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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舞     特战之王txt下载     特战之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七章:应当永坠地狱

    王天纵在等着秦微白。

    在事关重大的事情面前,这位北海王氏近百年来最具枭雄气象的男人一直都很好说话。

    秦微白推迟了见面的时间。

    那么他便等着。

    时间还有,而且很很多,王天纵并不着急。

    从清晨到黄昏。

    一周的时间即将过去。

    秦微白没来。

    王天纵还在等。

    轮回宫和北海王氏的关系并不平和,特别是最近这几年,双方摩擦不断,北海王氏在海外的很多情报机构,都是轮回宫亲手摧毁的。

    但王天纵不认为秦微白会没有来帝兵山做客的勇气。

    那确实是一个清冷而又锐利的奇女子,王天纵眼里的秦微白,就像是一个绝对聪明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智慧的疯子。

    她不会退缩。

    特别是在李天澜已经出现在中洲的时候,她就更不会退缩。

    王天纵至今都想不通秦微白和李天澜之间的因果。

    可三年前的天都决战中,他却看到了李天澜的那一剑。

    那一夜在漫天繁星中亮起的剑光在黑暗世界中至今都不曾褪色。

    惶惶剑光撕裂了夜幕,足以代替太多的未知和疑惑。

    就凭那一剑,秦微白也会来。

    王天纵毫不怀疑这一点。

    时光在钟表的转动中流逝。

    黄昏逝去。

    暮色降临,暮色深沉。

    山背面的海浪日夜不停的冲击着这座沉淀了太多历史的山峰,帝兵山上夜风消散,除了潮声,整个山间的夜晚似乎已经凝固,像是暴雨的前夜。

    一辆黑色的奔驰缓缓驶入通往帝兵山的山路。

    炽白的灯光将前方的道路照耀的一片通明。

    山下属于北海王氏的守卫第一时间拦下了奔驰。

    在确认对方的身份后立刻上报,随即挥手放行。

    奔驰在山路上笔直向上,在无数人或明或暗的注视中直达山顶。

    没有任何人阻拦。

    奔驰在帝兵山顶的浩浩殿堂群中穿梭,最终停在一间大殿的门前。

    这是帝兵山上位置最靠后的一间宫殿,规模却是极大,甚至比起王天纵自己居住的宫殿还要大不少。

    奔驰熄火停下。

    脸色有些疲惫的燃火迅速下车走到后排,恭敬的拉开了车门。

    应邀而来的秦微白走下车,仰头看着视线中极为高大的殿堂。

    沉闷而压抑的夜色悄然间变得明媚灵动起来。

    秦微白站在殿前,虽不动,但却像是聚拢了四周所有的光彩,以至于整个人都绽放着光芒。

    如此矜持,如此高傲,如此威严,又如此清冷。

    她穿着一件淡金色的连衣长裙,小半截雪白细嫩的手臂暴露在空气中,精致的女士腕表是她身上唯一的装饰,秦微白的长发挽起来,柔顺的发丝间插着一枚碧绿的发簪,她安静的站在那,一动不动,整个人身上却带着一种几乎令人不敢直视的尊贵与风姿。

    这是真正的人间绝色,她似乎是想要将自己的美丽在最短的时间燃烧释放出来一样,无所顾忌,不再掩饰,因此美丽也更盛往昔,那是仿若燃烧起来的完美,炽烈而耀眼。

    大殿的大门自动打开。

    王天纵平静的声音从内部传了出来,平静安宁。

    “秦总,请进。”

    大殿里的光随着开门而洒落出来,照亮了殿前古老的牌匾,牌匾上有些黯淡的两个字显得愈发沉凝肃穆。

    那是两个最简单的字。

    天下!

    帝兵山上最著名的天下殿。

    在帝兵山顶,此殿高度仅次于枭雄台,是整个北海王氏最大的宫殿,也是北海王氏最高级别的议事地点,数百年来, 北海王氏每一次的重大举措,都是先在这里有了结果,然后才开始执行。

    这里凝聚了太多的荣光辉煌,毫不夸张的说,站在天下殿中俯瞰下方,所见的一切,就是北海王氏的天下!

    王天纵约秦微白在这里见面,本就代表了北海王氏此番邀约的隆重与诚意。

    秦微白脸色平淡,迈步走进大殿。

    就像是从黑暗走进了光明。

    天下殿占地极大,内部是一间正厅两个偏厅,此处只用来议事,不住人,所以仅有一层,如此一来,在高达近三十米的天花板下,天下殿整个格局显得无比的恢弘壮阔,秦微白置身其中,显得异常渺小。

    这是秦微白第一次走进天下大殿。

    殿内的装饰并不奢华。

    甚至可以说是基本没什么装饰,但一砖一瓦,一根立柱,都尽显沧桑古老,那是足以让人战栗的沉重与肃穆,站在这里,很容易让人想到北海王氏所代表的令人窒息的力量。

    秦微白不动声色,走在殿内铺展的极长的地毯上,仰头望着前方。

    大殿最深处是一层层的台阶。

    每一层台阶都高达将近半米,共九阶,台阶尽头是一处高台,上面横放着一把通体由羊脂白玉打造的巨大座椅。

    这就是北海王氏的王座。

    王天纵坐在上面,这是真正的高高在上。

    秦微白即便仰头,能看到的,也只有王天纵的双脚,甚至看不到他的脸庞和表情。

    秦微白眼神中波光流转,璀璨深邃,如同悠远的夜空。

    她看了王天纵一眼,道:“下来。”

    她的声音很轻,但在大殿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王天纵在王座上站起来,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

    台阶很高。

    所以每一步都必须脚踏实地。

    王天纵来到秦微白面前, 微笑道:“欢迎。”

    他的眼神平静,但眼底深处却有些波动。

    今夜的秦微白确实惊艳。

    不变的容颜,带着仿若升华后的气质。

    如此绝色,王天纵见多了所谓美女,竟然无一人能及。

    “坐。”

    王天纵指了指地毯两侧竖向排列着的柔软的真皮沙发。

    秦微白坐下来。

    清清淡淡。

    沙发与沙发之间摆放着的是上等檀木打造的茶几。

    茶几空荡,没有茶,没有水,没有鲜花。

    王天纵也坐了下来。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有些冷冽。

    “我很意外。”

    他说道:“我一直在等你来见我,但现在你出现在我面前,我这里竟然还是没有收到你已经进入北海行省的消息。”

    他缓缓问道:“北海王氏的情报系统,难道这么差劲?”

    “不差。”

    秦微白语气简短。

    “那你是怎么做到的?”

    王天纵脸上的笑意不变。

    “这并不难。”

    秦微白摇了摇头。

    “你知道我会在天下殿等你?”

    王天纵又问。

    “这也不难。”

    秦微白的回答没有变化。

    “了不起。”

    王天纵这次真的笑了起来,浓郁的笑意出现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眼睛也变得温暖了些:“这是我的真心话。轮回宫的情报机构确实很了不起,三年来,你们摧毁了北海王氏在海外近半的情报网络,但我却找不到轮回宫情报机构的运作方式,你们的情报机构,简直就像是不存在一样。偶尔露出点破绽,事后也都证明了这都是陷阱,如此缜密的情报机构,简直是匪夷所思。”

    “陛下过奖了。”

    秦微白平静道:“情报机构并不是一切,轮回宫的情报机构确实有一些巧妙的地方,但最多也只能在某些事情上占一些先机而已。”

    王天纵双眉扬起。

    他深深看了一眼秦微白,笑道:“确实,情报机构并不是一切。”

    他的手指不动声色的敲打着手旁的茶几,突然问道:“轮回宫还能支撑多久?”

    秦微白眼神一冷,看着王天纵。

    王天纵温和的跟秦微白对视着。

    “有劳陛下操心,轮回宫还支撑得住。”

    秦微白说道。

    “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王天纵点了点头:“但都是暂时的。你们的情报机构很强,但这也只能延缓你们覆灭的时间,最起码在我眼中,我看不到轮回宫继续发展下去的希望。北海王氏的情报机构或许臃肿,但并不无能,作为当局者,我大致可以看到这三年来你们的所作所为,呵,轮回宫确实有魄力,你们挑起了黑暗世界的乱战,等同于是跟整个黑暗世界开战。”

    他摇了摇头,淡淡道:“自取灭亡。”

    “这是轮回宫的路。”

    秦微白轻声道,她的声音不焦虑不遗憾,只有平淡:“就算最终覆灭,那也是轮回宫的命运。”

    “你们需要帮助。”

    王天纵笑道:“需要一个真正的盟友,不是跟天都炼狱那种相互防备的状态,而是完全可以信任的盟友。”

    “比如呢?”

