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1章 李牧后人
雁门关外两里,有几颗巨大的枣子树,虽然树叶早已落尽,但看得出来夏日一定是一片繁茂葱茏。
距离枣树不远有一座木石修建的祠庙,庙前有几个身穿羊皮短褂的男子正聚在一起演练刀剑,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淡淡的香火味道。
一群人下马,将马匹都拴在枣树下,然后往祠庙走去。
看到一大群人前来,几个男子皆都愣了一下停下来,其中有人还情不自禁的伸手扬起了武器。
“无需紧张!”陈旭摆手阻止了准备抽刀拔剑的侍卫,满脸淡然的牵着水轻柔的手慢慢走到庙宇之前,抬头看着这座简陋的小庙和门楣上靖边寺几个古拙的篆字,微微凝视片刻之后准备进去。
“站住~”突然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
陈旭愕然转头看着方才站在附近的几个男子,眉头一皱说:“怎么,靖边寺莫非是你家的?”
“不错,就是我家的!”一个相貌英俊的年轻人冷眼盯着陈旭点头。
“呵呵,这么说来你就是李牧将军的后人咯!”陈旭的脸色一下松弛下来露出笑容。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诸位一看就不是我赵地之人,因何要来靖边寺,莫非心怀不轨想搞破坏?”年轻人并不领情。
“李牧将军乃是前赵大将,久驻雁门屡次击败匈奴入侵,为护佑中原诸侯和百姓立下大功,某虽不是赵地之人,但也深感李将军之勇武,路过雁门特来祭拜一番,难道不可?”陈旭和颜悦色的问。
年轻人和身边几个男子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脸色也舒展了许多,一起收起刀剑抱拳说:“既然公子非有歹意,祭拜李将军自然不无不可,请!”
陈旭微微点头转身,带着水轻柔踏入靖边寺,一群侍卫则四周散开将小庙团团围住,手按刀剑仔细守护,特别是年轻人和他的几个同伴都被盯的死死的。
庙宇是新修的,砖石梁柱看起来整洁干净,里面方圆不过两丈,正中一个神龛,上面端坐着一个真人大小的武将泥塑,顶盔掼甲四平八稳,三缕长须脸色威武,腰挎一柄大剑,目光如炬俯视下方的祭拜者,浑身散发着一股威武雄浑的气势,整座雕像比例合适神态自然,明显看得出来出自一位巧匠之手。
“果然是一代名将,有气吞山河之势,可惜可惜……”
陈旭盯着雕像细看许久,然后叹息一声,走到神龛前面,从供桌上拿起三炷香,水轻柔赶紧从随身的衣袋之中掏出火柴点燃。
站在雕像前三揖到地之后,陈旭将三炷香插在香炉之中。
“轻柔也来祭拜一下!”
陈旭退到旁边,水轻柔也拿起三炷香点燃之后插在香炉之中,并且还跪在蒲团之上恭恭敬敬的伏地磕头,对这个夫君都一直赞不绝口的赵**神表达了极为隆重的恭敬之情。
水轻柔虽然出生商贾之家,但却自小跟随赤松子修道,所谓名师出高徒,这并非是说名师一定会教出好的学生,其中还有另外一个意义,那就是她所代表的群体。
赤松子,如今是道家学派的一面旗帜,代表的是正宗的道家门派,而天下道家门徒何其多哉,作为出身道家正统的水轻柔和虞无涯等人,便是民间人士和天下道徒恭敬的对象。
水轻柔只跪拜过赤松子、陈旭和陈旭的父母,皇帝都没拜过,但今天跪拜李牧,的确是受到了陈旭的感染。
“踏踏踏踏……”
“聿~~”
就在陈旭和水轻柔敬香祭拜之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瞬息之间便到了靖边寺外,一位相貌英俊身穿绿色官服头戴武冠腰挎长剑的男子翻身下马。
“见过关守大人!”方才阻拦陈旭的青年和几个男子皆都恭恭敬敬的抱拳行礼。
“站住,靖边寺有贵人正在祭拜,来者止步!”
守护在靖边寺外的一群侍卫却丝毫都没把这穿着四品官服的朝廷武将放在眼里,手持刀剑将庙门拦住。
“放肆~”武将身后,随行而来的十多个身穿皮甲的魁梧将卒瞬间勃然大怒,皆都伸手要去拔刀。
“退下~”男子回头,然后踮脚往靖边寺里面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身穿锦袍的背影和一个身材婀娜的黑衣女子,顿时心头激动的大呼,“请问可是清河侯和侯妃驾到!”
“哈哈,江兄稍待,本侯马上就出来!”庙内传出一声爽朗的笑声,很快就看到陈旭携着水轻柔的手走出来,脸上还带着和煦的笑容。
“雁门关守江楚天拜见侯爷,拜见侯妃!”江楚天喜出望外一揖到地。
“无需多礼!”陈旭大步上前将江楚天扶起来,上下打量一番之后说,“两年不见,江兄越发俊朗,前天路过晋阳,突然想来雁门一游,于是便来了,没有事先通知楚天兄,还请见谅!”
“不敢不敢,侯爷公务繁忙,能来雁门,实乃百姓和守官将士之福分,此间风大,还请侯爷和侯妃回城关,下官也好准备酒水招待一番,以尽地主之谊!”
“也好,本侯来雁门就是想看看靖边寺,祭拜一下李牧将军,眼下已经祭拜完毕,那就去城关看看吧,楚天兄请!”
“侯爷请~”
“等等,您……您就是清河侯?”
就在陈旭翻身上马准备离开之时,被一群侍卫挡在外面的那个年轻人突然开口,此时脸庞涨红神情激动。
“侯爷当面,岂能无礼,速速退下~”江楚天摆手怒斥。
“楚天兄无需动怒,方才本侯问过,此人自称靖边寺是他的,想来是李牧后人,既是英雄之后,担待些又有何妨,你过来……”陈旭骑在马背上招手。
年轻人微微犹豫一下之后慢慢走到陈旭面前,神情激动中有带着几分惊惧。
“侯爷,此人名叫李左,乃是李牧嫡孙,自从上次雁门关事件平息之后,他便来到此处,日日和族人守护靖边寺,在此处已经呆了一年多了……”江楚天赶紧解释。
李左?
陈旭在脑海中绞尽脑汁的想了一下,似乎不太确认战国至秦汉时期有么一个人物,最主要的是这段时间的历史记录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太多了,秦汉与三国时期,号称中国两个最为混乱和辉煌的时代,英雄多如狗,谋士满地走,稍微不那么出名一点儿的就想不起来,这个李左虽然是李牧的嫡孙,但李牧毕竟已经作古,赵国也已经烟消云散,靠吃祖宗老本的人物就和王离一样,已经处于日落西山之势,想不起来也正常。
不过虽然没有听过李左的名字,但怎么说也算是名将之后,陈旭还是和颜悦色的点头说:“你叫住本侯是否有话要说?”
“我……我想求侯爷放过如今羁押在咸阳的两位族叔!”李左犹豫许久之后拱手。
“李左,莫非你想死,李雄李戴夺关杀人,实无异于造反,如今没死已算命大,你还敢求侯爷饶恕,速速离去,否和本官将你视同反贼拿下送往咸阳!”江楚天勃然大怒,手按腰刀大吼。
“江关守说的对,大郎勿要节外生枝!”青年背后几个男子一拥而上将李左拖开,全都战战兢兢不敢看陈旭一眼。
“李雄李戴……”
陈旭没有理会李左和江楚天等人的不同反应,而是念叨着这两个名字开始沉思,许久之后心头一动开口说:“就如江关守方才所言,李雄李戴当初带领上万人抢夺雁门关,最终导致守关将士两千余人死伤,附近民众伤亡更甚,若说武城侯纵容家臣和兵卒捣毁靖边寺有错在先,但你李氏聚众夺关已经实属造反无疑,若非陛下仁德为怀不予追究,你李氏早已三族被灭,何曾还有你今日站在此处与本侯说话。二人罪无可恕,本侯无法通融,不过我大秦向来以军功为荣,即便是死罪,只要有足够的军功,也能将其抵免,你想救出他们,只能自己想办法去战场上搏取军功,李牧将军乃是本侯最为敬佩的英雄人物,眼下陛下正准备出兵西方征讨安息和大月氏,你若想参军,本侯到是可以帮忙……”
“侯爷,此……此话当真?”李左挣脱族人的手激动的嚷嚷。
“本侯说话自然算话!”陈旭微微点头。
“噗通~”
李左直接跪在了陈旭面前,伏地磕了三个头之后抬头看着陈旭,“如若侯爷能够帮忙,左一定随大军去西方征战博取军功,替两位叔父赎罪!”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本侯去城关,驾~”
陈旭点头示意,轻轻一夹马腹在一群侍卫的护送下率先往雁门关而去。
第1412章 虽远必诛
雁门关虽然只是一座城关,但却城墙厚实高大,平日驻军只有三千,但一旦战事开启,关内上下足可以容纳数万兵马,因此城关之上除开粮食武器储藏室之外,还有大量生活起居的房间,虽然处处透露着西北狭小厚重的风格,但却也非常实用,吃喝拉撒睡的场所一应俱全。
申时末,繁忙通行一天的雁门关进出的两扇大门徐徐关闭,吵闹呵斥和车马铃铛的声音逐渐消失,伴随着一声声号角声响起,高大的城关和两边的长城上,此起彼伏响起警笛声音和换防的奔跑声,夕阳晚风之中,空气中飘荡起来一股饭菜的香味,守关的将卒开始吃晚饭休息了。
正城楼上的守关署衙大堂之上,一桌丰盛的筵席已经备齐。
全都是大盆分装的牛羊肉和烧烤,摆放在一张丑陋但厚实的木桌上,粗陶大碗摆开一圈,都盛满了雁门当地酒商制作的酒水。
关守江楚天、关都尉赵青,三位领军校尉,另有长史、尉史、监军等七八个雁门关排的上号的大小文武官职,另有一个不属于体制内的家伙,就是李左。
房间里灯火通明,等酒菜上齐之后,江楚天这才站起来双手捧起酒碗说:“侯爷能够莅临雁门关巡查,实乃我等荣幸,如今边塞虽然安宁,但毕竟是苦寒之地,酒水食物用具皆都粗鄙,还请侯爷和侯妃勿怪,诸位一起,敬侯爷和侯妃一盏……”
“侯爷请~”满桌人都一起站起来高举酒碗。
“好,诸位一起满饮一碗,请~”
陈旭也不客气,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抹嘴拿起筷子招呼所有人开吃。
水轻柔则浅尝辄止,坐在陈旭身边仔细帮忙夹菜照顾,这一路前来,陈旭身边除开她之外,一个侍女仆娘都没带,一切都是她和陈旭互相照顾,因此这几千里来往,两人之间更加亲密,也更加心意相通。
酒宴陈旭这一路上吃过无数次了,按照级别来说这里不算高,按照食物来说也不算美味,按照规格来说也算是简陋甚至是寒碜,但不得不说,这种边塞苦寒之地,能有眼下这种安详宁静颇为来之不易,的确值得珍惜,而江楚天与他虽然不算特别熟悉,但因为是江氏族人,双方似乎并没有任何隔阂一般。
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一群人边吃边聊气氛热烈,江楚天等人说的都是雁门附近和代国的情形,而陈旭主要说的还是这一路巡游的见闻,甚至还专门提到在闽中沿海杀死钟离昧,已经将他的人头带回。
当初陈旭函谷关遇刺的消息如今早已传的沸沸扬扬,江楚月替陈旭挡箭之事也无人不知,后陈旭以未婚妻之礼仪将江楚月葬在侯府陵园并亲自写下祭文刊登在大秦都市报上,这件事更是得天下人赞叹和尊敬。
而今五年过去,陈旭仍旧未曾放弃追杀凶手,这次终亲自将钟离昧斩杀于闽中沿海,并且还带回其人头告慰祭奠,因此酒桌上的一群人听完之后无不侧目,纷纷对陈旭的做法表达了无比的敬佩之情。
但江楚月之事毕竟已经过去五年,如今提起,也不过是唏嘘感慨一下,就连作为族兄的江楚天,似乎都已经对自己这个族妹忘记的差不多了,除开记得她的刁蛮任性之外,再也记不得更多。
吃喝过半,所有人都微微有了一些醉意,讨论的话题也从天南地北转移到了最近朝堂的动向之上。
“侯爷,您认为陛下是否真的打算征讨安息?”
作为一个武将,江楚天很清楚一次大规模对外战争产生的影响,但作为边关守将,朝廷的命令只能听不能质疑,刚好今天遇到陈旭,于是江楚天对上个月朝廷发布征讨安息的命令感到有些疑惑,甚至还微微有些激动,毕竟三叔江琥如今镇守大宛,若是征讨安息,则江琥的军权和地位肯定还会增长,说不定很快就成为节制整个征讨大军的主帅,这对于江氏来说,绝对是一个好消息。
陈旭停下筷子想了一下微微点头说:“李顺使团失踪,这件事我是数日前才从报纸上看到,虽然拐走安息国君未婚妻的说法本侯持保留态度,但既然安条克胆敢追杀使团,陛下必然不会就此罢休,此乃大秦脸面,岂能不做出一些姿态,但你等也知道,大秦此去安息,遥隔两万余里,一来一去光是花在路上的时间至少都需要年余,加上粮草军械等后勤支持和战争策划,如果真的开战,没有三五年根本不可能完成……”
陈旭说到这里,突然转头看着一直坐在角落里默默喝酒吃肉不曾开口的李左,“李牧将军乃是赵国曾经的柱国将神,文韬武略无所不能,你乃将军嫡孙,对陛下这场远征之战作何感想,觉得是否有把握速战速决?”
所有人都停下了吃喝的动作安静下来,就连水轻柔都看着李左,知道这是陈旭准备校考一下这个将门之后。
李左脸皮瞬间涨红,踌躇许久之后微微抱拳说:“左虽然自幼熟读兵法韬略,但从未领兵作战,不过所谓远交近攻,劳师远征之事变数太大,粮草兵员军械补充都非常困难,而且关于西方诸国左也只是从报纸上略知一二,全都是阴山侯的奏书所写,通过大宛、康居与大夏和月氏余部之间的战斗来看,西方诸国战斗力不值一晒,但为了一支使团却起倾国之力征讨,左以为太过……”
“李左,你区区一介白衣,竟然胆敢妄议皇帝决策!”关尉史李墙拍案而起。
“李墙,侯爷当面莫非你想挨揍!”江楚天眼睛一横,李墙瞬间偃旗息鼓,脸红耳赤的拱手坐了下去。
“你直言无妨,今日乃是酒宴戏言,无有妄议之说,既然你方才说起大军劳师远征太过,可有更好计策?”陈旭摆手示意全都安静下来。
李左得到陈旭鼓励,微微思索一番站起来说:“侯爷,眼下西方诸国情形不明,来去路途遥远,但毕竟阴山侯已经驻扎大宛,宁王不日也便到了大宛,最多到明年夏天,西方诸国的消息都会被打探的非常清晰,在这种敌我不明的情况下,擅动大军劳师远征实非良策,因此左认为最好的方法便是派出一支数千人的精锐进行袭扰,以大宛和西域作为后盾,进可攻退可守,就如同当年阴山侯突袭匈奴王庭一般,只要来去迅速,很快就能将西方诸国搅乱,如此年余下来,西方如同一锅粥一般陷入混乱之中,则大秦再分辨时机和敌我,采用远交近攻之计,听闻极西之地尚有更多国家,安息必然在西方还有敌人,我大秦攻击安息,则西方之国得到消息必然也不会袖手旁观,东西夹击之下,安息必亡……”
李左虽然年轻,但说的却非常有条理,而且思路也很清晰,听完之后酒桌上几乎所有人都微微点头,陈旭鼓掌大笑,“哈哈,果然将门虎子,左之言的确有理,既然你有这般能力,本侯推荐你去征战西方也算有了更好的借口,如若你能够立下大功回来,李雄李戴两人的皆都可以免罪!”
“多谢侯爷!”李左激动的抱拳行礼。
“侯爷,征集粮草军械和征调兵马的谕令和兵函半月前便已经发出,此事若是要改,恐怕已经来不及了!”江楚天低声提醒。
“嗯,陛下一言九鼎,改是不能改了,但还是可以变通一下,提前安排一支精骑先行去西方提前布局,同时也可以寻访一下李顺使团到底下落如何,如若李顺使团真的遇害,本侯不介意上书陛下,对西方诸国的态度更加暴虐一些,犯我大秦者,虽远必诛……”
陈旭轻轻的放下酒杯,脸色瞬间变的冰寒无比。
李顺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年轻不说,而且还有理想有抱负,最主要的是能吃苦,当初被他忽悠去出使西方,陈旭给他画了一个高官厚禄的大炊饼,但若是就这样死了,留下家中一个才六七岁的儿子和尚才二十来岁的妻子小芸,只怕陈旭心中的愧疚这一辈子都无法平复。
这个时代信息通传简直慢的让陈旭想死,想起后世智能手机和电脑网络以及卫星通讯的便利,陈旭感觉自己穿越的很失败,但却又丝毫没有办法改变。
在他的有生之年要把电报电话这种最原始的电子通讯弄出来恐怕就不容易,更别说数字和卫星通讯了,按照大秦的工业和科学基础,没有一两百年毛都看不到,要知道眼下连电都还没有。
知识积累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并非靠他灌输就能实现快速突破,何况许多他初中高中大学学过的物力化学数学理论,早就还给老师了,甚至其中还有许多科学理论感觉都是体育老师和英语老师教的,十分的不靠谱。
按照大秦的工业和经济军事实力,征服全球并不难,难的就是交通和通讯,没有这两样的突破,统一全球完全就是个笑话,一来一去几年,消息还没传回来黄花菜都已经凉了。
看来还是不能偷懒,陈旭决定这次回去之后,就组织一批人开始研究电,即便是弄不出来电话,弄出来电灯也行,总比每天晚上熏蜡烛和油灯好很多。
而就在陈旭巡视天下从北方雁门返归咸阳,同时担忧李顺使团命运的时候,同样有一支队伍正从西南蜀郡,沿着巴蜀栈道翻山越岭直奔咸阳而来。
第1413章 太师回来啦
转瞬十一月,已经是隆冬时节。
关中大地已经寒风肆虐草木凋零,虽然京师咸阳依旧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但通往各地的驰道上的商旅行人却看得出来,要比夏秋之时少了近三成,而在千里沃野的关中平原上,无数农人正牵牛赶马正在农田之中翻耕播种,冬播已经进入了尾声。
“报~~陛下,清河侯回归京师,此时已经到了泾阳!”
