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一章 战棋兵略
“神器!?”
“他手掌的扇子是万里山河!”
幻想破灭,真实回归自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蝾螈泽的原本面目随之呈现。
夏寻身后的北人与考生纷纷被眼前奇景所惊诧,奇幻之中还误以为柏凌云手里的扇子,就是翰林院的那把镇院神器。
“不是万里山河。”
独少定眼细看片刻,解释道:“万里山河向来由翰林院正掌管,这应该就是千里江山。和古梵手中的两件圣器一般,柏凌云手里的扇子也是一件神器的仿品。但纵然是仿品,能有如此幻化万千的神奇威能,也算得中品圣器。千万不能小瞧。”
“……”
后头人儿惊诧,前头人儿亦惊诧。
北人与考生们被幻想破灭的神奇所震撼,夏寻则因幻想破灭后所显露出的真容所惊出一身冷汗…
是人。
很多人。
随眼望去,数里之外,蝾螈两山之后的荒野山涧间此时几乎全布满了人。东一波西一戳,乍眼看下就有七八方人马之多,其数量总和少说也有万余之数,而且只多不少。在漫山遍野的伏兵之中,夏寻还看到了一辆他最不想看到也是最让他忌惮的马车。
两匹烈马牵宝蓝轻车…
那是翰林院的马车,余悠然就在里头。
而那马车之后还杀意腾腾地站着近千号人马,看他们那架势是随时都能来上一波冲锋的!夏寻想不明白,余悠然的老窝在徽山,离鱼木寨将近有五六千里远,如此远的一段距离余悠然是怎么带着这千号人马给一夜跨过来的?
“怎…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
出乎意料是大出所料。
看得这数里外的阵仗,夏寻的脑袋一下子就没转得过弯来,迷迷糊糊。
“很惊讶对吧?”
“是很惊讶啊。”
柏凌云玩味笑起,说道:“呵呵,别说你惊讶,刚开始我也是惊讶得够呛。”
“昨夜四更我到的蝾螈泽,本以为已经是够快的。谁知道余悠然的马车,早就停在山里等着了。五更初唐门、大雷、千城山他们就前后脚到来。辰刚过剩下的龙堂、红星、婆罗门那些牛鬼蛇神不知哪来的消息,居然也跑过来凑热闹。呵,当时我可心慌得很啊。毕竟昨夜一战闹那么大动静,皇族损兵三千正处劣势,伤重之虎群狼围杀之的道理谁都晓得。只不过,幸好昨夜领兵之人是我而非公子,也幸好他们都是聪明人,深知拿下我这书生不单止不能影响大局反而还会惹恼皇族的利害关系,否则我这千号人马可就成你的替死鬼了。但由此可见,你对他们来说是多大的威胁。”
夏寻稍稍皱眉:“我不信。”
柏凌云挑起眼皮,细细打量去夏寻一眼,疑问道:“你不信什么?”
“你就别在这里骗人了。”
夏寻道:“相较而言,皇族再孱弱也是头猛虎。我不信他们会放着一头重伤之虎不打,却来打我这头病猫。也不信那些牛鬼蛇神无缘无故就敢跑来劫杀。如无意外,你我相争无论谁胜谁负,都免不得渔翁得利。我们都跑不掉。”
“……”
柏凌云闻言即显诧异,但随之就释然。
所谓明人不说暗话,夏寻的眼睛可不是那么好蒙骗的,柏凌云区区三两花言巧语又怎能使他信服?
“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
柏凌云没再做任何解释,直接就承认续道:“那我也不瞒你说,确实就是如此,他们主要还是为我而来的。但我无所谓,而你有所谓。在你来到这里前,我就已经跟他们承诺过,这一战的头仗由我来打,我赢则残兵碎玉,我输则他们再攻。所以,我已经无所畏惧。倒是你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而已。”
“……”
话道收尾,柏凌云忍不住清淡笑起。
反之,夏寻则无奈地瘪下了嘴皮子。
面对再强的敌人他都少有这般无从下手的心情。因为敌人再强,也都会有所畏惧。只要心有畏惧,圣人都会暗生弱点,有弱点一切都好说很多。怕就怕那些不要命的。比如此时的柏凌云。他压根就是拿着命儿来跟你玩刀子,不求拿你命,只为捅你一刀就算万幸。这般狠人,可叫夏寻如何算计呀?
“玉石俱焚这一手,你玩得可真无耻。”夏寻淡淡道。
柏凌云似乎已经猜到了夏寻想要说的后话,无所谓地挑一挑眼皮,道:“别跟我说这些道理,没用的。树无皮死,人无皮强。你的谋略远在我之上,若以常理与你对局,我深知毫无胜算,故只能这般无耻。无耻则无敌。”
“无耻无敌…”
“对。”
“……”
柏凌云倒是够坦荡,明明白白一番阳谋使来,却使人挑不出丁点毛病。
“是啊,你说的在理…无耻往往比计谋更能让人头疼。”说着,夏寻稍稍转去话风:“但既然你自知谋略不如我,便该知我要将你拿下不过弹指间的事情。难道,你舍得让翰林院的师兄弟,成为此间孤魂野鬼吗?你可别忘了,我的手上可是已经染过血的,杀百人和杀千人万人对我来说亦不过数字尔。若真将事情做绝,我可不会心慈手软的。”
“呵呵…”
柏凌云平平一笑,他应该早已料到夏寻会有此一番威胁。看眼夏寻身后的北人考生们,柏凌云略显含蓄:“你这话,未免太猖狂。在鱼木寨你还能负隅顽抗,离了鱼木寨我想你的手段应该就只剩下那几百颗血丸子了。但我以为,纵使北人再嗑药一回也不可能发挥得出昨日之战力,更甚至会导致无法弥补的创伤。故此,纵使我会一败涂地身陨荒野,你的人绝对会有一大部分与我陪葬。况且,我笃定你不会再让他们嗑药,你不是那般狠人。所以即便你的手已染血,其实我也不惧。”
夏寻神色渐狠:“那你试试。”
“不试,我怕死。”
柏凌云想也没想,直接摇头认怂:“我是读书人,出身寒门向来怕死,比不得军中武将动不动就操刀子开口子。我好不容易才熬到翰林院首席这可以出人头地的位置,就更加怕死了。所以你别挑衅我,你再怎么挑衅,我也不会跟你玩命。”
“不玩命,你还想跟我玩什么?”
“玩棋。”
“棋?”
柏凌云用手指点了点放在两人之间的象棋棋盘。
“我师出翰林院,可代表本届武儒道统。你手持问天荐,便承载了文儒意志。南北儒生之争,已有千年历史。每回国考都必有番文争武斗才能方罢甘休。今年必然也不能例外。所以来时我便已思量,故从藏经楼特意取出这副象棋。这副象棋名秋殇,乃三十年前国考天试时曹仁轩与艾秋对局所用,故此得名,已封世三十载。如今,物是人非。艾秋早逝,曹仁轩已贵为问天阁主,经典之局,旧人难以再续,此实为人间一大憾事。但天公有意成人之美,让你我于此相遇。也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将断弦再续,亦可有传承之意。你看棋战可好?”
夏寻想了想,把右手食指缓缓摸上鼻梁,习惯性地思虑片刻,问道:“如果我不愿与你对局,你打算怎办?”
柏凌云道:“你会愿意的,所以我从未想过怎办。”
“你又知?”夏寻问。
柏凌云道:“你我心知。”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你我都不希望自己手足抛尸荒野。所以你很清楚不动刀兵,便是解决事情的最好方法,而且也是你最希望看到的结果。”
夏寻没做解释,两手一摊:“这么说,我是别无选择了?”
柏凌云道:“正是如此。”
“……”
双目相对,互不退让。
夏寻知道自己这回是真遇到个难缠的对手了。
柏凌云是正人君子,在某种层面上说他甚至比夏寻更具有君子的风度,即便行谋也是堂堂正正。他说要以棋局争锋,这里头明摆着告诉人是有坑的,可他却连坑上的稻草也不铺垫一层,直接拽着你的身子就一块往下跳。
如此堂堂正正的阳谋,就连夏寻看来,都不得不为之敬佩三分。
对视良久,夏寻无奈地摇摇头:“穿鞋的,净怕这光脚丫子,遇到你可算我大倒霉。”说着,夏寻稍转话风问道:“你的棋艺很高么?”
柏凌云谦虚道:“翰林院善兵策,象棋也是我长项,但肯定没你高。”
夏寻也不谦虚,道:“既然没我高,如何败我?”
柏凌云微微笑道:“我说了,我根本就没想过能赢你。而且,你也该知道我在想什么。所以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你就别用那套激将法来勾引我的战意了。这对我无效,也只会让你徒劳唇舌,浪费你我的时间,此般无味更无趣。”
“……”
夏寻的心思被一言道破。
眉宇间的无奈不由深陷三分。
眼前这对手着实棘手难缠,水火不侵,软硬不吃。
夏寻无奈问道:“那这盘棋该如何下?”
“哗哒哒哒…”
“棋战兵略。”
柏凌云将带来的抹布袋子解开,再倒出里头的三十二枚红黑棋子。随后把棋子逐一摆放在棋盘之上,解释道:“棋盘为沙场,棋子为将士,此为棋战。天启为十数,冲天为二数,聚元以下修者皆为一数。将所有将士归于棋局,便为战局。局中每枚棋子皆纳二十数,便为你我之战将。棋亡则将亡,将亡则玉碎,帅亡则全军覆没。”
“扑街!你玩野吖!?”
“哪有这样下棋的!?
“……”
这头柏凌云话罢,后头道上夏侯听得规矩顿时燥起。提手指着柏凌云便放声喝骂道:“吃一子就将亡玉碎,即便阿寻能全盘完虐你,你也能吃他三五兵卒,你他娘摆明就是坑人吖!扑街!”
柏凌云闻声稍稍抬头,目光越过夏寻看向夏侯,然后颇为调侃地回喝道:“夏侯,你说对了!我摆明就是在坑人!但这个坑你们不跳也得跳,你就那后头慢慢骂吧!夏寻昨夜不说了么,你骂我再惨,也伤不着我半根毫毛,我无所谓。”喝话罢,柏凌云没再理会夏侯,转眼看回夏寻,玩味笑问道:“你说是这道理不?”
“……”
夏寻很没脾气。
头也没回,提手便朝着身后摆了摆,示意夏侯别再呱噪了。
顿了顿,道:“你这算盘打得可真划算,我这三百来人可个个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儿郎…”
“不不不。”
夏寻话未说完,柏凌云直接就将他后话断下:“你这话就不用说,我料到你会有此番计较。虽然你的人马已是残兵,我本无需理会。但我柏凌云平生不喜做落井下石之事,况且我违誓前来已经无赖,所以我让你一步。我以你的三倍人马纳入棋盘,你布置三百二十数,我布置九百六十数,如此你可还有话说?”
“额…”
第五百零二章 凌云之痞
“……”
夏寻已经无话可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是柏凌云实在太耿直了。
夏寻本想着讨价还价一番,怎么料到柏凌云二话不说直接就加三倍筹码入局。如此耿直光明之士,是夏寻从未见过的。而眼下这个坑,也是他不得不跳的。这是一个无解的死结,如果他不答应柏凌云的棋战,便唯有兵戎相见。亮刀子,可就是要见生死的。平日恶战无妨,但今日有妨。遭逢昨日一战,如今三百北人身受重创实力大减,若恶战再起必然免得伤亡惨重,这于夏寻而言这无疑是最不想看到的一个结果。就如他曾经所言,每个人的性命都很珍贵,都值得他人重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会选择兵戎相见。
同样的道理,柏凌云就是喜闻乐见。
衡量片刻,夏寻无奈苦笑道:“该说的你都给我说了,我还能说啥?”
“或许你可以再用三寸不烂之舌,让我再加些筹码。”
“你手上还有筹码么?”
“好像真没了。”
“那还谈什么加筹码。”
“呵呵,我也只是说说而已。”
“这好笑么?”
“呵…”
见夏寻终于被迫入坑,柏凌云微微露出一抹会心之笑。
随手布置下最后一枚棋子,他重新拿起放在棋盘边上的枫骨纸扇,道:“此扇名千里江山,乃我们翰林院镇院神器的仿品。虽比不得万里山河那般能随意幻化万里天地,也不能像无语问天那般藏天下书海,更比不得你身上青衫那般盾甲无双,但也别有三十六方天地。而其中一方天地恰好就能用在此时…”
话说着,柏凌云轻轻抬手朝天一扇…
“呼…”
纸扇扬起一卷风,万丈流光散八方。
随柏凌云手中纸扇扬起,呼的一声,荒野八方霎时吹起清风一阵,由纸扇刮向四面八方。空气中的微小尘埃顷刻被拨弦古琴,随风弹奏起一阵微微颤动。七彩斑斓的光丝从纸扇散发,如春蚕吐丝柔柔伸展向四方两百丈天地,一点点地汇聚成幻象雏形。雏形经过无数光丝缠绕交织逐渐实化,然后形成棋盘棋子。
不多时,一方方圆两百丈的象棋棋盘便形成于夏寻与柏凌云的身前身后。小溪为界,溪水中央有三丈岩石突起,夏寻和柏凌云便坐在岩石之上。小溪两边沟壑为线,红白分明,圆滑的花岗巨石为棋子,上切面分别雕刻着兵卒马相豹等文字。
“哎哟,好厉害的手段。”
“这到底是真是假的哇?”
“我咋摸起来不像是假的哩?”
