的面上带着冷冰冰的神色,如同蕴了冰在其眸中,看得他全身发麻。
什么时候已经被人发现了这个地方?他抬头看着这个陌生的男子,却发现他的眸光在云卿身上停留,便想要过去抓住云卿为人质,却不料一动,结果再被那黑衣公子一脚踢得全身撞在墙上,生生将墙撞出一个大洞出来。
云卿看着突然跑出来的安初阳,虽不知他怎么回来的,人却放松了许多,她本以为今日是难逃一劫了,谁知突然出来一个人!
安初阳迈出墙后,一手抓了老二拖了进来,丢在地上,不知道手在哪使了力,那撞昏了的老二此时疼的醒过来,看着安初阳,紧紧的咬着牙关,眼底冒出凶光!
“谁指使的?”一只脚踩上了老二的手腕,安初阳微微用力,冷声质问。
他的表情本就如同一块冰,此时散发出来的无尽冷气,如同从冰山中走出来的雪神,藏着深深的阴鸷,一脚下去,老二的手腕骨头咔嚓的断了一根。
“说,还是不说?”安初阳显得非常冷静,他脚尖细细的在手腕上磨着,那一块块的腕骨,在他的脚尖下,成为了一堆骨粉,疼痛的煎熬让老二张大口却叫不出来,额头豆大的汗珠一颗接一颗的往外冒着。
“我说,我说,是一个叫做芍药的丫鬟给另外我们银子,让我们做的!”老二为了不再忍受这种疼,大声的吼了出来!
芍药?那不是柳易青的丫鬟吗?那么这些人是柳易青让人买通?!云卿想起半个月前听说柳易青怀孕生下了一个女儿,齐守信本来就厌恶因她的事情毁了齐老爷和他自己的前途,又害的自己娘在庙里关着,等于被休了,看到生下的又是个女儿,更加的讨厌她,又纳了两房的娇妾!柳易青只要一吵,齐守信就是一顿打,坐月子的时候都被打了两次!
柳家因为柳易青的事情丢尽了脸,柳大夫人田氏虽然心疼女儿,可柳老夫人的意思是打算没有柳易青这个孙女了,她也不好明面上帮忙,私底下……也帮不到什么,可想而知,柳易青的日子是多么的难过!
没想到她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不但不反思自己夺人未婚夫,婚前与人暗结珠胎的错误,还在怪云卿的错误!
是的,像柳易青那种自私自利的人,倒是真正做得出这样的事情!她自己因为偷情名声全无,便也要拉着云卿丢了名声,丢了贞洁!
安初阳一脚将老二踢昏,才转过头来,望着云卿,但见她一身织金的衣裙都染上了红色的鲜血,脸色苍白,眼眸看起来平静,内里却还是有着受惊的神色,坚毅的眼神和苍白的脸色,看起来坚强又脆弱,好似一个玻璃人一般,随时都可以碎掉。
他本来蹙着的眉头不由得打了个更深的结,再看她的手,都是一阵的猩红,目光从地上的尖嘴男颈间掠过,不由的冷了冷眼。
看起来柔弱无骨的沈云卿竟然有这种魄力,可以以一个人女子的力量杀了比她高大许多的男子,且不说她如何可以做到,单单这份勇气,就十分的与众不同了。
他眼眸微震,抬头看着云卿,这个少女,几乎每一次见到她,她都给他带来不同的感受,冷静,娇美,勇敢,每一面都是她,又都不完全是她,让他觉得很新奇。
见她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动作,安初阳知道她杀人只怕也是被逼无奈的,若是让这几个人真的卖到了哪里去,那也只是死路一条。
他往前走了几步,刚想开口,又闭上了唇,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柔和一点的开口道:“你先把手中的瓷片丢了,我带你离开此地再说。”
云卿紧绷的神经到了此时,已经到了一个高度疲惫的状态了,眼看安初阳进来,与那老二一顿打,将事实说出来,心中还在想着方才的事情,听到耳边虽冰冷如旧,却已然有了融化的嗓音,抬起头来,正好望进一双黑色的,寒中有柔的眼眸里,不禁的心口一颤。
屋内的光线十分暗,门被安初阳关起来之后,那油灯的光芒也越来越暗,显得整个房屋里阴冷,昏暗的灯光摆了几下,咻的一下就灭掉了。
云卿的神经就如同这油灯一般,在这一刻也全部绷断,眼前的一切随着油灯一起黑了下来。
安初阳见她突然身子往后仰倒,料想这发生的一切让她体力透支,如今放松了下来,人已经昏厥了过去,赶紧过去接了她,以防倒在了地上。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云卿整个衣襟全部是撕开的,此时垂软掉了下来,露出里面雪白的肌肤,精致小巧的锁骨,还有那水红色的肚兜带子也垂落了下来……
他眉头再次打上了死结,面色发沉,若是他再晚来一步,这后果……他简直不敢想象。对于云卿,他说不出自己的感觉,只是觉得她身份不高,却能和雪莹相交甚好,而知府夫人对云卿的口碑也不错。
这样一个圆滑的女子,却也有天真和刚强的时候,在柳府花园后看到她,那时候她是完全没有掩饰的,真正的心善也纯真,那副画面在他脑海里停留了很长时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何。
如今怀中她柔软的身子抱着,他心里却觉得又愤怒又心疼,扫过那两个躺在地上的男人,和另外两个丫鬟,这事得处理好。
一下没弄好的话,沈云卿的闺誉可能就没了,他先将油灯点亮,然后将云卿抱在胸前,蹲下来,在老二身上翻了一下,拿出一个拇指大的翠绿色瓶子来,揭开后给流翠和采青闻了闻。
没过一会,她们两人就醒了过来,一看眼前的光景,地上躺着两个大男人,又在陌生的环境里,采青揉了揉眼睛立即尖叫了起来,流翠心里也是一惊,却没有吼叫,一把掐在采青的身上,“你鬼叫什么!看看小姐在哪!”
采青手臂吃疼,魂也回来了,这才忙道:“小姐呢!?”
流翠首先发现了安初阳抱在怀中的就是云卿,立即过来上下打量云卿,问道:“小姐有没有怎么样?她怎么晕倒了?是不是受了伤?”
安初阳看了她几眼,认出是每次云卿去知府家都带着那个丫鬟,便点头道:“她没事,不过是吓晕了,你们两人先去拿身衣服来给她换洗。”
流翠看了一下云卿,看到那衣服都是血迹,衣襟口更是被扯开,连同中衣也是被扯烂了一大片,露出一大片的雪肤和肚兜来。
她首先抬头看了一眼安初阳,知他若是要下手,也不用将她们两人留在这里,便点头道:“那好,小姐的马车里备了一套换洗衣物的,我去拿。”
转头对着采青道:“你在这看着小姐。”
采青脸色还是发白,但是也镇定了下来,点点头,看了一眼安初阳的脸,只觉得他冷冰冰的,她也见过安初阳两次,只觉得这个总是散发寒气的知府家公子虽然人长得俊,可到底不如瑾王世子看起来有亲和力,不敢靠近,在一旁守着。
安初阳也无所谓采青帮不帮忙,现在首先就是要将云卿的衣物换了,天黑之前送回沈府才是。
又过了大概一个时辰的样子,外头传来匆匆的脚步声,站在门外,轻声喊道:“公子,是我。”
闻言,采青连忙跑过去将门打开,流翠提着一个小包袱跑了进来,安初阳将屋中唯一的一张桌子上东西都扫开,将自己的外衣扯了下来垫在桌上,把云卿放在上面,道:“我出去守着,你们赶紧给她换了衣物。”
流翠点头,暗道这安公子看着冷冰冰的,倒是个细心的人,手中丝毫不停歇,和采青两人快速的脱了云卿被撕烂了的衣物,穿上拿来的干净衣服,流翠让采青将云卿的发髻也重新梳理了一遍,整个人整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将旧衣服打包装好后,两人扛着云卿打开了门。
安初阳站在外头,二话不说,将云卿抱了起来,流翠刚要开口说话,他便道:“此处无人,到前头,你们扶着上马车,说她头晕便好了。”
眼看这里离刚才的巷子还有一段距离,流翠也不多说,天快黑了,她们没有时间可以拖延了。
待到了巷子里的时候,安初阳便将云卿交给了流翠和采青,自己往在街上带了一队巡捕往开始那间黑瓦屋子方向而去。
捕快见知府公子喊的,哪有不跟,随着他一起到了屋子里,查看了一番,捕头上前道:“公子,里面的人其中一个死了!”
“他们内斗,自相残杀。”一句话,安初阳便将老二和尖嘴男的死定了位置,捕头一愣,马上反应过来,这里头的人可能是得罪了知府公子,“务必问出,还有没有其他同谋!”
审问这种事情,自有人会做,捕头将人抓了回去,丢到牢里,好好的让人审问那个老二,还有没有其他同谋?
而云卿自昏倒后,扶进归雁阁时还没有醒来,流翠和采青用小姐中暑气为借口,倒也没有人起疑心,只有谢氏听到后,急巴巴的赶了过来。
进门就斥道:“怎么这天气还让小姐中了暑气,你们一个个怎么照顾的?”
翡翠搀扶着谢氏,也皱起了眉头,小姐说出去买东西,怎的会买出暑气来,别的人可能不知道,她这种贴身大丫鬟都晓得的,像云卿这种大小姐,沈府里每日里吃食都是根据天气来调配的,一般是不会中暑,除非外头出了什么事。
谢氏一掀帘进去,便看到云卿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脸色雪白的,看着几分憔悴,心疼的坐在床头,摸了摸女儿的额头,没有发烧,松了口气。
云卿此时也昏昏沉沉的醒来了,入目便是天青色的云纹床幔,鼻间是淡淡的清香香薰,床头缀着那滚球的熏香正散发着香味,便知道现在已经是到了自己的房中。
她只觉得太阳穴还是疼的厉害,伸手要按,抬起手掌的时候,却嘶的一声喊痛。
这声音将正在对流翠问话的谢氏惊动了起来,转头看着她道:“云卿,你怎么好好的出去一趟会中了暑气……”
目光却落在了云卿被包扎起来的手掌上,目光一下变得紧要了起来,拿过她的手,将那绕了两三圈白布的手一看。
只见那小手掌心里有着两道极深的割痕,上面洒了药粉,依旧可以看到淡红色的皮肉,她心都疼的揪了起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云卿一看就知道不好,这一定是回来后流翠她们处理了的,可她一时刚醒没有注意,抬起手来,就在谢氏的面前露了馅。
她飞快的想着说辞,可云卿是谢氏的女儿,谢氏虽然不说能全部明白她的一切,此时也知道问她也许是问不出真话,转头对着流翠,肃声问道:“小姐手心的伤是怎么回事?”
流翠为难的看了一眼云卿,云卿想着今日的事情,既然谢氏已经起了疑心,反正也瞒不了,不如说出来,让娘好好的看看柳家人,便轻点点头。
翡翠知道这事肯定不是好事,否则小姐的手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让采青将外头人都谴了出去,将房门关好,莫让人进来。
流翠这才将今日之事说了出来,掠过了厉稳婆家的事,只讲云卿走到一个巷子口就被坏人掠了去,后来被知府家的安公子救到了。
听的谢氏是一惊一怕的,脸色苍白,翡翠更是惊讶道:“这,这也太灭绝人性了!虽然她抢了我家小姐的未婚夫,小姐都没有怪她什么,如今她自己过的不好了,反而怪到小姐身上,这种人,简直是忘恩负义!”
流翠其实心里气愤的更加厉害,早就回来的路上和采青两人骂了不少,但是如今心里纵使惊多一些,“还好安公子出现的及时,小姐没受到什么伤害,否则奴婢万死都不为过!”
谢氏气的嘴唇都在颤抖,半晌说不出话来,她对柳家的人已经开始失望,可是今日这事,她真是失望到了极点,当初柳易青在园子里能对着云卿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其实她就知道柳家根本没将沈家放在眼底,骨子里是瞧不起的!
如今可好,柳易青死皮赖脸的抢走了表妹的未婚夫,被人嫌弃了,又喊着这些地痞来作践她的云卿!要是云卿失踪了,被卖到青楼里,她简直是不敢想象以后自己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想起前半个月,柳易青的父亲柳启东还从沈府拿了一大封的银子说要去活动下年终的考评,谢氏内心就无法平静!
好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并不是个一击就倒的妇人,抚摸了女儿的小脸,安慰道:“别怕,现在回来了,就没有事了,你歇着,娘在身边,什么都不要怕。”
谢氏有身子的人,云卿也不好让她一直操心,便让她先回去,谢氏点头回去了之后,差了琥珀送了一罐药,细细的嘱咐流翠怎么用,千万别要给小姐手上留了疤。
夜色渐沉,云卿歇在床上,今日她对尖嘴男所做的一切,并不后悔,当时的情况容不得她有半分的犹豫和心软,即便是鲜血流在手上有一瞬间的不适,也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如今她脑海里倒是总是响起那老二和尖嘴男的对话,根据他们所言,还有一个叫老三的也是他们的同伙。
可是流翠和采青说,到她们回来的时候,都没有见到过有其他人来,那这个老三是还没有过来?还是中途回来过又走了?
她隐隐觉得,这个人是一个很不安定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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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明天要出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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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4 两家强娶
正如云卿所预料的,那个老三中间确实回来过,不过当时他远远的看到屋子里有人将老二踢了出来,老二是他们中间身手最好的了,他想了想,还是不上来自投罗网,转身又跑了。
因为怕惹祸上身,他就去找了与他联系的芍药,将看见的情况说了,芍药觉得这件事很重要,也就告诉了柳易青。
柳易青得知这个消息后,首先是失望和气怒不已,她设计这么一幕,就是要报复云卿,岂料现在得了这么个结果。
不过,她对着芍药问道:“那个老三现在在哪?”
芍药道:“在外头等着呢,姨娘,咱们是不是要让他赶紧走了,以免被官府抓到,惹祸上身啊。”当时和这三人联系的就是她,抓住了之后,他们招供了出来,那岂不是她也没办法逃脱了!
“不!”柳易青眼底闪过一丝毒辣的光芒,在齐家她不受宠爱,长期的苦闷日子让她心思更为歹毒,“这是一个机会!快点备纸墨来,我要让沈云卿这一辈子活的比我更痛苦!”
芍药不知她所想,赶紧拿了笔墨纸砚给她,片刻之后,柳易青将吹干了的信纸叠好放入信封,吩咐芍药让人送到柳府去。
必须是越快越好!
柳府。
百合从外头匆匆的进来,拿了封信递给柳大夫人,道:“这是大小姐从外头让人送进来的。”
柳大夫人这些时日憔悴了不少,先是大女儿嫁了个知县儿子做了妾室,再又是儿子如今阳事不举,儿媳去世,整个就没一件顺心事,唯独庆幸的就是儿媳还生了个孙子,如今收到大女儿的信,又期盼又烦心,总觉得一切不好的事情,都是从这个大女儿这里开始的,皱着眉头接过信,道:“难道又没钱做衣服了,上个月才给了她五十两银子,这哪有出嫁女儿老往家中要钱的?!”
百合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只当什么都没听见,说到底大小姐嫁出去还敢开口要钱,还不是仗着大夫人宠爱呗。
撕开信纸先是随便扫了一眼,柳大夫人瞳仁放大,连忙拿了又仔细的看了一遍,方才还黑云密布的面容,此时换上了春风拂面,两眼绽放光彩,连连唤好。
柳大夫人将信纸往怀中一折,喊着百合就上柳老夫人那里去了。
屋中五彩百子戏耍三足香炉里徐徐散发着安神的香味,柳老夫人歪在罗汉床上,听完柳大夫人的的话,睁开眼,懒懒的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这可比珍珠还真,这种事若不是表弟妹托人告诉我,我如何晓得?”柳大夫人眉飞色舞道:“云卿昨日出去的时候,遇见了劫匪,被劫匪撕破了衣裳,好在最后被救了回来,可是到底是损了贞节了,表弟妹觉得这事不光彩,于是私底下跟我说,既然阳哥儿如今是这么个条件,云卿也是如此,那就让两人一起相伴算了,至少两家也是亲戚,我对云卿也会比其他人家好。”
柳老夫人老眼一闪,嘴角微微笑着,望着柳大夫人是暗暗冷笑,这老大媳妇真当她老糊涂了还是怎么了?文娘和沈茂就这么一个女儿,就算是被劫匪抓了,撕了衣服,凭他们的家世财富,找个低门的未必做不到,犯得着来找阳哥儿这个废了的,来做个不讨好的继母吗?
不过她也知道,自个这个老大媳妇也不是敢随便胡诌这种事情的人,可能是从哪得到了这个消息,外头压了下来,她知道了就想拿来做文章。
想起云卿的品貌,柳老夫人暗暗可惜,这样一个姐儿,以后嫁个官家也不是不可能的,可是发生了这种事情,若是传出去还真不好说。
不过可惜归可惜,柳老夫人还是护着自个儿那个大孙子,那可是一表人才,给螺丝那个贱人下了药,如今人都是奄奄的,哪有人家的闺女会嫁给他,再说,远哥儿还这么小,总要找个娘带着才是事,云卿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想到这里,柳老夫人也没揭穿柳大夫人的话,淡淡问了句,“那你准备怎么做?”
“反正两头都说好了的,我这边把彩礼送过去,再让媒人过去将日子商量好了便行了。”柳大夫人笑道。
“既然如此,你便去做吧,到底你相公也是个正五品的同知,云卿嫁到咱们家来,也不算吃亏。”柳老夫人说完,就闭眼要睡了,柳大夫人得了话,喜滋滋的退了出去。
知道云卿生病了,安雪莹就到了沈府来做客。
流翠她们知道她是知府家的小姐,又是云卿的好友,招待的一点都不懈怠。
安雪莹进了屋,解开披风让小寒拿着,坐下来就对着云卿道:“你也是,这种天气还能中暑休在家,若不是恰好听到你这个消息,我都不相信。”
“没事的,哪有那么要紧。”谎言既然开了头,后头就得圆过来,云卿借着‘中暑气’在家中休息了两日。
“你说没事,没事还在家里休息着。”安雪莹转头道,“对了,兄长昨日刚好给我送了只翠毛鹦哥,我提来给你看看。”
听到她说兄长,云卿知道是指安初阳,这同父异母的一对兄妹,倒是处得十分好,没有因为母亲而生出隔阂来。
大寒手中提着个白色的圆形鸟笼,安雪莹逗它说话,“来,豆豆,说话!”
里头的鹦哥豆豆扑了两下翅膀,一对小眼转了转,也对着安雪莹道:“来,豆豆,说话!”
安雪莹在家教了它好久,想拎来给云卿看看的,谁知道这鹦哥如今又开始学舌了,便敲了敲笼子,“快说,我教你了的。”
一直在院外的银耳听到有鸟声,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翠绿的豆豆,顿时扑了上去。
豆豆立即吓得在笼子里扑腾的翅膀大喊:“云卿快点好,云卿快点好……”那慌乱的模样,逗得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
忽然采青从外头跑了进来,大喊道:“小姐,小姐,不好了,柳家送了彩礼……”她进了屋子才看到除了云卿还有安雪莹也在,顿时收了声音,垂首站在一旁:“安小姐好。”
云卿知道采青如此慌张,肯定不是小事,安雪莹听到彩礼两个字,脸色也微微一变,可到底是人家的家事,她也插不上嘴,又说了两句话缓和了气氛后,就找了个理由出去了。
走出去的时候,却看到门前有人抬了大红色的箱笼,上面系着大朵的红色绸花,她隐隐约约知道是什么,却更加担忧。
却说云卿这头,送了安雪莹出去后,即刻回了院子,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
“奴婢也没听得太清楚,就是说外头婆子讲的,说刚才柳家派了马车,送来了求亲的彩礼,说是给小姐和柳家订婚用的!”
云卿一听,头就有些发昏,时下成亲都行“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彩礼便是“纳征”,这柳家直接把彩礼送来,就是说沈家已经和她们定好了亲事?
如今柳家合宜的男子不多,只有一个新丧妻,还无能的柳易阳,难道父母要将自己嫁给他?
云卿不敢相信,连忙提腿就往谢氏的院子里疾奔而去,刚一进院子就听到沈茂的怒吼声:“外头那些个彩礼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云卿嫁给那个柳易阳不成!”
她心里便静了静,看来这婚事十有八九是柳易青与柳家联络上了,借此来威逼的。
她往前走到主屋的外面,听到谢氏正压低着嗓音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刚才管事与我说的时候,我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你都知道那个柳易阳是个什么样的了,我怎么可能会将云卿嫁了出去!”
沈茂何尝不知道,谢氏如何会将云卿嫁给那么个人,可是若是谢氏没和柳家说什么,柳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就将东西往沈府送吗?
谢氏倒想到了,那日云卿回来的时候,就说过劫匪那事是柳易青指使的,柳家肯定也知道了这事,才敢把这当成了威胁,擦了擦眼泪,看着面色铁青,狂怒中的沈茂,声音颤抖道:“老爷,有一件事我这两天一直都没跟你说,估计柳府敢这么送彩礼,就是因为这件事。”
“什么事!你还不说!要等着人家把女儿娶走了你才说吗?!”沈茂在商场锻炼了多年,修养是极为不错的,鲜少发火,今日是没办法忍的下去了。
谢氏坐在罗汉床上,知道这事头等紧要了,也顾不得那多忌讳,“前两日云卿去街上买药的时候,给劫匪劫了,后来给安知府家的公子救回来,审出来的联络人就是柳易青身边的芍药。我估计是柳易青告诉了柳家的人……”
此语一落,云卿就听到屋内发出巨大的一声响,沈茂一脚踢翻一条圆凳,霍的站了起来,暴怒道:“柳家的人太过分了!简直将我沈茂不放在眼底!”
是太过分了,这简直就是藐视沈府的一切,云卿心内是又庆幸又惆怅,庆幸的是,经过这件事,柳家和沈家的关系不管她嫁不嫁过去,只有一条路,就是破裂,她一直想用方法让沈茂和谢氏看透柳家人的嘴脸,如今根本不需要她再使力,柳家今后要想在沈家再拿一分钱,都是不可能的了。而惆怅的却是,柳大夫人已经认定了,只要将这件事掀了出去,云卿被劫匪沾了身子,还是个没人要的,迟早还是要嫁到柳家去伺候一个废人柳易阳,她们娶她,是看得起她!
云卿不会嫁,也从没有打算要去嫁给那样的人去!她心内很冷静,在分析着这件事究竟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沈茂在屋内喘着粗气,看着大着肚子,流着眼泪的谢氏,真是说不出来话了,上回他听说了柳易青和齐守信的事,虽心里不痛快,到底是觉得齐守信那样的人,女儿不嫁给他也好,省的婚后还白受苦。谁知如今还能听到这样的事情,柳易青还心怀怨愤,要报复云卿,柳家知道了以后,还变相的威胁想娶!在他看来,柳家根本就没当沈家是亲戚,而是个取之不尽的银库!
如今柳家的威胁是明明白白的摆在了面前,若是云卿不嫁过去,她们就会把事情闹大,闹得人尽皆知,就算云卿和沈家能顶得住压力,将来也嫁不了什么好人家,要么就是老老实实嫁给柳家,外头看起来是亲上加亲,云卿嫁的也是个好人家,虽是个继室,也好歹是扬州的名门望族,柳易阳的不举又未闹得人尽皆知,谁知道其中好坏!
谢氏垂着头擦着眼泪,她实在没想到自己这个姑妈家,会有这么一堆的亲戚,更心寒的事,聘礼的事,如此大的动静,姑妈不可能不知道的。这都是由着一家子来作践自己的女儿啊。
云卿在外头站了一会,她心里头是下了主意,无论如何,是不会嫁给柳家的,她对着小丫鬟微微一笑,小丫鬟便拉着缠枝莲纹紫锻帘子道:“老爷,夫人,大小姐来了。”
云卿走进去后,瞧着面色黯然的谢氏和满脸怒忧的沈茂,并没有装作毫不知情,而是问道:“爹,娘,外头的彩礼是怎么回事?”
沈家只有一个女儿,若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反而显得太假了,没有女孩儿不关心自个儿的婚事的,不过是表面上不敢表露出来。
谢氏见女儿的模样,越发的伤心,抱着她道:“云卿啊,娘跟你说,你莫要伤心啊……”没想到去了齐守信那头恶狼,又来了柳易阳这只废犬,女儿的婚事怎么就这么不平啊。
云卿搂着她,安抚道:“娘,你不要哭啊,小心肚子里的弟弟。”
沈茂见她此时还在安慰谢氏,女儿如此懂事沉稳,心内肯定是有数的,又是愤怒,如此好的一个女儿,为什么要嫁给柳易阳!
可他眼下也不知道如何和女儿开口,这事他如何去说的?
倒是云卿自己开口道:“爹,娘,女儿不会嫁他的。”未出阁的女儿家说出这样的话,实则太惊人,可是此时的沈茂倒先开口问道:“你可知不嫁的后果?”
“当然知道,柳家无非是会到处宣传女儿失贞之事,让全扬州的人都知道我是一个没了清白的女儿家,比起柳易青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纵使这样又如何!大不了就是失去名声,没有人敢上门求娶罢了!可若是嫁给了柳易阳,女儿一辈子就等于毁了!”