酉时将尽,又是日落时分。
咸阳宫紫宸殿,始皇帝正跪坐在暖榻上看几份奏书,听闻禁军来报,顿时激动的从榻上跳了下来,丢下奏书吩咐:“速速与朕更衣,通传诸位公子和三省六部三品以上主官去西门迎接太师!”
“喏~”殿外禁军和一众内侍应诺急匆匆离去,一群宫人也都一拥而上帮忙始皇帝穿衣穿鞋梳妆打扮。
“还是咸阳热闹,这已经是日落时分,依旧车水马龙……”坐在马车上,水轻柔撩起窗帘看着通往城门的大道上依旧人来人往的热闹场景忍不住感慨。
“自然,咸阳乃是京师,人口超过百万,全国富豪商贾王侯公卿尽皆聚集在此,想不热闹也不行,不过再过十年八年,恐怕吴中琅琊等东南诸地,繁华程度也不会相差太多!”陈旭笑着说。
“得知夫君回来,恐怕公主和婉娘还有采盈采薇已经都望眼欲穿了!”
“我也着实惦记她们,等去宫中拜访皇帝,我们便回家好好休息,这一趟出门,骨头都差点儿累散架了。”此时看见巍峨高耸的咸阳城,陈旭伸了一个懒腰感觉心情一下突然就安稳下来。
“嘻嘻,只怕夫君回家歇不下来呢,说不定更累……”水轻柔放下窗帘捂嘴轻笑。
陈旭微微一想,然后情不自禁的打了几个摆子。
“呜呜~~”
就在马车到达西门即将进城之时,突然城头上悠长的号角声响起,伴随着踢踢踏踏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很快一队中尉禁军手持长戈旌旗冲了出来,就在城门两边列队而立,紧随禁军之后,是一辆接一辆的四辔和双辔的豪华四轮马车。
这些马车出城之后,就在城门外按级别整齐停放,许多身穿黑色绿色官服的人全都下车,在城门列队迎接。
此时,几辆普通马车正在一群侍卫的护送下,既没有仪仗也没有旌旗,就这样在夕阳下顺着平直的水泥马路而来。
双方如此不相称的队形,立刻引起了城门处无数人的围观和指点。
出城列队迎接的不光有右相冯去疾和御史大夫蒙毅以及三省六部的头头脑脑,而且还未分封的六位公子一个不拉都在其中,就连被民间盛传为未来储君的子婴殿下也在并且满脸激动,此时所有人都一个个踮脚张望,目标正是百丈开外迎面而来的那一队普通车马。
“侯爷,城门处有人迎接!”带队的侍卫首领走到车窗外禀报。
陈旭推开车窗探头看了一眼,无可奈何的叹口气摆手说:“放慢速度,三十丈外停车!”
“是~”侍卫首领答应一声,很快几声命令响起,行驶的队伍缓缓慢了下来,然后在距离城门三十丈外停下,车门推开,整理好衣服头冠的陈旭挽着水轻柔从马车上下来。
“哈哈,左相一去大半年,终于舍得回来了!”
满头银发头戴玉冠身着相服腰缠玉带的冯去疾大笑着迎了上来,蒙毅脸皮抽抽几下落后半步,余下诸位公子和朝堂大员皆都跟着一起迎上来笑着拱手。
“怎敢劳右相与诸位同僚迎接,实在令旭惶恐,诸位有礼有礼~”
陈旭也满脸堆笑的大步迎上去挨着一个个拱手问候。
熙熙攘攘一番见礼寒暄,此时所有在城门处围观的百姓才知道是清河侯回京了,瞬息之间城门外欢声雷动,无数人对着陈旭作揖问候,陈旭也只能不断的对着人群回礼致意,热热闹闹近两刻时间之后,庞大的队伍才缓缓入城,而此时清河侯回咸阳的消息已经如同飓风一般传遍全城,队伍所经之处,大街两边全都是密密麻麻拥挤欢呼迎接的人群,甚至还有人点燃了鞭炮和焰火庆祝清河侯的回归。
没有清河侯的咸阳是没有灵魂的。
如今清河侯突然回归,咸阳必然会再次出现层出不穷的热闹事件。
许多人甚至都一直还在惦记清河侯和建成侯为了争夺林仙儿的那场旷世梭哈赌局。
迎接的队伍浩浩荡荡来到咸阳宫,此时平日皇帝才能进出的南门已经大门敞开,漆黑厚重的大门上巨大的金色铜钉在夕阳下散发着熠熠金光,在卫尉禁军和数百玄武卫的拱卫下,天子玉辇停在宫门之前,车门打开,始皇帝玄服高冠端坐其中看着滚滚而来的车马,正中央,一辆普普通通的民间马车虽然丝毫都不起眼,但此时却如同鹤立鸡群一般清晰。
看着这辆马车,始皇帝脑海中突然想起当初在博浪沙的遭遇,脸色和眼神突然一下变的更加柔和几分,但同时,又情不自禁的想起另外一件事,眼角轻微抖了几下。
从四月离京到十一月回归,历时近七个月,虽然没有左相的大秦朝堂依旧运转平稳,但对于皇帝和满朝文物和咸阳百姓来说,清河侯这次出门的时间的确太长了,长的让所有人都感觉到欠得慌。
而似乎为了迎接清河侯的回归,这个寒冬的傍晚,整个咸阳的曲园杂舍商铺酒楼突然一下热闹起来,整个咸阳都被一种欢喜和兴奋笼罩,大街小巷尽皆灯火辉煌欢声笑语。
民间热闹,皇宫更加热闹。
为了迎接陈太师回归,始皇帝在甘泉宫设下盛宴,邀诸位公子和三省六部三品以上大员还有诸多公卿王侯以及百家名士与宴。
珍馐美馔,山珍海味,美酒佳肴,蔬菜瓜果,凡是皇宫应有之物,皆都陈列其上。
精致彩绘的陶瓷碗碟,晶莹剔透的水晶杯盏,琳琅满目摆满大小案桌,身穿彩群的宫女捧着精美的酒瓶来回串花一般,一群舞姬随着优美的音乐在大厅中央翩翩起舞。
灯火辉煌的宫殿之中,音乐、歌舞、喧哗、此起彼伏的笑声构成一副君臣相乐的盛世华章。
始皇帝与陈旭并排而坐,左手是冯去疾蒙毅等一众朝堂大佬,右侧是建成侯和武城侯等一群王侯公卿。
在觥筹交错其乐融融的气氛中,陈旭与始皇帝和一众王侯公卿聊起了此行巡查坦途工程中遇到的各种情况和新奇之事,除开略去了台湾一行之外,把沿途所见所闻的风土人情以及各地河海码头的修建过程全都讲了一遍,特别着重说到了番禺、姑苏、琅琊和辽东四个贯通整个大秦东南海岸的主要海港,最后还把准备收服舟山群岛上的岛民和在闽中海外联合高干掉项伯等项氏反贼余孽的事情也大致提了一下。
作为大秦左相和太师,陈旭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会当做板上钉钉之事,即便是事情的经过完全不一样,但在这个消息闭塞交通缓慢的时代,他说出口的东西就是唯一的正确答案,何况这些事他在回来之前也早已安排妥当,民间各种纷乱的传说并不值得采信。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所有人都深谙这个道理。
陈旭的叙述时不时的引起一阵惊讶的喧哗和赞叹,虽然陈旭说的许多事情各地奏书早已呈报,但从陈旭这个亲自推动者手中说出来,那种感觉和分量又完全不一样,特别是陈旭最后说到在狼孟县黑龙口发现当初惊吓通武侯王贲的所谓妖龙只不过是数万只聚集在一起的怪异蝙蝠的时候,整个宴会尽皆哗然,许多人都露出无法置信的神情。
赵亥和一群相互亲近的卿侯互相默默对视了一眼。
武城侯王离脸皮剧烈抖动几下,手在案桌下死死的攥紧了双拳。
“诸位莫要不信,本侯已经查验并且在狼孟县询问过当地诸多乡老,这种蝙蝠的确偶尔会在傍晚和黑夜飞入牛圈马厩吸食牲畜鲜血,而其中还有些牲畜在被吸食鲜血之后不久便会抽搐发狂而死,而黑龙口因为地形特殊,就成这些蝙蝠的聚集之地,当日臣从雁门回归之日再去黑龙口视察,发现数百丈长的整个山洞里面密密麻麻全都是被毒烟熏杀的蝙蝠,地上厚厚一层连河水都无法流动……”
“左相说的太过玄奇了,非亲眼所见,老夫不敢相信!”冯去疾捻着花白的胡须,说的话代表了大部分参加酒宴的宾客。
“呵呵,我就知道有人不信,再过两三日,狼孟县官员便会用车把这些蝙蝠运送来咸阳,到时冯相与诸位一看便知!”陈旭胸有成竹的笑着喝酒吃菜。
“看来太师胜券在握,此事必然不假,太师为当地除此大害,必然民众感恩戴德!”
“不错不错,太师此番巡视各地,斩妖除恶一路辛苦,真正是劳苦功高,下官等敬您一盏!”
席间有王侯公卿开始拍马屁,举起酒杯敬酒,陈旭也来者不拒,喝酒如同喝水,豪爽的酒风顿时引起整个酒宴再次欢腾热闹起来。
第1414.8章 三日浮生果
一顿皇家酒宴从酉时初喝到亥时初,整整四个小时,酒宴进行到最后简直群魔乱舞,大量官员和王侯公卿都情不自禁的走到中央的舞池跟着一群歌姬舞姬跳起了贴面舞,场面混乱的一塌糊涂。
唉,陈旭忍不住掩面长叹。
虽然他已经熟悉了大秦的各种风俗,唯独对于皇室和贵族的这种酒宴仍旧无法完全接受,感觉充满了数千年的时间代沟。
“此间太过吵闹,太师陪朕出去一览月色!”始皇帝同样有些薰醉,不过头脑仍然清醒,摇摇晃晃站起来,随即就有宫人拿来精美的貂裘披风裹在皇帝身上。
“与太师一件!”始皇帝挽着陈旭的手吩咐。
“是!”瞬息又有宫女拿来一件一模一样的披风,君臣二人就携手从后殿走出甘泉宫。
天色幽暗,繁星满天,一弯钩月悬在终南山之上,黑黢黢的山岭绵延起伏宛若苍龙俯卧,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俯揽咸阳城,大街小巷灯火通明,林立的商铺酒楼歌舞升平,而在夜色之中,能够清晰的看到城南高高耸立的图书馆,虽然还没修建完毕,但里面已经有点点灯火闪烁。
“朕幸得爱卿,以前莫说如此热闹,一到天黑,整个咸阳便是一片死寂,何曾会有如此热闹繁华之胜景!”始皇帝感慨不已。
“臣又何尝不是得遇陛下,如若没有陛下的支持,臣终将一事无成!”陈旭心有戚戚同样感慨。
“爱卿此去足足大半年,让朕挂心不已,如今安然归来,本要好好回府休息旬日,但朝堂政务却积压甚多,朕也不得不催促爱卿尽早上差处置政务!”始皇帝转头看着陈旭满怀歉意的说。
“陛下放心便是,臣这一路游山玩水,却是比在咸阳轻松惬意的多,明日一早臣便会上朝参议政务!”
“如此便好,爱卿有所不知,自从你走后朕便要每日批阅数倍于往日的奏书,如今年老体衰精力大不如前,有时寝睡难安无法入眠,只怕从今日开始,朕又要舒心多了!”始皇帝挽着陈旭的手笑着的很畅快。
“能为陛下分忧,乃是臣之本分,陛下也知道臣是个痞懒之人,上朝上差也只能马马虎虎,好在大秦朝堂和地方郡县皆都有循法,三省六部和监察官员也都各司其职,陛下得到臣这样的下属,也只能马马虎虎将就用着罢,千万不能要求太高了!”
“哈哈,哈哈哈哈,爱卿果然非同寻常……”
秦始皇差点儿连鼻涕泡儿都笑出来了,畅快的笑声传入筵席大殿,只把满朝文物都羡慕的抓耳挠腮。
最近一段时间,始皇帝心情非常不好,甚至说有些喜怒无常,听说好几次莫名其妙在后宫大发雷霆,好些内侍和宫人都被禁军揍的哭爹喊娘。
但今日清河侯一回来,始皇帝不仅派出所有公子皇孙和王侯公卿出城迎接,更是紧急筹备了这一场数年未曾举办过的豪华宫廷盛宴,几乎将所有好吃好喝好看好用的都拿了出来,而眼下,君臣二人更是偷偷摸摸跑到后殿阳台上把手言欢,而且还笑的如此爽朗,然所有人怎不得羡慕嫉妒恨。
“爱卿随朕来,有一事朕要请教!”君臣二人站在阳台上吹了一会儿风之后,始皇帝突然想起一件事,拉着陈旭就走,走了几步回头对一个内侍吩咐说:“天色已晚,筵席散了吧,仔细照顾诸位爱卿出宫!”
“喏~”内侍转身离去,而始皇帝却拉着陈旭在一群宫人和玄武卫的护送下,沿着高高低低的宫墙一路小跑,很快就来到了紫宸殿,并且径直就进了卧室,喝退宫人和内侍之后,亲自走到床头,从一个暗格之中拿出来一筒紫云仙茶。
陈旭一路被拉着跌跌撞撞而来,本来心里各种猜疑,但此时看到这个陈旧茶筒,忍不住苦笑着说:“陛下,这不是臣让臣弟从鲁山送回来的紫云红茶么?”
“不错,正是那紫云仙茶,不过这一筒送来的时候已经打开过,应该是爱卿在鲁山品尝过的,但里面有一样东西……”始皇帝拉着陈旭坐下,亲自打开竹筒的盖子,然后将其慢慢倾倒在手心,然后指头大小一粒火红的果实滚落在始皇帝手心之中。
陈旭伸手把果子捏起来凑近玻璃灯盏细看,通红的果皮油亮光滑,摸上去圆润光洁仿若玉石,细嗅之下有一股淡淡的药香。
“爱卿可知此果为何物?”始皇帝满脸期盼的看着陈旭。
陈旭一脸懵逼,但却并没有开口否认不认识,而是沉思许久之后拿起竹筒翻来覆去的仔细观看,“陛下是说这筒茶叶送来皇宫就已经打开过?”
“正是,当初韩信送来这一筒就打开过,朕第一壶茶水便是用里面的茶叶冲泡的,味道醇厚甘绵,右相和蒙卿当时皆在,还没人讨走了一筒,等到朕想再次冲泡的时候,便发现了这颗果实,本以为是爱卿放进去的……”始皇帝三言两语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陈旭脑海里顿时浮现起来一个画面。
在鲁山的古松石桌旁,他打开一筒茶叶,还没来得及盖上盖子,便被悟空丢过来的一株浮生草砸翻,后来他清理了一番之后,水轻柔猜出了浮生草的来历,于是两人的注意力便转移到浮生草上,这一筒茶叶便草草收拾了一番一起带下了山,到了山脚下之后,陈旭让人编织了一个藤框,让韩信装了三十筒茶叶,自己匆忙写了一封书信让其送回咸阳,或许便是那个时候,韩信无意中便放了进去……
若是这个猜测成立的话,那么这筒茶叶必然就是自己打开的第一筒茶叶,那么这粒果子的来历也就有了更加清晰了。
“陛下,这粒果子数月之间一直都是这般模样?”陈旭疑惑的问。
“不错,从开始到现在,已经半年过去一直红艳光洁如初,这也是朕才如此好奇,今晚迫不及待让爱卿前来观看的原因,天下万般瓜果,只要成熟掉落,必然会慢慢枯萎干瘪,但这粒果实却始终如一未曾有丝毫的改变,!”始皇帝脸色凝重的点头。
三日浮生果!
陈旭几乎笃定自己的猜测。
这粒混杂在茶筒之中的果实一定是当时悟空丢三日浮生草的时候掉进去的。
水轻柔和虞无涯夏子衿都曾经说起过,这三日浮生草同日开花,早中晚会结三粒果实,当时那一株浮生草上面空了两根花径,只有一朵花,而且当时已经是下午,必然是有两粒果实不见了,悟空或许偷吃了一粒,剩下一粒便是无意中落入茶筒,阴差阳错之下被送入了皇宫。
这一番推测,陈旭感觉**不离十。
但眼下牙疼的是该怎么对始皇帝解释。
说是野果,皇帝并非愚昧之人,早就猜出这东西并非正常果实。
若说是灵草果实,只怕会惹来更多的麻烦。
在一粒能够增长寿元洗刷经脉的培元丹的诱惑下,说不定始皇帝会派出百万大军包围翠华峰,然后将夏子衿的门派掘地三尺,若说罗生堂配合尚好,若是不愿配合,事情传出去恐怕天下道徒都要和大秦翻脸,赤松子和鬼谷子这些半神仙若是出手,只怕大秦雄兵百万也不一定能护得始皇帝周全。
在这些道家门徒的眼中,秦始皇这种帝王和普通百姓也差不多,这些从虞无涯和水轻柔身上就表现的特别明显。
“陛下,此物来历臣尚不清楚,也并非臣放进去的,但观之的确有些奇异,臣先带回去研究一番,若有收获必然告知陛下!”
“爱卿拿去便是!”始皇帝毫无为忤,把茶筒也一起递给陈旭。
……
深夜,皇宫酒宴散去,受邀而来的文武官员和王侯公卿皆都醉醺醺的扶肩搭背相携走出皇宫各自乘车马离去。
知道陈旭赶回来车马劳顿,也没留陈旭在皇宫闲聊,因此陈旭跟着内侍走出皇宫的时候,皇宫东门处豪车来往仆从如云,所有赴宴者都在相互拱手告辞,加上围堵在街口看热闹想一睹半年未见的清河侯的民众,整个皇宫外面简直车水马龙欢声震天。
“快看,清河侯出来了!”