    秦微白平静道。

    “比如北海王氏。”

    王天纵手指敲了敲桌面:“我有一个建议,北海王氏与轮回宫全面合作,怎么样?”

    秦微白转过头看了一眼王天纵。

    她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

    “不怎么样。”

    她说的干脆利落。

    “你们都会死的。”

    王天纵眯了眯眼睛,轻笑道:“跟北海王氏合作,起码还有一线生机,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出面运作,让轮回进入中洲,天都决战的事情,我可以摆平,我会亲自出手,帮你解决掉现在的麻烦,到时轮回宫以中洲为根基,未来不可限量。”

    这绝对是无比诱人的条件。

    王天纵不觉得秦微白有拒绝的理由。

    秦微白确实没有拒绝,但是也没答应。

    她红润娇嫩的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继续道:“然后呢?轮回宫进入中洲,我们是盟友,接下来轮回是不是有义务帮你扫平天都炼狱?帮你铲除轮回宫?甚至是叹息城?哦,也许你会许诺给轮回宫中洲战神之位,帮你也就是帮我们自己,陛下,我说的对吗?”

    扫平天都炼狱,铲除昆仑城,叹息城...

    之后如何,根本就不用说了。

    北海王氏多年前的那次沉默,导致了李氏的衰落,同样也清晰表达出了他们不愿意跟任何势力共享中洲的意志。

    “北海王氏不需要你们做这些。”

    王天纵淡淡道:“当然,如果你们愿意做,我们也不会反对。”

    “那你希望轮回宫做什么?”

    秦微白语气中似乎有些诧异。

    “婚姻。”

    王天纵道:“让李天澜跟月瞳结婚,加入我北海王氏,你的存在,还有东城家族那个丫头的存在,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可以影响到李天澜,只要让他加入我北海王氏,轮回宫就是北海王氏永远的盟友。”

    秦微白静静的看着王天纵。

    半晌,她才突然笑了起来。

    古老而肃穆的大殿随着她的笑容瞬间犹如百花盛放,明媚灿烂的让人目眩神迷。

    “你怕了!”

    秦微白看着王天纵,很肯定的说道。

    王天纵瞳孔收缩了下,沉声道:“这是对我们各方来说最好的结果。”

    “我不会亏待他。”

    王天纵说道:“月瞳嫁给他就是最明确的信号,秦总可知道林族?”

    “知道。”

    秦微白语气淡然,她已经猜到了王天纵想要说什么,眼眸中光彩更冷。

    “林族当年的先祖,与我北海王氏的先祖就有很深的渊源,甚至毫不夸张的说,林族出自于北海王氏。”

    王天纵眼神灼灼:“只要李天澜愿意加入北海王氏,我可以给他当年林族先祖在北海王氏等同的地位!在这里,李天澜可以拥有跟逍遥一样的权力,日后的地位等同于族长,跟圣霄持平,我甚至可以支持他对付昆仑城,他想要的一切,我都能给他。”

    他站起来,摆了摆手,淡淡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李天澜加入北海王氏,轮回宫和叹息城肯定也会转变立场,北海王氏不会贪图轮回宫和叹息城,等时机成熟的时候,李天澜可以跟当年林族的先祖一样脱离出去,随便建立一个家族,到时候他建立的家族,也会成为北海王氏永远的盟友。”

    秦微白一言不发的听着。

    一直到王天纵说完,她才笑了笑道:“你说的这些,你自己信吗?”

    “你怀疑我?”

    王天纵语调冷冽。

    “李氏已经不可能在跟北海王氏...”

    “那是李氏!我说的是李天澜!”

    王天纵冷笑着打断了秦微白的话:“李天澜在李氏真的会有好下场吗?秦总,李氏覆灭了,我们可以同情,但你真以为李氏就是好人?你自己知道怎么回事,李天澜在李氏,就算我不动他,就算昆仑城不动他,他最后也不会有好下场!李氏偏执,李天澜天纵奇才,却背着李氏的包袱,何等可笑?加入北海王氏,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秦微白看着王天纵。

    她的眼睛轻轻眯起,很细微的动作,不锋锐,却让她整个人显得有些慵懒。

    “你知道什么?”

    她问道。

    “只是推测。”

    王天纵面无表情,说的有些言不由衷。

    有些事情,秦微白不想让王天纵知道。

    同样有些事情,王天纵也不想让秦微白知道他已经知道。

    比如在天都离奇死亡的华武...

    “你恨李氏。”

    王天纵说道:“所以让李天澜加入北海王氏,是最好的道路。”

    “听起来确实不错。”

    秦微白点了点头,话锋一转道:“不过陛下似乎忘记了一些事情。北海王氏,已经不是几百年前的北海王氏,而你,也不是北海王氏的那位天骄先祖。天澜跟林族的先祖也不同。天澜若加入北海王氏,短期内或许会很风光,但等他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下场未必就会比他在李氏的下场好。”

    “陛下,你是枭雄,你不在乎任何人,也可以牺牲一切,包括你的儿女,你的妻子,甚至是你自己,只要你认为对北海王氏有益,你可以牺牲任何东西,数百年前,你们的先祖可以牺牲一切,只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所以才有了今日的北海王氏。如今你牺牲一切,甚至包括牺牲自己的家人,却只是为了守护北海王氏,我理解你的做法,但绝不会跟你共事。”

    王天纵在秦微白面前来回踱步,半晌都没有说话。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良久,王天纵才问道。

    “没有凭什么。”

    秦微白摇了摇头:“我不需要证据,我认为是这样,所以就可以拒绝你,仅此而已。”

    “你拒绝了我...”

    王天纵若有所思的问道:“你知不知道,在帝兵山拒绝我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那陛下又知不知道,我在北海行省能绕开你们的情报系统来到这里的时候,会不会多带两个人过来?”

    秦微白似笑非笑道:“比如宫主...再比如...神。”

    王天纵盯着秦微白,没有说话,似乎是在判断真假。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秦微白笑了笑,淡然道:“看来我现在安全了,对吧?”

    “那李天澜呢?”

    王天纵面无表情道:“我说服不了李天澜,也说服不了你,你拒绝了我的建议,李天澜就是我的敌人。”

    “你杀不了他。”

    秦微白站起来,凝视着王天纵的眼睛,语气冰冷道。

    “李鸿河不可能一直保护他,他也会死的。”

    王天纵意味深长道。

    “那是他该死!”

    秦微白的语气不自觉的变得有些尖锐,清澈的眼神也闪过了一丝怨毒。

    王天纵略微一怔。

    他看着秦微白,语气愈发深沉道:“你恨他?或者说,你恨李氏?”

    秦微白深深呼吸,雪白的小手下意识的攥紧又松开。

    “你想知道原因?”

    她问道:“你信天命吗?”

    “信,也不信。”

    王天纵说:“天命就是气数,或者说气运,并非不能更改。”

    “李氏也有自己的玄学之道,李鸿河虽然不是玄学宗师,但起码也略懂一二。”

    秦微白平淡道:“天澜出生时本来气运极盛,但他自身属于个人的气运却几乎被李鸿河抽空,全部转移到了李氏的整体上。”

    王天纵略微皱眉,他是不懂玄学的,但跟玄玄子相处久了,起码也知道一些:“李天澜的气数,三年前似乎就极为强盛了。”

    “你懂什么?!”

    秦微白冷漠道:“那是李鸿河用李氏上千死人凝聚出来的气运,看上去极为强盛,但实际上却全部都是死气!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天澜的人生会极为顺畅,一路势如破竹,但利用死气凝聚的气运,却很难让他活到中年,那时他必死无疑!不过到了那个时候,天澜也已经将李氏重新带到巅峰了,他的死活,李鸿河显然不会在乎!最起码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就是这么打算的。”

    王天纵嘴角抽搐了下,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这确实是李鸿河可以做出来的事情。

    但王天纵不觉得这有什么错误的。

    如果两人换位,北海王氏需要重新崛起的话,万般无奈之下,他也会选择牺牲自己最为出色的后辈换取整个北海王氏的辉煌。

    这确实是万般无奈。

    但秦微白是李天澜的女人,这所谓的无奈,如何让她接受?