损名声和损一辈子比起来,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闻言,沈茂眼底颇为赞赏的点点头,“你所想没错,可是名声对人一样重要,人活一世,很多人一辈子都是为了名声而活!”沈家,也因为名望好,才能将生意做的如此之好的。他对于女儿说的话认同,可是这话,若是男儿说出来,便是风流不羁,若是女儿,说出来,那就是放荡无礼。
“这话以后都不要再说,有些事放在心底就可以了!”沈茂只恨云卿为什么不是个男儿,就是这气度和头脑,做儿子一定比做女儿更出色,也少了这些糟心事。
云卿沉默,不点头也不做声,她知道沈茂不会就此答应的,在他们眼底,女子的名声很重要,父母绝对不允许自己以后嫁不出去。身处这个时代,女子的名声和性命的重要性相差无几。
“你别想多了,先回去歇息了,手上的伤记得不要碰水。”谢氏打发了云卿出去后,这才对沈茂道:“老爷是不是想到什么好法子了?”
“哪有什么好法子!”沈茂长叹了口气,眉心死结打的紧紧的,此事不比做生意,大不了亏上一笔银子,下次还能赚回来,左右都会赔上女儿的一生,他不能做这种不损一千就损八百的选择,女儿年幼,不知道名声这东西的重要性,他可是知道啊,没了名声,以后一辈子都难以抬头做人。
夫妻两人坐在屋中,思虑着解决的办法,最后沈茂抬头道:“为今之计,只有在柳家之前,先给云卿订下婚事了。”
谢氏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个法子,道:“可是,若是和其他人家订下,柳家再闹起来,难保男方不记恨我们欺骗在先。”
“这个我早想好了,找家门第低的,就和咱们一样是商户,人老实靠得住的,将今日这事透个口风,我们沈家若是不攀什么高枝,沈家女照样百家求!”沈茂一拍大腿,当即就定了,在他下面或者左右的商户里寻一家不大不小的,让云卿嫁过去,再怎么都不能让女儿嫁给柳易青那个废物!那等于要云卿守一辈子的活寡,怎么能成!
谢氏实在是无法了,想着自己养在手心里宠着的宝贝就要找户人家随便嫁了,眼泪又忍不住扑梭的掉了下来,沈茂同样心烦的很,拍拍大腿,站了起来,道:“你赶紧让媒婆拿百家册来,看哪家合适的,我也出去找找!”
安雪莹出了沈府,一路上就忧心忡忡,想起出门时候看到的那些彩礼,联系了柳家,便是下了马车也魂不守舍的,一不小心就撞上一根柱子。
“怎么这么不小心?”
抬起头,安雪莹正看着安初阳站在前方,揉了揉额头道:“想事情,想的太入神了。”
“在想什么?”安初阳靠在一根廊柱上,幽黑的双眸看着安雪莹,古铜色的肌肤在阳光下幽亮如绸。
安雪莹低头想了想,她自小和安初阳的关系就好,和安兰安芳两个庶出姐妹的关系反而一般般,今儿个这事也实在是蹊跷,她又不好和母亲说,便开口道:“刚才去沈府,看到柳家抬了彩礼去,不知道他们是要娶谁,难道是看上了哪个丫鬟?”
都是扬州圈子里的人,柳家唯一的适婚男她也知道只有云卿一个,可是到底不敢相信,柳家要娶了云卿去做继室,沈府竟然还同意了,按照沈家伯父伯母对云卿的疼爱程度,不应该如此。
她不知道前几日发生的事情,可是安初阳却是知道的,声音无起伏道:“柳家是要娶沈云卿。”
“怎么可能?!”安雪莹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反驳道,云卿才满十四,及笄都未曾。
安初阳看她惊讶的模样,想起在瓦房里看到云卿的模样,虽与雪莹同岁,可是两人的性格和为人处事完全不同,雪莹被继母一贯娇养着,又因为患有心疾,家中谁人都让着,虽没有培养出骄纵的性格,却是不谙人事,哪懂得人心里的弯弯绕绕是最多的。
他倒是又想起那日在花园里遇见云卿陪着一个小孩玩,那小孩好似就是柳易阳亡妻留下的吧,让她去做继室,他忽然觉得心里百般的不愿意,若是柳家是拿了被劫匪的事做要挟,那他救了她出来,还看了她的肌肤,比起柳易阳更合适,道:“你帮兄长跑一趟,就说我愿意负责。”
安雪莹还没从刚才惊讶中回过神来,又听安初阳这么一句,倒是不知道如何表达惊讶之情了,刚想开口问,安初阳已经走得远远的。
愿意负责?
云卿一听这话,心里就明白了安初阳的意思,只怕他见义勇为做得多了,做上瘾了,如今都要见义勇为的将她娶了回去,虽然现在她暂时没想到好办法,可也不愿意因为这事随便找个人嫁了了事,故而她沉默了一会,便道:“替我谢谢你兄长吧。”
安雪莹被两人的哑谜打得满脑子不知为何,可问了两人都不开口来说,只得回去将这话又告诉了安初阳。
安初阳听了后,半晌没有说话,什么也没说,自己去找了机会将云卿拦了下来,单刀直入的问道:“你想要嫁给柳易阳?”
受他救命之恩,云卿不说涌泉相报,至少态度上要好,她摇摇头道:“我从未想过。”
“那你可想随意嫁个商户?”
“未曾。”云卿一愣,便猜到是沈茂和谢氏定然在想办法,先行找了别家定下婚事,好回了柳家。
“那你为何不想嫁给我?”
被人这么直接的问了出来,即便两世为人,毕竟两世都不算经历什么人事,云卿颇有些羞赧,但还是很冷静的开口道:“那日之事,安公子能相救已是很好,云卿不会借‘负责’二字议亲,虽沈家不贫,终究还是官商有别。”
当然,在云卿的心中,她并不认为知府家如何了得,她们沈家配不上云云,百年沈家在扬州已是根基颇深,齐家退婚的做法实则是眼光短浅,沦为扬州笑柄不说,单凭沈家的财富,官家愿意结亲的也不少。
如今柳家就是吃定了云卿是个未嫁的闺女,而柳家拿了劫匪劫持云卿的证据,只要有证据在手中,她们就能在扬州闹得风雨皆知。
云卿所面对的后果就只有两个,一个就是嫁,一个就是嫁不好,哪一种结局都是不好的。
云卿在家中思来想去,如果说不要名声,只要不嫁柳家的话,她有许多的办法,可是父母的意思很明确的表示,他们不愿意丢失名声,因为云卿的名声也包括了沈家在内,如今她是沈家唯一的子嗣,若是唯一的女儿都如此,沈茂在外头也会被人轻视的。
于是她一直在想,有什么办法,可以不丢失名声,又不要嫁给柳家,同时还能就着这次的机会,让柳家这一屋子的人狠狠的打击到。
那么难度就要大上许多了!
嫁给安初阳的确是最快捷最顺利的办法,不过她和安初阳不过是见面之情,若是为了负责嫁过去,虽说按知府和宁国公府的权势,柳家是掀不了浪来,可是嫁过去也不过是你看我,我看你的,若是劫匪一事传出去了点什么,指不定知府夫人和知府还会因此看轻自己,日后的日子更加难过。
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幕后主使还没有抓出来,圣驾南巡还没有到,这些她都必须要倾尽自己的力量来做,她不能就此订婚嫁出去!
安初阳看着阳光下她洒满了碎金的双眸,定定的问道:“你有什么办法,能两不误的解决这个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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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 扭转乾坤,柳府败落
望着那双幽黑冰冷的眸子,云卿脑中一个大胆的想法形成,她这一次一定要一次将柳家彻底拉下来,让他们知道,无耻也是有尽头的。
她点头道:“有,但是需要你帮忙。”
安初阳倒是有几分心疑,如今的事态如此两难,她竟然还能想出办法解决这个事,不得不让他觉得有些疑惑,是真的有办法解决,还是表面撑起来的,故意这么说的?
想到她若是宁愿表面撑起来,也不愿意嫁给自己,心内就像被猫挠过了,难受得慌。
“你说。”
“当初我被他们抓住的时候,听到对话,除了他们两人,还有一个叫老三也是同伙。”
安初阳点头道:“嗯,审问那个老二的,他也说还有一个同伙,但是捕头四处巡查,这两日都没有抓到他。”像这种人贩子,狡兔三窟都不够形容他们,他们神出鬼没的,无声无息,要抓住并没有那么快。
“你们去柳易青家周埋伏,应该很快就能抓住他。”云卿道。
“为何?”安初阳很奇怪她为何能如此笃定。
比起他来,云卿这两日将整个事情翻来覆去的想,很多地方比安初阳这种站在客观角度上来看的人看的深刻多了,“你们还没有将老二被抓的事情公布,柳易青却在第一时间得知我回来,让柳家准备好了聘礼来沈府,这肯定是老三回去通风报信的,而柳易青为了能很好的将谣言真实性存在,一定会好好的藏起老三,避免他被你们衙门的人抓去,只有老三在,他站出来说的话,才能真正的用劫匪这件事来威胁我。”
如此一分析,安初阳暗暗佩服,事到如今,沈云卿还能将事情冷静的分析,实在是不简单,“那只要将老三抓住,你这事就解决了。”
勾起唇角笑了笑,云卿望着面前的男子,“聘礼都下到我家来了,若是我家就这么退回去,他家不是照样可以说我沈府不守信用,定下的亲事还否认,到时候我还是等于没了名声!”这就是柳府的高明之处,一环扣一环的,选择左还是右,都只有那么一条路。
“那你有何想法?”事到如今,安初阳知道云卿心里一定有了想法,等着她说出来。
“置绝地而后生!”
三天时间就这样过去了,柳大夫人等着沈府的人上门表态,可是怎么也没有半点音讯,不禁的有点坐不住了。
沈府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看到那彩礼还不明白,还是她们想要故意拖延时间,来将这件事掩藏了过去?
柳大夫人觉得不能这么拖下去了,既然沈府还不明白这事的重要性,那她就上门去提醒提醒她们!
转头便吩咐了百合让外头准备马车,换了一身衣裳,往沈府而去,因为是沈府的亲戚,所以门房也没有特别阻拦,府中的下人只知道柳府要和沈府结亲,更是对柳大夫人的到来开门欢迎。
到了谢氏的院子外,却被人拦了下来,李嬷嬷站在门前,满脸笑容道:“柳大夫人,真是不好意思,我家夫人如今五个月的身子了,每天又疲倦,睡得少,吃的更少,今儿个又吐了好几次,眼下正在床上休息,不宜见客,还望你多包涵。”
“五个月了还这样,表妹身子也没虚成这样吧,肯定是你们这些人伺候的不够好,我得进去看看。”柳大夫人哪里管那么多,推开李嬷嬷就要往里头走。
李嬷嬷是奉命出来挡柳大夫人的,一竿子婆子丫鬟也挡在了前头,她依旧是笑着道:“柳大夫人这是要做什么,夫人身子不适,今日不见客,你若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还是明日再来罢。”
“哼!明日?就怕我等的,你们等不得!”柳大夫人气势汹汹,喊着身后的婆子就和李嬷嬷他们推搡了起来。
院子里闹哄哄的,吵闹的不行,这时谢氏才从里面走了出来,翡翠和琥珀两人跟在后头才扶着,她一见柳大夫人就笑道:“怎么今儿个大表嫂会来了?”
李嬷嬷见谢氏出来,让其他下人退下,柳大夫人轻哼了声,走到前头道:“你身体不是不好吗?怎么又出来了?”
“大表嫂来的动静这么大,我就是想要睡觉也睡不了了。”
谢氏笑眯眯的话,将柳大夫人讽刺了个干净,平日里她总是和和气气的,今日每句话都带着刺,柳大夫人越听越不舒服,看着她大腹便便的样子,又想起自个儿的儿子和大女儿,干脆把话挑明了说,“咱们两家的亲事也订下了,今儿个是上门和表妹来商量下阳哥儿和云卿的婚期的。”
真是不要脸!
谢氏紧紧的抓住翡翠的手,却没有发作,而是开口道:“什么亲事?我怎么不知道,大表嫂怕是走错了门,说错了人吧。”
柳大夫人万万没想到谢氏会接上这么一句话,她原本以为听到这句话,谢氏肯定会吓得赶紧将她迎着去了屋内,悄声的商量,谁知谢氏还站在院子里,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将她的话挥了出去。
“表妹,你这是什么意思?阳哥儿的聘礼都已经到了沈家了,你们这是要赖账吗?”柳大夫人横眉道。
“哦,那几个箱笼啊,我就说大表嫂家送错了东西,过几天总会要来拿的,今儿个你就来了。”谢氏依然是温柔的笑着,虽然手指气的越抓越紧。
相比起她来,柳大夫人更是暴躁,她原想怎么也要让云卿嫁给柳易阳才了事,哪知道谢氏根本就打算赖账,难道是云卿被劫匪抓的事情她不知道,望着谢氏的笑容,柳大夫人断定如此,便得意的笑了几声,“表妹,那东西可没有送错,就是我家阳哥儿要聘了云卿做继室的。”
“我们家云卿不做继室。”谢氏道。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有时候可不是由得你做还是不做的,表妹你可能不知道,五天前云卿出门,可是被劫匪抓了去,恰好碰到了人,被救了出来的,你说这女孩子,又像云卿生的那样好看的,被劫匪抓去了,还能做什么,幸亏这事还没闹开,我觉得云卿是个好的,发生了这事也没办法,若是让人知道了,云卿这辈子还不知道怎么做人呢!”柳大夫人捂着嘴笑着,斜睨了眼等着谢氏惊慌失措的样子。
谁知,谢氏翘起嘴角淡淡的一讽,“不是谁都和易青一样的。”
这一句话直接刺入了柳大夫人脆弱的神经,她顿时大吼了起来,“谢文鸳,你在我面前狂妄什么,今儿个我可是好言好语的来和你商量女儿家的婚事,你竟然拿着青儿的事来讽刺我,真是不知好歹,商户粗妇,既然你不在乎,那就看看,到底是谁的女儿惨!”
说完这句话,柳大夫人甩袖就往外走,听到背后谢氏道:“来人啊,把柳家送错的东西给送回去!”更是气的肺都要炸了,谢氏这个人实在太不识抬举了,就沈云卿如今这样,还想要把云卿嫁给什么高枝,想都不要想!哼!看她不让云卿毁得以后都抬不起头来走路才是!
一直到柳大夫人走出院子了,翡翠和琥珀搀扶了谢氏进了屋子,“这样的法子到底行不行?”
云卿正坐在内屋里,手中拿着丫鬟们没绣完的绣图看着,听见谢氏进门后,抬头望着她,“我和爹也说过了,他说这样办法是最好的。”
谢氏垂着眼睫,比起刚开始的愤怒,她如今已经没有那么气了,大概是对柳家失望,加上柳大夫人这么一闹,便是彻底的冷了心。对于已经看透的人,谢氏也没什么好生气的了,“你们两父女决定好就好了,这么大胆的做法……”
“娘,你怕什么,看今日柳大夫人的样子,你越是怕,她就越是欺上了头来!”此时,云卿口中的大表舅母已经换成了柳大夫人,谢氏听了眉头动了动,可是想到柳大夫人的做法,又什么都没说了。
柳大夫人一回到府中,看着后头跟着那些抬着箱笼的人,气不打一处来,唤了人将那些东西抬了下去,正想着如何将沈云卿的事闹到最大,让她丢尽了脸,却听到柳易阳那边又有人在哭哭闹闹,烦得要死,大声骂道:“哭哭,哭什么哭,还不快过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百合知道她心情不好,借着这个机会赶紧走了出去,过了一会脸色红红的进来,“夫人,你还是去大少爷的院子里去看看吧。”
柳大夫人只觉得脑仁突突的疼,人都要支撑不住,可想着儿子的事,又只能强打起精神去。
一进了院子,便看到柳易阳正披着衣襟在床榻上,身上压着一个赤果果的丫鬟,赶紧大咳了两声,柳易阳转头看到是柳大夫人,淫邪的眸子顿时一亮,跳起来道:“沈府那定的几号的婚期啊?!”
他从第一回看到云卿后,就老想着了,那时候黄氏还没死,他是打了主意死了以后让柳大夫人去娶了云卿做继室,可是那时也隐约知道是不可能的。到后来发生了这样的事,就更不要想了,没想到妹妹竟然弄出个这么好的事情,想到可以将云卿娶回来为所欲为,他虽下半身已经废了,可是男人的本能还在,兴奋的口水都要滴下来了。
柳大夫人看着儿子这幅样子,心里是又厌恶又痛惜,如今这样子,还怎么出去说亲,可是说个丑的儿子也不干,不丑的门第太低的她又觉得娶回来看了闹心,云卿就刚刚合适。
“订什么订!人家都说不嫁了!”柳大夫人没好气道。
“不嫁?为什么不嫁?难道不怕她被贼人沾染过了吗?”柳易阳满脸阴狠道,“那个贱货,被贼人沾染了,还装的什么冰清玉洁!”
对于儿子的话,柳大夫人深有同感,沈云卿这朵残花,还想配什么好人家!没有可能!
深秋的风刮的无影无踪,扬州城内迅速的蔓延开了传言,前几日,沈家千金沈云卿被贼人劫持了,好久以后才回到了家中,如今一直在家休养。
这种带着某种隐秘信息的传言一旦蔓延,就飞速的传播,不到三日,整个扬州城都知道了,沈家千金被贼人掳去了,只怕已经被玷污了身子。
人的脑补能力是可以无限延伸的,各种各样艳情的版本在坊间流传,而与此同时,另外一条传言也同时出来,柳家以此事要挟沈府,要求强娶沈云卿,给柳府的大公子柳易阳做继室。
这两条流言在同一时间出现,并且也是同样的速度,相伴相依的传遍了扬州城,所有的人都在等着看沈府千金的好戏。
包括正坐在府中磕着瓜子的谢姨妈和韦凝紫,韦凝紫想起传言所说的那一日,正是她看到黑手出来拖走云卿的日子,不禁暗暗幸灾乐祸,她所盼望的变成了现实,云卿还真的被贼人抓住了然后逃了出来,接着又被闹得全城皆知,现在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着这个失贞了还好意思活着的沈小姐。
“呸,”谢姨妈吐掉瓜子壳,冷笑道:“谢文鸳不是很了不起的吗?现在她的宝贝女儿就要变成了笑柄,看她还有什么得意的。”等到这事再闹得大点,她再挑个好时候去刺激下谢文鸳,不气死她,也要将以前所受的侮辱还回来。
也有与她们感想不同的,此时的汶府中,汶老太爷正坐在水塘边,天天吊他的空无鱼,看见铭儿鬼鬼祟祟的往院子外走,眼睛斜斜一撇,慢悠悠的喊道:“铭儿,去做什么?”
鬼鬼祟祟的铭儿立即将手背在后头,望着天道:“今天天气好,小的出去走走。”
“把你小胖手上的东西拿出来,是不是又要给御凤檀那小子去寄信?”汶老太爷胸有成竹的道。
铭儿悻悻的将东西拿出来,挠了挠头道:“老太爷,你知道了还要问我。”
“你每三天就要偷偷摸摸的出去一次,实在是太明显了,任谁都看的出来的。”汶老太爷对铭儿技术不到家表示了批评。
“那世子爷交代了,每三天得将沈小姐的状况给他写上一封信,要是不出去打听,也不知道写些啥!”铭儿很烦恼,三天写一次信,害他动不动就要出去,一手鸡爪子字如今都练得好多了。
“今日的信上是不是写了沈云卿被劫的事情?”汶老太爷看着一条鱼咬了食饵之后,又悠然的游走,笑眯眯的坐在小椅子上,望着铭儿。
“老太爷英明,这可是大事,当然得告诉世子爷了。”铭儿好不容易可以不用天天写沈小姐买了什么,穿了什么,书院里做了什么,寻到了一件有意义的事,一定得报的。
汶老太爷摇了摇头,这小子,怎么就对云卿上了心了,先头被明帝召回了京城,以为过一两个月就能又来,谁知道西戎竟然对大雍大幅开战,战火延绵,西戎这次的将领十分勇猛,逼得边关节节退败,几名大将都挫败了,后来明帝就点了御凤檀的名字,说其父瑾王当年退四王之乱,英姿雄猛,作为世子的御凤檀更应青胜于蓝儿出于蓝,一道圣旨颁了下来,就将御凤檀送到了边界前线。
御凤檀也特别给铭儿下了命令,让他盯紧云卿,大事小事,每三天都要打听了写了信去。
如今正是西北边界寒冷之时,御凤檀又是第一次上战场,听说这一个月仗打的还行,但是西戎之前一直勇胜,加之西戎人适应寒冷气候,而大雍暖和许多,并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得胜归来的。
这种时候,要是给他知道了云卿这种事,他能憋得住吗?那小子性格本来就比较无常,万一违反军令的回来,可正给一直抓不到把柄想要收了瑾王兵权的明帝借口啊。
“来,把信拿来,给我看看。”汶老太爷接过铭儿的信,然后摇摇头,一脸皱纹皱起,“铭儿,你这字太丑了,简直是丢了我的脸,算了,我帮你抄一封吧。”
铭儿点点头,他的字确实是丑了点,可是还是有进步的嘛。
汶老太爷看着胖乎乎好骗的铭儿,虚眯了眼,不是他不管云卿的事,而是如今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切不可因为一个女子,而让整个瑾王府遭殃啊。
抄好了纸后,汶老太爷直接叠好了给铭儿,摸摸他的小包子头,“去吧,赶紧去寄。”
“好咧。”铭儿拿着信屁颠屁颠的跑到外头养着的灰鹰那,他看了看手中叠好的信,打开了来看看汶老太爷可别抄错字了,他的字是有点难看懂的,可是一翻,眼睛直了,这里头写的怎么都是吃饭睡觉学医啊,不对啊,他明明写的不是这个,可是汶老太爷要寄的就是这个,怎么办?用小胖手挠了挠下巴,铭儿绕到另外一处,找了个黑炭,在纸背后加了一句——沈小姐名誉受损,快要被别人娶了。
而在云卿这个流言在扬州城散播到了顶峰的时候,提刑按察使司到扬州府考察各级官员的时候也到了。
安初阳照着云卿所说,让捕快埋伏在柳易青住所周围,在第三天的时候跟踪芍药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发现了老三的踪影,一并抓住了,并且大肆拉到了安知府的面前。
安知府见儿子终于对别的事情有了一点兴趣,甚感安慰,也有心在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面前让儿子留个好印象,于是街头便出现了这一幕。
捕快拿着铜锣和鼓槌,在扬州的大街小巷里,大肆宣传,说知府公子抓住了专业拐卖妇女的贼人,为了给所有乡亲一个交代,准备在城东的知府衙门前的大石坪里公开审讯。
拐卖妇女的贼人乃百姓最为怨恨,一得知这个消息后,第二天的大石坪里里里外外围了七八层的老百姓还不止,简直是人山人海。
这也是扬州府第一次在大石坪公审案件,除了知府大人,还有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的也一同审案。
当衙差押着老二老三上来的时候,周围的百姓都止不住的骂了起来,一时大石坪上议论声,咒骂声是络绎不绝。
安知府手拿惊堂木,在案台一拍,啪的一声将周围百姓的声音都压了下来。
老二老三披头散发,白色的囚衣上溅了暗红色的印记,不知道是他们的,还是别人的,被衙役推着就跪到了石板上。
安知府面容素正,拧眉问道:“老二,老三(炮灰就不给他们取名字了),你们可知自己所犯何罪!?”
其实这几天,早就在牢里面好好的收拾过两人了,如今押着两人出来,也不过是走走场子,在百姓心里做做面子工程,也好为自己的官途谋个好名声。
老二,老三连忙低头认罪,“我们犯的是拐卖妇女罪。”两人已经吃够了苦头,此时自然是安知府问什么,他们就说什么!
“那你们可曾记得所犯过的罪?”
“记得记得,”老三开始说了起来,“我们兄弟两人是从四年前做起这个买卖的,虽不说每一笔都记得,可是一半还是有的,第一笔是就是在城东幽水巷里拐了个十二岁的少女……”
他开始说着,百姓里就有人开始呼天抢地了,不时有人大声哭喊着,“我的芳儿……我苦命的小朱啊……”
直到说到最后一件,“前几日,我们兄弟绑的是沈家的千金。”
这句话顿时让周围的人都集中了精神听了起来,就连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都打起了精神,显然流言他也听到了,扬州人谁不知道沈家的名字。
安初阳坐在最旁边,脸色依旧冷冷的,而柳启东作为扬州府同知,坐在安知府的下首,脸色也渐渐凝重了起来,他可是听妻子说了柳易青的事,当时百分之百同意这个做法的,要知道,娶了云卿回来,光是沈家给的嫁妆就不知多少了,而且以后要沈家拿钱,更加理直气壮,若是沈家想不给,云卿也别想过好日子!
可是田氏明明说人藏的很好,怎么现在就被带过来了?而且整件事他作为知府里的同知,竟然毫不知情,今日这审问是特意为他而开的?
柳启东心内百转千回,面色却依旧沉稳,听着下面老三道:“我们兄弟刚将沈家千金绑了过去,就被人发现了,捕快和知府公子就将我们抓来了!”
一个老百姓在旁边问道:“你们不是抓了沈家千金很久吗?怎么又说是刚绑了去啊?”
“哪里抓了很久,若是抓了很久,不早带着走了,还能在这里吗!我可没那么蠢!”老三大喊道。
“肃静!”安知府眯眼看着老三,“你们拐卖妇女,竟然还敢抓望族千金,怎么会有这种胆子的!还不快老实招来!”
柳启东一听急了,这不是要将事往柳易青身上引吗?连忙道:“安大人,这贼人拐卖妇女,完全是随意而为,哪里好下手,就往哪里!怎么会有幕后指使者呢!”
安初阳转过头,幽黑的眸子在秋日高阳下如同两颗冰珠子,定定的望着柳启东,“同知大人,审案讲究追根究底。”
闻言,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也转过头来,看了柳启东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怎么,柳同知觉得这后头没有指使者,本官倒是觉得也许真有呢!”