随着一个眼尖的人激动的大声呼喊,所有人都同时跟着欢呼雀跃起来,拜见清河侯的声音响彻大半个咸阳城。
陈旭也只能不断的对着灯火通明的街口人群挥手致意,在一群等待许久的侍卫护送下找到自己的马车,擦着额头的虚汗上车,车内,水轻柔、嬴诗、蒙婉、范采盈、范采薇、春夏秋冬四妾都在,几个女儿也都挤在各自母亲怀中,虽然是寒冬的深夜,但一家人却都还没睡,一直在皇宫门口等他。
“这么晚了,何必都来接我,速速回府,莫要冷坏了!”陈旭伸手把足足半年未见的陈秋月搂在怀里,催促侍卫仆从赶紧回家。
陈旭马车一动,还未离去的文武官员和王侯公卿的马车全都赶紧两边左右散开露出一条通道,陈旭则从窗户中探出头去笑着说:“今日太晚,过几日本侯在清河园做东,请诸位吃酒!”
于是在一片多谢左相和多谢太师、多谢侯爷的呼声中,陈旭的豪华四驱城市越野瞬间便沿街而去,很快在人群的欢呼声中消失在繁华热闹的大街上。
随着陈旭离开,皇宫东门云集的马车仆从也很快东南西北散去,街口围观的人群也都各自归家,前后不过两刻时间,皇宫门口便零落安静下来。
走在最后的是一群相熟的卿侯,建成侯赵亥,昌武侯赵成、高阳侯赵病都在其中,还有几位出宫相送的公子,皆都在宫门处互相施礼告辞散去,其中有几辆马车却结伴直奔城南而去。
第1415章 乱象
“皇叔祖,陈旭此次回来,越发的嚣张跋扈了!”
春芳园一间暖室之中,炉火正红暖榻正暖,几个人带着一身寒气大步走进来,一个青年公子狠狠的将身上的貂裘披风扯下来丢在炕上,气呼呼的一屁股坐下来说。
“嘘,莫要大声喧哗!”
走在最后的赵亥赶紧将房门掩上,亲自动手煮水烹茶,随同进来的几个须发或黑或白的中老年男子皆都很熟悉的自己寻了地方坐下,或脱外套或脱皮靴,一个个脸色皆都不算太好。
房间极度沉默,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几位此时能够聚在一起,必然是因为同一件事或者因为同一个人而来。
“清河侯既然回京,以后我等必然要更加小心翼翼一些,行事尽量收敛万勿露出马脚!”许久之后赵亥打破了沉默。
“今日在席间看见清河侯,我总感觉惴惴不安,此事只怕不能成也!”须发银白老态龙钟的高阳侯赵病哆哆嗦嗦缩在炕上脸色非常难看的说。
“皇兄说这话是何意,既然我等已经打算扶持亥儿登基,一步迈出便没了任何退路,要么抄家灭族,要么成功,如今陛下联姻重卿重用外臣,我等身为皇族,忠心耿耿却只得千余户食邑安身立命,再过些年,随着新军制改革和更多的改革法令推出,只怕我皇族要被这些外戚挤兑的再无立锥之地,大秦,乃是我嬴姓赵氏的大秦,非是陈氏冯氏和蒙氏的大秦,诸位莫非忘记了田齐代姜之事,陛下迟迟不立储君,一旦陛下殡天,陈旭必然会谋朝篡位,到那时我等有何面目去见大秦的列祖列宗?”昌武侯造成握着拳头脸色铁青的低声说。
“四皇叔说的对,大秦只能由皇族统治,几位皇叔劳苦功高,自然也该封一国诸侯,否则后世子孙岂不是连商贾平民都不如,若是胡亥能够登基,必然不会食言,把几位皇叔分封在中原最繁华的地方!”胡亥赶紧表态。
如今的他貌似是一群人的核心地位,但实际上出谋划策推动此事的全都是一群皇族当中的野心家,赵亥赵成赵病等一群不得重用的皇族卿侯不断纵横辟阖结交文武百官、公卿王侯和豪绅商贾,以此构成一张巨大的利益网络来营造自己的势力。
特别是从陈旭离开咸阳去巡查坦途计划之后,他们的动作更是加快了许多,短短半年时间,利用金钱美色和未来的各种许诺,拉拢了数位实权卿侯,特别是中尉府令陆嚣的加入,让他们感觉一下腰杆粗壮了许多,而且也有了无限的雄心壮志,几乎已经看到了成功的曙光。
因为中尉禁军乃是防守咸阳城的最后一道防线,只要掌握了京师四营四万装备精良的禁军,皇宫几乎唾手可得,而一旦牢牢控制住京师咸阳,文武百官皆都在掌控之中,再有诏书在手,胡亥登基几乎不会有任何阻碍。
但无论策划展望的如何美好,陈旭始终是所有人心中的一个病灶,就像癌症一样顽固,只要陈旭在一天,在仙家弟子光环的笼罩和压迫下,所有的把握都仍旧只是一个未知数,充满了不可预知的变数。
而且陈旭今日一回来,皇帝的表现就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宠,而且这种宠已经近乎于到了常人无法理解的极致,丝毫没有平常君臣交往的隔阂和陌生,因为方才听内侍说,酒宴还未结束,始皇帝便拉着陈旭去了后宫的卧室,并且将里面所有宫人内侍都赶了出来,两人在卧室偷偷摸摸不知道干了些啥,但这种极度亲密的关系已经突破了所有人能够想象的空间。
“我前些日子听太史鸣私下言说,如今天象有混乱之兆,荧惑偏东,火光冲斗或侵心宿,未来必有大事发生……”
“咳咳,荧惑,灾星也,主战乱和死亡,荧惑入侵心宿,并非吉兆,当主大秦有难!”须发银白的赵病咳嗽着挺直身体,昏花的双眼带着一抹惊惧。
“皇兄无需紧张,荧惑守心的确带有天劫之兆,但时日尚未确定……”
“天象虽然神秘莫测,我等何不借此制造一些乱象,于乱中取利也……”
“不错,荧惑守心将有灾劫降临,说不定当主君王有难……”
自古以来,占星便是祭祀的重要手段,皇家有专门的占星师,那便是太史,君王和国家一切大事都需要问讯太史,以星象判断凶吉,以此推行国策。
几个人通过这个消息一番讨论,竟然扯到了皇帝身上,瞬间房间里便极度安静,只能听见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
“何不去把张良唤来,此事或许他有些主意,到了眼下,我等不能坐以待毙!”沉默之中昌武侯赵成开口。
“也好,张良此子虽有野心,但的确计谋百出,陆嚣因他而入彀,实让我们的筹划增添了大半成功的机会!”赵亥站起来推门出去,低声吩咐几声之后有仆从离去,不过半刻时间,一个身穿长衫头戴巾身形修长白面黑须的青年男子急匆匆而来,进入暖室之后掩上房门,里面随即嘀嘀咕咕传出来低沉交谈的声音。
清河侯回归,无数人深夜辗转难眠,除开春芳园和遍布咸阳大街小巷的曲园酒楼都热闹喧哗之外,城东南附近,许久不曾热闹过太师府也灯火通明充满欢声笑语。
阔别半年的太师还家,妻妾儿女齐聚一屋,围着火炉坐在暖炕上聊天,其乐融融,府上的侍女家仆也都满脸笑容的来回奔忙,侍奉茶水糕点。
陈旭这次回来,不光朝堂有了主心骨,平日清冷的太师府也有了主心骨,甚至连满咸阳的百姓和曲园的小娘子都感觉有了主心骨,浑身沉甸甸的让人欣喜和激动。
但所有的热闹也终有结束的时候,时间慢慢到了半夜子时,几个女儿都先后在怀中沉沉睡去,一群妻妾也都被陈旭劝说回房安歇。
“夜已深了,夫君也早些安歇吧,明日您还得上朝呢!”
洗漱完毕,水轻柔提着灯笼路过,发现陈旭还一个人坐在炕上发呆,本来该服侍他安寝的春香秋香也不在房中,于是赶紧关好门窗温柔的提醒说。
“轻柔来的正好,我有件事正好想问你!”陈旭拉着水轻柔上炕,并且用被子为她捂上之后搂在怀里说,“今日晚宴最后,陛下带我去紫宸殿寝宫,拿出来一筒紫云仙茶……”
陈旭把在皇帝寝宫之中的事情讲了一遍,并且从床头拿出来一个竹筒将果实倒在水轻柔的手心,“这粒果实十有**便是浮生草果,但如今夏姑娘和虞大哥皆都不在咸阳,天下能识得此草果的恐怕也只有罗生堂的人或者赤松子鬼谷子等几位前辈,因此我也不敢擅自确认,何况此果到底有何妙用都还是未知数……”
水轻柔看着手心这粒殷红如血光润如玉的红色果实,明显被这个突如其来而且匪夷所思的消息弄的心思混乱。
“夫君,若是想弄清楚这粒果实的真正面目,最好还是送去罗生堂让子衿姐姐的师门长辈辨认,这种灵草或许我师尊都不一定真的认识,因为师尊不会炼丹,我们师兄妹也从未见过师尊炼丹!”水轻柔拥着被子细嗅着果实轻声说。
陈旭想了一下微微摇头,“罗生堂的道场我们不知道在何处,夏姑娘和虞大哥两人的事情也很重要不能离开,赤松子鬼谷子两位前辈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此事暂且放下来吧,这粒果实你先收好,如若有机会见到赤松子前辈便帮忙问一下,毕竟是难得一见的灵药,必然有不同凡响的功效!”
“是,轻柔一定会好好帮助夫君保护好这粒果实,夜深了,您早些安歇!”水轻柔把果实装入竹筒之中,拿着就准备下床离开。
“春香秋香已经回房睡觉去了,你陪我吧,出门一趟回来,发现竟然有些陌生和不习惯,突然换个人陪,怕是睡不着!”陈旭搂着水轻柔躺下,吹灭蜡烛相拥而眠。
接下来的几天,陈旭完全忙的如同陀螺一般连轴转,先是提着钟离昧的人头去江楚月坟上祭拜,除此之外基本上没有多余的时间,白天上朝上差,晚上还要加夜班熬夜批阅奏书,兼且还要安慰一群久别的娇妻美妾,过得简直充实无比,一个时辰恨不得掰成两三个时辰仍旧感觉不够用。
中书省各种积压的重要奏书已经有数百份之多,虽然有不少始皇帝已经代劳批阅处理,但涉及到一些法令和改革方面的必然还是要陈旭亲自审阅,而最多的还是关于坦途计划的各种奏书,因为是陈旭和科学院一手策划,而且始皇帝也谕令所有坦途计划由陈旭全权负责,因此各地传回的奏书只要是涉及到坦途计划中不清不楚或者需要修改的,都还留待陈旭回来解决,不过这所有的奏书尚书省和六部还有科学院的官员都已经做过批阅给出了许多意见,而且中书省的官员也按照轻重缓急给予了分类,陈旭处理起来也不算特别费心。
按照陈旭自己这一趟出门巡视的过程来看,在大秦这个强大国家机器推动和充足的资金保证下,所有的工程都进行的非常顺利,偶尔或有小的差错和瑕疵,但绝对不会影响到整个计划的发展。
因此对于陈旭来说,这其中大部分奏书都无需太过紧张,马马虎虎的先按照当下的计划推进就行,有问题的暂时拖一下也无妨,而对于奏书中到处哭嚷紧缺的人手和水泥钢铁等建材,陈旭也只能耸耸肩批下一个大字:缓。
第1416章 荧惑守心
在陈旭忙忙碌碌之中,一件令整个咸阳民众猜测疑惑的事件终于实锤,距离咸阳千里之外的狼孟县用十多辆大车送来数千斤被毒烟熏杀的蝙蝠。
这些蝙蝠体型巨大,普通成年的双翅展开足有尺余,其中最大的蝠王体型更是长达三尺有余,这些蝙蝠尸体摆放在城东门外的河滩上供全体咸阳民众观看,经过农学院和卫生院的师生清点,数量超过一万三千头,密密麻麻足足摆满了四五亩的面积,狰狞恐怖的情形看的人头皮发麻,胆子小的孩童更是被吓的啼哭奔逃。
而看到这些蝙蝠尸体,而且还有狼孟县令随同这些蝙蝠送来的奏书,上到始皇帝下到普通百姓,全都认可了陈旭的说法,那便是当初通武侯王贲在黑龙口遇到的的确就是这些蝙蝠。
而且农学院有资深教授和卫生院的诸多名医证实,这种蝙蝠的确是一种非常罕见而且嗜血的巨型蝙蝠,而民间也很快有人加入证明的队伍,曾经有不少人在全国各地都见到过这种蝙蝠攻击野兽甚至人畜,由此当初通武侯路过黑龙口被妖龙攻击的谣传不攻自破,那些暗中怀疑陈旭的人也全都偃旗息鼓。
针对这种吸血的蝙蝠,陈旭在百忙之中还专门抽空召集农学院卫生院甚至科学院的专家教授教习学生等数百人上了一节传染病课,指出这些蝙蝠身上带有大量的传染病原,一定要妥善处置尸体,切记提醒不能撸串下酒,若是一旦发现被蝙蝠攻击受伤流血,必须尽快清洗伤口进行包扎,千万不能麻痹大意造成瘟疫传播,为此还专门让人整理了一篇新闻稿,让报馆登载于大秦都市报上。
而这件事也被大量好事的小说家和说书爱好者编成神奇的故事开始在民间传播,使得清河侯刚刚回归京师,便让民间又多了一项新奇而热闹的谈资和话题。
蝙蝠事件只不过是一个小插曲而已,陈旭忙的连打屁的时间都没有,自然也懒得去理会民间的动向。
转眼又是数日过去,陈旭终于将中书省积压的奏书全都审阅批复完毕,同时也用闲暇吃饭喝茶睡觉的时间不断接见大大小小的官员和前来拜访的亲戚朋友,同时也抽空去了皇宫几趟与始皇帝商讨一些事情,然后又分别前去拜访了冯去疾和蒙毅等几位朝廷重臣,把这半年之中咸阳和朝廷发生的重要事情全都梳理了一遍。
而始皇帝也将陈旭所奏的一些紧急事情做了安排,首先是调会稽郡守江珩到广东任职,这样南海四郡中广东便第一个有了朝廷正式任命的郡守,郡府就设在番禺,而眼下负责镇守广东的武将便升级成为郡尉,并且皇帝还下旨要求驻地武将配合,从戍边的将士中择优组建警署和下属的警察部队,同时让吏部尽快委派更多的官员前去协助治理广东。
这个没有经过吏部的调令虽然百官并没有太多想法,但惊讶的却是调令本身太过奇特,江珩以前担任过中车府令,调任会稽之后听闻官声不错,尤其是在项氏造反之中临危不惧妥善策划保住了吴中,逼迫项氏不得不往江西撤退,很快便被镇压下去,江珩虽然有功,但却也有过,当初朝堂一番争吵之后,江珩便老老实实继续呆在会稽任职,这一共就是呆了将近八年之久,按照眼下的郡县主官任职律法来说,早就该调走了,而根据眼下会稽郡的治理情况,按照江氏如今的地位和清河侯的关系,只要有些许人求情,江珩调回咸阳当一个署衙的一把手没问题,即便是清闲的礼部,也算是功德圆满,最后可以体面而荣耀的退休,但决然没有想到的是皇帝竟然把江珩调到更加偏僻野蛮的广东去了。
对于江珩调任广东的事没有人知晓内幕,始皇帝没解释,但随即又给了江珩的嫡子江楚云一个中郎的六品官职,叮嘱吏部尽快补缺实职。
六品已经算是大秦的中级官员,直接跳过了七**品,实缺至少就是外放一个县令,若是在京师,则三省六部和等级的府署衙门都能混一个不错的实权职务,好好混上几十年,最终升到三品没有太大问题。
也就是说这条命令实际上就为江氏又增加了一个公卿大员的名额,江氏的未来必将会更加繁荣显赫。
如今的江氏真的不可小觑,身份最为显赫的就是阴山侯江琥,第二骑兵师主帅,中将,如今驻扎大宛,这份灭国之功等他回京,必然还会高升,未来不可限量,江璞,吏部功考署丞,三品,同样是身份显赫的实权大员,江珩,外放的三品郡守,江北亭,如今是泗水郡郡丞,五品,加上江氏还有一个不可忽略的人物,那就是当初用一封信搬到武城侯王离,如今的雁门关守江楚天,中校军职,混到退役当个少将不会有太大问题,若是能够立下大功,中将上将也不是没机会。
随着这两条谕令的下发,满朝文武掰着手指头都有些发抖,不知不觉中,江氏已经成为了一个庞然大物,军政两届都扎根很深。
对于江氏这些年的成长,不糊涂的人自然能够看出这一切都和清河侯有关,也和江氏一直努力抱清河侯的大腿有关。
甚至有人能够感觉到,陈旭是在用这种方法补当初江楚月死的愧疚。
“老夫家族怎么就没有一个这样替他去死的女儿!”
等事情过后明白过来,无数王侯公卿都在家里仰天长吁。
除开江珩的调动之外,连续几日始皇帝还颁布了好几条人事任免和职务调动,都没经过吏部插手,其中最为令人大跌眼镜的,就是本来一直兢兢业业办事严肃认真的户部隶臣令范贵竟然被罢职,降职一级丢到闽中当县令去了。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范贵在家哭了整整一宿,眼睛都哭肿了,但就是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
但这种事皇帝是不会给他任何解释的,自然他也无从得知内中缘由,伤心欲绝的收拾行礼细软带着妻妾家仆离开咸阳,去据说到处都是野人而且鸟不拉屎的闽中赴任。
而等这一波和始皇帝的勾兑完成,朝堂一切也慢慢消停下来之后,寒冬的某一天早上,陈旭提着鼓鼓囊囊的公文包出现在朝堂门口和平日一样等待上朝。
看着陈旭的这个大皮包,前来上朝的文武百官皆都表现的异常惊异和好奇。
寅时末刻的钟声响起,朝议大殿厚重的大门缓缓推开,站在朝议大殿门前低声讨论的文武百官一起脱鞋,以陈旭为首鱼贯而入,随着玉佩叮当碰撞和挪动椅子的声音响起,很快各自都找到自己的座位,而陈旭也一步一步登上八层御阶,在自己专门的巨大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看着下方皆都一把胡子的数百位文武大臣,陈旭有一种别样的轻松,处理完积压的奏书,再把这次出门整理出来的奏书上奏推行,那么接下来的时间基本上就比较清闲了。
“当当当~”
卯时初刻的浑厚钟声响起,始皇帝一如既往的守时,在宫人内侍和玄武卫的护送下龙行虎步从后殿走出来,大步走到龙椅前面。
“臣等恭迎陛下!”满朝文武齐声行礼。
“诸位爱卿平身,太师请坐,诸位爱卿请坐!”始皇帝大袖一摆坐了下来。
“谢陛下!”又是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回礼之后,文武百官皆都稀里哗啦的坐了下去。
“陛下,臣有奏!”一如既往,例行公事的问候落座之后,各部署衙的官员便毫不嗦的开始奏事,第一个站出来的是一个身穿四品官服的白发老者,年逾六旬精神矍铄,乃是礼部太史曹鸣。
“太史要奏何事?”始皇帝平静的脸色有些的惊讶,同时也微微有些凝重。
“启禀陛下,老臣最近两月细观天象,发现荧惑东移,有冲心宿之象,此乃荧惑守心之兆也,恐国运有厄,因此老臣请陛下备下三牲于太庙祷告,祈求天神转移厄运,以保陛下安康和社稷安稳!”