“……”
霎时幻想变化,把没见过此等神奇的北人与考生们撩得一阵喧哗。胖和尚等几人更是直接爬到花岗巨石打磨成的棋子上深探究竟…
柏凌云远远看着便觉得有些好笑,但他没做理会,继续朝着夏寻续道:“此方天地名<谈兵>,是上代翰林院正突发奇想嵌刻入千里江山的,平日闲来无事就用作与友人打发时间。现在你我之争,也正好可以与<秋殇>一块用上,是应时应景。”说着,柏凌云稍稍回头,看向埋伏在蝾螈泽后方的十数方势力人马,再续道:“如果你没有异议的话,便可以着手布置灵玉于石棋子了。我们若再聊,这群牛鬼蛇神可就得发难咯。到时候,你想不见血都难。”
“……”
夏寻没理会幻化而成的幻象棋盘。
随眼也看去数里开外的蝾螈泽后方。
只见人影徘徊,确实已显急躁,有蠢蠢欲动的迹象。看片刻不多,夏寻心知,柏凌云这是铁了心要将他抱着一块死,他根本没法拒绝。如果拒绝,那必然就得真动刀子。故没再多话,夏寻徐徐将袖子卷起,站起身子转过身去,扫眼矗于棋盘之间的数百北人与考生。
沉色喝道:“天试之行,路途艰难,我们披荆斩棘至此已皮开肉绽,疲惫不堪。奈何天意弄人,不愿赊我闲情,刚驱得猛虎走又有群狼闻腥来。眼下此战我已无法保全你等天试资格,冲天巅峰以下修为者必都九死一生,你们其中若有人不愿再与我冒险前行,便可带上些干粮转身离去,我绝不阻拦。”
“……”
夏寻话来,字字严肃。
坦荡之余无疑也使人感受到真切的压迫。
白绣、罗诀、夏侯、雷猛等北人人皆无异色,唯数十考生你瞧我我瞧你谁都拿不定这主意。毕竟眼下形势虽还未发展到兵戎相见的地步,但山头虎视眈眈的十数方势力可都随时准备暴起杀人的。倘若真打起来,其形势之恶劣,必然会远胜于昨日皇族大军总攻鱼木寨之危急。莫说冲天巅峰以下修者九死一生,即便是墨闲、武藤这等天启境强人恐怕也会有性命之危呀。
“哒哒…”
生死迫于眉睫,给不得人太多思量时间。
没多久,人群中一位衣衫稍显残破的女子走出几步,愧疚地抱拳朝着众人垫了垫:“诸位实在抱歉,小女子身体单薄就只能陪诸位走到此处了。日后相见,还请多多担待。”
“寻少抱歉。”
“诸位抱歉。”
前者话罢,场间又陆续走出四名考生表明自己的态度。因夏寻已有明言在先,故五名考生道别之后即匆匆离去,场间始终也没人出手阻拦。
待五人走远,夏寻再确认一遍问道:“可还有人要走?”
“……”
声起良久再无人应。
见军心已定,夏寻两手再抱拳垫了垫,继续说道:“既然大家都肯与我同舟共济,那我们便是生死兄弟,我定当竭尽全力保诸位周全。只是大敌当前,如今已无后路,此役凶险万分,我们当中必然人因此出局,所以我也只能选择优先保存锋尖战力,还请各位兄弟能够谅解。”
“寻少你不用多说,上刀山下火海你开口便是!”
“寻少我愿为你冲锋陷阵!”
“别下棋了,直接干吧!”
“怕作甚!”
道间两旁被人吆喝声顿起。
夏寻化拳为掌压下众人气焰,随后转眼看去独少,淡淡说道:“独少,麻烦你将所有人的灵玉收集起来。天启境置双車双豹,冲天巅峰者置侧士侧象中卒,其余人等全数纳入剩余棋子,多余者留予你我、白绣、罗诀、夏侯、贾豪仁、方青丘。”
“令。”
将帅有令,独少也识得形势,故丝毫没有废话,直接抱拳应声。遂转身走入人群收取灵玉。
夏寻接着转过身去盘腿坐下,闭上双目,再无话语。
柏凌云看着夏寻,微微笑起。
他心知夏寻此时必然恼怒非常,毕竟断臂求生的壮烈可不是那么好忍受的。夏寻手上的人马不过数百,如今被自己生生逼得非战不可的地步,这一仗下来纵使能赢,那也得损兵折将元气大伤。如此祸事虽不沾硝烟,却足以使刚刚从皇族大军破局而出的夏寻,郁闷上好些日子。
“你笑屁呀?”夏寻闭着眼睛沉闷闷地骂道。
“……”
柏凌云没着急着回话,他提起纸扇随意地朝后方战阵摆了摆。
御马站在棋盘之外,儒生战阵前方的尹天赐会意御马走出,走入棋盘之内。然后将背后包裹卸下,从中拿出一把绿幽幽的玉石珠子,随意放置在身旁刻着帅字的磐石棋子上方,接着再御马走向下一枚石棋…
柏凌云待去片刻,放下提起的手,方才平静地回答道夏寻的骂话:“那你就当我个屁好了。”
“你真不要脸。”
“没辙,你太厉害了。”
柏凌云自嘲般说道:“我若要脸,可就真得嗝屁了。不过话说回来,今日与你一战,我确实期待已久。月前你第一回来翰林院时,写下一副气势磅礴的句子,当时我可是很想去加一道横批的,但碍于那是你和余悠然的私事,我不好出面。十日前你赴试文考,我本想借此与你比较一番,怎想你却无心应试,我是真的遗憾。前些日子,你踞鱼木寨顽抗皇族,我其实有把握与你一较高低的,而且只要我军在坚持几日你便必败无疑。可是你最后一手挑拨离间直接将我踢到局外,生生把败局扭转,可气得我直咬牙关,痛心疾首。而今,我终于逮到机会把你绑到坑里去,你说我能要脸吗?”
“你小心哪天我让你哭。”夏寻平声、道。
柏凌云依旧笑着:“如果你有心让我哭,我小心也没用。不过,以我对你的了解,这国考结束以后,你估计就会把我的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觉得,暗箭之仇我有可能忘么?”夏寻道。
“很可能。”
柏凌云道:“这点你可不能否认,君子谋心嘛。半年前余悠然在岳阳伏局,杀你七星千数道友,现在你还不一样能和她说上几句话么?而我不过咬你一口,连毛都没伤着你半根,你恐怕也就是心里骂我两句也就了事罢。要骂你随意,我全给你接着就是,哈哈。”
痞子。
这是夏寻心里此时对柏凌云最深刻的印象。
只不过他的痞和夏侯的痞大不一样。夏侯的痞子是市井无赖混江湖的蛮不讲理。而柏凌云的痞,则是翩翩君子用道理将无赖耍得让人找不出他的毛病,你不得不心服口服。
在夏寻与柏凌云的几句对话间,独少将收集来的灵玉珠子按照夏寻的要求相继布置在所有黑棋之上,随后领着数百北人与考生走出棋盘范围,静候一旁。而几乎同时,红旗方面的尹天赐也将灵玉全部布置完成,退出棋盘…
布置落成,烽烟渐始于无形。
夏寻缓缓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柏凌云:“看来你真的很恐惧我。”
“必然如此。”柏凌云道。
夏寻伸出一手,作请的手势:“红子先手,请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
“哒!”
红子动,炮打隔山马!
黑马顷刻崩碎,玉石灰飞,二十道碎玉光芒冲天!
“靠!扑街!有这样下棋的吗!?”
“……”
第五百零三章 疯狗棋路(上)
天地为盘,兵将为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溪河为界,主宰生杀。
一子落,华光冲天起。
二子落,碧波染苍穹。
三子落,众生皆昂首。
四字落,蝾螈惊煞变!
光脚不怕穿鞋的,如果你想要击败比你强大的对手,首先就要先把自己的鞋子给脱了。因为没了鞋子,你便会不再在乎损失,当一个人已经把自己的心境变得一无所有时,他往往便是最可怕的。
此为无所畏惧…
柏凌云就非常明白其中道理。
他心知夏寻谋略之妖孽,今日若不能将夏寻重创,待夏他后恢复元气,其必然会对皇族再次造成致命威胁。所以,柏凌云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将夏寻拖入深渊,纵使玉石俱焚,亦志在必得。他亦心知自己与夏寻的差距,若无特殊原因,绝大多数情况下,自己都不可能赢。所以自始至终柏凌云对自己的定位都很清晰,拼死伤敌,死而后已。他根本就没想过怎么去赢。他始终想的,都只是怎么才能从夏寻的身上多咬下一块肉而已。
这疯狗般的思想,便也奠定了他疯狗的棋路。
棋起棋落,杀伐无章,若能杀敌,車换卒又何妨?
反观夏寻,他的谋略纵使再了不起,短兵相接的情况下亦然束手束脚。而遇到柏凌云这条不要命的疯狗,他那种说不出口的头痛感,是比面对皇族大军的总攻更来得恼火…
“哒。”
棋局启,柏凌云二话不说,拿起己方红豹就飞身过河隔山打下黑马。棋局连动天地,方圆两百丈的棋盘之上,以花岗岩雕刻成的红豹起同样腾空飞起,越过小溪与黑豹,化作天外流星狠狠砸在棋盘边沿的黑马头上。“嘣”的一声巨响,黑马崩碎,四分五裂,二十道碎玉光芒即刻冲上云霄。
疯狗的棋路,让暗中伺机的虎狼看得舒畅,也让北人瞧得愤怒。
当柏凌云落下第一步棋,只要稍懂象棋的人都晓得他想干什么了。象棋不同于围棋,围棋讲究布局,要吃子便要先有围局。象棋讲究更杀伐,步步杀招简单直接,其中車马豹六棋则是象棋中的攻坚重子。而柏凌云起手就使豹打马,一命换一命,杀棋的同时直接将自身陷入劣势,其意图显而易见。他真不打算赢,他仅仅只是尽可能地在自己被将军之前,把夏寻棋盘上的棋子斩杀!
吃相之难看实在令人发指,也让人鄙夷。
夏寻显然早看透柏凌云的路数,故布置灵玉前便命独少尽可能地将残兵纳入必然会被吃掉的棋子中,以避免致命损伤。可纵使如此,损兵之痛如壮士断腕,也不是那么好忍受的呀。
数里外…
“红豹打黑马,黑車打红豹。红豹再打黑马,黑車复之。红马上线,黑豹压阵,红車逐豹,黑車助战,红車打豹,黑車吃红車,复之…”
相隔数里,藏身于蝾螈泽后的虎狼们看不到前方棋局里的落子,唯见漫天碎玉幽光如白日焰火盛放于苍穹,煞是震憾。而宝蓝轻车里的女子则无需观局,仅仅只看得玉碎光束绽放,随口道说出夏寻与柏凌云对局的每一步落子,丝毫不差。
虽身处局外但墨言亦看得心惊。
惊的不是余悠然的未卜先知,而是远方对局的残暴。待余悠然道出第二十三棋闭上嘴巴后,墨言问道:“如此战法,柏凌云毫无胜算。”
“他不需要胜算。”
余悠然冰冷道:“他只需把夏寻必入绝境,便自会有人替他赢局。”
“难道夏寻看不出他的意图?”
“看得出,但无解。”
“怎会无解?”
余悠然冰冷无情地说道:“君子仁心始终是他的缺陷。他若命人再吃一回药,浴血厮杀大杀四方,便可以强行破解柏凌云的伏谋。只可惜,柏凌云不同于这里的人,他不怕牺牲。夏寻若强行破局,他必然暴起反扑。两虎相争非死即伤,况且夏寻手中兵马已经残损,纵使他最终能战胜柏凌云震慑群雄,必然也会死伤惨重。所以,他不是不想动刀,而是不到万不得已不敢动刀,他怕死。柏凌云也同样,纵使武儒学兵略,免不得还是读书人一位。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师兄弟战死此间,但他更不想放弃此次重伤夏寻的机会。既然如此,棋战便是解决困局的最好方式。故他方摆出玉石俱焚之阵,迫使夏寻不得不自主入坑。而夏寻也不得不吃下他这道暗亏。这就是他们两人的默契。这局棋,他们两人都非下不可。”
话清冷,无情无绪却道出真理。
墨言依旧很难理解余悠然的说法。
“此局为两败俱伤势。下完这盘棋,夏寻也会损兵折将。后头的路,他又如何再往下走?”
“只要他能熬过今日,便能继续往下走。”余悠然道。
墨言稍稍侧眼飘出窗沿,看着那漫山遍野的人。
“可是他能熬过今日么?”
“应该没问题。”
余悠然道:“夏寻是虎,柏凌云是狼,这里的人都是狗。狼扑虎是生死所迫,狗没有狼心最不经吓,纵有万军之力也不过乌合之众。只要夏寻战败柏凌云后,调转枪头亮出屠刀随手杀上几人,便能将人心击溃。只是唐小糖,会是一个棘手的麻烦。”
“唐小糖…”
冷漠的眸子幽幽扫向远方,看着密林之外那道俏皮的倩影。
“多麻烦?”
“她也是个有意思的人…”
话说一半,余悠然没再往下说,苍白的手掌轻轻摆了摆车厢里的侧板。坐在车前的小道人听得两声“咄咄”闷响,随之会意,两手轻挥缰绳,缓缓把马车驶出山坳…
“……”
腥风无味,吹拂窗纱轻扬。
征战无声,胜败皆归棋盘。
看那无尽幽芒,冲天化柱,青染云霄。
藏身于暗处的虎狼陆续掀起得逞之狡笑。
天试考生十数万,只取两千入三甲,竞争残酷可谓百不存一。
对于他们来说,李建成手中的皇族大军无疑是一座屹立在通往三甲道路上的大山。而昨日这座巍巍大山居然被夏寻这小小书生以滔天谋略撼崩大半,一夜间近乎夷为平地。这便使他们看到了通往三甲的偌大希望,也看到了一个彻底铲除两道障碍的机会。李建成手中兵马不足三千沦为一般势力,夏寻同样元气大伤被迫逃离鱼木寨。故昨夜一封书信传散八方,方圆四千里内稍微有点实力的势力,皆收信出兵,相继奔赴融天岭,再汇聚于蝾螈。
而信上所言,归根到底唯八字…
“斩柏凌云,伏击夏寻。”
第五百零四章 疯狗棋路(下)
“斩柏凌云,伏击夏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而现在,他们还不曾出手,柏凌云便与夏寻以棋为战,杀得一个惨烈。损兵的幽光漫天绽放,眨眼百十息对战双方便已遍体鳞伤,损兵近半。如此一番座山观虎斗,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坐享其成,可让人看得畅快淋漓。
天上…
“啪啪啪…”
白云朵朵,万里苍茫一点绿幽幽。
百十头黝黑健壮的大雕,载着闻讯前来接引的监考官员徘徊于九天云霄之间。他们已经来了许久,自柏凌云一击豹打马将第一缕幽光送上九霄至今已过去近半刻,但九天之上的监考官员却迟迟没有落下…
“卷帘将军可真有眼光。”
“昨夜一口咬死不交柏凌云,这真是个明智的选择。哈哈,不曾想这柏凌云有如此大才,居然算准夏寻落脚点,还引来群狼围捕。高明,实在高明!”