被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这么阴阳怪气的一问,柳启东只觉得后背呼呼的冒着冷汗,扯出不自然的笑道:“大人说的是,下官只是这么一想,安知府,您继续。”
柳启东转过身继续坐好,隐约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他记得上次送银子给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的时候,他还是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怎么今日就有点阴森森的了。
老三见上面的几位大人终于争论完了,接着回答:“是的,若是平时,我们也没胆量去抓这些千金小姐,可是那日,我们兄弟收了人二十两黄金,禁不住这个诱惑,才下手的啊!”
“谁给了你这个钱!”安知府问道。
“齐家柳姨娘身边的丫鬟芍药与我联络的,事后柳姨娘还和我见面,给了我善后的银子!”老三一股脑的全部说了出来。
人群中发出了一阵阵的喊声,“齐家的柳姨娘那不是柳家的大小姐吗!”这个时候,他们又想起了柳易青未婚先孕,好好的高门小姐,嫁给了个白身的男人做妾,真是笑死人了!
百姓的注意力被这句话打了岔子,又开始议论了起来,其中嗓门高的几人话语清晰的传到人群里,“不是说沈家小姐被贼人侮辱了吗?这贼人都说刚拐了就被捕头抓起来了!这流言谁传的啊!”
“就是啊,这柳姨娘就是柳家的大小姐,她喊人抓了这个沈小姐是要去卖了吗?听说她抢了人家沈小姐原本的未婚夫,两人未婚就先搞上了,肚子都搞大了呢!”
“那她是要报复啊,听说柳家还用这件事来要挟沈家,将沈家小姐嫁给柳家公子做继室呢!”
“真做出的出啊,为了让人家做继室,就故意勾结拐卖妇女的贼人,毁了沈家小姐的名声,真是无耻!”
……
人群里对柳家的负面议论是越来越高,柳启东在旁边听的脸色是一阵青一阵白,忍不住站起来高吼道:“我柳家乃扬州名门,用的着用这种龌蹉的手段去娶一个低贱的商户之女吗?就算是做继室,她也是高攀了!”
吼声传到人群中,顿时镇住了所有人,的确啊,柳家曾经还是伯爵府,虽然如今没袭爵,可是还是官家啊,就算做继室,也不算高攀。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柳家和沈家究竟谁是谁非?
安初阳斜眼睨了一眼暗地松了口气的柳启东,嗤笑,接下来的,会让你更加精彩的。
只听外头忽然传来一个老妇的大哭声,“青天大老爷啊,请为我夫妻两人做主啊!”
人群里自动让开了一条路,一个佝偻的老人与一个老妇人一起走了进来,手中推着一个独轮木板车,上面一块白布盖着个东西,传来一阵阵的恶臭味,人群又往后退了数十步。
他们两人走了进来后,将车子一放,就跪了下来,喊道:“求青天大老爷给民妇做主啊!”
安知府事先的安排里并没有这一出,他之前的确是故意让人瞒了老二老三被抓的事,因为这两年柳启东跳的太过分,上下打点,到处周旋,那模样,好似要将他这个知府挤下去了,他心里早就不爽了,借着机会让他在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百姓中间大丢脸面。
可是这两个老人怎么来的?
虽不在预料中,到底他今儿个是审案的,也不介意多审一个,便拍木问道:“台下何人,状告何人?可有诉状!?”
“回大老爷,民妇和丈夫都不识字,没有诉状。”
“那你口诉可会?”安知府是有心在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面前表现一番,也颇为有耐心。
老妇人点头道:“民妇叫赵杏花,和丈夫的是下塘村的农民,三年前丈夫得了病急需钱,就将唯一的女儿美丽送到了柳府做丫鬟,谁知半个月前,柳府将美丽的尸体直接丢了回来,扔了五十两银子给我们!民妇看到女儿的尸体后……不肯收银子,那柳家人便将我丈夫打得差点站不起来,大老爷啊,民妇的老来得女,就这么一个女儿,将来等了她养老的,可是,可是……”
老妇人说不下去了,狠狠心,咬紧牙将那块盖着的白布一扯,一阵恶臭传了出来,一具赤裸的女尸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只见那尸体全身青紫的痕迹遍布,随意一眼,都可以看到尸体的下身烂得不成样子,而女尸的脸上都是一块块的血斑!
安知府看的连连皱眉,柳启东却是全身发冷,安初阳则皱眉看了看,吩咐衙役去将那尸体抬下去给仵作验伤。
半个时辰之后,仵作验伤出来,道:“尸体乃十八岁的少女,死亡时间七天前,死亡原因,下身被硬物捅进,导致内脏受损,大出血而亡,除去致命伤以外,在其身上发现大小割伤二十一处,肿处八处,嘴角被外力撕裂,唇舌似有硬物伤害,疑似性虐待致死。”
这一番话说出来,马上就将所有人的都震惊了!
老妇人和老人听的更是满脸泪水,几乎瘫倒:“大老爷啊,我家美丽之前就回来说,让我和丈夫凑钱将她先赎了出来,我问了好多次,她才告诉我,是柳府的大公子柳易阳下身不举后,就经常虐待院子的丫鬟,先头已经死了好几个了,民妇听后赶紧去凑钱,却不料,还是没赶得及啊!”
惊天动地的哭声在大石坪中传播中,每一个人都听到了老妇人的悲号,其中还有认识这老妇人的,也一起帮忙喊道:“原来名门公子早就不举了,难怪要设下这等下贱的局去求娶沈府的姑娘!这黑心肝的东西,真是仗着有钱有势就欺负平民百姓啊!”
在场的都是百姓的多,平日里偶尔也可能被有钱有势的人欺负过,今儿个被人这么一勾起来,也起了同情之心,人群里有人开始跪了下来,一个两个,三个,到最后都齐刷刷的跪了下来,振声齐呼:“请知府大人清查凶手!”
柳启东全身开始发抖,手握成拳,嘴唇发抖,他不用回头,也可以知道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此时用什么样的目光在看着他。
毁了,毁了!这一辈子甭说升官发财了,就是还能不能戴上官帽已经是个难题了!
在百姓一阵阵的呼声下,安知府顺水推舟的做了一回青天大老爷,立即派人去齐家将芍药和柳易青抓了出来,然后又去柳府,将柳易阳也一并扣了下来,关进了牢中,准备下次再来正式审问。
而头先天在迅速传播的流言,开始被另外一个段子果断覆盖——柳家大公子柳易阳不举,贪恋沈家小姐美色,和妹子柳易青联合起来,勾结拐卖妇女的贼人,先是抓了沈家千金,再故意放回来,然后借用此事污了沈家千金的名声,强迫沈家将千金嫁给柳易阳守活寡,而柳易阳是个变态,先后折磨死五个丫鬟,沈家千金若是嫁过去,只怕不到一月,也会落得香消玉碎的境况。
之前那些什么传闻说法,通通都淹没在了其中,没有人相信柳易阳会让贼人污了沈云卿,因为没有男人可以娶一个被别人碰过的女人。
所以关于沈家小姐的种种污秽言语全都散去,剩下的都是对这个好少女的同情,也让扬州人都对沈云卿的美貌有所期待了,一个可以让不举的男人都求娶的美人,究竟是何等美色。
有好事者见过云卿容颜的,开始传播一句诗词:“……”
而此时的柳家完全乱做了一团,柳老夫人沉着脸看着柳大夫人,双眸狠狠如刀剐向她,“你当初怎么说的!说是谢文鸳与你私下通好气的了,说只要上门抬了聘礼就行了!结果,你看,你看如今是什么,不说青儿,阳哥儿这一辈子到了尽头了,就是启东这一生都被你毁了啊!”
柳老夫人十分清楚,在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在场的情况下,掀出了这样的丑闻,那么多百姓在场,那么多眼睛在,不是可以靠时间和权利可以压下去的了!
“那,那怎么办!”柳大夫人惶恐的说道,她不相信柳老夫人当初听了她的话一点疑心都没有,这个老妇,当初肯定是听懂了她的意思,不过那时候也赞同她的做法,如今出了事,就全部怪在她的头上。但是到了如今这个份上,她只有问柳老夫人了,她一个妇道人家,完全不懂得那些官场上的事情啊!
“怎么办?这事就算是银子也压不下去,就算银子压的下,你认为我们柳府比沈家有钱吗!”柳老夫人咬着牙,脸皮子颤抖道:“你强娶的事不成,就等于和沈府彻底决裂了!何况现在这样闹开了!你以为沈茂是个好惹的人吗!”
柳大夫人跪在地上,一脸的惊恐,这样的后果她根本就没有想到,简直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惊悚千倍百倍,阳哥儿的事她本来掩藏的很好的,玩死的四个都是卖了死契的丫鬟,只有这个美丽,当初进府的时候是签了活契,不知怎么被阳哥儿喝醉酒拿去玩了一个晚上,就玩死了,她当初都让人处理好了的!怎么又会在在众人面前揭开,虽然那个美丽是个丫鬟,可她签的是活契,只要契约时间到了,她还是个自由身,本质上是良民的。
那四个丫鬟没关系,可是杀了良民,按照大雍律法,基本是活不成了。齐家已经将柳易青赶出去了,如今柳易青还坐在牢里,被抓进牢里的的女人出来哪还有别的路,也只有自己投河自尽的下场了,就连老爷,老爷也……
柳大夫人觉得这一系列的事情来的太过突然,她完全理解不了,开始哭着喊了起来,“母亲,你一定有办法的,一定要保住老爷的官位啊,要是老爷没了官位,我们柳家就彻底完蛋啊……”
外面一道身影如风一样的卷了进来,柳启东身上的官服都没有换,抬起穿着皂靴的脚对着柳大夫人就是一脚踢了过去。
“你个贱妇!我就说你和你那败家子的女儿没一个好东西!你看看你生的什么东西!一个就未婚先孕跟人先搞得肚子都大了,嫁过去了还不安分,天天回娘家要钱,一个就被个丫鬟下了药,不举了还不知道老实,竟然还玩虐待!你看看你生的一个两个,简直就是垃圾,畜生!”
柳大夫人被这一脚踢的撞到了花梨木的凳子上,背部撞上了桌脚,好似脊椎咔嚓响了一声,几乎是不能动了,柳启东看她蜷缩在地上,双眸怒红道:“你知道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说什么吗?老子这一辈子的官途都给你毁了!毁了!现在是留职察看!再过不久,老子就要变成了白身了!你个扫把星,什么事都处理不好!还娶沈家女,还跟我说是个好计谋!你个贱妇!贱妇!贱妇!”
柳启东连骂三句贱妇,连续三脚都踢在了柳大夫人的胸口,直将她踢得口冒鲜血,柳易月进来便看到如此光景,先过来连忙扑在了柳大夫人的身上,“爹,你为什么打娘亲啊……”
却被柳启东一起迁怒的一脚踢到另外的桌子下,“你个小贱货!还跑在这干嘛!贱妇教出来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这时候在柳启东的眼底,柳大夫人所生的都没一个好东西!所有的人都是!
桌上的茶水正烧得滚烫,柳易月撞了上去,铜壶翻了下来,高温茶水全部浇在了柳易月的左脸上,发出滋滋的热气,柳易月痛苦的尖叫道:“我的脸……啊啊啊啊啊啊啊……”
连声的尖叫传遍了整个柳府,将所有的下人的心都要穿破,柳老夫人坐在屋中,看着眼前这一连翻的剧变,完全是反应不过来,脑中血压冲高,极力的控制下来,如今府中就她一个支柱了,若她还不冷静下来,柳府就没救了。
整整一个晚上,柳老夫人没有休息,第二天一大早,穿上衣服,准备出门求援,管家说前门已经被乞丐全部堵死了,给多少钱都不走,全部睡在门前,而捕快们一个个都站在临近的树荫下,笑眯眯的看着柳府的方向。只要柳家动手对付乞丐,就准备马上抓人。
柳老夫人不得已,只得改为后门走。
一到了门口,不远处角落里面的人全部蜂拥而至,一辆拉着大木桶的牛车也出现过来,看到里面出来的柳老夫人,勺起一瓢东西就往她脸上洒去。
“贼妇人,让你和拐卖妇女的贼人勾搭!”那些女儿丢失的人和愤青们都围在侯门里,手里拿着臭鸡蛋,烂白菜,对着门口一边骂,一边砸去。
恶臭在空气里挥洒,黄黑的东西糊在了柳老夫人荣光了一辈子的脸上,一直忍而不发的柳老夫人终于在这种极致的羞辱里,中风瘫痪了。
整个扬州城都知道,柳府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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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厚积薄发,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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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 抓出黑手
经过再审了之后,柳易阳的案子罪证确凿,择日问斩,柳易青的罪证更是齐全,关进大牢三年。
“这次多谢你了。”云卿对着安初阳道。
“虽然这事平息了,若以后传出,对你名声还是有一定影响的。”安初阳显然没有将道歉放在心上,既然他答应了帮他忙,就没想过要谢什么,而且此事于他也不是没有好处。
云卿淡淡的一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你那日怎会知道我在哪里的?”这个问题一直都存在她心中,不过因为一直忙于对付柳家,而未问出来。
一阵秋风吹来,安初阳薄唇似化开了的冰面,翘出一个弧度,颇有讽刺意味的道:“章滢告诉我,你进入一条巷子后,好似遇见了什么黑影。”
当日的情形他骑马在街上走着,忽然前面有人喊他,他回头一看,却是颍川侯府的章滢,他们两人素来没什么交集,不过处于礼貌,他还是停下来听她叫他为何事。
“她说,她和韦凝紫看到你被个黑影拉进去了,也不知道确定不确定,让我过去看看。”
对于韦凝紫的视而不见,云卿一点都不意外,韦凝紫就算亲眼看到她被人卖了,只怕也没有什么同情心理,更会在心内是高声叫好,巴不得她越惨越好。只是她没想到竟然是章滢,云卿想起她在学院里跋扈张扬的模样,那直来直去的模样,再想起那日在药店里看到她素净的衣着,倒有了几分改观。看来还不是个坏透了的。
两人说了几句,远远看到有人过来了,安雪莹便拉着云卿一起说话,安初阳便沉默了下来,站在一旁,看着妹妹和云卿两人亲亲热热的越走越远。
天气已经渐渐变得寒凉起来,深秋里的寒气让云卿也觉得脸面清凉,她嘴角微微一勾,笑的很舒心。
这次整个事件一环扣一环,其中关键的便是柳易阳的变态嗜好,当初黄氏和螺丝死后,云卿让人关注柳易阳的举动,她的想法是看看柳家人有没有将螺丝下药的事拉扯到她的身上来,谁知道这一盯就盯出了意外,柳易阳在得知自己下身不举之后,四处寻医找药,不能解开,本来一个好色的男人渐渐心里变态,以虐待女子为乐,满足他自身不足的心理。
那个美丽的家人本来收了柳府的银子,抱着民不与官斗的心理,虽然心怀怨恨,也不得不压下此事,直到云卿派人去告诉他们夫妻,女儿的事情可以告上公堂。
这些环节看起来容易,也需要柳家的人自己给自己造孽,才能达到效果,可惜她们已经给自己挖好了陷阱,若不利用这次完全将他们扳倒,以后柳家再起,对沈府来说,一定是一个非常大的障碍。
前世的时候就是因为云卿拒绝给柳易阳做贵妾,柳家给沈家下了不少的绊子,这一世,柳家因为此事造成的影响,包括柳家二房一样会受到影响,而柳启东的柳启华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县,自己还面临着000的考察,更是无暇插手柳启东的事。
她一直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对于柳家一再宽容,既然人家要撞上枪口,那也怪不得她了。
云卿对柳家人没有什么感情,柳家倒台对于她来说,是除掉了一个大患,可是谢氏和她却是不同的。
谢氏和柳老夫人有感情基础在,再者她双亲早逝,一直都是把柳老夫人这个姑姑作为最亲的亲人看待,谁曾想,出手对于自己的,却是自己的亲人。
她用帕子抹着眼泪,满脸的伤心神色,李嬷嬷见她本来胃口就不好,如今更是粒米难进,劝慰道:“夫人,你何苦为了她们再伤心了,当日柳家做出那等子的事情,有将你和小姐当成亲人来看吗?不管是将小姐嫁进柳家,还是那传言传出去,小姐都没法活在这个世上了啊。”
李嬷嬷故意把话往严重里讲,就是要让谢氏不要再神伤了,虽说是对柳家失望了,可是谢氏也未曾想过柳家有一天会变成这样衰败的模样。
“嬷嬷,我不是为她们伤心,我是为自个儿,这些年,大表哥,二表哥的差事,都是沈家使了银子才一步步的升上去的,谁知道到了今日,什么都化成了泡影,这也就罢了,可偏偏这事的原因还是因为亲人在背后捅了我的刀子,这让我以后如何面对老爷啊。”谢氏眼神有些黯淡,柳府的事情,她知道沈茂在其中肯定是动了手脚的。
否则,000也不会就那么巧的在这个时候来了扬州,刚好就遇见了安知府审查这个案子,还在最快的时间内,将柳府的事情飞快的呈上了京城。
可这也怨不得沈茂,那都是柳府自作自受,若不是他们将人逼得没有办法,谁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扬州这边已经将事情处理的完美了,而铭儿的信穿过了千山万水,终于到了西戎和大雍交界的边境上了。
北风呼呼的刮着,鹅毛般的大雪从天上刮下来,给地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被子,远处一处凹陷处,有多处白馒头一样突出,远远看到有黑色的小点在快速的移动。
御凤檀穿着厚军衣,外头披着白狐毛镶边大氅,狭眸透着和北风一样冷冽的光,正埋头在沙盘上划道。
与西戎的战役并不顺利,敌人的军队数量出人意料的多,一批一批的分开来攻,让大雍兵士疲于应付。
而越来越冷的天气让不习惯寒冷气候的大雍士兵连握紧兵器都有一定的难度,而衣裤和粮草的补给却越来越慢,这样相差悬殊的战役让人打起来并不痛快。
在御凤檀之前,已经有三名老将败给了西戎,屡屡失败,此时已经延河退了五十里,这一个月靠着御凤檀,才站稳在这块一直未曾再退。
外头守门的兵士拿了一封信进来,禀报道:“将军,有来信。”
御凤檀扫了一眼,点点头,让兵士放在一边,继续埋头在沙盘之中,直到将下一个战役的打法安排好,才抬起头来,目光落在了放在黑色矮台上的信。
是铭儿写来的信!
狭眸中流露出一丝期待,御凤檀将手中的木棍放到一盘,大步走过去拿起信来,熟练的解开信封,看起了里面的内容。
还是如同往日一样,这几日云卿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如今没有上学了,很少看的到她的人,铭儿给的消息也十分有限,不过没有消息也等于是好消息。
枯燥的军营生活里,这信是他心内的一点期盼,三天一次的信,里面的内容不会有太多的变化,御凤檀却会在脑中根据信中的内容补充内容,比如她医术学的很好,会想起她埋头配药的样子,比如她马如今骑得也有模有样,便会想到她小模样坐在高头大马上,柔美中有着坚强的表情……
不过,御凤檀目光在信上流连了一会,信上的字似乎是汶老太爷的,他知道让铭儿写信的事瞒不过他,可是汶老太爷什么时候有闲心来帮人写信了,眸光中流过一丝狐疑,御凤檀将信纸翻转过来,朱红的唇抿紧了。
只见信纸背面有一大片黑乎乎的东西,用手一摸,指尖沾染上了黑色的墨,他举起来对着油灯一照,模模糊糊能辨认出“沈…名…人……了”几个字。
这个铭儿,难道汶府穷得连笔都没了吗?非要用炭在纸上写字,经过几次传输,在路上颠簸,黑炭的碳粉早就混做一团了,哪里还认得出啊?
御凤檀眯起狭眸,眸中流露着精锐的光芒,汶老太爷是不会来写信的,这种无关紧要的信他更不会写,若是有要紧事,是什么事?
沈,名,人,了,这四个可以得到的消息确实是有限。
沈云卿要成为扬州有名的人了?
沈云卿出名,天下人人知道了?
沈府出事,名动天下了?
……
御凤檀发现,这几个字乱七八糟的排版,让他真的没有办法去猜测,究竟是什么事!但是他能察觉,一定不是好事!
不管怎样,他都必须要加快速度,将这场战事给解决了!
否则若是因为晚回去几个月,发生什么意外,他不可以接受。
当然,在后面的信内,铭儿还是将这件事写了出来,已经顺利解决,御凤檀得知后,恨不得马上披了飞甲能去到扬州,却知道这个时候只要他一走,瑾王府要面临的问题将会让他根本就没有办法走得了,于是只有加快了战役的速度!
云卿从汶老太爷处也得知了御凤檀被派到了战场的事情,难怪她一直都未再见他,原来如此。
倒是现在她才想起来,好像御凤檀就是在今年打了一场非常漂亮的战役,大退西戎兵马,明帝才封的镇西大将军,那么如今他便是如同前世一般,开始了人生辉煌的起步处。
想起那个面容绝美的男子,云卿淡淡一笑,重生后很多事情在改变,但是大事却依旧按照它所运行的轨道在前行,只是不知道,在众多小事的变化中,是否能影响到大事的改变呢?
比如,沈家的灭门。
她收回漂浮的心思,认真的听汶老太爷讲解今日的针灸之法。
“针灸是针法和灸法的呵成,针法是把毫针按照一定穴位刺入换着体内,运用捻转和提插等针刺手法来治疗疾病。炙法则是把燃烧这的艾绒按一定穴位熏灼皮肤,利用热的刺激来治疗疾病。那么在治疗病人的时候,首先通过把脉,诊断出病因,找出疾病的关键,辨别疾病的性质,确定病是由哪一部分引起的,然后再判断,它是属于表里?寒热?虚实?中的哪一个类型,再相应的做出诊断。之前我让你学把脉,经考验你已有所成,对于经脉的位置,之前给你的看的《灵枢经》,你可记清楚了?”
汶老太爷一面说,一面拿出那个云卿在药方看到的与真人一般大小的木人出来,不过这个木人上面却没有那些经络名称,汶老太爷指着一处,要求云卿飞快的说出了。
“这里是?”
“手足经脉中的手三阳经!”
“走向!”
“手三阳经从手走头……”云卿一丝都不敢怠慢,只有记住了这些,她才能学好针灸。
连续考问了几个问题,云卿都答的非常的好,不管是穴位的位置,还是经络的走向,汶老太爷提出的问题她都一问便能答出来。
汶老太爷看着一脸沉稳的云卿,眼底的神色越发的满意,他虽然老,但是还不瞎,可以看出云卿眼下有着淡淡的青色。
学医是件吃苦的事情,何况他还知道,云卿在书院的成绩,五科都属于中上层,可见她都是下了心思的。于是对自己收了云卿这个徒弟,是越发的满意。
当然了,在五门课程中,云卿其实是有小小作弊的,上一世,她的琴棋书画就不差,今世加了一门骑射,再有汶老太爷这的底子,学起医科也容易,若她真的要这一世来将五门全部学得拔尖,不通宵达夜是不可能的。
汶老太爷给出的抽背时间都很短,不花大量时间,很难记下那些复杂的东西。
“好了,你现在可以学习针灸了!”汶老太爷将木人放在一旁,满意的宣布道。
过了两个时辰后,汶老太爷将针收起,活动活动肩膀,感叹道:“老了,坐久了骨头就痛。”又转头对着云卿道:“前日发生的事情,倒让我小瞧了你。”
“哪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罢了。”云卿笑得谦恭,看的汶老太爷摇摇头,这小姑娘实在是不像十三岁的人,柳家这变故若不是他得知是云卿的手法,他真不敢相信。
小小年纪,做事就如此深的谋略,就算是个女子,以后也是个了不得的。
“他们也算是罪有应得,今日就到这里了。”汶老爷撑着脚站了起来,颇为感叹道,有时候天作孽,还可活,自作孽,没得救哦。
谢了汶老太爷,云卿收拾了东西,便带着流翠回了沈府。
车厢内,清香的味道浮在空气里,流翠低声道:“小姐,白姨娘那天去的地方查出来了。”
自柳家的事一结束,云卿没有半点松懈,她清楚的记得那日是因为追逐疑似白姨娘身影的女子而落入了贼人的手中,那个藏在沈府里的人,她一定得尽快查出来。
“确定是她吗?”
“是的,奴婢让人去查探过了,那个巷子叫做槐花巷,往里面住了八户人家,这八户人家里面有一家姓唐的,是白姨娘的表哥。而那日奴婢也问过看门的婆子了,白姨娘确实是告知了夫人,她亲戚家有事,需要回去看一趟。”流翠肯定的说道。
白姨娘去看望她的表亲?云卿侧卧在马车车厢里,脑中思考着问题,“白姨娘不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吗?怎么在扬州有表亲?”能去看望的亲戚家,一般是关系比较好的。
谢氏并不是扬州人,而是比邻扬州的徐州人氏,白姨娘当初是她的陪嫁丫鬟,叫做玳瑁,按理来说,不会有亲戚在扬州的。
“奴婢也觉得奇怪,当时就问了,那查探的人说,这家人以前也是徐州的,不过搬来扬州数年了,那姓唐的上次参加考试中了举人,可惜没什么钱,也没什么靠山,一直清闲在家,无职可任。”
一个人考中进士后虽然可以直接授官衔,可是一般情况下,有官职空出,都是进士有限录取的,加上进士可任的官职面比较广,职位很多,可举人就不同了,由于出仕途径限制,官缺不多,而且就是这为数不多的低级官职,也还有其他等途径出身的人一起竞争,所以候选官缺的举人多不胜数,若是三五年能等到官缺的举人都是运气特别好,多数情况下,很多举人一辈子都等不到一个官职在身。
这个唐表哥,云卿觉得里面的内容应该相当的多。
白姨娘和这个唐表哥的关系究竟是怎样的?云卿继续让人去了解清楚,她相信一切都不是那样简单的。
而对这个简简单单不发一语的云卿,云卿开始认真的观察她每日的一举一动,越看她心里就越发的疑心。
就在这个时候,之前云卿让人紧盯着白姨娘的丫鬟到了归雁阁,要见云卿。
“小姐,昨夜老爷在白姨娘那歇息了之后,今早奴婢看到白姨娘在熬药吃,因为奴婢的姐姐在别的府中做事,时常闻到她身上有一种药味,和白姨娘熬的药气味略有相同,心里起疑,就包了点过来。”
流翠从那丫鬟手上接过帕子包着的药渣,云卿粘起来一闻,脸色略沉,这药是避子汤!
