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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一品温如言全文阅读

作者:书海沧生     十年一品温如言txt下载     十年一品温如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Chapter79

    闲暇的时候,阿衡总是蹲到小花圃中,拔掉一丛丛枯黄的野草,松了雪后的泥土,一耗,小半晚时光。

    这么一个细致的工作,她开始时,低着眉目,只似对一件普通家务一样耐心的。

    言希趴在二楼窗前,望着她,手中一个漂亮的小盒子,开开合合,口中哼着不着边的曲调,天真不羁。

    那个盒子,在阳光下闪着祖母绿的光,隐约半透明的材质,背面刻着些字母,金色的,强光之下,瞧不真切。

    他打开盒子,问,阿衡,要吃糖吗。

    从盒中拈出一颗糖果,从天而降,悠悠哒哒从二楼落下,栽在阿衡刚翻新的泥土上。

    阿衡拾起,剥开糖纸,是市面上常见的高级软糖。

    塞入口中,却险些齁了嗓子,皱眉——怎么这么甜!

    言希恶作剧成功,大笑——我刚刚在糖罐子里泡了半天。

    阿衡无语,低头,再抬头,团了残雪,转身,砸向高处。

    言希猝不及防,脸接了个正着。

    看他狼狈了,阿衡也开始呵呵笑。

    言希无奈,用手抹脸,嘀咕——个孩子,小气的哟。

    然后,又从盒中摸索出一个小东西。

    他说,这次,接好。

    白皙的脸微微发红,转过身,伸臂,拉起窗帘。

    隔断眼神。

    眼神这东西,于他,一向是个不容易消化的东西,尤其是,面对着一个让你不容易消化的人。

    抛物线,在阳光中,耀眼的明亮。

    掷到了她的脚边,小小的银色,旋转,安息。

    阿衡蹲在那里,眯眼看了许久,日头太伤眼,竟不自觉,流了眼泪。

    有些脏的手拾起了,那个,小小轻轻的环。

    一枚戒指。

    拇指,食指,中指,小指。

    一根一根,或宽或窄。

    只剩下无名指。

    握入了掌心,不再尝试。

    她抬头,看着二楼拉起的淡色窗帘,浅浅笑了笑,拿出手帕,包好,放入了口袋。

    然后,有一天,这戒指就莫名其妙失踪了,温某人很轻描淡写说她不知道丢到了哪里,言某人捶胸吐血,说丫就从没想过这是定情信物吗啊。

    温某人= =,没。我一直以为,那是个玩具。嗯,就跟纱巾一样,你像妓院红牌那么随手一丢,我也就是火山恩客那么随手一捡。

    言某人悲摧了TOT.

    于是,谁他妈的还敢说这俩是爱情,这么狗血,这么雷人,这么找虐,这么……喜感。

    回校之前,温家长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声泪俱下,言希他真不是良配啊。

    阿衡迷茫——这跟我有一毛钱关系吗。

    思莞皱皱皱,眉毛揪成了一坨,哀怨——你和他,他和你,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阿衡说,也没什么关系,你看过猫和老鼠吧,我是猫,他是老鼠。

    思莞⊙﹏⊙,难道你们……其实只是迫不得已住在同一屋檐下,其实言希一直很忌惮你很恨你,其实你们一直是仇人……

    阿衡瞅着他,淡笑——是是是,我们是仇人。

    多年后的多年,温家双胞胎缠着爸爸讲故事,思莞无不感伤地讲了关于猫和老鼠一对仇人。

    他媳妇儿直接喷了他一脸葡萄籽儿——我怎么觉得,你跟我看的不是一个版本?

    思莞说怎么不一版本了,我小时候扫过几眼,不就是tom 和 jerry吗,那个势同水火。

    他媳妇儿哦,我小时候也没怎么看过,只知道,一只小贱猫整天追着一只流氓鼠,追呀追的,就没消停过,还挺……那个啥的。

    啥……感伤么。

    他们是演戏的,我们是看戏的,谁感伤,感伤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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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衡走的时候,温妈妈坚持要送她到学校,言希说我晚上有通告,就不跟着去了。

    阿衡说好,冰箱里做了一人份的排骨,晚上微波炉热热吃了吧。

    言希刷牙,满嘴白沫子,点头。

    他洗脸的时候她出门,言希说一路顺风,阿衡说谢谢。

    门合上,戏落幕。

    他嘴上的白沫子没擦干净,探着头,看着掩去玄关的墙壁,白得……真碍眼。

    卤肉饭飞过来,喊着阿衡阿衡。

    言希笑。

    他说,你知道阿衡是谁啊就喊,以前教你喊陆流的时候,桌子板凳抽水马桶都是陆流。

    然后,这名字也会定格,成为可怕的……叫做回忆的东西吗。

    她说除非黄土白骨,守他百岁无忧。

    忘了问,谁先白骨才无忧。

    年后,言希很忙,很忙很忙,照辛达夷的话,老子还看清丫,丫rou一下就不见了,丫以为自己是内裤外穿的苏泊曼啊,那孙子,搁中国,就一影响市容。

    言希摊手,我上午两场主持,下午完成三百张的封面,晚上还有sometime,娃,不是哥不陪你玩儿,实在是没那个精力。

    抬腿,刚想rou一下再飞走,被辛达夷一扑,抱住了大腿,声泪俱下——言希你丫不能这么不厚道啊,兄弟这辈子就求你这一次TOT

    言希= =,放手。一个月前,你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辛达夷说,上次要不是老爷子死活不给我创业资金,我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才找你借的。

    言希冷眼,谁让你天天拍胸脯拍得梆梆响,爷我一定进机关爷我一定光耀门楣爷我一定要让别人知道我是你孙子而不是你是我爷爷。我要是你爷,早抽死丫了,说过的话就是个p。

    辛达夷讪讪,不都是人妖劝我吗,他说最近建筑公司大有可为,反正我们专业学的都是这个,做好了一样挣钱一样出名还不用领着死工资看人脸色不是……

    言希踢他——我懒得理你们那点儿破事儿。去去去,别拉我裤子,有什么话,直接说,什么时候跟陈倦一样婆妈了。

    辛达夷很婉转地星星眼,看着言希比上帝还上帝,孩子特诚恳——美人儿,能帮我们做个宣传吗,下个月公司就要上市了。

    言希= =,你让我带个黄帽子穿着蓝制服给你们建筑小组招商?于是你他妈下一步还用不用我陪人喝酒?

    辛达夷靠,老子是那种人吗,就是指着你有名积点儿人气回头客,什么话,你把人想得都跟陆流温思莞一样心眼忒多。

    言希啧啧,你真看得起自己,那俩早就修炼成蜂窝煤了,你跟人是一个吨位吗。

    辛达夷揉头发,憨笑,那你是帮了。

    言希狞笑,看心情看时间看酬劳。

    辛达夷= =。打电话——阿衡啊,我跟你说个事儿……

    言希咳——明天下午后天上午我就这两块儿时间。

    辛达夷欢天喜地——哦,是三姐啊,不是阿衡,三姐您天津话说得真好听,您问我找阿衡什么事儿,嘿嘿,没啥事儿,就是想她了。对,我是她兄弟辛达夷,我们在msn上聊过的,对对对,回见哈。

    言希咬牙,抹脸——靠,卑鄙到这份儿上,算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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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衡一直惯在学校的公共电话亭给言希打电话,其实,通常,大概基本上都是言希在不停blabla,阿衡只是附和,然后不停地向投币口投币,认真听他说。

    有时候,他说的话她大多记不清楚,后来回想,只剩下,自己不停投硬币的声音。

    叮,咣。

    藏在小小的电话匣子中,清脆的,载着温柔,绵长。

    然后,他的声音一直传来,许多许多言希式的话语,我们阿衡,女儿,宝宝,听了很久很久,依旧新奇有趣儿。

    他说我想你了,阿衡无意透过电话亭,看到了曾经亲密的顾飞白,和杜清散步在悠长悠长的学院路上,心中感慨原来物是人非是这么个意思,然后呵呵仰着小脸对电话那端说——我不想你。

    不想你,天天都打电话,你烦死了你。

    天气变暖了许多,江南渐渐复苏,鸟语花香。

    言希的手机有些日子打不通,算算时间,好像是给达夷的公司做一个case,应该是没空理她。

    可是,之前,言希无论是在做什么,都会接听的,阿衡想了想,觉得似乎奇怪了一些。

    她打达夷的电话,统共四次,前三次没人接,第四次倒是通了,问达夷见言希了吗,他却支支吾吾了半天,说是言希发烧了,然后,听见嗤嗤拉拉的声音,应是有人抢走了电话。

    是言希。

    声音还好,就是带着疲惫,他说,阿衡,我没事儿,手机这两天没带。

    阿衡问他,你发烧了?只有发烧?

    言希嗯了一声,说我已经好了,就是这会儿有点困,补一觉,明天给你打电话。

    阿衡松了一口气,噢,那你好好休息。

    挂了电话,拿着申请表,一阵风跑到李先生的办公室,先生,我想要报名参加志愿者小组。

    那会儿,正流传着一种全人类的传染性的顽固型的病毒,世界卫生组织还没定个好听的学名,西方已经开始大面积爆发,然后,当时中国南方初露端倪,身为南方学术领头羊,Z大医学院女教授李先生申请了一个科研小组,专题研究这种病毒,预备带学生到轻症病房亲自观察,院里报名的人很多,倒不是不怕死,就是跟着李女士一同出生入死,以后保研交换留学就有着落了。

    咳,这就是我们传说中的**,传说中的SARS,于是,这文要是穿越该有多好= =。

    言归正传,阿衡很争气,期末年级排名又一路飚回第一,也算有了资格。

    只是李先生看见她,直摇头叹气——哎,现在的孩子,怎么功利心一个个这么重!

    李先生对阿衡有固有的坏印象,所幸,得意门生顾飞白没有一条路走到黑。

    阿衡抬眼,清澈的目色,讷讷——先生,我们去,是要照顾那些因为发烧得肺炎的人么。

    李先生皱眉,说不止这些,重点是研究病毒。

    阿衡有些尴尬,低声——先生,我确实是目的不纯,也确实没有想要研究出这是个什么病毒。我只是想要照顾那些病痛的人,不知道可不可以。

    李先生微愣,却缓了颜色——为什么。

    阿衡摸摸鼻子,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个冲动,呃,先生,您知道冲动吧,就是很想很想认真做一件事。

    李先生笑,一定有源头的。

    收了申请表,挥挥手,让她离去。

    然后,阿衡想啊想,这冲动还真是……莫名其妙。

    言希发了烧,她离他甚远,照顾不到,便想要照顾和他一样生病的人,好像,她这样尽心了,别的人也会同样尽心照顾她的言先生似的。

    只惟愿,人同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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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80

    阿衡随着李先生的研究小组进驻医院的时候,是递交申请表后的第七天。

    她本来承诺三月中旬的时候,要回一趟B市,现在行程匆忙,已顾不得。

    临行前,只得同言希电话道歉。

    言希的声音,听着比之前有精神了许多,他要她放心去,注意感染,如果能抽出时间,他会来H城看她。

    阿衡笑了,在他挂断电话时,趁着四下无人,月黑风高,偷偷亲了话筒一下,埋进夜色,仗着无人看见,脸红了一路。

    吾家有女初长成,咳,理所当然。

    谁偷笑?不许昂,憋着!

    咱孩子脸皮薄= =。

    宿舍只去阿衡一人,小五帮着她收拾行李,忽而发问——言希是不是准备辞掉演艺圈的工作?

    阿衡手上的动作缓了缓,纳闷——怎么说?

    小五说,这段时间,言希的工作一直由新人代班,他之前定下的各项节目走秀平面也推掉了七七八八,坛子里正议论这事儿。

    阿衡说我也不太清楚,他时常任性,性格起伏不定,但等他考量清楚,就是定论,谁也动摇不了。

    然后,摇头,叹气,宠溺微笑——你们容他想想罢。

    总之,容他想一想,如果真的喜爱他,便再多些宽容吧。

    小五捏孩子脸,拈醋鼓腮,来了一句,你还真爱他。

    却不知,是吃谁的醋。

    吾家言希虽尚不知是谁家良人,可是,吾家小六却实实在在是吾家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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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医院时只说是提取病毒样本做实验的,却万万没有想到,会发展到一种无法控制的状态。

    重症病房中,带着氧气罩的病人痛苦挣扎,常常青筋□着便在夜间停止了呼吸,而医院却只能用普通的镇定剂和抗生素注射静脉。

    是身为医护人员无法忍受的无可奈何,却在日益增多的病人的重压下变得灵魂备受折磨。

    来时的十八个人,到最后,坚持下来的只剩下五个,包括李先生和四个学生。

    阿衡留在了那里。她记不得自己为什么留在了那里,只是冷眼旁观了同窗的离去。

    要死亡,谁不怕。可是抱着那样生病着的小小孩子,看着他大咳,看着他气喘,看着他窝在她的怀中哭闹着找妈妈,心中总是万分难过。

    那个孩子小名叫笑笑,是李先生指派给她的任务。

    很小很小,刚刚学会说话,却得了这种病,甚至因为病症的突出而被隔离,无法触碰从不曾离开的妈妈的怀抱。

    笑笑的妈妈从来没有哭过,只是求阿衡好好照顾小孩子,拿了许多巧克力糖,说是笑笑喜欢吃的。

    阿衡明明知道小孩子得的是肺炎,不能沾刺激性的食物,却不忍心,收了糖,抱着笑笑的时候拿糖哄他。

    笑笑很闹人,总是伸着小手去抓她脸上的口罩,他从不曾见过阿衡的样子,只是含糊不清地喊着叽叽。

    阿衡笑,把笑笑抱紧怀里,喂他吃饭,说错,是姐……姐,jiejie,笑笑。

    笑笑咯咯笑,叽叽,叽叽,叽……叽。

    小脑袋歪着,头发软软的,笑啊笑,稚气可爱。

    一同留下的顾飞白总是皱眉,警告——不要同他太近,虽然是小孩子,但毕竟还是病人。

    阿衡说,虽然是病人,但毕竟还是个孩子,这样子,你觉得话是不是也能说得通?

    顾飞白淡淡瞥她一眼,收紧了手指,高傲离去。

    道不同不相为谋。

    笑笑的病症起初并不十分严重,但是,后来夜间突然发了烧,孩子小,不能打强针剂,笑笑一直高烧不退,冰敷、酒精擦浴、降温毯,全部都试过,却毫无起效。

    主治医师说孩子不行了,通知家长吧。

    阿衡抱着笑笑,发了一夜愣,额头紧紧贴着他的,机械地换毛巾,给他擦身体,她说,笑笑,你等等,妈妈很快就来了,很快的。

    可,笑笑却睡得很香很甜,小手紧紧握着几块巧克力糖,直至晨光熹微,才丢了手。

    小小的孩子,身体还很柔软,却渐渐,凉了,凉了。

    笑笑妈妈赶到时,从她手中夺过孩子,哭声凄厉。

    她哭着捶打阿衡,你还我的笑笑,笑笑,我的笑笑啊!

    阿衡看着她,摘下了口罩,轻轻低头,说对不起。

    转身的时候,医院的长廊很深很深,没有日光,没有灯光,一片漆黑冰冷。

    身后,有顾飞白的声音,他喊温衡。

    阿衡却没有回头,一身白衣,双肩柔弱。

    她已有两个月未和任何人联系过,日日夜夜,守在这个医院。

    她抱着医院长廊的公共电话,轻轻开口——言希,你知道吗,我的第一个病人,去世了。

    她说,言希,你不知道,那是个多么可爱的孩子,每一天都会笑,像只小猫,窝在我的怀里,喊我叽叽。他爱吃巧克力糖,因为很小,夜晚睡觉还会尿床,揉着眼睛找叽叽。可是,我一直戴着口罩……他……甚至……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

    说着说着,蹲在地上,终于哽咽了起来,痛哭失声。

    言希,我该怎么办,言希,我很难过,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言希……

    她喊那个人的名字,是崩溃了脆弱了寻求信仰的悲伤。

    不远处,站着那个骄傲冷清的男子,看着她的背影,眼波冷静,却红了眼眶。

    这部电话,早已坏掉,她怎么可能拨得出去。

    只是一个寄托,而已。她怎么舍得,让那个人替她担心。

    是兀自言语着,真的情绪,真的痛苦,真的……思念。

    他甚至从未真正见过她口中的言希,即使听到过他电话中的声音,即使那个人,每一次都在电话彼端,拘谨低声地说谢谢你照顾阿衡,谢谢你。

    可阿衡,甚至从不知道,她从B城逃到H市的时候,有一个男人,一路相随,直至把她安全送到他的身旁。

    整整两个秋冬,那个男子说,天冷了,能否多陪在她身边。

    能否给她多买一些糖果。

    能否带她去一趟游乐园。

    能否每一天都对她说宝宝你很了不起。

    能否……给她一个温暖的家。

    能否呢。

    他和她可以很亲密,握住她的手,却不知道她害怕寂寞害怕被否定喜欢吃甜的人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当贤妻良母。

    甚至她出走的那一日,那个,在电视上常常强大高贵的少年,常常飞扬着眉眼的凌厉男子,还在低声下气地问他——能否,在一月十日零点对她说一声生日快乐。

    多可悲,他自诩自己爱这个女子极深,钟情刻骨,却不知她的生日。

    他常常声音冰冷地问那个打电话来的漂亮少年——你在以什么身份和我对话。

    那个叫做言希的人却不复人前的伶牙俐齿,他常常无措,狼狈着说对不起,你或许可以把我当做她的父亲或者兄长,嫁女儿嫁妹妹都是这样的心情的诶,请你谅解。

    可是,谁家父兄做到极致,连上节目时,都常常用温柔的语气提起H城,说那个一个多好的地方啊,山美水秀,等我年老死去的时候,把我埋在那里吧。

    那个多好的地方,多好多好,有你当年的阿衡,我日后的妻子,我的子女的母亲。

    顾飞白无法言语,脑中闪过的场景也只是闪过而已。

    一切前尘,烟消云散。他想他,只是对当年B城那个小小的少女着了迷。

    当年,在那个小少年身旁,曾经有一个穿着软毛衣的小少女,在面具被摘掉时,微笑温和对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时年一九九九。

    二零零三年的顾飞白伸出手,拉起那个白大褂的温柔女子,说一二三,傻姑娘,不要再哭了。

    他红着眼睛笑了,把手机递给她,不过是思念,这有多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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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先生带着他们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六月份。

    当时,全校已经封闭,下了禁令,全校学生都不准私自离校,否则开除学籍。

    阿衡刚回寝楼没几日,隔壁寝室有一个姑娘高烧不退,紧接着,楼里接二连三地有人发烧,被送到了校医院隔离,而剩下的大部分人,因为事态严重,也被隔离在宿舍里,每日三餐,学校派人从餐厅抬饭进来。

    后来,进校医院的确诊了两个。

    于是,她们还要在宿舍中隔离观察半个月。

    小五十分悲切,整天嚎——我的男人啊,他好不容易来一次H城,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

    阿衡心念一动,结结巴巴问她——五姐……你说,言希什么?

    小五白她一眼——个没良心的,只知道和顾飞白在医院逍遥快活,言希前些日子公布,他参加主持完全国大型慰问巡回演出后,会完全退出公众视线。H市Z大大礼堂是最后一站。

    阿衡傻眼,讷讷——他没有跟我说的呀。我给他打电话,他什么都没说……

    小五问——那你们说了些什么啊。

    我说我还活着活得很健康然后最近全校隔离我已经很久吃到糖了TOT,他说他也还活着并且活得很好然后他们学校没有隔离他不爱吃糖所以也很久没有吃到糖了……

    小五吐血,压抑住拍死俩小孩儿的冲动,然后叹气,看着她,现在你知道了,言希确实要来。

    阿衡问什么时候。

    小五说,五天后。

    阿衡TOT,那我们不是还在隔离着……

    小五点孩子脑袋,怎么这么笨,这么笨!我找男同学在楼下接应着,咱们在二楼,铁定能翻出去!

    阿衡丧气,就是去了,这么多人,也不一定能看到他。

    小五握拳,龇牙,言希的最后一场主持啊,我们中午就等在大礼堂门口占位儿!我还就不信了!!

    然后,俩孩子千辛万苦翻了出来。

    再然后,蓦然回首,发现自己没票,杯具了……

    小五吐血,千算万算,老娘竟然忘了要票这茬子事儿。

    看着翻墙蹭的一手血痕,咱孩子泪汪汪——五姐,你说一定能见言希的呀,我三个月没见他了呀,言希T________T

    小五讪笑,要不,咱在外面听个响儿,言希主持声音老大了咳。

    阿衡继续泪汪汪,咣咣拍大礼堂的门,言希呀T______________T

    于是,思念就是这么个东西,孩子憋呀憋,憋到便秘,憋得想不起来了也就没什么了,可关键你别给人孩子机会啊,好不容易心上人到跟前了,却被他妈的该死的一道门堵到了外面,要你,你堵不堵,你堵不堵!!!!

    然后一个助理模样的眼镜男走了过来,把眼镜扒拉到鼻梁上,拿手上的照片比对了半天,拉孩子辫子——姑娘,是你吗,你是温衡吗?

    阿衡悲切,转头,谁啊你。

    眼镜男嘿嘿一笑,怎么比照片上黑了瘦了这么多。

    阿衡= =。您哪位?

    眼镜男噢,忘了说,我是言希的助理,他让我瞅着你,直接带到VIP座位。

    一瞬间,这个世界,鸟语花香,四季如春,生机盎然。

    小五亮了眼镜,拽着阿衡哧溜一下,窜了进去,拿着荧光棒,在人头攒动中,骄傲地坐到了第一排。

    咳,左边教务处主任,右边……教务处副主任。

    刚挥舞了一会儿荧光棒,DJ YAN,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后面有人戳她。

    孩子,安静会儿。

    小五扭头,一看,哟,好眼熟好慈祥的老爷爷啊,这不是……这不是……校长吗TOT

    泪奔,看着台上,娘的,男人哟,你可真会安排位置。

    言希报节目时,正好看到她们进来,笑了笑,继续专心致志,朗音清拂,少年明媚。

    阿衡坐在台下,认真地看着他。

    和平时,不太一样呢。

    好像,全身都散发着盛夏萤火虫一般的光芒,柔和,美丽,而不清晰。

    小五看节目表,尖叫了,阿衡阿衡,一会儿,言希还有一首歌,什么什么秋天的海。

    阿衡倒吸一口凉气——他唱歌?

    咋啦?小五纳闷。

    阿衡讪讪,你先找个耳塞吧,一会儿耳朵聋了别怪我。

    小五激动了,什么啊,你都不知道言希唱的myprayer有多好听,我一日三餐就指着那首歌活呢,我告你,你不能仗着跟他住一间房子就诽谤他>=<

    阿衡= =。我诽谤他,拉倒吧,就那个五音不全……

    然后,记不得是倒数第四个还是第五个节目了,言希拿着麦克风站到了舞台的正中央。

    那个男子,似乎在用生命吟唱。

    常半夜醒来 寂寞的幻想

    若推开了窗 能看见大海

    被遗忘时候 它是否存在

    他选择离开 也否定了爱

    从那一天起 我发现自己

    某部分死了 不想有未来

    大海不明白 弄潮的人啊

    夏天过去了就不会再回来

    像沙滩脚印 眷恋还清晰

    等时间掩埋

    始终不明白 爱能被取代

    困惑的我不敢再伸手去爱

    灰蓝的心情 想念着夏天

    那秋天的海

    常半夜醒来 寂寞的幻想

    若推开了窗 能看见大海

    被遗忘时候 它是否存在

    大海不明白 弄潮的人啊

    夏天过去了就不会再回来

    像沙滩脚印 眷恋还清晰

    等时间掩埋

    始终不明白 爱能被取代

    困惑的我不敢再伸手去爱

    灰蓝的心情 想念着夏天

    那秋天的海

    始终不明白 爱能被取代

    困惑的我不敢再伸手去爱

    灰蓝的心情 想念着夏天

    那秋天的海

    他唱被遗忘时刻,它是否存在,调整台步,走到了舞台的最前端,弯腰,从西装口袋中摸出一颗蓝色透明的糖果,深深地看着阿衡,轻轻喂进她的口中,然后微笑宠溺,摸了摸她的脑袋,向后倾倒,躺在舞台上,额头明亮,望着天际,单手拿着麦克风,在人海中,在唇畔,唱着一首镇魂歌。

    他唱,他选择离开,也否定了爱。

    他说,始终不明白,爱能被取代。

    大海不曾明白,可是,亲爱的,你又是否明白。

    你又是否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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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81

    言希说,你有什么很想和我一起去做的事吗。

    为什么这么问。

    言希笑,卸去脸上的淡妆,微微转头,细长的指捏了孩子下巴,皱了皱眉——好像,瘦了一些。

    他的背后,是一面光滑的镜,镜中的两个人影,离得很近,仿佛相依。

    阿衡口中,还有水果糖的残留甜香,想了想,她低头,轻声问他——今年暑假,你能陪我看电影吗。

    那个少年对着镜子,蹭去唇角最后一抹渍,挑眉——这就是你想和我一起做的事。非我不可的?