“这回夏寻不死也得残,我看他还如何嚣张。”
“想想昨夜他那副嘴脸我就来气。”
“可惜这柏凌云太胆小,不敢武斗,否则这群北人绝对活不成…”
“都别聊了。棋局还有十二步便结束。都把人数给清点好,不要再给那小子有耍滑头的机会。诶,等等…”
看着棋局进展,雕背上的监考官员们都抑制不住感慨赞赏起卷帘神将昨夜的深谋远虑。而就在众人聊得兴起,为首的卷帘神将提起手来喝令止话时,他话才出口却见得蝾螈泽后方驶出的马车。
将军神将随之微微皱起眉头。
“难道她也要滚打落水狗?”
“……”
地下…
“扑街!”
“柏凌云你个阴险小人,我干你全家老祖宗!”
“轰隆隆…”
“……”
山后有人谋动,九天有人诧异,暗里有人喜,明里有人愁,棋盘黑方之后有人怒不可遏,破口大骂。一场硝烟被隐于无形的争锋,看不见尸骸遍野的惨烈,却也让人看得更加触目惊心。
方圆两百丈,石块崩碎,大地坑洼,尘土滚滚。溪水潺潺,鱼虾畅游,似不见水上山崩地裂之景象。碎玉的光束接连不断地在巨石的碰撞中绽放苍穹,光芒柔和却刺人心扉。刀剑杀人见血,棋战杀人无形。刀起刀落生死相见,棋起棋落消亡一片。这是比真刀真枪干架,更加惨烈的厮杀。
不过,自落子第一步始,这一切早已在预料之中。
柏凌云的棋路极其粗暴更加简单,和余悠然预言所述如出一辙,丝毫不差。夏寻谋高,看之一眼便已经完全知道这盘棋局后头的所有路数了。故,纵使棋盘黑方之后的夏侯、雷猛等人如何破口大骂,盘坐于溪间大石上的两位对局者,皆始终充耳不闻。
因为,棋局早已结束在两人盘算之中。
结果早已注定,如今仅是走一个过程罢…
红马推卒,黑豹绊马脚,兵进一…
“昨夜其实我是真睡不着。整夜辗转反侧,净想着复盘推演该如何破你的伏局。结果想来想去,我才发现这败因似乎就处在我自己身上。”柏凌云执马退守一步。
“嗯,确实就出在你的身上。”
夏寻执兵再进一步:“如果你当时能狠点,把李建成绑了,又或别那么害怕我,直接领兵强行攻入鱼木寨,你们都有转机。”
“轰隆隆…”
柏凌云提马吃兵。
幻像棋盘中巨大的红马棋轰然撞上右前方的黑兵棋,巨响声起,大地颤抖,二十道碎玉光芒腾空。对局的两人,依旧从容,也或者已经麻木。
柏凌云摆摆手:“不不…我觉得还不止这些。我确实是怕你,但还不至于怕到见草就是蛇的地步,只是我太小心了。你故意给我透露古梵在皇族大营身后埋伏的信息,我听着就心里慌呀,你知道吧?如果古梵真在后方,那肯定是斩首所用,可谁知道你竟然是在混淆视线,偷偷把古梵无痕引入了鱼木寨堵路,这手真绝。”
“呵呵…”
“轰隆隆。”
轻笑两声,夏寻执红豹隔空打黑马。
遂夏寻后方七十丈外的红豹石棋,徒然飞跃而起。跨越百丈,直接化重锤一击,轰砸在柏凌云身后数丈开外的黑马石棋之上。巨响声起,大地颤抖,飞沙走石,直刮得对弈于溪涧的两人衣衫翻飞,但两人之间的棋盘与棋子却文风不动。
夏寻续说道:“古梵和无痕是两枚暗子,不到非常时刻是不能随便动的。所以我始终不曾安排他们入局,便是想让你们心里没底。你应该是算漏了这点。”
“哦,对了…”
经夏寻提醒,柏凌云似乎想起来什么:“我之前一直有疑惑。你们和古梵、无痕在岳阳楼血战,连古梵的圣器都给你打碎了。凭他的性情,不借天试之机杀你也罢,怎还么会与你为伍?这使我连日来百思不得其解,实在苦恼。”
“迫不得已,利益使然。”
“是他身后的圣人吧?”
“……”
夏寻显然不想深入研究这个问题,摆摆手转去话风:“你还有九步赶紧落子吧,别浪费时间。”
“呵…”
柏凌云玩味笑起,然后微微转头看向正由蝾螈泽山道间徐徐行来的马车:“我虽剩九步,但余悠然那还有一盘了,你急什么?不过说实话,你和余悠然都是我仰望的智者,我真期待你两对局会有怎一番精彩。”
说罢,柏凌云转回头来,执红马进两格。
夏寻亦不着痕迹地瞟去蝾螈泽一眼,拿起中线黑卒压前一步再绊马脚,道:“你该不会指望着她来败我吧?”
话很嚣张,半分不谦虚。
对局至此不过半刻,但残局早已成定势。
柏凌云含着微笑,平声道:“虽然我以为余悠然略胜你丝毫,但以今日局势来看她应该也败不了你。你之所以与我进行棋战,是因为三百北人重伤在身尾巴大跑不掉,如果你的人马只有数十,随时都能转身遁逃。这一点我晓得,余悠然必然也晓得,所以她显然不是来败你的。”
“那你高兴什么?”
“我只是期待而已。”
“你会失望的。”
“哈哈,是吗?”
“是的。”
“可我还是很兴奋。”
“……”
第五百零五章 悠然入局
红马走日,黑卒再进一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红马打卒,侧卒打马。
石破天惊,玉碎再起烟花。
轻语淡然,气氛和谐,
像极了两位交心多年的老棋友,漫不经心,随意自由,边谈论着日常的琐碎事儿,边不时拨弄下棋盘。仿佛谁都真没将心思放在把至关重要的胜负之上。气氛之平淡,已然脱离常情的规矩,更与此间石崩地裂之场景,格格不入,甚至诡异。
柏凌云求杀不求胜,夏寻求自保不败。
棋局开启至今已过半刻有余,对弈两人却只落子十八步,而象棋盘上的棋子则已然剩不下半数。黑方仍有双车单豹单象单士及一枚过河重卒,形成全军围剿之势。红方就只剩下一匹马儿掉着双象单士在己方的地盘上苟延残喘,死守着帅。
棋局胜败已一目了然。
黑子离定局只剩数步之遥,但执子的人却打心底里纳闷得很。
一盘恶战对弈至此夏寻损兵三成人马有余,足有百人。这比他连日与皇族交战的损失总和还多出近半。如此重创也难怪后头的夏侯、雷猛嚷嚷骂个不停。毕竟,相对于天试各方势力,他们这一方人数本来就处于劣势,眼下还被人如此明坑一把,白白折损小半。这不火冒三丈才怪了。
若无意外,柏凌云今日恐怕得躺着离开了…
“将军。”
“嗡…”
夏寻执黑车直径压至红方底线,形成将军之势。
将军势成,方圆两百丈的幻象棋局为之颤抖一阵。
“虎落平阳不如狗,龙游浅水遭虾戏。”
等震动过后,夏寻续说道:“我总觉得,我对你们这些人是不是太心慈手软了。”
柏凌云神色寻常,执红士落下,挡在帅旁:“这不叫心慈手软,是你本性使然。你心无杀念,总讲究自己的底线和道理,谋再高也总免不得吃亏。我家公子杀你十数人,你说讨百倍奉还便是讨百倍奉还,这就是你的极限了。否则,昨夜一战你完全可以在卷帘出手之前将鱼木寨里的三千人焚成焦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局面做死。不过话说回来,我很佩服你的这份坚持。若非迫于形势,我真不想与你为敌。”
“再将军。”
“嗡…”
使黑豹居中,隔红象将军,大地再一震颤抖。
夏寻道:“别把话说那么暧昧,今日你虽没对我动刀。可也是狠狠咬了我一口。这梁子铁定是结下了的,待会下完棋后,你就自求多福吧。”
“呵呵…”
扫一眼夏寻身后的北人们,柏凌云尴尬第笑一笑,同时落下红象解围:“梁子肯定是结下的,你这些兄弟该不会要把我点天灯吧?但自求多福的人可不只有我。我家公子虽谋略不如你,却极善用人与反醒。吃一鳖长一智,经此大败他必然能从中吸取教训,对你更加防范。日后再相遇,你便不会赢得那么轻松了。”
夏寻点点脑袋再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柏凌云,淡淡说道:“那就咱们拭目以待。”话罢,夏寻执起右路黑豹居中,形成重豹将:“将军,你输了。”
“轰隆隆!”
一声巨响,天地颤抖。
一盘棋局,粗暴至极。
不多不少刚刚切合余悠然的预算,就是二十四步棋,黑子将死红帅。
方圆两百丈的幻象棋盘,随夏寻落子轰然大震。这一番震动比之先前数翻将军都来都得强猛,宛如大地都要随之被震裂开来。
一子死将,死将之下此局告终。
柏凌云输了。
“……”
落败,早已经是局起时便已经预料的事情,故柏凌云的脸色丝毫没有变化。他轻轻拿起放置于身旁的纸扇,缓缓打开轻摇,坦荡说道:“我输了,但我也赢了。”话说同时,他一手执起红马,“哒”的一声将前豹吃掉。
幻象棋局,遂巨石崩碎,幽光冲天。
败局之下他仍然不忘咬最后一口肉…
而与此同时,由蝾螈泽徐徐驶来的宝蓝轻车也抵达幻象棋盘之外。
稍稍回头看着坐在马车前的小道人,柏凌云轻摇纸扇淡淡续道:“接下来便该轮到我看戏了。”
话罢,柏凌云决然起身迈步跨过小溪,缓缓走到一旁。
就像是一头野狗,在狮子身上狠狠要下了一块血肉,然后识趣地闭上眼睛,安静等死…
“哒。”
夏寻无多话,执起居中的黑豹一步飞跃打下对面的红帅,做死棋局。
“轰隆隆!”
随着红帅被吃,此间棋局正式宣告结束。
幻象棋盘内所剩红子相继崩碎,遂化作一瓢黄沙倒塌。
一连近两百道天试考生的碎玉幽光几乎同时绽放,冲天而起,形成一道淡淡的光柱擎立于天云之中。天云间的黑雕群依旧不为所动,仅以旁观者的态度,静静地注视着脚下这片充满奇幻的峡谷。
或许结局早在开始时便已注定,故此时真没什么可以感触的思绪。
夏寻的神色始终平淡,却也始终维持着一抹细微的纠结。是麻烦的事儿如潮水层层叠叠拍打着心扉,让人连喘息的缝隙都难有。柏凌云这头疯狗算是赶跑了,可疯狗之后还有一位疯婆娘,这疯婆娘可没那么好赶呀。至少夏寻自问是没那把握,自岳阳那盘五子棋起,他与这疯婆娘多多少少也交手过三四回,可每回都总要吃上那么些暗亏。而如今这疯婆娘又趁危局而来,其狼子野心早已暴露无遗。与其说此间形势是夏寻去赶那疯婆娘,倒不如说是这疯婆娘要来将夏寻赶尽杀绝!
还未交手,夏寻打心里便已怯战。
由此这见,他对这场毫无硝烟痕迹的厮杀,是何等无力。
可是他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遥看着两百丈外的宝蓝轻车,夏寻不悦喝道:“余悠然,你来做甚?”
“你我心知肚明,何必明知故问。”
“那你就是要趁火打劫,赶尽杀绝呐?”
“莎…”
淡蓝色的窗纱被人由里头掀开。
余悠然与墨言先后从马车走出,再缓步走入幻象棋局,迎着夏寻、柏凌云走去。
微风吹拂白纱飘忽,边走着,苍白冰冷的声音边毫无情绪地从白纱斗笠后传出:“非赶尽杀绝,只是棍打落水狗罢。我会留你一线生机,你且放心。”
话传来,如鬼魅*,霎时人心冷。
“干你娘的扑街!我放你大爷的一线生机!”
这头夏寻还未搭话,站在棋盘之外的夏侯便恼火喝来!
“阿寻,别他娘的跟这些人将啥道理!她们就两臭娘们,咱一块上去把她们撩翻就跑!我看他娘的还嚣张不嚣张!”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寻少,我们跟他们拼了!”
“对啊,寻少!咱跟他们干!”
“兄弟们,给我一块上!”
“停停停…”
北人狂野,向来无法。
连日被人打压得凄惨,如今余悠然又来欺压上头,这拿能忍呐?
夏侯怒骂,周遭北人纷纷附和,越说就越起劲忍不住就作势冲入棋盘一块揍过去了。
夏寻见状连忙转身摆手,止下这群冲动的人儿:“你们都别乱起劲。”
夏侯不悦反驳喝来:“什么叫乱起劲?明明是这两臭娘们骂我们狗好吧?这窝囊气我可忍不了!”
“得,侯哥你别冲。”
夏寻再摆摆手:“容我和她先叨叨,实在不行咱们再掏刀子。”
“哼!”
夏侯不悦难抑,却也无话可说。
狠狠一手手臂招呼着冲入棋盘的数十号北人,再走出棋盘去。
夏寻没再理会,转回头去看着已经走近的冰冷人儿,两手一摊装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痞声说道:“呐,你都瞧见啦,我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货色。你要搞事情,还得问问我身后这帮兄弟同不同意。要不然把他们惹火了,我可保不住他们会不会一拥而上把你吊起来给打屁哦。”
“呵呵…”
夏寻把话说得颇有玩趣的味道。
身后远处的白绣、舞兰等几名女子皆不由一笑。
但来者却毫无笑意,墨言冷漠不语,余悠然挽手提起雪白的裙摆,跨出一步迈过小溪,走上溪涧中央的大石,在柏凌云先前的位置坐下。
温度骤降,霎时寒风习习。
待缓去片刻走路的劳累,余悠然才冰冷冷地把夏寻的话接过来:“如果你嫌棍打落水狗这话不好听,那我便换个落井下石吧。”
“呵…”
夏寻鄙夷轻笑:“这不都一样吗?”
“是一样。”
余悠然不否认:“所以,无论如何你今日都要割一块肉给我带走。”
“……”
话很直接,更有君临之势。
夏寻鄙夷色重,但没着急着接话。
他不着痕迹地将右手扰去后背。在余悠然视觉无法看见的背脊后,再伸出两根手指分别朝左右两个方向指了指。作为打小一块长大的玩伴,夏寻身后两百丈开外的雷猛、夏侯等人见状顿时会意。皆不着声色地朝着周遭人儿悄然使去眼色…
只是…
“别耍小心机,你们这一套对我无效。”
余悠然不知道从何处发现了夏寻的猫腻,直接道破。
夏寻不以为然地收回手掌,刮上鼻梁骨,淡淡笑道:“你说啥?我听不懂。不过有效没效,都得试过才知道。”在夏寻说话的同时,身后北人悄然散出数十人,遁入附近的山石暗处…
“出剑。”
“噌!”