要知道,在大户人家里,经常会准备了避子汤给通房喝,就是不允许她们生下子嗣来,可是沈府因为子嗣单薄,加上谢氏多年未生子,避子汤这种东西根本就没有用过,更别提对姨娘使用了。
作为一个姨娘,在府中要倚靠的不是夫人,也不是老爷,只有自己的肚子,否则当初苏眉也不会因为肚子里有了而在府中身价倍增。
白姨娘竟然自己偷偷的在喝避子汤,她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对谢氏的绝对忠诚?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云卿很快便知晓了,查探出来的消息里,这位唐表哥曾是白姨娘的青梅竹马,两家在徐州的时候就住隔壁,虽然没有定下婚约,可是两家都有这么个意思,等孩子长大了,就定下婚事。
可是白姨娘被选为了谢氏的陪嫁丫鬟,和谢氏一起到了扬州,自然和那个唐表哥就渐渐的淡薄了,到了后面,白姨娘被提升做了姨娘,两人之间就彻底断了。
这个唐表哥从徐州搬来后,娶了扬州当地一个小家碧玉,定居了下来,他算是个读书的料子,考中了乡试之后,又参加了会试,如今是个举人老爷,只是他娶的那个妻子,身体不大好,三天两头的生病,上次白姨娘去唐家,便是因为这个表嫂又生了病,白姨娘去看她。
这么听来,倒是一段和和美美的故事,青梅竹马分开后,竹马娶了新妻,青梅嫁给了人,却和竹马的新妻关系很好。
倒是像白姨娘那温和低调的性子,不过,云卿却觉得有些奇怪,不说这青梅心里舒服不舒服,那个新妻也接受的很顺溜,倒是豁达的很啦。
她觉得这是一个突破口,经历了上一世的事情,很多问题的思考上,云卿总不自觉的偏向背后的阴谋,她觉得唐家是个很好的突破口,让人继续追查。
月淡如眉,柳下人影暗淡如鬼魅。
“这几日,总有人打探我的消息,只怕已经快发现你我的事情了。”
“如今府中防范的很严,他们早就起了疑心,一旦下手,就会暴露出我的。”
“但是任他们就这么查下去,那么我们的计划怎么实现?难道你就想过这样的日子一辈子?”
“……”
长久的静默之后,那声音道:“好,我会想办法的。”
沈茂最近心情非常好,虽然觉得柳府就这么完蛋,浪费了之前的心血银钱,可是总比留着一个祸害的好,所以在他看来,是利大于弊的,而且他一天天看着谢氏的肚子越来越大,大夫都说这胎儿很健康,而且十有八九是儿子,于是更加的开心。
而谢氏虽然心里有些郁结,到底被云卿每日陪伴着,哄的开开心心的。
而云卿一直都在等待着有确凿的证据,可以抓出那个幕后人是白姨娘,直到有一天。
十一月已经是冷风梭梭,难得这两日出了太阳,李嬷嬷扶着谢氏往后花园里去散步,如今谢氏的肚子已经六个月了,穿着宽大的褙子都难以掩盖住。
云卿特别交代了,让她无事的时候多走走,运动一会,也有益于肚子里的孩子,生产的时候也会顺利。
后园里此时已经没有了繁花似锦的艳丽,有的是绿油油的翠叶,和红彤彤的枫叶,还有一两枝早梅在一片暗色中绽放出别样的风采。
谢氏一眼便看到了那梅花,心情颇雅的念了句:“数枝寒梅长相守,一朝春尽红颜老。”
李嬷嬷虽然听不出到诗词的好坏,可什么“尽”“红颜老”还是懂的,连忙道:“夫人,什么红颜老不老的,你可还年轻着呢!”
谢氏其实也是随便念念,知道李嬷嬷忌讳这些,便点点头,“我们去那边看看。”李嬷嬷看了下,就是那早梅开放的地方,谢氏素来是喜欢花花草草的,可是看了那边后面就是个湖,又劝慰道:“夫人,那边湖挨的近,眼下水凉,去了沾了冷气不好。”
“嬷嬷你太紧张了,我就过去看看,这早梅不看岂不可惜。”谢氏本是谢书盛的女儿,自然有文人墨客的清雅心境,不过是嫁给沈茂后,沈茂不是个对月吟诗的对象,她也收起了这份心境,如今美景就在眼前,她自然要过去看看的。
李嬷嬷看了下,那边地势倒也不潮,便点头扶着谢氏往早梅底下走去。
站在早梅下,谢氏微微抬头看着那几株红艳艳的梅花,朵朵绽放在枝头,深深呼吸,却没有闻到一点香味。
靠的如此近,怎么会没有梅花的清香呢,她便起了意,伸手想去取一朵下来。
李嬷嬷看她踮脚去摘梅花,只笑谢氏怀孕后,倒越发像个没出阁的少女了,多愁善感,果然怀孕的女子是会如此的,她唤住道:“夫人,让丫鬟来摘吧,小心你身子!”
她刚想转头唤身后的丫鬟来,却听到旁边小丫鬟开始尖叫,“蜈蚣啊……地上好多蜈蚣……”
李嬷嬷低头一看,只见这一块地上,全部都是寸长的蜈蚣,密密麻麻的聚集在这里,不禁的全身冒着冷汗,连忙扶着谢氏道:“夫人,我们快走!”
可是面前的蜈蚣实在是太多了,层层叠叠的在一起,谢氏一看,身子就软了一半,她从小最怕的就是蜈蚣,只要看到蜈蚣,就会忍不住的全身发抖,此时看到这么多,心都要抖了起来。
“怎么……怎么有……蜈蚣……”
李嬷嬷两手紧紧的扶着谢氏,一步步避开蜈蚣,她被咬着没关系,可是谢氏肚子里有孩子,若是被咬了中毒了,连累了孩子那就是个大麻烦!
后头跟着的四个小丫鬟,看到蜈蚣吓得脸色都青了,其中一个已经吓得转身就跑,李嬷嬷一看,暗骂没用的东西!
此时也顾不得多说,眼看那蜈蚣奇怪的一步步压着她们过来,李嬷嬷只能往后退,她反头看了一眼身后,却是冰冷的湖水。
蜈蚣不断翻卷着身子,千足在草地上爬动,因为数量太多,发出强烈的摩擦声,让人毛骨悚然,谢氏吓得几乎是要晕倒,若不是李嬷嬷奋力扛着,她已经会倒在草地上!
“你们快点快点去找大小姐过来!”就算是不怕蜈蚣的李嬷嬷,在密密麻麻这么多蜈蚣出现时,头皮也发了麻,她深呼吸一口气,吩咐着小丫鬟。
其中一个立即转身就往归雁阁的方向疾奔,而另外两个在受过开始的惊吓后,开始找有什么办法可以将蜈蚣赶走的了!
一进归雁阁,云卿正坐着和流翠,青莲,问儿在那打络子,看到慌慌张张跑进来的丫鬟,正想开口训斥,却发现是谢氏院子里的,站起来道:“什么事?”
“小姐!夫人……蜈蚣,好多蜈蚣!”小丫鬟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云卿听到是谢氏的事,心内比她更焦急,不过越是着急的时候,她就越要镇定,立即肃声道:“先喘气,后说话!”
威严的声音让小丫鬟不自觉的听从,顿了一顿,微微喘着气道:“夫人在后花园里散步,突然出现了好多蜈蚣,将夫人和李嬷嬷包围在里面。”
蜈蚣,那可是有毒的!
屋中丫鬟们各个吓的心内一惊,云卿听完,面上一凛,立即指挥道:“青莲,你赶紧去找艾叶过来,越多越好,流翠,将房间里所有的油都带上,打火石拿好,叫院子里的小丫鬟和婆子跟我一起去!”
“问儿,你赶紧去夫人院子里,让她们守好,不要让任何进去!”这时候谢氏的院子里肯定是混乱的,若是不小心让人进去放了什么东西,也十分危险。
留了采青守着院子,其他人收好东西,开始火速前往后花园。
眼看包围圈越来越小,李嬷嬷退无可退,前面是数不清的蜈蚣,后面是冰冷的水,谢氏无论如何都不能去水里受寒!
李嬷嬷心一横,将谢氏拦在身后,抬脚开始踢起前面的蜈蚣来。
“快点,把油泼过去!”云卿带着一大帮子的人朝着这边冲过来,她比任何人都要急,因为那密密麻麻的蜈蚣,几乎占据了大概有大半个湖畔了。
谢氏站在李嬷嬷的身后,本来吓得人都软得没有骨头了,一看云卿过来,马上惊了,叫道:“云卿,别过来!别过来!”
这里蜈蚣如此多,可不能让女儿被咬了!
李嬷嬷连忙扶着要倒的谢氏,眼神里透着希翼的望着云卿。
云卿喊道:“娘,李嬷嬷,你们稳住!”
她的身后,青莲拿着一包艾草靠近了蜈蚣包围圈,云卿让她系了个重物,对着李嬷嬷抛过去,喊道:“嬷嬷,快点把艾草点燃!”
李嬷嬷立即接了过来,将那艾草包打开,里面有引火石,立即明了将艾草洒在身周,用引火石点燃了艾草包。
空气中浓烈的艾草味道一出来,那些不断靠近的蜈蚣就开始往后面退了,李嬷嬷面带惊喜,扶着谢氏笑道:“真的有用,真的有用啊……”
云卿有条不紊的指挥着丫鬟们,在外头对着蜈蚣在的地方泼油,待蜈蚣让出一条路,李嬷嬷扶着谢氏跑了出来后。
将火石丢在了蜈蚣群中,只听噼里啪啦的声音,那无数条蜈蚣开始在火海里面翻腾,被火舌吞没了身影。
云卿立即跑过去,抱着谢氏道:“娘,娘!”
她刚才真的要吓死了,远远的就看到那五颜六色的一团将谢氏包在中间,只差一点点不是被蜈蚣咬就是掉到湖里去,她简直不敢想象!
谢氏也心有余悸的抱着女儿,全身还在轻轻的颤抖着,“别怕别怕……”
李嬷嬷却看到谢氏的裙子下渐渐的透出了红色的血色来了,连忙道:“夫人,夫人,你流血了……”
云卿脸色一白,连忙让人扶着谢氏回了主院,留下流翠来指挥这边,将蜈蚣烧死后,将火扑灭。
请了大夫过来,老夫人也连忙赶到了主院里,自水姨娘上次的事后,老夫人就彻底在沈府里装死,除了一定要见云卿和谢氏,她一直都在荣松堂不出来,大概自己心中也有了愧疚,今日是听到谢氏被蜈蚣吓到了,才急急忙忙的跑过来。
“大夫,我儿媳如何了?”老夫人满脸担忧的问道。
“还好,虽然动了胎气,好在之前将养的不错,孩子也听话,只要接下来的日子里好好的静养,没有任何问题。”齐大夫站起来交代着。
云卿长呼了一口气,她生怕因为今日的事情,谢氏肚子里的孩子不保了,在期盼了十余年后得来的这个孩子,已经不仅仅是个孩子,还是谢氏,沈茂的期盼,若是这个孩子没有了,谢氏不知道会多伤心的。
她看谢氏的脸色虽然苍白,但是精神还算是好的,只是眼底还有些惊惶,之前被蜈蚣包围的惊吓还留在她的心中。
这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好的,必须要等时间。见李嬷嬷,翡翠,琥珀都在旁边伺候着,云卿放下心来,自己返身往刚才谢氏站的地方走去了。
如今已经将近初冬,蜈蚣一般都在春夏触摸,显然如今不是蜈蚣出动的季节,而且蜈蚣性畏日光,昼伏夜出,喜欢在阴暗、温暖、避雨、空气流通的地方生活。沈府里的花园,虽然都达到了这方面的要求,但是隔断时间便会有专业的人洒药打扫,就算有蜈蚣,不可能会有如此多的蜈蚣出现的时候,还偏偏将谢氏包在里面!
一百个巧合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除非是有人刻意为之!平日里谢氏的吃,用云卿都让李嬷嬷她们把的紧紧的,都是亲力亲为,任何人送来的东西和食物都不会碰,所以那个黑手一直寻不到机会,才会用了这种比较显眼的法子。
一路上云卿的脸色都十分的沉静,内心却掀起了大波澜,她隐约的感觉到,这一次,那个隐藏在沈府里的黑手,马上就要被抓到了。
到了后花园湖畔,流翠正在指挥小丫鬟们打扫,将剩余的残灰浸湿了,以免火星引起火灾。
在看到云卿后,便唤道:“小姐,刚才奴婢发现这枝梅花有点问题。”
流翠走到那几支早发的梅花下,用力的一拉,就将那梅花扯了下来,而且大幅度的摇晃下,那本鲜艳开放的梅花,马上就掉落了几片下来。
再一看,这梅枝的接口已经干了,上面还有粘粘的胶水,很显然这并不是真正的梅花早开,而是被人接上去的!
显而易见的是异常蓄谋已久的阴谋!
云卿满目冷寒,扫过四周的环境,最后目光落在已经被火烧的黑乎乎的地上。
方才她过来看到的时候,便发现蜈蚣是呈‘门’字形的将谢氏包围在里面,唯一的后路就是湖。
她拉起裙子,蹲下身来看着那地面,细细的观察着。
有了那枝梅花,这底下也显然是有人动了手脚的,但是是用了什么办法让这么多蜈蚣都集中在这个地方呢?
她拿起一根棍子,在地上翻了几下,却发现里面的颜色不大一样,她又站在另外的一块地方去翻,很显然,和有蜈蚣的地方完全不同。
用手拈起土在鼻子下闻闻,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散发了出来。
流翠也蹲下学着她的样子拈了一块闻了起来,马上皱眉道:“小姐,这是鸡血。”
鸡血乃蜈蚣的最爱,此处血腥味这样浓,蜈蚣来的那样多,不知道用了多少鸡血才能达到效果,而那个人能用假梅花嫁接在这里,很显然是对谢氏的脾性喜好了如指掌!
此人是谁,答案呼之欲出!
云卿立即唤来了人去查,这样大量的鸡血踪迹,绝对不是偷偷摸摸可以买来的,另外她让人立即去封锁了白姨娘的院子,不许里面的人进出,以免有人趁机做了什么样的手脚。
就在云卿站在厨房门前询问事务之时,忽然见到几个粗使丫鬟,神色惊惶的跑了过来,嘴中大嚷道:“不好了,死人了!”
如此胡乱之际,竟然还死了人!云卿首先喝道:“大呼小叫的做什么!到底还有没有规矩!”
那几个粗使丫鬟被她一喝,腿脚一软,跪了下来,依旧道:“大小姐,真的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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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在打雷,刚才闪了一下灯,文还没修,先发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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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 谢氏生产
那几个粗使丫鬟被她一喝,腿脚一软,跪了下来,依旧道:“大小姐,真的死人了!”
云卿看她们几人面色,不像说谎,拧眉道:“谁死了?”
“不……不知道。”丫鬟们纷纷摇头,她们看到尸体吓得已经发抖了,哪里还敢去看究竟是谁,只有一个大点的丫鬟,想了一下,才交代起事情的始末来,“秋日落叶多,奴婢三个被花园的管事派去扫落叶,谁知道到了花园后面专门用来浇水的井里……”她抖了一抖,才说道:“发现了一具尸体,我们赶紧去告诉管事了,也不知道现在尸体捞上来了没。”
采青在一旁听到捂嘴着叫了一声,“也不知道死的是谁。”
云卿闻言点点头,吩咐道:“你先去告诉木大管事,另外两个跟着带我去出事的那个井边上看看。”
一听到云卿要去,流翠阻拦道:“小姐,那里刚死了人,你还是不要过去,以免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沾染上了。”
采青立即点头,“是啊,小姐,你还是别过去了,府里管事会处理好的。”
不干净的东西?云卿暗笑,如果说最不干净的,只怕还是她吧,她对着地上跪着的两个粗使丫鬟道:“你们赶紧在前面带路。”
见她执意要去,采青和流翠无法,只能跟在后头,与她一起去了后花园。
沈府后花园占据整个府邸三分之一的地域,因为旁边就是荔园,所以后花园主要是休憩的供沈府自家人欣赏游玩,精巧有余,而宏景稍少,平时都需要人多打扫,秋天里更甚。
跟着引路的粗使丫鬟,云卿到了花园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一道花圃之后,有一个直径大约有六尺宽的水井。
此时旁边已经围了人,木管事带着人到了,大概半个时辰,从井里捞出了一具女尸,打捞的下人将尸体翻过来,旁边立即有人尖叫道:“这不是白姨娘吗?!”
素淡的衣饰,娇小的身形,因天气寒冷,落水时间并不长,尸体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皮肤发白,略有些肿胀。
怎么会是白姨娘?云卿心内一惊。
木管事看了一眼后,垂首道:“大小姐,这尸体小的先吩咐人抬了下去,将此事通知老爷。”
“嗯。”他的处理方法是对的,这样大的事情当然要告诉沈茂,只是云卿暗暗琢磨,这白姨娘究竟是怎么死的?
她一个人跑到这个的地方做什么?此处偏僻,无甚风景好看,难道她是在这里幽会的吗?还是专门跑来跳井的?
不过验尸这种事情,得交给专业的仵作,她等消息便可。云卿带着一干人,往白姨娘的院子去了,她才吩咐了人封了白姨娘的院子,难道她院子里的人都不知道白姨娘失踪的事情吗?
一进院门,叶儿就站在门前,看到云卿立即道:“大小姐,白姨娘死了吗?”
她的神色哀伤,眼神里的神色不似作伪,云卿进了白姨娘的屋子,转头问道:“叶儿,如今白姨娘死了,有几件事我要问你。”
“大小姐您问便是,奴婢知道的一概都会说。”叶儿跪在下方,心知白姨娘的死讯肯定是真的了,否则小姐也不会如此说话。
“白姨娘这几日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事到如今,云卿也不想再拐弯抹角的。
叶儿仔细的回想了一下,点头道:“若是细说起来,还真有,这几日白姨娘说总觉得肺部疼,连着好几天都让奴婢提了鸡过来,在院子里煲给她喝,而每次杀鸡后,奴婢总看不到鸡血去了哪里。”
果然是白姨娘,和预料的一模一样。
谢氏自小怕蜈蚣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大宅院里蜈蚣不时常见,所以极少有人知道,但是作为陪嫁丫鬟的白姨娘,正是为数不多几人中的一个。
鸡血,蜈蚣,梅花。
这些串起来,答案就直接指向了白姨娘。
那么白姨娘究竟是自杀的,还是被人推进井里的?
沈茂正在外面的商会与同行交流,得到谢氏被吓的消息后,大步流星的就赶了回来,又听到木森将白姨娘的事情一说,便沉了脸色,“这府中如今怎么越来越乱七八糟了,花园里还有蜈蚣?水井里又死了姨娘,你到底是怎么管的!”
木森低着头,听着沈茂的训斥,他的确是有责任的,白姨娘倒还是小事,夫人肚子要是出了事,那才是真正的大事!
他撩开袍子,跪在地上,“老爷,幸得今日小姐果断处事,救了夫人,夫人如今并未有碍。”
知道谢氏和孩子没事,沈茂心里就落了一块大石,不过白姨娘跟了他这么多年,多少还是有些感情,便差人给仵作送了银子,让他好好的检测一番。
送了银子大约一个时辰,就得到了回报,据仵作的检查来说,白姨娘身上并未有任何暴力的痕迹,根据验尸,应该是在井边不小心滑了一跤,然后掉进了井里,掉下的时间大约是昨日夜晚的样子。
官方说法是白姨娘夜晚去后花园里赏井,最后不小心滑进了井里,但是也有一种说法是,因为白姨娘从来都是胆小如鼠的,因为一时被猪油蒙了心,下了手对付夫人,良心不安,自己跑去投井自杀了。可是不管哪一种,沈茂都给白姨娘好好安葬了。
对于这个结果,所有人都相信了,可云卿不信,她那日特意让人收拾白姨娘的遗物时,有发现一对白姨娘新做回来的扎了喜鹊登枝图的绢花。
这种绢花扬州人是不戴的,上一世云卿曾有见过一个夫人戴过,当时一群贵妇有问为什么那个夫人戴这种绢花,原来那个夫人是徐州人,徐州人到了过年的时候,女子的头上一般都会戴上这种,以示明年会比今年更好,不过这是很老的习俗了,只有穷苦人家才有这种习俗,像谢氏她们都不会戴这种东西。
白姨娘是徐州人,所以会扎这种东西,看成色和绢花的新旧,这明显是为今年春节准备的,一个将春节绢花都准备好的人,怎么会自杀?不过,既然在府中安插的人已经死了,想必是幕后的人已经知道沈府发现他们的手脚,此后不会轻易再有动静。
而经过将白姨娘的屋子大搜查,在衣柜后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暗格,里面装了一个小匣子,正是做断子药的配料。真相浮出水面,那个潜藏在沈府的黑手就是白姨娘。沈茂和谢氏得知后,不由的唏嘘。
由于谢氏刚动了胎气,又闻了白姨娘的死讯,每日都在床上静养着,李嬷嬷她们更是寸步不离的照顾好,只等着来年的三月谢氏生产。
冬天随着春节一起到了,天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湿润,夏日里花叶田田的喝汤,此时连枯叶都看不到,只有一湖冷冷清清的水,早就没了衔露含珠的风韵。
而这个时候的沈家格外的忙,祭祖待客,准备年货,各路的打点,每日总有管事妈妈,婆子在云卿的院子里穿梭来去,谢氏不放心,将祭祖和打点的事务揽到了自己这边,她如今已经是七个月的身子,只要不再遇见蜈蚣什么的,没有什么大碍了。
过了年后,初二韦沉渊和秦氏也提着礼上门拜见了,她们先是给老夫人去请了安,老夫人知道韦沉渊是去年乡试的解元,也客气了几分,再看人也生的清隽如竹,更是喜欢了。
去了老夫人这里,秦氏带着韦沉渊去给谢氏见礼,正好云卿也在那里,秦氏可能因为是有了药调养,环境好,又逢韦沉渊争气,精神气的比之前看到的好了许多,看到谢氏大了肚子,两个母亲在一起说着育儿的经验。
谢氏看韦沉渊,又看秦氏的举止,也愿意和秦氏交流。
云卿和韦沉渊两人便走了出来,在院子找了个避风又显眼的地方站着说话,两人平日里见面的次数虽然不多,但是也有过,但过年的心境让彼此都有些认真的打量起对方来了。
今儿个云卿穿着一件绣百蝶穿花的蜜合色滚紫貂毛边的长褙子,下身着了浅红色绣满了缠枝莲花的宽摆裙,腰间垂着一块赤金点翠麒麟玉佩,因过年挽了个喜气的云朵髻,发髻没有插头簪,而是戴了一串米粒大小五彩珍珠镶嵌而成的额头链,衬得面目越发的柔和温婉。
明媚的凤眸因为年纪的成长更显得妩媚贵气,鼻子直挺,嘴唇不点丹自饱满朱红,笑起来的时候角度仿若永远带着别人不会有的艳丽。
韦沉渊看着都有些移不开眼,一抬头,却发现以前还能看到她的头顶,如今也是斜睨到刘海的位置,显然云卿又长高了。
“今天你的打扮很精神呢。”云卿看他虽然还是简单的一件天青色棉袍,但是衣角却有用墨青色的线绣了几丛挺拔的竹子,衣襟衣袖也特意用墨青色的边滚过,脚上踩了黑色的棉靴子,眉宇间清隽气质越来越浓,身形也拔高了不少,和那几丛柱子一样的青翠挺拔。
韦沉渊被她这么一说,有些不好意思道:“得了沈家的支柱,母亲身子好了,能绣东西出去卖,今年我中了解元,闲时请去教习的人家也多了,所以手头宽裕了些许,母亲说过年总得打扮一番,省的失了礼节。”
云卿知道秦氏和其他的乡村妇女有很大的区别,就平时说话做事都透出一股雅意和大度,这绝不会是一般农妇能拥有的。
不过秦氏对此闭口不谈,她也从来不问,上辈子韦沉渊没有秦氏在身边,韦沉渊照样在朝堂上闯出了明堂,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这个能力。
这一年,云卿拿出自己的私房钱,托韦沉渊让人买在最近的一个有盐碱地的达州买了十倾的斥卤之地,而如今韦沉渊已经好似达州有消息传来,似乎有意向准备利用淮河水来将田地淤成良田。
若是这个消息是真的,那么接下来,云卿所买的良田价值就会翻上几十倍,韦沉渊不禁奇怪面前这个少女。
关于柳家一事,他隐约知道是由沈家一手操纵的,可这个幕后人是沈云卿,在他看来,实在是太厉害了,人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才能知天下事,懂世间局,她一个足不出户,从没出过扬州的少女,怎的就有这样的见识。
“买地的事还要容你照看一段时间。”明年韦沉渊要准备省试的事务,她总不能一直让他忙于买卖,而她也在过年的时候找到了另外可以帮忙跑腿这件事情的人。
过年的时节,沈家下面的各个铺子和各个庄子的掌柜,庄主都要到扬州沈府来。
而黄大除了带上了黄小妹外,还有他的两个侄儿,黄大牛,和黄小牛,黄大牛已经二十有五了,家中有了媳妇,如今在庄子上帮黄大的忙,而黄小牛今年十六岁,结结实实的很是灵活,云卿便想了办法,让黄小牛留了下来,说是为了沈府做事,其实云卿是让他跟着韦沉渊,学习打理买卖田地的事情。
一切都走上了轨道。
过年的气氛是热闹的,整个沈府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里面,而谢姨妈带着韦凝紫也登门拜访了。
“这不是过年的日子,怎么姐姐你还在操劳呢?”谢姨妈看着腹部高耸的谢氏,只恨上次蜈蚣的事没让她掉了肚子,如今抬着个肚子还四处走,还不是在她面前显摆她有丈夫。
谢氏摸着滚圆的肚皮,虽知谢姨妈说话没什么好意,大过年的还是和气道:“云卿还小,府中许多事未曾上手,如今我胎也快八个月了,无大碍的。”
谢姨妈扫了一眼坐在一旁喝着茶的云卿,不以为意的道:“当初我要来帮姐姐的忙,你不要,如今还不是得自己操劳。”她对那次谢氏拒绝她进府帮忙的事依旧耿耿于怀。
韦凝紫看着云卿端起茶杯,轻轻拨开茶面的热气,姿势优美而娴然,显然是受了很好的礼节教育,暗暗的在心内庆幸自己的决定,当初学礼仪是正确的,谢姨妈在教导女儿这方面,基本是理想大,恨不得女儿成为公主那样优雅,但是实际行动少,舍不得花钱。
“表妹真是出落的越来越艳美了,让人一看就难以移开眼。”
“表姐谬赞了,还是表姐更柔秀婉约。”还是一朵风中摇摆的小花,云卿微微含笑。
韦凝紫拿着帕子捂着嘴,低头含笑,对于这句话还是喜欢听的。
她的眉目一直都生的柔弱,在谢姨妈女子柔弱娇媚,楚楚可怜最为男人所爱的家教下,她虽然觉得云卿生的美,但是觉得云卿生的过于端庄明艳了,一双凤眸更是显得人有些凌厉,是比不上她的。
刚才的赞美不过是客套话而已。
又说了几句场面话,韦凝紫对着谢姨妈打了几次眼色,云卿在一旁看着,猜到韦凝紫是提醒谢姨妈要开口要铺子的钱了,年关将近,韦府的花费肯定不小的。她等着看谢姨妈开口后,得知真相的样子,谢姨妈却一直没有给云卿这个机会。
谢姨妈耀武扬威似的走了一圈,带着六盒礼品过来,顺了十盒回去,沈家个个都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们,除了老夫人还对着她们笑语盈盈。
回到韦府中,韦凝紫解下身上的披风,递给了身后的丫鬟,疑惑的问着谢姨妈:“娘,你怎么没和沈家提铺子的收益?”