    孩子望天,也不是,我就是很久没有看过电影了,不是你别人也行的,只是你不是大闲人吗。

    言希抽搐,我以为我的时间可以用美金计算的。

    阿衡笑眯眯,那是今晚之前。

    今晚之前,你是贴着金箔的DJ YAN,今晚之后,你就是马路牙子上的路人甲,虽然极可能某一天戴着眼镜站在公车上被某些姑娘花痴一声美少年。

    言希= =,谢谢你给我这么高的评价,谢谢,谢谢。

    阿衡哈哈,不客气。

    他看她,目光中,有一种食髓的妙意,纷繁的桃花摇落,要笑不笑——真的没有其他想和我一起做的事了吗。

    阿衡说,有啊,我们可以一起去南非淘金,或者到印度卖艺,然后赚很多很多的钱,一半捐给government,一半留着买一套新的不锈钢厨具和一副冬天可以光着脚的波斯地毯。

    言希手臂搭在转椅上,大笑,我现在也能给你买不锈钢厨具和波斯地毯。

    可是,你不是说……两个人……一起完成的事吗。

    阿衡抿着薄唇,白皙的面孔有些发红。

    他看着她,目光怜惜,轻轻把她抱入怀中,像是对着个小孩子,轻轻抚摸着她的眉——傻瓜,还是那么喜欢言希吗,像是两年前?

    阿衡傻眼了。

    她可不记得自己说过喜欢过这人,心虚,装傻——言希,最近你们学校有没有人被隔离我跟你说我们学校可能会提前放假然后考试是开卷考试的呀^_^

    言希揉她的黑发,无奈了的表情——喂,温衡,我们谈一场恋爱吧。

    ……

    ……

    ……

    虽然她是喜欢这人,在某种程度上还喜欢到一种如同瘾君子的程度,但是牵手,亲吻,拥抱,睡在一起,什么都干过了,于是,用得着先上车后补票吗。

    咳,其实她的意思,她的意思是,再过几年,大家年龄大了,妈妈爷爷态度软了,他们两个凑合凑合,不用说明白,办个结婚证不就得了吗……

    那人面子挂不住了,讪笑,也是,大家都这么熟了……

    阿衡拽他衣角,目光和气得很,上至天空无穷远,下至地心无限深,偏偏,不看他的眼睛,只小脸红了一大片——那啥,试试吧。

    嗯?

    你说的那个恋爱。反正即使我们合不来,也……分不开不是。

    言希和温衡从来都是两个极端,却像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生给彼此折磨。

    那个男子,眼睛很温柔很温柔,好像盛满了极深的深山中的泉水,欲溢未溢。

    他说——可是,也许恋爱把我们变成变得敌视挑剔。我不会像平时对待我的宝宝那样忍让宠溺,你也不会像对你的言先生那么宽容温柔。

    阿衡低头,呵呵微笑——我也听说,一个人人生的四分之三总要给一个千娇百媚的陌路人,露水姻缘,风干不化,却难堪莫过,伴了一生的四分之一益老益丑。你说,你是要做四分之三,还是四分之一。

    言希说——你只有四分之一的潜力,我勉为其难,四分之三,我们俩,刚好成全一辈子。

    阿衡不作声,心中总觉得这么算似乎是不对的,可是,究竟哪里不对,却一时,想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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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我们谈恋爱,然后隔着两地,两个人互相问问好吃了吗睡了吗身体还好吗,她说我们学校食堂的饭越来越难吃了,他就说我们学校正在开辩论赛我当观众;她说我们院里最近又有人谈了然后分了,他表示同意顺便提起对了最近我才发现我们院其实有很多很漂亮的女生;说,注意啊,犯规了,我们谈恋爱了,按照别人的说法我得跟你闹脾气了。他说哦,= =,知道了。

    然后两人沉默啊沉默。

    她说今天天气真好诶,他抬头望天,这里刚刚下过暴雨。

    她逮着话题啊那你多穿些衣服,他嗯了一声看着天耳中一下下模糊地跳动着雨声。

    然后,我们……挂了吧?

    好,呵呵。

    小五拿枕头砸她,你们这叫谈恋爱吗,跟以前有什么差别吗。

    阿衡呵呵傻笑,脸红,埋在被中——不一样啊,五姐,不一样。

    虽然他和她每天通话不超过五分钟,但是,以前她说一声言希是我的,旁边一堆人翻着白眼说卖口杰克森还是我的呢;现在她说言希是我的,至少有一个人不能耍赖。

    于是,耶稣释迦摩尼啊,我真的已经准备好了,请不要吝啬,把幸福砸向我吧^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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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希放假比阿衡早几日,但已经近了七月份,天愈热,不愿阿衡旅途拥挤,就和她约定,开车接她回家。

    阿衡考完最后一门解剖学时,教授抽调了几个学生清理实验室,阿衡不幸中选。

    在一起的,还有杜清。

    杜清和她,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不是刻意,似乎,也就是没有机会罢了。

    听说,杜清和顾飞白已经订了婚,宴席请了南方各大名流,风光异常,人人夸赞天作之合一对好儿女,整个院里都吃到了喜糖,她们寝室得了一整盒suri,大家不好意思在她面前吃,阿衡只好笑,提笔恭喜,二字清逸俊雅,铺了站了金粉的红纸,落墨温衡,让院中同学帮忙带给一双新人,聊表心意。

    自然,有人是想看她笑话的,可是,就是这么个过去,情深意笃两载总是陪伴,让他人审视又如何。

    只是,杜清看她,现在还是有些不自在,几个同学拿干布擦拭试验台,这人,也是站在离阿衡最远的台前。

    窗外夕阳渐落,热气消散了许多,微风吹送,透过窗,隐约能听到蝉鸣。

    她微笑看着窗前的翠绿,算算时间,言希想必也快到了,便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实验室的走廊前,有脚步声,紧接着便有人叩实验室的门。

    竟是顾飞白和一个美貌利落的女孩儿。

    杜清惊喜,走了过去,招呼他们。

    阿衡看顾飞白身边的那个人,瞅着眼熟,想了想,噢,是顾飞白父亲老朋友的女儿,见过一次,没什么大印象,只知道好像姓张。

    顾飞白皱眉,问还需要多长时间,杜清笑着说快好了,让你们等等我,还烦了不是。

    张姓姑娘说我们晚上狂欢就差你了,杜大小姐,你真慢,随便找个人帮你不久得了,还用你大小姐费劲儿啊?!

    她和杜清看起来是极熟络,两个人笑闹了一阵。

    最后一个试验台上,有一瓶盐酸,不知是谁,做完了实验,没封口,挥发了大半,阿衡低头,寻觅了半天,却没有找到瓶塞。

    “后面储物柜里有备用的瓶塞。”顾飞白隔着老远,看着她,淡淡开了口。

    阿衡微笑,颔首,多谢,终究还是从角落里还是寻到了原来的瓶塞,冲洗,盖上。

    只是,杜清脸色有些难看。

    最后一步,完成。

    和其他的几个同学道了别,走到了门口,看见那三个人,犹豫了一下,微笑,点头,说了一声假期愉快。

    杜清说谢谢,顾飞白默不作声,只看着她,目光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那个张姓姑娘倒是冷笑了,柳眉挑起,口舌尖酸——哟,温小姐吧,咱们以前见过。

    然后,挽了杜清的小臂,说——我是杜清的闺蜜,还请你多多指教啊。

    阿衡说你好,再见。

    心中倒也不甚介意,咚咚跑下了楼,只想着要和言希见面了,看谁都挺可爱。

    拖着行李箱,走到校门口,看到了言希的酒红色法拉利,透过暗色的玻璃,跑车中却没有人。

    有些郁闷,蹲在了跑车旁,看着一辆辆开走的私家车,拾起一个小树枝,数蚂蚁。

    小时候倒是常做这些事,和在在一起浇蚂蚁窝,逮蚂蚁,然后带到课堂上玩儿,那时候太小,几个小蚂蚁放塑料瓶里,拿着能高兴一整天。

    然后,头上出现了一块阴影,一双微凉的手,贴在她的脸颊上。

    阿衡抬眼,那人却扑哧笑开。

    他拍拍她的面庞,哎哟哎哟,宝宝,你真牛,蚂蚁都让你训得能走钢丝了。

    阿衡= =,抖掉树枝上的蚂蚁,说你上哪儿了,我等你等了好大会儿。

    那人,穿着浅咖啡色的宽领T恤蓝色牛仔裤,简单清爽,却带着隐约的贵气,进演艺圈几年,穿着打扮,已然有了自己的范儿。

    言希晃了晃左手边的袋子,他说你还没吃饭,我们一会儿上高速,不远处有breadtalk,给你买了点儿吃的。

    阿衡哦,说你拉我起来吧,蹲了半天,脚麻了= =。

    言希半躬身,捏她鼻子,越来越会撒娇了,像个小孩子,还贤妻良母呢。

    唇边挂着笑意,伸出右手,使力,把她拉了起来。

    阿衡绷住红透的小脸,谁撒娇了,咳。

    言希按车钥匙,打开跑车车顶,让阿衡坐进去。

    不远处,有一行三人,笑笑闹闹,阿衡转身,恰好是顾飞白杜清和那张姓姑娘。

    “真巧,又见面了,温小姐。”那张姓姑娘吊着眼睛,上下打量言希和法拉利,挖苦阿衡——“你这是要回家,还是准备再找个未婚夫养你啊。”

    张姓姑娘一向看不起阿衡,从父母口中早就听说,阿衡是她父亲仗着和顾飞白伯父关系好硬塞给顾飞白的,后来父亲死了,怕顾飞白不要他,又巴巴地从家里跑到陌生男人家,实在不要脸之极。

    言希却嗤笑了,拉着阿衡的手,挑眉——“这位小姐,是我们阿衡的同学吗?”

    顾飞白站在言希的侧面,打量了他,看到阿衡在他身旁一副温柔灵动的小女儿姿态,心中明白这是谁,脸色却不由自主地难看了几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张姓姑娘冷嘲热讽,我可没这么不识抬举的同学,订婚宴不参加就算了,写几个烂字送过去,你寒碜谁呢,没有几斤几两,还真拿自己当个东西!

    言希打开车门,说阿衡,你进去。

    阿衡⊙﹏⊙,你干嘛,不能打女人啊。

    言希抽搐,大眼睛瞪了半张脸,说我看着像那种人吗。

    孩子老实,吸鼻子,点头,像。

    言希= =。

    转身,叹气,掏出一张空白支票,递给顾飞白,平淡开口——你看着填吧。温爷爷说了,孙女两年衣食住行,用了你们顾家多少,便还多少,温家门庭虽小,但绝不受人恩惠。

    张姓姑娘看到支票,有些心虚,却依旧硬着底气——哪个温家?

    言希淡笑——至少是你这辈子都进不去的温家。顾飞白,不知道当年你和阿衡定亲时,顾家大伯话是怎么说的。

    顾飞白指握成拳,面色冰寒,咬牙切齿——本不欲高攀,怎奈好友盛情!

    张姓姑娘,甚至杜清,听到顾飞白的话,脸都有些发白。

    顾氏一族,在江南声望如此,大半是靠顾家大伯在军中的权势,如今,顾家大伯竟然说出高攀二字,那温衡家中,又该是怎样的光景……

    言希盯着杜清和张姓姑娘,平淡开口,阿衡在家中,从来都是掌上明珠,好言奉劝,各位以后,不要再做累及父母兄长前途的事。

    而后,面色稍缓,向顾飞白礼貌地点了点头,转身,打开车门。

    踩油门,转方向盘,绝尘而去。

    阿衡咬黄油面包,说你真能掰,我在家什么时候成掌上明珠了。

    言希瞥她,怎么不是掌上明珠了,我在家都恨不得把你托头顶上了你还不掌上明珠啊,那你让别家没吃没穿看父母兄长脸色的姑娘怎么活了。

    阿衡咬面包,点头,心想虽然在温家不遭待见,但在言家至少还掌握着财政大权,山不转水转,总有一处让人活。

    上高速了,阿衡有些犯困,但是担心言希一个人开车更容易困,就强打精神,陪他说话。

    但她考了一天试,确实累到了极点,最后,还是撑不住,歪在了座位上。

    言希笑,合上车顶,从身后拿出外套,盖在她身上,然后打开了收音机。

    声音甜美的女dj在点歌,车窗外,夜色渐浓,高速公路上镶嵌的路灯穿梭而过,如同水流。

    女DJ说,手机尾号6238的朋友说他想点一首歌给灰姑娘和她的后母,他说大姨妈和肉丝都希望灰姑娘的后母再勇敢一些,变成王子,然后,带着灰姑娘私奔吧。

    言希望着远方,眼中有了雾色。

    那个姑娘,一不小心,如多年之前,轻轻滑落,伏在他的腿上,睡得安然。

    他伸指,轻轻摩挲了她的发,温柔地,颤抖地。

    四周,一片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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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82

    2003年夏,阿衡同言希回到B城过暑假。

    那一年的夏天,出奇的热。傍晚,大人小孩早早提着小马扎坐在了翠树下,大蒲扇轻轻摇晃,讲了几个不知名的神怪志异,看着满天繁星,日子似乎,也就轻巧地溜过去了。

    许多人不再敢上饭店大排档吃饭,那年**,从年初沸腾到了盛夏,新闻联播上总是说全世界又死掉了多少人,然后,许多人似乎是莫名其妙地发现,死亡不只是贫穷国度的专利。

    言希退了电台的工作,空闲了许多,时常陪着阿衡。她买菜时他跟在身后挑肥拣瘦,卖排骨的老大爷不悦,拿着明晃晃的刀在案板上重重剁排骨,言希在阿衡身后拉眼睑做鬼脸。

    阿衡说,你不是最怕菜市场的脏。

    言希一角一角地数着刚刚老大爷找的零钱,并不抬头,平淡开口,比在电台有意思多了。

    阿衡笑,温声,不去也罢,总归是太累,你以后专注学习,毕业了找个正经的工作,我到时,也回来。

    她粗粗算了时间,她学医,读得快了,到时即使提前申请毕业,也还要四年,而言希,学的是法律,如果不读研,考下司考,两年后,就能工作了。

    他们之间,大概还要相差两年。

    言希不接话,从她手中提过菜篮子,却任性要求,今天我要吃烧排骨烤排骨炸排骨煮排骨焖排骨。

    阿衡哼哼,我说真的,言希,你娶排骨过一辈子得了。

    然后,她想,言希你要是说我还是比较想娶做排骨的阿衡,我就原谅你^_^。

    那人却认真开口,阿衡,排骨用钱都能买一辈子,媳妇儿不成诶,用钱买不来。

    阿衡脸绿,心想,你还想用钱买谁啊你。表面上,却要笑不笑,我在乌水的时候,好多家的阿哥年纪大了,都是给了钱,便趁着黑,把别家的姑娘抬回家了。给的钱是大数的话,家中姑娘要是多,十六七的年纪,还由你挑长得最好看的。

    言希窃笑,那你是不是没人娶,才有机会来B市的。

    阿衡咯吱咯吱咬牙,想娶我的多了去,只是刚塞了钱给我阿爸,却被在在用药罐子砸走了。要是你,在在肯定拿家里的泡药缸砸。

    言希摸下巴,哎,你那啥便宜弟弟,是不是有恋姐癖啊。

    阿衡滚,你才恋姐癖,你们全家都恋姐癖。我们在在好着呢,从小就温柔懂事,而且,听话,对,就是听话,我跟你说,我们在在比你听话多了!!!

    言希瞥她,你还真以为自个儿养的是只天使呢,我告你,一般长得纯洁的,那心绝对比煤渣都黑。到时候,你被黑了,都不知道怎么掉坑里的。

    阿衡望天,你嫉妒他。

    言希对着菜市场外的商店玻璃照镜子,他有我长得好看吗他。

    阿衡心想,那是我养大的娃啊。坚定不移地点头,比你好看多了。

    言希切,你还真爱他。

    阿衡笑眯眯,我就爱,怎么了。

    言希嗤笑,你爱的东西还真多,前两天去动物园,你勾引大猩猩黑黑捶胸给你看的时候说的什么。

    阿衡= =,我最爱你了黑黑。咳,但这不代表,我不爱我们在在。

    言希笑,你的爱,好像一大把糖果,能分。

    阿衡说我最近怎么听不懂你说的话。

    言希推商店旋转门,谁要求你听懂了。

    阿衡喂,你进这里干什么,该回家了。

    言希说家里的家具有些旧了,是时候该换了。

    阿衡是第一次同他一起逛商店,总觉得有些新鲜。他们相处,大多的时间是在家中,处于一室,呼吸同一个空间。说起来,也并不是时时刻刻在一起,但是心中安稳。

    如果两个人终能走到一起,这一辈子,也便是这样的节奏了。

    细水流长,日光渐短。

    阿衡看家具,有一套红木的,竹树雪梅,雕刻得精细,停了脚步,端详,十分喜欢。

    言希凑过去,怎么,喜欢这套?

    阿衡看标价,倒吸一口气,摇头。

    言希笑眯眯,你结婚时,我送你。

    阿衡= =,这个想得倒美,她嫁给他,还要承他的人情。

    可是,点头,煞有介事,好吧好吧,一定要送,不然不给你发邀请函。

    言希摸摸家具细微的纹理,沁人心脾的木香,说定了啊。

    嗯。

    阿衡看着不远处的欧式家具,目光被吸引,随口敷衍了一声。

    麦当劳到处派优惠卷,言希说你等着,我给你买甜筒。

    戴着鸭舌帽,回来的时候却被一帮高中女生认出,被围了起来,无奈,写签名写到手软,阿衡一路寻来,在人群外看着他微笑。

    言希拿下帽子,用手朝着她挥动。

    一帮小姑娘问,言希哥哥,那人是谁啊。

    言希低头淡笑,她啊,是哥哥最不想相识的人。

    小姑娘捂嘴,吓,是敌人。

    言希摸着左边的胸口,有些疼,不,是最亲最亲的人。

    有一个言希楚云最忠实的拥趸者,简称言云派的小姑娘很失望,哥哥,她是你最亲的人,楚云姐姐怎么办。

    言希哈哈笑,我和楚云会负责自己的幸福的,你们只需要慢慢长大就够了。

    他转身,向她,走近。

    呃,冰激凌有些化了。

    他像个小孩子,低头啃甜筒,阿衡却笑,新奇地看着他,像是对着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他啃啃啃,你怎么了。

    阿衡╮(╯_╰)╭,像你这么幼稚无聊疯狂霸道的小孩子,原来在现实中,真的有这么多人喜欢。我一直以为,DJ YAN受欢迎只是因为你的声音好听。

    言希抬起大眼睛,翻白眼,谢谢哈。说话越来越毒,真不知道……

    阿衡咳,都是你教的。

    言希闭嘴,压低帽子,伶仃着背,慢悠悠向前走。

    她看着他的背,心中是充实的感觉,总是不自觉欢喜,嘴角翘了很大很温柔的弧。

    然后,心中是不安跳脱的冲动,快步跑了过去,从背后抱住这个人。

    温和端正的拥抱,她的指间是他的外套挤出的纤维,紧紧地,却带着些不易察知的占有欲。

    言希诧异,扭头,怎么了。

    阿衡不说话,半晌,轻轻开口,笑,言希,我只是在单纯完成一场拥抱。

    因为你,才有意义的拥抱。

    ***************************分割线***************************

    阿衡上学校的论坛,总有人因为死亡伤感,大家一起闲聊,扯到当年的世纪谣传。

    二零零零年,地球会毁灭。

    阿衡转身,言希刚沐浴完,坐在一旁擦头发。她皱眉,言希,1999年的最后一天我们在做什么。

    言希指僵了僵,一瞬然,又继续擦头发。他说,你忘了,我们当时,不在一起。

    当时,他在维也纳,她在中国。

    两个国度。

    阿衡有些吃力地回避他生病那一段伤,轻轻感伤,要是,当时,真的地球毁灭,我们就见不到最后一面了。

    言希半开玩笑,喂,当时我跟你很熟吗,要死都非得死在一起。

    阿衡想反驳,怎么不熟了我每天给你做排骨给你买牛奶别人欺负我你很生气很生气然后你还说我是你的家人诶。

    可是,终究没有说出来。因为,那时的她,又怎么清楚,他对她的存在抱有那么大的幻想——还清温思尔德亏欠,而他,也不知,她心中藏了这么一个男子。两不相知,怎么能称得上很熟。

    摇摇头,忘却前尘,笑而唏嘘,还好,2000年世界没有真毁灭。我们便还有机会,变得熟悉。

    *****************************分割线********************

    他常常看着画纸发呆,直到她喊他吃饭。

    幼年时,学画,老师曾让他描摹幸福的形状,他看着陆流,拿出了铅笔,可那人,却因为很忙,没空理会他这个问题儿童,这画,也就搁浅了。

    他无奈笑,把画笔放在一旁,洗了手,去吃饭。

    菜色依旧是他喜欢的,这人愈来可怕,攥住他的胃,牢牢固固。

    窗外,锦带树开了满园,满眼的明颜花色,错觉着,是秋日的红叶。

    他咬着筷子,看了许久,然后,埋头啃排骨。

    他说,等我老了,咬不动排骨了怎么办。

    阿衡笑,你也许喜欢上别的食物替代呢。

    浓郁的肉香还未散,他也笑,扒了扒晶莹白软的米粒,倒也是。

    他喜欢吃排骨,是因为是极饥饿时吃到的东西。

    八岁的时候,他上山两日摘拐果给生病的爷爷,结果却被爷爷狠狠地打了一顿,关在了一楼的书房。他一整天没有吃饭,很委屈很委屈。最后,还是陆流偷偷带了吃的,从窗外踮着脚送了过去。

    他记得,那个热气能埋住他的眼泪的饭盒中,就是排骨。

    陆流趴在窗台上,像玉一样的小脸,很认真很温柔,叹气,言希,你太小了。

    小到,总是把暴露弱小当做理所当然。

    陆流和他同龄,却在八岁那年,说出这样的话。

    他常常想,长大这么快做什么。我还没有去够游乐园看够圣斗士玩够变形金刚,听说大人做这些会被笑的。

    可是,忽而,长大的时候,又似乎在一日之间泾渭分明。

    酒吧爆炸的那一瞬间,火光燃烧了天空,他满身泥土,甚至想要寻求一个还可以长大的机会。

    他住进医院,说,陆流,我不会恨你。我要站在你面前,即使比你活得长一天,也要让你亲眼看着我活。

    陆流依旧面目温柔,像个玉雕的菩萨,这很好。

    他说,无论别人怎么说,你务必给我记清,把你抛弃,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

    我要的言希,从来不是那个只会耍赖哭泣想妈妈的小孩子。

    他起身,走出病房,为他留下一隙微光窥伺,无了深暗城府,竟然登台唱大戏,扮出了最不屑的孩子姿态,对着陆家老人害怕不安——爷爷,有什么办法让我再也看不见言希。

    这一着,多险,与他有了敌人和恨意的名分。

    他想,也许,自己真的死了的时候,陆流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他在回忆中抬起眼睛,看着阿衡,轻轻笑了——笨蛋,嘴角有米。

    晚上的时候,他们一起看电视,阿衡坐在小板凳上,多年养成的毛病,起初是不想被言希从沙发上踢下去,后来就像小狗撒尿占地盘一样,总觉得沙发是他的,板凳是我的,我们各有各的。

    名侦探柯南许久没看,新一依旧没变回来。所幸,小兰除了认认真真地思念,生活中更多的是琐碎和明日。阿衡甚是欣慰,虽然案件杀人的手法依旧变态。

    被毁了容的“幽灵”长子从暗中出现,案件进行到了关键,言希问你害不害怕,阿衡想说我不害怕,他却伸手一捞,把她抱坐在腿上,阿衡浑身僵硬,那人若无其事,十指紧扣在她腰间,说我觉得这个人不是凶手。