太史鸣此言一出举朝哗然,满朝文武无不惊恐骚动,就连始皇帝都豁然站了起来,脸色变的异常狰狞扭曲。
华夏文明源远流长,而观星术对于华夏文明来说,是一个最极特色和重要意义的成果。
而观星家也是诸子百家中最为神秘而且最为受人尊重的门派。
观星术起源极早,最早可以追溯到河图洛书的传说,是道家追求天道探索宇宙奥秘的重要途径,除开观星术之外,太极、八卦、易经、六甲、九星、奇门、风水等等百家门徒研究的学问都源于此,因此在这个蛮荒的时代,星象自古就和气运息息相关,生死祸福都可以从星象的变化看出端倪。
根据星象学说的不断发展和星象家门徒不断的推演和总结,到了春秋战国和大秦时期,星象之学已经非常完备,以二十八星宿为神将,将天分为四方神灵镇守,刚好一方神灵管辖七大星宿,构成了天神的势力范围,而四大神灵就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在这个极度崇拜鬼神的时代,一旦任何事和神仙扯在一起,必然会引起巨大的动荡,比如陈旭自称仙家弟子,而且各种行事也表现的极度神奇和神秘,于是上到皇帝和文武百官,下到普通百姓全都深信不疑,不然就无法解释陈旭这种妖孽的属性。
而观天象辨气运,也是凡间通过星象来感悟天神警示的重要依据,荧惑,既是火星,此星行踪诡异不定,东南西北都能出现,而且一直都被观星家认为是一颗灾星,每次出现变化,必然会给人间带来灾难。
荧惑守心是一种带有极大灾难的天象。
不是战争就是死亡。
眼下大秦平稳繁荣,爆发战争的可能性为零,那么荧惑守心带来的极有可能就是死亡,而这个死亡并不是针对普通老百姓,大部分针对的是君王。
而根据占星术的说法,这种灾难也并非不能避免,而是可以向天神祷告转移给一位重臣,采用嫁祸之法化解。
这个说法在中国的后世历史上也有印证。
西汉末年发生了荧惑守心的天象,汉成帝惊恐之下嫁祸丞相,赐下毒酒,丞相只能一口闷下把自己毒死了,当了这次灾难的替罪羊,不过汉成帝也没活多久便暴毙而亡,于是民间对于荧惑守心这种天象的惊恐更加剧烈,老天要让你死,嫁祸都逃脱不掉。
眼下的大秦民众对于这种厄运天象同样笃信不疑。
于是在惊呼骚动一阵之后,满朝文武的眼神慢慢都落到了陈旭身上。
卧槽,这些虾子太不要脸了!
陈旭虽然不信天不信神,是一个在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的五好青年,但面对这种满朝文武的集体诅咒**,仍旧感觉到一阵浑身发冷,同时也感觉到背后有一股浓浓的阴谋味道。
第1417章 奏书**
对于荧惑守心,陈旭一点儿都不了解。
但了解秦朝历史的人一定也不会对这个词语陌生,因为就在秦始皇去世不久之前,的确发生过荧惑守心之象,东方突降天火,有斗大的星辰坠落齐地,最后在天火消失之处,发现了一块‘始皇帝死地而分’的石头。
这件事其实并不复杂,肯定是有人借助了荧惑守心这种星象的厄运传说,然后故意制造了这块留下字迹的石头,以此祸乱大秦的统治。
但在这个时代来说,就像刘邦斩大蛇起义,陈胜吴广鱼腹藏书一般,这种借助天神警示的事情就能蛊惑天下百姓,以此动摇大秦根基。
陈旭虽然心头乱入麻线,但脸上却并没有太多变化,依旧平静的坐在太师椅上半闭养神。
半年不在咸阳,只怕赵亥胡亥等人已经开始按捺不住要将自己除掉,以此扫清矫诏登基的障碍。
而提出这条奏书的太史曹鸣,只怕就是胡亥集团一步极其重要的棋子。
尼玛滴个葫芦瓢,老子才回来好吧,能不能消停几天让老子休息一下!
陈旭眯着眼睛冷冷的瞅了曹鸣一眼,他突然发现这个平日对他很是热情的糟老头子坏得很。
而此时曹鸣竟然也在偷偷看陈旭,迎着陈旭冰寒的眼神,身体情不自禁的剧烈颤抖一下,瞬间有一种大小便失禁的感觉,似乎灵魂一下子都飞出了体外。
人的名树的影,即便是荧惑守心的天象不假,但眼下也不过才观察到一点点的征兆而已,距离火冲心宿还有许久的时间,甚至可能最后根本就不会出现,而且陈旭乃是得太乙仙尊亲传的仙家弟子,有仙术护体,只怕即便是上天降下灾劫也丝毫动摇不得陈旭半分。
一时间各种想法从曹鸣心头掠过,而最后推测的结果一下让曹鸣方寸大乱,浑身哆嗦牙齿磕的砰砰只响。
“曹太史无需如此惊恐,荧惑守心虽伴有灾难,但与你我无关,只看陛下如何处置!”旁边有礼部的官员宽解老头儿。
“陛下,星象之说虚无缥缈,何况即便是天神警示也并非就会落于我大秦地界,天分四野地分四时,我大秦眼下不过偏居一隅而已,还请暂且宽心!”无神论者蒙毅站起来驳斥太史的说法。
“陛下,昔楚惠王灭陈,荧惑守心,其时心宿所在当属陈国也,楚王惊惧而问群臣计,司星子韦曰:天高听卑。君有君人之言三,荧惑宜有动。於是候之,荧惑果徙三度。守心之象复之不存!”蒙毅之后,冯去疾也站起来提出自己的见解,并且还顺带说了一个很出名的历史典故。
“蒙大夫和冯相言之有理,臣附议!”
“臣等附议,陛下暂无需忧虑也!”
在两位大佬接连发言之后,惊恐的文武百官有许多人也回过神来,尤其是中书省下的一群新法家门徒和工学院科学院的一群官员,这些人平时连鬼神都不怎么相信,对星象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更加不信,在他们心中,唯一的信念就是科学和法术。
而在这些人的带动下,三省六部又有不少官员站起来顶帖,有的驳斥曹鸣,有的认为星象还未确定,曹鸣有哗众取宠甚至是扰乱朝纲的目的,于是一番争吵之后,朝堂之上的气氛也随即缓和下来。
始皇帝似乎也发现自己表现的不够沉稳有些失态,习惯性的转头看了陈旭一眼,发现陈旭脸色平和坐的四平八稳,甚至还对着皇帝微笑摇头,于是脸色很快平复坐了下来。
“星象乃是天神警示,然太史所言之事还未确认,请礼部安排司星官员仔细观察,若有变化再报,此事暂且放下,诸位爱卿还有何事要奏?”
“陛下,臣有奏!”
还未等三省六部其他官员开口,陈旭先站了起来。
“太师所奏何事?”始皇帝脸色和煦了许多。
陈旭打开鼓鼓囊囊的公文包,开始往外掏奏书。
一本……两本……三本……七本……十本……
看着陈旭已经掏出来十多本,而包里面似乎还有差不多数量的奏书,整个朝堂一片惊恐哗然,面对陈旭这种不讲规矩的奏书**,始皇帝情不自禁的手脚开始微微颤抖,捋胡须的手都有些无法控制。
所有的奏书都掏出来,厚厚一叠堆在太师椅上,陈旭仔细的数了一遍松了一口气笑着说:“还好还好,这次没有妻妾偷臣的奏书!”
“哈哈~”朝堂之上瞬间响起一阵笑声。
一句玩笑之后,始皇帝微微哆嗦的手和有些扭曲的脸皮也瞬间平息舒展开来,微笑着点头说:“爱卿出门巡视,还不曾忘记朝堂之事,实乃劳苦,这许多奏书只怕今日早朝处置不完了!”
“陛下宽心,这些奏书臣已经在去来的路途上反复斟酌,还与各地郡县官员仔细询问,皆都是针对农商工矿以及百姓衣食住行方面的法令和改革奏书,并非紧急之事,其中许多都息息相关,若是单独拿出来讨论则繁琐无比,因此便今日一起提出来,综合在一起提请陛下和诸位同僚帮忙斟酌讨论,看看该如何执行或者是该如何修改的更加合理……”
“为了继续推进农业的发展,臣以为要进一步加大对于农民的扶持,特别是针对农业工具的生产近一步降低商税,让从事这些产业的工坊商户能够有更多的资金投入扩大经营,打造出更加便宜的器具,同时还要加大对于农具和牲畜的补贴,鼓励平民精耕细作,进一步放宽平民种植经济林木的限制,鼓励引导条件和气候适宜的地区大规模种植茶树、油桐、乌桕、甘蔗等作物,以此为工业的发展提供充足的原材料,由此臣提请陛下通过农村农业以及人口发展十年规划,为大秦打造一个更加稳健的农业生态发展模式,这十年规划的内容如下……”
“第一,扩大农学院在全国各地的招生数量,继续推广精耕细作的基础上,增加对于良种的培育和优选,不断扩大高产作物的推广,财政署每年拨付不少于两百万钱进行良种基地的建设补贴……”
“第二,继续加大对于河湖沟渠的修建,扩大新的粮田灌溉区域,特别是温暖潮湿的南方要加大投入……”
“第三,推行户有其居计划,针对特别贫困没有房屋宅院的平民进行大规模的税粮减免,资助其修建房舍或者翻新宅院,争取十年之内我大秦再无有饥寒交迫露宿荒野者……”
“第四,继续推行铁锅计划,鼓励种植胡麻等油料作物,最终让平民百姓都能享受到美味的食物。”
“第五……”
拿着一本深化农业农村十年改革计划的总纲,陈旭一口气念出了七八条改革措施,每念一条,就有一本奏书被放到旁边,表示这是对应的改革章程,而每少一本,始皇帝的脸色变微微轻松一分。
根据这些条款看来,似乎这厚厚一摞奏书也并不是特别恐怖。
“为了继续推进商业的发展,臣提请进一步放开商业管制,降低基础商税,以此鼓励商贾将更多的资金投入到经营之中来,同时鼓励各地以集市的方式开展商品交易活动,加大对于厂矿工坊投入的支持,针对商业的发展,臣同样有一个为期五年的规划……”
“第一,将粮食、布匹、食盐等民生相关的商税降低到十税一,同时取消各地粮食交易税,制定更为合理的市场指导价,鼓励商贾薄利多销,增加民间的供应……”
“第二,取消丝绸少府专营模式,放开民间丝绸交易……”
“左相,丝绸自古都不允许平民穿戴,如若放开岂不是乱套了?”陈旭刚刚念出这一条,立刻就有礼部官员跳出来大声询问。
“姚大人怕是几年没有出过京师了吧,还不知道如今东南诸郡丝绸产业的现状,少府令应该很清楚,若是由少府继续专营下去,明年少府全部的税收用来购买全国的丝绸怕是都不够!”陈旭不动声色的看着少府令赵威。
赵威苦笑着站起来拱手说:“左相说的不错,一年前,我大秦全部的丝绸产量加起来不过十万匹,这还包括绢纱等劣质丝绸,真正的上好绸缎不过万余匹,少府通过桑蚕税和各地郡县统购入库,所有开销也不过三百万钱,由此少府还能控制,但今年恐怕不行了,光是广陵和杭州两个丝绸厂,每个月的产量加起来就超过四万匹,而且具都是上好的丝绸,光是购置蚕茧、生丝和织机织娘的开销,若是全部由少府投入统购入库,每个月的开销就超过八百万钱,一年下来接近一亿钱,而根据少府和工部的推测,明年两座丝绸厂织机规模总数达到两千架,加上民间商贾投入有总数超过三千架的规模,还有改良的小型织机的推广,明年每个月全国的丝绸产量将突破十万匹,一年接近甚至超过一百五十万匹,而诸位可能还不知道,去年我大秦全国的细麻布产量也不过才五百八十万匹而已……”
“嘶~~”赵威这样一解释,朝堂之上瞬间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第1418章 逮谁杠谁
“姚大人如今明白了吧,丝绸如今已经发展成为了一个巨大的产业,而且随着人口的增多,南方的桑蚕养殖和丝绸产业还将继续扩大,丝绸的产量也会飞速增长,根据本侯的推测,三年之后,我大秦的丝绸产量将突破三百万匹,五年之后将突破六百万匹,而我大秦的人口在五年之后将突破五千万,丝绸以前只能供给王侯公卿等贵族使用,不光是因为丝绸华美,更多的原因是因为产量太低,无法满足市场供给,但如今有了高效的织机和大规模的丝织厂,丝绸必将和瓷器玻璃钢铁一样进入寻常百姓之家,何况衣食住行乃是正常需求,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们不能阻挡百姓对于美好生活的正常需求,而是要努力发掘这种需求,才能不断的刺激商业的更好发展,如若生产出来这些丝绸不能卖,不能换钱,那么我们研发织机开办工厂还有何意义?东南方的桑蚕养殖也必然得不到更好的发展,当地百姓如何解决温饱,朝廷如何从中获取税收……农业的意义在于生产,工业的意义在于加工,商业的意义在于流通,而朝廷的职责则在于引导和教化……”
陈旭针对需求和消费问题进行了一番演讲,并且将农业工业商业和朝堂政策上升到国家战略的高度。
“陛下当年不忍见华夏纷乱诸侯相争,怜悯六国黎民不再年年经受刀兵之苦,于是驱大秦百万儿郎,费时十余年终于一统华夏,为的就是天下黎民皆都安居乐业,居有其屋耕有其田幼有所养老有所依,黎民百姓皆都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以前丝绸价格堪比黄金,即便是王侯公卿也珍惜无比,而普通百姓更是拮据穷困,一匹麻衣就要穿许多年,如今这种艰难困苦已经过去,我大秦民丰物埠粮食布帛堆积如山,黎民百姓越来越富裕,国家越来越安宁,本侯受陛下重托掌控中书省,编制律法审核奏书签发诏令,为的就是让大秦能够在这条富民强国的道路上走的更远……”
“丝绸从来都不是公卿贵族的专利品,诸位家族往上细数三代,可有所谓的贵族?如今锦衣貂裘站在此处,岂能忘本耶?本侯的出身更是天下皆知,是当初贫苦的村民一食一饭接济长大,而诸位每日吃穿住用,也都是普通百姓耕种织造而来,而我大秦从废井田开始,黎民百姓便一视同仁,又何来高贵低贱,商君制法,非军功不得封爵,就连皇族都不得例外,我等又何敢自称贵族独享人间财富耶……”
陈旭一口气说到嘴都干了,转头对着始皇帝满脸歉意的拱手说:“陛下,臣失态了,此次巡查东南诸郡,又从西北诸郡返回,此行一趟所听所见给臣巨大的冲击和感慨,数年时间的改革,成效已经非常显著,时移世易,在如此巨大的变革时期,许多不合时宜的东西需要改变,许多不合时宜的观念也需要摒弃,我大秦起于革新,当然要在革新的道路上更加坚定立场,要让天下百姓知道陛下乃是胸怀天下的有为之君,仁德之君,当得起千古一帝的称呼万世流传,而大秦的盛世威名,也必将与日月同辉,与天地同寿!”
“好好,太师所言极是,我大秦先祖当初也不过是周王的奴仆,地位低贱,因养马有功而被封于西戎地界为附庸之国,而后慢慢图强才有我大秦如今之盛况,我大秦之强,强于律法和军功,非是强于歌舞享乐,更非强于锦衣玉食,而丝绸也从未被令之以勋贵专用,何况如今丝绸产量如此巨大,放开民间交易也势在必行,不然必将压制东南桑蚕养殖规模,同时也会极大限制丝织产业的发展,此事朕准了,让户部颁布推行便是!”