按理来说,铺子里的收益是一年一结的,谢姨妈去沈府应该是要说这个。
“现在开口,账目还那么清楚,赚了多少就是多少!我提了才傻呢!”谢姨妈狡猾的一笑,自以为聪明道:“等明年或者后年,我再要求将三年的帐一起查了,他沈家总不会一点错漏都没有,只要有一点,我就可以拿出来做文章。”到时候闹个沸沸扬扬,沈府肯定要出点血来补偿。
“这样保险吗?万一沈家要是一点错都没有呢?”韦凝紫颇觉得不放心,她觉得这点便宜谢姨妈完全可以不要占,那数家铺子的正常盈利,足够两母女挥霍了。
“不可能!就算没错,我也要揪个错出来,谁让沈家那么小气呢!”谢姨妈喜滋滋的喝着茶,幻想着以后的金山银山,起码也要敲诈个一两万的。
韦凝紫心底不赞同她的做法,可谢姨妈一直将财物管理的死死的,她也没有接手这方面的事务,并不能去沈府提铺子收益的事情,只能暗暗希望谢姨妈说的能成真。
毕竟没人会嫌钱多。
而对于云卿来说,她们不开口也好,按照韦家母女的花费,最多一年,韦府就会必须要上门要钱了,那些个丫鬟月钱,平日里打理府中的开销,人情往来的开销,这都是钱啊。
春雷声声,带着清新气息贵如油的雨水淅淅沥沥的落了下来,只听窗外雨滴声声,第二天起床再一推窗,便可以看到庭院里冒出了嫩嫩的绿,粉白的樱,娇艳的桃花开始朵朵绽放了开来。
三月桃花枝头俏,而在桃花开的最美的那一天,谢氏的肚子疼了起来。
有了苏眉事件的教训,这次稳婆在半个月前就被请来了府中安住,每日好吃好喝招待着,个个都是请的扬州的老稳婆,知根知底,家眷皆在的。
而其余的开药,喝药,伺候,递水所有都是选的可靠的丫鬟婆子,无一事可以让人插手,除了齐大夫,其他的大夫全部不要,为的就是百分百的保险。
云卿相信,只要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就算有人还想下手,密不透风的严密防范让他没有办法。
老夫人从听到谢氏肚子疼了开始,就到院子里守着,在外头走来走去的等待着孩子的出生。
两个稳婆都是收足了银子,知道这次生产的是沈家的主母,一百个努力的在旁边鼓励着,把所有的技术都使了出来,努力的鼓励着谢氏。
许是之前动了胎气,谢氏这一胎生的并不是十分的顺利,疼的一颤一颤的,阵疼了差不多有大半天了,羊水还没有破。
稳婆着急了,这么久羊水还没有破,于是伸手去破羊水,李嬷嬷在一旁看着,感同身受的皱起了眉头,拿着毛巾给谢氏擦汗,在一旁使劲的鼓励着:“夫人,加油,这一胎肯定个少爷,你得加油啊!”
谢氏紧紧的抓着身下的被子,咬紧牙关,将所有的力气都运到了腹部,稳婆在旁边喊着:“吸气……呼气……”
云卿到了院子的时候,稳婆都已经进去了一天了,她刚从书院里报道回来,就听到谢氏要生了的消息,一路上急急的跑来的。
比起沈茂和老夫人,她心里的焦急一点也不比他们少。
上一世谢氏并没有再生,沈家一直都没有后代,这一次可不同了,谢氏又怀孕了,而且今天生产了,这代表着有和上一世不同的生命来到了沈家。
只要她能改变沈家被抄家的命运,沈家一定会比上辈子好上许多倍。
她双手握得紧紧的,明媚的面容因焦急显得有一种忧虑,云卿在心中祈祷,祈祷母亲肚子里的能是个弟弟,是个弟弟,家里面就没有烦恼了。
只要有弟弟,祖母不会再为难母亲,父亲也不用因为子嗣的原因再纳妾,沈家的财产也不怕后继无人,自己以后也会有兄弟姐妹相互帮衬。
这一生,就是一天一夜,老夫人为了这个嫡孙的到来,夜里都没有回荣松院,到谢氏的床上歪了歪,还爬起来看了几次,沈茂更是在屋下守了一夜。
第二天旭日渐渐的从地平线升起来的时候,随着几声婴儿清亮稚嫩的哭声,整个沈家仿佛都醒了过来,刚被王嬷嬷扶去休息的老夫人一个箭步就站起来冲了出去。
“男的还是女的?”老夫人望着从门口出来的李嬷嬷,首先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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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8 应邀参宴
“男的还是女的?”老夫人望着从门口出来的李嬷嬷,首先开口问道。
云卿也不落后的跟在后面,去看那个婴儿,只看到红红皱皱的皮肤,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到。
稳婆笑着恭贺道:“老夫人,恭喜啊,是位小少爷呢。”
老夫人一听,激动的脸皮颤抖,忙凑过去望着襁褓里的小肉团,反复确认道:“真的吗?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啊!您听听这哭声是又响又脆,保准是个大胖小子呢!”稳婆最会说好话,听的老夫人笑眯眯的看了好几眼。
沈茂也站在一旁左看右看,好似怎么也看不够似的,明明不是第一次做父亲,可是也同样激动,这可是盼了十多年盼来的儿子啊。
云卿站在两人身后,并没有挤上去看,而是想去看看谢氏,谁知过了一会,屋中又响起了婴儿的哭声,另外一个稳婆又抱着个孩子跑了出来,大喊道:“还有一个,还有一个啊。”
一屋子人的喜悦仿若一下就达到了最顶点,有了孙子,老夫人对后面这一个是男是女就相对看的开多了,只云卿在那急巴巴的问道:“是弟弟还是妹妹?”
稳婆笑眯眯的,满脸笑纹,“回小姐的话,是个弟弟呢。”
老夫人激动的手都要颤抖了,连呼,“快抱过来给我看看。”等了这么多年,总算等来了孙子,还一等等到了两个,她的心就如同泡在了水里舒坦的不行啊,老眼左看看,右看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沈茂也喜的满脸笑容,比起老夫人来,他还是要沉稳多了,吩咐道:“今儿个老爷我双子临门,所有人这个月的月例都翻倍,在产房里伺候的,额外加一两银子,今晚全部人都加一道菜啊!”
话语声一落,整个沈府都沸腾了起来,人人都说谢氏是沉积多年,要么就不生,一生就生两个,双胞胎多难得啊。
春风里夹着喜意,让云卿也格外高兴,浑身都轻松了许多,鸟儿的叫声也显得悦耳多了,她看着两个小弟弟已经从红红的一团变得又白又嫩,脸颊鼓鼓的,像个肉包子,皮肤细腻得如同水豆腐,一碰就陷了进去。
两个人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细细看去,有一个眼珠子的色泽稍微偏浅了一点,有点像深棕色的,两人都睁大眼睛看着云卿,闪闪滚圆的大眼睛就像玻璃珠一样,清澈的让人心内软透了。
这就是她的亲弟弟了。满月的时候已经给两人取好了名字,黑眼珠的那个叫沈云墨,深棕色眼珠的叫沈云轩。
云卿怎么也觉得看不够,坐在那逗着两人玩,谢氏睡在床上,额头上箍了防风暖头带,也是满脸温柔的笑意。
“娘,你看弟弟,嘴巴里竟然还可以吐出泡泡来呢。”云卿用手一戳,将那个泡泡戳破,小婴儿发出咯咯的笑声,一个人笑,另外一个也跟着笑起来。
谢氏看着女儿的模样,也觉得好笑,“你小时候也是一个样子呢,还喜欢啃手指头。”
被母亲这么说自己的糗事,云卿反头娇嗔道:“娘,你在弟弟面前笑话我,以后他们会学样子的。”
“他们才生出来多大啊,你呀,姐姐的谱也摆得太早了!”谢氏笑着打趣女儿,心里暖和的不得了,如今女儿也长大了,又添了一对儿子,膝下儿女双全,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云卿正逗弄着弟弟,突然他们开始嗷嗷大哭了起来,吓了她一跳,立即转头问道:“娘,弟弟怎么了?”
“大概是饿了,快叫乳娘进来吧。”生产之前,沈家就找好了两个极好的,家世人品都可靠的乳娘,大户人家的孩子从小就是由乳娘带的,鲜少会有自己喂养。
看着乳娘抱了孩子到稍间去喂养了,谢氏靠在床头,云卿替她拉好风帘后,问道:“这些天爹可是欢喜的每天见眉不见眼的了,肯定对娘更好了吧。”
谢氏被女儿打趣,嗔了她一眼,道:“怎么说你爹的,他高兴是正常的,这几日上门来祝贺的,拉着他出去喝酒的,生意上往来的,还有平日里打交道的官员,让他几乎每晚都醉酒回来呢。”
“那可不是,爹高兴起来,就爱出去和朋友喝几杯,都不来陪陪娘。”
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沈茂爽朗的声音,“这回说爹的坏话被抓住了吧,我哪里没来了,今天不就过来了吗?”
门帘掀起,沈茂走了进来,脸上虽板着,眉宇里笑意是挡不住,云卿站起来道:“爹爹是心有灵犀,跟女儿想到一块了,所以今天也来看娘了。”
“好你个心有灵犀啊。”沈茂坐了下来,望着谢氏,关切的问道:“身子有没有不舒服的?”
“没有,大夫开了药,李嬷嬷和丫鬟又伺候着,再说不是第一次生孩子了,哪里会不舒服。”谢氏口中说着,心里甜蜜蜜的,如今府中的姨娘就剩下秋姨娘了,秋姨娘不是个闹事的,府中安静了许多,过的也舒心了许多。
闻言,沈茂点头,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去年我外出接了一笔海外的单,今年要交第一笔货物,这是个大客户,又是第一次收货验货,我准备跟着商船一起去。”
谢氏一怔,“要去多长时间?”
“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吧,得看海上的情况。”沈茂其实也不想马上就走,儿子才刚生出来,他就要离开,还有些舍不得。
云卿在一旁听着,不知怎么就心内就有些不安,隐隐约约的觉得这次出行并不安全,她不是一般的人,是再世为人的冤魂,这种莫名的不安,她却颇为相信。
上一世里沈茂也出了海,安然无恙的回来,可是这一世很多东西都改变了,连弟弟都添了,谁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于是抬头劝道:“爹,海外这一来一去,且不说航海时间长,海面上风浪又大,你这么一出去,若是停留在哪,弄不好就要大半年了,家中没有你,就缺了主心骨了。”
被女儿视为家中的主心骨,沈茂很骄傲,不过还是笑着道:“这些爹都知道,所以雇的都是老跑船的了,这个你放心,就算要去个半年的,家中的事情也交代好了,李斯都会打理好的。”
每年丈夫都会出去大约半年的时间,谢氏已经习惯了,见此也道:“云卿,你爹是出去做生意,以前家里你爹不在,我们也是这么过来的,这事你不用担心的。”
云卿望着面前的沈茂和谢氏,她明知道这次出行肯定是安全的,可是怎么也放不下心来,可也知道沈茂虽然宠爱她,可是一旦决定好的事情,不会因为她三言两语能阻止得了的,只期盼自己心内的这次不安,是身体不适引起的了。
过了几日,货物全部都已经备齐,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沈茂带着伙计上了商船,押着出海了。
沈茂出海后,家里一如往常的,云卿每日里下课回来,就是在家中帮谢氏打理家务事。
这日又是上琴课的日子,下课了之后,安雪莹收好面前的东西,开口道:“章滢今年可有好多节课没有来上了。”
自上次章滢开口向安初阳说了云卿的状况后,云卿倒重新打量了记忆中骄横的章滢,两人在书院从以前的争锋相对,不,应该说是章滢对云卿针锋相对,变成了和平共处,偶尔也说上两句话。
但是章滢和安雪莹因为两家家世的关系,还是走的颇近的,所以今日安雪莹会说起她来。
“你这么说,倒真是,她娘的病还没好?”云卿收拾着东西,随意的问道。
“据说是越病越严重了,我娘去看了两次,回来都说情况不大好。”安雪莹说不大好,差不多就是没得救的意思了,也难怪章滢几乎三天两头的不来上课,只怕是守在床头尽孝去了。
淡淡的一笑,云卿不去理那些侯府名门的事情,她觉得如今家中的情况让她十分欢喜,自从得了双胞胎孙子后,老夫人对谢氏就完全改观了,从以前的事事看不顺眼,到如今什么事都觉得可以接受,每日里没事就让乳娘抱了孙子去荣松堂给她逗。
虽然说老夫人以前的行径是的确让人气愤,但是这些日子她也在极力的弥补和谢氏云卿的关系,经常邀了两人一起吃饭。
她到底是长辈,谢氏和云卿也不会忤逆她,那些破裂的伤痕,也在慢慢的修复之中。
又过了几日,府中突然收到了请帖,特别指要送给云卿的,云卿看着那个烫金的三折请帖,觉得眼生的很,打开一看,竟然是颍川侯府开花宴的帖子,上面邀请的人只写了一个,就是“沈云卿”三个字。由于在一个学堂上课,彼此对同学的字迹还是熟悉。
这可不是章滢的字吗?一直看不起她这个商户之女的章滢,怎么会给她下帖子,云卿颇觉意外,可是人家侯府都下了帖子,再不想去,云卿都要给上几分面子到场的。到了这一天,穿戴好了之后,往颍川侯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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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有事,明天多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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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9 金面魔将
到了侯府门前,采青好奇的往外头看去,门前已经停了一大串的马车了,浩浩荡荡的好似一条华丽的长龙。
而他们的马车一停,负责接待招呼的管事妈妈就上前问道:“来的可是沈府小姐?”
云卿扶着采青的手下了马车,点头道:“正是,劳烦妈妈了。”
“哪里,今儿个一早小姐就吩咐奴婢在门前守着,若是看到沈小姐来,先迎了进去。”这个管事妈妈口中的小姐就是章滢了,也难为她还想得到让人在门口等着,前世今生,云卿都是第一次来颍川侯府,这个地方对于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不过越是如此,云卿心中就越是不太放心,虽说和章滢的关系不至于像以前那样紧张,也不至于到了让她特意关照的地步。
一路走过,侯府门前立着两只张牙舞爪的大狮子,沉沉的色泽和威严的形象,都是显示着这里与沈府不一样的气韵,到底是名门贵族,虽然沈府富贵不缺,可有些东西的规制商户人家是不能用的,再者沈府以华丽精美为主,而侯爵府还要突出贵气肃穆,更为沉重一点。
一路走过去,花园园中奇石罗布,佳木葱茏,怪石林立,或如鬼怪,或如猛兽,纵横拱立,上面苔藓成斑,藤萝掩映,其中微露羊肠小径,亭台楼榭,古柏藤萝,将花园点缀得情趣盎然。其间夹杂着各色盛放花儿,在枝头随着风头招摇,随着清晨的阳光照在了花瓣上的水滴里,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随着管事妈妈在前头引路,云卿带着流翠和采青到了花厅,大厅里早就坐了其他的客人,一个个打扮得光鲜明亮,花团锦簇的,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看到进来的云卿,都怔了一怔。
有几位夫人见到云卿,便觉得有些面生,却私下赞叹,“这是哪家来的小姐,生的好标致!”旁边有其他认识的,便与那几位夫人,“这是沈家的大小姐。”
于是又是一阵窃窃私语,其中夹杂着各种对云卿身份的鄙视或者感叹,云卿恍若未闻,抬头在人群中寻找相识的身影,见韦凝紫和谢姨妈坐在一起,正和几个小姐在一起说话,似乎没有看到她的样子,她微微一笑,转开目光,正巧看到安雪莹和知府夫人坐在左手边的一个席位上,安雪莹正朝着自己点头招手。
云卿先过去给知府夫人行礼,知府夫人本来对云卿的身份还是有所不满的,毕竟是个商户女,雪莹跟着云卿在一起,沾染上低俗的商贾气息,后来发现,云卿一举一动皆有大家气质,处事为人都恰到好处,再想起谢氏的出身,知府夫人殷氏也就释然了,看云卿的举止,再看外貌,凭着沈家的财势,说不定以后也是有福气的,嫁个有爵位家族的次嫡子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此一来,到时候也可以和雪莹相互帮衬着。
“我知道你今儿个回来,才跟着母亲来的,不然还真不想来呢。”安雪莹拉着云卿坐下来。她今儿个穿着一件松花色的长裙,梳着一个堕马髻,插了三只梅花头黄玉长簪子,耳朵上是黄玉珠子的流水形耳坠,气质十分柔和婉约。
殷氏一听安雪莹的话,接着道:“她身子不大好,春寒料峭,本是不能出门的,只听到你回来,就眼巴巴的要赶来了,真是小孩子心性。”
云卿知道这是殷氏帮着安雪莹说话,左右都坐了人,虽说位置隔了一定距离,难免听了还以为是安雪莹不愿意来参加侯府的花宴,也附和道:“我是第一次来侯府,雪莹是害怕我落单了吧。”
这话说出来本来是简单,可是殷氏有意无意的就看了坐在对面的谢姨妈和韦凝紫一眼,这两人当初来时投靠的沈府,如今另外买了宅院,在宴会上看到自家侄女就当作没看到,此等作为实在是令人有些微微的寒心。
许是感觉到了知府夫人的目光,韦凝紫抬头望了过来,她今日穿着一袭碧蓝色刻丝暗纹云锻褙子,下身着了水蓝色波纹裙,头上带着翠玉箍金滴琉璃水珠的步摇,将自身的温柔娇美衬托了出来,一进来便得了不少夫人的青眼,私下问了她的名字年岁家世。
可是云卿一进来,所有人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身上,旁边人的话题一致换成了这位新进来的小姐是谁家的,即便是听到沈家是商贾,也啧啧叹息,说是好标志的女儿家,可惜出生低了些。
这话在韦凝紫理解就是沈云卿若不是出生低了一点,今儿个肯定就是众多太太考察未来媳妇的对象了,她不由的心里如同猫抓一样,嫉妒和恨两种情绪在交替融合,变得非常难受。
但是她比谢姨妈灵敏,懂得一些打量的目光内里的含义,便是不喜,也要装作喜欢的样子,站起来,笑道:“表妹什么时候来的,怎地没过来和我说说话?”
这话可是暗指云卿不识礼貌,见到长辈和表姐不先过来行礼。
云卿嘴角微微勾起,明艳的容貌如同破开晨曦的第一道曙光,霎那绽放出绚烂的光芒,“云卿进来后,本想和姨妈和表姐招呼,却不能打断你们的聊天,恰巧安小姐在招手,我便先过来给知府夫人行礼了。”
人家无亲无故的人都看得到云卿进来了,你们在那装着聊天,不想搭理人,以为没人知道吗?
安雪莹低着头笑,她已经见识过云卿的伶牙俐齿了,就韦凝紫想靠着嘴皮子上面让云卿吃亏,那是没什么可能的。
云卿说完,还走过去给谢姨妈行了个礼,顿时更让韦凝紫没有话说,而刚刚才认识的几个夫人看了看谢姨妈,暗道,原来这个寡妇是沈夫人的姐妹啊,可是听说谢大名儒只有一个嫡女,那这个就是那个唯一的庶女了。想到这里便不由的轻看了几分,眼底也流露出这个意思来了。
谢姨妈狠狠的瞪了韦凝紫一眼,暗暗磨牙,这个女儿蠢死了,现在去认了亲,不是告诉人家有个低贱商户的亲戚吗?又让人看轻了她,真是蠢死了。
谢姨妈是个藏不住神态的人,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那些看似眼神不在这方,其实早就锻炼出暗地里打量人本事的各位夫人眼中,对韦家的评价便又低了一级。
谢姨妈不会知道,可是韦凝紫是能感觉的出来的,她拉着云卿的手,浅笑道:“表妹来了又不早些告诉我,我便和你一起来了。”
“表姐真是有心了。”云卿微笑道,并不再多说话。
这时,从外头走进来两个女子,领头的是一袭月白色长裙,容颜眉眼的女子,正是章滢,她进来后对着众人行了礼,神色并不如往常般飞扬,眉目里带上了憔悴,便连那高高的额头都显得有几分突兀,没有了往日的明艳。
而后头跟着的乃是穿着一套海棠花色洒金对襟长袄,下配松花色撒花裙,腰间束着霞红色宫绦,一头乌发梳成高高的半月髻,中间插了一只菱形平面刻重瓣金花的大簪,从菱形三角上垂下来长长的金水滴链子,整个人是华贵不已,贵气满身,她的神色和章滢完全是相反,满脸春风,喜不胜收,进门便对着各位道:“不好意思,都怪我对事务不熟悉,耽搁了时间,让大家久等了。”
众人见到她,眼中神色各异,不过表面上都是笑着客气。
安雪莹压低了声音道:“这个就是章洛的亲娘,颍川侯的侧夫人袭氏。”
如此介绍下来,联合前因后果,云卿哪能不知道这位侧夫人如此高调的原因了,章滢的母亲是颍川侯的正室,如今病入膏肓,难以治好,整日卧病在床,府中的事务都交给了这位侧夫人处理,照这个势头,只要正室一死,这位侧夫人就是要提位分的了。
而颍川侯夫人和这个侧夫人之间,还有一段渊源的,据说当年颍川侯夫人和颍川侯之间的婚事是父母之间早早就定下了的,那时两人还只是孩童,两家就互相交换了玉佩,定下了这门亲事。
而在定下这门亲事后没几年,颍川侯夫人的孟家夫妇先后病亡,老颍川侯是个实诚人,并没有因为孟家夫妇的去世而不承认这门亲事,依旧要求订亲。
可是当时颍川侯已经和袭氏这个表妹眉来眼去好了很久了,本来袭氏是做好了心里准备做个妾室了,可是中途发生了孟家夫妇去世的事情,她以为两家的婚事会就此坐吧,谁料最后还是没有取消,颍川侯夫人的位置依旧是孟氏坐了上去,而她,在颍川侯夫人进门半年后,被迎娶进来,先是做了姨娘,因为肚子争气,生了章洛被提为了侧夫人,接着又生了个男孩,如今是颍川侯的眼珠子。
当年孟家夫妇去世,颍川侯夫人作为长女,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为了撑起一个家,十二岁的颍川侯夫人就开始打理家事,处理一府上上下下的事情,还要负责教导小她七岁的弟弟,性格自然是威严严厉,做当家主母自然是绰绰有余,可是作为侯爷的夫人,她就显得过于阳刚了。
所以在嫁进颍川侯府后,孟氏并不得宠,颍川侯最爱的就是袭氏这种温柔可人的女子,在孟氏进门后不久,另外又陆陆续续娶了不少同样柔美动人的小妾。
要强的颍川侯夫人不愿服输,更是刚强,和颍川侯两人夫妻关系十分的不和谐,这也是整个扬州城知道的秘密。
谁都知道孟氏去世后,便是袭氏上位,所以在场的夫人虽然看不得袭氏这一番作为,可是为了以后两家来往,还是得做好这份面子情,这也让袭氏更加开心,笑得娇声阵阵。
章洛今儿个也跟在她后头,同样穿的是喜气洋洋的,以前她都是低调的,尽量不将章滢的光彩掩盖了下去,今日她却穿了一身的明蓝色,显示出妖娆的身段,和明丽的面容,本就是一个爹所生,娘亲的样貌也是姣好的,再经过这么打扮,章洛一下也变得明艳了起来。好些个夫人连连称赞,使得章洛笑得越发的艳丽。
云卿望着眼前的这一切,世人都是如此,踩搞捧低,章滢的母亲已经是没有了希望,都知道下一任侯府女主人就是眼前的侧夫人,没有人再分出太多的精力去管章滢,大多数人都是为了利益而在这里交往着,谁人真正是发自内心的要来参加这些宴会呢。
她看了章滢一眼,章滢正坐在前方席面上,眼神中有着怒火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美艳的面容紧紧的绷住,似乎在克制着自己的怒火。
章滢也会有一天懂得控制自己的怒火?云卿没有漏过她掩在桌边的人,看的出章滢很讨厌袭氏和章洛。
不过,换做是她,她也同样不会喜欢吧,自己的娘还在床上生病,小妾和庶女打扮的花枝招展,好似在办什么喜事一样,换做是谁,谁都接受不了。
再说,正室和小妾,嫡女和庶女,仿若天生就是不对头的,谁也看不惯谁。
席面上火热的在开展着聊天八卦的活动,云卿得知了一个消息。
御凤檀回京了。
这个消息刚刚一出,便从天越城开始往四面八方传了出来,因为西戎的这一战,实在是打得太久了,恶劣的天气,悬殊的兵士力量,让这一场战赢得实在是不太容易,便是明帝对这个结果也觉得有些意外。
可是,偏偏因为他派出了这个从来没上过战场,在京城一养就是八年的瑾王世子,将整个战争的局面全部改变了。
御凤檀没有经过系统的兵将指挥学习,他是王府子弟,平日里读书写字不过是为了培养文化素质,而明帝也不会下十二分的力气,去教本来就视为威胁的瑾王世子谋略兵法。
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御凤檀打起仗来的方法,与所有的大将都不同,他喜欢奇兵致胜,喜欢以少胜多,喜欢偷袭,喜欢耍诈,喜欢用一切你想不到的想得到的,变化莫测的方法和手段在战场上完全不按理出牌的得胜。
西戎派出的二十万兵马,光死在战场的就有八万,因为御凤檀带兵还有一点,就是喜欢乘胜追击,讲究痛快和爽快,每一场战役,嗜将敌人杀个干净才甘心,正是此举,将西戎本来高高的士气,一下打击的如同泄了气的皮球。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会在半途之中有这么一号人物的出现,这种天马行空的打战方法,让他们闻所未闻,屡屡打乱他们的布置,逼得节节后退,直到出了大雍的边界,赶出了一百里。
在西戎人的眼中,御凤檀有一个外号,便是“金面魔将”,因为他每次上战场之时,都会戴上一个金色的面具,遮住本来的容貌。
西戎退兵,而御凤檀也被明帝马上召调了回来,在回京之时,明帝站在皇城门口亲自迎接,口中大夸“不愧是朕的侄儿!好,好,好!”