    阿衡扭扭……扭头,所幸,他只是装得淡定,白皙的面孔不经意红得一塌糊涂。

    她心中柔软,呵呵笑开,是诶,我也觉得不是他。

    然后,两个人安安静静地看电视,夏夜起了风,吹了锦带花,红得这样妖娆,落在窗台。

    她在他怀中,嗅到他身上干净浅淡的牛奶香,忽然有了无名的情绪。

    片尾,凶手是最像好人的二儿子,她转头,把额抵在他颈间,温暖柔软,濡湿一大片。

    言希愣了,修长的手抚上她的发,怎么了,宝宝。

    她沉默,抬起颈,轻轻伏在他左耳,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说,

    言希,我喜欢你。

    她第一次,向一个人告白。不由他聪明揣测,她主动投降解甲。

    我喜欢你。

    温衡……喜欢……言希呢。

    是保留了空间因着她的含蓄能够理解成爱的喜欢,不会再给别人的喜欢。

    他眼光茫然,微微笑了笑,轻声问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她的心却瞬息变凉,指轻轻松开他的白T恤,转头轻笑。

    天晚了,早些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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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83

    阿衡放暑假,只回了温家三趟。第一次,探亲,祖父好母亲好兄长好言姓温思尔也好,甚好;第二次,思莞通知,她的仙人掌不知怎么回事快要枯死,她回家抢救;第三次,母亲生病,咬牙,说你回来吧,给我收尸。她匆忙从隔壁的隔壁赶回,母亲昨日吃得太多,正在偷嚼健胃消食片。

    阿衡看着她吃完药,泡了杯牛奶递给她,妈那我先走了,走到玄关,欲言又止,回头无奈含蓄,妈你其实下次可以稍稍少吃些肉。

    然后,温妈妈目瞪口呆,看着她离开,又生不出别的话。

    某次宴会,京城各家夫人小姐,八卦言笑,说哎蕴仪你知不知道,张参谋长的儿子教一个小歌星迷住了,整天地不着家,送了一件珍珠做的衣服,吓,要个好几十万,把张参谋快气死了。

    温母抿抿头发,笑得高贵贤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知道是哪个小明星,想是长得太标致了。

    其中一家夫人摸下巴,好像是姓言,不有名,但这姓少见,跟咱们言帅一个姓,我因此记得清。

    温母脸却瞬间黑得像锅底,咬碎银牙,八成也是个小狐狸精。

    这厢,言希打了个喷嚏,阿衡,你排骨放的花椒太多了。

    阿衡从厨房探了个头,淡笑,我前些天看访谈,听说新星名模陈晚排骨做得极好。

    言希干笑,这个排骨,放了花椒,辣中带香,香中带嫩,真是放得恰到好处。

    心虚,低头,乖乖吃排骨,辣得满眼泪花花,亲娘,这是放了多少花椒。

    阿衡洗手,摘下围裙,回到餐桌,排骨却被吃得一口不剩,愣神——怎地……吃这么快。

    言希咳得脸色发红,阿衡你以后别放花椒,我虽然能吃辣,但是吃不了这么多。

    阿衡抚额,谁让你吃光了,厨房还有一盘不辣的,我只是……

    言希笑的眼弯弯,孩子一般,我们阿衡做的排骨,有福气的人,才能吃到诶。

    阿衡心口堵了什么,你这个笨蛋,笨蛋,反复地念着,却说不出别的话了。

    他和她收到请柬,高中同学竟有人要结婚,吓得不轻,挽手去买礼物。

    阿衡挑什么都觉得不慎重,不合适,皱了眉,言希说不如送红包,他们想买什么便买什么。

    阿衡啼笑皆非,少爷,别人一辈子一次的婚礼,你好歹认真。

    言希摸下巴嘟囔,钱是多好的东西啊。

    阿衡说,钱要送,礼物也要送。钱是吃喜宴的钱,礼物却是老同学的一片心意。

    言希无话,两个人逛了许久,买了一个古式的屏风,湖绸面的,光滑可鉴,绣着好山好水好一对璧人,结婚的那个女同学高中是个小才女,就爱念些古诗词,想必喜欢。

    婚礼那天,言希问我该穿些什么,阿衡踮脚给他打领带,笑,怎么吓成这幅样子,又不是让你去当新郎。

    我当新郎,好像想象不出。

    言希嘀咕,套上蓝色西装外套,阿衡轻轻仰头端详他,眯眼,哎呀呀,言希,你好像又变老了。

    言希把额抵在她的额上,于是,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是个孩子。

    阿衡抿着薄唇呵呵笑,眉眼俱是得意,总要比你年轻一些。

    言希低声,在她耳边咬话,那你可不能比我先死。

    你死了,我看见你的坟,见一次,踩一次。

    阿衡= =,滚,我还没活够。

    他们手拉着手参加婚礼,一个蓝,一个白,一个高傲,一个温柔,真是好看。

    旧时同窗大笑,两根光棍,两年不见,还你们俩呢。

    言希= =,其实……她是我女朋友。

    阿衡= =,其实……他是我男朋友。

    众人笑眯眯,孩子咋这么不实诚呢,没有对象就没呗,男男女女不就那么回事儿,大家兄弟这么多年,又不笑你们,怎么这么放不开。

    阿衡看着言希。

    言希说,那啥,我们是真的,真的,比金针菇还真。

    众人装作没听见,聊天喝茶,等着正派新郎新娘。西式婚礼,洋牧师年迈,晒着阳光打瞌睡。

    阿衡悲愤,我自认是诚信之人,可见是你这厮,素行不良,可信度太低。

    言希抽搐,为毛是我啊。

    不远处过来俩人,正是mary仔和姨妈仔。

    阿衡笑,总算逮着你们了,一个假期,都影都不见一个。

    达夷躲在陈倦身后,拽着陈倦的一角,浓眉垮成一团,大个子扮柔弱,可怜兮兮地看着言希。

    阿衡纳闷,怎么达夷得罪言希了吗,回头,言希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瞅瞅你这点儿出息,还当大老板呢。

    达夷声音跟苍蝇嗡嗡似的,言希哥,我有罪。

    咳,阿衡一口茶喷了出来。

    天下红雨了吗,达夷竟然喊言希哥,他不唤美人就是言希的。

    言希嘴角有笑,大眼睛干干净净的,您能别这么自恋吗,我要是怪你,你还能见着明儿的太阳吗。

    陈倦讪讪,我们达夷也没那么弱吧。

    阿衡又喷了一口茶。

    我们达夷,他俩什么时候这么亲了。

    阿衡回眸,掺着阳光的夏风暖暖的,她笑,我不在的时候,你同达夷闹别扭了?

    辛达夷哭丧着脸。

    言希却低头淡笑,没什么,小事情,我借他的钱,赔了一些。

    随即,站起身,走到达夷面前,耳语了几句,辛达夷站直一些,依旧皱眉苦着脸。

    阿衡拍拍达夷的肩,微笑,他说不怪你就不怪你的,不要放到心上。

    达夷眼中滚着泪花,不知道感动还是怎么地,握着阿衡的手,颤巍巍地,兄弟,咱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事儿,只要以后,不要拿刀砍我就够了。

    阿衡含笑,不着痕地瞥了他一眼,再说。

    新娘新郎白衣圣洁,双双站在牧师面前,对视,笑颜,耶稣释迦,随便哈利路亚还是阿弥陀佛,起个誓,我愿意便好。

    阿衡端凝新娘,她手中,戴着漂亮的戒指,远远地,在阳光中闪着亮光。

    心头,变得很暖。

    这个姑娘,曾经在高中时,拿着本唐诗全集,走到她的面前,促狭地调皮笑出——阿衡,我昨天念到一句诗,你看好也不好。

    哪句?

    那个小才女拖着长腔——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阿衡当时脸红了,诧异别人竟看透,只轻轻道了一声很好,抬眼,不远处,阳光中,言希正懒懒靠着教室的窗背单词。

    那年,也是这般的好日头,教人满心希冀的。

    如今,小才女已是别家新娘,她和她的倾城色仍在抵死博弈。

    她轻轻伸指,牢牢抓住言希纤细修长的指,她想,她是顶有耐心的,而言希生性浮躁,总是有胜他的一日。

    言希诧异,低头,看着被阿衡握得发白的指节,反手握住她的手,唇角是平平淡淡的笑。

    新娘笑得明媚鲜妍,捧着一束鲜花,是要向台下抛的,待字闺中的好女们蠢蠢欲动,小才女却看到阿衡,狡黠,眨了眨眼,朝她抛了过来。

    阿衡伸手,去接,阳光中的花香,缓缓地似乎下一秒就幸福的抛物线,很近很近。

    扑面而来。

    不远处却有蜂拥的女孩把她挤到一旁,朝着花伸出手。

    阿衡看着满手的空气,有些失落。

    一双白皙的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稳稳地握住花束,笑得眼睛亮晶晶的——抱歉抱歉,各位,下次请早。

    众女倒,丫一男人抢这个干嘛,准备出柜嫁人啊。

    那人抹眼泪,我们阿衡这么呆,我这个当爹的不早些帮她筹备,你们还让不让我孩子嫁了。

    众女吐血,言希,你丫为了你家娃,简直无敌了。

    他笑意盎然,客气地对着四方眯眼说多谢多谢,把花束轻轻塞进阿衡怀中,由她抱个满怀。

    转而,认真怜惜地抚着她的眉,殷殷开口,下次,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再主动一些。

    阿衡颔首,说好,我尽量。

    抱着花束,脸庞却是女儿家清澈的红晕,不知怎么欢喜才好。

    他们喝完喜宴离去,小才女撩着白裙子在身后大喊叮嘱——阿衡,既然遇到,便是木石,也要教他开窍。

    阿衡呵呵笑,回眸招手,我晓得。

    我晓得。

    ******************************分割线***************************

    某一日,思莞拨言家宅电,说要找言希。

    言希接了电话之后,脸色却有些不好看,下午关在房中画了一下午画,没画出什么子丑寅卯,到了晚上,却说要出去一趟,让阿衡不必做他的晚饭。

    阿衡有些诧异,自从她假期回家,他从未在吃饭的时候出去过,总是抱着瓷碗,乖乖坐在餐桌前等着,笑得像个大娃娃。

    白昼温差不小,阿衡让他带上了一件紫外套。

    他回来时,已经到了凌晨,满身酒气,几乎是看到阿衡,便支持不住,倒在了她的肩上。

    外套上也沾着大块的酒渍,不知是喝了多少。

    她给他煮醒酒汤,他却一夜吐了好几次酒,连醒酒汤都喝不下,最后吐得胃空了,才沉沉睡去。

    接连几日,都是如此,傍晚六七点出门,到了凌晨方回家,次次大醉,吐得胆汁几乎都要出来,

    阿衡问他做什么了,言希总是沉默,最后一次,却是说了谈生意应酬。

    阿衡纳闷,你什么时候做生意的。

    言希回得语气平淡,陆流的,他们人手不够,我帮忙应酬。

    阿衡皱眉,隐而不发。

    言希却依旧故我,半夜才到家。阿衡为他守门,言希却自己拿钥匙开了门,不说话,扶着梯,自己朝二楼走,脸红得很厉害,脚步只是强撑着不乱。

    他装作没看到阿衡。

    半夜,虽吐了酒,却是极轻的脚步声,阿衡闭着眼,一夜未睡。

    他白天和平时一样,和阿衡谈天说笑,拉着她走遍整个古城的每个角落,带她吃遍了整个老城,小巷子里的猫耳朵,胡同中的炸年糕,沿着他幼时成长的痕迹,古色古香的茶坊,一杯花茶,耗过半轮夕阳落山。他说,你如果幼时不曾离开,便是这样的一辈子。

    只是,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他的面色,有些苍白。

    阿衡用手支着下巴,不凉不淡地问他,言希,你究竟,把我当做什么呢。

    她认真请教,他虚心回答——自然是女朋友。

    阿衡看着长长尖尖的壶嘴拖曳着滚烫的茶水,分毫不差地落入杯中,轻轻开口,好,你从今以后,不要再和陆流牵扯不清了。

    她说,你为他如此,我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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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84

    言希手中的杯微震,溅出几滴茶色。

    他看着她,眸光不加掩饰,阿衡,你呢,你又是怎么想我的。

    我在你眼中,同性恋么。

    他平平淡淡笑,眼中是清晰的嘲讽。

    言希轻松说出这三个字,表情没有什么□澜。

    阿衡的杯子却从手中滑落,精做的瓷,连碎了,缺口都细细腻腻。

    她低头,愣神,同性恋啊同性恋你怎么能说得这么随便,然后,跑神,杯子碎了不是好兆头唉一辈子呢……看着挺值钱,要赔多少……

    老板会做生意,殷勤过来换杯子,言希望着木窗外的天色,说不用了,从皮夹中抽出几张崭新的钞票,递给他,攥住阿衡的手,投入黄昏。

    不回头,步子很快很快。

    阿衡被他拉得袖口皱成一团。她说,言希,你松手,快松手,我生气了啊。

    那个夕阳下,颈子干净白皙的少年,却就着昏艳的金光,拉着她,跑了起来。

    如果换个场景,依咱们言少出格前卫不畏人言就怕没人围观的性格,依作者狗血的本性,他照理该横抱起温姑娘,深情爷们儿地说一句,陆流算毛,老子还看不到眼里,老子这个世界最爱的是我家宝宝。

    再换个场景,依一个作者应该有的精分本性,依好文不虐tmd就不叫好文的真理,言少兴许应该无比纠结深沉地说一句,阿衡,我……我忘不了陆流。当然,温姑娘默默流眼泪说一句我祝福你才好。

    咳,可惜,以上,都没有。

    言少其实,毛都没说,他就是扯着阿衡的手……啊,不,是袖子,憋足了劲儿地向前跑,然后,夕阳下,两个人喘得跟头牛似的,直到以前高中的校门口,才松了手。

    阿衡腿快跑断了,边喘气边指着言希——疯了!谁说你什么了,不就是我说我不待见陆流吗,怎么,还戳你心窝里了!

    语气,像酿了江西陈醋。

    言希却低着头,轻轻放了握着的她的衣袖。笑了笑,陪我走走吧,有些想前些年。

    阿衡看着西门金闪闪的校牌,愣了愣,心中的火气教无奈和他蹩脚的转移散了大半,颔首,说好,很久没进去过了。

    三栋教学楼在即将暗下的日光中安安静静,微风和气,草色茵茵。

    不远处的篮球场上,几个带着青涩稚气的年轻男孩在打篮球,肌肉,汗水,碰碰拳,欢呼一声,进球,三分。

    言希大字倒在了草地上,轻轻闭上眼,唇角是安谧的笑。

    安谧,这词形容他,多少有些违和。

    阿衡居高临下,眼睛温和,弯了起来。

    他说,我昨天,做了一个梦。

    阿衡问,什么梦。

    我娶了你,而且我们生了个小孩儿。你给他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可惜我记不得了。然后,我们一家三口住在有欧式壁炉和波斯地毯的房子里,他还很小,坐在地毯上玩玩具,我们喊他吃饭,无论怎么喊,他都听不到。然后,我就醒了。

    阿衡手支下巴,笑了起来,吓,我怎么这么倒霉,一辈子栽你手里不说,竟然还生了个小聋子。

    言希睁开眼睛,望着满天的霞光,不过,你没见,那孩子,委实长得很漂亮,有我的眼睛,你的嘴呢。

    那笑意,温柔得像是清晨日光下的第一滴露水。

    阿衡脸红了红,觉得夏天的日头到了傍晚也不愧是夏天的,怎地这么烤人。

    他站起来,拍了拍身后的草,不远处,篮球场上有人把球打偏,冲着他们的方向滚来。

    言希挑眉,拾起篮球,走近了几步,眯眼,对着篮筐,那个架势,那个范儿,牛逼得很像突然出现的哪路boss大神,轻轻一投。

    金光闪闪,闪闪,闪闪,言希觉得自己在放射像X光一样的金光。

    然后……咳,球撞到了篮筐。

    言希掩面,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可能没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篮球场一群半大小伙开始爆笑。

    阿衡= =。

    言希咳,听说校史馆又重建了,咱们去看看吧,里面好像还有你的照片。

    阿衡啊,怎么会有我的。

    言希笑,每一届状元的照片都有,从建校开始。

    阿衡半信半疑,去看了,贴在玻璃窗内,倒数第二格的,果然是她的照片。

    啊,是这张。

    阿衡看着照片,揉眉,有些窘迫。

    是高三冬日,他病刚好的那些日子,她买了一块烤红薯,言希这厮一向不吃甜的,也不知那一日怎地,非要和她分食,他就掰了一半,正啃着,班主任说全校信息采集要拍照,红薯没吃完,就去拍了照,照片出来,俩人嘴上都长了一圈胡子。

    言希指着照片哈哈笑,阿衡,快看,其实这张是我们的合照。

    阿衡纳闷,眯眼,她身后有一个不甚清晰的穿着校服的影,被框到了同一个平面,手中还拿着一块黄灿灿没啃完的红薯。

    那时候的她,似乎,比起现在,更容易拥有的样子诶。

    他目光有流光泛过,轻轻躬下身,用手使劲擦着玻璃,直到那个傻姑娘的面容益发清晰。

    他端详,好似琢磨着什么心爱的东西,半晌,笑开,阿衡,你那个时候,不是一般的傻,别人说什么,只要是用比你熟练的京片子说的,你都信。

    他常常逗她,十四是十四,四十是四十,十四不是四十,四十不是十四,板凳长,扁担宽……

    傻姑娘自小在南方长大,平翘不分,到最后,小脸望天,到底是十十、四四,四十还是十四。

    阿衡唉一声好挫败,言希,你就指着我不生你的气……

    她话音未落,他却对着那个傻姑娘的照片,轻轻一吻。

    他吻她的额头,祈祷天长地久。

    他点着照片中那人的鼻子,说傻子。

    笑意天真,傻子傻子小傻子。

    阿衡静静看着他,心中有些酸涩。她想说,言希,你的人生怎么总是朝后看的。

    有阿衡的时候,放不下陆流;有陆流的时候,放不下阿衡;有现在的阿衡的时候,放不下记忆中的阿衡。

    可,世间安有两全法,不负前尘不负卿。

    **************************分割线**********************

    又到了温父的忌日。

    阿衡睡觉,总是做噩梦,飞机起航的轰鸣声渐渐清晰。

    冲击气流,飞向天堂。

    爸爸,不要坐飞机了,妈妈不让。回去她该骂我了,爸……

    明天是你妈的生日,我很多年没有给她过过生日了。今年怎么着也要赶回去给她一个惊喜。再说,傻丫头,你不说,我不说,你妈怎么会知道。

    妈妈说绝对不可以。

    明天是你妈的生日。

    妈妈她说……

    好,咱爷俩,哪个回去先露馅,罚他,啊,罚他两年不准进家门。

    咳,好吧,拉钩。

    小孩子的东西儿啦,你爸顶天立地,说话算话,拉什么钩。哈哈,这么大的惊喜,你妈肯定高兴。

    阿衡张开眼的时候,清晨阳光正好。

    飞机的轰鸣声消失了。

    摸摸额角,竟都是汗。

    换了身清爽的衣服,到卫生间刷牙,言希正顶着黑眼圈走进来。

    他不管不顾她生气,又喝了半宿的酒。

    阿衡心里难受,可是,她便是说了讨厌陆流又能怎么样。她从来是下不了狠心去逼他什么的,只是看一看自己在他心中是个什么位置罢了。

    阿衡说,言希,你不要喝酒了,对身体不好。

    他用水冲脸——言希喝酒谁都不稀罕,言帅的孙子喝酒卖面子才有人看。

    水声模糊中,他的声音有些清冷——你是个女孩儿,这些事,不要管了。

    阿衡说,我本来也没想管你,可前些天看电视,说喝酒死于肝炎的全国又多了几成,怕你早死。

    言希低头,发上垂着水珠,轻轻笑了,我昨天,昨天,回来的时候,看街上还有卖糖葫芦的,给你买了一串,在茶几的玻璃杯中插着,你去吃了吧。

    阿衡跑过去,天热,化了一夜,满桌的糖胶,像红色的眼泪。

    她心中叹息,这个没有常识的笨蛋,想疼人竟也是学不会的。

    咬了一口,酸得掉牙。

    言希皱皱眉,不能吃了诶,扔了吧。

    阿衡摇头,难得你送我个什么。

    他拿着毛巾擦脸的手僵了僵,别过头,眼中什么光景,别人大约是看不到的。

    他说,今天是温叔叔的忌日,你跟我回温家看看罢。

    阿衡口中卡着一粒山楂,酸得直掉泪。

    言希却拿着纸巾,把她抱进怀里。

    哭什么,他们不喜欢你,是他们心里犯糊涂,温叔叔通透着呢,家中儿女,最疼的就是你。

    阿衡低声,眼里的泪光跟冰碴子似地,疼且扎人,可偏偏这个喜欢我的,还让我给害死了。

    言希轻笑,你真老实,不让法院立案,自己就招了。

    他放开她,看着她眼睛,平淡开口,坐一趟飞机,温叔叔心脏病发,你怎么就成杀父凶手了。难不成飞机是你开的。

    阿衡说,我该劝着爸爸不让他坐飞机的。

    他的眼睛很大很明亮,这话我又不懂了,温叔叔大活人一个,你又是做女儿的,难道还能管住父亲的两条腿。照你这么说,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差点儿没命,我生下来就该自杀谢罪,你们的逻辑都很好,怪不得她不喜欢我呢。

    他知道她心结在哪,不回温家,不是因为母亲责骂,不是因为兄妹疏远,只是良心折磨,看到父亲的排位内心煎熬。

    他拍她的背,笑叹,露出白色的牙齿,他说,你不能一辈子躲到自己心里的,也不能假装坚强,你要好好地活着,多多在他们面前做真阿衡,在言希面前的这个阿衡,余下的,我也会努力,好不好。

    阿衡含笑点头,重重地,却说不出话。

    这番安慰,听入她耳中,比万金珍贵。

    他面色苍白,真抱歉,不能带着你和全世界作对。

    他给不了她那么多的爱,让她生起勇气,不再在乎温家。

    阿衡看他,轻轻皱眉,总觉得你的面貌比之前变了许多。

    虽然还是同样的相貌,但却总觉得一朵灿烂的向日葵慢慢枯萎了一般,少了许多生气和骄傲,无法挽回。

    嗯,不像……言希了。

    言希扑哧,是变得更帅了吗。

    阿衡抿着薄唇,呵呵,少了股明朗气儿,我还是喜欢你以前的样子,无法无天的。

    他却狠狠抱着她,闭上眼,轻轻开口,我什么都不在乎,只要你不垮下,还能站在这个世界上,我什么都不在乎。

    那声音,喉头是细微的震动。

    喂,言希你到底怎么了。

    阿衡觉得他莫名其妙。

    他牵他的手,却淡笑,认真开口,一会儿到了温家,我说什么,你跟着附和,应声,话能顺下去,再讲亲情,他们对你有思念,有愧意,思莞和蕴仪姨的心思,我能猜出来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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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温家时,温母和张嫂正在收拾叠好的纸元宝,码好,要往车上放。问老坐在沙发上,满头银发,拿着块糖,喂笼中的小百灵,没有多大的情绪。

    思莞和思尔穿着淡素的衣服,站在楼梯前,不知在辩些什么,思莞揪着个眉,看着思尔,又无奈又生气。

    他们转脸,看见言希阿衡,思莞笑了笑,说回来啦。

    阿衡却吓了一跳,他这模样,竟像几年前和她还没有芥蒂时的样子。

    思尔却冷哼一声,朝门外走去,到言希身边的时候,淡淡在他右耳讽了一句——你少喝些吧,这样卖命,不知谁会心疼你。

    温母表情也有些僵,可是走到言希面前,虎着脸,可算知道来看看我这老太太了,你要把我女儿拐到天边吗。

    言希却大笑,阿姨,您要是老太太,可教巩俐张曼玉她们上哪儿去呀。

    温母抿嘴,点他额头,却绷不住笑,从小就一张嘴会哄人。

    言希瞄了阿衡一眼,阿衡附和,对,妈,你可年轻可年轻了,不老太太。

    摸摸鼻子,想不起别的话,又诚恳地补了一句——真的。

    温母却笑,捏她的鼻子,温了嗓音,不成,我姑娘跟着嘴最叼的也不成,生来太老实。

    阿衡低头——妈,您不恼我了。

    温母却看向言希,这个孩子,笑容好看飘忽,心头一酸,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她摇头,抱着阿衡,哭了,妈不恼你,妈有错,不该打你,不该不让你回家。你爸爸的事,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只是他心心念念想让你和顾家的孩子在一块儿,妈想完成他的遗愿。

    她只说出一部分原因,却保留了一些肮脏龌龊的东西,乱麻似地,她尚理不清,那些男人之间的事,又何苦让女儿遭罪。

    女儿被掉包,她不是没有怨恨,可是又能怎么样,为了保全全家,她除了爱思尔,还有什么好的办法。

    阿衡,生下来到成*人,细细算来,在她身边的日子,竟还不到三百六十日。她出生的时候,右手手腕有一颗红痣,她记得那样清,公公把失踪的孩子再寻回来的时候痣却无端没了,做母亲的,心存耿介,想痛哭,想大闹,可面对婆婆哀求的眼睛和丈夫镇日的愁云惨淡,又能怎么样。