始皇帝被陈旭几句马匹拍的心花怒放,满脸笑容捋着胡须一口答应了开放丝绸管制的奏请。
对于开放丝绸管制,其实除开礼部之外,三省六部其他部门许多官员根本就不在乎。
随着经济越来越繁荣,如今民间也越来越富,对于高档消费品的需求也日趋强烈,普通百姓如今仍旧还处在为温饱忙碌的阶段,但满朝文武和王侯公卿这几年却因为权势地位,在陈旭推动的改革之中获益最大,因此也体味最深,每家每户车载斗量赚钱的时候,修房子买地买马买车买奴仆家私,金银珠宝绫罗玉器,就是展示家庭财力的最好方法,家族富不富裕,出门车马服饰这些就是最表象的东西。
炫富,在任何时候都是最热门的话题。
文武百官王侯公卿甚至是咸阳百姓每日感兴趣的话题就是讨论哪位侯爷又买了几匹骏马,哪位官员又修了宅院,哪位大夫又娶了第几房小妾等等等等。
而瓷器玻璃丝绸陶瓷等这些精美贵重的物品,就是日常有身份的人互相攀比的一种最直接的方式,在家不摆放几样贵重器具,在客人眼中就体现不出自己的富有,如若出门不穿一身锦袍,不挂几样精美的玉佩,在王侯公卿之中就有些自惭形秽。
这并非盲目的攀比炫富,而是经济发展到了这个程度,家家户户都不缺钱财的基础上,必然要追求的物质享受。
而在百家门徒和书生学子的心目中,或许他们攀比的就是看谁的书多,看谁的笔墨纸砚更加齐全华美,在缺钱的基础上,他们同样也会去追求更好的精神享受,看着省吃俭用买到的满书架的精美书籍,也是一种极好的攀比炫耀。
富贵不还乡,有若锦衣夜行。
曾经的楚霸王为了炫富,连咸阳都不要,连皇帝都不做,而是要回江东向父老乡亲显摆。
因此从炫富的过程中,就能看出不同人的秉性。
而对于不同的阶层来说,其实对于物质享受和精神文化的追求完全不一样,炫富的形式也不一样,唯独没有差别的是,这些都是在有钱的基础上才能变成现实。
丝绸以前的确是少府专营,民间所有丝绸的生产都被各地郡县官府管得非常严苛,因为产量少,所以物以稀为贵,把丝绸作为皇族和公卿王侯的奢侈消费品也在情理之中,而且以前天下几乎都是穷人的,价格堪比黄金的丝绸除开皇帝和王侯公卿以及少量的富豪商贾之外,只怕即便是放开管制,也没有人买得起。
所以,丝绸自从诞生之日起,基本上也就奠定了贵族专用的地位。
但到了眼下的大秦,实际上丝绸的地位早已下降,民间已经开始有私下的丝绸贩卖,购买者有王侯公卿,也有富豪商贾,虽然秦法以前也有规定平民只能穿白衣的条令,但这条法令早在几年前就被陈旭废止了,不废止这条法令,颜色鲜艳制作新潮的服饰就无法推行。
因此早在几年前,咸阳街头的百姓穿戴就已经不是清一色的灰白布衣,而是有了丰富的颜色和款式。
眼下陈旭废除丝绸专卖,在朝堂的许多官员来看,实际上又是一个极好的发财机会。
丝绸如论如何便宜,从质量和产量上就决定了其不会很快走入寻常百姓之家,消费的群体依旧是王侯公卿和富豪商贾。
每年上百万匹的产量,一旦放开,只怕很快就会形成一个极其火热的新兴产业,从而也刺激更多的资金流入丝绸产业,东南方的桑蚕养殖也必然会更加火热。
好衣服,没人嫌多,而赚钱,也没人嫌少。
始皇帝一锤定音支持陈旭开放丝绸产业的奏请,朝堂之上也不过微微一阵骚动之后很快恢复平静,然而还是礼部官员再次站出来,这次是吏部令杨竹。
“陛下,丝绸自古便是皇家和公卿专用,如若一旦开放丝绸允许民间自由购买,以后皇家穿戴该如何体现尊严,难道要与普通平民一样,岂非再无上下尊卑之礼,皇家颜面何存?”
“杨礼部说的极是,上下尊卑乃是礼仪规范,岂能让皇家和平民等同,还请陛下三思?”
这次有几个大夫站起来为杨竹顶帖,这些人全都是死硬的儒家门派弟子,对于上下尊卑和仁德礼仪看得比性命还重,以前都喜欢为陈旭摇旗呐喊,自从李斯挂了之后,这些人安静了很多,今日陈旭这一条奏书在他们看来有些违礼,于是就跳出来几个表达自己的存在,同时也表示儒家虽不得势,但儒家仍旧是天下第一大派,无所不在,而且立场坚定,逮谁杠谁,从来不分场合和敌我。
“臣等附议,还请陛下三思!”一群大夫跳出来之后,又有一群比较维护皇家颜面的官员呼呼啦啦站起来。
始皇帝脸色略微有些凝重。
虽然说他支持陈旭的议案,但若是以后他出门和一群农民都穿一样的丝绸,从内心来说他还是拒绝的,任何时候,颜面都很重要,礼仪尊卑同样很重要,不然皇家的威严何在。
但始皇帝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转头看着陈旭,“太师必然有解决之法?”
“不错,此事陛下无需忧虑,臣此行东南,已经叮嘱广陵和杭州两座丝绸厂尽快利用提花机纺织质量更好花色更丰富的锦缎,而且还让他们组织心灵手巧的绣娘织绣花纹更加丰富多彩的绣锦,少府和礼部可以专门制定一些皇家专用的图案和花纹等要求,向丝绸厂定制这些高端丝绸产品,以满足皇家使用,以此区分皇家和民间的丝绸等级,这种专用丝绸臣称之是为贡绸,民间任何人不得经营买卖,否则一律按谋逆罪论处!”陈旭恭恭敬敬的拱手回答。
第1419章 一个人的演讲
朝堂之上瞬间一阵喧哗躁动,无数人都瞪大眼珠子看着陈旭,特别是蒙毅,嘴里低声念念有词,不知道是不是在诅咒自己这个便宜女婿。
贡品,自古有之,但眼下贡品这个词和后世的贡品含义相差极大,从三皇五帝开始,下属部落和平民百姓把自己得到的物品敬献给首领或者君王,意味上贡,然而这个贡并没有任何强制的意思,就是表达一种爱戴,禹帝巡游天下,百姓贡献粮食和肉糜,表示对禹帝仁德爱民的敬重和喜爱。
到了战国至大秦时期,贡依旧还是这个意思,从来都没有任何法律强制民间贡奉某种物品给天子或者皇家专用,即便是丝绸这种珍贵的物品,也是少府通过桑蚕税和购买的方式从民间获得,法令不允许民间私自售卖丝绸,多余的丝绸只能卖给少府,虽然带有强制性,但少府是要花钱的,最次的一匹绢纱也要一百多钱,一匹上好的丝绸更是上千钱,至于锦缎一般民间也纺织不出来,都是那些有家传技能的纺织户在制作,身份也等同于匠工,算是朝廷认可的职业技师,每年制作多少都有定数,而且产能低下,想多出一尺来都是奢望,因此丝绸一直以来都被皇家垄断的比较成功,然后这些丝绸又被皇帝分发给皇族或者赏赐给王侯公卿等勋贵。
而今天,为了开放丝绸产业市场,陈旭竟然提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贡品法案,设计一套专用的皇家贡品来满足和区别民间丝绸产品。
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提案。
而且完美的解决了礼部令杨竹的担心,也完美的维护了皇家的颜面。
而由此,许多官员也迅即由此联想到更多的皇家专供产品,吃喝拉撒衣食住行,都可以制定一套特殊的法案来制作生产皇室专供物品,以此维护皇家的威严和礼仪。
看着始皇帝满意点头的神情和朝堂之上文武百官窃窃私语热烈讨论的情形,特别是一群礼部官员和少府官员兴奋激动的表情,陈旭知道自己这个提案肯定已经完美通过。
放开丝绸市场,不仅仅是为了满足日益增长的社会需求,更重要的一点是刺激东南丝绸产业的发展和提高当地农民和丝织工人的待遇。
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陈旭去过两次东南,亲眼见证了当地蚕农的艰辛和困苦,虽然绸缎价值堪比黄金,但老百姓却根本得不到任何实惠,大量的丝绸都被作为桑蚕税强行征收,而即便是多余卖给少府的丝绸,除开要够买粮食衣服满足一家人的生存之外,基本上也都是家徒四壁的境况,蚕农比之粮农过得更加凄苦。
而这也是陈旭要极力推动放开丝绸产业和市场的决心。
任何产品,只有足够市场化和商业化,所有参与者才能得到足够公平的劳动分配,降低桑蚕税,打破朝廷强行收购的框架,丝绸产业才能真正繁荣起来。
何况一旦打通西方的航线,丝绸和玻璃瓷器这些大秦独有的精美物品,将成为重要的输出商品,由此会带来丝绸收购价格上扬,桑蚕养殖和纺织产业的人才会更加获益,所以此事必须尽快布局完成。
本来是一个关于商业的五年规划,但眼下竟然变成了讨论贡品的讨论会,吵吵嚷嚷之中始皇帝拿起玉尺轻轻敲了几下御案,朝议大殿瞬间就安静下来。
“太师请继续!”
“是,陛下!”
陈旭翻开手中的五年商业规划再次接着宣读。
“第三,规范水泥钢铁矿山等事关基础工业命脉的产业,鼓励商人兼并厂矿,通过改良发掘和冶炼技术,提高钢铁水泥等的产量和质量,勿要造成环境的大量破坏和污染……”
“第四……”
“鉴于军制改革已经在有条不紊的推进,两年的改革缓冲时间也足够完成军制改革的前提下,臣提议进行一次军工企业的改革,重新制定新的武器标准和军服,为郡县役卒、警卒、马卒、步卒以及海师舰队制定适应不同战况的武器和服装,并且制定军衔肩章铭牌等区别身份等级的醒目标识……”
“继续加大对于全国道路的扩建和翻建投入,争取在十年之内,完成全国大部分郡县都能通达水泥马路,通行里程超过十万里……”
“为了适应快速的人口增长和更加合理的管辖,臣提请在继续推进郡治改革的基础上增加全国县治数量和规模,从目前的一千二百余县增加到一千八百余县,根据人口规模和辖区范围进行县治数量的调整,根据臣的预测,十年之后,我大秦人口将突破一亿,二十年后可能会突破三亿,人口的爆发式增长将对各地官吏的治理能力要求大大提高,同时也会对生存环境以及钱粮盐布等急需的生活物资形成极大的压力,因此臣建议继续推进郡县大学和中学的建设,培养更多合格的地方官吏来适应国家的长远发展,为了大秦未来不至于人口过多而造成耕地和粮食短缺,臣提请废止人口生育奖励法案……”
“五年前臣提请推行第一个五年计划,开春之后便已经结束,根据执行情况来看成果斐然,改善民众生活的铁锅计划、增加粮食产量的粮种推行计划和新式耕种方法都得到了非常好的效果,各地卫生院的筹建也达到了八百余家,中学筹建了两百余所,大学筹办了十余所,农商工税都已经降低到了计划范围之内,朝廷税收也连续五年大幅增长,全国水泥马路的翻新修建超过两万余里,鉴于五年计划的巨大成果,臣提请进行第二个五年计划,计划如下……”
自从上次坦途计划一次提请了十多本奏书之后,陈旭突然感觉喜欢上了这种变态的工作方法,这次经过足足半年的巡视体验大秦的基层变化之后,在来去的路途上大部分时间都在思考更加深入的改革措施,而且主要针对的是往日法案的更深层次的细节修改和适应新时代的法律制度。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大秦眼下的发展日新月异,新老问题交织在一起,只有不断的去发现和改革,才能够发展的更快更好。
大秦朝堂的众多大佬没有太多改革的意识,而且久居咸阳几乎不出去体验民生,更多的时候只是在按部就班的处置政务,因此陈旭就要利用自己的身份地位和权利强势的去推行自己认可的政令,努力让大秦沿着自己展望的目标快速前进。
而这种大规模提出奏书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不管其中有多少能够得到皇帝的认可和文武百官的支持,但搂草打兔子,总会有许多能够被通过然后被贯彻执行下去,而且许多改革措施提出来之后,哪怕现在不能推行,只要传到民间,自然会有人支持,形成一股民间的力量最终倒推朝堂改变。
没有焚书坑儒,没有法家一家独大,在陈旭兼容并蓄的执政理念下,百家门徒和有志于报效君王的名士贤达得到了极大的自由,可以通过报纸,通过百家论坛甚至是直接上书朝廷来推广自己的理念,提出自己独到的见解和治国理念,让自己的思想最终也能够得到传播和发扬。
整整一个早朝时间,几乎都是陈旭一个人在演讲。
而越到后面,奏书的内容涉及的越发宽泛和深入。
从最为基础的农业,到后面的商业、工业、军事、教育、医疗、人口、环境、甚至包括面对即将竣工的京师大学和图书馆等等都提出了新的建议和改革措施,甚至在最后一本奏书上,还提出了在姑苏组建南方商报的计划,同时还要文学院和大秦都市报、出版社一起筹划推出一批包括美食、服装、军事、商业、地理、科学、医学、美术、音乐、小说故事等不同类型的专业期刊,以此推动大秦文化事业更加蓬勃的发展,为全国百姓提供更多的文化娱乐与精神粮食。
早朝散,文武百官一个个脸红耳赤头昏脑涨的互相讨论着回各自府衙办公,而同时,清河侯一口气提出了二十多本奏书的消息很快席卷整个咸阳,面对如此多的改革措施和政策法令,上到皇帝衣食住行下到黎民百姓吃喝拉撒几乎无所不包的打包提案,即便是熟悉清河侯一贯奏事风格亲朋好友全都有些不敢相信。
“侯爷,您这是打算把往后十年的事都安排完了退休吗?”
紫寰殿中书省府衙,闻讯匆匆而来的报馆总务秘书陈平坐在陈旭的办公桌前面擦着额头的汗,明显有些心神不宁。
报馆作为三品衙门,但情形特殊不需要处理政务,因此皇帝许可报馆的官员没有要事不用上朝,因此陈平等人虽然位高权重,平日几乎不去朝议大殿上朝议政,偶尔去也是被皇帝召去的,而去的目的肯定是有重要的朝堂政令需要披露和通报。
但让陈平没想到的是,陈旭这回来才七八天时间,便突然再次提请如此多的改革奏书,不仅让皇帝和满朝文武不适应,连他这个最忠诚的狗腿子都懵头了。
第1420章 陈平的担忧
“嗯,和你想的也差不了太多,这次的提案直接会影响到未来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大秦格局,如果真的能够全部推行下去,我在不在朝堂当不当左相其实都已经无所谓了,这些奏书你要好生仔细观看体味,或许对你将来很有帮助!”陈旭一边翻看奏书一边点头。
“侯爷此话是何意,难道您真的打算退隐山林不问朝政了?”陈平一下按住了陈旭的手,哆嗦的有些像发鸡爪疯。
“退隐暂时是不会退隐,但从今日开始,本侯要安静下来思考人生,你要密切关注这些提案的通过和执行情况,安排大量记者追踪报道全国各地的改革动向,尤其是南方商报社的组建,你一定要挑选安排合适的人选去担纲主政,报馆和文学院已经筹建了七八年了,培养出来的人才也有数千,全部挤在咸阳不是好事,必须要放出去,给予他们更广阔更自由的环境发挥出更大的能量,记住,各种商业杂志编辑部要尽快组建,统归报馆管辖,这么多年报馆积累下来的五花八门的各种稿件,足够支撑这些新期刊杂志的编辑和出版,因此在开春之后,你们一定要推出一批高质量的旬刊和月刊,为文化阶层提供更加丰富多彩的文学作品,付安,丘乘,封子安,徐青墨,计通、庞雀等这些人继续留在报馆担任主编已经太屈才了,必须让他们各自担纲主政……”
“好好,侯爷放心,只要您不退休就行,若是您不干了,我们也都跟着您去隐居山野种田开荒!”陈平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答应。
“嘁,就这点儿出息,莫要忘记了以前我说过的话,你有封侯拜相的能力,有秉持乾坤的抱负,我对你寄予厚望,前日入宫我已经向陛下提过,等京师大学筹备完成,你便调任京师大学任副院长,有了这份资历,未来就能接替我掌控中书省……”
“侯爷,您还如此年轻,何必早早做退隐的打算,平的能力岂能与侯爷相比,怕是做不好中书省丞相,您还是好好做到七老八十再退休吧,因为即便是您想,只怕陛下也不会同意!”陈平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脸皮激动的有些涨红。
“此事言说还早,我只不过让你心有准备而已,对了,京师大学最多三个月就完成了,报馆的总务秘书你准备推荐谁来担当?”陈旭想了一下把这个问题暂时放到了一边。
“平有三个人选,第一个就是科学院秘书孙叔炅,孙叔兄办事严谨妥帖,跟着侯爷多年知根知底;第二个就是报馆的主编丘乘,丘兄为人直爽而且办事雷厉风行,非常适合报社这种比较繁忙工作;第三就是出版社总编徐青墨,徐兄老成持重办事认真,对待所有稿件都一视同仁不偏不倚。这三人侯爷都很熟悉,平觉得任选其一都能胜任报馆秘书的职务!”
“嗯,他们三个的确都可以,但孙叔炅在科学院的位置很重要,他走了我找不到熟悉的人来接手,徐青墨既然执掌出版社,而且位置同样很重要,暂时也别动,丘乘是李顺的舅父,性格的确火爆一些,但无伤大雅,也罢,就他吧,你回去之后好好和他讨论一下,尽快把总务秘书的工作交接完成!”
“是,侯爷放心,平回去之后就会把这个消息通报整个报社和文学院!”陈平赶紧点头。
“你去吧,最近低调一些,多多关注我写的各种改革奏书,同时还要多考虑一下京师大学开学之后的状况,教材、学科、后勤、教学以及考核评价等等,不懂的可以去农学院工学院学习一下,终归到时候不能把京师大学的招牌办砸了!”