连续三个好字之后,明帝一道御旨,将御凤檀封为了“镇西大将军”,位列武将二品官位。
命运的轴轮果然吱吱嘎嘎的还是走到了原位,十九岁的御凤檀,成为了京城风头最盛的少年将军,也成为了京中无数高门贵胄眼中的最佳女婿。
旁边的议论声还在悄悄的进行,“你说瑾王世子为什么要戴面具?”
“据说是长得太过俊美了,怕震慑不了敌人,才戴了面具的……”
“有那么俊美吗?”
“当然,瑾王世子号称京城‘第一美男’的,上次他来扬州你没有看见吗?”
面对这种猜测,云卿微微觉得有一分道理,在想象中,将那个白袍紫纹的美男子与嗜血退敌的铁面将军混合在一起,实在是有点难,戴上面具之后,也许显得更加神秘,更为震慑吧。
围绕御凤檀的话题渡过了这一场酒面,吃过饭后,便要去花园里赏花了,云卿因为不知不觉喝多了水,便去了一趟恭房,走的时候便落到了后面。
她正提速要去追众人,却被突然伸出的一只手拉到了一座假山后面,刚要转身呼唤,却发现是章滢,便将手收回,看着章滢。
按照刚才的模样,章滢应该是一直在这里等着她的,她就说今日章滢会邀她来参加侯府的宴会一定是有什么问题的。
“有什么事?”
章滢似乎还是很犹豫的样子,面上表情有几分不愿,又好似带着点羞怒,嗫嚅了几下没有开口。
云卿不喜欢与她浪费时间在这里,又开口问了一遍,“若是没事,我要去赏花了。”
“赏花,赏什么花,有什么好看的,每年都是那样子,再怎么看也看不出新鲜的模样来了!”章滢冲口道。
云卿蹙了蹙眉,微露不耐烦道:“你今天邀我来便是听你这番理论的?”
“不是!”这一次章滢倒是答的很快,又抬起头看了一眼云卿,才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包东西,抿着唇,抬着下巴道:“你帮我看看,这药是不是有问题?”
云卿低头瞟了一眼她手中拿的东西,微微笑道:“章小姐,我并不是坐堂大夫。”所以,她也不想去看她手中的药。
章滢似乎有着着急了,咬着唇,脸色愤愤道:“我知道你不是大夫。”她将手中的东西摊开,里面是一包药渣,“这是我娘喝的药,我让府中的大夫看过了,他们说没有问题,要请其他的大夫,父亲又说我胡闹,可是我不相信娘怎么会突然病了,一定是这个药有问题,上次你在药店能辨别牛黄,这个药你也会看的,你看看,这到底有没有问题!”
原来是这样,云卿总算是知道了原因,颍川侯夫人的病来的又急又猛,不过半年时间,就病入膏肓,章滢怀疑是有人故意给颍川侯夫人下毒导致的。
想到上次她亲自去药店里挑选牛黄,只怕也是因为同一个原因。
其实药物辨别云卿如今已经可以做到不差分毫了,可是她并不想插手侯府的事情,假如她真的答应了章滢看这个药渣,看出了其中有什么多余的东西来,章滢这种冲动的性格一时,万一直接冲出去跟袭氏和章洛辩解,那么她也会被扯进来。
侯府里的家务事,特别是这种腌臜事,不是她可以牵扯进去的,无论最后结果怎样,她都会弄得一身馊。
“这个,你还是找机会让大夫给你看看吧,他们的医术是官府承认了的,比我更好。”云卿是真心的劝章滢,至少能孝顺母亲,章滢也不是坏透顶的。
云卿说完,就想要出去,章滢突然大喊了一声,“沈云卿,你上回被贼人抓了的事,是我告诉安初阳的。”
果然挟恩来报了,云卿心里便做好了准备,此时还是有些失望,刚觉得章滢有些优点,她便又让人觉得不舒服。
不过,欠人的恩情,云卿是一定要报答的。
她转过身,面无表情的望着章滢,“我帮你看药,以后那件事就相互抵消了。”
她的声音冷冷的,如同三月夜里料峭的春风,虽然风轻柔和,却含着凉意,章滢不知怎么,就有些歉意,她那日本来是不想管了的,可是想着要是云卿出事,她看到了也没说,到底说不过去。她心肠并不坏,只是在颍川侯夫人宠爱下,张扬跋扈了,刚巧遇见安初阳,便提了一句。
“我……我也是没办法了,只要我出去,身边就会跟了人。”似第一次说这种软话,章滢略微有些不习惯,眼神四处乱瞟,觉得没办法面对人。
这样子倒显得有几分平时没有的可爱,云卿的脸色稍许好了点,不过依旧是冷冷的道:“把药给我吧。”
细细的将药渣每一样成分捻,闻,尝,分辨出来了以后,云卿将手帕包还给了章滢,眼神有点复杂的望着她。
章滢迫不及待的望着云卿,艳丽的面容上都挂着担忧和急切,“怎么样,药是不是有问题?”
“这药,完全没有问题。”虽然结果让云卿也有点意外,但是她真没有看出来有任何的问题。
“不,不可能的!一定是你没看仔细!再看,你再看看!”章滢冲到云卿身前,将药塞到她的眼下,神情慌乱不已。
啪的一下,云卿将要塞到她脸上的药渣一下子拨了开来,眼神从容中带着些可怜,“章滢,刚才我已经看的很仔细了,不需要再看,这药没问题。”
再次的强调,让章滢凝视着云卿的目光,似乎要从里面找出一点犹豫和恶毒来,她知道自己在书院的时候,曾咒骂过云卿,她希望云卿是在报复她,故意将本来有毒的药说成没有毒。
可是没有,云卿的眼底有的都是坦然和明亮,没有一丝的作伪。
她拿着那包药渣,章滢突然觉得很绝望,想起大夫说的话——你娘亲最多活不到半年了,她心里有一头横冲直撞的牛,让她无法控制,她脾气本来就不好,此时更是无法控制。
而在眼前的云卿就是最好的发泄选择,章滢拿起药渣对着云卿就扔了过去,“你滚,你给我滚,你们都不是好人,你们一个个都欺负我,欺负我娘亲生病了,就说我娘亲要死了!一个个的平日里跟在我后头和狗一样,现在每日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你们这群小人!什么赏花宴,什么来多了人可以冲冲府里的晦气,你们就是要故意气死我娘!气死我娘的!”
云卿飞快的闪过那一包药渣,眼角却掠过假山后,发现一抹衣角飞快的消失在后面,那抹衣角,好似有点熟悉。
看着章滢还在这里迁怒而骂,云卿淡淡的一句打断她,“既然药已经帮你看了,我走了。”
章滢骂着骂着就哭了起来,云卿回头看她蹲在假山后咬紧牙哭泣的身影,轻轻的摇了摇头,方才章滢的话里透出来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了。
如今府中是侧夫人袭氏做主,府中的下人都是见风使舵,踩搞捧低的,估计以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章滢如今肯定是受了冷落的,而章洛今日的表现也很明显展现了一点,就是章洛和袭氏两人经常在章滢面前变相的诅咒颍川侯夫人,而章滢却无论如何也弄不赢她们。
在书院的时候,云卿就已经看出来了,章洛是个隐忍的,但是眼底经常透露出的不服光芒没有被她错过,如今章滢就快要失势,章洛等着做嫡女了,形势大翻转,两方都会有巨大的心里变化。
像今日的花宴,来时云卿便觉得奇怪了,既然颍川侯夫人还病重在床,怎么会还特意办这种大宴会,原来是用了冲晦气的名号,这也肯定是袭氏开口要办的,这是在向众人表明她的身份,也能更好的气章滢,让她看看如今府中是谁做主。
家家都有不省心的事,章滢这种没有太多城府的性格,当然不是这两母女的对手了。
带着人走到了人群之中,云卿有留意到,韦凝紫和章滢两人关系似乎特别的好,亲亲热热的倚靠在一起说着话儿。
“今日的宴会举办的很好,一点都看不出夫人是第一次操办花宴呢。”韦凝紫笑着赞到。
章洛望着周围热闹的人群,也颇觉得骄傲,谁说娘是个侧室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如今娘还不是能将主母做的事都做的漂漂亮亮的,她觉得韦凝紫将“侧夫人”三个字,说成“夫人”是特别的顺耳,笑得格外舒心道:“娘为了操办这次宴会,也费了很久的心,幸亏你觉得喜欢。”
既然韦凝紫都说袭氏是“夫人”了,这样的示好章洛当然听得出来,于是也喊了袭氏为“娘”,侧夫人虽然看起来有“夫人”两字,其实还是个妾室,不过是好听了些,按理来说,颍川侯的所有子女都只有一个娘,那就是章滢的母亲,颍川侯的正室夫人。
可眼下这种状况,韦凝紫也不会说穿,只不过微微一笑,“如今章滢每日都守在床头,倒是个孝顺的。”
话题到了章滢身上,章洛自然不会高兴,鼻子里轻轻一哼,很不以为然,守着?守着有什么用,请了那么多大夫看了都还不是那个样子,如今就是躺着等死了,迟早的事情罢了。
“她,你刚才又不是没看见,那脾气暴躁的厉害,除了对她娘好点以外,府中谁念她的好。”章滢眼神里含着一丝轻蔑。颍川侯夫人是直爽威猛的那种,所以带着的章滢也是这样,颍川侯夫人多少还有威严在,可章滢呢,只学到了外表,没有学到威严的精髓,大小姐脾气爆发起来,全府的人都怕她。
所以如今颍川侯夫人一病,袭氏和章洛笼络人心,很快就将章滢逼得屡屡失态,在府中除了颍川侯夫人的陪房和陪嫁外,其他人都渐渐偏向袭氏了。
“可惜,她到底还是府中的大小姐,就算到时候,她还是在我上面。”章洛不满的说道,一来章滢是正室的女儿,就算袭氏以后扶正了,章滢是原配之女,还是比章洛大,再者章滢又比章洛年长,算起来,章滢才是侯府的嫡长女,嫡长女和嫡次女之间的区别看似不大,其实还是很有区别的。
古代以嫡为尊,以长为尊,两者都占据着,为最尊。
“也是,章滢的脾气是不好,但是有什么办法,她占着出身好,倒是可惜你了,说起性情,才貌,我倒觉得你不输于她。”韦凝紫轻轻的说道,看了一眼章洛的表情,虽然章洛比章滢要收敛一些,可是段数比起韦凝紫来,还是要差的远了,在听到这样的话时,神色明显不悦。
“你看她每次见到我表妹,就要大吵,今儿个两人又不知道为了什么吵起来。”韦凝紫似乎很感叹的又说了一句。
“她和沈云卿能吵得赢吗?你那表妹不是个省事的。”章滢对云卿的印象很深,每次在书院有人要挑衅,云卿总能让人吃不了好,她就从不去惹云卿的。
再者,她心中也一样觉得云卿是个商户,身份太低贱了,而韦凝紫,怎么说父亲也是个官家,所以她才会和韦凝紫相交。
“那是,我表妹,可是个记仇的,轻易惹不得。今日这样的宴会,要是给人看到太不好了。”韦凝紫深有感触,又意味深长的对着章洛说道。
章洛仿若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嘴角慢慢的浮起了笑容。韦凝紫也浅浅一笑,目光落在一朵盛放的牡丹花上,轻轻伸手摸了摸。
云卿正和安雪莹在一旁看着花,那边韦凝紫也来邀请云卿到另外一旁看着牡丹,此时知府夫人殷氏正带着安雪莹在各个贵妇之间认识,云卿便一个人去了。
虽然不喜欢和韦凝紫打交道,在众人面前,她不会落下什么话柄,而到了相邀的地点时,云卿发现,不止是有韦凝紫,还有章洛和章滢两人也在这里。
因是赏花,几人的丫鬟都在外围守着,而这处虽然不偏僻,但是角度却刚好遮住了其他人的视野,云卿看着韦凝紫,心里下了防范。
而章滢看到章洛,就没有好气,“章洛,你让我来这里干什么?”
“大姐何必这么生气,每次话还没说,你就好像跟人在斗气一般,虽说你是大姐,也不能无缘无故的对着妹妹发脾气吧。”章洛含笑,盈盈水眸看起来带着笑意,里面却是一片嘲笑。
“我何时对你发脾气了?你喊我来这地方是来做什么的?”章滢不喜欢章洛,自然没好话。
“今日不是赏花宴吗?我喊姐姐和我一起来赏花啊,姐姐不是这点要求都做不到吧,虽然你是嫡女,也不能这般的嚣张啊。”章洛在嫡女两个字咬了很久,谁都听得出她的意思。
章滢美眸一瞠,顿时怒上心头,“你什么意思,装什么东西,你会好心喊我来赏花!别以为你在别人面前装什么样子你就是什么样子,你就是个贱人生的下贱货!”
这一番话骂的章洛脸色一白,不过马上她就恢复了过来,抬手捂着嘴道:“姐姐何苦这样咄咄逼人呢,你娘要死了,又不是我的错,这阎王爷要收人,我怎么也拦不住的,你怎么迁怒于我呢!”她一番楚楚可怜的作态之后,忽然语调非常讽刺的道:“不过,姐姐能神气的也就这么几天了,等你娘一死,我娘就是侯府正室了!”
她做一个“你娘要死”,右一句“阎王爷要收人”,将章滢哭过后显得发红的眼圈气的更是发红,冲过去对着章洛道:“你说什么!你这个该死的贱人!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云卿在一旁看着两人吵架,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她相信韦凝紫喊她过来,绝对不是让她在这边看看姐妹两人吵架的,一定还有其他的目的。
低头一扫,发现刚才看到的裙角,正是韦凝紫今日穿着的碧蓝色,脑中飞快的将事情理了一遍,她知道韦凝紫和章洛的计划了!
而这边,章滢已经被惹得怒火冲头,对着章洛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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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 天生克星
而这边,章滢已经被惹得怒火冲头,对着章洛冲了过去。
章洛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她看到章滢过来,惊惶失措的往后面一直退,退到了游赏的湖边时,眼睛往左边花园入口处一瞟,撇见几个身影时候,立即就开始大喊:“姐姐,你莫要这样……”
“我没怎么样,你就喊什么喊!”章滢最讨厌章洛装可怜的样子,眼见她又来这套,不由的回道。
就在这时,章滢不知道脚下绊倒了什么东西,身形竟然一个趔趄,越过章洛直直的往湖中掉落了下去。
面对眼前的变故,章洛不知道目瞪口呆,她本来的计划是故意惹怒了章滢,让章滢和她拉扯之际,派人将父亲引了过来,然后让父亲在众多夫人小姐面前训斥章滢,让她落下为姐不尊,陷害庶妹的名声。
可是事情怎么就突然发生了变化,反而是章滢落下了水呢?
云卿飞快的收回了腿,今日她穿着的大摆的长裙,腿脚微动,从外面根本就看不出来,刚才她瞥见进来的人,就更加确定了章洛的做法,当即就决定一脚将章滢送入了水中。
章滢掉落在水中,心中一阵紧张,她不识水性,冰凉的湖水沁入她的鼻间,呛了好几口水。
听到落水声,早有安排好的婆子跳入了水中将她拉了出去,不过事有偏差,刚开始准备是用来救章洛的,此时救上来的却是章滢。
章滢一上岸,就有丫鬟拿了披风赶紧给她披上,而颍川侯这个时候也赶了过来,一看躺在岸边婆子怀抱中的章滢,再看闻声围了过来的诸多小姐夫人,更是觉得脸面尽失,板着面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时看到这一切的,除了章滢章洛两个当事人外,就是云卿和韦凝紫了,云卿望了一眼韦凝紫,微带疑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表姐让我过来赏花之时,章二小姐和章大小姐两人便开始发生了口角,后来两人便开始走得近了些,我一时没有注意,就听到扑通一声,转头过来一看,章大小姐落入了水中。”
听着这话,众夫人小姐刚才虽然离得远,也有那离得稍近,耳朵尖的,听到章洛在那骂的话,句句都是诅咒颍川侯夫人的,此时心里也是有了计较。换做是自己,被人这么诅咒亲娘,哪能没有火气,肯定要对上的,岂料这章洛竟然还动手公然的将嫡姐推入了水中,这种胆子可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章洛一听这话,急得眼泪水就掉了下来,“沈云卿,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推了她下水了,明明是她自己跳下去的,你和她故意联合起来陷害我的是不是!”
云卿闻言眉头微蹙,十分不解道:“章二小姐,此话实在是诧异,我刚才可有说过是你推人下水的?”
章洛此时一想,云卿的确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她说的每句话分开看都是实话,可是凑在一起,难免让人不则好么想。
侧夫人袭氏也听到这边的动静,走了过来,听到这一番话后,顿时也皱起了眉头,章洛一见袭氏立即就冲了过去,委屈的泪水掉落的更是欢快,“娘,你看她们都故意欺负我,故意冤枉我!”
“原来这位就是颍川侯夫人,闻名不如见面啊。”此时旁边一个打扮的简单大方的夫人却开口说话了,不过她一开口,在场的几个人都僵住了。
“这哪里是颍川侯夫人,是侧夫人!”有心直口快的夫人马上回道。
“噢,原来是我弄错了?!”那位简单大方的夫人又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语气里没有半点自认错误的样子。
在场的夫人都听得出来,这是讽刺章洛看到一个妾室就在人前喊娘,颍川侯府没有规矩呢!
颍川侯恼怒的看了那个夫人一眼,她正是杨雁蓉的母亲杨夫人,杨大人身边只有她一个结发妻子,没有其余的妾室通房,所以这位杨夫人对这等子妾室通房和妾室的子女在家中横行霸道最是看不惯。
开始那些夫人和袭氏去打交道的时候,她便是坐在位置上,一语不发。
论官职身份,杨大人是都指挥使司正二品,是手握实权的官员,而杨夫人也是四品诰命夫人,即便是面对侯府这样贵胄身份,她也不输于人前,更何况颍川侯府到了此时,已经是在走衰退的路线,每一个宠妾灭妻的高门,都意味着这个家门的衰败开始。
面对袭氏这样的侧室,她连一丁点的好感都没有。
被她这么一打岔,章洛刚才那句哭诉的威力就没了,颍川侯脸面再不好看,也不得不训斥章洛一句:“你平日里规矩怎么学的!难道都忘记了吗?”
袭氏一直都是颍川侯的心肝,连带章洛在府中也颇受宠爱,再者颍川侯对女儿的要求和对小妾的要求是一样的,楚楚可怜,梨花带雨是他的最爱,所以章洛一看到他泪水就和涨水似的,不要钱的往外流。
没想到今日被杨夫人这么一弄,他要是再偏袒,就是明目张胆的在众人面前偏心妾室的女儿了,颍川侯修行还没到家,脸皮还没厚到一点不要的程度,不过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转头对着还包在一旁的章滢皱眉喝斥道:“今儿个宴会,你又在这咋咋呼呼什么,平日里闹个不停也就算了,怎么没事还自己往水里面掉,去陷害妹妹!”
章滢一直都讨厌章洛,也知道颍川侯不喜欢她,因为她不够会装,可是没想到爹已经被袭氏的枕头风吹着到了如此偏心的地步,竟然睁着眼说瞎话,顿时站起来道:“你刚才看到我是自己爹到水中去的吗?你既然没看到,怎么就说是我今日在闹事,明明是她在诅咒娘,她说娘早点死,袭氏就可以上去做正室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颍川侯被章滢这么一说,老脸涨红,袭氏之所以这么嚣张,没有他的默许是不可能的,平日里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孟氏他也不喜欢,可是被章滢在人前说出来,那就不可以了!
“我胡说八道?爹,那你怎么不想想,我再怎么也不会故意跌到水中去吧,今日是宴客的日子,我何必在人前跌落,弄的一身狼狈,难道这样对我的名声就有助吗?”章滢鼻翼翕合,脸上渐渐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而旁边的夫人小姐听着,多少也能看的出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孟氏病重,就等着去了,袭氏和章洛肯定是水涨船高,在府中越来越有地位,连带着开始欺负没有娘帮助的章滢了。
章洛看到周围这些夫人小姐各种复杂的眼神,也急了起来,她到底年轻,装也只能装到这个程度,哭道:“这里在场的还有韦家小姐,沈云卿说的话不一定就是对的,万一她和大姐串通好了的,问问韦小姐,当时她看到了什么吧?”