    那年,她听说隔壁的隔壁,言家闹得人尽皆知的狐狸精难产而死,一尸两命。

    公公却看着她,鹰隼一般锐利的眼深不可测,他说,蕴仪,你该笑,我温家总算保住了一点血脉。

    她的心血淋淋地撕了个大口子,夜夜无眠,晃着思尔的摇篮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这是我的女儿。

    直至十五年后,她的小阿衡带着右手的红痣回到她的身边,可是,她的女儿早已是思尔。

    想来,是没有做母女的缘分。

    给丈夫烧纸的时候,合十了手,愿你保佑,安国。

    身后,那对小儿女十指相扣,天造地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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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85

    阿衡生平第二次,在阳光下,碰见那个重量级的情敌时,心轻轻颤了下。

    看这如玉无懈可击的美貌,看这高贵不动声色的气质,看这通身金做的外壳,想起两个字。

    羡慕。

    她拉了拉言希,呆呆开口,你跟我一同做乌鸦吧。

    轻轻央他,别做凤凰了,成吗。

    你要还做凤凰,和陆流当真是……绝配。

    言希啃手里的苹果,哇唔,一大口——那我当孔雀好了^_^。

    陆流晨跑,跑着跑着,就看见睡眼惺忪走路摇摇晃晃的言希和一个长得肖似温思莞的姑娘。

    好笑,停了脚步,拿颈上的毛巾擦汗——言希你怎么起这么早。

    言希吐苹果皮儿,顾不上理他。

    阿衡客气,说我们去趟超市,牙膏用完了。

    言希点头,继续啃苹果,大眼睛带着迷瞪劲儿。

    陆流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运动衣,走近,从裤袋中掏出一管喷剂,扔给言希,嘴角一点笑——先漱漱口吧,牙没刷,就敢吃苹果。

    言希说得了,吃都吃半天,有细菌也早到肚里了。

    阿衡脸却红了些,她是清晨才恍然想起自己忘了买牙膏,言希偏偏闹着要跟她一起去超市,心中觉得没照顾好言希,便好像在陆流面前丢了几分面子。

    陆流只是含着点笑,意味深长——言希,这次托你的福,和s城的case谈成了。

    言希打哈欠,漫不经心地回答——好说,李总难得和我爷爷是旧相识,大家兄弟一场,能帮就帮。

    陆流看了看阿衡,是个五官端正清秀的孩子,想起之前小陈的汇报,淡淡笑了笑,玉刻的容貌——温小姐和我算起来也是世交,你哥哥在陆氏工作常常被家里老人称赞,我和他又从小一起长大,我们理应走得近一些。改天,有空,不如一起吃顿便饭。

    阿衡哦,行啊,要不陆少您改天到言家,我给您做顿便饭。

    她笑得温温柔柔,和和气气,陆流没什么表情,只是唇角的笑隐去,看看天,日头已经出了老高,拍拍言希的肩——好,有空便去,我们喝一场,只是你要给我准备一间客房,你睡觉踢人,我不同你一间。

    阿衡觉得额上的青筋突突地跳,看陆流走远,轻轻浅浅来了一句——言少,您睡觉还踢人呢,我都不知道。

    言希抹泪,心想你们两个打舌仗,跟老子有毛线关系,但嘴上不敢说,打哈哈——小时候,小时候的事儿了。

    两人到超市去买牙膏,路过零食区,乖乖膨化换新包装了,大特价,阿衡掂起来一袋,包装上是京剧中曹操的脸谱,想起来那个白玉雕成吹一口气儿好像就要成仙的人,指着袋子,小声捏嗓子唱了一句——白脸的,都是奸臣!

    言希无语凝噎,手中拿着的玉人陆赠送的喷剂瞬间变成杀虫剂,逮着垃圾桶,比看见排骨还亲。

    回家,立刻连环夺命call——陆少,您短期还是别来我家了,后院失火,小弟能力有限,收拾不了。

    陆流正在拿着金刚笔划拉签名,笔一顿,冷淡道——温家的千金太重,不是谁都娶得起的。当然,我要娶,成;言少您要娶,难了点儿。

    言希似笑非笑——陆少,您要娶,行啊,只是别看我儿老实,醋劲着实太大,一生气,手控制不了,就爱在饭菜里放佐料,有朝一日,你毒死的时候,兄弟一定友情奉送花圈。

    二人你来我往,陆少言少地彼此暗讽着,可又有着小时候的牵扯不断的情分,教人听了,啼笑皆非。

    陆流撂了钢笔,修长的手曲线无暇,揉揉眉,有些疲惫——行了,言希,别跟我贫了,我对温衡没兴趣,手头的事儿解决了,早点回来吧。

    末了,又补一句——我需要你。

    ***********************************分割线********************************

    阿衡自十五岁回到温家,后来又在言家这么多年,吃过的酒宴见过的所谓的贵人也不少,至少以前在电视报纸新闻版露过脸的都见过真人版,开始,可能会惊,会怯,但后来,看麻木了,也就知道言家温家到底钟鸣鼎食到了什么份儿上,且好在身旁同龄的朋友虽然家世显赫,却意外地不欺人,是真正的有教养,也就渐渐习惯了外人眼中有些神秘的园中生活。

    至少,朝夕相伴的言希是从不曾在别人面前摆过什么臭架子。

    据说,只是据达夷说,言希过生日,收过的最贵的礼物是一块价值上百万的手表。可,阿衡没见过那块手表,自然是当个笑话听的。

    Mary却笑她天真,说你道言美人多平易近人,看看跟他走得近的那些人,哪一个老子不够分量是敢往他跟前凑的。

    阿衡严肃,我们言希从来都是根正苗红没受过腐蚀的好孩子,你们,瞎说。

    陈倦摇头,你是身在此山中,不知云深。

    阿衡无奈,放了手中的中国结。这些日子,在家中无事,就找了教程学编中国结解闷。

    她说,就算是真的,你们和我讨论这个有什么意义。为了证明,我们不配?

    达夷陈倦被口水噎住,讪讪开口,没有的事儿,怕你以后跟着言希出席的场面越大,心里落差越大,总得有个心理准备不是。

    阿衡看着盘中国结的模板,呵呵应了声,多谢。

    又说,达夷,你还是抽个时间,回去看看辛爷爷,昨天晚上他拉着我爷爷喝了些闷酒,半夜还在骂娘。

    辛老一直不同意孙子从商,说进机关参军随你便,想走歪门邪道没门,贪一点小财,眼界忒低。

    达夷要创业资金,自然不可能。可他从小也是被惯坏的,脾气一上来,收拾几件衣服就离家出走了,一直住在陈倦家中。

    起初,达夷本来想偷家里的几件东西折现,可是怕丢辛家人,才找言希借钱,言希嘴上虽然没少刁难他,但给钱给得痛快,达夷心里就更难受了,虽然是兄弟,但人毕竟不姓辛啊,却还给钱给得这么痛快,你是我亲爷爷怎么就不支持我呢。

    于是乎,跟辛老闹脾气,就更不回去了。

    阿衡说的辛老骂娘,还是含蓄的,原话是,娘的,老子一世英雄,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孝顺的狗崽子。

    达夷虽然怕他爷爷,但嘴硬,别个脑袋——我真是狗崽子,才回去找骂!

    陈倦不说话,看着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

    阿衡淡道——辛爷爷下个星期七十大寿,话我带到了,你看着办吧。

    本来照事态的发展,辛老七十大寿,便是闹,也是爷爷逮孙子出一出气罢了,可出乎阿衡意料,闹起来的不是主家,竟是外人,还是跟言家有关的外人。

    那一日,言希准备了厚礼,带着请帖,拉着阿衡就去了酒宴,俩孩子一路想了很多招,怎么让爷孙俩和好,言希还给达夷打电话下了死命令,要是敢不来,不用做狗崽子了,老子直接把你揍成熊崽子。

    辛达夷被言希掐着命脉,本来就心虚,只得伏低做小,穿得人模人样地也就来了,站在堂外,乖乖当个孝子贤孙,招待来宾。

    辛老看了孙子一眼,冷哼一声,碍着面子,只是不理他,却也没发脾气。

    阿衡言希嘘了一口气,笑嘻嘻地跟老人说了些吉祥话,言希跟着几个相熟的朋友坐在男宾那边,阿衡则是坐在了母亲身边的女客席上。

    陆流来的时候,大手笔,做了个两米高的金镶玉的寿字,恭恭敬敬给辛老拜了寿,辛老没什么大表情,旁人却看得艳羡。

    酒宴开始前的十分钟,温母正和桌上的一帮夫人拉家常,其中一个,不停地夸阿衡,说得天上仙女地上没得找,倒是一旁如花似玉的思尔像是没看见,口舌十分伶俐,阿衡脸红,呵呵傻笑,小小声我真这么好。

    桌上其他的女眷笑了——梦云,阿衡这么好,不如做你家的媳妇儿。

    被唤作梦云的夫人却变了脸色,黑着脸说我倒是想,只是张若没小希这么大的福分!

    阿衡不明白这位怒气从何而来,低声问母亲怎么了,温母淡哂了,没说话。

    这位夫人,就是之前说过的张参谋的妻子,她年轻的时候是个歌星,人长得漂亮歌儿唱得红,但是自从嫁给当时还是师长的张参谋,就退出了歌坛,也不喜别人提这一档旧事,如今夫人派头更是十足。

    而张参谋,则是言希的爷爷一手提拔起来的,算是铁打的言党,前两年言希在电台他没少给媒体塞钱。

    张参谋和夫人,只有一个独子,就是他夫人口中的张若。这少年自小是个聪明人,嫌言希纨绔,看不起他,反倒和陆流走得近,张参谋心里存着别的心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张若,前些日子,迷上了一个姓言的小歌星,一掷千金,没有不笑他火山孝子的,他母亲几次劝说不奏效,最后张若恼了,说我这是家生遗传的毛病!把他妈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只恨恨咬牙,别让我看见那只小狐狸精,否则扒了她的皮!

    可天有不测风云,陆流在张若赴宴前暗示说要看看未来的弟妹,张若想着辛老那么大的脸面,他妈总不至于当场发作,也就大喇喇地带着小歌星在开宴前来了。

    张夫人一看到走进来的儿子和一个一身珍珠洋装的小歌星,血压噌噌地向200发展。

    其实,这小歌星要是个品行好的也就算了,偏偏她找人打听,十有**都说是个吊大户的,素行不良,在演艺圈声明狼藉。

    张若拿了贺礼,递给达夷,本来想带着小歌星直接找陆流,可是在场的都是男客一桌,女眷一场,女朋友没处塞,带着小歌星,硬着头皮走到他妈面前——妈,你看……

    张夫人本想说算了,看着儿子的面子,帮他一回,却没想小歌星娇滴滴开口了——若,人家要跟你坐一起嘛,这一桌都是上年纪的,我跟她们没话聊。

    一桌夫人血压也升了。

    阿衡认得张若,高中时是校友,轻轻笑了——这位小姐,你坐我身边好不好?

    小歌星撇嘴,你是我粉丝吧,先说好,今天我可不签名,对,也不合照。

    阿衡笑,温温柔柔说好,拉着她的手坐下。

    张夫人想想言家,又想想自家,却觉得更难堪。果然有教养家的小姐,比这些下九流的戏子好太多,却自动忽略自己也曾是她口中的下九流的一员。

    张若知道温衡是言希的准媳妇,心里也有疙瘩,只深深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了一声谢,附在小歌星耳边说了些话,就走到陆流言希他们一桌。

    张若和孙鹏不同,孙鹏和言希虽然见面必吵无疑,但感情还不错,可是张若就简单多了,和言希说话都懒,面子里子没一样过得去。

    言希更单纯,既然不是一条道上的,谁理你。

    张若和陆流说说笑笑,指了指不远处席上的女朋友,陆流淡淡笑了笑,说很好。

    言希则是跟思莞孙鹏在一起吹牛侃大山,一桌上的人,一时间,各说各的,除了陆流不时给身旁的言希夹些菜,两边楚河汉界,气氛甚浓。

    男客这边还好,女席就差得多了,自小歌星来了,各个夫人都懒得说话,低声耳语不算的话,只剩下筷子和酒杯的声响。

    阿衡倒不觉得有什么,她从没接触过演艺圈,可是言希又曾经有那么一段岁月,她便有些好奇,问了身旁的言小姐一些问题。可是言小姐觉得自己是个大腕儿,之前张若也叮嘱过谁不用亲近,自然不搭理阿衡。

    阿衡摸摸鼻子,笑了笑,作罢,专心给母亲布菜。

    “妈,你尝尝这个,虾仁芙蓉蛋,和家里做得不一样,很好吃。”阿衡笑眯眯,见温母食欲不佳,哄着母亲吃饭。

    思尔知道母亲心中忧愁些什么,心想姑娘咱今天大度一回,应声附和——阿衡说的是,真的挺好吃的,您多吃些。

    温母含笑,说好,拍拍两个女儿的手,张夫人羡慕不已——还是蕴仪有福,儿女双全。

    其他家的夫人憋话憋得内伤,赶紧附和,话题从儿女开始,再到服饰,再到吃食,再到养生,终于化解了尴尬气氛,打开话匣子。

    小歌星也是个爱说话的,别人说什么,她插什么,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倒出来,不容人说话,您既然要说说对也好啊,偏偏十句有八句是瞎话,剩下两句还是驴唇不对马嘴。到最后,一桌的女眷都冷笑了,只听她一人说,末了,给了张夫人一句——梦云,你以后也有福了,媳妇儿不仅歌儿唱得好,还是个百事通!

    张夫人气得浑身颤抖。

    言大腕也像是故意找刺儿,知道自己嫁进最大的阻力就是张若的妈,可大家都是一样的出身,谁笑话谁呀,挑着柳眉就开口了——妈,以后我和若结婚了,交给我管家,家里的事儿大大小小保管都不用您操心!

    张夫人恼急了,大喝了一声——狐狸精,谁是你妈!一张jian嘴!

    整个酒席,大家鸦雀无声。

    张若离老远便听见,看见母亲和女朋友闹了起来,脸一阵青一阵白。

    小歌星却咧开红唇,妖媚的大眼睛不饶人地瞪回去——妈,您这么说话就不对了,我喊您一声妈是尊重您,以后,我和若结婚了,孙子不喊您一声奶奶才难看呢!

    张夫人忍到极限了,大骂了一声小 娼 妇,伸手,就去打小歌星。

    小歌星却不客气躲开,想起张若说起的话,顺便推了阿衡一把,阿衡没反应过来,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白皙的脸上瞬间浮出五指印。

    整个酒席都傻了,张夫人也傻了,半晌,明白怎么回事儿了,怒火更炙,朝着小歌星,撕打起来。

    阿衡反倒被晾在了一旁,刚刚张夫人那一巴掌使了全力,孩子捂着脸,两眼直冒金星。

    言希本来在夹菜,没反应过来,手中的筷子定在了原地,只听见一声响声,转眼,张若他妈和媳妇儿就打了起来,再定睛,阿衡却捂着脸,莫名其妙,满眼泪花。

    言希脸色变得阴沉,眼睛狠厉起来,一双筷子砸到了张若身上。

    一切,还不到一分钟。

    张若不傻,自然看到了挨打的是阿衡,可是心里却不以为然,觉得温家这两年景况大不如前,家中老的老,小的小,打了便打了,有什么大不了,顺便给言希点儿气受。

    言希再横,总不见得为一个没过门儿的媳妇儿得罪张家,哪知那双筷子跟闪电似的劈到他身上。

    言希冷笑——张若,你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好吗?

    张若却反唇相讥——我的女人,我乐意管就管,不乐意就不管!

    陆流眼中没波澜,静静看着两人。思莞看见妹妹受辱,握紧了拳,孙鹏则是一双桃花目,滴溜溜转来转去,看好戏的表情。

    言希鼻子直喘气儿,对着原处桌上的辛老鞠了个躬——辛爷爷,今晚我给您重新做寿。

    没等老人反应过来,扬手,就把桌子给掀了,轰隆隆,一声巨响。

    那个眉眼凌厉漂亮的男人指着张若,骂了起来——你女人的事儿,老子不稀罕管,只是你女人欺负我女人算怎么回事儿,今天话不给老子说清楚,谁他妈也别想好过!!!

    张若呆若木鸡。

    衣发凌乱的张夫人和小歌星也呆了,停手,愣在原地。

    辛老却在主位上,哈哈笑了,指着达夷,提溜起孩子耳朵——看见没,啥叫魄力,学着点儿!光窝里横算他娘的什么本事,有能耐以后你保护你爷爷你兄弟试试。

    达夷扁扁嘴,腹诽,拉倒吧,言希看见他们这帮兄弟被欺负不凑一脚就算义气了,只有对阿衡,好家伙,那护短护的!

    陆流有些不悦——言希,过了。

    言希不怒反笑,眼微眯,精光乍泄——陆少,我言家还没败呢,家务事轮不到您插手!

    这句话,既是说给陆流说的,又是说给在座的言党听的,当然,重点是张若和张参谋。

    张参谋脸色大变,刚刚一直旁观,此刻言希话音刚落,反而心急火燎地骂了妻子儿子一通。

    张若不服气,咬牙指着言希——你算什么东西,为了温家,威胁老子!

    未等言希出声,思莞却腾地站起来,冷声开口——言希不算什么,温家自然也不算什么,不如让我跟您单练单练。

    思尔却在另一侧狠狠打了小歌星一巴掌——下jian的东西,打你还脏了我温家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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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86

    宴会过后几日,言老打电话过来,把言希骂了一顿。

    想是张家添油加醋告了一状。

    无非是言希温家小题大做,打温衡不是故意的,谁又能预料那一巴掌能甩到她脸上,纯属意外。顺便保证了一片火红红的忠心,张家和陆家绝没有私相授受。

    言老说,你也太冲动,落别人一个话柄,连后路都不留,以后行事如此,我死了,还有谁让你倚仗!

    言希只笑了笑,爷爷,谁还能纨绔一世。

    言老欣慰,你懂得就好,言家大好的将来还等着你……

    言希却低低开口,爷爷,我以后如果让您失望了,您就当没有生过我这个孙子吧。

    言老摇头笑骂傻小子,浑身冒傻气儿,我一辈子真正拉扯大的就你一个,你有不妥的地方,我这做爷爷的打得骂得偏偏仍不得,何至于说出这样的话。日后,你和阿衡结婚了,趁着我身子硬朗,再给我生个重孙,信不信你爷爷照样能把他抱大?

    言希微微紧了手指,沉默了一会儿,笑着说好。

    挂了电话,细长的指转了转手中的卡片,上面是原子笔的划痕,字迹潦草,极其糟糕。

    他拨了上面的号码,接电话的是个不停打哈欠的男声,清恬的音色慢悠悠却说得简单干脆——如果是我妈,三十秒请说完,我爸,二十秒,姓云以内的十秒,姓云以外的,自动挂断。

    言希嗤笑,挑眉——我打的钱,你收到了吗。

    那人肤色透明白皙,看得到血管的样子,嘴角还带着刚睡醒口水的痕迹,微微睁开一只眼——收到了。不就是填报Z大吗,通知书就在我屁股以下蒲团以上。

    言希望天——你还在冒充沙弥招摇撞骗呢。

    那人笑得仙气缭绕的,白皙的指挽了个莲花,顺便看着过往的女信徒弯了弯眼,对着电话噫叹——施主,这年头,挣钱不容易。

    言希抽搐——我给的三十万还不够你挥霍几年么。

    那人说——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老衲总要留些保命钱。

    言希可有可无地笑了笑——开学前,别忘了蓄发,把自己收拾干净些。你不是很会装乖乖牌?

    那人懒,盘着僧裤,托下巴——我装给谁看?

    言希说,我以为你很想她。

    那人左手的佛珠圆滚滚的,被他缠在指间绕来绕去,他忽而笑了,一树春花明媚,眼中却清凌凌的,看不出表情——想,这词有些严重。大家这么多年,些许有些情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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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衡看着空荡荡的花圃,规划着种些花呀草呀的,可是时间不对,只能搁置到第二年春天了。

    小虾考取了一所不错的大学,在本地,可以就近照顾何爷爷,爷孙俩总算快要熬出头,可是小虾还是一团孩子气,不似十八岁的少年,阿衡看着他不自觉就想笑。

    温母说快开学,阿衡应该回家住几天,阿衡简单收拾了行李,思莞在楼下接,她咚咚跑下楼,言希本来坐在沙发上翻杂志,却喊住,从阳台拿来一个仙人球,顺便拎起个狗篮子,交给阿衡,让她一并带回去养。

    阿衡说喂,你也太懒了吧。

    言希耸肩——养不好了,以后你要找我算账我多划不来。

    阿衡没好气,卤肉饭也一并给我吧。

    言希笑,它这阵子肥得快要飞不动,该留在家里减减肥了。

    阿衡听了这话,心里却有些空荡荡的,怎么,好似,你的我的,分这么清楚。

    思莞在一旁笑,就几步路,你们俩别拌嘴了,交给谁养不一样。

    说完,接过阿衡的行李,跟言希说了几句话,带着阿衡离开了。

    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笑了笑,手中的杂志扔到了茶几上,转身,上楼,未走几步,步子却停在了那里,望向身后,那扇门,紧紧地闭着。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演给自己看。

    因为这离开,再平常不过。

    可是,阿衡从那天起,却是许多年未曾再踏进过这里一步的。

    这白房子,结了多少尘,厚厚重重,如果他不说,她不提,又有谁知道,这里,曾经是他们的家。

    是的,家。

    漂泊了,却望不见回不去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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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衡搬回去,却觉得家人变得很奇怪,他们在做所有的努力,让她适应温家的生活。母亲对待她,不再刻意疏远或者小心翼翼,和对思尔的态度完全相同,宠,爱,但不会纵;思莞常常骑着单车带她去图书馆看书,两个人会因为一些问题争来辩去,但他却已经学会认真倾听她的所有想法,然后眼睛闪闪发亮,带着她对他的那些精英同学骄傲地说,这是我的妹妹;思尔还是不大爱搭理她,但是如果买了一些女孩的东西例如指甲油香水之类的,总会边教她怎么用边骂她笨,阿衡则总是笑,然后会偶尔和她挤到一张床上,说些悄悄话。

    至于爷爷,这两年接近半退休状态,整天捧着个小画眉鸟慈爱地喊小宝贝儿,对谁都是一样的态度,不理不问的,思莞经常会到他的书房接受一些教诲,出来酒窝都垮了,爷爷如今是越发罗嗦了。

    阿衡每天过得很快乐,时常把言希抛到脑后,只是半夜辗转反侧,睡不着时会给他打电话,听见他带着鼻音接电话时,不等他骂人,闭着眼睛迅速开口,言希,我今天吃了了什么什么,玩了什么什么,你今天好吗,呵呵你不用说我知道你很好,然后,嗯,晚安。

    晚安,wanan。

    我爱你,爱你。

    迅速,挂断电话。

    再然后,倒头大睡,生平第一遭无忧无虑,做着些不着边际的梦,有许多许多人的梦,一二三四五,该拥有的一个不少。

    有些遗憾,他一次也未入梦。

    她不常见到他,只是,偶尔,他来温家蹭顿饭,离她几个座位之遥,话不多,却含笑认真看着她说话。

    小虾经常找她玩,跟她说隔壁谁谁又暗恋他了高中哪个女同学给他写情书了走路上又有女孩子给他抛媚眼的,小胸脯挺得直直的,无比骄傲。

    阿衡笑了,逗他,你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

    小虾点手指,就找姐这样的,会做好吃的说话温柔还从不骂人。

    思尔路过,飘了一句——你是没见你言希哥怎么挨骂的,啧啧。

    阿衡脸红,咳,找姐这样的不成,姐比你大两岁呢。

    小虾笑嘻嘻,现在流行姐弟恋,你看王菲和谢霆锋。

    阿衡正正他的帽子——那不也分了吗。

    小虾看着阿衡,忽然来了一句——姐,什么叫同性恋。

    阿衡的手僵了,静静看他——怎么想起问这个。

    小虾挠挠头——我昨天,去澡堂子洗澡,有一个男的,老偷看我,我哥们儿说,这样的人就是同性恋。同性恋好恶心呀!

    阿衡皱皱眉,你哥们儿瞎说呢,这样的人不是同性恋,是流氓!

    小虾眨着水汪汪的眼睛——那什么是同性恋?

    阿衡想了想,语气有些严肃——小孩子家,不用知道这些。下次再见有人耍流氓,直接揍他!