陈平来得快去的也快,两人短短不过一刻时间便完成了一个三品署衙的主官更迭和京师大学的未来发展格局。
这便是上位者的权势和好处,而整个大秦能够做到如此轻松写意的人事安排的人,除开始皇帝之外就只有陈旭。
当然,陈旭已经早已提前和皇帝完成了讨论,只不过这个消息还未传出罢了。
陈旭在朝堂提交的二十多本奏书被始皇帝带回皇宫仔细阅读,其中大部分实际上算不上改革,最多算是继续推进的深化改革细则,把以前许多很粗的改革方案更加细化,这也符合改革逐步深入的步骤。
而这些改革方案的流出也开始在民间变成了各种热烈讨论的话题,曲园杂舍和楼堂馆所甚至大路边田埂上,到处都能看到人们聚在一起议论,无论懂不懂政治,也不管自己的身份到底和朝堂隔多远,就和后世京师的老百姓喜欢讨论政治话题一样,每天不说上几句国家大事便感觉浑身不自在。
接下来的时间陈旭开始慢慢恢复了往常的状态,生活也开始变的有规律起来,每天上朝下朝,审核完重要奏书之后就骑马坐车巡视五大学院和实验工厂,最喜欢去的就是已经开业的清河医院和即将完工的京师大学与图书馆。
两年前的仲秋,一场大火在城南烧出来六七百亩的空地,让陈旭有了一个崭新的主意,经过两年时间的修建,京师大学和图书馆大礼堂都接连封顶竣工,当初这一片火烧过的残垣瓦砾眼下已经彻底脱胎换骨再也看不出往日半分痕迹。
所有的建筑构成一个八卦和太极的图案。
京师大学以太极为中心分为南北两个校区,教室、校舍、食堂、寝室、体育馆、娱乐室、池塘、溪流、小桥、山坡,被按照八卦方位和划分的清晰有序,而在太极的两个阵眼之中,分别坐落着图书馆和大礼堂。
一条长达两百丈的圣贤大道从京师大学南门往北直通图书馆的大门,而且随着地势逐渐抬升,构成一共十层百级的台阶。
所有的主体建筑几乎都已经完成,小溪池塘都已经引入水流,各种绿化树木都已经栽种完毕,最后正在进行的是楼堂馆舍的内部装修。
而最令人期待的诸子雕像和帝王群雕像还都空缺,眼下正在修建的是混凝土底座和十块巨大的功德碑。
在一群科学院和工部官员的陪同下,陈旭顺着圣贤大道一路走到图书馆门口,站在高出地面十丈的位置俯瞰整个区域,一个巨大的八卦太极图案清晰的呈现在眼前。
这是一个与整个咸阳城迥异的建筑群,风格独特独具匠心,每一样建筑都规划布置的恰到好处,阴阳和谐构成一个巨大的阵势,既有新式高层建筑的风格,又和传统建筑浑然协调,经过装修之后,完全看不出来里面钢铁水泥的骨架。
整个工地还有数千民夫刑徒奴隶正在忙碌,运送木石建材,大量的工匠和学徒监吏官员各司其职,有条不紊的按照图纸进行施工。
而图书馆内,格局自然又完全不同。
图书馆大门并不是在地上,而是为了体现圣贤大道的宏伟和诸子雕像的神圣,因此被抬高十丈悬在空中,只要沿着圣贤大道走到图书馆门口,整个咸阳城几乎就能一览无余。
大门口还横七竖八的搭着脚手架,许多工匠民夫正在叮叮当当紧张施工,在一群官员的陪同下,陈旭走进大门,迎面看到的就是一个巨大的环形格局,有若一个圆形的天井,上下一共六层,底下是一个花园,有池塘树木花草,还有一些高高低低的建筑。
因为还未完工,眼前看到的就是乱七八糟的情形,但一旦完成之后,整栋建筑将充满了独特的文学气息,幽静敞亮中还带着自然和谐,到时候这每一层都还会摆上成排的座椅和许多盆栽的花草树木,将会成为整个大秦的文学圣地,成为一个读书看报聊天写作甚至无聊消遣的最好场所。
百家门徒和天下士子,将真正拥有了一个共同朝圣的地方,一旦有人不敬,将会成为全天下读书识字阶层共同讨伐的目标。
根据原先的策划,最上面三层将会摆放所有纸质印刷书籍,按照经史子集礼乐术理等不同的类别进行规划摆放,共计分成十多个大类百余个小类,陈列室和阅览室将一共有六十多间,可以同时容纳两千余人同时借阅看书。
台阶下面三层是半封闭状态,陈放的都是民间赠送或者是报馆、文学院从全国各地收集而来的竹木简牍甚至是金石龟甲骨片等古籍,这些书籍有些已经整理出来校对后出版,有些还在整理校对,有些甚至还只能胡乱的堆放在一起等待慢慢整理,因为数量太大,要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怕是需要十年甚至数十年的时间,这三层的古籍大部分都能对外够借阅观看,但不能带出去,只能在馆内阅读。
这就是地上六层的格局,而地下还有两层地下室,有专门的出入口,里面存放的都是最为古老珍贵的孤本残本,金木竹石龟甲骨头都有,一般不对外开放,只有特殊研究的人士才能允许进入,还需要得到图书馆高层的许可。
图书馆馆藏的所有竹木简牍和金石龟甲等古迹都不外借,若是想拓片誊抄还需要支付一定的费用,用以支持图书馆的营运和发展。
总体来说,整个图书馆从建筑到设计到理念,全都是超越时代的产物,正式开馆之后,将成为整个天下读书人心目中的神殿,无数人会怀着崇敬的心从全国各地前来朝拜和学习。
因为这里将是整个华夏数千年文明成果的汇聚之地,文学院每年将还会进行大量的古籍收集和整理出版,不断的充实图书馆的图书数量,而在数年之后,这里还将出现大量的外国书籍,甚至对于夷越辽代凉西域等大秦四夷之地的文字整理和翻译工作,眼下已经有通译馆在开始做了。
图书馆是陈旭耗费了巨大心血的地方,因此视察的也非常认真,楼上楼下地下室,甚至包括安全安保、出入通道,厕所以及喝茶休息的地方都仔细检查询问,力求保证图书馆能够安全而顺利的开张。
第1421章 李顺回归
“侯爷侯爷……”
就在陈旭视察完图书馆正在京师大学里面转悠的时候,突然一个侯府管事从远处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
“何事如此紧急?”陈旭忍不住皱眉头。
“侯爷,有……有人送来……送来一份急信……”管事气喘吁吁的从衣袋里掏出一份皱巴巴的书信递过来。
看着这封被揉的如同盐菜一般的书信,陈旭脸皮抽抽着打开,只看得一眼顿时激动的跳起来,一目十行瞬息看完之后袖袍一摆说:“诸位抓紧时间进行最后的建设,本侯有事先行一步!”
“是,下官等恭送侯爷!”一群陪同视察的大小官员全都拱手行礼,等陈旭急匆匆乘车离去之后,这才一个个面面相觑。
“看侯爷如此兴奋激动,怕是家里有了喜事!”一个官员疑惑的开口。
“屁,侯爷家里的事还需要写信?”有人反驳。
“或许并非咸阳侯府,而是清河镇老家呢!”另有人提出不同意见。
“咦,此事倒是有可能,莫非侯爷的爹娘又给他生了一个弟弟……”
一群工部和图书馆工程指挥部的官员交头接耳四散而去,对于陈旭的惊喜开始各种不着调的猜测和讨论,而陈旭坐在马车上却脸色古怪,极度的惊喜激动之后又有些哭笑不得。
这封信是李顺写来的,言说他们从云南经巴蜀过汉中走栈道翻越大山,眼下已经过了陈仓,因不敢回咸阳,便躲在距离咸阳三十里外的一个地方。
陈仓,也就是宝鸡,如今大秦通往巴蜀都是栈道和水路,而从关中出发,只能走栈道,随着大秦经济的快速发展,交通这几年也发展的很快,通往巴蜀的几条栈道都经过大规模的翻修和扩建,许多危险地段都用钢筋水泥进行了加固,往来通行还算通畅,就是道路太过狭窄险峻,而且曲折无比,虽然最难行的区域只有数百公里,但却要慢慢走上至少月余时间,若是驱赶骡马托运货物等,行走的就更加缓慢,进出一趟巴蜀三五个月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李顺的信写的不算详细,只说使团去年二月底从安息出发,然后绕道身毒进入骆越领地,费尽周折九月才到达云南,在密林之中被任嚣所救,然后从巴蜀回归咸阳,书信并没有太多叫苦,反而是有些惊恐,李顺在信中将阿西娅的事详解释了一遍,反复强调不是自己拐骗回来的,而是阿西娅偷偷摸摸跟着使团,等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李顺人还未回来,便提前让人送回来这封信的目的,就是想让陈旭帮忙想法替他开脱罪责,作为一个外交使臣,竟然偷偷摸摸拐走了安息国王的未婚妻,这应当是一次严重的外交事件,后果有些不堪预料。
安息虽然看起来不如大秦,但人口众多也并不穷,真的因为此事记恨起来,只怕会影响大秦征服西方诸国的进程。
杀父仇,夺妻恨,自古不同戴天。
大秦使团的做法估计会让安息国王安条克三世气到吐血三升。
这也是李顺不敢走大宛,宁可被老虎狮子毒蛇猛兽咬死也要绕道南方的原因。
一旦被安条克追上,使团上下肯定会被砍成稀烂喂狗。
如今回来是回来了,但九死一生逃脱升天回到大秦之后的喜悦和激动慢慢又变成了恐惧。
尼玛回到咸阳会不会被始皇帝剁了喂狗,这一趟出使两年有余,路上受的罪简直无法言表,没有功劳起码还算是有苦劳吧,若是为了一个女人全团上下被砍了脑袋或者做了刑徒,那就实在是太冤了。
而整个咸阳,如今能将此事摆平的恐怕也只有清河侯,或者说也只有一手提拔他起来的清河侯愿意帮忙。
对于李顺的担心,陈旭自然也有些了然,但这件事在他还没回来之前朝廷已有定论,雄才大略的始皇帝才不管李顺有没有勾引安息国王的老婆呢,他只看到了江琥军报上说安条克率领三万大军追杀他派去的使团,这种**裸打脸的事,始皇帝自然不肯把脸伸过去挨揍,而是一怒之下连发数道谕令,命令全国开始筹备军械粮草训练兵马,只等开春之后就要安排大军杀向西方,以倾国之力硬怼安息,把这份脸面找回来。
犯我大秦者虽远必诛。
李顺使团是大秦的使臣,可以偷你老婆,但你不能生气,更不能追杀,何况根据江琥的军报看来,李顺使团下落不明,十有**是已经完蛋了。
就连陈旭在路上看完报纸之后,也长吁短叹了数日,在这个操蛋的蛮荒时代,通讯和交通如此落后的情况下,百把个人一旦在几万里外失踪,基本上就可以判死刑了。
于是陈旭回到咸阳之后,找蒙毅和一些关系不错的王侯公卿甚至始皇帝都交谈打听之后,确认李顺回来的机会已经微乎其微,因此还亲自到李顺府上看望了小芸和已经上小学的驹儿,送了一大堆的礼物。
而李顺使团失踪的事报纸上也已经登载,民间的讨论也铺天盖地,看到陈旭前来探望,小芸伤心欲绝,陈旭也只能安慰说始皇帝已经安排宁王和使臣出发去西方,说不定很快就会有李顺的消息传回来,而且自己已经推算过了,李顺如今尚还活的好好的,只是距离太远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而已。
因此李顺突然活着回来,陈旭自然高兴激动的无以复加,因为李顺的回归将会提供西方诸国更加详实的信息,何况生命珍贵,能够活着自然是最值得庆幸的事。
但对于这个阿西娅公主,陈旭却有些头痛了,感觉这个女人并非长得漂亮没脑子的品种,反而是目的性非常强胆子非常大,不然怎么就敢一个人混入李顺的使团逃出安息。
马车出城,在数十个侍卫和火枪队的护送下沿着渭河边平直的水泥马路往西而去。
七八里之外就是文学院。
当初办公的地方是的一栋废弃的别院,但眼下已经修建了好几栋五层七层的高楼,文学院和出版社印刷厂的居住和办公条件都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而能在这种高楼里面办公或者能住上这种高层公寓,也成了无数人羡慕嫉妒的讨论话题。
不过陈旭并没有去文学院,而是绕过文学院顺着往雍城的大路疾驰,半个时辰之后就看到一群穿着粗布麻衣,带着帽子如同商旅的人坐在路边焦急的等待。
看见这辆豪华的四辔马车到来,一群人顿时激动的一起迎了上来。
“聿~”马夫一收马缰,四匹骏马温顺的停下,哗啦一声车门推开,陈旭从马车上下来。
“侯爷~~”为首的男子脱去帽子,露出黢黑消瘦的一张脸,激动的眼泪花儿都流下来了,身后一群人也赶紧都或抱拳或拱手一起行礼。
陈旭盯着这个男子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撇撇嘴说:“两年没见,怎么这般黑了!”
“嗷~”陈旭不说还好,一说李顺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跪在地上搂着陈旭的大腿嚎啕大哭,“侯爷,您是不知道哇,顺差点儿都回不来见不到您呐……”
“好了好了,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这一趟你们的确受苦了,情形本侯早已了解,能活着回来的确不容易,这番出使你们是有大功的,有本侯在,勿要有任何担心!”陈旭忍不住安慰这个嚎啕大哭的汉子。
“真的,侯爷已经知晓使团发生的事了?”李顺抹着眼泪一咕噜爬起来。
“西方又并非只有你们,还有来往的商旅和江琥将军,因为你们拐走了安条克的婆娘,安条克亲自率领三万大军沿途追杀,与江琥将军在大宛都城打了好几天……”陈旭哭笑不得的将事情简单讲了一遍。
“大宛没了?”李顺擦着额头的虚汗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几个同伴,一群人也都心有余悸一起流冷汗。
“嗯,幸亏你们眼见不对改变了道路,要不然先会迎头撞上大月氏部落,然后又会遇上安息的追兵!”陈旭点头。
“果然……果然是九死一生,也幸亏当初侯爷有先见之明,给了我们一张世界地图并且讲述过地理课,不然这次恐怕是要抛尸他乡了!”李顺惊恐之中开始狂拍陈旭马屁。
这里还是通往巴蜀的主路,而且西面还有旧都雍城,因此路上车来车往行人不少,一番简单的寒暄之后,李顺等人带着陈旭去附近的一个小树林接见安条克的未婚妻阿西娅。
陈旭一直很好奇,这个女的不光胆子大,敢一个人就混入李顺的使团逃出安息,另外到底是如何的美貌无双,让李顺都舍不得将其丢下。
树林中,有几位身上穿粗麻布衣或者羊皮褂子满身尘土的禁军,手里握着破破烂烂的刀剑,中间围着四个身穿中原襦裙的年轻女子,裹着头巾遮住脸颊,站在一起显的略微惊恐,甚至看得出来其中有人身体都在微微哆嗦。
“中尉府戍字营校尉齐峰拜见侯爷!”齐校尉和几个禁军抱拳行礼。
“嗯,免礼,一路辛苦,能够活着会来便好!”陈旭挨着拍拍几个禁军的肩膀安慰一番,最后眼神才落在四个女人身上。
“侯爷,戴头巾的就是阿西娅公主,不过从身毒回云南的过程中受过几次惊吓,精神状态有些不是太好?”李顺赶紧轻声解释。
“疯了?”陈旭愕然。
“没疯,但是这一路回来穿行两万余里,沿途各种无法预测的危险,还有狼虫虎豹袭扰,在密林之中和蛮人越族有过几次生死搏杀,莫说一个弱女子,我等和禁军都承受不了,唉,不说也罢,能活着会来的确是老天开眼!”李顺叹息摇头。
其实从云南一路走到咸阳附近,两个多月时间过去,李顺等人最开始那种活着回归大秦的激动和喜悦已经消退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对于回归咸阳之后的担忧。
陈旭慢慢走到四个面前,最后眼神都落在阿西娅身上。
第1422章 汉语五级的水平
“我名陈旭,是大秦的左丞相,封爵清河侯,你可能听懂我的话?”
“清河侯?”
头巾裹面的女子眼神猛然一亮将头巾翻了下去,露出满头黑发和一张倾城倾国的容颜,虽然头发凌乱神情略有些疲惫,但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尤其是一双蓝色眸子的大眼睛,更是平添别样风情,与中原女人完全不同。
“阿西娅,这位就是我们经常说的清河侯,大秦左丞相,你万里迢迢不惜冒着生命危险随我们回大秦,有什么事就跟我们侯爷说吧,如若侯爷都无法帮忙,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李顺提醒。
“阿西娅偷偷跟随使团来到大秦,想祈求侯爷帮忙劝说大秦皇帝出兵征讨安息,杀死安条克为我父王和兄弟姐妹报仇,为苏萨国数万平民报仇!”阿西娅毫不犹豫的跪在地上伏地恳求。
这小娘皮惊恐害怕只怕是假的!
陈旭忍不住脸皮抽抽了几下。
一见面纳头便拜,而且一口中原话虽然说的略有些生硬但表达的非常清晰明白,看来这大半年跟着李顺使团天天在一起,语言学习能力非常的强大,几乎达到了汉语五级的水平。
而阿西娅的表现,也让李顺脸皮有些发黑,这一路上回来,这个女人平时如同闷头葫芦一般不太爱说话,也幸亏使团上下纪律严明,所有人都保持了足够的文明礼貌,哪怕是最危险的时候,也都竭尽所能保证她们的安全,一路吃喝也都尽量满足,一直到刚才,李顺等人都以为阿西娅是受了惊吓害怕,但眼下看起来,这女人大部分惊恐害怕可能是装的。
一个胆敢孤身一人就跟着一群素不相识的别国使团逃走的年轻女子,恐怕内心不是表面装得那般楚楚可怜和无辜。
李顺脸皮涨红有一种智商受辱的感觉,情不自禁的握了下拳头。
“果真是美貌无双,不错不错!”陈旭连连点头,伸手抬起阿西娅的下巴,阿西娅抬起头,一双蓝色的大眼睛带着祈求的光芒楚楚可怜的看着陈旭。
“哈哈,好一位有胆有识的公主,不过这里是大秦,一切都由大秦皇帝说了算,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回京师再说!”陈旭撇下阿西娅对李顺说。
“是,下官这就去通知使团和余下人员!”李顺点头。
“嗯,本侯先行一步离开,你们收拾好之后安排信使回咸阳通报,告诉使团上下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此次所有人都有大功,陛下绝对不会惩罚,至于阿西娅,也等回京拜见陛下之后再听朝廷安排,一国公主,而且还是安息国君的未婚妻,这么尊贵的身份礼部会妥善处置,无需你等操心……”
陈旭翻身上马,准备离开之时瞅了穿戴整齐的李顺一眼,眉头一皱问:“你们的破旧衣服还在不在?”
“在在,虽然破烂,但也没舍得丢弃,带回家也好做一个纪念,侯爷问这个干甚子?”李顺赶紧回答。
“都把你们的破衣服穿上,这样回京才好讨奖赏,这般干干净净的回去,只怕满城百姓都不会认为你们受苦……”
“对了,稍后回京陛下问起,一切照实呈报便是,无需隐瞒遮掩,朝堂有任何疑问本侯都会为你等开脱,驾~~”
陈旭一夹马腹,带着一群护卫转眼冲出树林消失不见。
“这便是大秦的左丞相么?怎么这般年轻?”依然还跪在地上的阿西娅看着如风而来又如风而去的陈旭,美丽的脸颊上现出无限的惊喜和迷茫。
“我劝你莫要打侯爷的主意,侯爷娶的是我大秦五公主,而且已经有三个妻子,你若真的还想复国,最好依旧装的低调些,莫要惹怒了皇帝!”