她这计划是和韦凝紫心意相通了的,在章洛看来,韦凝紫怎么都会偏帮着她说话,只要韦凝紫说章滢是故意掉落下水的,那么就完全不同了。
韦凝紫也是一愕,她在一旁怂恿章洛对章滢下手,也是有着自己的目的,只要章洛入了水,其他人必然要问缘由,她的想法中云卿是个记仇的人,一定会说是章滢推章洛如水的,到时候她再站出来说云卿做了伪证,其实章洛是自己不小心掉进水中的。
这样一来可以与章滢交好,卖了一个人情,二来又可以说云卿与章洛一起做伪证,弄坏云卿的名声。
可惜事情到了现在,完全变了个样子,章洛没有落下水,章滢反而落下去了。
韦凝紫是知道章滢的性格,虽然冲动霸道,可是完全不是那种有弯弯道道心机的人,这只可能是章洛动手推下去的。
她为人心计深沉,看东西也不一样,虽然章滢的母亲病痛会去世,但是章滢的舅舅在京城却是三品的吏部侍郎,且孟氏和这个弟弟是从小相依为命长大的,对孟氏这个姐姐是当作母亲般敬重,即便是孟氏去世,章滢始终都不会沦落成无甚地位的人。
可惜算盘打得好,现实总是残酷的。
韦凝紫略微思量一下,摇摇头道:“我和表妹在一旁赏花,也并未注意到这边。”
“你……”章洛怎么也没想到,韦凝紫竟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你……”
云卿此时转过头对着章滢,一头乌发在水中散乱的披了下来,脸上也沁得湿湿的,整个人披在偌大的披风里,还在瑟瑟发抖,唇色有些发白,这样的外表绝对是个非常好利用的利器,就看章滢懂不懂了。
在接受到云卿的眼神时,章滢看到了她幽黑眼眸中自己狼狈的影子,还有她唇角那一抹淡淡的笑容,她忽然明白了什么,转头望着还一脸带泪的章洛,披风下的手,狠狠的掐了自己的腰间一下。
然后对着颍川侯就跪了下去,两行清泪从眼角流了下来,“爹,虽然娘平日里性格过于直率了,可是她怎么也是侯府夫人,是您的结发妻子啊,妹妹若是平日里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以冲我来,也不能去诅咒娘啊。不过,今日是府中花宴召开的日子,这么多贵客在此,妹妹一直都是懂事的,就算再怎么冲动,也不会将我推入水中的,这不关她的事情,是我们两个在看花的时候,我不小心跌入水中的。”
平日里嚣张跋扈的侯府大小姐在众人面前流露出了柔弱的一面,比起一直喜欢柔弱的人来,效果要好上许多,颍川侯看到面前这张艳丽的面容,又想起躺在病床上不起的妻子,这些年虽然是不喜欢她,可是没有功劳还有点苦劳,心头微微就软了。
“此时也就罢了吧,你们两姐妹也闹得太过分了些。”
章洛见章滢学着她一哭,就将矛盾化解开来,很是不服气道:“父亲,女儿没有和她看花,是她故意和我起争执,然后装作跌倒在水里,就是想让你怪责于我的。”
以往章滢总觉得章洛心眼儿多,诡计多,此时看她,觉得她也不过如此,便微微咬着嘴唇,眼底流露出失落,开口劝道:“妹妹莫要再说了,今儿个还有这么多贵客在,就算是我跌倒在水里故意陷害你的,你也莫要说了,这丢的不是你的脸,是整个侯府的脸啊。”
“是不是你自己跌进去的,我们心里有数,你一个堂堂的嫡出大小姐,都为了个庶出的妹妹千退百让的,做到如此懂事了,偏偏那个庶出的如此上不得台面,你何必再说!”杨夫人皱着眉头,在一旁说道。
其实其他的夫人心中也是这么想的,能受邀而来的,都是正室夫人,正室夫人在心中对这些个妾室姨娘就是同仇敌忾的。平日里章滢的作态,扬州府的夫人都知道,可是有孟氏包容着,只要不太出格,也没什么,可今日里一看,孟氏在床上还没断气呢,这侧室和庶出的就开始爬在头上欺负嫡出的。心里多少都有想法的。
见状,袭氏赶紧拉着章滢站起来,“大小姐这是做什么,你何苦是这样逼着妹妹,快点站起来吧!”
云卿此时含笑道:“侧夫人说话倒是有趣,原来嫡出小姐下跪是要逼庶出小姐的,我这才知道嫡出的原来在家中都只有如此地位,非得做出下跪的姿态,才能抵得了庶出小姐的几句话呢!”
本来云卿是不想说话的,可是这个章洛和韦凝紫两个鬼鬼祟祟在密谋的事中也有她的一份,只要有韦凝紫牵扯在其中的,她就不会置之不理。
就像刚才,若不是韦凝紫参与了,她绝对不会伸出脚将章滢踢下水中,当然了,这么一踢,也有泄愤的成分在其中,谁让章滢平日在书院说的话那么难听呢,可以算做变相的报仇吧,但同时也将局面扭转了。
嫡出和庶出本来就是有区别的,虽然庶出的都是叫嫡母为母亲,可是除非是圣母,否则很难做到把自己的情敌的孩子宽宏大量的当作自己的孩子来养,就算再亲,嫡出的就是嫡出,身份高出庶出的一等,有些家里的庶出女儿根本就是当作半奴半主的养的,哪里还需要嫡出的下跪呢。
这句话,就连颍川侯听了也觉得有些想法了,虽然他一直对章洛是十分宠爱的,比起章滢,投入的感情和精力要多很多,在家中的东西和份例章洛与章滢都是相同,但是这不代表,章洛就可以在人前让章滢这个嫡女没了面子。
孟氏的弟弟可不是盏省油的灯,若是知道这么个说法,会做出什么动作来,很难想象。颍川侯是见过这位小舅子的,谁敢欺负孟氏和侄女,就等于欺负他亲娘一般。
今日的事情他看在眼底,明白其实是章洛仗着他宠爱将章滢推到水中去了,对于章滢这个女儿,他还是知道的,没有这么聪明,懂得陷害别人。
想到这里,颍川侯觉得必须要做出一番‘公证’的判决来,又舍不得给心爱的庶女定下什么罪证。
就在这时,云卿却在前头开口了,“今儿个既然是给夫人冲晦气的花宴,其实姐妹玩闹,一个不小心的也是有可能的,莫为了这个事打扰了大家的兴致。”
颍川侯正愁不知道如何说好,云卿这一番话是为他解围了,连连点头,吩咐人扶着章滢先上去换衣裳。
章洛哪里肯如此,对着颍川侯又是泪水涟涟,颍川侯心头发软,一扫周围夫人的眼神,哼了一声,狠狠心转头就走了。
其实他没听出来,但是袭氏和章洛是听出来了,云卿这一句话看似打掩护,其实还是定了章洛亲手推章滢进去的罪了,不过掩盖成姐妹玩闹不小心罢了。
两个仆妇扶着章滢走开,章滢转头对着云卿道:“沈小姐和我一起去吧。”
云卿知道她是有话要说,微微一笑,跟着她走了。
而这边,虽然发生了这么一幕,但是花宴还是要继续,袭氏拉着章洛问道:“今儿个我不是说了,你主要是在众多夫人面前树立好你的形象,让她们赞美你,不要去惹章滢吗?怎么又去惹她了?”
章洛瞟了一眼不远处的韦凝紫,不做声,袭氏看她表情,心里明白了,肃色道:“是不是有人挑唆你了?”
章洛架不住她这么一问,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去,袭氏面色露出一丝阴狠,又夹杂着心疼的用手戳了戳章洛的额头,“你真是个傻的,人家把你当枪使呢!”
袭氏说完,看了一眼众多夫人散开了,就说了几句,又招呼人去了,她是不会放弃在众人面前表现的机会,经过刚才那一幕,她更要努力扭转形象才是。
韦凝紫刚要转身走开,却被章洛拉到了一边亭子中去,章洛虽然年纪不大,可是手劲不小,连拖带拥的拉着韦凝紫就往里面走去。
“你干什么,放开我!”韦凝紫手腕生疼,生怕是红了还是肿了,她这么一喊,章洛终于放开了手,接着,韦凝紫的脸上就迎来了一个响亮的耳光,“你个奸细!联合着章滢来欺辱我!让我在众人面前丢脸!”
韦凝紫完全没有预料到章洛突然发招,捂着被打的左脸,满脸的惊愕,“你打我做什么?什么奸细?”
章洛反手又是一巴掌扇过来,将韦凝紫又打个措手不及,“你扇动我去对付章滢,结果让你作证的时候,你又说什么都没看到!你一定是跟她串通好的,来让我丢脸的是吗?!”
韦凝紫被两巴掌扇得脑中有点震动的嗡嗡,气的银牙几乎要咬碎,可是她又不能跑,开始本来就是她扇动的章洛,好好的计划,到了后来竟然变得一团糟!
“我怎么知道,当初不是说你跌入水中吗,后来怎么变成了是她?!”韦凝紫没有想到这个章洛,外表看起来还是知礼的,结果和章滢一样,也是个能马上动手的货色,难道颍川侯府的遗传都是二话不说,动手就打吗?
她心里讴的要死,偏偏不能还击,此时不能和章洛硬碰硬,只好转移话题。
岂料,她不说还好,一说章洛又来了气,指着韦凝紫就道:“就章滢那个头脑简单的,她怎么会掉入水中,肯定是你,你故意和我这么说好,然后去告诉她,让她先跌入水中,再让爹看到,这样就会怪我了!”
章洛的脾气其实比章滢还不如,至少章滢还是分人对事,章洛是隐藏在那层皮上藏着一颗暴力的心,若是没有袭氏藏着掖着,又会在颍川侯面前装可怜,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此时旁边除了她几个心腹丫鬟和婆子,就没有其他人,心里刚才在人前失意的气就流露了出来。
若是平时,只要她一哭死,爹就帮着她骂章滢了,今日却理都不理他,转身就走,娘说的对,今天她是被韦凝紫陷害了!
顿时就劈头盖脸的对着韦凝紫又打了下去,“你在我面前装什么装,今日要不是你怂恿我,我怎么会去做这样的事情!你在我这里装什么无辜!”
韦凝紫又不敢动手打她,到底这事和她脱不了关系,要是闹在众人面前,她树立的淑女形象就全部没了,只得左闪右避尽量避免被打,“章洛,这事你怎么能怪我,当时我一直和你在一起,怎么和章滢传递消息,再说,我若是这样做,对我自己有什么好处?”
章洛手挥的累了,喘着气歇息,问道:“那今日这事,也对我没有好处!”
“可是对另外一个人有好处!”韦凝紫默默的为转移了话题而开心,总算将章洛控制下来了,她的脸火辣辣的疼,不用看,肯定也是红肿了起来,说话的时候拉扯着嘴角都有些疼痛。
蠢章洛,自己做事不成就将气撒在她的身上。
“对谁有好处?”章洛带着疑问道,她看不出今天这事除了章滢得了好,还对其他人有好处。
“沈云卿啊,你没看到今天她一出现,那些夫人就对她赞叹的不停吗?就连那个杨夫人从不开口管这些事的,今天都开口了!难道不是因为对沈云卿印象好,才开口说话的吗?平日里你可曾看到她多说一句话吗?”
韦凝紫将问题往云卿身上转,章洛也不禁的想到了,是啊,那个杨夫人很少管这些事情的,今日开口是因为沈云卿?
可是杨夫人今天才见过沈云卿,至于就对她那般的好吗?杨夫人是不喜欢自己和娘吧。
这一点上,章洛倒是自我认识很够,于是她又想起袭氏说的话,这又是韦凝紫在挑拨离间了,谁不知道和沈云卿说嘴皮子的人没一个人能得了好,韦凝紫这事要她去找沈云卿算账,然后被羞辱吗?
想到这里,章洛又挥手对着韦凝紫扇耳光,韦凝紫胸腔一口热血几乎要喷了出来,这章洛平日里还能交流的,怎么今日就和章滢一个模样了,她赶紧闪避开,找了个空隙,急急忙忙的朝着外头跑去。
就算是她聪明灵活,此时跑出来,两边脸上也都是高高的肿痕了,埋着头让个小丫鬟带了话,顾不得失礼失仪,先行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拿了小镜子一看,头上的钗子歪斜了下来,巴掌大的小脸给打得高高肿起,一双盈盈水眸也被高肿的脸挤得变成一条小缝,没有十天半个月就不会消肿!
这该死的沈云卿,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她韦凝紫就要倒霉!
对于这些诅咒,云卿听不到,就算听到了,也不会放在心上,她是该死的沈云卿,她本来就死过了,再说,哪个人不是该死的,哪个人到最后不都是会死的。
章滢坐在屋中,换了衣裳后,将所有丫鬟屏退了下去,望着云卿。
“刚才在湖边,是你伸腿绊了我的吧。”
其他人看不到绊脚的动作,可是章滢可以感觉的到在脚下的是什么,站在那个位置,也只有云卿才能伸得出腿绊倒她。
云卿的凤眸微微一凝,她早料到章滢会猜出来,若是还猜不出来,那么这个人也是蠢得没法救了,她再怎么帮忙也没用。
再者,看后来章滢的举动,也证明不是个愚笨的了。
“虽然你给我弄到湖里去了,我还是得谢谢你,若不是你,今日被父亲骂罚的人一定就是我了。”捧着手心里热暖暖的茶叶,章滢的眼底似乎有一颗颗的水珠形成,但是又很快的消失在那一团雾气之中。
“你何必谢我,能一脚让你栽到湖里去,其实我心里挺高兴的。”云卿拨开茶水上层的热气,微微抿了一口,清香的花茶满口存香,好似春天的味道,倒是不错。
章滢似乎没有想到云卿会如此回答,反射性的就冲道:“你什么意思?”
将茶杯轻轻的放下,云卿望着她的模样,浅笑道:“就这个意思,只许你骂我,就不许我踢你,世上没这个道理。”
章滢一怔,似乎被茶水烫了手,飞快的将茶杯放在了桌面上,自己紧紧握着滚烫的手心,想起以前母亲健康的时候,自己在家作威作福,性子的确是不好,所以如今下人一看转了势,对她也不在意了起来。
在书院的时候,她也是仗着侯府嫡女的身份,欺压人,如今换成了她被欺压的。
就算是被欺压她也无所谓了,可是为什么娘就会得病,而且好不了了呢。一想到孟氏如今的模样,章滢顿时眼泪簌簌的滴落下来,哽咽道:“我母亲在府中极有威严,当初祖父祖母在世的时候,也夸娘亲端庄有方,绝对有主母之风,可是偏偏父亲就不喜欢这种类型的,他喜欢那种天天打扮的妖妖娆娆的,会说些甜蜜话哄着他,他从不知道这些年母亲为了打理这侯府上下,花了多少精力和时间,才能让他不停的娶小妾……”
云卿沉默着,低头看着袖子上的绣文,每个家里都会有本难念的经,时下的社会就是这样,男人纳妾是理所当然,正室当个菩萨供起来的已经是不错的,遇见狠的,直接将正室撩了,让小妾当家的也不是没有,所以她一直觉得沈茂算是不错的。
但是此时细想起来,谢氏和孟氏之间的区别非常大,虽然谢氏看起来柔弱心软,可是在府中同样有主母的威严,在祖母的为难下,还能得到孝顺的父亲的维护,就算在前世没有儿子,谢氏也一直都稳稳的坐着主母的位置。她以前没有细想,如今想来,谢氏何尝不是以柔在克刚,哄的沈茂几十年心里都将她摆在第一位。
相比下来,孟氏就太硬了,拢的公公婆婆的心,却让丈夫被小妾吹枕头风吹得太厉害,连带女儿都不受宠。
她这边思忖着,那边章滢似乎得到了一个发泄口,还在说着:“自从有了章洛后,我便什么都争强好胜,学东西一定要学好,一定要拿了好成绩,这样爹才偶尔对娘表扬一下我,娘那个时候才会真心的笑一笑……”
章滢的成绩一直是学院里拔尖的,琴棋书画样样都拿得出手,云卿是没想到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过这些都不是章滢为以往嚣张张扬的行为做掩护的借口。
她曾经的作为,错的就是错的。
云卿并不会因为这些东西而就觉得章滢是对的,她不是圣母,没有那个博爱的心。
大概小半个时辰,章滢倒完了心中的垃圾,拿着帕子擦脸,脸上有些发红道:“就算你是真的要踢我下去报复,今天也是帮了我的忙,还是得谢谢你。”
冷静的时候,还是个聪明的。
云卿不知可否的站起来,准备告辞,她今日来的任务完成,人情也还了,和章滢也没有牵扯了,可以回家了。
章滢也急急的站起来,“你,你能教我怎么对于章洛吗?”
云卿冷笑一声,斜睨了章滢一眼,是她长得看起来很善良吗?否则章滢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我知道你是个厉害的,上次被抓的事,你都能让柳家吃了瘪,现在人家对你都没有意见,你是个高手。”章滢丝毫不在意云卿的冷笑,这也是她的特色,不在乎外在的眼光。
高手?她这个高手还被人害死了一回呢,云卿难免腹诽,如今章滢家的情况,绝对不会比她家的简单。
“冷静。”云卿迸出了一个词。
章滢点头,“还有呢?”
“再冷静。”
“……还有吗?”章滢额头渐渐有青筋要迸出来,沈云卿这是耍她吗?
“看看你的样子,你最需要的就是冷静了!”云卿淡淡一笑,见章滢满脸怒气化为满脸愕然,转身出了房门。
她唯一能告诉章滢的就是这个,多年的侯府大小姐生活让她在扬州太过肆意,几乎没受到什么挫折,所以脾气易怒,而且容易暴躁,如果章滢不能克制这一点,就算她化身菩萨要来帮章滢,迟早有一天,章滢都会被自己的脾气连累。
世上最能帮章滢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
云卿自问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可以还得了那份恩情,再多的她也做不了,她又不是神仙,什么事情都能插手。
宴会散了之后,云卿坐着马车回了府中,将今日的事情掠过章滢章洛这一节,简单的和谢氏说了一下。
谢氏听了不免感叹,“章夫人是个爽朗人,虽是霸道点,但是口碑还是不错的。只是她这一去,章大小姐可就可怜了,遇上这么个爹,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办。”
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虽然大处也许折磨不了章滢,可是小处能让她不舒服的地方多的是。
云卿望着谢氏,突然很有冲动问问她,谢氏的示弱是不是宅斗的手段之一,不过她觉得又没有必要,该教的其实娘一直都有教她,只是没有明显的拿她自身做例子罢了。
翌日,上学的时候,韦凝紫请了长假,在家休息,养好脸上的伤。
谢姨妈看到她面如猪头的样子,就斜睨了眼,刻薄道:“你个蠢笨如猪的,在宴会上我都假装不认识沈云卿了,你去凑什么热闹,害的我被人低看了一等,还想着和章洛那草包去合谋,结果合谋没谋成,倒把一张脸弄成这样。还好她没弄得你脸上有疤,要是有疤,看你以后怎么嫁进高门!”
“那么多人在看着,若是我们假装不认识她,之前我们都去投靠沈家了,这不是让人说我们无情无义吗?”韦凝紫解释道。
“我们哪里无情无义了?若不是看得起他们沈家,我会去投靠吗?结果你看,还不是把我们赶了出来,生怕我们占了一丁点便宜!”谢姨妈根本就不觉得沈家有半点好,就算她现在住着的是‘沈家给买的房子’,也同样没半点自觉。
韦凝紫对于这个倒是同意,虽然说买的院子不错,可到底不如沈府好,装饰家具都相差得太多,她很怀念那种富贵的日子。
“女儿啊,你如花似虎的一张脸,如今变成这样子,那个章洛也真下的了手,侯府千金了不起啊,真是气死我了!她那个娘,不过是个侧室而已,还装作正室夫人在那接待,也亏得她好意思!”
谢姨妈边骂着,还是小心翼翼的给韦凝紫涂着药,这辈子她就靠这个女儿了,如今在扬州,她都精心挑选着未来夫婿的理想人选,待选出合适的人,再让韦凝紫私下去勾引勾引,怎么也要把女儿丢进高门,她好享福才是,让谢氏那个狗眼看人低的以后见了她不得不低头!
韦凝紫躺在美人榻上,任她骂着,她对谢姨妈实在是没有太多感情,以前她年纪不大的时候,谢姨妈还成日里发火就打她,骂她是个赔钱货,如今见她长得颇有姿色,就想着用她去换荣华富贵。
她没有看出谢姨妈哪里有地方像一个做母亲的,只要等她嫁出去了,手头上了银钱,就不要再受这种莫名的冤枉气!再也不要管这个没一点城府,一点也不关心她的母亲了!
还有沈云卿,她一定要比沈云卿嫁的好,她抢了本来属于自己的荣华富贵不够,还要处处和她做对,她简直是自己天生的克星!
两母女貌合神离的在这有一句没一句的,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一样自私,一样觉得别人有好得不给她们,就是对她们不好!
云卿从学堂里回来,休息了一会,换了套衣裳到前院书房去寻李斯,如今她天天跟着李斯学习商业上的东西,毕竟怎么说沈家也是商贾世家,她作为长女,不懂这些说不过去。如今两个弟弟还小,她得先学好,到时候也可以帮父亲一点忙。
在此时的云卿概念中,她根本没有将出嫁当成人生的计划要事之一,她所想的就是,沈府上下都全家平安,安安乐乐的,再莫要像前生那般。
李斯也非常欣赏这个大小姐,虽说女子一般是不会抛头露面去做生意,但是学了总比没有好,而且云卿学东西都很快,如今算盘拨得是哗啦响,算数也是又准又快,不比老掌柜的差。
今儿个他正在让云卿查看东南一片店铺的进出进货单,将其中的差别指出来,忽然外头来了一个小厮,带着一个人急急的走来找李斯。
有陌生的外男进来,云卿坐在屏风后,待门推开后,可以看到走入的那人穿着一身短打,好似跑船之类的人,看到李斯后立即张口问道:“李大管事,前天在海上,有一艘回航的商船遇见海盗了!”
闻言云卿从屏风后飞快的站了起来,手指紧紧的握成拳,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恨不得冲出来赶紧问出究竟。
听到屏风后细微的响声,李斯脸色微微一变,知道云卿也着急的站了起来,他虽也着急,到底是见惯风浪,稳住了心神问道:“出事的是不是沈家出海的那条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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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 痛快出气
听到屏风后细微的响声,李斯脸色微微一变,知道云卿也着急的站了起来,他虽也着急,到底是见惯风浪,稳住了心神问道:“出事的是不是沈家出海的那条商船?”
那人摇摇头,只是脸色还是有些不好,道:“倒没有出事,只是因为出现了海盗,水军将整个海面都封锁了起来,老爷的船现在被困在辰州港口。”
“怎么会困在辰州港口?”李斯不太明白的问道,“商船和海盗有什么关系?”按理来说,水军封锁海面,商船还是可以按路行驶的。
“出事的那条商船和海盗船遇见的时候,旁边还有好些商船也是一起的,那艘海盗船被联合对付了,整船的海盗都沉到了水中,但是官府怕有海盗浑水摸鱼混进了商船之中,于是让附近的商船全部靠岸,进行人员点查和货物清查。”那人是派回来先报信的,以免让沈府内的人担心。
李斯这才放心了,官府搜查,例行公事的同时再喂饱了银子,基本就没问题,怕就怕在船上搜出了海盗,到时候牵扯不清,不过,还是那句话,有银子还是好办事的。
云卿在屏风后面听着,总算是放下心来,好歹出事的不是父亲的那艘商船。不怪她有这种庆幸心里,每个人得知出事的不是自己牵挂的人之时,都会有这种如释负重的感受。
这些天她觉得心神不宁,生怕父亲在海面上出什么事,如今到了辰州港,那就好多了,辰州离扬州的港口也就半个月的形成,海面有水军镇守,海盗也不敢那么猖狂。
她记不得上一世父亲有没有遇见过同样的事情,她一直在家中呆着,对外界的信息获得是少之又少,只有等着爹回来的消息吧。
云卿努力的回忆,她要将记忆里所记得的每一件事情都记下来,随着时间的越来越远,她发现对上世的记忆也会越来越模糊,除了那些锥心刻骨的,其他的都会被最新鲜的记忆覆盖。
待夫子一宣布下课,云卿就准备回家用纸笔记录下来,谁料刚出了书院门,却看到对面隔墙处,一道笔直的玄色身影站在了门前,虽然面容冷冷淡淡的,但是目光却是落在她的身上。
云卿一诧,又释然的开口道:“你有事吗?”
安初阳身形直挺,长胳膊长腿的看起来好似一杆笔直的枪,锐利又坚稳,他低头望着她,“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此时有不少学生下课,即便他们两人之间没有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聊得太久,一样要起闲言碎语,何况安初阳还是扬州人皆知的,她沈云卿的救命恩人。
见她不开口,安初阳目光微黯,沈云卿的性格很奇怪,奇怪到他觉得有些复杂,忍不住的想关注她,却又会发现她和普通女子又没什么区别。
“这个是我让人给你打造的,以后可以防身用。”安初阳拿出一只古青色的镯子来,递到她的面前。
故意做老的金色,呈现出古朴的外貌,镂空的雕琢看起来有一种沉稳的古调,又透出世家女子的谦恭内敛,在一头有两个圆形的玉珠镶嵌,造型倒是不错。
安初阳按下其中一个玉珠,里面露出几根银光闪闪的银针,“要是再遇见老二老三那样的人,你可以近距离的时候发射银针,不用再摔瓷片了。”
说着,他低头看了看云卿交错握在上腹处的手,如同白玉一般润泽的手指一根根似葱管一般,阳光照在她的手上,莹白的指甲上泛着粉粉的色泽,映入他的眼中宛如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这是一双保养的很好的手,只这么一看,他便生出一种渴望,想要去摸一摸,感受那种触感,身体便飞快的涌起那次将她抱在怀中时的感觉,温香软玉,柔软细腻。
那时她昏倒,他看过她的手心,是有狰狞的两条,那样深可刻骨的伤痕,和她的手一点都不配。
云卿被他的目光看的有些异样,她能猜到他所说话的原因,手心里原本很深的伤口如今已经渐渐的痊愈了,只有两条浅浅的疤痕,如今还在每日涂药,再过不久就会消失。
但是安初阳的目光里包含的东西,她觉得有点过了,手指微微的往内一收,遮在衣袖之下,云卿客气道:“谢谢你的好意,你的东西我不能收。”
周围人目光已经越来越多的落在她们两人的身上,云卿不想再和他引起什么话题,她在扬州出名的次数已经够多了,若是再多几桩,就算不是坏事,一个女子接二连三的和风言风语搭上边,也不是好事。于是浅笑行礼后便撤身走了。
安初阳没有再开口说其他的,一直望着云卿上了马车离去,目光落在手心里的镯子上,忽然发力,将镯子用力的捏扁。
回到家中,云卿先换了套衣服,叫流翠磨墨,准备认认真真的回忆上一世所发生的事情,却听到外头吵吵嚷嚷的。
过了一会,雪兰便进来报道:“小姐,老爷回来了,正在夫人的院子里,让你也过去呢。”经过这一段时间被上下恶整的日子,雪兰如今老实多了,除了喜欢表现自己以外,其他的举动倒是挺老实的。云卿不会为没有发生的事情就无缘无故的将雪兰判定罪名,但是雪兰如果还是一样不安分,她不介意好好收拾她。
听到沈茂回来了,云卿放下羊毫笔,让采青换了一套衣裳,这才朝着谢氏的院子走去。
一进屋,就听到满屋子的笑声,谢氏和沈茂一手抱着一个婴儿,沈茂出了三个月的海,原本白皙的肌肤变得有些黑,不过依旧显得玉树临风,不失中年美大叔的风范。
看这个环境,云卿放心了,显然沈茂这一次没有再到了‘王眉’‘什么眉’的回来了。
“云卿,你看看,爹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沈茂打开桌上一个两尺长的黑漆雕花大匣子,拿出个白色珐琅蓝百合小方盒放在手心,“这个是那边洋人女孩流行玩的东西,你看看喜欢么?”