“扑街!臭娘们你想干嘛?”
而就在夏寻话罢一瞬,余悠然一点废话没有直接冷冰冰地道一令。
寒光一闪,剑鸣声起,三尺银龙随令出鞘!
墨言也丝毫没有废话,直接拔剑便抵在夏寻的眉心一寸。
夏侯等人顿时大惊,再次骂来。
余悠然没理会,接着冷冰冰地说道:“你的人距此两百丈,我的剑离你只有一寸,你若想死大可继续施令。”
“咕噜…”
余悠然的疯狂,是从骨子里生的。
无论是夏寻身后的人儿,还在观局在溪边的柏凌云,又或者是夏寻本身以及其更远处的所有人,他们都丝毫没料到余悠然会说出剑就出剑,更丝毫不会怀疑她随时能再下一令夺命。而被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抵在眉心,夏寻说不怕那是假的。寒芒一瞬,早已经将他生生吓得全身汗毛悚立,鬓角间的虚汗不争气地冒出皮层。
可他仍故作镇定,生吞一口哽塞在喉咙里的涎水,地淡淡笑道:“我不信你会动手。”
“嗡…”
“我靠!”
夏寻话刚罢,无需余悠然喝令,墨言直接将银龙刺出一寸,剑锋即刻刺破夏寻眉心的皮肉紧贴着,一缕鲜血随之顺着剑口涌出,形成一道笔直的血线,划过鼻骨,划过嘴唇,凝聚在下巴,再滴落到青衫衣摆之上…
墨言冷道:“现在你信了吗?”
“……”
夏寻是重来没感受到过自己离死亡如此接近。
只有一丝,只要墨言把剑再刺入一丝,刺破额骨,夏寻便必死无疑。
夏寻的思绪瞬间被眼下这两女人的疯狂逼得一片空白,顷刻无话。
远处的夏侯急忙转身朝着墨闲怒斥道:“墨闲!你他娘的,是怎么管你家婆娘的!”
“滚开。”
“瞬!”
第五百零六章 一剑破眉
“滚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瞬!”
惊鸿一现,飘零如絮。
墨闲也是被墨言这一剑给吓得不轻,直到夏侯骂喝来他才当即反醒。而说时迟那时快,迟疑不过瞬息,墨闲一把推开夏侯,后脚踏地溅起碎石三尺,即化作一道流光残影飞掠而出。
墨闲的速度极快,眨眼之间,便瞬移出两百丈距离来到夏寻的身后。冷眼看着墨言,墨闲冷道:“放下剑。”
“令出剑随,无剑可放。”墨言不为所动。
“噌!”
话出口,再无后续。
墨言冷,墨闲同样冷。
这两块冰冷渣子,行事风格如出一辙。
见自己的话不被人买账,墨闲丝毫没讲往日情面。
右手一抖,三尺绣花当即出鞘!带起寒光一瞬,越过银龙,直径刺入余悠然头戴斗笠白纱,亦剑指眉心!瞬间出剑的剑气化作寒风一袭,遂将雪白的斗笠吹翻溪水之中,与水流徐徐飘走。余悠然那惨白渗人的面容随之展露在空气中。冰冷依旧无情无绪,如千年不化之霜雪。面对绣花剑指,她仍不带一丝一毫的惧意,宛如被冰水浸泡得煞白的木偶。
墨闲再冷道:“让她放下剑。”
余悠然全然不理会墨闲的喝话,依旧冰冷冷地看着夏寻脸上流淌着的鲜血:“墨闲出剑用了两息,两息时间我足可杀你,可知为何我不杀?”
“你不敢杀我。”
“我敢杀你。”
“额…”
说实话,夏寻此刻是真的怕。
既是怕眉心的剑锋再行入一寸,也是怕余悠然那根本没有情感的冰冷。
想许久,夏寻才逐字再问道:“那为何不杀?”
余悠然道:“因为我想给你个机会,和你赌一把。”
“赌什么?”
“赌我两谁更怕死,也赌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剑快。”
冰冷更无情,话如利剑锋。
一句话出,夏寻顿时脸色大变!
“杀!”
“停!”
话刚罢,一字杀出!
色未尽,一字停起。
杀,是余悠然的杀令。
停,是夏寻的心惊。
墨言皱眉缓去一息,但三尺银龙依旧随声发力,但幸好夏寻的话够快,一字停后赶紧再补上三字…
“我认输!”
“……”
得。
直接投降。
面对余悠然的不要命,夏寻根本就提不起反抗的思绪,杀机初现,他直接就被吓得败下阵来。但不是他不敢赌,而是余悠然那杀字里头是真的没有丝毫的假意,在那杀字出口的瞬间,夏寻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得到那一股不惧生死,不惧轮回,要死便死的疯狂。余悠然是真的不怕死呀。
与这么一位疯子赌命,夏寻根本无须思量便自知毫无胜算。所以,才会投降得如此干净利索。而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幕,则着实是把此间的所有人都给吓得不轻。夏侯、雷猛、白绣等人瞪目结舌,连暴起出手的意识都没有生成,那头的博弈便已结束。
“噌…”
“噌。”
夏寻认栽,三尺银龙挽剑花归鞘。墨闲也随之将绣花剑挽在臂后。
“疯子!”
剑风撩起血痕,溅落青衫化散成红花。
没了剑刃的抑制,滚滚鲜血不止从夏寻眉心溢出。心有余悸,他是真被吓得不轻,急忙提手捂住伤口,再放眼瞧瞧周遭,结果找半天他都没发现有可以擦洗之物。便没脾气地问向对坐的余悠然:“赶紧把你的手帕借我用用。”
“我没手帕。”余悠然冷道。
夏寻没好气地憋下嘴角,再挑眼看去墨言:“那把你的手帕借我。”
“我也没有。”墨言冷道。
“靠…”
夏寻顿感凄凉,无奈之下他再到处瞧了瞧,最终目光定格在余悠然那雪白的长裙摆上。血流满脸,狼狈不堪,他也难得再问人讨要了,直接弯腰抓起裙摆一角沾上溪水便往自个脸上擦洗去。
余悠然冷无话。
心有余悸,惶恐后怕。
夏寻边擦洗着脸上血迹,边埋怨般不耐絮叨道:“我说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般疯的女人?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行吗,干嘛说动刀子就动刀子?你说赌,我有说要和你赌吗?你干嘛自以为是,自作主张?在岳阳你已经用剑怼过我心窝子一回,我都还没找你算账。你现在还用剑戳我脸蛋儿,你想干嘛?你难道是我的杀星吗?”
余悠然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裙摆被夏寻拿去当抹布擦脸。
惨白的眼眸如死鱼般扫过夏寻的面孔:“我警告过你,你不听,便只有自讨苦吃。”
“嚓嚓…”
擦洗着脸儿,但眉心剑口刺得深,仍止不住一直流出鲜血。
狼狈无法之下,夏寻只好随手从余悠然的裙摆边撕下一缕布条,当作绷带直接包扎上自己的额头:“你说的是什么画?什么叫我不听?什么叫自讨苦吃?你说我耍心思,我耍什么心思了我?我背儿痒痒挠挠还不行啦?”
没搭理夏寻的胡扯,余悠然道:“柏凌云你不敢拿,因为你知道他不过是李建成的狗腿,拿他无用。但你敢拿我,你拿了我便能要挟我的人马帮你杀出一道血路。这就是你的心思,也是行为图谋,所以你是自讨苦吃,怪不得旁人心狠手辣。”
“……”
或许是被说破了心思,夏寻没有再反驳。
待将眉心的伤口包扎好,他重新坐直身子,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余悠然惨白的瞳孔,深思片刻然后逐字切齿道:“大姐,你做人得厚道呀。岳阳城的仇,翰林院的联子,武试上你杀的人还是我给背的锅,寒梅落孤潭我不计前嫌应你,这些新账旧账我都还没给你清算。如今我落难,你不感恩助我也罢,还领人来赶尽杀绝。这实非君子所为吧?我就是防着你一手,这不也理所应当啊?你至于动不动就要玩命儿么?”
夏寻说得委屈,像极了受人欺负的小姑娘憋着一肚子怨气没出伸冤。
站在溪边上的柏凌云听得是一阵好笑,不止连连摇头。所谓一物降一物,他是不曾想,原来谋高近妖的夏寻也有这般狼狈落魄的时候。余悠然显然就是夏寻的克星,无论行谋算计,还是为人处事都确实更胜一筹,那是实打实的压制。但柏凌云也从夏寻那寒梅落孤潭的五字里,隐隐听出了某些不一样的味儿。遂,眼皮眯眼纸扇轻摇,默默深思去。
“我非君子,何须君子作为?”
第五百零七章 一丝纰漏
“我非君子,何须君子作为?”
余悠然面无表情宛如死尸,顿了顿再冷声补充道:“况且,我也不是来赶尽杀绝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夏寻两手一摊,放痞道:“哟,不是赶尽杀绝,那你想干嘛?难道闲来无事,是来找我拉家常的呀?”
“非也。”
余悠然道:“柏凌云断你一臂,但你还是能威胁到我,所以我要断你一腿。”话说着,余悠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侧脸看向夏寻身后右侧的巨石棋子。
她仿佛能够看到躲藏在巨石之的人…
冷声续道:“三息之内,如果你们不退回原位,我的剑便会再次出鞘,这回绝无余地。夏寻必死无疑。”
“……”
话冷,如风霜忽降。
周遭所有听得此话的人,皆身心一颤。
没人会怀疑这位疯婆子所说的真实性。
“哼!”
话落没多久,趁着先前夏寻与余悠然对话的空隙,偷偷潜伏在附近棋石之后的北人再按捺不住,纷纷从石头后走出。狠狠瞪去余悠然,但见余悠然的嘴巴缓缓张开正准备数数,便也泄气而了,愤愤哼声,遂往回走去…
余悠然的算术真的很刁钻,在她眼里似乎从来不存在虚妄。
连番谋动皆被人轻易看穿,夏寻脸色霎灰。无力地用手肘枕着大腿,手指抹上鼻梁。这是他习惯性的思考动作,不难看出眼下这疯婆子,可真把他给为难住了。
寻思许久,夏寻问道:“这么说,你也是来和我下棋的咯?”
“你可以这么理解。”余悠然冷道。
夏寻想了想再道:“但我今天很累呀。”
“容你休息片刻。”
“我意思是,可以不可以改日再下?”
“不可以。”
“那我们下五子棋如何?”
“你这是在逼我出剑。”
“……”
夏寻苦恼地提手扰扰脑袋。
余悠然这是摆明了劫人的,可是夏寻已经被柏凌云咬了一口伤得不轻,若再被余悠然咬一口,那可就真得陷入绝境了。苦恼之际,夏寻不禁瞟眼远方蝾螈泽后已经不再安分的“虎狼”,虎狼起势蠢蠢欲动,那是趁机夺食的前奏。这是趁你病,拿你命呀…
再寻思许久,夏寻生硬笑一笑:“原来你也害怕我呀?”
“别用激将法。”
余悠然冷道:“对柏凌云无效的招数,对我更加没有作用,莫白费功夫。”
“哦?”
夏寻两眼稍稍掀起一缕异色:“你怎知道我对柏凌云使过激将法?”
“……”
似乎注意到自己言误,余悠然不再回话。
这个问题放在当下似乎有些多余,夏寻并作过多的深思,随之便也忽略过这个问题,再道:“那咱们明着说吧。”
“说什么?”余悠然问。
“说道理。”
夏寻续道:“我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手头上的人马已经不多。柏凌云先前一口咬了我百四十二人,我此时手中就剩百九十六数,如果你再咬一口我这头肯定就得完蛋。不说你会不会整死我,光那山坳坳里的牛鬼神蛇也会把我往死里整。这横竖都是死,你若真把我逼急,兔子也会咬人,况且我不是兔子。到那时候,我就只能和你鱼死网破,我或许不是你的对手,但你肯定也会损失惨重。这么浅显的道理你肯定明白吧?”
余悠然轻轻将被夏寻拿去当抹布的雪白裙摆收拢回脚下。
冷道:“放心,我会给你留着命活过今日。”
聪明人说话,总是那么简单。
余悠然仿佛无时无刻都能完全看穿夏寻的内心,以至于夏寻每每想将话语转向埋下伏笔的时侯,余悠然都能非常及时的道破玄机要害。此时便是如此,夏寻本想将话题引向别处对口,但余悠然当下就将他的后路给完全封死了。
夏寻深深吸一口凉气,平复去心中郁闷:“那你打算我留多少人?”
“二十。”
“!!”
“……”
夏寻脸色一黑!
远处的雷猛、舞藤等几位能听得清楚此间对话的天启境修者更闻言乍怒。
“你他娘的算老几啊!”
“你当我们是猪崽子想宰就宰吗?!”
“臭婆娘,你们别拉我!让我去搞死她!”
后头骂声很难听,却是正中夏寻此时的心声。
感情这余悠然真把自己当猪宰呀?柏凌云领千人来截道,也不过坑了夏寻百来号人,这余悠然动动嘴皮子就说只留夏寻二十人,这简直就是把人往死里逼呀。
“悠然…”
“莎。”
墨言对余悠然给出的这个数字显然也很意外,但她刚开口想要劝说,余悠然便提手将她的话堵在了嘴里。余悠然没理会夏寻身后传来的痛骂声,接着续道:“二十人,你可以自行挑选。以你的谋略,有二十人在手便足以撑道天试三甲,任何人与你争锋,你都能来去自如。”
“哦?”
话里似乎还有话
夏寻的黑脸闻言即缓。
余悠然的话,说得很隐晦,但夏寻依旧从中听到了一丝丝隐藏至深的顾虑。
那顾虑,就叫做担忧…
夏寻随之微微眯下眼皮,勉强提起些许玩味:“你想让我进三甲?”