李顺似乎还未从受辱的内心争斗中恢复过来,事到如今他大概也已经猜出来,在安息王宫开始阿西娅就勾引自己,可能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然后才作出了将她带回来的冲动。
“阿西娅多谢李大人一路上的照顾,若是将来苏萨真的能够复国,阿西娅愿意用任何方式感谢李大人的恩情!”阿西娅站起来有些忐忑,低头不敢看李顺。
“呵呵,免了!”李顺摆手,吩咐随行人员赶紧去通知使团上下换上最破最脏的衣服,然后安排信使出发去咸阳,自己则带队启程往咸阳城而去。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这个漂亮的女人只怕不是他能够驾驭的,为了复国报仇啥事儿都可能干得出来,以后还是离她远些比较好。
……
咸阳宫,紫宸殿。
吃罢午餐的始皇帝正靠在暖榻上听几个乐师弹奏音乐闭目眼神。
自从清河侯回京之后,他感觉似乎所有的烦躁都远离而去,最近一段时间过的异常充实,每天看看陈旭的那一堆奏书,然后找来三省六部等府衙的官员进行商讨,能够颁布的就会在第二天的朝堂上颁布推行下去。
这些年下来,始皇帝也渐渐熟悉了这些改革的措施和改革的作用,无论农业商业工业还是军事教育医疗等,几乎所有的改革都得到了民间极为热烈的讨论和拥护,而在这些不断推行的改革中,他作为皇帝在民间的评议和拥戴程度也在不断增强,无论是玄武卫刺探还是各地御史传回来的信息,几乎都再也看不到抨击和批评他的声音,眼下的大秦,几乎已经达到了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繁荣和稳定。
六国不轨之徒听闻都去了朝鲜和瀛洲,除开魏国之外,还有齐韩赵燕等反叛分子竖起了复国大旗,彼此之间开始在瀛洲争斗,据说现在的瀛洲混乱的一塌糊涂。
这些消息一直都不断的从琅琊传回来,但始皇帝却一直都没去太过关注,因为这件事陈旭早就和他聊过了,这是一个祸水东引之计,实际上现在已经成功,前几天陈旭入宫还和奏报了另一件事,那便是最早在瀛洲建国而且自称魏王妃的公孙氏已经放弃瀛洲复国的计划,组织船队去了南海,准备探寻通往西方的航线,公孙氏不仅将已经开发成功的一座巨大的银矿交给了朝廷,更是在琅琊留下了两万斤白银和上万斤的硫磺以及数以千计的海中珍宝。
这笔钱的来龙去脉陈旭没有丝毫遮掩,并且表示将全部拿出来投入医疗卫生领域,将用于开设制药厂和在全国繁华郡县开设清河医院,为民众提供更好的医疗服务。
对于陈旭的做法始皇帝似乎心知肚明,除开赞赏之外并没有任何的不满,只不过对于陈旭这个所谓的开枝散叶计策,始皇帝内心或许有些不太明白,但也知道眼下的大秦没有足够的人力物力财力来支持组建大量的舰船和队伍出海探险,的确需要发挥民间的力量。
因为这次征讨三韩部落,除开军事装备和人员之外,大秦海师的舰船大部分都是陈旭赞助的,并不是朝廷建造不起,而是投入太大,绝对拿不出来数千万前来打造数十艘舰船,因为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如今在朝堂上,大部分政务实际上都在讨论钱。
公孙北雁用银矿和四千万钱的代价来换取朝廷的宽恕,在是皇帝看来是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的。
而陈旭将这笔钱投入医疗行业,实际上也是在变相的替朝堂解决医疗改革的问题。
六国贵族和遗老遗少实际上始皇帝从未放在心上过,因此也不太去关心,他最近内心唯一有些不安的还是前几天太史令曹鸣说的那可能给大秦甚至是他自己带来灾祸的天象。
虽然那次朝议之后陈旭入宫劝说皇帝无需在意,但始皇帝还是召集民间诸多精通易理和占星术的名士入宫询问,所有人都表示未来的一年之内,的确极大可能会发生荧惑守心的天象,大秦或有无法应对的劫难。
“报~~陛下,出使西方的李顺使团回京了!”
就在始皇帝侧卧暖榻听着音乐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有禁军急匆匆来到殿外禀报。
始皇帝一愣豁然睁开双眼,翻身而起满脸惊喜的问:“此消息可确实?”
不怪始皇帝不太相信,而是根据江琥先后两封军报,整个朝堂甚至是民间都几乎认为李顺使团已经团灭,不然始皇帝也不会勃然大怒要出兵攻打安息。
大秦使团就是代表大秦皇帝,使团被杀完全就是极大的羞辱,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大秦万里迢迢派去一个使团又是送瓷器玻璃,又是送茶叶丝绸,最后却落得被追杀的下场,可想而知始皇帝的愤怒。
“陛下,消息确凿无疑,派人前来报信的不光有镇守岭南的任嚣将军的亲卫和亲笔信,还有使团副官中大夫杨沫,据说使团眼下因距离京师不到二十里……”
“哈哈,哈哈哈哈,果然苍天眷顾我大秦,好,速速传令礼部安排出城迎接,同时通传太师、冯相、蒙大夫和三省六部所属主官以及五大夫以上卿侯到朝议大殿,朕要在朝堂接见归来的使团!”
始皇帝畅快大笑着大袖一摆站起来,吩咐更衣打扮,而门外的禁军和内侍宫人轰然散去,瞬息之间整个皇宫便震动,而消息很快也被递送出宫,三省六部署衙主官尽皆得到皇帝谕令,一个个在惊掉大牙的呆滞之后,全都赶紧收拾整齐乘坐车马直奔朝议大殿。
第1423章 乞丐版使团
皇宫和朝堂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整个咸阳城,而随着消息传开,无数民众蜂拥往西门而去,想要亲眼目睹阔别两年多,据说是拐走了西方大国安息国王未婚妻的大秦使团。
任何时代,老百姓最喜欢的就是八卦新闻。
而李顺使团干的这件事号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简直丧尽天良的令人欣喜若狂。
绝逼是为大秦长脸,为华夏争光。
老百姓才不管什么叫严重的外交事件呢,凡是让外国掉面子的事,就是最开心的事,至于开心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他们从来都不考虑,他们只图一时的开心。
“哐哐哐哐~~”
短短不过小半个时辰,咸阳西门已经人山人海被围观的民众彻底堵死。
礼部迎接的官员在数百禁军的护送下使劲儿鸣锣开道,从拥挤的人群中穿过城门出城,礼部令杨竹坐在马车上脸色古怪之极,似乎到现在还没彻底清醒过来。
李顺虽然是临时任命的使团主官,但也算是他的下属,因为典客署是礼部下属衙门,管理诸侯藩属等国与大秦的觐见以及使臣来往都是典客署的工作,西方诸国虽然不算大秦的属国和诸侯,但眼下没有专门的外交部,自然都归礼部管辖。
李顺使团出事,礼部官员自然要承担责任,但这次的事非常的特殊,因为使团干了一件不要脸的事,而今天回来始皇帝要求礼部大张旗鼓的迎接不说,还亲自召集文武百官和王侯公卿在朝议大殿接见,这份待遇可以说隆重到令人惊讶的地步。
“快看,使团回来了~~”西门城楼上,举着望远镜不断观察的兵卒欣喜的大吼。
“鸣号,锣鼓鞭炮和神雷焰火准备,疏散两侧人群!”杨竹从马车上下来,整理一下官服和头冠之后吩咐随行的官员和禁军准备迎接。
“呜呜~~”很快几声悠长的号角声从城楼上响起,而似乎心有灵犀一般,远处使团队伍中也响起牛角号声,此起彼伏的号声中,使团越来越近,民众也越来越欣喜激动。
“擂鼓!”有礼部官员大吼。
十多个身穿短褂的壮汉擂响牛皮大鼓,伴随着咚咚咚咚的声音之中,摆放在大路上的鞭炮被点燃,在噼里啪啦的爆炸声中,早已准备好的神雷焰火也被点燃,通通通通的声音中,连续六发礼花弹在寒凉干爽的晴空中炸开,随着浓烈的青烟和火药味道弥漫开来。
在万众欢呼和瞩目之中,一队破破烂烂披头散发甚至满身泥土草屑的队伍走到了城门前。
“这……这是我们的使团?”
使团经过之处,欢呼的人群很快便安静下来,所有围观者全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个张大嘴巴不知所措。
这该是一支怎样的队伍?
百余人从头到尾从上到下就没一个像样的,全都浑身尘土衣衫褴褛,头发胡须有若茅草数年没有打理,骑着枯瘦如柴的马,驮着破破烂烂的包裹,捆扎着脏兮兮的兽皮口袋,如同一群逃难的野人或者乞丐。
其中既有官员也有禁军,还有各种长相和装扮的胡商和异国人士,官袍是破的,盔甲也是烂的,就连禁军腰间的刀剑,也全都破烂不堪,许多甚至都没了刀鞘,弯弯曲曲坑坑洼洼的就插在树藤麻绳充当的腰带上,尤其是那高举在竹竿顶上的一面大秦龙旗,破破烂烂几乎看不出形状,如同破筛子一样迎风飘扬。
在数万人的惊讶和茫然之中,这支乞丐版使团全部人员都目不斜视,骑在马背上一步一步往城门而去,虽然一身破烂形容凄惨,虽然还有人身上的衣衫已经遮不住重要部位,甚至许多人在这个寒冷的冬天还裸露着背脊和胸口,无需仔细便能够一眼看出那醒目的伤口和疤痕,但却依旧无法掩饰他们一往无前的气势,就这样在万众瞩目下排列成为整齐的队伍,穿过目瞪口呆的人群,穿过满地的碎屑和硝烟,迎面来到了一群礼部官员的面前。
“李顺奉始皇帝令出使西方诸国归来,得杨礼部和诸位同僚迎接,不胜感激!”乞丐版使团为首一个头发眉毛胡子都乱成一团仿若从垃圾堆刨出来的官员对着杨竹和几位礼部主管拱手。
“你……你真的……真的是李顺?”
杨竹眼珠子瞪得溜圆,捻须的手指情不自禁的用力,瞬间几根胡须被扯了下来。
“下官正是李顺!”李顺满脸认真的再次拱手。
“你……你等因何变成这般模样?莫非……莫非被打劫了?”杨竹仍旧不敢相信。
“唉,此事说来话长,一时也说不清楚……”李顺长叹一口气摇头。
“杨礼部,此处人多嘴杂不是说话的地方,况且陛下还在朝议大殿等候,切莫拖延,速速进城为好。”旁边一个须发花白的官员低声提醒。
“唔,张大人说的是,摆开仪仗,迎使队入城!”
杨竹言听计从,大袖一摆上车,余下官员也皆都上前和李顺以及几个使团官员简单的见礼之后依次上车,伴随着几声悠长的号角声,数百身穿黑甲严整威武的中尉禁军两边散开,将一群乞丐一样的使团队伍夹在中间穿过城门。
行进的队伍中除开当初的使臣和禁军仆从之外,还有西域胡人、大宛人、大夏人、身毒人,甚至还有四个裹着头巾遮着脸颊的女子,但此时早已被咸阳这座都城的规模和眼前所见到的一切震惊的不能自持,骑在瘦骨嶙峋的马背上浑身紧张东张西望,灵魂都有些出窍,全都是迷迷糊糊随着队伍机械而麻木的前进。
入城之后更加繁华,两边鳞次栉比的楼房全都是青砖高檐规划整齐,商铺食舍一家挨着一家,映入眼帘的全都是琳琅满目的商品,此时整条西大街都已经被前来欢迎也看热闹的民众围堵的水泄不通,在禁军的鸣锣开道之中熙熙攘攘两边散开,露出一条通行的道路,当看到沿街而来的使臣队伍,大街两边围观的人群都和方才城门外的情形一模一样,瞬间便由热闹喧哗变成了瞬间的安静、
惊讶、愕然、呆滞,所有人不敢相信这就是两年前那支意气风发出行的使团。
“爹……爹……”人群中有孩童呼喊。
“二郎……怎么没看见我家二郎……”有满头白发的老妇杵着拐杖在拥挤的人群中哭泣。
“夫君……您……您终于回来了,我在家里日日夜夜担心……”有女子挤到使团队伍里面,抱着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叫花子嚎啕大哭。
“娃他娘,莫哭莫哭,能活着会来已是老天开眼!”安慰着安慰着,两口子就在当街搂在一起大哭起来。
有了这个开端,迎接的队伍瞬间大乱,无数男女老幼皆都冲到大街中央,寻爹的寻爹,寻儿的寻儿,寻夫的寻夫,还有人寻兄弟舅表的,反正各种哭喊笑闹之中,有人找到了亲人,有人失望的在使团中打听,得到结果之后嚎啕大哭者有之,晕厥倒地者有之,木然流泪者有之,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瞬间哭号震天。
所有前来迎接的禁军也无能为力,一个个虎目含泪脸色悲切。
“这……这……这如何是好?”吏部令杨竹坐在马车上,看着被入同潮水一般堵在路上不能前行的使团急的使劲儿拍车窗。
“唉,如此凄惨,杨礼部莫急,稍等一刻时间再走吧!”有礼部官员拭泪轻叹。
“李大人,这四位女子哪位是安息国君的未婚妻?”
既然没办法走了,一个陪着李顺的礼部官员好奇的低声询问。
“就是戴黑头巾的那个!”李顺抬手指着惊恐挤在一起的四个女人。
“江琥将军形容其容貌天下无双,不知真假?”另有已经的官员凑上来。
“东方和西方,人种不同,美丑观念也自不同,胡人以为美貌者,我中原有人视若嫫母,而我中原以为美貌者,在胡人看来也不过尔尔,不过这苏萨国公主的确貌若天仙,堪称容貌无双……”
“唉,可惜可惜,脸遮住了,李大人将其勾引回来,这一路想必是享尽了温柔……”
不说还好,一说李顺脸皮瞬间黑的看不清眼珠子了,摆摆手长叹一口气四十五度抬头看着曾经无比熟悉的咸阳城头,“此事并非诸位以为的情形,说来话长,等到了朝堂顺自会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一切都自然明了!”
“爹爹……爹爹……”
就在李顺和几个礼部官员说话之时,人群中一个少妇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孩童从人群中挤进来,二人身边还有一个身穿四品官袍的四旬男子,三人出现后就在混乱的使团之中东张西望焦急的寻找。
“舅父,驹儿,娘子,我在这里!”李顺一见之下也顾不得和几个八卦官员聊天了,激动的跳起来招手呼喊。
有四品官员开路,三人很快便激动的挤过来,一家三口瞬间搂在一起哭着互相安慰询问。
“男子汉大丈夫,还是朝廷命官,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虽然也激动不已,但看着满大街混乱的情形,一巴掌就撂在了李顺的后脑勺上。
“舅父,缘何一见面就揍我?”李顺红着眼圈放开娘子和儿子,蓬头垢面满脸无辜的看着丘乘。
“哼,眼下陛下和清河侯等满朝文武皆在朝堂等候,你身为使团主官却不知轻重,竟然还有闲心纵容属下在此哭闹,速速收拢使团人员,赶紧去朝议大殿,胆敢拖延,小心老夫当街揍你!”丘乘抬手指着混乱的大街愤怒的咆哮。
“是是,舅父教训的是,我即刻催促使团去朝议大殿!”面对自己这个性格耿直脾气火爆的舅父,李顺根本不敢有任何反驳,一把将还搂着婆娘不肯撒手齐校尉扯过来,“速速吹号启行,胆敢再逗留哭泣者必将严惩不贷!”