    她恨李鸿河,恨李氏,这是最正常的情绪。

    而且是浓的化不开的仇恨!

    王天纵默默思索着,突然内心一动,下意识道:“不对...”

    他注视着秦微白,眯起眼睛,轻声道:“李天澜现在身负龙脉...”

    如果他的气运全部都是在由死气支撑的话,那他又如何身负全部都是生机的龙脉?

    秦微白漠然。

    她的眼神不舍而凄凉。

    死气是劫。

    三年前,身为无为大师的养女,她在临安求见无为大师的时候,就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无为大师让李天澜的命格重新归于混沌。

    所谓的死气,所谓的劫,则全部由秦微白来承受。

    所以她才会带着轮回宫自取灭亡。

    李天澜已然大破大立身负龙脉。

    她就要替李天澜应劫。

    秦微白深深呼吸,转身离开大殿。

    她无意于接下来的谈判。

    因为无论王天纵说什么,她都不可能答应。

    “你也恨北海王氏...”

    王天纵在她身后淡然道:“这又是为何?”

    秦微白脚步顿了顿。

    他转身看着王天纵,眼神异样。

    “东城皇图当年在昆仑...”

    她笑了笑:“他是被一个女人一剑刺死的,但当时参与围攻的,还有另外一个女人。”

    王天纵眼角猛地一跳,他认真的看着秦微白,没有说话。

    “轮回确实支撑不了多久了。”

    秦微白说道:“但在轮回消亡之前,我们还有足够的能力给你们所有人一个真正的惊喜。”

    “你这是在找死。”

    王天纵缓缓道:“这又是何苦?你到底想要什么?”

    “新时代。”

    秦微白转身前行,她的声音在天下殿里带出了阵阵的回音,激越如凤鸣:“一个不需要任何伟大家族的新时代。”

    “无论在任何时代,北海王氏都会是最伟大的家族。”

    王天纵眯起眼睛。

    “所以...”

    秦微白清脆娇柔的声音在天下殿中不停回荡。

    “你们应当永坠地狱,万劫不复!”

第五十八章:李叔种李树

    这一次的秘密见面可谓不欢而散。

    王天纵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反而更加确认了轮回宫和北海王氏的敌对关系。

    秦微白已经离开。

    但她的声音却仿佛依旧回荡在天下殿这片古老而肃穆的空间中。

    你们应当永坠地狱!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平缓,很清淡。

    没有咬牙切齿,没有歇斯底里,就像是在说着一件最普通的事情。

    平平静静。

    平静到极致,本身就是一种疯狂。

    王天纵能够感受到那份平静背后的坚决。

    那就是恨意。

    不死不休的恨意。

    越平静,越激烈。

    王天纵内心有些烦躁,甚至有些杀机。

    但他却依旧没有阻止秦微白离开。

    他站在天下殿的门前,看着风姿无双的秦微白走上车,看着燃火启动了车子。

    黑色的奔驰在寂静的夜色中倒退,远去,下山,逐渐变成了一个小红点,愈发模糊。

    王天纵一动不动。

    他在思考。

    思考着今晚见面的每一个细节。

    这次的见面虽然双方说了很多,但时间却不长。

    可王天纵却想了很久很久,甚至超过了这次谈话的时间。

    接近深夜的帝兵山上有了风。

    带着深海腥咸气息的风吹过来,沉闷稍退,天下殿前的花草树梢慵懒的随风而动。

    王天纵回忆着刚刚的对话,内心逐渐平静下来。

    他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干扰自己的判断,也不会在心情烦乱的时候做出任何决定。

    谈话的大部分内容开始在他心中淡去。

    王天纵的眼神中重新恢复了深邃。

    天下殿门前有一颗李树,李树并不如何挺拔,但松散的枝干树梢却极为苍翠。

    李树的品种是星国培育的黑琥珀,一般都是在七月下旬成熟,口感极为香甜。

    这是天下殿门前唯一的一颗树木,栽种在花草间,鹤立鸡群。

    王天纵走出大殿,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李树,沉默不语。

    风大了。

    风又小了。

    帝兵山上的灯光逐渐关闭。

    星光黯淡的苍穹上有雷声滚动。

    天下殿一片沉寂。

    站在李树前的王天纵沉默的犹如一尊雕像。

    “要下雨了。”

    一道温柔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夏至出现在王天纵身边,她看着丈夫,有些灵动活泼的眼神带着忧虑:“先回去吧?”

    王天纵摇了摇头,还在思索。

    “谈的不好?”

    夏至问道。

    王天纵嗯了一声,笑道:“比没谈之前还要糟糕,我不该邀请她来的,没什么意义。”

    他从来不介意跟妻子说黑暗世界的大势与自己的谋划。

    夏至性子活泼单纯,甚至有些娇憨,对于黑暗世界的一切根本就不放在心上,王天纵也不指望妻子能为自己分析什么。

    他说了。

    她听了。

    她忘了。

    仅此就足够。

    “轮回宫...”

    夏至皱了皱眉,她性子单纯,但却不是真的没心没肺,王天纵这段时间愈发沉默,她看在眼里,隐约也知道这是为什么。

    这也是她不解的地方。

    “轮回宫,为什么会给你这么大的压力?”

    夏至问道。

    “因为轮回宫主。”

    王天纵的眼神深邃而阴沉。

    夏至知道轮回宫主。

    不是因为轮回宫主战败了古行云,而是因为那个女人曾经带着轮回十二天王直接上了帝兵山,并且全身而退。

    “她很强吗?”

    夏至眼神有些疑惑。

    王天纵沉默了一下,似乎也在思索这个他本应该知道答案的问题。

    轮回宫主的战力到底如何?

    “不强。”

    王天纵思索了下,摇了摇头:“但也很强。”

    夏至静静的看着王天纵。

    站在神榜第一的角度来看轮回宫主,轮回宫主确实不算强大,尽管她如今在神榜中的排名极高。

    “如果论纯粹的战斗力的话,轮回宫主应该不会是古行云的对手。”

    王天纵说道:“三年前古行云的那次失败,完全是大意了,他根本没有料到轮回宫主用出了他们昆仑城的十方绝域。如果现在两人遇上,古行云会胜,虽然自身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但他确实是要比轮回宫主略强一线。”

    “那...”

    夏至张了张嘴。

    古行云略强于轮回宫主。

    所以他即便胜了轮回宫主, 自身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王天纵强于古行云。

    夏至不认为自己的丈夫胜了古行云需要什么代价。

    神榜第一和神榜第五,差距看似不大,但那微妙的距离却同样也是天差地别的距离。

    昆仑城与北海王氏共存于中洲,不是因为他们的武道实力可以跟北海王氏分庭抗礼,而是因为大势,因为政治,因为权谋,因为平衡,因为很多东西。

    各大超级势力之间,领袖的实力是很关键,但没有关键到可以决定生死存亡,否则北海王氏早就一统全世界了。

    但轮回宫不同。

    轮回宫发展极快,可他们至今没有根基,也没有底蕴。

    轮回宫主就是一切。

    她一死,轮回就会彻底覆灭。

    轮回宫主如果略逊于古行云的话,王天纵又为何如此重视她?

    “只是胜负的话,确实是这样。”

    王天纵说道,他想起了轮回宫主当初登临帝兵山时那隐而不发的一剑。

    “她强大的不在于她的综合战力,而是在于那一剑!”

    王天纵眯起了眼睛,眼神有些阴冷。

    任何高手都有在绝境中临死反击的手段。

    可轮回宫主那一剑给王天纵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对方的综合战力并不算多么顶尖,可当初那一剑带给他的感觉却让他感受到了近乎致命的威胁。

    那是惨烈的无视生死的一剑。

    一剑出,轮回宫主必死,但王天纵也不认为自己可以完好无损的接下来。

    他会重伤。

    而且是绝对的大重伤!

    这一剑才是轮回宫主能够跻身神榜最前列的关键。

    她不算强,但也很强。

    “就是因为这个?”