“……”
余悠然不答,沉沉逼上眼睛。
她似乎想隐瞒些什么,不愿意让夏寻从他眼中看出端倪。
而同属算谋道中人,余悠然的变化虽然微不可见,却显然瞒不住夏寻的眼睛。在这一瞬之间,夏寻可终于捕捉到一丝余悠然的纰漏了。谋至高者,从来不屑于谎言。余悠然不答,那便是代表她默认,默认想让夏寻入天试三甲。所以,夏寻更加肯定,余悠然必然对某些事情有所忌惮。否则以她的无情心性,既然出手来斩将便不可能放夏寻从容离去,更不会将伏笔埋在未然之前。
而余悠然所忌惮的事情,夏寻恰恰就知道有一个。
一缕淡淡的笑容带着浓浓玩味轻轻绽放。
溪水旁的柏凌云见状心疑,却不知道疑起何处…
“寒梅落孤潭。”
夏寻别有深意地笑问道:“你算到那孤潭在哪了,对吧?”
“……”
第五百零八章 螺祖卦象(上)
“你算到那孤潭在哪了,对吧?”
“……”
苍白的手掌缓缓合拢于膝前,食指与中指有序地轻轻弹点着绒袍,这是一个潜意识思考的动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余悠然沉默了三息,然后她缓缓睁开了眼睛,两眼无神无情地看着夏寻:“你无需知道。”
“呵呵…”
深意转玩味略带调侃,笑不拢嘴。
夏寻得意笑道:“即便你不说我也能猜得到。余悠然呀,你求人也得拿出些求人的态度嘛。你想让我进三甲,三甲者可登方寸山争夺十八枚菩提子。而方寸山上能成水劫之地恰好就有一处。哈哈,坠仙池,哈哈…坠仙池。”
话到此处,夏寻再把持不住心中的兴奋,哈哈大笑起。
溪边的柏凌云看得一阵莫名其妙,墨闲不知情况也显得云里雾里,远处的北人与考生亦是*不着脑袋。还以为夏寻又要使什么阴谋诡计了。
知道情况的余悠然和墨言都默不作声。
见得两女子这般作态,夏寻基本上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肆无忌惮地笑过好一阵子后,他轻拍着自己的胸口缓下气来。看着余悠然幸灾乐祸般续笑道:“余悠然,不是我诅咒你呀。坠仙池那鬼地方可是圣人掉下去也死翘翘的,你这身板子若落水肯定连骨头都剩不了。哈哈,你还指望着我跳下去捞你?哈哈,你当我是傻子吗?哈哈…”
余悠然没理会夏寻的讥笑。没头没尾地冷问道:“风水八卦术,你学得如何?”
夏寻摊开两手答道:“马马虎虎咯。”
余悠然再问:“可能算地相?”
夏寻依旧调侃答道:“勉勉强强吧。”
“那好。”
余悠然似有埋伏,没继续说道下文,遂转眼看向溪边的柏凌云,冷道:“借你的笔墨一用。”
“额…”
余悠然忽然转而相求,柏凌云一时间也没搞懂她的意图,但借笔墨不过区区小事,故柏凌云未推脱,随手伸入怀里摸索出一方小小的墨砚和一支毛笔,走过几步递向余悠然。
接过笔墨,余悠然再看回夏寻,命令:“把棋盘挪开。”
“你要干嘛?”
“挪开。”
“……”
和柏凌云不一样,夏寻无需思索便能猜到余悠然的意图。心中不禁就徒然生起一股莫名的不详之感。神色随之一愣,夏寻并没再多话调侃,利索地将棋盘上的棋子拨至一旁,再将棋盘拿走放置身侧,空出位置。
遂,余悠然接着打开柏凌云给来的墨砚,使毛笔轻沾墨汁,提起笔杆便在原本放置棋盘的石墩上画下一个圆圈,再于圆圈的东南西北四方,分别画下二至四道长短不等的横线…
“螺祖的卦?”
画未成画,只有一半。
柏凌云学识广博,见得端倪,神色就是一诧。
他虽然不擅长八卦风水之术,但风水布阵之法却是他所钻研,加之常年博闻强记于书海,使得他也通晓许多占卜卦象的基础知识。余悠然正在画的东西名<螺祖衍生图>。此图由天地两极所组成,内圆为天穹,外线为地脉,中分阴阳。相传为远古上神螺祖所创,乃风水脉一百零八种命理算术之一,专门用于卜算人与人间的命理运势生死祸福。而<螺祖衍生图>与其他的卜算之术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它是阴阳算法。无论推演、卜卦、解卦皆以两人卦象相结合,再从中推算其因果祸福,乃上乘卜卦之图。
余悠然这是要算双生卦呀?
答案很显然…
“剩下的你来。”
“哦…”
图画成一半,余悠然直接将毛笔递给夏寻。
夏寻心有疑虑,更多七分好奇。他知道余悠然想做什么,阴阳算法,双生卦象,这是要勘他与余悠然的命理纠葛。夏寻没有拒绝,闷闷接过毛笔,就再在圆圈中央画上三道代表天地人曲线,于外线空隙分别画上三十二道圆形基点。
待全数画完,夏寻把毛笔放置一旁,拍拍两手:“螺祖起卦是吧?好呀,算就算。今天我就让你彻底死掉这条心。”说着夏寻掀开包扎在自己眉心的白布,从伤口沾上一缕鲜血,然后将鲜血滴落在阵图中央的圆心内。
余悠然也没多话,从怀里取出一根银针,轻轻点破自己的右手食指,挤出一滴乳白色的血液…
没错,是乳白色的血液。
和余悠然的皮肤几乎一个颜色,白得渗人!
在夏寻、柏凌云的惊诧目光中,余悠然将血液也滴落在阵图中央的圆心内,重叠在夏寻的鲜血之上…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嗡…”
红白两缕血液,相触一瞬,迅速交融,成为一滴淡红色的新血,并分化数十缕,徐徐融汇于卦象的纹路中。
嗡的一阵颤动,阵图四十九道纹路,随之绽放出幽幽红白荧光。柔和并不耀眼,同时似乎还蕴含着一股天地自然的沧桑气息,厚重非常。方圆百丈之内,灵气急速汇聚于阵图,阵图又散发出无数红白色的丝芒,如蚕蛹吐丝般缠绕上夏寻和余悠然的身体,最终化为虚无。
柏凌云见状又是一阵惊愣。
心中霎时翻腾起无尽波涛…
这…这可是天地异象啊!
世间算师、命师、地师、阵师、风水师无数,但能名动天地者实在不多。而其中凭空画卦即能与天地大道产生共鸣或幻化出异象者,柏凌云更是一只手便能数得过来,这些人无不是通天达地之大能。可眼下画面却完全颠覆了他过往的认知与学术。他完全不敢相信,夏寻和余悠然随手几笔画成的<螺祖衍生图>,居然在这光天化日之下,随随便便地便与此间天地产生出共鸣!
这在他以往的认知中,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纵使眼前两人师承皆是天下间风水八卦造诣最高的几人,但他们也完全不可能做到这一步。因为,信手拈来即化身大道,那是圣人也未必能做到的事情!
震惊无以复加,颠覆的思维被搅乱成麻花。
久久不能思索……
第五百零九章 螺祖卦象(下)
久久不能思索…
同样震撼的不单只有柏凌云,还有远处的小和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双目如金星直勾勾地看着余悠然,呆滞的面容呈现出一种无法言语的奇异表情,像是惊恐也像是茫然,非常复杂。在呆滞片刻后,小和尚两眼隐约绽放起一缕金光,生生将瞳孔撑大近倍,宛如佛下金刚。而就在金光闪现的瞬间,天上忽有雷云汇聚。雷云带来了一阵狂风,呼啸起方圆数百丈落叶尘沙。隐隐约约,像有无上凶兽正在伺机降世。只是不知为何,忽聚的雷云很快便就消散了。而雷云消散的前一刻,小和尚不知为何沉沉闭上了眼睛,不知两者间有何关系…
惊诧不止于此,夏寻也同样。
他本以为自己随手画画图应付下余悠然也就罢了,可怎料到居然还能引起大道共鸣?
这简直就像三岁小娃娃随手几笔的涂鸦画作,卖出了万金价格。
是匪夷所思,更闻所未闻…
“把你的铜钱拿来。”
“哦。”
余悠然始终冰冷毫无表情,她似乎半分不意外眼下情景。
夏寻被冰冷的嗓音从惊骇中抽回神来,从袖子里抓出一把铜板子递给余悠然。
“我只需一枚。”
“哦。”
余悠然从夏寻手中取走一枚铜钱,再随手将铜钱轻轻抛落阵图之中…
“丁丁咚…”
铜钱在阵图中蹦跶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声音。然后便顺着落势,掉出了阵图范围,又掉落到石墩外的小溪中,缓缓沉落水底。
“你试试。”余悠然道。
“……”
余悠然显然已经料定了什么事情。
夏寻心中有一股所不出的感觉。他狐疑地瞟去余悠然一眼,然后左手从右手里取来一枚铜钱,学着余悠然先前模样,轻轻将铜钱抛落阵图…
“丁丁咚。”
同样的事情仿佛被命运复制了一遍。
夏寻所抛出的铜钱,也只是在阵图中蹦跶了两下,发出两声清响。随之便顺着落势,掉出了阵图,也掉落到石墩外的小溪中,沉落水底。而最为巧合的是,两枚铜钱落水的方位都是一模一样。就连沉落水底的位置都一样,以至于两枚落水的铜板,奇迹般地重叠在了一块。
“开什么玩笑?”
“……”
眼下情景之诡异顿时就把夏寻吓得一身冷汗。
墨闲、柏凌云皆不解,但也看得好生诡异。后方独少、舞藤等人更是毫无头绪。
夏寻不信邪,再拿过一枚铜钱往阵图丢去,这回他的手间力度下意识地收敛去三分。然而…
“丁丁咚…”
一模一样的事情,几乎没有因夏寻抛物的力度发生丝毫改变。铜钱跌落,同样的轨迹,同样的方位,同样还是蹦跳了两下,铜钱最终落到水里,不偏不倚重叠在前两枚铜钱之上…
“这…这怎么可能呀?”
“一定是巧合…”
“一定是巧合!”
世事无巧合,这是夏寻曾经说过的话。
但眼瞎连番出现同样的卦象,莫说夏寻,就是不晓得情况的柏凌云、墨闲、独少等人都深深感觉得不可思议。墨闲不话,冷峻的眸子试探般看向墨言,墨言摇了摇头,似乎再说别多问。闭眼的和尚重新睁开眼睛,而此时他的瞳孔已经恢复往常,只是隐隐蕴藏着一缕难以述说的苦愁。
而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还在后头…
“这玩意肯定有问题,咋可能嘛。”
“绝对不可能的!”
夏寻是怎也不敢相信眼下这结果。
他继续拿过铜钱便往阵图里丢,越丢就越是小力…
“丁丁咚…”
“丁丁咚…”
“丁丁咚…”
清脆的声音,诡异得规律。
就好象一首被无限循环的曲子,连音符的频率都不带丝毫延迟。
被掷落的铜板宛如都拥有自己的意识。无论夏寻怎么丢,丢多大的力气,往那个方向丢,只要脱手而出,它们都千篇一律带着几乎一模一样音节与音调,在阵图之上蹦跶两下,然后落入小溪。
这,真就是一个奇迹啊。
可世上哪来的这么多奇迹呀?
“妈蛋!”
“丁丁咚…”
“丁丁咚…”
“……”
丢过七八枚后,夏寻终于是沉不住气了。
他狠狠骂道一句,一口气就将手掌里的所有用钱狠狠砸下阵图!然,事与愿违,诡异的事情更变本加厉。同时砸落的数十枚铜钱仿佛被人以妖术控制,几乎同时落地,再同时跳起,然后同时掉落到水里。最后全都覆盖在之前落水的铜钱之上…
“水绝劫卦,极凶之兆,你们在算什么?”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如此诡异的卦象?”
“这是命数被锁定了么?”
“这是怎么一回事?!”
远处的北人考生们皆看得傻眼,独少默默盘算,小和尚隐隐皱眉,近处的柏凌云更忍不住连连惊问出声。
没理会旁人万般惊诧。
净眼看着夏寻,余悠然冷冷道两字。
“天意。”
“……”
天意,难违,亦难为。
夏寻此时的内心可是焦急万分,他始终不敢相信这卦象是真的。因为余悠然已经算出那水解之地便是被世人称为人间绝境的坠仙池。坠仙池那等恐怖地方,莫说是夏寻这小小出窍境不可涉足,即便是他爷爷那等屹立于穹苍之巅的圣人,也万万敢不往那深入半根脚趾头呀。因为,听名字就知道那根本不是普通的池子,那可是可以吞噬任何生灵的灵气与生机的炼狱呀!
想去许久,夏寻仍不可自信:“这卦象准吗?”
“你说呢?”余悠然反问。
“……”
其实这个答案别人不说,夏寻自己也心知肚明。
应道之卦即为天数之象。无论如何,又有何等玄机,<螺祖衍生图>既已与天地大道产生共鸣幻化出异象,那经它所卜算的卦象,便就是天数卦象。而天意难为这四个字,就很好地形容了先前所发生的一连串诡异的事情。因为,那根本不属于常情范围之内…
常情,根本不可为。
“你是不是改过我的命数?”夏寻忽然冷声质问去。
余悠然缓缓收起银针,放归袖间小针包,冰冷道:“一人葬双命,一命深藏一名道消。我能窥天机观得你命格,但也仅仅止于水绝之卦前,落潭后事我也无法推算。连算都算不得的命数,我如何能更改?”
“你居然真能算我命数?”
第五百一十章 神秘变数
“你居然能算我命数?”
夏寻的脸色尽是狐疑,问罢便再没有下文。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波光潺潺,余音袅袅,数十枚铜钱恰静地堆积在溪底。
风花雪月载流水,醉意且满夜光杯。飘然而去的,仿佛只是一段离奇的故事,不存在所谓的理由。沉默间,有怅然徘徊于心头。夏寻似乎错过了一段风景,也忽略去许多本可拿捏的渊源。因为,他没把眼下的奇妙再往前追溯二十年,更没能将诸多错综复杂的脉络逐一看清。错过了,便没法再回头。
美酒浸泪,人生苦短谁狂笑,萧萧冷月风断刀。
那一剑的惊艳哪还在今朝?