“是!”齐校尉依依不舍的放开怀中的女人,吹响了挂在胸口的竹笛。
使团归京还未交差,那么使团的禁军还是归李顺管辖,违背主官的命令,轻者挨板子,重者流徙砍头,大秦严格的法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很快哭号混乱的使团开始安静下来,随着几声号角声响起,迎接的禁军也都配合开始驱赶围观的人群,被堵得水泄不通的大街开始慢慢两边散开,杨竹见势赶紧吩咐启行,欢迎的队伍沿着大街在咸阳民众的夹道欢呼声中慢慢往朝议大殿而去。
第1424章 不愿入朝堂
就在李顺使团进城之时,接到通传的文武百官和王侯公卿也全都陆续到达朝议大殿,很快始皇帝穿戴整齐匆匆而来,在焦急的等待中,始皇帝慢慢想起了一件事有些不对。
李顺使团从河西出发去的西方,怎么会从云南回归咸阳,这一南一北足足相差了数千里。
面对始皇帝的疑惑,满朝文武皆都同样懵逼,然后情不自禁的全都转头看着高坐在太师椅上的陈旭。
内事不决问左相,外事不决问清河侯。
作为仙家弟子的陈旭,读过三卷天书,就是大秦朝堂和民间的强力搜索引擎,想要知道任何事,只需要给一个眼神就行。
“陛下,此事臣虽然不知晓,但其实根据江琥将军的送回的两份军报,也大致猜出了李顺使团的回归路线,请取世界地图来,臣稍微讲解陛下和诸位同僚便清楚了!”陈旭果然堪称最强人工智能,非常配合的笑着站起来拱手。
“如此便好,取地图来!”始皇帝摆手,很快就有两个宫人从后殿抬着一卷布帛出来,在朝堂之上展开,上面画的就是一副简单的世界地图,大秦和周边属国,西域和西方诸国都有标注,但都很简单。
陈旭走下台阶站到地图前面,用手指着地图说:“陛下和诸位请看,这里是大宛……这里是大夏……这里是安息,身毒在此处……”
“我们大秦和西方诸国之间,隔着高耸入云的雪山高原,来往只有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走西域,翻越葱岭或者绕道天山北方的荒漠草原到达大宛康居地界,另一条便是走巴蜀通过云南,从越族人的领地到达身毒……”
“哗~”朝堂瞬间一阵哗然骚动。
“太师所言当真,从云南也能到达西方诸国?”始皇帝都忍不住激动的站起来。
“正是,其实通过地图就能看出来,西方诸国与我大秦其实边界相邻长达万里,只要找到穿过雪山高原的通道即可,岭南气候炎热地形复杂,云南和骆越交界之处更是崇山峻岭的莽莽原始地界,但的确有道路通往西方,只是我中原无从得知耳,若是仔细研究巴蜀记载或者寻访越族,必然可以打听到关于西方身毒诸国的消息,甚至还能找到双方商旅来往的证据,只是我大秦的发展重心一直都在中原,加上信息闭塞,才使得这条路不曾显现出来而已……”
“非是我等不相信左相所言,乃是的确未曾听闻过这条道路!”有官员开口。
“呵呵,无妨,这也只是本侯根据事件推测而已,李顺使团很快便会来朝议大殿,到时一问便知!”陈旭笑着转头。
“陛下,如若骆越真的有道路通往西方,臣以为必须尽快将骆越征服,这样我大秦攻略西方诸国,便可以两路夹击,如今西方已经占领了大宛,南方若是占领身毒一部分扎稳脚跟,则南北同时进军,很快便能在西方打开局面,我大秦统一天下指日可待也!”兵部令尉缭欣喜的站起来大声说。
“尉兵部所言极是,打通骆越通道,对于攻略西方诸国的确是一大助力!”另有官员站起来顶帖。
“唔,几位爱卿言之有理,看来的确要重视岭南方向,如若我大秦不提前占领骆越守住通道,只怕身毒会提前下手,既如此,就要继续增兵岭南,让任嚣将军加快对骆越的征讨步伐,力求速战速决,尉兵部听令……”始皇帝脸色认真的抬头。
“陛下,岭南之地地形复杂气候恶劣,许多事情非人力所能抵抗,何况这条路径眼下并不明晰,还是等李顺到了听听他的建议再做安排不迟……”始皇帝刚准备下令,陈旭不得不苦笑着提醒。
“陛下,左相言之有理,大军一动则钱财消耗如流水,岭南如今局势尚不明确,陛下还暂请等候片刻!”冯去疾也赶紧站起来发表意见。
见两位丞相都开口阻止,始皇帝微微点头,摆手走下九层御阶来到地图前面细看。
“陛下请看,这里是一片连绵无际的大山,和云南广西巴蜀等地连成一片,纵横数千里,方圆数百万里,巴蜀和五岭之地尚且通行艰难,这骆越与身毒交界之处更是车马难行,只能走峡谷深涧和陡峭的山间小路,全都是栈道和五尺道这种地形,不要说通行大军,便是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的越族人来往也很困难,加上南方多野兽和毒蛇毒虫,从骆越进军西方诸国并非易事,陛下也暂时不用担心身毒抢先占领此处威胁我大秦,眼下的身毒国内正是诸侯争斗最为激烈的时候,不值得重视,臣以为攻略西方最好的路径还是在大海之上……”
“上次臣巡查坦途计划,到达过南海,这里已经是当初西瓯和骆越交界之处,如果大军走巴蜀云南,时间至少需要两个月,加上大军粮草运转,维持一支五万人的大军消耗至少要动用十万民夫,全靠肩扛背驮,但若是用大船走海路,哪怕是从琅琊,最多二十天便能到达海南,只要有百条大海船,一次便可运送两万将士和半年的给养和消耗,如果从吴中出发,时间更是缩短到十天左右,何况臣以前说过,只要找到通往西方的航线,最多三个月我们便能将数万大军神不知鬼不觉的运送到身毒的大门口,瞬息之间便能拿下身毒南方大片国土,一旦扎稳脚跟,便可不断从中原转运兵员粮草,最多一年时间,身毒南方尽属我大秦矣……”
陈旭说话之时,一群文武大臣也慢慢围上来观看。
即便是如今大秦繁华稳定,大部分人对于打仗已经没有了太大的兴趣,但每次陈旭说到攻略西方和世界局势,所有人又都听的热血沸腾情绪激动,眼前的地图上似乎展现出回来一副波澜壮阔的战争画面。
大秦舰船如云满世界游走,隆隆的炮火硝烟将西方诸国轰成了稀巴烂。
“数万大军两三个月便神不知鬼不觉的运送过去,只怕真的是神仙都阻挡不了,若是走陆路,开销增加百倍不止……”须发银白的尉缭点头附和。
“太师言之有理,看来是朕太心急了,但骆越既然和身毒交界,也不得就此任其袭扰我大秦边境,还是要继续征讨将其地纳入我大秦管辖,一旦从海上征服身毒之后,则西方和我大秦南方连成一体,到时再分置郡县,修路架桥自成一体也!”始皇帝揪着略微花白的胡须神情认真而严肃。
“陛下所言极是,臣也是如此想法,只不过事有轻重缓急,骆越疥之地,实有若朝鲜半岛,徐徐图之则可,无需大动干戈,否则得不偿失!”陈旭赶紧顶帖。
就在一群人等的无聊围着地图商讨攻略西方和大秦未来发展的时候,有禁军进来跪地禀报。
“陛下~,礼部令到!”
“宣!”始皇帝闻言大袖一摆回到龙椅坐好,文武百官也赶紧回归自己的座位,两个宫人也把地图收好退到后殿门口。
“陛下恕罪,臣迎接使团来迟!”礼部令杨竹匆匆而入,走到御阶前拱手行礼。
“杨爱卿免礼,李顺使团情形如何,使官为何没有一起入朝堂拜见?”始皇帝脸色平静的开口。
“陛下,使团……使团不愿……不愿入朝堂……”杨竹脸皮抖抖几下磕磕巴巴回答。
杨竹的答案举朝哗然,无数官员皆都脸色怪异的交头接耳讨论起来,吏部令亲自迎接,始皇帝临时召集文武大臣和王侯公卿在朝堂等待,如此隆重的待遇李顺等人竟然不愿意入朝堂拜见皇帝,简直是不识抬举啊。
“为何?”始皇帝哑然看着杨竹。
“使团情形……情形……唉,臣恐言辞不能形容,使团眼下就在广场,还请陛下移步殿外一观便知!”杨竹脸皮抽抽着叹气拱手。
“哗~”朝堂之上更是喧哗骚动。
“李顺何敢如此张狂耶,胆敢不入朝堂拜见陛下!”
“正是,请进来便是,何敢要陛下移步迎接!”
“陛下,使团不肯入朝拜见,实属以下犯上之罪,请刑部按律重处!”
许多官员更是站起来呵斥。
冯去疾蒙毅等三省六部一群大员各自也面面相觑不得要领,就连陈旭都有些懵逼,不知道李顺是犯了什么神经病,说得好好的怎么就不愿意进朝堂拜见皇帝了。
这种事可大可小,但若真的追究起来,怕是罢官去爵都有可能,来去几万里的出使本是一件大功,弄到最后变成罪臣才特么悲剧了。
“陛下,既然李顺使团不愿入朝,恐是有别的担忧,何况此趟归来他们还带有苏萨国公主,或许是不方便……”陈旭站起来解释。
“唔,太师言之有理,苏萨国公主本是安息国君之未婚妻,却不知为何跟着使团来我大秦,既然如此,朕便出去看看到底是何情形,诸位爱卿也随朕一起移步殿外!”
始皇帝点头站起来,大袖一摆走下九层御阶,陈旭冯去疾蒙毅等满朝文武公卿赶紧跟上,簇拥着龙行虎步的始皇帝往大殿之外走去。
第1425章 女人的心思
十一月的寒冬,咸阳已经冷的哈气成冰,天空的太阳看起来明亮无比,但照在身上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温度,一出朝堂,空旷的广场上忽啦啦一阵寒风扑面而来,瞬间响起一阵呲牙咧嘴吸凉气的声音。
卧槽,这是甚子情况?
陈旭一个踉跄差点儿顺着台阶滚下去。
跨出朝堂的瞬间,就看到朝议大殿门口的广场上稀稀拉拉站着一群人,四周禁军严整威武旌旗飘扬,但中间一群却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仿若一群野人。
马是瘦弱不堪的马,人是脏乱不堪的人,刀是弯弯曲曲的刀,更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还在迎风飘扬的一面大秦龙旗,仿若面条一般,充满了莫名的的苍凉和孤寂,一群人仿佛是从未知的时空突然穿越而来,与整个咸阳格格不入。
特么的,老子只是让你们穿破点儿,没必要这么夸张吧!
陈旭揉揉眼睛,然后伸手扶住同样愣神发呆的始皇帝。
“如何……如何会这样?”
满朝文武一个个目瞪口呆,始皇帝楞了片刻之后急匆匆就顺着台阶往使团而去,一群文武公侯也赶紧收拾乱七八糟的心情簇拥而下。
“臣李顺率团出使西方归来,拜见陛下!”
始皇帝一口气跑到使团面前,李顺带着使团上下百余人一起躬身行礼,其中西域大宛大夏等跟随而来的胡商和通译等更是全都呼啦啦跪下去磕头,就连身毒使者都不例外。
虽然进城短短不过半个时辰,但眼前大秦的繁华和强盛已经不能用言语来形容,不说来路上的平坦水泥马路,就光是满城奔驰的四轮马车,密密麻麻的商铺餐饮,熙熙攘攘干净整齐大街,衣着整洁谈吐优雅的平民,更有严整威武的兵卒,都将阿西娅和和巴吉拉等人震惊的无法言语,尤其是方才在城门口那一通鞭炮和突如其来的几声烟花爆炸,更是将他们吓的魂不附体。
大秦除开有太乙神雷,竟然还有如此多令人不能理解的东西,而如此热闹繁华的都城,不说安息帝国的王城阿帕麦亚比不上,身毒国都城同样无法相提并论。
跪在地上的阿西娅偷偷抬起一双美目,看着玄服冠冕神态威严的始皇帝,然后又偷偷的把眼神落在了皇帝身边同样玄服玉带,外罩裘皮大氅的年轻丞相身上。
“李爱卿免礼,诸位请起!”始皇帝愣神片刻上前双手扶起李顺,上上下下打量眼前这个又黑又瘦须发凌乱如草一身单薄的官服已经破烂不堪的官员。
“爱卿此去受苦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始皇帝情真意切的挽着李顺的手连声安慰。
“陛下,臣等非是不愿入朝拜见陛下,实乃一身装容实在不堪入目,入朝堂恐玷污了国运,还请陛下恕罪!”李顺双眼发红的哽咽着拱手施礼。
“无妨无妨,朕也没想到此趟出行竟然如此艰难,既然平安归来,诸位爱卿此行既是为了大秦,何谈玷污国运,爱卿暂且随朕入朝堂说话!”始皇帝摆手。
“陛下稍等,臣此番还犯下大错,带回来……带回来一个公主……”李顺结结巴巴的转身。
“苏萨国公主之事朕已知晓,典客署丞何在?”始皇帝转头。
“臣在!”须发花白的典客署丞站出来拱手。
“速速安排人带阿西娅公主去驿馆安置,洗漱吃喝用度等照藩属国公主待遇,切勿失礼,非使团成员也都照诸侯使团暂时安置,明日早朝朕在朝堂接待!”
“是,臣老臣这就去安排!”典客署丞行礼退去,很快就有禁军上前请阿西娅和随同而来的身毒使臣,西域和大宛大夏等国的胡商通译等离开广场。
满朝文武重新返回朝议大殿,李顺带着两位使团副官和包括沿途护送的禁军统领齐校尉进入朝堂。
接下来的近一个时辰,都是李顺四人互相补充诉说,从当初出发离开咸阳开始,一路经凉国、西域、大宛、大夏、安息、身毒、骆越最后在云南被任嚣大军所救的情况仔细完整的讲述了一遍,同时还将随身携带的地图打开,对照再次展开的世界地图一一对应详细解说。
果然李顺使团回归的途径和陈旭方才所说的几乎一般无二,只不过李顺叙述的要详实的多,几乎将西南通往身毒和西方的沿途道路和情况说的一清二楚,哪里有高山,哪里有峡谷,哪里有沼泽,哪里有蛮人和越人群居,哪里有成群野象和犀牛,哪里有巨蟒和凶狠的鳄龙等等等等。
说完之后,始皇帝和满朝文武才终于长途一口气。
一个个看李顺等人的眼神全都变的敬佩不已。
从西出发,从南归来,此行路途超过四万里,历时两年有余,用九死一生形容毫不为过,只看一群人眼下的形容就知道所言不虚,每个人身上几乎都没有一块布还是完好的,完全和野人没什么区别。
“陛下,阿西娅公主偷偷混入使团,等臣发现之时已经太晚,臣以为即便是将公主还给安息国君,也并非就能被宽恕,于是便决定将其带回大秦,臣擅自做主酿下大祸,还请陛下责罚!”李顺四肢伏地乞罪。
朝堂一阵寂静之后瞬间骚动,几乎有一半的大臣站起来替李顺说话,就连平时不喜欢发言的蒙毅都站起来为李顺开脱。
看着满朝文武群情激动的样子,陈旭松了一口气。
果然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李顺等人这一番装扮的确拥有极大的杀伤力,一下便将所有的麻烦都化解了。
李顺使团虽然死亡失踪了三十余人,但总体来说这次出行非常成功,至少大秦第一次弄清楚了中亚、西亚和印度等这一片广阔区域的详细情形,山川地理、人物风俗、军事能力以及当地物产等,有了这些信息,经过汇总整理之后,就是大秦将来征服中亚西亚非常好的情报,不会再两眼一抹黑造成不必要的损失和牺牲。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阿西娅公主之事李爱卿无需担忧,朕会仔细妥善安排,倒是爱卿说的大月氏部族已经攻破大夏的事江琥将军未曾通报过,使团今日刚刚回归京师,想来家中父母妻儿具都惦记,你等速速还家,若有其他消息明日再说不迟,过几日朕还有重赏,来人,送诸位爱卿出殿!”
嗑唠完了,始皇帝和满朝文武大臣的好奇心也终于得到满足,看着几个叫花子样的大臣,始皇帝也不忍继续留下来说话了,安排禁军送李顺等人离开朝堂,很快文武大臣也散朝各自还家。
而此时,整个咸阳已经轰动异常,无论是曲园酒楼还是茶舍路摊,到处都是讨论使团回归的人群,甚至还有不少记者已经急不可耐的跑去典客署驿馆和使团回来的随从禁军的家中采访,以便获取第一手最详实的西行游记资料。
陈旭回到家里,立刻就被水轻柔嬴诗蒙婉等一群家眷侍女包围起来,纷纷打听李顺使团的详细经过,陈旭为了满足家人的好奇心,还是把朝堂之上李顺等人说的情况大致复述了一遍。
“不容易,简直就是九死一生的经过,情节太过离奇了!”
“就是,能活着回来的确不容易!”
“要说李顺还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走南方这条险恶之路,若不是他有足够的勇气,只怕会被安息国君抓住!”
“也不知道这个阿西娅公主如何美貌无双,竟然让李顺不顾使团的死活要带她回来!”
“岂止呢,阿西娅还是安息国君的未婚妻,这夺妻之恨,只怕安息国君会记恨我大秦,日后说不定还会刀兵相见!”
“姐姐说的有理,夫君可曾见过这个公主?”
听完之后,一群女人都忍不住七嘴八舌的开始讨论,最后慢慢把话题归结到了阿西娅身上。
而且作为女人,特别是一群本来很美貌而且还闲得无聊的女人来说,突然冒出来一个传闻美貌无双的异国公主,各自心中自然起了争强好胜之心。
或者说,这是女人天生的不安全心理在作祟。
一个来自于数万里之外的异国公主,而且还貌美无双,还是安息国君的未婚妻,这三个身份无论哪一个都能激起人们的兴趣,陈旭府上的一群妻妾,自然也不例外,甚至八卦之火更加凶猛。
在她们的心中,似乎隐隐约约都感到了一种地位的威胁,水轻柔还好,但嬴诗和蒙婉甚至都对于这个还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异国女子有了些微的敌意。
而这个敌意和好奇更加驱使她们的想去了解她。
从蒙婉话中陈旭自然听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醋意,于是将她搂在怀里笑着说:“看到是看见了,不过蒙着头脸看不见面容,她怎么惹到我的婉儿了,告诉夫君,夫君替你出气!”
“婉儿只是好奇而已,听闻这个公主貌美无双,只怕夫君见了她都舍不得归家了!”蒙婉虽为人母,但依旧还带着一些小女孩儿的心性,搂着陈旭的脖子哼哼撒娇。
“怎么会,夫君有你们几个就足够了,岂会惦记别的女人,苏萨国虽灭,但据李顺说这阿西娅身份很不一般,安息国君娶她的目的恐怕也是为了图谋更加靠西的国度,这只是一宗强迫政治婚姻罢了,不然她也不会如此大胆,带着三个侍女便跟着李顺跑了,听闻她的父母兄弟姐妹都被安息大军攻破王城的时候全部杀死,她如此行事倒是令人佩服的,当得起女中豪杰的称呼,但只怕这次来大秦会让她失望了!”陈旭摇头叹息。
“夫君是说父皇不会同意出兵助她复国?”嬴诗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看着陈旭。
“助她复国谈何容易,苏萨国尚在安息之西数千里之外,隔大秦近三万里,而且安息乃是西方数一数二的大国,人口疆域不下于我大秦,而且占据着天时地利之势,就算是陛下想帮忙,恐怕满朝文武都会反对,更何况陛下非是昏庸之君,怎会劳民伤财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除非……她能拿出令陛下和满朝文武满意的条件……”
“她一个亡国的公主,孤苦伶仃一个弱女子,何曾能够拿出令陛下和满朝文武满意的东西,看来夫君说的有道理,只怕阿西娅公主这趟白费力气了!”水轻柔微微蹙眉摇头。
“那她会如何?陛下会不会把她送回去?”蒙婉也一下紧张起来。
都说女人是时间最为善变的动物,也是心思最复杂的物种,这句话放在任何时代任何地点都是成立的。
方才还对阿西娅有略微莫名醋意的蒙婉瞬间便担心起来这个素不相识的异国公主了。
“这个还不好断定,明日早朝陛下会在朝议大殿接见阿西娅,或许明日便有了结果,此事与我等无关,李顺当初是我推荐去出使西方的,如今能够平安回来,我还要去他府上探望一下,询问一些更加详细的出访经过!”陈旭站起来,几个女人赶紧帮忙寻找衣服鞋帽,服侍更衣打扮,陈旭又让管家准备了一些礼物之后乘车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