    小虾哦,似懂非懂,看着阿衡,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恼怒生气。

    Z大一贯在九月初开学,阿衡上大三了,课业比较重,决定八月底返校。

    思莞开车,温母跟着,要送阿衡到学校。言希念法律,开学时学校模拟法庭有排练,他是原告辩护人,抽不出空去H市,只同阿衡匆匆见了一面,便返校了。

    那是她和他一起跨过的第五个年头。在十年中,占了一半,算起来,似乎已经很长很长了,可是,在她未知终点的时候,却总是觉得,这剩下的五年,遥远到是可以和一辈子争长较短的。

    晚年时,总爱念叨着,那是他的十年,不是她的。她只是用五年爱上一个人,然后用两年间忘了这个人罢了。

    孙子笑着问她,您爱了那么久,两年却忘了,是不是因为爱得不够深。

    她想了想,轻轻握住在壁炉旁睡着的那个长着老人斑的男人的手,笑着开口——也许吧。

    年少时,常有缘分,如果有更好的定义,她甚至不愿称这一段是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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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开学时,新生正在军训,常常有大二的师妹闲着没事儿干,去操场猫帅哥,回来拍桌子打板凳地流口水,最后票选选出新一届的校草。

    连小三小五都跟着师妹去看过几回,回来两眼红心,脸都是红的,跟烤乳猪一个色儿,最后栽在床上,把阿衡无影小四吓了一大跳,摸额头,才知道俩人中暑了。

    无影呸了一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干什么正经事儿去了!

    小三灌了一茶缸水才缓过来,擦擦嘴,说大姐你是不知道哇,今年的质量那家伙……

    小五激凸,直直站起来抢下句——那不是一般的好啊,orz,老娘等这么多年,终于等到真命天子了。

    阿衡喂她喝水,好笑——你少说点儿话吧。大姑娘的,也不嫌害臊,在操场站了一下午,军训的没晕你们倒晕了。

    小五晃着手里的金色索尼相机——咱啥都不说了,你们自己看吧,这小模样,小身板,简直赶上言希了。

    小四拿过相机,翻了翻,切了一声,画像太模糊了吧,谁能看清是美是丑啊。

    阿衡扫了一眼,是够模糊地,只看见一个穿着迷彩服戴帽子的身影,瘦高,有些弓背,又有那么几分……熟悉?

    阿衡揉揉眼,觉得自己是不是花了眼,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人。

    小三垂头丧气,都怪五,让她拍个照,手抖得跟打了鸡血似的。

    小五拿手扇风,你倒是不抖,跟在我后边,差点把我裤子给扯了。偷*拍,有这效果,不错了!

    无影问,哪个院的。

    小三就着阿衡的手,咕咚咕咚喝了一气水,说计算机学院的。咱们院的今年算是废了,还是朝上看着飞白兄养眼吧。

    阿衡眯眼,问这人叫什么。

    小三小五齐摇头,说还没打探出来,但听说成绩很好,入校成绩第一,后天开学典礼肯定有他发言,到时候就知道了。

    阿衡沉默了,手中拿个茶缸子,站在寝室,静静看着相机,思绪却飘得很远很远。

    她还记得,那些总是雨季的日子,有个人,总爱问,姐,我死了,你会不会哭呢。

    那个人多惋惜,姐,我从没有见你在我面前哭过。

    阿衡却总是板着脸,说不许胡说。

    他还是好脾气,笑眯眯,姐,今年冬天一起做梅花糕吧。

    那声音,遥远而清恬。

    而冬天时,她已在温家,与他和他心心念念的梅花糕隔了个山重水复。

    傍晚时,她打电话给言希,说我好像见到在在了。

    他拿着手机,耳膜随着她的声音颤动,这个人的快乐幸福,在耳畔,一下一下,很清晰很清晰。

    唇边有了温柔的笑意,问,宝宝,是真的吗,没有看错么。

    她点头,不停点头,说我确定,他是我养大的在在,不是别人。

    怎么会认不出。

    言希说,如果真是云在,对待他你真心即可,不必逃避,温家那边,由我来说。

    他的每一句话,无懈可击,布了一个美妙的局,等着网收紧。

    **************************分割线************************

    开学典礼。

    台上的穿着亚麻色线衣的黑发少年昏昏欲睡,却被身旁的人推醒。

    云在,该你发言了。

    他哦,揉揉眼睛,站在了台中间,拿着稿子,念了起来。

    字迹潦草,鬼画符一般,只有他自己能看懂。

    声音则只有一个调,还是念金刚经的调,好像白开水一般温吞无味。

    台上的听得直打瞌睡,台下的女生却尖叫个没完。

    最后,谢谢说完,台下鼓掌,他却安然站在演讲台,赖着不走。

    校长咳了咳,云在同学。

    云在慢吞吞开口——还有,最后一句。

    然后,缓缓看了看台下医学院的座位,数了数,笑眯眯。

    三排十八座的温衡同学,请站起来,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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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87

    阿衡的脑子,哄一下蹦出许多白色儿的鸽子,叽叽喳喳喊着我喜欢你,每一个还都长着在在的黑眼仁。

    她想起某婴儿流着口水看她给他换尿布。

    她想起了某娃娃爬着走她一扯就匍匐着小爪子往后退。

    她想起了某宝宝牙床上长着一颗小包谷米拿她的手指头磨来磨去。

    于是,这么个人,啊不,这么个豆丁竟然说我喜欢你。

    阿衡黑线,看着演讲台,那人一副我是优质美少年的摸样,四周,大姑娘小伙子,吹口哨拍巴掌,吵得她脑仁儿生疼。

    阿衡吸了一口气,这是我娃,怎么也得给他留点儿面子,于是面目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不动不怒,任由其他人审视。

    幸好这娃演讲是最后一项,校领导们也一齐吸了口气,本着咱是名校兼容并包的程度怎么着也得赶Q超B,于是,装作没听见,拍拍屁股,散会。

    其他人抱瓜子儿的抱瓜子儿,啃花生的啃花生,两眼放光不怀好意地齐刷刷盯着她。

    阿衡悲愤,在心里呐喊,校长爷爷,您带我一起去了吧。

    再抬头,豆丁已经慢悠悠地往台下走。

    阿衡觉得自己精分了,她既想拉着豆丁好好骂一顿,又忍不住用慈爱的目光看豆丁。

    好纠结TOT

    豆丁慢悠悠,状况外,晃啊晃,就晃到她身边了。

    然后,一屁股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

    她指着他,你!

    豆丁却打了个哈欠,微笑,露出了细米一样的白牙,轻轻嘀咕了一句——阿衡,我累了。

    然后,理所当然一点不觉得有代沟地搂着她的腰,趴在她的胸口……

    ……

    ……

    ……

    睡着了。

    大礼堂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众人目光呆滞。

    阿衡咬牙,想拍死他,握紧了拳头,到他发顶,滞了滞,却轻轻落下,抚着他的软发,往怀里带了带,扭脸,淡定报告——他睡着了,真的。

    于是,你们有啥事儿,等他醒了再说。

    嗯,都跟我没关系,你们……找他。

    ************************分割线*******************

    阿衡觉得匪夷所思。

    怀中的这个人确实是她的弟弟,但是,他睡得安稳悠哉,让她觉得,这逝去的五年比五个小时还短。

    似乎,没有距离这种东西存在。

    可是,他甚至比十三岁时高了一个半头!

    连容貌,都大半脱离了小时候的样子。

    只是依旧改不了嗜睡的老毛病。小时候他身体不好,冬天天又冷,她惯出来的老毛病,孩子不窝她怀里睡不着觉。

    阿衡微笑,看着他的侧脸,整个大礼堂,人早已散尽,只剩下秋初的和风。

    她拿起扶手上的白大褂,披在他的身上,目光益发温柔。

    低了头的一瞬,眼角微微红了红。

    她甚至想对把在在重新带回她身边的诸天神佛道一声重谢。在她不知道这是言希的费心筹谋之前。

    云在醒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他的第一句话是,阿衡,我没有做梦,真好。

    他笑眯眯地,眼睛像有着碧波划过的井中月。

    阿衡轻轻甩了有些麻了的手,问他,爸妈身体还好吗。

    他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说他们很好,阿衡。

    阿衡两个字,叫得字正腔圆。

    阿衡皱了皱眉,说云在你喊我什么。

    他学她的语气,说温衡我喊你阿衡呢。

    然后,笑得春花好像明媚了几转。

    阿衡小时候,虽然和云在亲密无间,但是长□序还是守得很好的,她做什么事都以弟弟为出发点考虑问题,而在在,也是一向不喊姐不开口。

    然后,他现在喊她阿衡。

    阿衡板脸,严肃说云在你再这么喊,我揍你。

    这是当姐的尊严。

    云在掩面,一声长叹,我已经五年没吃过梅花糕了。

    阿衡瞬间,没了脾气,愧疚地看着豆丁——是姐不好,今年冬天一定给你做梅花糕。

    他搂住她的腰,轻轻在她耳边开口——你没撒谎吧。

    阿衡耳朵发痒,觉得这孩子长大了,动作语言处处怪异,推开他,使劲揉了揉耳朵,正经开口——我跟你撒什么谎,多大的孩子了,还跟我撒娇。

    她在云在面前,一向,都是刚刚的大人摸样。这个,同幼时父母的教养有关,她和在在,背会的第一本书都是《三字经》。

    融四岁,能让梨。弟于长,宜先知。

    父子恩,夫妇从。兄则友,弟则恭。

    长幼序,友与朋。君则敬,臣则忠。

    此十义,人所同。当师叙,勿违背。

    在在身体不好,但十分聪明,学了一遍就背会了。而她另有练字的任务,数九寒天,抄这一段,不下十遍,手僵了,也记到心里去了,看见在在,就条件反射地冬天让梨夏天让桃子。

    仔细想想,她对在在的好,似乎除了姐弟情深,还有些强制教育的痕迹。

    阿衡越想越愧疚,觉得自己挺不开明家长的,豆丁想喊个名儿怎么了,微笑看着这少年便开口了——你要是喜欢,以后就喊我阿衡吧。

    云在笑了,目光如云,温柔之下,深不见底,他说好。

    阿衡看着他,从头扫到尾,轻轻问他——我之前问过医院,他们说你做完手术,已经痊愈得七七八八,你现在身体怎么样,还会经常喘不过气吗。

    云在蹙眉,偶尔。

    阿衡眼睛黯了黯,握住他的手,却不晓得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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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云在是你弟弟,他看见你太激动,只是在开玩笑?”

    小五傻眼,小声嘀咕,挠头,怎么长得帅的都是你家的。

    小四淡淡开口,玩笑开得有点大了。

    三姐点头,阿衡一战成名,这个话题,保守估计,够你璀璨三个月的。

    大姐无影想了想,笑了,要不是弟弟,和阿衡还蛮配的。

    小五无精打采,我本来还想看言希和云在对决,结果,哎,是你弟。

    小四说,你确定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在在?

    寝室的人都知道阿衡的身世,所以,云在在她们心中还是很有存在感的,什么懂事,温柔,可爱,纯真,全是阿衡描述的,现在看来,跟台上的那个少年根本对不上号。

    阿衡纳闷,怎么了,就是在在啊。

    小四笑笑,没什么,长大了,自然和小时候不一样。

    在阿衡眼里,在在却还是小时候的在在,只是不晓得,小四这话从何说起。

    她打电话,对言希说,照片上的那个,就是在在,我今天见他了。

    言希那边,有些吵,他轻轻捂了话筒,说你稍等。

    阿衡似乎听到了陆流的声音。她虽然见他不过短短三面,彼此说过的话不超过三句,但是,却不知为什么,这个人的声音,深深地投入心底,像块石头。

    她依稀记得见面礼的那枚Tiffany,亮得耀眼。

    言希走了出去,夜色清冷,这一日是周末,陆流,思莞和他来酒吧谈一桩生意。对方是个gay界人士,有些怪脾气,非要到B市著名的同志酒吧边玩边谈生意。

    他说,你刚刚说什么,阿衡。

    阿衡看看脚尖,轻轻开口,也没什么。

    言希问,你见到云在了吗。

    她嗯了一声。

    言希喝了不少酒,解了一颗衬衣纽扣,靠在糊着广告纸的路口电线杆上。他微微闭上眼睛,问,阿衡,你快乐吗。

    阿衡想着快乐这个词,好像四分之三的喜悲只和这个人有关系,她想起他的眉,眼,鼻子,嘴巴,说,我快乐呢。

    我快乐呢,因为言希还在。

    他听不到这一句,却依旧浮现出微笑,说阿衡我跟你保证,云在这辈子都不会再离你而去,所以,宝宝,永远记住你这一刻的快乐,是最初,也是永远。

    她听他喊她宝宝,心头忽然有些堵得慌,她问,言希,所有的谈恋爱的人都像咱们一样的吗。

    不会接吻,没有**,没有**,除了思念,就是宠溺吗。

    都像咱们一样吗。

    她这样温柔带着些稚气难过地问他,他却含笑,说是的,都是这样的,真的,宝宝,你信我。

    这是个演戏成性的人呵。

    挂断电话,手抹了一把脸,全是泪。

    雾气中,背骨伶仃,转身回去的时候,陆流却站在路灯下,脸半明半暗,看不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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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计算机系03级的鲁兵下楼吃早饭的时候,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黑发姑娘,眉眼温柔得像副水墨画。定睛,想了想,哦,是同寝室云在在演讲台上告白的对象,医学院的学姐,好像是叫温衡的。

    他走近,喊了一声师姐好,您在这儿等……云在?

    旁边的人纷纷竖起了耳朵。

    阿衡笑了笑,说是,随即扬了扬手中氤氲着雾气的早餐,轻轻开口,顺便给他带点儿早饭。

    鲁兵噢,挠挠头,说我出来的时候云在还没醒,要不要我上去喊喊他。

    阿衡微笑,说不用,他身子骨不好,让他多睡会儿吧。

    鲁兵刚跨上单车,想了想,问,师姐您和云在……

    阿衡眉弯弯的,说我是他姐。

    一圈竖着耳朵的路人越走速度越慢。

    他姓云,您姓温,怎么会是……

    阿衡含笑,耐心回答,他的父母确实也是我的父母。

    众人点头,哦,一个随父姓,一个姓母姓。

    鲁兵晚上回寝室,同云在提起这个事儿,笑了,云在,你小子,太能恶搞了,也亏你姐脾气好,在大礼堂整这一出。

    云在有些小近视,本来戴着眼镜在台灯下看书,听见这话,抬起头,脸上却没有平时挂着的笑意,一片冰冷——谁跟你说,她是我姐的。

    鲁兵看他脸色变了,觉得莫名其妙——你姐说的呀。

    云在眯了眼,笑了——那是个会骗人的女人,她骗你呢。

    鲁兵啧啧——那是你女朋友了?你小子还真行,第一天告白,第二天,人提着早点就来楼下了。

    然后,拐了云在一肘子,挤眉弄眼——你今天几点下的楼,我下去那会,七点半。

    云在看着书,说十点。

    鲁兵啊,这么晚,那人早走了吧。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鲁兵起初,自然认为阿衡等不到人就走了,可是,一次一次,一月又一月,在楼下看见那个傻师姐时,终于忍不住一脚踹向下铺的被窝——云在,你是猪啊,就知道睡,每次都让人一个姑娘家等你,等等等,我看她等得头上快长蘑菇了!兄弟,容我提醒您,现在是十二月份,昨天才下过雪!

    想起刚刚在楼下碰见温衡的情景,鲁兵就气不打一处来,零下的天,一个姑娘家,缩在原地,冻得直跺脚,大衣里还裹着几个热包子和一杯热豆浆!

    云在被鲁兵踢醒了,也不说话,打了个哈欠,开始慢吞吞地穿衣服。

    他走下去的时候,温衡还在,鼻子冻得通红,僵了手,从大衣里摸索出装早餐的纸袋子,还是烫的,递给他,习惯地皱了皱眉,说我先去上课,你吃完也去上课吧。

    然后,看着他穿的衣服,摇摇头,说不行,穿得太薄了,回去再添件儿,啊,乖。

    说完,就匆匆转身,要离去。

    云在看着手里的纸袋子,却拽住了她的大衣一角。

    他笑着说,阿衡,我明天不想吃包子了,你不要来了。

    阿衡叹气,豆丁长大,却益发没有小时候的乖巧,她问,那你想吃什么。

    云在沉默了半晌,轻轻低头,看着她的眉眼,他说,我想吃你做的饭。

    我们搬出去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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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88

    阿衡顾虑到云在的身体,虽然已经接近期末,但还是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

    云在的行李不是很多,摆进独立的小房间,除了些书籍辞典,看起来空荡荡的。

    所幸家里给的生活费还算充裕,阿衡省出一些钱,给云在置办了一些厚被褥和新的床单,想了想,在在虽然是喜欢干净简单的人,但小时候就羡慕那些能玩球的同龄人,又分别买了个足球和篮球,放在他屋中。

    然后,客厅和卫生间清扫了一下,整整齐齐的,还算好。

    阿衡忙碌了一下午,云在一直跟在她身边,笑眯眯地,却没有帮忙,就是安安静静地看着,白皙的脸上泛着微微的红晕。

    上一任租房子的大概是个生活邋遢不自净的,白墙有许多鞋印,看起来很脏。

    阿衡合计了一下,找人刷墙并不合算,就自己买了粉刷的工具,按说明书调配了涂料,裹了个纸帽子涂墙。

    云在却笑弯了眼,唇露出细米一般的白牙,夺走了她的刷子和纸帽,站在她的身旁,慢慢悠悠地刷墙,指甲饱满干净,微微泛着苍白。

    阿衡也笑,说你弄好了就成了,我先走。

    云在转身,看着她,你去哪。

    阿衡莫名其妙,回宿舍呀,一会儿晚了,就封楼了。

    他的脸上却没了笑意,你的意思是,让我一个人住在这里。

    阿衡点头,呵呵笑,从明天开始,姐开始给你开小灶,一日三餐,把在在养成个小胖子,怎么样。

    她揉揉他的发,对着小孩子一般的温柔目光。

    云在却躲开了,阿衡的手在半空中悬了悬,抿抿唇,知晓他长大了,定然不喜欢如同小时候一般的对待,心中有些酸涩,放了下来。

    云在把刷子扔进桶中,轻轻开口,为什么,不和我住一起。

    阿衡脱下塑胶手套,淡笑,你长大了,姐跟你住一块儿别人会说闲话的。我明天早上喊你起床,煮玉米粥成吗。

    云在看着她,目光如云,含笑却不清晰,他说,言希呢,你不是一直在他家住。

    阿衡看他,自己也挺困惑,在在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回答了——言希不一样。

    她走了出去,关上门,下楼,未走几步,却听见,楼上有篮球砸门的巨响,心想这谁家的孩子也忒皮了点儿,要是在在,绝对不会这么暴力。

    自这一天开始,阿衡每天要校内校外往返好几趟,买菜,做饭,上课,做饭,回寝。

    云在问阿衡你累不累。

    阿衡煮玉米粥,转身,摇摇头,眼睛看着他,一迳的温柔宠爱。

    他笑了笑,你去当有钱人家的女儿,很久没做过饭了吧。

    阿衡愣愣,含糊嗯了一声。

    她希望,在在觉得自己过得很幸福。

    吃晚饭的时候,云在问你还有钱吗,我想买台手提。

    阿衡皱眉,嘴里下意识地嚼着咸菜,想了想之前打工挣的钱,犹豫着问他——需要多少钱。

    云在慢吞吞开口——一万多块。

    一万块钱,对阿衡这样靠着家里给的固定的钱过活的学生,即使每月得的零花钱多一些,但是她毕竟从不乱花钱,不比思莞思尔公子小姐派头,所以温家半年给她打的钱也就是五千块左右,加上之前打工攒下的微薄的一千零几十块钱,远远不够这个数目。

    阿衡沉默了一会儿,问,很急着用吗。

    云在抬眼,黑眼仁儿中是笑意——无所谓急不急,反正要我买,至少四年内,我买不起。

    阿衡心一凉,低着头,轻轻开口,这个星期天,我带你去买。

    然后给他夹了一块鸡翅,微微笑了,说多吃些。

    自己也就是边扒青菜边心不在焉地想着钱的问题。

    云在表情复杂地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如云般温柔却带着钢铁不入的冰冷。

    她打电话给温母,妈,我们学校要提前交……学杂费。

    温母笑了,好,我明天让刘秘书给你打钱,八千够吗。

    阿衡有些慌,不要这么多,妈,要不了这么多,三千……九……

    她想了想,舔舔唇皮,坑坑巴巴,三千九百……三十块就够了。

    温母笑了,又冒傻气儿,有谁还汇三十块的!算了,我给你寄五千块,你看着花吧。

    阿衡摇头,眼中却泛了泪水,她觉得自己欺骗了母亲的爱,她说,妈妈,就三千九,成吗。

    温妈妈听着孩子声音还挺难受,不明所以,但思揣着要给孩子一些自己的空间,也就没有问,只是怜惜地开口,好好,就三千九,不够,你再给妈说。

    阿衡挂了电话,手心汗津津的,心里却觉得自己做了错事。母亲对她这样好,这样温柔,她却仗着这些去索取,实在是太坏了。

    妈妈和她的关系甚至从未有现在这么融洽,如果她知道自己骗了她,会不会更加不喜欢自己呢。

    再加上这孩子耿直迂腐的个性,从未骗过别人,她这样担忧着。心里闹腾了很久,天明时才迷迷糊糊睡着。

    云在买的是索尼新上市的一台笔记本电脑,进口的,性能相当不错,总价是一万三。

    阿衡掏出了所有的奖学金,再加上之前核算好的生活费,打工攒的钱,母亲的汇款,幸好凑够,数了数,只剩下三百多块钱,要凑合着到春节。

    云在的表情还是那种浅泛的笑意,并没有高兴到哪里。

    阿衡总觉得这个孩子比起小时候变了许多,却又说不出哪里变了。

    阿衡很少和云在在一起吃饭了,总是做完一人份的就匆匆离去,她说课业重,云在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看着她,不说话。

    大约是圣诞节的前几天,她有些发低烧,那会儿**未除,禽流感又赶着时尚,她怕传染,去校医院看了看,医生说没事儿,就是血糖有些低,给她输了瓶葡萄糖,又吃了点儿退烧药,叮嘱她多吃些有营养的东西,阿衡点头,应了,就要离开,医生却摇了摇头。

    现在的孩子哟,不知道怎么省钱好。真不知道,是吃饭省的钱多还是看病花得快!

    阿衡这些天,没有吃过早饭,午饭和晚饭都是凑合的,听到医生的话,挺不好意思的,有些尴尬地撕了手上吊针的胶布,就到云在住的地方去了。

    云在眼尖,问她手怎么了,淤青这么明显,阿衡说磕到桌角了,他到楼下给她买了药,回去的时候,阿衡围着围裙,在厨房切菜,低着头,露出了颈子,白皙而带着些温暖。

    他看着她,很久很久,轻轻从身后,抱住了她,闭上了眼睛,表情有些复杂。他说,阿衡,我讨厌你。

    阿衡正忙着,只道小孩子撒娇,嗯嗯,我也讨厌你,去去,上边儿去,油锅热了,别烫着你。

    他却笑了,眼睛清澈地要打散云气,松了手,坐到饭桌前,轻轻开口,喂,你给我做一辈子的饭,我试着原谅你,怎么样。

    那样轻的话,好像一句叹息,阿衡在厨房中,并没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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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诞节的前一天,阿衡下午下课的时候,有同学说,校外有人找她。

    阿衡问是什么人。

    同学想了想,脸红了,眼睛很大很漂亮的。

    阿衡愣了愣,却在下一秒,冲出了教学楼。

    她跑过冬天干枯的树,跑过没有草只有雪的足球场,心怦怦地跳着。

    看到那个人,站在那里,戴着她给他织的老旧围巾,站着的英挺背影,眼中,忽然有了泪。她站在不远处,在雪中喊了一声言希,心慌得难受。

    那人转了身,眼睛很明亮很明亮。

    她加快了步子,他伸直臂,一下一下晃动着戴手套的左手。

    阿衡却忽然难受了,眼中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饱满而烫人。低了头,百米冲刺一般,冲进他的怀抱。

    他笑了,被这巨大的冲力几乎撞个个倒,双手却紧紧牢牢地抱着她,像是拥着珍贵得无法再珍贵的宝贝。

    他甚至不想问她为什么要哭,不想说思念,不想说比思念更难受的是看到了真人后巨大的欢喜,因为这欢喜超出他心脏能够承受的重量。

    他抱起她,在Z大校门外转圈圈,他笑着,却红了眼圈,宝宝,宝宝,你看,我还是能抱起你的。

    阿衡却哭得难以抑制自己的感情,她哽咽着说,抱歉,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对不起,言希。

    却轻轻吻她的额角,喃喃,一遍遍地说,没关系,没关系。

    她说,都是你惯坏了我。

    让她思念着他,思念着,在他身边,做着的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

    他裹着她的手,白皙的指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有些无奈——你说让我一天照三顿地打你,咱也舍不得不是。

    于是,惯就惯着吧,谁有意见跟老子说= =。

    阿衡蓦然,想起这是学校门口,从他怀里露出了头,咳,掸掸大衣上的灰,有些不自然地用眼风扫了扫路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大家一脸暧昧的表情经过,阿衡越加窘迫。

    她没看见言希的车,就问他怎么来的。言希说坐飞机,想起什么,从灰蓝大衣中掏出一个红澄澄的苹果,递给她——家里苹果多,蕴仪姨让我给你送苹果。

    阿衡接过苹果,吸了吸鼻子,笑得眼睛亮晶晶的,张大了嘴,却被言希夺走了,翻了翻白眼——这孩子嘴怎么这么馋,等会儿天黑了再吃。

    我说言少,你送平安果就平安果呗,谁还没吃过平安果,千里迢迢坐飞机空运来不就给吃的,你说你害羞嫁祸给温妈送苹果就算了,人孩子想吃还不让吃,不让吃也就算了,还说孩子嘴馋,有这么霸道的吗= =。

    阿衡哦,那你来就是送苹果的吗。

    言希说,唉,其实老子没打算来的,就想着仨月没见了,你估计想我想得坐不住了,就来看看你。其实,主要是蕴仪姨让我送苹果我不好推辞……

    阿衡= =,那你回去吧,我也没怎么想你,见你我就头疼。

    言希看了孩子一眼,说你别动,宝宝,立正,站好。

    阿衡啊。

    言希说我靠,我在家把你养得好好的,肥头大耳能掐能捏软绵绵一宝宝,你在这儿才几天啊,怎么就成这副德行了,除了骨头就是黑眼圈。

    阿衡TOT,抓住言希的手,撅小嘴,我想……吃肉!!!