    夏至眼神有些迷惑。

    “这是一个原因。”

    王天纵轻声道:“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她是个疯子。”

    一个性格极端且疯狂的女人掌控那一剑,任何人都会忌惮,会重视。

    秦微白说轮回宫就算在不能支撑的时候也会给所有人一个惊喜。

    王天纵不怀疑这一点。

    仅仅是那一剑,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足以成为惊喜。

    王天纵深深呼吸,抽出一支烟点燃。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在沉寂的夜中显得有些刺耳。

    王天纵掏出手机看了看,是苍穹的电话。

    北海王氏的半步无敌境高手苍穹。

    即便在黑暗世界的乱战中,他也是极少出手,只有北海王氏的几个核心人物知道,苍穹早在一年多前,就已经带着一些精锐秘密进入了雪国。

    王天纵接通了电话。

    “陛下。”

    苍穹没有任何废话,第一句话就直奔主题,他的声音有些疲惫和复杂,轻声道:“我刚刚得到消息,弗拉基米尔家族已经被灭族了。”

    即便是以王天纵的心智,听到这个消息也忍不住手掌一颤。

    弗拉基米尔。

    在雪国语言中,意为拥有世界。

    弗拉基米尔家族不曾拥有世界,但某种程度上,却可以说是拥有雪国。

    雪国六大寡头之一,弗拉基米尔家族每一个重要人物在雪国都是身居要职, 或者在不同的领域内呼风唤雨,可如今苍穹传来的消息,却是灭族!

    不止是族长被杀。

    而是全族被灭。

    如此根深蒂固的寡头家族在雪国消失,恐怕不用等到天亮,整个雪国都会彻底陷入混乱。

    “谁干的?”

    王天纵凝声道。

    “目前所有的线索都指向极地联盟,看上去像是极地联盟的内乱,但这也太夸张了些。”

    苍穹苦笑着说道。

    王天纵沉吟不语。

    极地联盟内乱,乱到弗拉基米尔家族被灭族的地步,确实夸张。

    即便是在极地联盟,弗拉基米尔家族也是最核心的组成部分之一,在联盟内举足轻重,如果仅仅是内乱,最多也就是换个族长的事情,全族被灭, 这足以动摇极地联盟的根基,内乱的任何一方都不会这么做。

    极地联盟如今的主宰代号暴君。

    在新神榜排名中位列第七位,他是暴君,但可不是傻子。

    “轮回宫出手了。”

    王天纵语气低沉的说道。

    他没有最直接的证据证明轮回宫出手。

    但轮回宫这三年来在雪国的一些动向,却足以支持王天纵做出这个推测。

    三年前,他曾经邀请暴君来北海王氏做客。

    暴君如约而至。

    王天纵已经提醒了他注意轮回宫,可暴君很快就被极地联盟接下来爆发的内乱牵扯了精力。

    三年来,极地联盟内部动荡不停,但始终还在控制范围之内。

    弗拉基米尔家族被灭族,绝对是轮回宫亮出的第一颗獠牙!

    在黑暗世界中,这也将成为最为明确的信号。

    因为这意味着极地联盟的内乱已经完全失控。

    意味着极地联盟的江山岌岌可危。

    极地联盟如果彻底崩塌,整个雪国甚至整个东欧的黑暗世界,谁会是新的王者?

    最起码在局势不明的情况下,任何一个超级势力,都有希望。

    王天纵呼吸急促。

    他甚至不用去想接下来的场面。

    没有人愿意放弃这么大的利益。

    黑暗世界本来就是一片混乱,如今极地联盟岌岌可危,不会让黑暗世界的乱局停下,反而会给所有人一个死战到底的理由。

    而整个雪国,也将成为黑暗世界所有势力角逐的战场!

    王天纵阻止不了这一切。

    这次的事情,他不想参与都不可能。

    雪国距离北海行省太近了。

    各大势力在雪国争锋,对北海王氏绝对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威胁。

    更重要的是,在各大势力眼中,距离雪国很近的北海王氏,同样是不容忽视的威胁。

    王天纵突然发现北海王氏的处境竟然如此急迫。

    他还有很多的事情没做。

    李鸿河没死。

    李天澜没死。

    跟昆仑城的合作也没有正式开始。

    如今雪国,这个全世界疆域最庞大的国家又成了战场。

    如果这是轮回宫的目标,那么如今这一切都不会是巧合。

    王天纵深深吸了口香烟。

    乱局之中,他的眼神比起平日里还要冷静。

    那是没有任何情绪的冰冷和理智。

    “我知道了。”

    他拿着手机:“静观其变,不要做出头鸟,我会派人过去,等我解决了中洲的事情,我也会亲自过去。”

    “好。”

    苍穹的声音振奋。

    一句话的时间,王天纵的眼神已经变得平静而坚决。

    王天纵挂断了电话,看着面前的李子树。

    七月初。

    树上已经挂满了果实,虽然还不是彻底成熟,但颜色已经转变成了浓郁的紫色。

    王天纵伸出手摘了一颗果子,随手擦了擦,放进嘴里。

    未熟的果子有些酸涩。

    王天纵却吃的很认真,将所有的苦涩一点点的吃进了肚子里。

    “酸的。”

    他说了一句,随手扔掉了果核。

    他的动作很轻。

    但果核飞跃的轨迹却笔直如线,瞬间穿透了整个果树。

    天下殿前无剑意。

    但茂密的果树却在一瞬间骤然炸裂,树枝,树干,树根,所有的一切都飞舞向高空。

    细微的风吹过去。

    凌乱飞舞的果树悄然间完全消失。

    地面上的一个深坑成了果树存在的唯一痕迹。

    夏至怔怔的看着李树在空中灰飞烟灭。

    她至今还记得当初这颗果树栽种在天下殿前的场景。

    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孩子。

    王天纵也是个孩子。

    李狂徒也是个孩子。

    那个时候,李鸿河还是中洲的战神,还是他们这些孩子的李叔叔。

    那是一个春天。

    李叔叔跟王伯伯以及北海王氏的几位顶尖人物在天下殿意识。

    还是孩子的王天纵和夏至在天下殿前玩闹。

    王天纵手里拿着一个果子咬了一口。

    他当年说:“酸的。”

    于是果子被他扔出去,扔到了天下殿的正门口。

    李叔叔从门口走出来,随手接住了王天纵扔过来的果子。

    于是天下殿门前多了一颗李树。

    李叔种下的李树。

    这些年来,除了在枭雄台枭雄石上刻下的名字,这颗李树已经是李鸿河留在帝兵山的最后一点痕迹。

    如今这点痕迹,或者说情义,已经被剑意完全绞碎,归于虚无。

    李树不在了。

    李叔似乎也没必要存在了。

    夏至的眼神有些伤感。

    一脸平静的王天纵转过身,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先睡吧,我去趟实验室,然后直接下山。”

    “下山?”

    夏至娇躯一颤。

    “先去昆仑,再去临安。”

    王天纵语气平淡。

    时间不多。

    他决心已定,不想在耽搁了。

    夏至默然,欲言又止。

    轮回宫,临安,李天澜,雪国...

    黑暗世界巨变已经发生。

    即便是王天纵,这次似乎也没什么把握。

    否则他根本不用去实验室那那份提炼出来的永生药剂。

    关键时刻,那就等于是王天纵的一条命。

    “小心,我在家里等你。”

    夏至轻声道,她的眼神有些忧虑。

    “放心。”

    王天纵笑了笑:“等我回来的时候,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了。”

    他从夏至身边走过去。

    路过了那颗李树原本存在的土坑。

    王天纵一脚踏过。

    漫天剑气陡然从上方垂落, 刺入地表。

    坚硬的地面开始颤抖,土坑飞速扩散,地面在塌陷,变成了一个方圆数十米的圆坑。

    坑底冒出了水光。

    看上去像是一片小池塘。

    李树的所有痕迹彻底消散。

    “种点荷花吧。”

    王天纵说道:“明年就可以吃到你做的莲子羹了。”

    ......