余悠然赴局至今已经过去半刻有余,由于距离太远,也因为迟迟不见局势有所变动,且卧龙已重伤,故隐伏在蝾螈泽后方的虎狼都开始显得相当急躁,忍不住纷纷显露出爪牙。陆续有人从山间走下,慢慢地朝着棋局这头逐步逼近。
“莎。”
余悠然收起用过的笔墨递回给柏凌云,冰冷道:“后头的话已经不是你能听的。”
柏凌云接过笔墨,心知余悠然意在逐客。
毕竟眼下两人的事情,已经隐隐涉及到某个不可明言的层次,他若在旁确实就有违礼数,也尴尬得很。
遂,柏凌云抱拳微微行小礼,默默转身离去…
柏凌云走后,余悠然转眼看去墨闲与墨言:“你两入山,欲过蝾螈泽者,皆杀。”
墨言没犹豫,转身即朝着蝾螈山道迈步走出。墨闲征求去夏寻一眼,夏寻心烦意乱地摆摆手,示意可行。遂,墨闲也便跟着墨言的后脚离去了。
待此间的人都走完,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夏寻方才不耐烦地低声问道:“此卦怎解?”
余悠然摇摇头:“你我皆无解。”
“你又在说瞎话,既然是卦,怎会无解?”夏寻不信。
余悠然道:“孤阴不生,孤阳不长,你我皆在水中,乃阴阳互补之卦象,相生只能保平安却无法破劫。若想解此卦还必须等第三人为变数入局,方可为之。”
“谁?”
“无法推演卜算。”
“为何?”
“第三人的命数,藏得比你更深。”
“……”
夏寻再次沉默。
他似乎已经无法怀疑眼下卦象的真伪。
因为,这是余悠然的卦,她的算术从未出错。余悠然更心知此卦乃生死劫,稍有不慎便粉身碎骨。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坐在这里与夏寻叨叨半天。而连她都说无解的卦,那此卦必然就凶险万分。更何况类似的卦象,在天试开考当日,古梵身后的圣人也已经通过古梵的嘴巴告诫过夏寻,并严令古梵摒弃恩怨倾力相助。诸方迹象无不都在表面,夏寻前路真的九死一生。
他怎能不忧?
思量许久,夏寻方压低嗓音再问道:“在翰林院时,你也曾有如此一卦。那时我为绝境逢生之变数。若按此理推算,当日之卦,应该勉强也可以用于此处吧?”
余悠然不答反问:“能不能用,难道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
夏寻苦涩不答,余悠然再道:“大道无痕,命数天定。这根本就是两道卦象。当日卦象是我,你的变数在于我的卦象,便为我的生门。今日卦象是你我,你我皆处绝境,若无外力如何能破劫?”
夏寻沉沉打眼看着余悠然,脸色黑下三分:“真若如此,那你的话便没说完。”
这回轮到余悠然闭嘴不言了。
冰冷的眼眸蕴含风霜,无情无绪,却总像隐瞒着什么。
夏寻等了片刻,见余悠然不搭理,再沉声续道:“你口口声声说我两皆会陷入绝境,可相生而不可自解,绝境需第三人入局衍生变数方有解法。既然我解不了,你干嘛还来找我?既然需要第三人,你大可去找那第三个人呀。来我这落井下石是作甚?”
“……”
连番质问,余悠然依旧沉默。
见得余悠然这副状态,夏寻的眼眸飘过一缕清澈的精光,他似乎抓住了什么。
夏寻继续说道:“可事实,你非但没有跑别的地方去,却赖在我这里死缠烂打,仗着势大要我自残。这般行谋,不是你的风格。你乃仙行雪峰上的孤傲寒梅,如若真要出剑,便只会有一杀字。哪会与我说那么多废话?既然如此,那答案便只有一个。你所谓的第三个人本就是我,所以你才会在我注定陷局的情况下,还来找我叨叨。对吧?”
“你想多了。”
惨白的嘴唇缓缓蠕动,吐出冰冷的寒霜:“那人不是你。”
“呐呐呐…”
得此回答,夏寻并不意外,更有些得逞的味道。
摊开两手,狡笑起道:“你瞧瞧,我不就套你两句话吗?你这就把自己都给卖了。你既然如此确定那第三个人不是我,又确定会有第三人入局,那你必然就已经算到蛛丝马迹。你既然来这找我,这人就肯定与我有关。既然与我有关,你就别给我绕圈子说废话了。说吧,你都知道些什么?”
“……”
冷若冰霜,脸凝寒色。
聪明人的对话,简单得来总是暗藏着那么多心思。
余悠然随手便能破夏寻的谋计,夏寻何曾不也是随手就能套出她的算计?当下便就是最好的例子,余悠然心里藏着事情不想相告,夏寻闻着腥便咬上了她的痛脚。两人互相行谋,就好比两位箭士满弓瞄准这对方,又同时放开紧绷弓弦的食指,最后的结果便是谁都得不了便宜。
“你挺狡猾。”
“彼此彼此。”
“……”
惨白的目光越过夏寻看向远处的人群…
被夏寻一眼看破端倪,余悠然似乎不再打算隐瞒什么,冷声缓缓絮道:“近几日我预感灾劫将近,分别以太虚、紫霞、天罡、伏羲等上神子虚卦象,陆续算起七卦。卦象所指,无一例外,皆大凶。文曲、玄武、苍龙三星相连,为七卦共同之变数。文曲本应是你的命星,但在太虚卦象中,你的命星却为苍龙逆水相,我转而命星入文曲,与东南星位成对持势。而连日来玄武、苍龙两星皆重叠相指鱼木寨方位,为煞星归命之势,这是浩劫之兆。我猜想,若无意外,除你以外,你身后这群人里应该还有一枚玄武潜伏。他和你一样,来头不小而且身上应该也有着一道圣人封印,为他遮蔽了天机。否则,我不可能无法精确卜算他具体所在与命数轨迹。所以,只要你帮我把人剔除去大部分,我便能心中有数。”
“……”
第五百一十一章 突然发难
“近几日我预感灾劫将近,分别以太虚、紫霞、天罡、伏羲等上神子虚卦象,陆续算起七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卦象所指,无一例外,皆大凶。文曲、玄武、苍龙三星相连,为七卦共同之变数。文曲本应是你的命星,但在太虚卦象中,你的命星却为苍龙逆水相,我转而命星入文曲,与东南星位成对持势。而连日来玄武、苍龙两星皆重叠相指鱼木寨方位,为煞星归命之势,这是浩劫之兆。我猜想,若无意外,除你以外,你身后这群人里应该还有一枚玄武潜伏。他和你一样,来头不小而且身上应该也有着一道圣人封印,为他遮蔽了天机。否则,我不可能无法精确卜算他具体所在与命数轨迹。所以,只要你帮我把人剔除去大部分,我便能心中有数。”
“……”
余悠然话罢,夏寻心中似乎就有了答案。
他微微回头,遥遥望向棋局之外的北人与考生们。
有余距离里过远,绝大部分人儿都无法听闻夏寻和余悠然的对话,故而显得莫名其妙,面面相觑 。
“难道是他?”
“谁?”
看片刻,夏寻回过头来掀起一道阴森森的奸诈笑色,沉声逐字道:“我不告诉你。”
“你是逼我动手。”
“你敢吗?”
“试试?”
“呵。”
夏寻淡笑一声,道:“余悠然,你别那么牛气行么?如果你的卦象准确,我这头可是有两人。你的小命可是被我握在手里的,我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往深远说,如今局面是我强你弱。如果你识相的话,现在带着人马走,日后寒梅落孤潭除了相生,兴许我还能带你破局逢生。否则,你可别怪我辣手摧花,把你给丢在水里活活淹死。”
“莎…”
余悠然轻轻摇了摇头。
面对夏寻的卑鄙威胁,她冰冷的面容依旧无情无绪。
唯苍白的发丝随风飘转,惨白的眼眸侧移七分生硬地转过脑袋,看向后方马车前的小道人。
她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夏寻她所想要的答案…
“道生。”
“在。”
“行令吧。”
“是。”
“唰!”
“不准动!”
话罢,突变,突起!
暴喝一声,响彻山林!
金光一瞬,光耀夺目!
余悠然命令出口。
小道人清淡应声。
夏寻毫无征兆,突然暴起!
青衫挽袖,手成利爪,即化猛虎下山直接扑到余悠然身前!左手勒脖,右手执金山一叶抵在她的雪白喉咙,动作之粗鲁恰似那打家劫舍的悍匪,亡命之徒!而紧制住余悠然的身子后,夏寻才真切感受到这疯女人的身子到底有多冷。那根本不是人体该有的温度,而就是一块千年寒冰!在夏寻出手勒脖擒拿的瞬间,他就被那冰霜一般的寒冷,冻得一阵发麻,擒拿的手掌都不由得松下几分力度。
但既已撕破脸皮,夏寻也没把这细末端倪放在心上,紧接着狠声喝道:“余悠然,你若敢乱来,可就别怪我欺负你一介女流!现在我要杀你,不过动动手指头的事情。”
“卑鄙。”
“好!阿寻做得好!”
“她奶奶滴,叫她嚣张,看老子这回怎么教她做人!”
“兄弟们上!”
剧情突变,猝不及防。
远在前方的墨言回头狠骂二字。
走出许远的柏凌云面色惊愕。
宝蓝轻车前的小道人迅速把剑出鞘。
后方远处的夏侯与一众北人见得夏寻突然暴起制住了余悠然,则顿时就喜出望外。满腔怒火当即化作话语喷发出口,同时迈步走出。但夏寻可就慌了,他突袭余悠然就只是想拿她作威胁而已,可不敢真把她咋的。现在夏侯这群不知轻重的家伙见势要来搭手,这还哪里得了呀?他们若来起哄,整不好可就真把余悠然给弄死咯。
夏寻随即回头,厉声喝道:“站着!你们都别过来掺和,我自有分寸。”
夏侯等人远远止步,提手喝道:“阿寻,你这回别心慈手软啦!这女人你可不能当是女人,那是蛇蝎心肠的货色呀。”
“就是啊,寻少赶紧把她给逮回来,咱们跑路就是咯!”
夏寻不耐烦耸了耸肩膀:“得了得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你们别起哄就行。”
“……”
局面霎时逆转。
总人一种怪异的感觉。
一叶金山的锋尖离余悠然的喉咙不过半寸,雪白的袍子紧贴在青衫的怀里,姿势亦显得很是暧昧。只是余悠然那渗人的面容却丝毫没有因此而发生半点变化,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她仿佛根本感受不到,来自于脖子寸外的威胁。
“我和你打个赌如何?”
苍白冰冷的声音携寒霜传入夏寻的耳朵,夏寻顷刻便又被冷得一下哆嗦。
“你想赌什么?”夏寻重新回过头来狠声问。
余悠然微微低眉看着抵在自己喉咙的金叶子:“还是赌你的剑快,或是我的剑快。”
“……”
疯子,真是疯子。
暴起之前,夏寻已经暗地里做过无数推算。但他怎也料不到这般境地,余悠然居然还能如此说话。金叶之锋尖不过咫尺,道生的剑却远在两百丈外,谁快谁慢一目了然,哪里还需要作赌?这余悠然是找死呀?这到底是她心如止水可以真的可以无视生死呢?还是她别有依仗?夏寻都暂时不得而知。只是现在骑虎难下,他已经没有退路,更不能认怂。勒脖的手掌强忍着冰冷的麻木,将余悠然紧紧抱于怀中,动作更加暧昧…
厉声道:“这还需要赌吗?我弹指便能取你性命,你的人远在数里…”
“好。”
夏寻话未说完,余悠然根本没给他叫嚣的空隙,当即就冰冷应声。然后侧眼看去宝蓝轻车前的小道人,道:“道生,行令。”
“……”
小道人投鼠忌器,眉头深皱。
余悠然是真的丧心病狂啊,夏寻的刀子就在她的喉咙下,动根手指头便能把她给掐咯,她却根本不拿自己的命当一回事。普天之下,能这般疯狂的,估计也就只有这女人了。小道人可不敢有这般胆肥呀。
“小师叔,这…这…”
“行令。”
两字重复,斩钉截铁,是毋容置疑的命令。
小道生是习惯了对余悠然的唯命是从,思想挣扎片刻便不敢再有话。
无奈之下,他只好拿过挂在马鞍上的青犀号角,站在马车的前座深吸一气,然后朝着蝾螈泽的深处方向…
--用力吹响!
“嘟嘟嘟嘟!!”
“杀!”
“杀啊!”
第五百一十二章 疯狂婆娘
“杀杀杀…”
号角孤鸣,腥风肆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远方即刻传来一阵杀戮嘶吼。
以童烈为首的近千号徽山考生手执凶器,由蝾螈泽北边山坳之中御马奔出!势如猛虎,动如浪扑,一阵酝酿多时的厮杀腥风即刻随声扑袭,带起一阵狼烟风嚣。
“列阵备战!”
“狮驼、地元、烈风!”
“哒哒哒…”
棋局外的北人们开始意识到局势的严峻。
他们并不傻,知道夏寻拿余悠然是作威胁所用。可奈何余悠然竟是这等不要命的货色,刀子架在她的脖颈,她依旧说杀便杀,视他人性命为草芥的同时,根本就没将自己的生死放在眼里。疯狂如斯,足以使人望而生畏。
没来得及多想,雷猛急忙施令。不曾玉碎的北人与考生们迅速随令分三路,数十人为一阵,散出左中右形成三方坚守阵势。
“阿寻,别跟她玩了!”
“她就一疯子!赶紧把她抓过来!”
“挟之以脔,制其手足,寻少现在不是讲道理的时候,千万别心慈手软啦!”
“……”
雷猛、夏侯在后头着急嚷嚷,夏寻没有理会。
又或者说,他是心烦意乱压根没心情去搭理。
右手紧执着流露着金色寒光的枫叶,一点点地逼近那雪白的喉管子,试图制造出狠辣的威胁,可却始终不敢碰触丝毫。夏寻的内心非常矛盾,一方面是真想把眼下这位屡次把他逼上绝境疯女人杀之后快。而另一方面,他却硬就是下不了那狠手。思想挣扎许久,夏寻狠声问道:“难道你真的不怕死吗?”
余悠然神色依旧。
就好比一具猝死多时的尸首,雪白的瞳孔尽是干枯的死寂。她不答反问:“这句话,以前有很多人问过你,你怕死吗?”
“我肯定怕呀。”夏寻答。
“那我必然也会怕。”余悠然道。
夏寻隐隐咬牙:“既然怕死,为何还要以命相搏?我现在是真能杀你的。你别忘了,你欠我那么多血债,我即便杀你,那也是天经地义!”
“莎…”
余悠然没再接话,而是缓缓闭上眼睛,把脖子朝着一叶金山的锋口慢慢靠去。夏寻见状顿时大慌!急忙将右手提离一寸,骂道:“你有病呀!”
余悠然闭着眼睛说道:“我没病,只是想证明一件事情。”
“何事?”