    言希颤抖,看着阿衡狼一样晶亮的眼,颤抖地抚摸之,宝,你是饿了多久。

    搂着孩子,上了出租,说你们这儿哪家肉做的好吃的,就去哪家。

    司机从后视镜看,不像土包子呀,说您是想去高档还是中档还是抵挡……

    言希拍坐垫,肉肉肉,就要肉,肉做得好的!

    司机orz,到了一地儿,把人往地下一撂,rou一声就飞奔而去,怕一不小心,被当肉给啃了。

    言希点了一桌子的肉。酱爆鸭丝,宫保鸡丁,铁板小牛排,鱼香肉丝,松鼠桂鱼,外加排骨汤。

    阿衡泪流满面,吃了几筷子,胃却受不住了,她已经连着一个月,吃的都是素的,猛一沾荤腥,有些扛不住,讪讪放了筷子,言希,你怎么不吃。

    言希心疼了,你没钱你倒是说呀,家里有钱,不给你花,还留着孵小的啊。

    阿衡说我在做人体极限测试,跟医学有关系的。

    言希怒,谁出的幺蛾子,敢情他们是不养娃,不知道养娃的艰辛,奶奶的。

    阿衡喝汤呛住了。

    言希拿纸巾给她擦嘴,看阿衡脸整整瘦了一大圈儿,越看越心疼,说,宝,咱下次别这么折腾自己了,好好吃饭,成吗。

    阿衡点头,哽咽,我可想你了,言希,你一直都不来看我。

    言希沉默了一会儿,捏她鼻子,笑,小泪包,小尿包,不是有云在吗,他在你身边,我放心。

    阿衡想了想,言希和在在,是不一样的呀。

    可是,这话她没说,因为她想起一件非常严重的事,在在还没吃晚饭= =。

    借言希的电话,本想说,让在在先随便吃点儿,等会儿她回去再给他做,可是,在在的手机一直无法接通,就转接了语音信箱。

    H市的平安夜,和首都的一样热闹。

    男男女女,少年居多,都稍稍带了些江南的风情缱绻。情窦初开,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瑶玉翡,即使是树梢挂着寒雪,依旧是脉脉温情。

    街上有卖气球的,有白气球套着娃娃脸的,有塑料的氢气球,还有长的各种颜色的毛毛虫气球。

    言希给阿衡买了个金色的毛毛虫= =。

    旁人看着一双俊男美女本来极是养眼,结果,忽然突兀地出现一个毛毛虫气球,美感一瞬间破灭。

    阿衡倒无所谓,欢喜得很,就是气球里面是氢气,老想往天上飞,言希停了步子,把气球的绳子系到了阿衡的左腕上,红色的线,轻轻打了个结。

    好像姻缘簿上那根红线,在她的腕间,温柔地,有了着落。

    她笑了笑,看着气球,左手握住他的右手,那时,天上,漂浮着许多孔明灯。

    一人一愿。

    三块钱一个,买一个愿望。

    言希问她要不要,阿衡却摇摇头,说我不能任性地把我的所有寄托在一盏灯上,它太轻,受不起。

    言希开玩笑,那你对着我许愿吧,我当你的圣诞老人,负责塞满你的长袜。

    阿衡想了想,大笑了,她说,你会被袜子闷死的。

    她无法想象长筒袜中装着个言希的场景,实在太好笑。

    可是,她想要的,确实是这些。

    言希来之前已经买好回程票,夜里十点的飞机。他看着阿衡吃完了苹果,才吻了吻她的脸颊,说圣诞快乐,笑得牙齿洁白了,他说,宝宝,我来确实是想和你一起过平安夜的,我想让你永远平安,可,你知道,这让一个男人承认起来,确实有些困难。

    他温柔怜惜地看着她,好好吃饭。嗯,还有,代我向云在说声谢谢。

    转了身,挥挥手套,潇洒离去。

    阿衡一直看着他的背影,远去了,消失在雾色中。

    这一次,似乎是她最后一次完整地看着他的背影,她的言先生的,不是一个叫做言希的陌路人的。

    ********************************分割线**********************

    阿衡赶着回去给云在做饭,只是那一条路,路灯坏了好几个,到了夜,有些黑。

    阿衡走向云在所在的那个家属院时,黑灯瞎火的,看见一个高瘦的人影,在昏暗的路灯下,穿得十分单薄。

    阿衡走过去,才发现是云在。

    他冻得嘴唇发白,在路灯下,脸色十分难看。

    阿衡吃了一惊,着急——这么冷的天,你站这里干什么!

    那个少年,眼睛却像含了难散的云气,慢吞吞地说,我在等你。

    阿衡气急,你站这里多久了?

    握着他的手,是一片冰凉。

    他却挣开她的手,轻轻开口——温衡,你想靠对我好,来解除自己良心的不安,除了钱,还应该演得再像些。

    他低头,擎住她的下巴,狠狠地超她的嘴唇咬了下去。

    他的眼睛,冰冷而嘲弄,再也没有平时的温柔散漫。他说,有钱人,真是了不起呢。

    她和他站在路灯两侧,竟像敌人一般对峙着。

    阿衡推开他,蹭掉嘴角被他咬出的血沫,淡淡开口,眸光清淡——说。把你想说的话一次说完。

    然后,把身上的鸭绒袄脱掉,扔给他。

    云在在雪夜中不知站了多久,嘴唇都染着雪色。他微微笑了,说没什么,言希掏了三十万让我陪你,本来,我觉得这个生意没什么大不了,只要忍受你的虚情假意就够了,可是,现在,我才发现自己大大地亏本了,我忍不了你,我看见你对我笑,就觉得恶心。

    然后,修长的手把上一刻拥到他身上的鸭绒袄,轻轻挥到雪地上,看到肮脏的尘的目光。

    他说,把别人当做玩具很有意思吗。言希说你很想我,可是,你究竟是真的想念,还是想在心上人面前展现你的善良慈悲呢。

    忽而,那个少年,呼出了一口哈气,轻轻开口——温衡,你是有多思念你躲了五年不见的弟弟呢。

    到底是,思念到多刻骨铭心,才会五年才见一面呢?如果言希没有给我钱,没有让我来见你,你想必会一辈子单纯地“思念”着一个叫云在的人,对不对。

    我本来也没想过见你,更没有想过陪伴,虽然你们有钱人要玩游戏,但是条约显失公平,如果温衡你想继续在心上人面前扮善良,还是再添些钱比较妥帖,你说呢。

    那样嘲弄,带着微笑洞悉的眼睛,看着阿衡。

    像是佛陀轻蔑世人的目光。

    阿衡却一巴掌,打在这个少年的左脸上,狠狠地。

    云在不可置信,僵在原地。

    低头,捡起鸭绒袄,拍拍上面的雪,套在身上,转身离去。

    她背对他,声音听不出语调——如果不是顾念着你的身子,你挨的绝对不是这一巴掌。脑子糊涂的,念经念坏的,等想清楚念明白了再说。

    云在眼中泛了泪,却笑得恬淡——温衡,你有什么资格打我,凭着你的温姓,还是你骨头里流的血?

    她停了步子,头重脚轻,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却咬着牙控制自己——姐弟阋墙,这种事只要不是畜生,都做不出来!

    她言辞严厉至极,是从未有过的尖锐,眼窝红得像染了血,心冷得打颤。

    她站到公共电话亭,看着十个数字,指尖凉透了,眼睛几乎看不清亭外的雪。

    她说,妈,我问您一件事儿。

    那声音,像是来自天外,苍凉而沙哑。

    温母吓了一跳,阿衡,你怎么了,今天平安夜,吃苹果了吗。

    阿衡却打断她的话,妈,我不在的那两年,云家有什么变故吗。

    她虽然会定期给医院打电话,但医院并不会十分清楚地把病人的病况一一详述,她所知道的,只是在在大致的病况。从他住院,到出院,她把每一次都清清楚楚地记在了日记本上。

    温母愣了愣,说没什么事儿呀,就是他们家的儿子做手术,说是成功率不到百分之四十,想见你一面,起初是写信,后来又托人来京时捎来一麻袋笋干,说是家里自己腌制的送给咱们家尝尝鲜,看你能不能抽出时间看看他们儿子,那个孩子想你了,我想着这事儿找你也没什么用,而且三天两头打电话,你爷爷好静,挺烦人的,就拒绝了,不过,给南方军区医院打了个电话,让他们照应点儿。后来,他手术不是成功了吗,现在那袋笋干在家都快发霉了都没人吃……

    阿衡轻轻开口,却魂若游丝,眼睛没有焦点地看着亭外的雪花纷扬,微小飘忽的笑容——妈,您真的把我当做过您的孩子吗,您知道我有多爱您吗,我时常觉得,您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年轻的妈妈,我第一次见您的时候,一直在想,您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呢,我又怎么可能是您的女儿。可为什么,我每一次小心翼翼地想要靠近您的时候,您总是用我无法拒绝的理由把我抛开。

    她的声音很小,眼泪却不停地从眼中涌出。

    妈妈,您如果曾经有一分一秒,像我爱您的万分之一爱着我,如果您能像我因为您的不高兴而时常担心难过的那样,会不会稍微替我着想一下呢。您说的云家的儿子,他不是一捧卑贱的尘土,或许在您眼里他比我的阿爸阿妈花费许多日日夜夜做的笋干还要不值钱,可是,您的亲生女儿却这捧卑贱尘土的姐姐,甚至在农村小镇,我还不如他值钱,只因为他是个男孩儿!就像思莞会拼死保护尔尔一样,我也会因为这个在您心中卑微得一无是处的孩子而哭泣而难过,放弃自己曾经拥有的家。妈妈,如果您真的爱过我……

    如果,您真的曾经爱过这样一个卑微的孩子……

    她放下了话筒,走在雪地中,左手上的气球早已不知何时遗失。

    那个话筒,是荒谬的倒立的姿态,垂着的电话线,不堪重负,隐约有呼唤的悲伤的“阿衡”的声音。

    阿衡。阿衡。

    阿衡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的寝室。然后,她脱了衣服,就缩进了被窝,一开始,很冷很冷,后来,又很烫,意识终究,模糊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摸摸额头,是滚烫的,大姐无影见阿衡醒了,有些担心地用额头探探她的额——烧得厉害,去医院吧?

    阿衡点头,说好,嗓音却沙哑得不像话,扁桃体似乎也发炎了。

    小五摇头,不行,去了,阿衡要隔离一个月,咱们去实验室配点药,回来给她注射就成了,不到三十八度吧?

    小四抽出阿衡腋下的温度计,看了看,眯眼,三十八度七。

    小三跳脚,胡闹,就咱们几个半吊子,孩子眼都烧红了,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赔不赔!

    无影皱了皱眉,给阿衡裹上大衣,行了,别说了,咱们分头行动,小四知会辅导员一声,拿个假条,我和小三带阿衡去医院,小五给今天上病理的邓教授请假。

    阿衡既然是高烧,去校医院,免不了住在发热门诊病房,然后,被隔离,治病,量体温,观察。

    小五每次看她,都是隔着铁栏杆,跟探监似的,抓住她的手,抹泪,阿衡,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抹泪,阿衡你不回来我期末考试可怎么办啊我抄谁的呀,再抹泪,阿衡,要不要我跟你老公说让他来看你啊。

    阿衡说他要是打电话到宿舍了,你让他去死。

    小五= =,难道说,你家内口子满足不了你的**,你□上升,熊熊燃烧,所以才烧起来的……

    孩子抽回因为医院可恶的伙食而枯瘦的手,望天,你也去死。

    小五说别啊,我死了谁给你带果冻谁给你带糖啊,我昨天才买的,给。

    阿衡嘘偷偷瞄了四周一眼,没有医生盯着,拿病服一裹,装肚子疼侧着身子蹑手蹑脚回了病房。

    脑袋钻回被窝,打开手电筒,瞬间撅了小嘴,五姐我要吃的是真知棒不是奶油棒我讨厌奶油糖的呀TOT

    孩子正郁闷着,医院的医生说,五十三号,有人找。

    阿衡掀开被子,看床牌,自己果然是……五十三号。

    下了床,穿上拖鞋,老老实实跟在医生身后去会客,路上碰到相熟的同学——您在这儿住多久了——二十三天零八个小时了——羡慕,您快出去了吧——是啊,唉,终于熬出头了,您呢——哟,我不行,还得十五天零四个小时呢。

    于是,您把天换成年,把小时换成月,听着可能更顺耳些,咳,更似曾相识,更有监狱的感觉╮(╯_╰)╭

    阿衡穿着病服,走到铁栏杆前,一瞅,稀客,云在。

    云在笑了笑,你可真有本事,你们寝室的人都逮着我骂呢,说是因为给我做饭你发烧到三十九,我却是个无情无义的小兔崽子,连你这个做姐姐的一面都没探过,那请问阿姐,你有什么指示?

    那句阿姐,是他小时候的习惯称呼,听到阿衡耳中,却是说不出的刺耳。

    阿衡定睛,黑亮的眼珠看着他,她说,我配不起你一句阿姐,从此,便桥归桥,路归路吧。你陪我够久,三十万值了。从今以后,别和我这种有钱人在一起了,有钱人的游戏,你还真玩不起。

    转身,拂袖而去。坐回被窝里,却抹起了眼泪,我多爱你啊,可除了交换的价值还有别的用吗,我多疼你啊,你转眼要别人的三十万也不要我的照顾,你见过一个月自个儿吃小咸菜给你买肉的有钱人吗,你有委屈,你想要你的阿姐,可如果把旧时光还给你,那个阿姐难道不会选同一条路,走进温家吗。你个,你个……小东西!!!

    阿衡擦掉眼泪,走到窗前,云在的背影,在冬日的阳光中,闪耀着。

    旧时光它是个美人,让人恨不起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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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89

    阿衡放寒假时,是思莞来接她的,说言希有事来不了,阿衡想了想,不来也好,自己看见他,估计控制不住拍死他的冲动。

    言希的心思越发难懂,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

    思莞开车,看着前方的高速公路,小心开口——阿衡,你生妈的气了吗?云家的那个孩子,啊不,是云在,妈妈她不是故意的,当时你不在家,妈妈在人前编的理由是你生病了,所以送到南边养病念书,何况,她本就想着不让你和过去的一切联系了,索性在南边过一辈子,以免卷入漩涡当中。而且,妈妈始终认为,言希他……

    阿衡接话,跟我是两个世界的人,是吗。

    她低下眼睑,说我知道。他太聪明,心机太重,而我太笨,总是赶不上他的步伐,我一直都知道。

    思莞苦笑,不是,完全不是这样。妈妈爸爸担心的从来不是这个,他们怕的是,你太喜欢他。

    阿衡脸一阵青一阵红,太喜欢,这词,太……露骨。

    思莞扫她一眼,直摇头,你以为你藏得多严实呢,单纯如达夷,一眼都能看出,我们几个一起玩,达夷常常开玩笑问言希什么时候下聘。

    阿衡搓搓脸上的红潮,说现在大家都知道我们谈了,问这个不正常吗。

    思莞嗤笑——你当他问这话是什么时候?高一下学期!

    阿衡顿时窘迫起来,脸像火烧云。

    思莞转着方向盘,说阿衡,人人都知道你爱言希,包括言希。人人都知道言希疼温衡宠温衡,可是,包括你,都清楚,这和爱,不是同义词。

    阿衡,你的底线,他一清二楚,可是,他的逆鳞,你一无所知。阿衡,如果你要的是他的爱情,那么,你永远是输家。

    阿衡不说话,头抵在车窗上,说思莞,虽然对你说这种话显得虚伪,但我一直在努力,让言希有更多选择我的可能,不因为还债,也不是报恩。

    阿衡觉得很奇怪,她从未想过要和思莞这么平心静气地谈论言希,他们虽然彼此模糊稀释这种定义,但是,除了兄妹,他们确实还是情敌。

    思莞却笑,在很多时候,你需要跨越的,比陆流还要多。他所要考虑的,甚至只是性别。

    思莞不拿自己做比较,却说起陆流,言下之意,很明显。

    阿衡需要跨越的,是言希的爱情,而陆流,除了性别,显然是没有这种考虑的。

    再言下之意,可以推出,言希喜欢的人是陆流,的结论。

    阿衡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却很难受,她说哥,不要再说了,今天的话,我就当没听见。我有我努力的目标,但这和言希无关。他除了接受,还有拒绝的自由。如果他因为怕我伤心,而不忍心和我分离,这已经和爱情有关。你不能说,也没有理由说,言希不爱我。言希不是个善良的人,也不会因为我变得善良,可是他对我的方式,却会让我常常错觉这真是世界最善良的人,这还不足以证明一些东西吗……

    思莞却打断她的话,修长的指揉了揉眉心,深吸了一口气,说,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忍心离开你,你会怎么想怎么办呢。

    阿衡却低头,掰着指头数,如果他离开,那就是忍心,既然忍心,他指定……指定……也觉得没爱上我的可能了。

    思莞却转头,认真看着她,你呢,你会怎么样,告诉我。

    阿衡呆,失恋了,会哭,会喝酒,会难受,这还用我告诉你吗这。

    思莞却扑哧一声笑了,眼中有晶莹闪过,斯文尔雅,却粗鲁开口,你妈的,跟你哥一个材料做的,金刚钻。

    阿衡瞄他一眼,你妈的。

    温妈妈在家等儿子女儿的时候,连打了两个喷嚏。

    张嫂在厨房,从一捧糟坏了的笋干中挑干净能吃的,嘀咕着——这都放多久了,怎么现在才想起来吃,早干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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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希心里并不清楚,阿衡在生他的气。只是,凑巧,他打电话到她们寝室时,小五都会很抱歉地说一句,不好意思,阿衡在厕所。

    他有一天打八遍,次次都在厕所。言希说这是尿频还是便秘啊,小五讪笑,都有都有。

    然后,言希就知道了,阿衡大概很忙,忙到没空搭理他。

    摸着不存在的胡子,感叹,孩子长大了,果然需要那什么,那什么私人空间啊。

    给云在发短信让他多多照顾阿衡,云在却发了个笑脸,一句话——^_^,我还以为你有多爱她。

    这语气太模棱两可,到底是讽刺还是开玩笑。如果是开玩笑,该这么翻译,哈哈你爱她没有我爱她多啊,如果是讽刺,哼哼,你如果真爱她,还需要通过我来了解她的一举一动吗。

    然后,两种解释,言少觉得都别扭,于是吐口水,发了一句——因为你是云在所以我才忍你的我告你小子。

    = =。

    因为你是云在。

    真的。

    在温家见到阿衡,她同家人已经能和睦温馨相处,言希老怀安慰。

    只是孩子不搭理他,看见了,淡淡说几句客套话,就钻到厨房客厅卧室随便任何一个没他的地方。他忘了,也或者有些别的什么理由,反正没有提让阿衡回言家住几天的说法,尽管,对阿衡来说,言家更像她的家。

    思尔笑,你怎么这么残忍啊言希。

    言希却弯着大眼睛,跟着少儿频道的布偶娃娃发疯,飙高音,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耳朵,真奇怪,真奇怪……

    阿衡捂耳朵,在铜火锅中添清汤,小声嘀咕,什么啊,是一只没有尾巴,你以为你是复读机呢。

    思莞绅士,不捂耳朵,却面向墙壁偷笑,不停颤抖,眼圈都红了,被言希踢了一脚,附送一颗桂圆大的白眼。

    B市人到冬天爱吃火锅,而且,在传统些的,都喜欢吃烧炭的铜火锅,高高的烟囱,薄薄卷卷的羊肉片,一家人坐在一起,让人看了都觉得红火热闹。

    可,碳要是买得不好,总容易冒黑灰,吃得人灰头土脸,有时候还爆个火花,吓得人心惊肉跳。但家里人爱吃,温妈没法,临过年,总是因为挑炭忙活些日子,颇费心力。

    今年还算好,温父以前带的一个兵转业前专程来京,送了几袋好碳,说因知道温副军家的旧俗,虽然只是些便宜东西,但烧烤火锅都用得着。

    另外,还拿了一个蓝布的包,海色,说是整理的剩余的温副军的遗物。

    温母打开,一个硬皮的厚重的日记本,和几封未寄出的家书,其中一封,收信人是温衡。

    阿衡看了信,叠好整整齐齐地放在抽屉的最底层,又认认真真写了一封信,烧给了父亲,在他牌位前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嘣嘣响,听得思莞思尔心惊肉跳,这么结实,这让后人很难做嘛,结果轮到他们磕头,咬牙死命往地板上撞,爸,咱一样孝顺!