    王天纵一直在实验室内呆到了深夜。

    离开实验室的时候,他的脖子里已经多了一个水晶吊坠。

    吊坠晶莹剔透,形状古怪,看上去像是一个小哨子,几滴深紫色的液体在哨子内缓缓流淌,光芒炫目。

    他重新回到了天下殿。

    夏至已经离开。

    被他一脚踏出来的小池塘里水光愈发明显。

    王天纵随意看了一眼,重新走进了天下殿。

    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

    殿内一片黑暗。

    王天纵没有开灯,只是在黑暗中一步一步的走进大殿深处。

    他登上了台阶,重新回到了象征着北海王氏至高权力的白玉王座上。

    王天纵的表情慎重而谨慎。

    他触碰了下椅背后方一个不易察觉的机关。

    白玉王座开始向前推动。

    无声无息。

    一条隐蔽的通道在王座下方露出来。

    王天纵一脸平静的走了进去。

    王座重新合拢,彻底合拢的瞬间,带起了一道咔嚓的轻响。

    于是隐蔽的通道里亮起了灯光。

    灯光幽暗。

    王天纵在幽暗的通道里走了很久,他的面前才出现了一道古铜色的大门。

    古铜色的大门在灯光中泛着阴森的光泽。

    两扇门,两幅徽章。

    左侧的门板上雕刻着北海王氏苍穹与大海的家徽。

    而右侧门板上,却凌乱的雕刻着一些线条。

    看似毫无规律的线条说不出的阴冷诡异,混乱的线条朝着中间聚集,模糊的形成了一个轮廓。

    轮廓上方有两个不规则的菱形,像是一双眼睛。

    恶魔之眼。

    两只眼睛,左眼代表通行,右眼则代表毁灭。

    王天纵伸出手,触碰了下左侧的眼睛。

    门板中央凹陷下去,浮现出一块屏幕。

    王天纵输入密码。

    屏幕中射出了光芒,扫遍王天纵全身,随即咔嚓一声,古铜大门向着两侧打开。

    一股凛冽的冰寒扑面而来。

    门后的世界,依旧是一条窄小幽暗的通道,只不过却极为寒冷干燥。

    王天纵沿着通道又走了很久,才来到另一道门前。

    一样的程序。

    第二道大门打开。

    门内的世界是一个超低温的大厅,温度甚至已经逼近了零下五十度。

    王天纵的呼吸中带着白色的寒气。

    他默默的扫视着眼前的大厅。

    大厅极大。

    一具具冰棺是大厅里唯一的东西。

    冰棺一排一排的排列着,足有数百具冰棺。

    只不过目前所有的冰棺中已经有绝大多数都空置起来,只有少量的冰棺中,躺着一个个宛若沉睡的身影。

    这座大厅,论位置,此时应该已经在北海王氏枭雄台的地下数十米的下方。

    而少量冰棺中的身影,就是北海王氏隐藏的最为隐蔽的力量。

    恶魔军团!

    王天纵站在门前。

    门前有一排按钮,像是开关。

    王天纵伸出手,轻轻触碰着面前的按钮。

    极寒的低温中,他的头脑愈发冷静。

    提炼永生药剂。

    唤醒几乎从来都不出现的恶魔军团。

    都是为了应付接下来的乱世。

    如果他说服了秦微白,这一切或许都用不上。

    但秦微白拒绝了他。

    她恨北海王氏。

    王天纵皱了皱眉,因为东城皇图。因为当年。

    他看着面前的按钮,面无表情的自言自语道:“东城皇图是谁?”

    他的手指按了下去。

    按钮轻轻动荡。

    大厅里响起一声正常人听不到的嗡鸣超声波。

    声波席卷大厅。

    特殊,特定的波段以肉眼不可见的状态环绕在距离王天纵最近的几具冰棺周围。

    悄无声息的。

    冰棺之中,一个又一个似乎在沉睡的身影睁开了眼睛。

    一只一只有些僵硬的手掌抬起来,扒开了手中的冰棺。

    冰棺里的人影带着浑身的冰屑坐起来。

    每个人都沉默无声的看着王天纵。

    画面诡异而惊悚。

    王天纵路过走过面前的冰棺。

    对应着每个人的启动口令在大厅中响起,沉稳而清晰。

    “沉默。暗影。狂潮。秋水。琥珀。怒海。平湖。末日。屠戮。神剑。天罚。死亡。”

    王天纵清晰的声音在大厅里不停回荡着,恶魔军团就是北海部队最神秘的底蕴之一,每一名战士,在经过改造之后都必须回到这里沉睡。

    他们的强大无可比拟。

    但过于强大的力量却让他们的**处在接近崩溃的边缘。

    所以大多数的时间里,他们都是在最低的温度下沉睡着,他们跟中洲的兵马俑不同,跟东岛的草稚部队也不同,他们的战斗力极度强大,但却因为不能控制住过于强大的力量,而不能长时间暴露在外界。

    于是兵马俑和草稚部队成了可以随时用口令唤醒,随时可以重复使用的超级改造战士。

    而恶魔军团,成了北海王氏的底蕴,成了最残酷也最奢侈的...消耗品!

    王天纵看着冰棺中坐起来的身影,眼神平和的吐出了最后一个口令。

    “灭绝。”

    十二句口令。

    十二名战士的身体同时震动了一下。

    依旧是沉默无声的。

    但所有人的眼神都集中在了王天纵身上。

    “口令...正确。”

    一道有些机械的声音响起,似乎沉睡了太久,以至于他们一时间还有些迟钝:“何事?”

    “请各位前往雪国。”

    王天纵语气平静。

    北海行省的上空骤然响起一声狂雷。

    狂雷笼罩了整个帝兵山,巨大的声浪生生灌入地底,酝酿许久的暴雨倾盆而至,狂乱飘洒, 枭雄台下扬起了巨浪,拍击着帝兵山,地下数十米处的恶魔大厅中,除了沉闷的雷声,只剩下狂暴的潮声。

    潮声不绝。

    僵硬迟钝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我们...马上...出发...”

    他们是北海王氏最奢侈的消耗品。

    从被唤醒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了改变不了的命运。

    十二人,依次走出冰棺,走向大厅出口。

    王天纵站在他们身后深深鞠躬。

    巨大的潮声中,他的声音在大厅里不断扩散,平静而恭敬。

    “北海王氏后辈王天纵,恭送各位前辈上路。”

第五十九章:江上雨煮江上雨

    (第二更)

    ...

    华亭小雨。

    绵密的雨丝如同充斥着成片天地的透明丝线,乱而有序的下坠着,浸染着整座城市,浸染着城内的黄浦江。

    江水平缓。

    雨丝落入江面,带起满江细小的涟漪。

    小雨下的悠闲,下的温柔,近似无忧无虑的雨幕中,整座城市都带着一片烟雨朦胧的闲适。

    江面上飘着一条小船。

    那是黄浦江上最小的观光船。

    船由西向东,有人坐在船头,安静饮茶。

    从高处居高临下的看过去,雨中的城,城中的江,江上的船,船上的人,安静美丽,像是繁华中一副极为素雅的画卷。

    透过干净光亮的落地窗,李天澜静静的看着。

    他身后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

    女人三十来岁的年纪,相貌普通,但气质高雅,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职业套裙,笑容优雅礼貌,很真诚很端庄的模样。

    李天澜背对着他站着,看着窗外的雨,似乎在怔怔出神。

    这里是盛世金融集团位于顶层的会客室,李天澜今天来这里,是代表着东皇殿来跟韩东楼签订合作协议。

    坐在李天澜身后的女人是韩东楼的秘书。

    韩东楼在开会。

    倒不是说韩东楼故意怠慢李天澜,据说会议从昨天半夜开始,一直进行到现在都没有结束,就连韩东楼的秘书,都是在李天澜到来后从会议室出来专门接待李天澜的。

    这已经是很高的重视。

    “李先生,茶要凉了。”

    秘书轻笑着说了一句。

    李天澜摆摆手,回过身看着秘书问道:“韩总还需要多久?”

    “应该很快了。”

    秘书看了看表,无懈可击的微笑着:“韩总已经吩咐法务处拟定合同,最迟今天中午,您就可以拿到盛世基金的投资。”

    李天澜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已经跟东皇殿的每个人都沟通过,每个人都认为目前他们没有理由拒绝这笔投资。

    任何势力想要发展,金钱或许不是最重要的,但绝对是最基本的,号称年青一代四大势力的东皇殿如今太过单调,人员不超过十个,各种部门一个没有,也没有属于自己的人脉网络和情报系统,更没有支持东皇殿继续发展的经济来源,这与其说是一个势力,倒不如说是一个随时都可能各奔东西的小团伙。

    这种事情在之前还没什么问题。

    可毕业将至,等到最终演习过后,东皇殿如果可以取得胜利,就会以两院第一的成绩成为新一届的自由势力,到时候各个部门各个机构就必不可少。

    十五亿听起来很多,但对于任何新生势力来说,其实都不算是一笔巨款,只能算是一笔启动资金而已。

    李天澜之所以决定接受韩东楼的投资,还是因为盛世基金这块金字招牌,盛世基因,韩家,这是中洲资本最为雄厚的中立家族,只要拿下初期的投资,那也就意味着他和韩家今后更多合作的可能性。