他将婴儿递给奶娘抱着,空出手将盒子打开,露出里面一片青草绿叶的房子,中间有一片镜子,镜子上有两个圆形,里头有两个穿着超级短裙子的小女孩,手指往上,全身绷成一条直线,好似正在跳舞。
将两个女孩分别放在圆形上,然后沈茂在盒子后方使劲扭了几圈,一阵悦耳的声音就从盒子里发了出来,两个女孩随着音乐声开始转圈,跳舞,看起来就好似真的小人一般。
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稀罕玩意,秋姨娘更是凑头去看,惊声疑问:“这弹琴的人在哪里?”
“这不是弹出来的,是里边有机关,设置好了,利用弹片的长短滚动,弹出来的。”沈茂乐呵呵的介绍道。
秋姨娘合手赞道:“真的好神奇!”
一屋子人都点头赞同,墨哥儿,轩哥儿还和着音乐声,两只小手扑啊扑,口中咿咿呀呀的,好似也在唱歌。
云卿也笑的很开心,上一世这个东西她已经见过了,爹每次出现看见新鲜好玩的东西,都会买给她,这一次也不例外。
她最开心的是如今府里的气氛,让她感觉很温暖,虽然不是百分百的完美,也会有一些事情发生,可是比起之前,已经要好太多了,她希望能越来越好。
闹了一阵子后,沈茂刚回来,虽说精神不错,海上生活还是比较疲累的,谢氏便打发了大家都下去了,云卿也回到了归雁阁里。
她抬头看了一下蓝蓝的碧空,几朵白云在漂泊着,金色的阳光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生出几分懒意,若是能一直这样,多好。
沈茂回来休息没几天,便又要打理各方的事情,家大业大,一丝也松懈不得,生意上的朋友也要勤交往,才能生出几分情意来。
下了几天大雨后,天气又好了起来,受邀请,沈茂和另外几个丝绸商人一起去郊外登山品茶,一大早便跟着人走了。
结果大晴天的日子,忽然就哗啦啦的下起了大雨,磅礴的雨势一下只有增,没有减的。
谢氏听着噼里啪啦的大雨声,微微蹙眉道:“你爹今儿个出去登山品茶,现在下雨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地方躲着,这么大的雨要是淋了又该着凉了。”
“娘,叫人先熬了姜汤,等爹一回来,就让他喝一大碗,就算有寒气,也能逼出一大半了,爹身子健康的很,只要不是在水里泡着,哪会着凉啊。”云卿笑着说道。
“也是,自嫁给你爹起,我还真没见生过什么病呢,最多也就是胃有些不好。”谢氏吩咐琥珀让小厨房去准备着姜汤。
“胃不好,也是爹经常在外头吃饭应酬,空着肚子喝酒,能不伤胃吗?”云卿用小银叉叉了块梨子给谢氏吃,自己也吃了一块。
谢氏吃了梨子,端起茶正准备喝一口,不知怎么,手一下就没抓稳,嘭的一下茶杯掉在了地上,碎裂了开来。
不知怎地,这一下就好似砸在了云卿的心头,让她惶惶不可安,终于到了下午,在大雨的滂泊声中,这种不安得到了证实。
小厮跑来说,沈茂与另外三个丝绸商人去登山途中,正巧连日的大雨将山坡的泥石冲得松垮,今日再一阵大雨下来,山中突发泥石流,将沈茂与其他三个丝绸商人全部冲入了山底的大江之中,下落不明。
云卿一听,只觉得眼前一黑,半晌才醒过神来,再看谢氏,也是两眼发昏,腿脚一软,坐在了罗汉床上。
云卿赶紧扶了谢氏起来,吩咐翡翠下去熬了安神汤。又想起这消息只怕是刚刚传来,她和母亲听了都几乎要昏倒过去,祖母听了更是不得了,刚要吩咐,却听到外头有小丫鬟急急的跑来,衣服下摆还溅了泥水,“小姐,老夫人听到老爷出事的消息,直接晕厥了过去!”
云卿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即冷了眼眉,怒道:“是谁跑过去告诉老夫人这个消息的!”
一院子的丫鬟面面相觑,都看着其中穿着翠绿色比甲的丫鬟,云卿指着那丫鬟道:“是你吗?”
翡翠走出来一看那丫鬟,就知道十有八九了,那不正是珍珠吗?刚才小厮才报过来,她就得了消息急巴巴的去告诉老夫人,这时候还想着表现自己,难道不知道老夫人身子不好,老爷出事的消息会将老夫人活活急死的!
“给我拉下去,打四十大板再发卖了!”云卿根本不允那珍珠多说一句话,立即让婆子拉了下去,这个时候父亲出了事,府中正是人心最变幻的时刻,这个珍珠趁着此时去报信,以为自己是争了第一个,其实是心有不轨,想要弄乱人心。
流翠这是第一次看到云卿如此凌厉的打发下人,知道她是起了真火了,连忙对下面的婆子使了眼色,个个都闭上了嘴。
扫视一眼周围那些表情一样,心思各异的众人,云卿正色道:“主子说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别以为私底下去说什么就能讨得什么好处!若是以后还有人学珍珠这样,她就是你们的教训!”
云卿在谢氏怀孕之时,已经管了将近一年的家,在府中威严已存,再加上她素来会收买人心,此时一会倒压住了她们。
可是她心里知道,如今迫切的还是要知道爹的消息,上一世明明就没有这么一出的,怎么就发生泥石流这种状况了!
她转身进了屋子,谢氏在李嬷嬷给擦了清凉油后,好了许多,不过依旧是靠在引枕上,看起来受了巨大的打击。
“娘,你别急,等官府的消息,他们已经派了人去山下找了,也会有人到江水中去寻找的,你先莫要急。”云卿开口劝道。
谢氏点点头,默默的在心内祈求菩萨保佑,希望沈茂没有事。
等到了第四天,官府那传来了消息,在河岸发现了两具尸首,因为被河鱼咬得稀巴烂,又被水泡了两天,官府通知四家的家人去衙门里认尸。
谢氏乍听到这个消息,脸色变得雪白,却没有再头昏,而是蹙眉对云卿道:“娘去认就行了,你莫要去。”
在河水里泡了三天的尸体,那种可怕的样子,谢氏不想要女儿去面对,可是云卿毫不犹豫的摇头道:“娘,我要去。”
望着女儿坚毅和执着的眼神,谢氏点了点头,叫上马车,往衙门而去。
衙门的后院里还有其他的人,除了沈家,其他三家出事的家属也一起到了,相互见面,都可以从脸上看出那种忐忑和担心,此时并没有寒暄,都只是点点头,算作打招呼。
衙役抬了两具尸体过来放在了院子中,高高拱起的白布下,是两具已经换上了白色粗布的寿衣,这是官府给提供的,揭开了白布后,一股尸臭味便散发了出来。
衙役问四户人家,记不记得什么明显的胎记和印记之类的,然后根据登记下来的内容,再翻检尸体。
谢氏含着泪水道:“沈茂右手手臂有三颗黑色的小痣,左耳后有一道小疤……”平日里若是让她说这些,她决计是说不出来的,可是此时,她只希望那两具尸体里不要有她说的这些特征。
云卿扶着谢氏,心里一样的忐忑,害怕。
这种心情很复杂,也很难形容,直到听见衙役宣布其中两具尸体是另外两户人家的时候,她才放松了下来,却觉得浑身上下如同在水里捞过一般,几乎要湿透。谢氏也是一样,一路由李嬷嬷扶着回到了府中。
就这样,又等了七天,这七天云卿没有去上学,天天在家守着谢氏,还要去看看病中的祖母,表面上看起来她还是很平静,其实内心里一样的不安。
而此时官府又传来了消息,夏季正是雨水暴涨,水位升高之时,若是半个月还打捞不到尸体,情况就不妙了,而且他们这批都是被泥石流冲下去的,很可能呼吸道都会被阻塞,生还机会更小,尸体很有可能被冲到了下游,或者已经被鱼儿吃掉。
另外一家在等待了半个月后,挂起了白色的灯笼,开始办丧事。
云卿本以为谢氏在这之后,会倒了下来,谢氏却相反的越活越精神了起来,每餐吃足两碗饭,每天在府中管理着上上下下的事务,还分着心去照顾老夫人。
云卿想要分担家事,谢氏还劝着云卿去上学,家里的事有她一个人管已经足够了。
其实李嬷嬷,翡翠这些身边人,都看得出谢氏这是在强撑,可是如今这样,不强撑也不可以,李斯已经花钱雇了很多人沿着河去打捞,甚至悬赏寻找,只要沈茂还活着,必然有希望找回来的。
在有一件事上,谢氏和云卿意见意外的相同,她们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绝不要像那户人家一般,半个月没见到人就办起了丧事。
云卿总是在心内告诉自己,上一世父亲并没有出事,一直都活到了几年后,这一世也不会提前出事的。
整个沈府虽不说哀声不绝,却也是愁云笼罩,但是这样的消息落在了谢姨妈耳中,简直如同仙乐一样动人。
自从她搬出沈家后,和谢氏就来往的少了,不过她心里一直都觉得谢氏不过就是臭摆架子,故意在她面前得瑟的,她心里很不舒服,总想找个机会刺刺谢氏。
这不,老天给了她这个机会。
于是她带着韦凝紫,登门拜访的来了。
一进府中,她就瞧着左右的一切不断的皱眉,待进了谢氏的屋里,便大声道:“姐姐啊,你们这府中的下人究竟是怎么了,怎么满院子的还挂着红灯笼,这不是存心刺你心窝子吗!真是太没教养了!”
“我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谢氏脸色淡淡的抬起头来看了谢姨妈一眼,眼底神色有些凌厉。
谢姨妈看谢氏,只觉得她在强撑,一副‘你不说我也懂’的样子,坐在了一旁的紫檀木玫瑰圈椅上,拿着帕子点了点鼻下道:“姐姐你也莫伤心了,如今全城里谁不知道姐夫出事了,另外三家早就办了丧事了,也就是姐姐你,死撑着不给姐夫办丧事,也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谢氏听了这句话,分外的不舒服,什么叫不给沈茂办丧事,这妹妹以前没觉得有这么讨厌,怎么今日看的恨不得拿针戳烂她的嘴!谢氏顿时没好气道:“你说话还是注意点,你姐夫官府还没说什么,如今还在营救中!”
谢姨妈脸色一变,没想到谢氏会这样强硬的回她,她不知道这些天谢氏外柔内刚的性格发挥的有多彻底,这个时候来惹谢氏,绝对没好果子吃。
“姐姐说的这话真是,那么大,那么急的江水,若是冲不走姐夫,那也太奇怪了,你这么不肯办丧事,是不是怕被我笑你啊,不会的,我不会笑你的,反正我是寡妇,你也是寡妇,这都是一样的嘛!”谢姨妈越说越离谱,听的李嬷嬷是连连皱眉,这二小姐真是脑子傻了吗?如今沈府出了事,她不来安慰谢氏也就罢了,还口口声声的诅咒沈茂。
云卿本陪着谢氏在整账目,此时也坐在房中,一看到谢姨妈和韦凝紫走进来,两眼里就如同蕴了寒冰一样,这两母女进门就不会有好事。
果然,这个谢姨妈一张口就满嘴吐狗话,一个字都没得好的。
“姨妈是做寡妇做的上瘾了,还非得要别人陪着你吗?”云卿冷冷一笑,道。
“表妹,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娘可是你长辈,你这话可是一点礼节都没有,尊老敬长你难道忘了吗?!”韦凝紫本来就是来看好戏的,她本来不打算开口,来看看沈府的惨状也是好的,如今韦府已经在扬州慢慢的进入了上流社会的圈子,而沈家,若是沈茂死了的话,这么大的家业没有人管理,很快就要败落,到时候沈云卿一个死了爹的商女,和她还有什么可比性!只会比她更惨!
“表姐说的好,尊老敬长这个东西我在姨妈身上是没有看到一点,她一进门就对着姐姐满嘴污语,诅咒姐夫。要我尊老敬长可以,也要看那个人值得不值得尊敬!”云卿压根就打算跟韦凝紫客气,这样的人不是脸皮厚,是根本没有脸皮!
“谢文鸳,这就是你教我的好女儿,说我满嘴污语,她又是什么好东西!”谢姨妈听云卿骂她,终于忍不住的冒火了。
“她是我的女儿!”谢氏脸色一变,谢姨妈竟然直接喊出她的名字,平日里她是太好脾气了一点,才让这个庶妹如此过分。
“阿呸!你的女儿怎么了,刚才我哪一句话说错,沈茂死了,如今扬州城谁不知道,另外三家早早就办了丧礼,只有你,每日里还穿红戴绿在这里打扮招摇,也亏得你好意思,怎么说沈茂以前对你也还不错,如今你竟然这样对她!若是他死了以后知道你是这幅德行,不知会不会后悔!”谢姨妈爽快的将心中的话骂了出来。
谢氏紧紧的盯着她,手指抓着垫在身下的坐垫,气得鼻翼翕合。
谢姨妈骂的正是爽快,见谢氏不说话,以为自己说得都对,接着道:“我告诉你,你就算不办丧礼又怎样,谁都知道你是个寡妇,你以为你自己比我高上一等,是个嫡女,嫡女怎么了,现在你还不是寡妇,还是个商家寡妇!谢文鸳,我告诉你,你就是做寡妇做定了!”
谢氏眼神一变,突然站起来,拿起旁边的算盘,对着谢姨妈的脑壳就砸了下去,一手狠狠的拉着她的头发,另一只拉扯着她拼命的砸,“你个死寡妇,烂人,贱人,你死了夫君,来投靠我,我好喝好住的招待你,给你找房子,给你买家具,你竟然在这里诅咒我夫君,谢素玲,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我是怕了你,我是不屑于和你这种庶出的争斗,今日你既然送上门来,我就告诉你,什么是长姐如母,什么是嫡出为尊,什么是谢家的风范……”
谢姨妈不知道谢氏会突然爆发了出来,被她拉着头皮脑袋使劲的往下栽,不能抬起来,上面还有那硬木的算盘一下一下的在她背上,头上砸,每一下都砸得她全身阵痛。
她不知道,谢氏一直撑着的原因,就是因为她和沈茂是真正有感情的夫妻,而且府中还有一个没有出嫁的女儿,和两个嗷嗷待哺的儿子,她一倒下,家中所有的支柱都没有了,这些天她一直都是靠着相信沈茂还活着这口气在支撑着,今日谢姨妈上来,字字句句都是说沈茂死了,谢氏如何能忍得,这些天的怨气,怒气,哀伤,都化作手中的算盘,狠命的往谢姨妈身上砸!
韦凝紫看到谢姨妈被打,想要动手,云卿眼神一动,李嬷嬷和翡翠,琥珀立即上去将韦凝紫挡在了外面,她们故意装作拉架的样子,不让韦凝紫帮谢姨妈的忙。
刚才谢姨妈说那些话的时候,李嬷嬷就想要动手了,此时也帮着在那使劲的掐,这该死的二小姐,什么时候看到都是这么讨厌!
直到看到谢氏砸的有些没力气了,李嬷嬷这才半推半扶的搀扶着谢氏坐在一旁。
韦凝紫赶紧过去扶谢姨妈,谢姨妈全身从头到背,没有一处是不疼的,连站都站不直,韦凝紫气怒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和母亲特意来看你们的,你们不感谢也就罢了,竟然还动手打人!沈府到底有没有规矩!”
云卿不屑的望着她们两人,“你们这种看望,不要也罢,只怕你们是想活活的将我们气死才是真的!如今我母亲打了姨妈,那也是长姐如母,教训幼妹,告诉她什么是规矩!”
“你……”韦凝紫被云卿说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姨父出事了,你们不办丧事,本来就是不对的,哪里有还挂着红灯笼的呢,这于理不合!”
“表姐说话还是小心点,我父亲有没有出事,官府都不清楚,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亲眼看到我父亲出了事?”云卿顿了一下,看着韦凝紫,这次声音却微微变冷,夹杂着冰锋继续道:“若是没有,就麻烦表姐和姨妈两个人注意些,以后到人家家里做客的时候,还是少穿得一身白比较好,到我们沈府也就罢了,若是去了别人府上,犯了忌讳,到时候还连带上说我沈府的家教也不好!”
一进来,云卿就看到了谢姨妈和韦凝紫穿的那一身素白的衣物,分外的刺眼,也明白她们今日来是没什么好事,若不是母亲刚才发威给谢姨妈死揍了一顿,她还想叫人直接将她们两人赶出去,真是怎么看怎么刺眼!
韦凝紫被这一顿说的脸色难看,叫丫鬟扶着谢姨妈,转身往外头走去了,心里只盼着早点找到沈茂的尸体,让谢氏和沈云卿这两个不承认现实的人面对现实!沈云卿现在凭什么对她呼喝,还不是接着沈府的财势,若是沈茂死了,这些家产都没了,看她还得意什么!
出了沈府的门,韦凝紫扶着谢姨妈上了马车,谢姨妈嘴巴没有被打,还在喷粪,“谢文娘这个烂货,竟然还打我,哎哟……疼死我了……他娘的真狠……”
韦凝紫听她满口脏话,微微蹙了下眉毛,却刚好落在了谢姨妈的眼中,抬手对着她就是一个巴掌扇去,“你个吃里扒外的,看到她打我,竟然也不知道来帮忙,站在那看好戏是吧……”
到底是受了伤,谢姨妈打了一巴掌后,又躺在一旁哼哼唧唧了,她没有看到韦凝紫捂着脸,眼底对她流露出的一丝仇恨的光芒。
谢姨妈一走,谢氏也有些支撑不住了,刚才谢姨妈所说的话,句句都戳在她的心头,将她努力支撑的那份勇气好似抽走了不少。
她靠在大引枕上,抬头望着上方,“云卿,你爹会回来吗?”
云卿赶紧坐在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紧紧的握住,“娘,爹一定没事的,你看他掉在江中,若是有事,这么多天肯定也要打捞上来了,他肯定是跌在不知道什么地方,或者给人救了去了呢。”
这些谢氏都在心中想过了,不过女儿这么一说,似乎更能坚定她的信心,那柔柔的嗓音仿若一下就在她身体里注入了力量。
“你说的对,这么久没打捞上来,肯定是给人救去了,当初我和你爹去利州神女山的时候,让人算命了,那姑子说你爹是长命百岁的命,经得起大风大浪的,这么一个小江算的了什么。”谢氏忽然心里就明朗了起来,女儿才十四岁,这些天都不怕什么,她都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了,如果还支撑不下去,怎么给女儿做榜样。
可是这世上总有那么些人,盼着人家倒霉,盼着人家去死,因为人家倒霉了,他们就有利益可得了。
至沈茂出事后,半个月刚刚过去的第二天,族长先带着人上门了。
时值盛夏,在下了一段时间的暴雨之后,天空干净的好似一丝污染都没有,纯粹的让人心灵都干净了起来。
而沈家此时却并不安定,此时刚刚才调养好身子的老夫人被迫爬起来,接待来势凶猛的三个族中巨头。
与老夫人并排的是沈氏的族长,一个满脸皱纹,干瘦白须的老头子,另外两个坐在左右下方的是比起沈氏族长还要老上一点的大长老,另外一个是正直中年的二长老,此时他们端着一杯茶,各自传递着眼神,最终族长首先开口说话道:“沈茂的事情族里都觉得不幸,请你节哀。”
云卿从一听到族人上门后,就赶来了荣松堂,老妇热也没有说什么,任她站在一旁看着。此时云卿心内听到这句话,心里就不舒服了,只盼着祖母能说出硬气的话来,这种时候,她冒然的开口,很容易被人抓到把柄,说不孝不尊。
老夫人看了一眼沈氏族长,突然笑了一声,“族长大驾光临,沈家深感荣幸,不过我个老婆子好似没什么哀要节吧!”
云卿连同那三位族人都是一愕,云卿实在是没能想到,祖母这个时候竟然没有犯糊涂了,而是清醒到了相当高的程度。
而三位族人的反应,自然是不能理解,“我们都知道你心情不大好,可是你不会就此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了吧,沈茂被冲入江中半个月有余,官府中已经说了,若是半个月还捞不到,还生在世上的机会很小了。”
老夫人咳了两声,显然之前昏厥给她的身体还是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云卿连忙端了杯水给老夫人喝了两口,老夫人这才气通了不少,颇有些沉稳道:“族长也知道,机会很小,不代表没机会,你在这生生的诅咒我儿子,可是不大好的吧。”
老夫人说话的风格还在,直来直去,也不留什么面子,一句诅咒弄得族长,大长老,二长老脸上有点不大好看。
族长比起老夫人要大上一辈,说话也有底气,愣了一下之后,便冷哼了一声,“余氏,你这话说的很奇怪,什么叫我们诅咒沈茂,他出事是扬州城所有人都知道的,其他三家不都办了丧事,只有你们家还每日里欢笑不断,这叫扬州城的人都在笑话沈家!”
他本来想来透透口风的,告诉余氏这沈家家大业大,如今沈茂死了,几个孤儿寡母的也照料不了,让族中来照料就是,到时候分她们娘儿几口饭吃就是,谁知这老夫人竟然咬死不承认沈茂死了,不就是贪这点钱财不肯放手。
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虽然有时候犯浑,可这个时候是一致对外的,她是没一点儿不清醒的,今儿个这三个族人上门的目的是什么,她可是清楚的很,想吞掉她沈家的家业,也得摸摸自己吃不吃得下!
老夫人笑了笑,斜睨了眼看着族长,一双精光四冒的眼里含着讥笑道:“那三家,其中两家收了尸体了,当然得办丧事了,他们不办才奇怪呢!”
“那还有一家没找到尸体也办了!”族长抓到空隙,立即反驳。
“那是他们急巴巴的想要分家产,也不管人是死是活,下面的那些个亲戚就上门来闹,将人家的家业就这么活生生的瓜分了,也不知道到时候人要是活着回来,看到这群畜生,想不想拿着刀将他们一个个就这么剁死呢!”
老夫人话里有话,将族长三个讽刺个够,可是表面上她可是一个字都没有说族长的不是。
族长显然是不耐烦了起来,喝斥道:“余氏,你中年丧夫,晚年丧子,如今族中看这你们孤儿寡母的可怜,要帮忙你们处理家业,你不感激也就罢了,还在这冷嘲热讽什么!”
这等言语实在是过分了,连一直觉得祖母可恶的云卿都从没有想要说过这种话,而老夫人气的紧紧的握住崭新的拐棍,脸色如铁青,“我中年丧夫,晚年丧子又怎么了!如今我家茂哥儿还没死,只是下落不明,就算死了,我家中还有孙女,还有两个孙子!有的是人管理家业!不需要族人插手!”
老夫人说着说着就咳了起来,云卿忙拍着她的背,忍不住的开口道:“族长,若是你们没有别的事了,祖母身体不好,你们可以改日再来。”
族长三人哪里肯就此罢休,眼看沈家这么大的肥肉,他们不早点下手,万一被人家分了一块怎么办,特别是族长,他可是觊觎了很久的,沈家这么有钱,只是对族里每年拿出两万两银子来,这实在是太少了,还有那些祭田,都是沈家名下的,又不是族中的,沈家既然如此有钱,就应该分一大半出来给族中。以前是沈茂在,他没那个本事和沈茂斗,如今沈茂死了,他还不相信弄不赢几个孤儿寡母的。
他也冷笑道:“你的孙女迟早都是要嫁人的,她到底是别人家的人,至于两个孙子,哼!你还是莫提了,刚出生的黄毛小儿,懂得什么东西!”
老夫人好一通大咳,听到族长的话后,转头对着族长咳得他满脸的都是口水,然后狠狠的呸了一口,“我还好好的活在这里!我儿媳妇也还活在这里!你难道不是从黄毛小儿变成如今的死老头的吗?我和儿媳两人还带不大一个孙子?!”
老夫人喘了一口气,接着道:“我告诉你,我沈家有后!你们甭在这里打主意了!我儿子也没有死,再让我在沈府听到你们诅咒我儿子,莫怪我老婆子不给你们留面子!今儿个我身子不好,就不陪你们了!王嬷嬷,代我送客!”
族长被她喷得满脸唾沫,一张老脸几乎是挂不住,抖的胡须指着老夫人骂道:“余氏,我告诉你,今日我来,是给你脸面,既然你不要这张脸,就莫怪我无情,你就等着看你沈府的丑事吧!我看你到时候还怎么说得出沈府有后这句话来!”
族长骂完,一抖袖子,首先冲了出去,大长老二长老看他走了,也面色难看的跟着走了出去!
他们三人一走,老夫人就朝后直直的倒了下去,碧莲碧菱连忙去唤人请来了大夫,而云卿在安置好老夫人后,想着刚才族长走时的最后一句话,觉得有一场蓄谋已久阴谋正在无声无息的接近沈府!
丑事?什么是沈府的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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