“你不敢杀我。”
夏寻脸色一沉,余悠然再道:“既然你不敢杀我,那我便不会死。只要我不死,那你就只剩下五十息时间。五十息过后,你身后的这片土地就要血流成河。要么杀我,要么投降,你自己好好斟酌吧。”
“……”
皱头不松,深锁愁容。
疯狂,眼前这女人实在太疯狂!
余悠然再一次颠覆了夏寻对疯狂二字的理解,那是一种疯狂到极致,可以将旁人都能逼得跟他一起疯狂的思维。
这女人真她娘的有病啊!
夏寻身旁向来不缺狠人,墨闲、夏侯、雷猛这些个个都是发起狠来可以拿命动刀子的。但人再狠,又哪有这般搁着脑袋瓜子玩命的?
夏寻这回是真的没辙了,余悠然似乎能完全洞释他的内心想法,也几乎将局面完全掌控。她认准了夏寻没那杀人的心,脑袋放你手里,你都不敢动下刀子。进退两难间,夏寻被迫缓下些许狠意,低声道:“咱们好好谈可以吗?”
眨…
余悠然缓缓睁开眼睛,然后再缓缓扭过脖子,两眼无情地看着夏寻:“那你就把我要的东西交出来。”
“……”
咫尺相对,本是暧昧。
奈何咫尺之外却是一具冰冷且煞白的尸首,叫人如何暧昧得了?余悠然的五官虽精致,但皮肤干枯煞白如尸首,看着这副渗人的面容,夏寻的小心脏不由得又是一阵哆嗦。
“我们都退一步。”
“如何退?”
“我告诉你他是谁,你带着你的人离开。”
“没可能。”
余悠然丝毫不给夏寻留以余地。
夏寻问道:“为何?”
余悠然道:“因为,你已对我造成威胁。所以你必须还得给我一块肉,不然我没法放你一马。君子不立危墙的道理,你比我懂。”
夏寻眯眼三分:“你这样的要求很过分。”
余悠然不理会:“你只剩下三十息时间考虑。”
“哒哒哒…”
远处如潮水般涌来的人马,已经进入蝾螈泽的山道间,墨闲似想出手,却奈何敌人太多他无从下手,根本拦不住。而随着前军先动,隐藏在暗处早已蠢蠢欲动的虎狼也陆续走出到光明之下。
正加速靠近…
“皇族与我有大仇。”
“我知道。”
“若我只剩二十人马,根本就不可能逃得过他们的追杀。你这是要把我往死里逼。”
“二十五息。”
随着兵马逼近,夏寻的话语迅速放软。因为他丝毫不怀疑余悠然会在千军杀至时,再喝一道绝杀之令。百数残兵战万数悍士,纵使能逃,那也得脱一层皮呀。
但夏寻服软,余悠然却不依不饶步步紧逼。
“余悠然,你别欺人太甚哦。我告诉你,我也会发疯的。我发起疯来,连我自己都怕!”
“二十息。”
“我已经给你让步,难道你就不能给我点面子吗?你盘踞徽山,坐拥两千精锐,难道还怕我这百来号人不成?你就是把我这人马全损了,对你也没有丝毫影响。这只会让我后头的路更难走,到时候能不能入得了三甲我自个都没底呢!”
“十五息。”
“靠!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快让人停下,不然我怼你咯!”
“十息。”
“……”
五十息时间,在来回数翻话语之间,眨眼消去。
杀气腾腾的千军万马从四面八方汇入蝾螈泽山道,再从山道聚集成一把笔直的钢枪,迎风破浪,刺向夏寻等人所在山道。
青衫犹豫,迟迟不决,锋利的金枫叶就搁在那雪白的咽喉前,像被铁墙所阻隔,硬是不能往前再进一寸。身后的北人纷纷绽起气芒,双目聚起浓浓的杀意。夏寻在前,挟持着余悠然,所以众人并不怎么担心他的安危,他们更担心自己的安危。毕竟,余悠然的杀令,就是直接冲他们这帮子人来的!
她要逼夏寻就范。
“五…”
“哎。”
“五”字出口“息”未落。
远处人马的先头部队已携腾腾杀气,袭至棋盘之外数百丈距离。被逼上绝路的夏寻终于是熬不过自己内心的惧怕,放弃了挣扎,无奈叹声说道:“给我留五十人,不然咱俩拼命吧。”
“好。”
夏寻的价码出口,余悠然眼睛都没眨一下便应下了。
其实五十数,就是余悠然的底线。对于这一点,夏寻心知肚明。之所以挟持余悠然,就是要避免被她痛咬一口。可如今看来,无论挟持不挟持,结果貌似都是一样的。因为余悠然根本就没在此道留有余地…
应声之后,余悠然提起惨白的小手朝着站在宝蓝轻车前的小道人摆了摆。小道人会意,即刻停止了号角,举手大喝:“停!”
“御!”
“哒哒哒哒…”
喝令出,千军顿。
后头顺势跟来的近万数虎狼亦纷纷勒紧缰绳,驻足原地。
“哎…”
见杀机消除,夏寻长长叹起一声,放下两手退后一步,没了脾气。
“你果真是我命中克星。我算服是你了。”
“呵呵…”
宝蓝轻车前的小道人见得夏寻的吃瘪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夏寻狠狠瞪眼过去:“好笑吗?!”
“呵呵…”
小道人笑而不语也不生气,把眼瞟天。
夏寻没再理会,悻悻然地转眼看回余悠然,低声斥道:“疯婆娘,你给我听清楚了!”
“你要的信息我给你,你要的肉我也割给你。但我已经累了,我不想再费脑子去搭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待会你得负责帮我这群牛鬼蛇神全部赶走。这不是条件,而是你的义务,听到没有?”
余悠然毫无情绪,回道:“既然你能拿出诚意,我自然有义务送你一程,大可放心。”
“哼!”
“疯娘们。”
“……”
夏寻闷闷哼一声,转过身去看着独少,喝道:“独少,收回灵玉,清点人数。除了你我、白绣、罗诀、夏侯、贾豪仁以外,其余人等皆按境界修为由低至高碎玉出局,只留五十数。”
“这…”
由于距离较远,而且独少修为也不过是冲天境。故两百丈开外的细微声音他无法听闻,也就不知道夏寻最后和余悠然碎碎念道的话语了。只是夏寻已经挟持住余悠然,虽然万军冲杀在前,但怎也有胜算不是?所以,现如今听得夏寻命他清人离场,独少这便觉得很不可思议了。
“寻少,我们的赢面还有不小。百十人数皆为精锐,实在不行我们大可遁逃,不必如此呀。你看是不是再该考量些许,再作定断?”独少喝道。
夏寻摆摆手:“不必了,咱没赢面。”
“没赢面?”
“靠!阿寻,你怂啥?怼掉那疯婆娘便是…”
“对!俺们北茫儿郎,哪怕站着死,也不要跪在生!寻少,干他奶奶的便是!”
“我们没人是孬种!”
“……”
第五百一十三章 夏寻认栽
“额…”
“靠!阿寻,你怂啥?怼掉那疯婆娘便是…”
“对!俺们北茫儿郎,哪怕站着死,也不要跪在生!寻少,干他奶奶的便是!”
“我们没人是孬种!”
“……”
北人的急性子没摒住,又一次起哄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夏寻的心情本就郁闷,此时脸色就更显难看了。他提手作势压下众人声息,然后扫眼当场,肃声喝道:“都给我别吵呐!我为鱼肉,人为刀俎,今儿咱跑不掉,也打不过,已经穷途末路,没必要再挣扎。既然我为帅,你们为将,就都给我赶紧依令行事!雷猛,违令者皆逐!”
“这…”
“哎!”
话决绝,不容反驳。
夏侯无奈狠甩手臂,雷猛憋气难抑,其余北人亦有口难说。
其实他们心知肚明,夏寻为何有此一言。无非就是夏寻那份恻隐之心又在作祟,见不得自己兄弟死伤罢。两军对垒,重在形势。往日他们踞鱼木寨天险死战皇族八千大军,都是依靠夏寻诡诈的谋略才堪堪拿下胜券。而今此处,地势平坦,无天险,无退路,北人又皆重伤在身,孤立无援。面对漫山遍野的敌人,他们不战则以,若强行交战必然伤亡惨重。纵使他们手里还有一枚可以背水一战的血丸,敢逞强应战,但夏寻又哪敢打这一仗呀?
“好吧。”
知明其意,晓得要害,独少不再有话。
垫拳应声后,便挽袖走入棋盘,逐一收拾起被他放置在石棋子上的灵玉。雷猛万般不愿地朝身后弟兄招招手,不曾碎玉的北人们皆无可奈何地往后退出。
待后方无声。
夏寻才转过身去,冷眼盯着余悠然,没好气地说道:“你等着吧,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哦。”
“把手伸出来。”
余悠然应该知道夏寻的意图,丝毫不作扭捏,直接从长袖中将惨白的小手伸出。夏寻一手握过伸来小手,再空出一手在余悠然的手掌心轻轻画下一个圆圈,然后附过身子,靠在余悠然的耳边,隔着白森森的长发,嘀咕去两句。连串动作都显得暧昧非常,而暧昧的画面,则使得许多不知情况的人儿,都看得颇为怪异。
“原来是他…”
夏寻嘀咕完两句,余悠然不着痕迹地瞟眼去夏寻身后,远处的人群。似乎恍然眀悟了什么,稍稍点了点头。
“难怪我看不见他的命理,原来如此。”
夏寻退后一步站回原位,黑着脸儿,不耐道:“你现在满意了吧?”
“你的人还没碎玉。”
“你怎么这么死心眼?他对你根本造不成威胁。”
“但你可以。”
“你放我一马,我定当铭记。”
“我无需你铭记,而且这是条件。”
“靠…”
余悠然可真的很有个性,也极讲原则。说不放手就不放手,任你蝼蚁再孱弱,也要先扼杀于未然。事到如今,夏寻也懒得再作无谓的反抗了。
狠眼瞪着余悠然,头也没回地朝着身后用力一挥袖子,厉声喝道:“独少,碎玉!”
“……”
独少真的很纠结呀。
他是怎也想不明白夏寻此刻的心思。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挟之以脔,制之以势。余悠然都已经被夏寻捏在手里了,纵使她表现出决绝死意,夏寻也没那歹毒的心性不敢动刀子,但夏寻大可以将她擒归后营,再拿她作为威胁,逼迫余悠然带来的人马掉转枪头,杀向趁乱起势的敌人。更何况,墨闲、墨言双剑合璧可越战大成王境,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如囊中探物。只要他两出剑,有什么困局不能迎刃而解?然而,如此大好的形势,夏寻却硬是不取,反倒自己给自己捅刀子。
这般诡异行径,着实使人匪夷所思。
但夏寻为帅,他既然已经下死令,纵使独少心有不甘,此时也只能跟着走了。
“兄弟们,得罪了。”
“……”
独少双手抱拳,朝着身后众人行去一礼。接着从收集回来的灵玉中按夏寻的要求挑选出数十枚,再把剩下的百数灵石放在石棋之上。然后两眼一闭,脸色一狠,高高举起手来就往石棋之上,狠狠拍下!
“啪啪啪!”
一连数掌,百玉皆碎。
幽幽绿芒化水帘百道擎天而起…
碎玉虽华丽,背后却是血淋淋的伤心。至此,夏寻手里的最大倚仗,终于宣告彻底消亡。三百北人辗转半日,只剩数十人。
北人们看在眼里,是痛在心里。
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虽然今日一战他们连血都没见着,但柏凌云和余悠然连番逼迫所导致的惨痛折损却更让他们觉得憋屈。夏侯、雷猛、白绣等人憋着一肚子火气,愤愤走到一边坐下。远处的柏凌云绷起的多时的愁容更深三分。更远处的各方势力兵马皆露出隐隐笑意,几位头目悄然聚拢,低声交谈,像酝酿着更深远的诡计。
其中一位妙龄女子,微微显露不悦之色。似乎眼下的情形,并没有完全按照她的思路发展。辛苦拿捏住的大好战机,却得来个狗尾续貂的结果…
回归正题。
棋盘中央的两人,白衣无情,青衫无奈。
颤颤溪水冲洗着光滑的鹅卵石,沉落在溪底的数十枚铜钱反映着折射下来的阳光,明黄闪闪。夏寻本来还有许多话要说,他本还想让小和尚露一手以震慑,如果一切都能顺利施展开来,当下的局面或许还会好上许多。但余悠然的疯狂与强大,却宛如一座覆盖着万年霜雪的大山,她一入局就始终将夏寻死死地压在山底下,动弹不得。
就像扯线木偶…
“疯女人。”
“恩。”
但当想到今日的连番憋屈,夏寻忍不住就斥骂道三字。余悠然不以为然,无情应声,然后颇有深意地问道:“知道为何我非要逼你再自断一臂不可么?”
话有挖苦之意,夏寻不悦蔑声道:“你不就怕我哪天忍不住去偷你的徽山么。我的人手里有药,吃上一枚就能把你的纯阳剑阵给废咯。”
“没错。”
余悠然丝毫不左掩饰:“昨夜你的两场征战,都很精彩。所表现出来的谋略与战力,都已经对我构成足够威胁,让我忌惮。若换平日,我不会来招惹你。但天试之行我必须要登峰取菩提,所以我不允许你的威胁超出我所能控制的范围。”
“卑鄙…”
夏寻就像是一位受尽*的姑娘,咬牙切齿,是恨不得把眼前这玷污他贞洁的疯女人吃到肚子里。他切齿狠道:“余悠然你别得瑟,你给我等着,我肯定会逮到机会整你的。待你落水,我定拿石头把你往死里砸。”
“这句话,你在翰林院已经说过。”
“哼!”
夏寻冷哼一声,憋着火气喝道:“那我说一次又如何!”
余悠然再道:“不如何,只是代表你很怕我。”
“放屁!”
夏寻瞪眼怒反驳道:“你别在这里得了便宜卖乖。若非天意不在我,若非皇族损我兵力,我今日也不会落到你和柏凌云的手里。我夏寻怕天怕地,也不会怕你这疯娘们!”
余悠然不理会,自行续道:“天意早已注定,多说无畏。你本有从我这里讨要好处的机会。可你因为怕我,却连棋都不敢和我下。”
“哼!”