    只要李天澜和东皇殿表现出足够的潜力,韩家今后的投资就会不断加大,对于东皇殿而言,充分的资金就代表着飞速发展的保障。

    而且只要他带着东皇殿冲过这次演习,又有盛世基金这块金字招牌在,他今后得到的投资也将会更多,甚至不仅局限于金钱。

    前提是李天澜足够强大。

    或许至今仍然有很多人怀疑李天澜这个早已名不符其实的神榜第九。

    但李天澜自己却信心十足。

    他的实力确实已经远不如在天都决战时那般强势,但更强大的潜力却让他拥有更广阔的未来。

    拿到韩东楼的投资,他不认为自己亏本,也不认为韩东楼会亏本。

    他甚至觉得这是韩东楼最成功的投资之一。

    李天澜低头看了看表。

    上午九点五十分。

    他皱了皱眉,刚想开口,秘书的手机就已经响起。

    秘书接通了电话倾听一会,随即说了声是。

    “李先生,韩总已经散会,他马上就会过来跟您见面。”

    秘书站了起来,笑容愈发柔和。

    “好。”

    李天澜应了一声,视线转动间,透过会客室的玻璃,他已经看到一群人正从会议室内走出来。

    这是一个大概二十人的团队。

    男男女女,从年轻到中年都有,每个人的眼神中此时都闪动着兴奋和凝重的光芒,整个团队依次走出会议室,脚步匆促。

    沉稳而坚毅的韩东楼走在最后面。

    看上去很文静性格却十足彪悍的韩新颜跟在韩东楼身边,落后一步。

    而另外一名很年轻的女子则跟韩东楼并肩而行,两人神色平静的谈论着什么。

    李天澜略微眯起眼睛,一言不发的看着。

    那是一个最多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女人。

    看到他的瞬间,李天澜恍惚之中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秦微白。

    她比秦微白略矮。

    风姿容貌也要稍逊一分。

    但即便稍逊一分,同样也已经是绝美。

    一样的锋利,一样的精致,一样的自信。

    一样,却又不一样。

    站在韩东楼身边的女人极为高傲。

    那是一种清晰可见的,似乎不把所有人看在眼中的高傲,她并不冰冷,但因为这份高傲的存在,她看上去却显得极为冷漠。

    冷漠和高傲同样也是自信。

    她神色平静的跟着韩东楼并肩而行,论气场,甚至比起韩东楼还要更盛一份。

    视线中,女人走出会议室,跟韩东楼握了握手,随即转身。

    最先走出会议室的团队跟在女人后方,簇拥着女人走向电梯。

    前呼后拥的女人路过会客室。

    她的身影突然顿了顿,转身看向了会客室的李天澜。

    两人隔着玻璃对视一眼。

    李天澜淡然无畏。

    女子面无表情的转身,继续走向电梯。

    她的身姿摇曳,银色的高跟鞋敲在地面上,清脆的声音似乎落在每个人的心口,带着锋芒。

    韩新颜走在女人身边送她下楼。

    韩东楼走进了会客室。

    “那是谁?”

    李天澜问道。

    “怎么,有想法?”

    韩东楼笑着坐在沙发上,挥挥手示意秘书离开。

    “她对我有敌意。”

    李天澜说道,刚才那一瞬的对视虽然短暂,但他却可以清晰的察觉到对方眼神中陡然爆发出来的凌厉锋芒。

    “正常的。”

    韩东楼笑着剪开一支雪茄:“你给人家的未婚夫带来那么大的压力,还把人家的小姑子拖进我的车里,人家凭什么对你心平气和?”

    “未婚夫?”

    李天澜眼神一闪,坐在了韩东楼对面。

    韩东楼把雪茄递给李天澜。

    李天澜摇了摇头,自顾自的掏出一支香烟。

    “她是王圣霄的未婚妻,也是我这次的合作伙伴。”

    韩东楼吸了口雪茄,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有些深沉:“北海王氏的唐大小姐,未来北海王氏的女主人。”

    “那...”

    李天澜有些意外,想着刚才那个高傲的女人,又想起宋词,他问道:“宋词呢?”

    “连你都能拥有不止一个女人,为什么王圣霄不可以?唐诗宋词,北海王氏年青一代最出彩的两个女性,甚至某些方面来说,比起王月瞳都要出彩。”

    韩东楼笑道:“尤其是唐诗,相比于两三年前才出现的宋词,唐诗很小的时候就被当成北海王氏的经济掌舵人来培养的。北海王氏传承近十代,数百年的李氏,你无法想象他们的产业有多大,而现在,所有的产业都是唐诗在负责。”

    “厉害。”

    李天澜吸了口烟,轻声道。

    武道领域有天才。

    金融商业领域同样也不乏天才。

    “确实厉害。”

    韩东楼点点头:“雪国那边,极地联盟正在内乱,昨晚一个寡头家族被彻底灭族,雪国内部动荡,唐诗今天过来,是想联合盛世基金针对雪国卢币了。”

    “那投资?”

    李天澜双眉一扬。

    北海王氏和盛世基金联手狙击卢币,势必要调动大量的现金。

    “一码归一码。”

    韩东楼摇摇头:“十五个亿随时都可以给你,不碍事。”

    秘书去而复返。

    她的身边跟着一个满脸精明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男人将手里的文件夹放在韩东楼身边,弯腰道:“韩总,合同已经拟好了,签字就可以生效。”

    韩东楼随意的点点头,将合同向着李天澜推了推,道:“这是我们之间的合同,东皇殿每个人都要签字,十五个亿也会在下午之前到位,你看一下,没有疑问的话,我就是东皇殿的第一位投资人了。”

    李天澜打开了文件夹。

    合同很厚。

    因为合同有很多份。

    单份其实就是两页。

    上面强调了盛世金融集团占据东皇殿百分之十的利益。

    同时强调了盛世金融集团今后在东皇殿势力范围内所拥有的权力。

    除此之外,就全部都是盛世金融集团对东皇殿后续投资的补充。

    比如李天澜如果在最终演习之后可以活下来,盛世金融集团会再次追加五亿投资,如果东皇殿可以获得最终演习的胜利,投资规模将追加到三十亿。

    最让李天澜蛋疼的是,这份操蛋合同竟然还声明如果李天澜可以跟东城如是或者王月瞳结婚的话,盛世金融集团将会追加的数额。

    李天澜嘴角抽搐着看完合同,他完全可以想象到李拜天他们看到这份合同后的表情。

    他将合同收好,面无表情道:“没问题。”

    “资金下午之前就会到位。”

    韩东楼说道:“从今往后,你就是盛世金融集团的投资对象之一,在一定的范围内,盛世基金会给你一定程度上的支持,但不包括针对中洲的六大集团。”

    李天澜点了点头。

    他能正确理解这个支持,但是...

    “你不怕六大集团报复你?”

    李天澜问道:“毕竟我的身份比较敏感,北海王氏和昆仑城如果知道你投资东皇殿...”

    “知道就知道了。”

    韩东楼淡淡道:“那又如何?我如今所投资的, 都是有希望在日后成为有无敌境高手坐镇的势力,是正常的商业行为,钱是我的,我愿意给你,轮不到其他人废话。”

    “他们可不止是会废话。”

    李天澜淡淡道。

    “你不懂的。”

    韩东楼平静道:“韩家如今虽然没有无敌境高手,但我们掌握的力量却也不是谁都可以忽视的。韩家可以崛起,最难的还是在最初的几年,那个时候,我有资金,有手段,但却没有足够的力量。就像是一个怀里抱着黄金在闹市区行走的孩子,那个时候,确实也有人打过韩家的主意。”

    “你是怎么做的?”

    李天澜问道。

    “我?”

    韩东楼眼神中狠辣的神色一闪而逝:“我直接在中洲内部掀起了一场金融风暴,从香江席卷到华亭,那是韩家在中洲的立足之战,无论北海王氏还是豪门集团,还有我们自己,都损失惨重。但从那以后, 敢对我们在伸手的就少了。”

    “之后韩家金钱开道,投资六大集团,这么多年下来,六大集团内都有我的朋友,在我需要的时候,我可以在六大集团同时发出自己的声音,这就是我的力量,我的钱砸出去,这种力量从不存在,但却无所不在,就像...”

    “就像是第七大集团。”

    李天澜淡淡道:“中立集团?”