    站起身,一人脑壳上一个包,阿衡略胜一筹,思尔捂包斜眼,自虐狂。

    阿衡无奈,我有我的道理,你们跟我争个什么劲儿。

    言希抱一个碗,里面几片涮肉,探了对大眼睛,磕完没,磕完了都出去吃火锅,我上柱香。

    三人默默让位。

    笑嘻嘻,把碗放到一旁,捻香,对着牌位磕了个头,温叔叔,新年快乐,在天上少吃些肉,小心胆固醇。另外,您顺便保佑侄儿财源广进,美人环绕,排骨倒贴,尤其心想事成吧^_^。

    二人黑线,一人青脸。

    年二十九,温家老人偕一枚言姓外人刚吃完火锅,外面就飘起了雪,开始是小雪,到后来鹅毛,纷纷扬扬了一下午,才消停。

    达夷小孩儿性子,雪刚停,就拍了温家的门,拉着一帮人打雪仗。

    言希说,我优雅人儿,一般不干这幼稚事儿……

    话音还没落,阿衡压实了一个雪球,砸了过来,结结实实,盖了言希的脑袋。

    达夷莞尔三人大笑,哟,优雅人儿。

    言希拍拍脑袋的雪,龇牙,怒目,笑毛。

    转个眼,笑脸没摆好,女儿还没喊出来,阿衡就憋足吃奶的劲儿,又砸过来一个雪球。

    言希靠,心想我怎么着你了,回来十几天不给个笑脸就算了,还处处挤兑人,我疼你疼到心坎上丫就这么报答我啊。

    她站在白茫茫的雪中,有些距离,看不清表情。

    憋了一股气,甩手想离开,阿衡一个雪球朝着他后脑勺又砸了过来。

    言希彻底火了,团了一个小雪团,朝着阿衡就砸了过去。

    达夷没看出俩人的猫腻,傻笑着,我也玩,团着雪,加入战局,左右两人俩雪球,一人一个不多不少。

    后来发现不对劲儿啊,他基本上属于单线,有来无回型的,俩人根本不搭理他,脉脉拿雪球狠狠传情,你来我往,热火朝天,速度破坏性快比上原子弹了。

    靠,太热情太yd了,受不了了。

    达夷捂眼,扭头,对着思莞思尔开口,你看这俩,眼神直勾勾地,天雷地火啊。

    思莞叹气,是,都快打起来了。

    思尔拽着达夷,行了行了,先回去吧,看着俩弱智儿,我消化不良。

    这厢,言希上蹿下跳躲雪,跑热了,脸红得桃花,额上出了汗,团实一个大个儿的雪球,狞笑着向前一阵跑,砸向阿衡。

    阿衡被砸中了鼻子,蹲在了地上,捂着鼻子,半天没起来。

    言希哈哈大笑,拍拍身上的雪,走近,半蹲,手撑在膝上,发上沾了星星点点的雪花,说招报应了吧,让你坏。

    伸出一只手,想把她拉起来。

    阿衡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着他的胳膊……一拉,言希重心不稳,整个人趴在了雪中。

    言希怒,从雪中拔出脑袋,侧身,头枕着雪,说我到底是怎么招你了,判人死刑也得给个说法不是。

    阿衡言简意赅,轻咳——三十万。

    言希瞬间缩水一圈,啊,三十万啊,三十万呢,从客观上讲,它对我,不是一个不能接受的数字,然后主观上,我没有六十万,也没有八十万,所以,它是三十万……

    ……

    ……

    ……

    阿衡淡笑,从客观上讲,你说的不是地球话,从主观上讲,你说的不是我这种人类能听懂的话。

    言希冒虚汗,讷讷,半晌才开口,他,你,你们……

    阿衡微笑,仰头,躺在他的身旁,头枕了双臂,看着天,说我们很好,多谢言少您的三十万的关心。

    言希不说话,鼻翼能闻到她身上松香温柔的气息,很久很久,轻笑,我还是把事情搞砸了吗。

    阿衡笑着,语气轻松像是开玩笑,手却攥着身侧的雪——好吧,言希,我说真的,如果你敢亲我,嗯,嘴巴,我就原谅你以及你的三十万,怎么样。

    她在赌博,甚至挑衅,这与她本身的温和毫无关联,但却是平静地撕开了心底的**,甚至自卑。

    言希愣了,沉默很久,才脸色复杂地盯着身畔的这个人以及这个人的……嘴。

    他知道有一句俗话,薄唇人,薄情人。

    阿衡的唇就很薄,还是时常在冬季带着些干燥的薄,可是,她可以去评选二十四孝,最佳模范青年,和薄情显然没什么关系。

    她说那句话时,微微翘着嘴角笑了。

    她要他亲她呢。

    言希轻轻伸出了手,有些犹豫,滞了几个瞬间,轻轻用指,抚到她的眉,眼,鼻,在她脸颊上摩挲徘徊,怜惜万分,却,迟迟不肯触碰她的唇。

    他的傻姑娘是个不知羞的姑娘呢,明亮的眼睛静静毫不躲闪地看着他,却悄悄有失望闪过。

    她说言希我就知道你亲不下去,我就知道……

    他想,你知道什么,又知道……多少呢。

    瞬间,却疾风暴雨一般,狠狠吻上她的唇,疯狂地向内探索,舌头和她紧密交缠。

    他恍惚间,听见她的心跳,快要溺毙的缠绵温柔。

    这真是世上顶美妙的声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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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90

    2004大年三十,温家很热闹。

    辛家爷孙,陆流,陈倦,孙鹏,不知怎的,像是约好了,一齐踏的温家门。

    情况很诡异,大家很忧伤。

    辛老扫了漂亮妩媚的陈倦一眼,稀罕,这是个男娃娃还是女娃娃,但也不在意,只当是温家的亲戚,一声大嗓门,温三儿,老子来了,快泡好茶。大手掂着辛达夷,跟掂小鸡仔儿一样,大步走进客厅。

    辛达夷心虚,直冒冷汗。他拦不住爷爷一时兴起,来温家过年的念头,但是知道陈倦必定在,两人关系又有些说不清,着实不愿让他和爷爷碰面。

    陈倦则是斜眼看辛达夷,边扇凉风边冷笑。前脚刚踏温家门,后脚陆流也到了。

    陈倦扭头,和陆流对视了半天,彼此装作不认识,相安无事,进了温家门。

    大家坐稳安生还没三秒钟,孙鹏顶着雪,走了进来。笑眯眯给温老辛老拜完年,温妈嘴上惊喜着小鹏怎么也来了,心里却直泛嘀咕,几家邻居关系虽好,但还没好到到别人家蹭年夜饭的地步吧,当然,辛家和他们家关系亲密,陈倦一人在京无依无靠,陆家有温家百分之三十的参股也就算了,可是这孩子算怎么回事儿。

    孙鹏却把手上几大盒的礼物递了过去,都是贵重的保养品,说是孝敬温伯母温爷爷的,爷爷让我给伯母爷爷拜年。

    孙鹏的爷爷孙功和温慕新是棋友,关系不错,但也只是不错,比起言勤辛云良,一个战壕爬出来的兄弟,还是差远了。

    咳,这个年,拜得有些早。

    孙鹏桃花眼一转,人精似的少年,他说,本不该叨扰温伯母的,只是爷爷他们去看内部的晚会,那些东西,我不喜欢,爷爷知道我爱凑热闹,便让我来您家,他说温家聚仙气儿,年轻人多,你温爷爷喜欢小孩子,温伯母也最是温柔和蔼,我这才厚颜来了。

    辛老连连点头,深表同感。他也不喜欢内部办的晚会,演员总是演些阳春白雪的东西,唱些不明白的词,拉些云里雾里的曲子,起初几年,新春犒劳功臣老将,他次次去,次次还没睡醒,就散场了,被警卫员架进车里,一帮子耍笔头的老东西笑了他一路,打那以后,任天皇老子请,也是再也不去的了。

    温妈捏了捏孙鹏的脸颊,笑了,这孩子自小促狭,瞅瞅,说的话,比那些亲姑爷到老丈人家的还周到。

    大家大笑,点头说是。

    孙鹏拍拍身上的雪,看到言希,笑了,凑到他面前,眼睛明丽丽地朝阿衡陆流身上转,怎么样,好戏还没开演吧,我来得可迟。

    言希想爆青筋,学马大叔,狮子吼一声你他妈给我滚!

    阿衡一整天却心情极佳,红着小脸儿,看谁都喜笑,招待客人,走到陆流面前,也只是笑呵呵地说,您喝茶。

    陆流也笑了笑,捏了个瓜子儿,在她面前晃了晃——温小姐,这是花生还是葡萄。

    阿衡弯了眉,像个小孩子软声回答——瓜子。

    众人下巴都掉了。

    要照阿衡的性格,肯定似笑非笑地顶回去——您觉得呢。

    这德行,八成跟谁谁有关……

    十双眼睛,戏谑的,恶毒的,暧昧的,忧心的,没表情的,齐刷刷地定在言希身上。

    言少脸皮厚,言少不脸红,言少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又一一看了回去。

    吃完夜饭钱,大家坐在一起看春晚。温妈泡了两个高脚杯的红酒,递给温老辛老,说是软化血管的对身体有好处,温老连声摇头说喝着没意思不如白酒,温妈却软语哄公公都喝完了。辛老想起自己过世的儿子媳妇儿,眼圈都红了,唬得达夷走过去,又做鬼脸,又翻跟头,连猴戏都快上了,才把爷爷逗笑。

    抹汗,爷,您怎么还越老越小了。

    辛老笑骂,滚,不孝顺的东西,你爷还没死呢,你就三天两头地给我闹离家出走,我以后还敢指望你?!

    达夷讪讪,伸出一根指头,就一次,什么时候三天两头了。

    陈倦脸色黯了黯,轻轻对坐在身旁看电视的阿衡说——我不知道,别人家是这个模样的,早知道,我就,我就不和达夷……

    阿衡愣了,不晓得怎么劝解。她明明知道陈倦和达夷已经逾越了朋友的情分,可是,又总觉得陈倦只是太孤单,所以并不忍心劝两人分开,想着日子久了,达夷和陈倦都再成熟一些,事情可能处理得更好。

    每一年的春晚,一群人唱唱跳跳的,就指着中国人多底气足。大家看电视,也是看个热闹,看个气氛。大家隐约,心中也清楚,2004年的春晚,已经是聚了最多的人了,想见的不想见的,亲呀仇呀的,总算是个团圆。有仇有劫的,狭路相逢,背着人,自个儿慢慢算也就是了。

    温母比旁人感伤得厉害些,看着言希,这个孩子,也终归是个陌路人罢了。

    她看着他现在的模样,却还能比划出二十年前他仰着大眼睛抓着她裙角的样子,甚至,还不到她的膝盖。

    他的声音满是稚气,他说,姨姨,下次去儿童公园,也带小希,好不好。

    那双大眼睛,除了期待,还有忐忑。

    那时,思莞被她抱在怀中,好奇而天真地俯视着这个没有母亲的孩子。

    而小希把从美国寄来的糖果全部塞给思莞,笑得眼睛都是弯的,掂着小脚使劲儿拽思莞,说你下来快下来呀温思莞,我爷爷说爱撒娇的不是好孩子。

    思莞最听小希的话,在她怀里乱扭,闹着要下去,她便把思莞放了下来。

    那个孩子,却狡猾无比,伸出了一双小手,说姨姨,抱,抱小希。

    她愣了,抱起他,那个孩子,几乎是迅速地搂住了她的脖子,小家伙眼里泛着泪,他说,姨姨,孙鹏他说我妈妈不喜欢我才不要我的,他说你不喜欢我才不带我一起公园的,我知道我妈妈不喜欢我,那你喜不喜欢我。

    那你,喜不喜欢我。

    这句话,时空旋转,到了2010年。

    一个两岁的大眼睛宝宝学会了春晚里的一首怪模怪样的歌,对着她,拍着小手笑眼弯弯的,他唱,我可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

    恍惚间,二三十年,近乎半辈子,什么都没有变过。

    她却哭了。

    那个孩子用小手抹她的眼泪,撅着小嘴说,外婆,你哭,你不喜欢宝宝。

    她把那个孩子抱进了怀里,泣不成声,说外婆喜欢你,可喜欢你了。

    这个流着她四分之一血液的孩子,终于成了属于她的孩子,如珠如玉,不会再被辜负,也不会再被伤害。

    他却掂着脚,抱着她的额头叭地亲了一口,像极了他父亲安慰人的样子,抚着她的头发说,外婆乖,乖乖,不哭,妈妈说,哭,坏孩子。

    她笑着把外孙抱得更紧——别听你妈瞎说,你爸爸小时候就爱哭,可却实在,是个好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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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到2004年零点的钟声,阿衡思尔上楼清扫房间,家里的老例了,除旧迎新嘛。

    二楼两侧房间,阿衡思尔一人一排。

    思尔扫到阿衡房间的时候,看到房间的抽屉没合紧,便往里收,却合不上,打开看,原来最下层有封信卡在了木缝中。

    掏出了,才发现是父亲写给阿衡而未寄出的遗件。

    思尔想起父亲未给她单独写信,心里不禁有些嫉妒,嘟囔着亲生的有什么了不起啊我不疼你吗爸爸你不公平,信的裁口整整齐齐的,思尔鼓起信封,向里偷瞄了两眼,却看到“言希”的字样,心中漏跳了半拍,鬼鬼祟祟扫了门外一眼,楼道并没有人,迅速抖着手打开了信封。

    看完,却像个木桩子,定在了原地,脸色发白。

    很久,听到了脚步声,转身,阿衡已经在门外。

    她眯眼,看到了思尔手中的信件,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问她——你看了?

    思尔心思复杂,千头万绪,把信拍在了桌子上,脸色难看——照你平日彩衣娱亲的老莱子劲头,给爸烧的回信想必十分精彩。是不是谨遵慈父教诲,再不敢跟言希来往。怪不得呢,头磕这么响。

    阿衡微笑着,却说,从哪拿的,给我放回去。除了你,如果让家里的其他人知道了信的内容,你以后喜欢什么,我便抢什么。

    这话,近乎,啊不,赤果果威胁。

    思尔却愣了。她说,你……到底给爸回了什么。

    阿衡说,就一个字,不。

    思尔却啊了一声,口吃,你……还是温衡吗。

    温衡其人,最是迂腐愚孝,父母说话从不悖逆,高堂嫌弃自动消失,母亲要打乖乖挨打,连在背后做小动作都不会。虽然因言希,和母亲软磨硬泡了许久,却从不会惹母亲半分不高兴。

    她曾经讽刺过此人,温衡你是不是读孝经女诫长大的。

    此人却回答得很淡定,我念三字经启蒙的。

    于是,温家受宠的温大小姐温思尔像一只斗败得小母鸡,顺顺毛,再也不希得和温衡斗架,赢了也没成就感,乐见她和言希那厮彼此折磨璀璨,拍手称快好一对小贱人,啊不,是小璧人。

    思莞还问她,我妹妹如果可以当你嫂嫂,你怎么想。

    她却笑了,说我诅咒他们白头到老不分离。

    思莞摸她的头,感叹,是长大了啊,小丫头,想想你小时候,使了多少绊子,哎,那家伙,那真是一肚子坏水……

    她翻白眼,说温思莞你千万别忘了那些绊子有你一大半的功劳,整天就会装好人装绅士,要不是言希捏了你的小辫子,你会改了你那些臭毛病,切,我才不信,分明是胎里带的,大大的坏水,跟你那个亲妹妹一个样儿!

    话扯得有些远,再扯回到这封信上。话说,这封信到底写了什么,让温思尔脸都变白了,让愚孝的温衡说出威胁的话。啪(惊堂木),我们下回分解。

    于是,如果我这么说,不晓得你们会不会扔我臭鸡蛋,泄这么多天没有更新一更新还敷衍的愤= =。

    咳,咱是厚道人,咱接着说。其实,这算不上一封信,也就是一句警世恒言,而过世的温爸爸看到之后的剧情,大概也会佩服自己的铁嘴神算。

    温爸爸说,爸找人算了言希的八字,男生女相,天生灾星,命犯孤煞,何况,他还喜欢男人,儿,咱还是算了吧。

    后来,大概想了想自己信党信政府,这段话实在太玄乎太假,没好意思寄出去,这才成了遗信。

    然后,他姑娘斩钉截铁,说不。

    思尔却捏孩子脸,毫无预见地大吼,你这个笨蛋笨蛋大笨蛋。

    袖子蹭了眼睛,转了身,咬牙跑走,留下傻了眼的阿衡。

    *******************************分割线**********************

    零点的钟声敲响的时候,温家在白楼外放了一挂一万的炮。

    大家都跑了出去,只辛老贪嘴,抱着茶壶和温老聊天,说三儿啊,你们家今天真热闹。温老逗他的小画眉,笑哈哈,看我的小宝贝儿,也蹦跶着要出笼子呢。然后对着鸟笼感叹,连你,都觉得自个儿长大了吗。

    辛达夷点了炮捻儿,一溜烟跑远了,言希离得近,看见明亮的火光,红得骇人,身子僵了一下,往后退,却被人从背后捂住耳朵,柔柔软软的手心,温柔的嗓音,在炮声轰鸣中隐约清晰。

    不怕,啊,乖,不怕,我在呢。

    他被禁锢在那个软软温柔的怀抱,低了头,瞳孔不断扩大。转身,却在轰鸣的炮声中,看到了阿衡。

    他想,怎么又是你呢。

    他对着她笑,她也笑,不好意思,捂在他耳上的手被汗浸湿了一些。

    陆流站在阿衡身后的不远处,炮声中和孙鹏两人大声说笑了几句,看见言希,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笑了笑,带着淡淡的嘲弄,无声开口——你没有时间了。

    言希怔怔看着他,失魂落魄。

    思莞看着这一切,对着思尔,轻轻开口,他说,尔尔啊,抱歉,你的亲嫂子不可能是我的妹妹了。

    尔尔笑了,眼中有泪光,她说,温思莞,你难以想象,那个白痴,到现在,还自作聪明,以为瞒过死人,全世界就会希望他们在一起。

    她说,温思莞,我们帮阿衡找一个身体健全男生男相没有脑子全心全意爱她的人好不好。

    他们相视而笑,思莞却双手鼓成喇叭,对着尔尔大声——不行啊,言希说这个人一定要他找。

    尔尔撇嘴,眼泪却掉了下来——什么嘛,他真以为地球是绕他转的呀。他说温家必然兴盛,他说言家会弃了他,他说自己爱的人是陆流,凭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思莞却狠狠抱住了妹妹,在炮声中的一切,随着2003的分秒,化为灰烬。

    ****************************分割线*****************

    公历二零零四年一月二十五日,他们,那两个人认识的第六年,阿衡喜欢言希的五年又一百八十三日,言希说,温衡,我不喜欢你,从此,也不再想看见你。

    他说,我们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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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91

    2005年冬,阿衡放假时,披着雪,给家中带来一位客人。

    云在。

    看书时爱戴眼镜,手指白皙,做的一手好程序,形容清丽优雅。

    温妈动了心思,问阿衡,你阿爸给他定了亲事了吗。

    阿衡微愣,说并没有。

    温妈妈拉着女儿的臂,走到一旁,笑了——你看,思尔怎么样。

    阿衡转身,思尔正在云在的指导下打游戏升级,两人坐在一起,一个白,一个黄,一个温柔,一个娇俏,倒是十分相配。

    阿衡想了想,扑哧一声,笑了——妈,你别看云在稳重,他比尔尔小两岁呢。

    温妈点点她的额头,宠溺道——什么年代了,你妈还不是那种老古董,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小古董。

    阿衡脸红了红,脑筋动了动,如果云在娶了尔尔,那亲上加亲,以后在在定居B城,阿爸阿妈也定是要跟来的,她尽孝岂不是更容易一些。

    心中觉得很好,含笑,点头对母亲说——妈,我试一试,如果他们有这个心思,便好,没有……

    温妈点头,说没有也没什么,我也是一时生起的念头,孩子们有自己的主意。

    温家半年前从陆氏退股,家中赚得盆钵尽满,思莞趁热打铁,又注册了一个上市公司,温母整个人,看起来,竟轻松了百倍,心境大变,不是和一些乐界的老朋友筹办演奏会,就是操闲心,看着满园的第三代,排列组合,配对配得不亦乐乎。达夷和孙鹏不敢见温家伯母,老远看见,窜得比兔子都快。

    思尔老是拍着阿衡的脸,同情得很——可怜的娃,过往皆是云烟呀云烟,你以前那段打算是白挨了,还被赶出家门,啧啧,我猜咱妈咱哥当时正准备照着八点档的三流剧本大干一场,为了骨肉亲情保全全家要不折手段了,结果,除了你像一出折子戏,他们娘俩,二人转得欢欢喜喜一出喜剧。

    阿衡皮笑肉不笑——你是不是有健忘症,我被赶出去的时候,你貌似落井下了一堆的石头。

    思尔拂袖,正色,既然是敌人,怎么可能有什么同情心,温衡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可是很有原则的。

    阿衡微笑,我曾经有几度,想要咬死你。

    思尔撩开袄下晶莹的手臂,笑得桃花四射,你咬,给你咬。

    阿衡拉下她的衣服,笑了,行了,讨人厌的丫头,冻着,生病了又栽赃给我。

    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轻轻开口——你看,云在怎么样。

    思尔转转眼睛,大加戒备,什么怎么样,咱妈又想出什么幺蛾子了,上次,竟然让我跟张若培养感情,吃了三顿饭,我们打了三次,毁了我三件香奈儿洋装!

    阿衡偷笑,你不也撕了人三整套阿曼尼吗,连裤子都敢扯。况且,上次真不怨妈,是张若他妈相中了你,非要让妈给你们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妈见你一直不谈恋爱,有些着急,想着万一你们能看对眼呢。

    思尔呸了一口,那个老贱人,他儿子被小歌星甩了,竟然打主意到姑奶奶身上了,妈也是,那种王八眼只能和绿豆配,我像绿豆吗我。

    阿衡呵呵笑。在在呢,那云在呢,怎么样。

    思尔脸望向结着哈气的窗,故意转移话题——你不是之前跟我说,你们姐弟已经闹崩了,今年,他怎么会跟你一起回来。

    阿衡看着她,微笑,说去年开春返校时,他整天跟着我道歉,可怜巴巴的,我想着孩子都这样了,做姐姐的,还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就好了。

    思尔哦了一声,也就用手在窗的雾气上划道道,不说话了。

    阿衡弯了眉,说我弟弟真的很不错的,跟我一样好,保证不欺负你^_^。

    思尔撇嘴,拉倒吧,跟你一样,那不是傻得掉渣……

    阿衡温和看着她,并不介意,想了想,笑道,罢了,我先探探云在的意思,再给你回话。

    云在正在阿衡屋中编程,给他配了一间宽敞的房间,除了睡觉,这孩子却不大爱进去,总是习惯窝在阿衡房里。

    阿衡进去时,云在扭头,看着她,伸了个懒腰,就笑了,牙齿像细白的米粒——姐,我饿了。

    阿衡本来想说的话,也说不出了,只问他想吃什么。

    云在说,嗯,随便,方便面就行。

    阿衡点点头,下厨房去煮了一碗面,又切了一小碟腌好的芥菜丝,谁知,思莞冒着雪,回家了,看着阿衡,跟看见救命稻草似地,两眼晶亮——阿衡,有吃的吗,我快饿死了。

    阿衡看锅里还有面,就给他盛了一碗,看他狼吞虎咽,身上还带着酒味,直摇头——你怎么才回家,大半夜,妈等你都等睡着了。

    思莞大口吸溜面,你当我不想回家吃饭,公司才建,还没上轨道,处处都要把关。

    阿衡微笑,说少喝些酒,酒多伤身。

    思莞摇头,我喝得哪叫多,你是没见过不要命的喝法。吓,盛啤酒的玻璃杯,却是倒的一大半白酒兑啤酒。

    阿衡笑笑,转身,端着碗,就要上楼。

    思莞却喊了她一声,阿衡转身,思莞说——阿衡,明天有空吗。

    有空,怎么了。

    嗯,陪我,一起赶个饭局吧。

    我?我去做什么。

    一院的卢院长是爸爸的老朋友,他儿子到了适龄,我前些日子看过一面,相貌谈吐气质都相当不俗。嗯,你年纪不算小了,想带你见见,交个朋友。

    阿衡愣了,像是没听见,上了几阶楼梯,滞了脚步,轻声说好。

    思莞说明天是你的生日吧。

    阿衡嗯,说二十二岁。

    确实不小了。

    **********************分割线*******************

    第二天,赴约前,思莞带阿衡专门买了衣服,做了个头发。

    那卢家公子没有承父业学医,却在金融业有些天分,在美国念过几年金融,开的有家公司,和思莞是谈得来的朋友。

    是个阳光开朗,体格高大帅气的男人。

    他本来同思莞打招呼,看到阿衡,却展颜笑了。

    闻名不如见面。温小姐好,我是卢莫君。

    阿衡看了思莞一眼,兄长投来鼓励的眼神,阿衡依葫芦画瓢,说初次见面,您好,我是温衡。

    卢莫君笑,牙齿白晃晃的,像是给黑人牙膏打广告的,他说,我知道,北温家有两位小姐,也知道温思尔艳名远播,昨天,思莞说让我见他妹妹温衡,我起初还有些失望,怎么不是温思尔,现在看来,是我眼界狭隘了。

    阿衡脸微微红,有些不自在,您过奖了。

    思莞笑得得意,我妹妹哪个都好,这个可是家母的心头肉,要不是平时喜静,哪里轮得着我这做哥哥的操心。

    上开胃酒时,思莞看了看表,刚巧快到阿衡出生的正点,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系着蓝缎带的银盒子。

    思莞轻咳,对着卢莫君,歉意,说家母宠阿衡,非让我正点给阿衡生日礼物,见笑了。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串耀眼精致,高贵华彩的钻石项链,坠子是紫钻镶的梅花。

    阿衡愣了,看着项链,有些措手不及。

    卢莫君看着项链,怔忪,说这不是,这不是,前两天在s市慈善晚会上拍卖的紫梅印吗,最后,说有一个神秘人用三百万力压全场拍下的,那个人是你……

    思莞笑了笑,随意开口,到场的确是不是我,但是是我找的人,去晚会拍下的。

    阿衡也吓了一跳,思莞撩起她的发,戴到她白皙的颈间,举手抬头,对面,那卢姓男子目光灼灼,定在阿衡身上。

    阿衡苦笑,思莞到底摆的是什么阔。

    回到家时,云在正在看书,抬眼,看到阿衡以及她颈间的……项链,云似的眸色似乎结了雾,他笑着开口,说姐,你相亲怎么样了。

    阿衡不自在,去掉发饰,拿梳子梳头,皱皱眉,轻轻开口——还好。

    这少年却把头伏在阿衡膝上,搂住她的腰,问,姐,你快嫁人了吗。

    阿衡笑,温柔抚摸他的脸庞,说瞎说什么呢,姐医科要读七年,今年才是第四年,还早着呢。

    那,三年以后呢,姐就会嫁人了吗。

    阿衡点点头,这是自然的,女大当嫁。

    少年假寐,问她,姐嫁了人,我怎么办,我们好不容易,好不容易……

    阿衡笑,傻孩子,姐就是嫁人了,还是你姐,什么都不会变。

    云在说,你要是嫁人,就不会有多少时间放在我身上了。

    阿衡却大笑,云在,你难道预备一辈子赖在我怀里,不长大,也不娶妻生子么。

    云在闭上眼睛,嗅到阿衡身上清新温柔的松香,他淡淡笑了,轻轻叹息,我是这么想的,也不认为,有什么不可以。

    阿衡正想说些什么,手机却响了。

    喂,您好,请问……

    哦,是我,卢先生。您有什么事吗……

    明天吗,明天恐怕不行,明天我和思尔约好了逛街……

    后天……后天也不行……呃,我没有推辞……也没有讨厌你……

    ……周末吗……好……好吧。

    阿衡挂断了电话。

    云在却睁开了眼睛,云一般的眸子,似浅似深,手把玩着阿衡垂下的发,温柔,却若有所思。

    ****************************分割线*********************

    同一个城市里,有一个男人,戴着一个耳机,躺在华丽的地毯上,静静地,听着爆裂得快要震破耳膜的摇滚。

    他身后,站着另一个男人,长身玉立,耳在黄色暧昧的灯光下,有些透明的模样。

    这个男人说,你现在在想什么……我似乎一点都看不穿……今天为什么这么烦躁……谁又惹你了……我的办公室……被你弄得一片狼藉……新年度企划全都撕了……言希你该死的到底在做什么……

    他坐在言希身旁,冷冷看着他的眼睛,说,我真讨厌你这副样子……总是不在乎我的情绪……明知爱的人是我……却总是要任性地陷入自己的情绪……不给自己和别人留一条后路……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因为你的发脾气又辞掉了几名秘书……你厌烦看到陈秘书我知道……但这个人不能消失……他掌握我太多的东西……至少不能突然消失……

    言希望着天花板,依旧,安静地听着音乐。

    至少给我句话……你想怎么样……或者你在闹什么……温家我已经彻底放过了……除了最原始的那些东西……在老爷子手上……我一时半会儿拿不到……但这构不成你发脾气的理由……言希!