夏寻再哼一声,再次闷闷闭上嘴巴。
待片刻,余悠然稍稍转去话风,冷道:“墨言会领一千人马留下,为你护法些时日,直至你的人伤势养好。如果你想策反请随意,但我想你应该没这个能耐。”
话罢,余悠然没给夏寻回话的余地,挽起被撕去一角还带着些鲜血的雪白裙摆,抬脚跨过小溪,朝着宝蓝轻车缓步走去。
“嘿!你走啥呀!”
见余悠然要走,夏寻远连忙喝道:“你还没给我摆平这群妖魔鬼怪了!”
余悠然头也没回,待走出许远,快接近宝蓝轻车时她才稍稍冷声回道:“抱歉,为了你这事我一夜未睡。你累我也累,我也不想再费脑子去搭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所以恕我食言,你自行解决吧。”
“靠!”
夏寻闻言,顿时恼羞成怒。
“小人!你个卑鄙小人!”
走近马车,小道人随即拉开遮挡车门的帘子。余悠然跨步走上马车,躬身停在门前,再冷道:“我本非君子,你骂也没用。我的人已经借你,你要杀要赶请自便。对了,我还忘记告诉你一件事。你身后的人皆面呈黑雾,印堂凝凶,十日后必有血光相随,你好自为之吧。”说着,余悠然稍稍侧目看向静站在棋盘外围的柏凌云,再深意说道:“养虎为患,挟制以衡,备以后用。你很幸运,命星富贵有王佐之相,大劫常有却无灾祸。遭逢如此厄难还能有惊无险,逢凶化吉,天试之行属你最有机缘。”
“我?”柏凌云听得有些蒙圈。
“莎…”
没等柏凌云后话出口,余悠然便走入车厢关上车门。小道人坐车前提起缰绳狠狠鞭挞马腿,两匹烈马吃痛迈步,掉转马头奔驰而去…
第五百一十四章 虎啸山林
“哒哒哒…”
余悠然的最后两话的声音都不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数百丈甚至里余开外的天启境高人都能勉强能听得。在这乍听之下,本还幸灾乐祸正准备趁火打劫给夏寻这伙人来上一刀的“虎狼”们,顿时就傻眼了。
“啥?”
“那疯婆娘借给夏寻千人?”
“这啥情况呀?他两不是敌对的吗?”
“余悠然不才刚折了夏寻百人吗?为何还要相助?”
“……”
虎视眈眈,伺机绝杀,奈何剧情转折突然。
囤积在蝾螈泽里的人儿当即就没了想法,纷纷呱噪。而夏寻身后的独少、雷猛等人比好不了多少。他们也是完全没搞懂余悠然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前一刻她才把人给捅了一刀,后一刻就反过头来送出千号人马庇护,说什么血光相随。这到底是疯子,还是脑子有问题呀?
剧情之剧变,让不知情理的人,无从说起。
远处的柏凌云愁容近乎成苦瓜,余悠然的后话他也没听懂多少。但国试开考至今,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是终于发生了。通过先前余悠然和夏寻交流的只言片语中,柏凌云可以摸索出线索。余悠然和夏寻有着一个共同的劫数。此劫凶险,他们几乎无解。而如今,为了化劫,他们悄然联合了…
对于今届国试的考生来说,这都如同灾难。
九天之上隐隐有雷云忽聚忽散,似有雨下。
夏侯、雷猛、武藤、独少等人脸色各异,阴晴不定,却也精彩至极。而最精彩的,莫过于白绣和舞兰这两姑娘家。青春年少最懂浪漫,她们似乎将先前夏寻与余悠然的暧昧动作,发散出了无限联想。
而夏寻最无奈…
因为只有他才知道,到底怎个情况。
余悠然借给他的千号人马根本就不是一把刀子,而是一面盾牌。盾牌坚硬,能挡刀兵,可庇护他们一段时日。但夏寻今日的损失,却是完全不是一面盾牌可以弥补的。谋者善攻,没有刀子在手,就好比墨闲没了剑。在这荆棘遍地的方寸山,那就是寸步难行。
“哎…”
长长叹声,收回心思。
现在不是懊恼的时候。
余悠然坐着马车跑了,剩在当下的烂摊子还得夏寻收拾。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余悠然留的这千号人马虽然用起来很尴尬,却也并非一无所用,至少夏寻可以拿来吓唬人。
“都过来吧,该轮到咱们出气了。”
夏寻朝着身后远处的独少、雷猛等人招招手。
“嘿,他娘的晦气!”
“寻少,按我说就别搞那么多道道了,搞事吧。”
“得了,我自有分寸…”
剩余不曾玉碎的人儿见势会意,皆起身走入棋盘。人数不多不少,加上夏寻刚好五十一数。五十人来人至溪边,夏寻随之领队闹闹叨叨越过小溪,朝着围堵在蝾螈泽山外的今晚号人马,决然走去…
“他们想干嘛?”
“难…道他们想和我们干仗?”
见夏寻领着人马决然行来,囤积在蝾螈泽里的诸方势力打心里觉得怪异。纵使余悠然离去前鬼迷心窍般留下千号人马给夏寻,但夏寻也不过手掌千军,而蝾螈泽里任何一方势力都能有这个数。全加起来,那可是万军之力。千军对垒万军,夏寻不整兵收缩也罢,居然还不退反进,这不扯谈吗?
“寻少…”
“大家好。”
站在蝾螈泽最前方的,是余悠然留下的千数人马。见夏寻行来,为首的童烈、儒雅书生、红衣女子皆抱拳行礼见过。夏寻脚不停步,淡淡抱拳回礼,然后继续领着人越过人群,直接走向鱼木寨山前山道中央…
放眼遥望,兵马密布,杀机四伏。
数十号北人站立于山前,面对漫山遍野的敌军,他们怡然无惧。
青衫拂袖,双手后挽,淡然如斯。
与余悠然对弈时的气息截然不同,夏寻仿佛在一瞬间又变回到了那个手掌乾坤的青衫少年。冷眼如炬,深藏怒火,淡淡的戾气不知从何处散发,逐渐蔓延向蝾螈两山之间。无形之中,将草木都燃烧的怯怯恐惧。
夏寻突然暴喝一声!
“各位大爷,今日这戏你们看得可舒畅哇?!”
突然暴喝,声如暴雷,回响山间。
话落许久,蝾螈泽里的诸方势力皆忐忑而视,始终没人敢站出身来接话。
夏寻遥眼四眺,肆无忌惮再喝道:“怎么,都不敢说话了么!?”
“你们不是很嚣张要堵我生门吗?”
“你们千里而来,难道就只为了看戏!?”
“呵,你们看戏看得倒是舒畅,但我演戏演得可憋屈得很!”
一连数喝,话语愈重,声色愈狠。
夏寻走前十数步,顺道走入蝾螈泽,稍带怒火再接连暴喝起:“日前我以四百人马连番血战皇族八千精锐,终斩将四千有余,一举将皇族打落凡尘。为你等天试之行先一步,清扫障碍!”
“怎奈尔等忘恩负义之辈,趁我军疲前来截道!”
“害我四百弟兄,不战而败,折损九成!”
“有道是,欠债还钱,血债血偿!”
“你们说!这帐我该找谁偿!?”
“……”
画风反转,说变就变,那一个是晴天旱雷。
先前夏寻面对局柏凌云,劫持续余悠然时,看似还有胜券在握都不曾表现得如此强势,而今单枪匹马领五十人深入敌腹,四面受伏,却如猛虎站在羊圈之中,连声咆哮,虎啸山林!不说实力如何,光那气势便能使人听得恍惚所以,暗暗心惊。
“呵,你以为你谁呀?”
“哦?”
夏寻话止,宁静的山谷忽传出一声讥笑。
讥笑非常唐突,因为只有一声,显得特别孤单…
夏寻随声侧目看去话者,但见话者站于蝾山侧脚的兵马队伍前段。目如枣,鼻高跷,大嘴崩牙,生得一脸凶相,看之就晓得不是善辈。手执一柄钢斧头,更显嚣张。
看着这猛人夏寻的脸色不禁盛起玩味。
“是你在说话么?”
“就是爷爷我在说话咋滴?”猛人不惧,声色更狠。
“不咋滴。”
夏寻冷道:“只是,你该死。”
“该死?哈哈哈…”
第五百一十五章 一群兔子
“就是爷爷我在说话咋滴?”
“不咋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夏寻冷道:“只是,你该死。”
“该死?哈哈哈…”
猛人闻言,哈哈大笑。
笑过三声他两眼一狠,暴喝道:“夏寻!莫以为你有几分诡计,仗着身后站着位过气的圣人,我就怕你!这里是大唐境内,不是你那北茫山沟沟。国考天试,讲的是形势!如今我势比你强,你是虎也得给爷爷我趴着!”
声啸雷震,晃荡在蝾螈两山间,听得人颤颤耳鸣。
夏寻不置可否摇摇头,玩味之色逐渐放冷,冷若寒霜。他忽然莫名其妙地问道:“你知道什么叫有眼无珠么?”
猛人眼高瞧天,不答。
夏寻再问道:“那说的就是你这般鲁莽之人。难道你没发现,这里除了你之外,就没几个人敢对我呱呱乱叫吗?”
“额…”
夏寻连续两个问题,顿时把那猛人问得一愣。
他赶紧低头,悄悄打眼四望。这不看还好呀,一看之下,他的心儿顿时凉就去半边。但见原本站在远处戒备的墨言、墨闲,此时正绽着满身气芒,朝他这头逐步走来。而原本围堵在蝾螈山间的人马,则都被两人的杀意所惊吓得连连后退,更有甚者直接躲到一旁,傻眼地看着场间变化。又或自觉分出一道,容得墨闲、墨言通行。
两人所过,漫山百兽皆瑟瑟…
那一个叫做威风凛凛。
“这这…啥情况呀?”
猛人这下子可真有些怕了。
墨闲、墨言是何等人物呀?
一剑纯阳,一剑七星,双剑合璧可是连大成王者境都照杀不误的恐怖存在!他两若联手,足以问鼎天试,无人能敌。而现在,他们朝着头走来了。剑锋所向杀机重重,即便猛人的胆子再肥,那也都快被吓出胆汁咯。
后知后觉,心凉如冰。
猛人总算是知道夏寻那两问题到底是啥意思了。
所谓枪打出头鸟,剑锋够利,亦能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只要有墨闲、墨言这两把剑在,谁还敢出来说道夏寻的不是?也就只有他那么鲁莽,自以为势大便目中无人,还傻乎乎地做了回出头鸟。现在他是后悔得肠子都青里。只是猛人的狠话才刚喝出,现在又哪能收得回?
“哼!”
两难之下,猛人唯抱着一丝侥幸,怒哼一声振作胆气,喝道:“兄弟们莫怕!纵使余悠然借他千号兵马,我们也有万人在场。只要咱们同气连枝,万人敌千数咱足以碾压他们十回!兄弟们,抄起刀子,咱们不怕!”
“诶,老胡你这是要去哪里?”
“喂喂喂,你们别走呀!”
“你们怕啥,快回来呀!”
“都给我回来呀!”
“……”
滑稽的一幕就这么发生了。
猛人的喝话压根得不到人理会,反而随着墨闲、墨言逐步逼近,原本与他站在一块的同阵营考生都瑟瑟远遁到一旁。以至于待墨闲、墨言走入人群,走到猛人面前时候,方圆十丈已再无一人。
“嘎嘎…”
“哈哈哈。”
“这傻瓢子,有意思,哈哈…”
如此滑稽之情景,看得夏寻身后的夏侯、白绣等人都忍不住嘎嘎笑起。先前憋下的一肚子火气,也总算是发泄去丝毫。而原本杀气腾腾的各方势力则脸色难看至极。虽说那猛人不是他们一伙的,但同来截道也勉强算得是临时结盟。而今盟友被区区两人逼得如此窘迫狼狈,他们的面子也是挂不住呀。只不过,墨闲墨言真不是一般人。他们分别夏寻和余悠然的剑,剑锋之利没人敢迎其锋芒。而如今,余悠然把剑借给了夏寻,夏寻拿着两把剑虎啸山林,这摆明着就是要拿人开刀的。谁敢出来,谁就得迎接夏寻的刀口子。
纵使己方有千军万马,但谁都怕死不是?
既然怕死,谁还会那么傻站出来呱呱乱叫呀?
也就那猛人自己犯傻而已…
别人可不会跟着他傻呀。
“……”
猛虎起势,山风藏杀机凌厉。
墨言,墨闲皆止步在猛人三尺之外,这刚好就是出剑的距离。场间鸦雀无声,连猛人自个也不敢再嚣张了。夏寻挽青衫环扫四野,然后迈步走进人群。
见来者,人群瑟瑟分道,让开一路…
“莎…”
步履稳重,轻踩细沙。
青衫飘逸,如龙漫游。
寂静的气氛使得沙尘起伏声音都能轻易传入人的耳朵,更显得隐藏于无形的杀机更具威胁的味道。夏寻走的不快也不慢,步落的脚印却深刻着许多人的恐惧。
那就像是被一头猛虎凝视着的感觉。
如果说余悠然和柏凌云这一把双叉戟的锋尖,短小而利,极具攻伐的伤害力。那当锋尖相继离去,此间便就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枪杆子,人多势众却毫无锐气。
他们都怕了…
“笑呀,继续笑。”
“你刚不笑得很猖狂么?”
“现在你怎么不笑了?”
“……”
众人退怯,夏寻从容步入场间。站在墨言、墨闲身后,他清清淡淡地笑看着已经止不住瑟瑟发抖的猛人。
等片刻…
他平声再问道:“你开始害怕了对吧?”
“咕噜…”
猛人不话,生咽一口涎水,怯怯退后半步。
夏寻淡淡笑着,沉默片刻,缓缓扫眼四周八面…
突然暴喝一声:“你们也怕了,对吧!?”
嗡…
猛虎再咆哮,厉声回荡着山道,阵阵复响。夏寻虽毫无修为,但这一喝却直喝得围堵在附近的人儿,身子一震哆嗦。
呼…
满山偏野百兽瑟瑟,无人敢应,唯风呼啸。
山野寂静,再等待片刻,夏寻再次放声喝道!
“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戏!”
“我不敢和柏凌云厮杀,是因为他光脚不怕穿鞋的,是条亡命疯狗。我能杀他,他也能咬掉我半条命!我不敢和余悠然赌,是因为她发起疯来连我都怕,是疯狗中的疯狗。她能抱着我一块死!而你们呢?!你们连狗都算不上!只是人多势众,欺善怕恶的兔子!!”
“寻少说得好!”
“他们就是一群烂兔子!”
“寻少别废话,干死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