    “没有这种说法。”

    韩东楼笑着摇摇头:“但韩家至今确实已经不用屈从任何人的意志,除非是我们心甘情愿。”

    李天澜点了点头。

    绝对的财富确实可以无惧一切。

    韩家是没有无敌境高手,但他们有钱。

    韩东楼如果真的发疯,丢出数百上千亿来买条人命,不要说普通杀手,恐怕绝大多数无敌境看在这海量财富的份上都乐意去给韩东楼打一次工,将那人的脑袋摘回来。

    “那么...”

    李天澜拍了拍桌上的文件夹。

    “合作愉快。”

    他说道。

    “合作愉快。”

    韩东楼伸出手跟李天澜握了握。

    李天澜拿着文件夹,走向窗边。

    窗外的雨丝渐疾。

    站在上百层的高空向下看,李天澜依旧能够看清楚江面的一切。

    满江的涟漪不断扩散,层层叠叠。

    江上的小船静静的飘着。

    雨还在下。

    船上的人还在饮茶。

    李天澜眯起了眼睛。

    他的内心逐渐安定下来。

    签下这份合同,等演习结束之后,东皇殿就会有一个真正的开始。

    李氏也会有一个真正的开始。

    “虽然投资少了一些...”

    李天澜说道:“不过还是要谢谢你,韩总。”

    韩东楼笑了笑,平静道:“已经很多了,我也不想白白丢钱,等演习结束后,我或许还会继续追加投资。”

    “你一定会。”

    李天澜看着窗外的雨,轻声道。

    韩东楼笑而不语。

    李天澜不会知道,身边这位口口声声说着不想白白丢钱的韩总给他的这十五亿意味着什么。

    盛世基金确实投资了东皇殿,也投资了幽影,三千界以及积雷峰。

    但李天澜不知道的是,盛世基金韩东楼投资三千界的那三十亿...至今给出去的还不到十亿。

    李天澜有十五亿的投资。

    他得到的就是十五亿。

    三千界有三十亿的投资,但得到的,到如今还不到十亿。

    三十亿很多。

    但分期投资和一次性投资却是本质的区别。

    “你有信心就好。”

    韩东楼笑着拍了拍李天澜的肩膀:“自信是好事,但给你一句忠告,千万别小看王圣霄和古寒山。也别小看江上雨。”

    江中的小船已经飘到了盛世大厦的斜对面。

    李天澜摇了摇头道:“我不会小看任何人。”

    韩东楼嗯了一声,看着李天澜,突然道:“是不是压力很大?”

    “还好。”

    虽然觉得韩东楼的态度有些奇怪,但李天澜却依旧不动声色。

    韩东楼静静的看着李天澜。

    看着他不动声色,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的脸庞。

    他并不如何了解李天澜。

    但几次见面,却隐约可以感受到他内心的压抑。

    作为李氏的传承者。

    他的人生只有一条路。

    如今他走过了起点。

    在他面前,是北海王氏,是昆仑城的继承人。

    之后或许还有整个北海王氏,整个昆仑城,还有南美蒋氏,以及更多的敌人。

    这样的一生...

    “你快乐过吗?”

    韩东楼突兀的问了一个没什么意义的问题。

    李天澜沉默了很久。

    “快乐过。”

    他说道。

    韩东楼笑着指了指窗外,意味深长道:“当有一天你可以名正言顺的站在这里的时候,才是真正的快乐。”

    他转身走向会客区门口。

    李天澜站在原地看着窗外。

    这里已经接近了华亭的最高点。

    站在这里看外界,是向下看,是俯视。

    一片烟雨朦胧中,整个世界似乎都被他踩在脚下。

    “韩总。”

    李天澜突然叫了一声。

    韩东楼疑惑的转身。

    “在借你一块玻璃如何?”

    李天澜伸手在落地窗前轻轻一划。

    无声无息间,整个玻璃全部破碎。

    剑意悄然而起,又随着玻璃碎片归于虚无。

    数百米的上空因为少了遮挡,冷风冷雨瞬间灌入会客区。

    李天澜只是盯着江中那条小船。

    他向前走了一步,直接从这座华亭高度还在东方明珠之上的建筑上跳了下去。

    刚刚走进会议室的韩新颜下意识的惊呼了一声。

    李天澜身体腾空。

    不是坠落。

    而是激射!

    天空阴沉,风雨如晦。

    李天澜的身体如同利剑,撕裂了呼啸的风,在数百米的高空一跃而下,直扑下方的黄浦江!

    风雨之中,他白色的身影犹如一抹流光,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疯狂。

    黄浦江上有一条小船。

    船头的饮茶人抬起头,望向苍穹。

    苍穹上方出现了一条白影,带着漫天极坠的风雨一脚踏在了船头上。

    “嘭!”

    沉闷的声响中,整条小船陡然巨震。

    同时巨震的还有船头喝茶的那道身影。

    小船摇摇晃晃,船底却毫无波浪。

    涟漪继续扩散。

    所有的波浪似乎都被船头喝茶的那道身影给生生压制下去。

    他的脸色一阵惨白,嘴角也浮现出了一丝苦笑。

    “这出场确实够帅的。”

    他看着从天而降的李天澜说道。

    李天澜站在船头,淡淡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在盛世大厦?”

    “我说猜的你信不信?”

    船上独自喝茶的江上雨微笑着看着李天澜。

    他的嘴角涌出了一丝血迹。

    “轰!”

    刹那之间,以小船为中心,黄浦江上百米方圆的江水骤然沸腾。

    一片冲天的白浪近乎狂暴的涌上高空,仿若要倾覆整个江面。

    唯有小船依旧安静的飘荡着。

    小船上的江上雨拿起了茶壶。

    飘零在江上的雨丝逐渐灌入茶壶中。

    他弹指燃火,雨丝跟茶水逐渐变得滚烫。

    江上雨煮江上雨。

    “喝茶。”

    简直就是神出鬼没的江上雨给李天澜倒了一杯茶,笑道:“我们早就该聊聊了,这里正合适。”

    ...

    (第二更~感谢新盟主炎枫1988~)

第六十章:临安·敬江山(上)

    鲜血顺着江上雨的嘴角滴落下来,落在他的胳膊上。

    江上雨的笑容平静安宁。

    刚才那一瞬间,李天澜从高空跃下,落在甲板上的那一瞬间,实际上等于是时隔三年后李天澜和江上雨的又一次交手。

    或者说是第一次,也是必然的交手。

    江上雨想跟李天澜合作。

    既然是合作,他就必须要知道李天澜的实力。

    李天澜也让他看到了自己的实力。

    百米之上的当空一跃,借助凌厉无匹的冲击力,李天澜落地的一瞬间就重伤了江上雨。

    江上雨本来想将这狂暴的力道压制下去,可他出手的一瞬间,竟然没有感受到剑意。

    他能感受到的只有力量!

    充沛澎湃,狂暴的完全可以粉碎一切的力量!

    绝对的力量直接冲破了他的压制,深入水底,最终在水面上炸开。

    方圆百米的平静水面骤升滔天白浪。

    白浪冲上数十米的高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遮天蔽日,犹如江面上升起的烟花。

    伤势深入肺腑。

    江上雨却一脸宁静,他的眼神甚至有些喜悦。

    李天澜确实是值得合作的目标。

    李天澜走到江上雨面前坐下来,将手里滴水不沾的文件夹放在一边。

    江上雨递给他一杯茶。

    李天澜一饮而尽。

    茶水微苦。

    “说吧。”

    李天澜懒得多待。

    江上雨也不想让他多待。

    他揉了揉胸口,苦笑道:“你下手够重的。”

    “你自找的。”

    李天澜淡然道。

    江上雨笑了笑,平静道:“我能知道你在盛世大厦,王圣霄和古寒山肯定也会收到消息。”

    “瞒不住人的。”

    李天澜说。

    他也没想瞒着,盛世基金给他的投资本来就是要在最短的时间里用出去,增强自己的实力。

    最起码在李天澜看来,盛世基金投资东皇殿的消息,就远不如他跟江上雨今日这次见面更值得保密。

    所以他才会如此高调的凌空而下,瞬间重伤了江上雨。

    如此即便消息泄露,江上雨也有着一身重伤做理由。

    “最终演习,你有多大把握?”

    江上雨再次给李天澜倒满了茶水,轻声问道。

    “我会赢。”

    李天澜转动着手里的茶杯,语气平淡。

    他没有说自己有多大把握,但简单三个字,却完全显示了他的绝对信心。

    江上雨眯了眯眼睛。

    “我的直觉告诉我,我竟然应该相信你。”

    江上雨看了李天澜半晌,才微笑起来:“不过对敌人多了解一些总不是坏事。”

    他伸手入怀,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优盘放在李天澜面前。

    李天澜看了他一眼。

    “过去三年来,王圣霄,古寒山,还有宋词出手的一些录像。”

    江上雨指了指优盘:“这算是很宝贵的情报了,希望你能够看出些什么。”

    “王圣霄...”