    那个男人看着他半晌,突然,却笑了,看着他的耳机,轻轻开口——抱歉,忘了,你听不到。

    那人摘掉了他的耳机,从言希腰间抱起他,走近装饰华丽的卧室。

    言希没有反抗。

    第一次没有反抗。

    他亲他的眼睛,亲他的鼻子,亲他的嘴唇,尽管这个人神情没有多大起伏,但这一切,足够让他觉得二十多年的忍耐是值得的。

    他忘形,撕开那个大眼睛男人的睡衣,白皙清楚的纹理肌肤,一寸寸,只可能属于他。

    他向下亲吻,那个男子,瘦弱的身躯,却忽然躬起,抓着被单,呕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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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92

    阿衡和卢家公子单独见了几次面,云在脸色日复一日地变黑。

    阿衡迟钝,没有看出,倒是思尔,看到此情此景,依稀想起某人的威胁,自觉离云在远了些。

    某次,阿衡与卢莫君出去喝茶,二楼茶座,靠窗,竹帘,古色古香,燃了佛甘罗,香气淡雅扑鼻,阿衡心境甚是温和。

    二人聊了一些趣事,志趣颇是相投,不觉,时间过得很快,渐了黄昏。

    天气预报,晚间首都有雪。

    阿衡看时间,正想做几句结语告辞,卢莫君盯着窗外,看到什么,忽然笑了,莫名来了一句,带着嘲讽和瞧不起——阿衡认识言家龙子吗。

    阿衡扫向窗外,茫茫一片的人海,远去的什么,在霜色中看不清。

    她放了自己一侧的竹帘,微笑问他——言家龙子,指谁,作什么解释。

    卢莫君笑——按说,你该认识的,和你哥哥也算是好友,只是,现在,大家都不齿和他来往,你想必,也很少从你哥哥那里听说。

    他……

    军中元老言帅的长孙,军派有名的太子,因为有些龙阳的恶癖,大家起了个诨号,言龙子,对这人,名副其实。

    哦。

    阿衡又耐心喝了几盅茶,摸摸壶,温嘟嘟的,已经失了甘味,才微笑,说卢先生,天不早了,家里估计做好晚饭了,我先回去。

    卢莫君失笑,我们好歹算作朋友,不用一直这么客气喊我卢先生吧。

    阿衡点点头,淡淡笑开山水,说好吧,卢莫君,再见。

    窗外风紧,飘起了雪片。

    阿衡转身,下了楼,撑起茶楼阶前的伞,只身,走进雪中。

    自那一日,她和卢莫君,不再来往。

    思莞问为什么,阿衡只说了一句话。

    次次都请喝茶,喝得人倒牙,还不给点心吃= =。

    我说卢公子,人孩子就这点爱好,爱吃甜的,没结婚时这点小要求都不给满足,长此以往,孩子怎么敢嫁您种田生娃传宗接代您说是不……

    思莞想想也是,埋怨,我说卢莫君你也忒小气,给我妹妹买笼甜包子能花你多少钱啊。

    卢莫君大囧,挥泪,我真以为她是个风雅人儿,生性淡泊的……

    思莞说,我靠我妹妹能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这你都看不出,还发展毛线= =……再说,风雅人不是人,风雅人不用吃喝拉撒啊。

    于是,这一次的红娘,思莞做得不甚痛快,又连续介绍了几家青年才俊,结果,次次约会,次次,家里那姓云的小子捧着心口做西子,心绞痛得我见犹怜,阿衡还没抬脚,就昏厥,阿衡一推辞,立刻渐渐苏醒,茫然着云一样的眼睛拉着他的手温柔万分,思莞哥,我是不是病得太厉害,耽误你们的事儿了。

    思莞含血,心想你一天倒八回次次都到阿衡怀里你问我。嘴上却咬牙说着没事儿,哪天哥一定带你好好体检!

    云在笑得牙齿细米似的,说我这是娘胎带来的病,上次做手术好了九分,只剩一分,不定时发作,医院检查不出来的。

    思尔在一旁偷笑,看兄长脸青,酒窝都没了,把他拉了出去。

    阿衡早就看出端倪来了,揪云在腮帮,面团似的,皮笑肉不笑,说云在你折腾什么呢,一天演八回你累不累。

    云在很严肃,温衡我跟你说我爱你不然我娶你吧。

    阿衡也很严肃,云在你要是再敢犯戏瘾演三十万的戏信不信我拿拖鞋抽死你。

    她记仇三十万,很多年。

    云在说我怎么演了,你哪只眼看见我演了……我是城隍庙的弟子,出家人从不打诳语。

    思尔探了个脑袋,冷笑,和尚,你今天晚上再跟我抢羊肉片我捏不死你。

    云在^_^,施主,上天有好生之德,小僧久病缠身,不吃肉会挂掉的。

    思尔翻白眼,呸,施施然飘远。

    云在却腻在阿衡怀里,小时候的模样,说阿衡我娶你吧,要不,你娶我也成。

    阿衡说哎哎,别动别动,眼睫毛掉眼里了。

    ……

    她给他捡眼睫毛,极其认真淡定。

    他懒了,懒得说话了,窝进她怀中,索性睡个天昏地暗。

    一觉好眠,晓春花开。

    *********************分割线******************

    年里年外,有一日,阿衡碰到了孙鹏。

    多年的朋友,寒暄近况,才知道,这厮在做股票行当,舍得下本钱,赚了不少。

    他转了转桃花目,说阿衡你双腮泛红,眼含喜气,是不是好事将近啊。

    阿衡笑,是是,承你吉言,明天订婚,后天嫁人。

    孙鹏靠在梅树旁,也笑,温衡,我问你个事儿,成吗。

    你问。

    假设,我说假设啊,让你养只猪,你是愿意养个没毛没病的,还是愿意养个有缺陷,嗯比如说眼瞎一只耳朵聋一双腿废了的那种。

    ……您说呢。

    啊,不对,不该这么问。我是说,如果给你个有缺陷的猪,你愿意养吗。

    吃得多吗。

    多。

    有膘吗。

    应该……没。

    闹人吗。

    闹。

    脾气好吗。

    恶劣之极。

    我养它我有毛病啊。

    哦……也是,都正常人,有毛病,才要它。

    孙鹏若有所思,笑笑,抬脚,刚要离去,忽而,想起什么,转身,对着阿衡——等有一天,我送温姑娘一件大礼,你即使不喜欢,也一定不要放弃。

    继而,远去,背骨如梅身。

    ***************************分割线***********************

    算算时间,过完元宵节,再有两天就要开学。

    温母给阿衡云在提前订了飞机票。

    阿衡趁着开春,天气渐暖,从花市买了一袋种子,忙碌了些夜晚,才种齐。央了园子里剪枝的老园丁,让他闲时照看,可怜种子抽条熬不过时,赏它们一口水喝,活不活,看命。

    老园丁笑了,嗓门大——姑娘,那里面一年前就不住人啦!

    阿衡也笑——我知道。

    老园丁爱花,阿衡给他买了几盆玉兰做人情,说麻烦您了,我得空了,就回来。

    思莞被妈妈逼得紧,处了个女朋友,长得很漂亮,意外地,眉眼跟思尔有些相似,只是腼腆得很,见人没话,也不爱笑。

    温母却把这准媳妇当个宝,整天兜怀里宝啊乖的叫着,看这姑娘的眼神,甚是慈爱,跟看救命稻草似的。

    思莞对女朋友也很满意,当着俩妹妹的面就敢腻歪,把俩妹妹恶心得鸡皮疙瘩起一地。

    唯一美中不足,家世一般,温老皱眉头表示不满,可惜,一票对四票,小辈不买账,败下阵,只得由他们去。

    阿衡云在收拾好行李,第二天要搭乘飞机,思莞思尔一合计,说走吧,咱们出去玩通宵吃饭唱K,你们这一走,保不准,半年见不了一面。

    思莞打电话约了达夷陈倦,这两位最近建筑公司开得风生水起,瞒着辛老,小日子蜜里调油。

    结果,等了老半天,酒过三巡,却是陈倦一人来的,他支支吾吾,说达夷有事。

    思莞喝了几杯酒,有些醉,说辛达夷架子大了,我也请不动了不是。

    陈倦干笑,真有事儿,脱不开身,我自罚三杯,代他给你,啊,还有阿衡云在赔罪。

    说完,倒了满满的三杯,稳当喝完,五官含笑,望着众人,甚是明媚。

    思莞不好说什么,添了座位,又点了酒菜,请陈倦入席。

    陈倦坐在了阿衡旁边,心中思量,虽然认识思莞最早,却和阿衡最亲密。

    大家在饭桌上说说笑笑,陈倦本来就是个心思巧锐的人,连讲了几个笑话,然后,大家笑得死去活来。

    思莞死去活来。

    思尔死去活来。

    阿衡死去活来。

    云在窝阿衡怀里死去活来。

    陈倦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想起了某些熟悉的场景,然后感叹,不久换了个演员吗,老娘还怎么就看不下去了呢。

    面上却是依旧的明媚笑容,不见半分迟疑。心里,总想着,辛达夷你他妈回去也得搂我,老娘也要笑得死去活来= =。

    服务员儿上了一盘番茄炖排骨,思莞坐阿衡对角线,慌忙招呼服务员放自己一侧,有些尴尬地看着阿衡。

    阿衡诧异,心里却好笑,站起身,捡了一块最大的排骨,放入口中,咀嚼。

    肉软汤鲜。

    嗯,很好吃。

    大家悬着的心放回了原处。云在微笑——怎么了,我点的排骨有问题吗。

    众人连呼没问题,阿衡笑笑,给云在捞了几块排骨,说你多吃点儿,别回去又闹着没吃饱。

    他们打的去KTV,思莞思尔一辆车,阿衡云在陈倦一辆。

    陈倦坐在副驾驶座,走到半路,接了一个电话,随着风声,断断续续的,阿衡听着,只是模糊,像对达夷的语气。

    嗯……他们没生你气……你照顾好他就行了……什么……药过期了……哦……我知道了……我现在买新的给你送过去……

    陈倦转头,抱歉,看着两人,说咱们去KTV之前恐怕要拐个弯,我得买个药。

    阿衡问怎么了,是不是达夷生病了。

    陈倦笑得脸僵,没,一个朋友,发烧两天了,一直没退烧,家里又没人,所以达夷去照看下。

    阿衡云在点头,陈倦让司机走到国营药房,下车时阿衡跟着也下来了,帮他选药。

    她说,大夫,环丙沙星,头孢氨片,一样三天的量,布洛芬,三粒,嗯,不要片剂,要胶囊。

    付了钱,阿衡把装药的塑料袋递给陈倦,低头,指着药叮嘱——环丙头孢是消炎的,每天要在三

    餐后半个小时之后吃,布洛芬,不是片剂,不苦,一天一粒,退烧之后,就不要再让……他吃了。

    陈倦点头,笑得比哭难受,说我知道,我记住了。

    阿衡抬头,本来笑得温和的面孔却有些诧异,你眼怎么红了。

    陈倦却扭脸,不看她,小姑奶奶,你没看,夜晚风大,迷眼。

    她颔首,说我们等着你。环顾四周,是一个高档住宅区,说,是这儿吧,你快去快回。

    她转身,挡着风,朝车上走。

    他步子飞快,走到哪里,终于忍不住,眼泪落了满目。

    ********************分割线*************************

    零五年二月,温衡云在飞回H市。

    三月,纨绔言龙子,出席陆氏新年度春装发表会,与陆氏孙同起同坐,言笑耳语,关系亲密,众人非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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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93

    大四,少了许多公共课,晚上,总是很无聊。寝室众人爱逛街,阿衡喜静,一个人跑操场。

    一圈,两圈,三圈……

    四百米的标准环形,春季的夜,大开的四角明灯,连草的摇摆都能看清。

    有些东西,闷在心里,时间长了,原来不会成患,只会,蒸发。

    跑完,大字,整个人趴在草地上。旁边很多恋人爱看星星看月亮,亲爱的好美好美。她却低头望着草丛中的蝈蝈,捉几只,用青草穿好,送给在在。

    我逮的,借给你玩,不要总闷在家里。

    她用手揉着他的发,再也没有的温柔。

    那个少年,用手捏着蝈蝈,温和笑着。

    她看他,总是像在照镜子。表情,语气,姿态,秉性,都如出一辙,波澜不惊,如同一杯温水。

    想起自己来云在公寓的目的,拿出一叠宣纸,递给他。

    云在愣,问这是什么。

    阿衡说,上面是我摹笔的一些佛偈,基本的楷体,你拿着练练字。这么大的孩子了,字写得不像话,我和阿爸小时候惯你,你说不爱练字就不练,结果,这个字……

    她翻翻他做的笔记,字迹潦草闲散,鬼画符似的。阿衡皱眉,好笑又无奈。

    云在拿起宣纸,厚厚一沓,清新工整,一笔一画,正适合练字。

    他迟疑,问她,就为了让我练字?

    阿衡想了想,微笑,顺便,磨磨性子,你还小,思想有些偏差,练字修身养性,大有裨益。

    这话,不可谓不含蓄。

    但是,阿衡心中已经隐隐有忧患。前些日子,她问在在,思尔怎么样,心中可有好感。结果,这少年却说,温思尔眼太大,个子太低,唇不够薄,眉毛不像远山。

    她听了,皱皱眉,却没说什么,连夜赶了一些字,送了过来。

    云在是个极聪明的孩子,看着字帖,只笑,温和说,我会好好练的,阿姐。

    寝室小五过生日,垂涎美色,除了寝室的人,还顺道请了云在。美其名,你弟弟就是我弟弟,当然如果你愿意让他当我男人我也不介意。

    四五月的天,大家围在一起吃蛋糕,小五是寿星,嚣张得不行,灌了大家很多酒,白的啤的,连阿衡这样好酒量的,都有些头晕眼花。

    云在身体不好,忌喝酒,该他喝的,阿衡一律含笑挡完。

    小五喝醉了,痴痴摸着阿衡的脸,撅嘴,这样的姐姐上哪找,我也想要。

    云在弯弯眼,我情愿你是我姐。

    小五眼睛亮晶晶的,瞅瞅孩子,嘴多甜,多会说话,好,再喝一杯!

    又递过满满一杯白酒。

    云在依旧笑,阿衡无奈,抽搐,接过酒,低头喝完。

    最后,散场,208寝室的人基本都醉了,小五醉得最厉害,站不稳了,却抱着阿衡,直亲孩子脸颊,说我们阿衡,一定要幸福来着。

    阿衡笑,脸红扑扑的,点头嗯。

    小五指着她,晚上不许偷哭,知道不。

    阿衡笑,脸依旧红扑扑的,我什么时候偷哭了。

    小五撇嘴,每天床都在颤,枕头都湿了,以为我们是傻子啊。

    无影清醒了一些,拽着小五,胡说什么呢。

    然后,对云在说,你陪你姐逛会儿,散散酒,我们先带小五回去睡觉。

    云在点头,阿衡喝得不少,醉了还是不太爱说话的样子,只咧着小嘴笑呵呵地向大家挥手。

    他伸指,牵她的手,她没有拒绝,指着霓虹灯,说在在在在,咱们小时候哪有这么好看的东西哇^_^

    他笑着说是啊是啊,温柔秀雅,滑落,伸指,十指相扣。

    与她。

    阿衡低头,看到两人的手,呵呵用另一只手捏云在的脸颊,再让你牵最后一次,云在,你长大了,不能再像个小孩子了,知道吗你。

    他点头,嗯嗯,我知道。

    我知道你小时候没有偷吃白糖糕,我知道你写大字时没有偷懒,我知道你没有打碎阿爸的砚台,我知道你没有偷偷羡慕我碗里的五花肉,我知道你早就长大了,我都知道。

    他说,云衡,我知道的,你又还记得多少呢。

    阿衡呵呵笑,我记得,我们在在可厉害了,把提亲的隔壁李阿哥,用药罐给砸走了。

    云在笑,你记错了,不是药罐,是药炉。

    阿衡仰着小脸,望天,胡说,我明明记得是药罐。

    云在叹气,你确实记错了。因为那个药炉是你平时给我熬药用的。

    阿衡摸鼻子,我说怎么不对劲,药罐这么脆,怎么当时没砸碎,原来是记错了。

    云在笑了笑,握紧她的手,却没有说话。

    他记得清楚地,何止这一件。

    邻居恶意的风言风语,父母无意的说漏嘴,他早就清楚,所谓阿衡,从不是他的亲姐姐。

    自己活不长,十三岁的时候已经像个耄耋老者,每一天只有两三个小时的光景醒来,其余大半,都在她怀中沉睡。

    即使少年时,有什么懵懂的心思,也都被病痛耗得消失殆尽。

    有人上门提亲,说要娶阿衡,只拿了一吊猪肉和一万块钱,说用这钱,给他看病。他当时五内俱焚,病者哀思,一痛,贫者卖姊,二痛,喜欢一个人却没有资格喜欢,更是痛上加痛,那时,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滚下了床,爬到给他保命用的药炉面前,用尽所有的力气,砸向那人,想着,死了,一了百了。

    过了几天,却来了一辆车,一个人。然后,连他的阿衡也带走。

    他在医院,因为卖姐的屈辱,总是想不出,活着死了,又有多大的区别。医生对他说,手术做不好,会丧命,他却高兴了。生死关头,阿衡总会来看他的。见她一面,死了,似乎也没什么可了。

    可是,她却不肯来。她的母亲说,阿衡外面求学,诸多不便。阿妈急了,连名带姓,不知自己说错话,横下心一句,能不能让云衡接电话。

    对方却说,阿衡姓温。你们,想要多少钱,不要再纠缠了。

    阿衡姓温。

    想要多少钱呢。

    多少钱才够云在再买一个叫云衡的阿姐呢。

    他心痛得连吐出来都嫌不快,上手术台之前,昏昏沉沉,只想着八个字。

    无价之宝,哪里能买。

    所幸,活了下来。所幸,遇到一个有眼无珠的男人。

    那人初见,看他很久,单刀直入,你认不认得一个叫云在的人。

    二见,直言,有一女子,对自己用情极深,甩都甩不掉,姓温名衡,问他可有办法解忧。

    三见,他试探,用了低贱的三十万。那人却毫不犹豫,甩手贱弃,他求之不得的阿姐。

    那个人,相貌极美,心如毒蝎,喜与人亲近,交谈聊天,惯常,咫尺之距。

    他叫,言希。

    *******************分割线************************

    阿衡五一,回了一趟家。

    思莞公司一切也都上了轨道,和女朋友感情升温,多半是定了,可惜温老咬紧牙关不松口。达夷一直不交女朋友,辛老爷子急了,把阿衡喊回家里,我说阿衡,我们家的那个小崽子一直不谈恋爱,身边就你一个姑娘,他是不是暗恋你不敢说啊。

    ……

    ……

    ……

    阿衡= =,是啊是啊,他暗恋我。

    转眼,逮住辛达夷,要笑不笑,达夷,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你拿我当挡箭牌。

    辛达夷也挺愁,阿衡反正你现在没男朋友,要不,咱们演出戏,先宽宽我家老爷子的心。

    Mary冷笑,眼角要撩到天上。

    阿衡黑线,我妈也挺愁,你怎么不说让陈倦跟我回家,宽宽我妈的心= =。

    你们两公公闹腾,搭上别人,缺不缺德。

    Mary猛点头,成啊阿衡,我就爱你,咱俩成了,你给我生个儿子,我给你买宝马。

    阿衡说别,你给我生个闺女,我就给你买宝马怎么样。

    Mary讪笑,咱不是没那功能不是。

    阿衡叹气,你们都多大,什么轻重缓急分不出来,要是真有感情,就争取辛爷爷的同意……

    辛达夷抹泪,你就官方你就没同情心吧温衡,信不信我说我喜欢一个人妖我爷拿他偷藏的公家的手榴弹扔死我。

    阿衡说我信,我爷也有几枚,万不得已,准备轰了温思莞和他女朋友。

    Mary却怒,拿榴莲砸达夷,你他妈才人妖,啊,不对,人兽!!!!不行,分手,老娘不跟你过了>-<

    辛达夷说成啊,分手,把公司我的两千万还我= =。

    Mary说我呸,你要不要脸,那是你的钱吗,要还也是还言希,阿衡,没事儿哈,我多提几遍你就没感觉了,对,还也是还言希,跟你有毛关系,再说了,这年头,谁离了谁还不能活啊,连阿衡都跟言希掰了,失恋没关系啊乖,阿衡我陪你喝酒,那啥,辛达夷,老娘会怕你!!!

    阿衡TOT。

    辛达夷说我靠,老子娶了个什么媳妇儿啊娘的,怎么这么不会说话,能在阿衡面前提言希吗,你有没脑子,就算提,你提一次言希就算了,你还提两次言希,你说你老提言希,让人孩子怎么受得了,就算受得了,你能一直提言希吗!!!

    阿衡……

    ************************分割线*********************

    话说,一日,辛达夷陈倦赔罪,请阿衡看电影,为啥,读者都清楚,我不说了。

    再话说,看的电影叫《致命ID》,讲的是一个人精神分裂,比言龙子还牛,总共有十重人格,而且十重人格能同时出现,互相厮杀,最后最坏的那个人格战胜其他九个人格的十分牛掰的故事。

    于是,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听懂,反正,咱孩子是没看懂= =。

    于是,孩子一直啃爆米花,啃啃啃,身旁俩贱人一直埋着头,嗯嗯啊啊,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最后,孩子愤怒了,见过没诚意的,没见过这么没诚意的,请人看电影,难道还买一赠一,顺带真人男男舌吻秀的啊啊啊啊啊啊啊。

    奶奶的。

    辛姨妈,你奶奶的。

    陈肉丝,你奶奶的。

    最后,可乐喝得太多,憋不住,就去厕所,回来,路太黑,走到vip区,一不小心,踩人脚上,一歪身子,栽倒在某观众身上。

    那人说你没长眼睛啊,声音很耳熟耳熟。

    然后,她想站起来,电影刚好结束,人群轰地往外涌。

    他迟疑了,三秒后,却紧紧把她抱在了怀里,很久很久,空旷黑暗的空间,除了喧闹,还是喧闹。

    没有光明,没有真相。

    电影,谢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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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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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一品温如言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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