    李天澜说了一句,似乎有些意外。

    李天澜不奇怪江上雨这里有关于古寒山的资料。

    江家再怎么说也是豪门,近几年他们试图跟北海王氏联姻的时候,对昆仑城的橄榄枝也并非是完全拒绝,如今古寒山进入三千界,代表着江家和昆仑城的进一步接触,江家能够弄到古寒山的资料并不困难。

    但王圣霄不同。

    三年来,王圣霄极少在中洲活动,大部分时间,他都是游走在世界各地,或者呆在北海行省,极少有人能够看到他的出手,更不用说战斗录像了。

    李天澜完全有理由相信,王圣霄的战斗录像,无论卖给任何一个势力,都能卖出一个天价。

    “这不是江家得到的情报。”

    江上雨深深看了一眼李天澜:“是军师给我的。”

    “军师?!”

    李天澜双眉陡然一扬:“哪个军师?”

    “黑暗世界还能有多少军师?”

    江上雨轻声道:“自然是轮回宫的第二天王。”

    轮回宫,江家...

    不,应该说是轮回宫,江上雨。

    李天澜默默喝了口茶。

    直到这一刻,他才突然察觉到,自从他回归到现在,他竟然还没有跟轮回宫有过任何形式上的接触。

    他回到了东皇殿。

    但东皇殿代号竹林和火山已经离开,只有虞东来自己守护着东皇殿的总部。

    军师圣徒也不曾出现。

    秦微白更像是跟他彻底断了联系。

    李天澜不是不知道这些,但却本能的不愿意去多想。

    可看到江上雨拿出的优盘他才明白,原来不止是他在躲避着轮回宫。

    轮回宫的一切力量,现在似乎也在小心翼翼的回避着他。

    所以对方宁愿通过江上雨的手,将这份价值不可估量的战斗资料送给他。

    “军师说了什么?”

    李天澜缓缓问道。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希望我可以把优盘交给你。”

    江上雨摇了摇头。

    李天澜默然。

    轮回宫对江家无疑是很重视的,否则他们也不可能察觉到江上雨身具天王心的秘密。

    江上雨身怀天王心,就等于是有了直通无敌境大门的入场券。

    这个秘密如果一开始曝光出来或许没有什么。

    但江家却始终死死隐藏着这个秘密。

    他们试图靠近北海王氏。

    试图接近昆仑城。

    但这个秘密却始终不曾曝光。

    很显然,江家的父子二人图谋甚大。

    尤其是江上雨已经跟古寒山走在一起,他隐藏实力的消息一旦曝光出去,足以引起昆仑城方面的极度警惕。

    古寒山也有天王心。

    但江上雨在拥有天王心的时候还拥有玲珑骨。

    他的资质甚至还要略强于古寒山,他凭什么肯屈居于古寒山之下?

    这样的人物牢牢的跟在古寒山身边,一旦成长起来,对昆仑城的威胁甚至还要大于李天澜和王圣霄。

    古行云绝对不可能放任这种威胁。

    哪怕江上雨真的是忠心耿耿,昆仑城方面恐怕都不敢真的相信。

    所以江上雨一开始就有跟李天澜合作的理由。

    李天澜不怀疑这一点。

    可他却同样也不认为江上雨会没有别的选择。

    他拿起了优盘。

    “为什么不把这个交给北海王氏?”

    李天澜看着江上雨的眼睛。

    昆仑城发展极快,但底蕴略差,目前他们的根基还不算完全稳固。

    所以古行云会多疑,会不放过任何一个威胁。

    但北海王氏不同。

    以北海王氏的底蕴,完全可以容纳下江上雨的天王心。

    如果江上雨暗中靠拢王圣霄的话,北海王氏就算不是十分欢迎,起码也不会完全拒绝。

    江上雨看着李天澜的眼睛。

    他的嘴角带着一抹冷笑。

    “有意义吗?”

    他问道:“交给北海王氏,我能得到什么?到时候就算我扳倒了昆仑城,获利的也只是北海王氏而已。或许我也会得到好处,但那不过是北海王氏随手给我丢过来的骨头。那骨头可能很大,可能很香,但骨头就是骨头。”

    他的身体前倾,眼神死死的盯着李天澜,苍白的脸色泛起一抹激动偏执的红晕:“我又不是狗,凭什么不能吃肉?”

    “是啊,凭什么?”

    李天澜淡淡问道。

    江上雨身体放松下来,向后靠了靠道:“所以我会选择你,虽然不是什么好选择,但却是唯一的选择。我选择了北海王氏,走到最后只能让我绝望,但你不同。你的潜力很强,但根基薄弱,我们合作,拿下昆仑城,起码我也有跟你竞争的机会。”

    “你以为轮回宫会看不出这一点吗?所以军师才会找到我,因为轮回宫清楚,我现在只能跟你合作。而且他没有通过其他人,比如东城家族,比如叹息城将这份优盘交给你,那同样说明轮回宫不希望我们合作的事情会被其他任何人知道。”

    江上的雨水灌入茶壶。

    雨水在火苗中沸腾,茶香四溢。

    江上雨一脸笑意, 轻柔道:“我隐藏在暗处,是有好处的。”

    李天澜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吸了一口。

    “说说合作内容。”

    他说道。

    “我这里,可以为你提供昆仑城内部的一些情报,在保证我自己安全的情况下,你有不方便出面的事情,我也可以帮你解决。你要做的很简单,帮我杀了古寒山就可以。”

    江上雨笑呵呵的开口道。

    “很公平。”

    李天澜面无表情。

    “本来就很公平。”

    江上雨说话的时候,眼神很执着,很坚定。

    那是李天澜很熟悉的目光。

    三年前他在东岛第一次见到江上雨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对方眼神中的执着。

    那是不甘,不想屈居于任何人之下的执着。

    或者说,是野心。

    他不会屈从古寒山。

    同样,李天澜也清楚他不会屈从于自己。

    就如同李天澜第一次见到江上雨的感觉那样。

    他们不会是朋友。

    但是在昆仑城还存在,在古寒山还活着的时候,他们的合作可以完全彼此信任。

    共同的利益,本就比任何友谊更加牢靠。

    “那就这样。”

    李天澜点点头,准备离开。

    他们两人实在不适合待在一起太久,哪怕他重伤了江上雨也是如此。

    “另外提醒你一件事。”

    江上雨轻飘飘的开口道:“小心一些,别对自己的前景太过乐观。哪怕你能赢下最终演习,其实也说明不了什么。王天纵和古寒山在演习的时候会亲临现场,如果你赢了,你说那两位会不会直接出手杀了你?”

    李天澜动作一滞。

    “李老现在的状态虽然很危险,但并非无解。”

    江上雨继续道。

    李天澜表情默然的抬起头,看了一眼江上雨。

    “你想说什么?”

    “知道恶魔军团吗?”

    江上雨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将这个消息告诉李天澜。

    恶魔军团...

    李天澜的瞳孔不易察觉的收缩了下。

    这个名字他听白幽冥提起过一次。

    据说宋词就跟恶魔军团有关。

    但恶魔军团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不是真的存在,不要说白幽冥,恐怕连北海王氏的一些核心人物都不是很清楚。

    “听说过。”

    李天澜缓缓点头。

    “我听说过一个传说。”

    江上雨轻声道:“恶魔军团确实存在,正常情况下,你相信六个燃火境,六个惊雷境的高手可以杀死一位无敌吗?”

    他的声音有些冷:“这就是北海王氏的恶魔军团!”

    李天澜没什么过激的反应。

    他只是略微皱了皱眉。

    六个燃火境...

    六个惊雷境。

    无敌境高手确实可以被围死,但正常情况下,这个阵容根本不可能杀死无敌境高手。

    “如果这个传说是真的...他们肯定不是普通的燃火境和惊雷境。”

    李天澜说道:“首先,他们的战斗力会远超境界,其次,他们防御力至少已经到了可以承受无敌境高手攻击的程度,最少他们也可以承受无敌境的一次攻击,再有就是强大的生命力和恢复能力...”

    “这还不够。”

    江上雨脸色有些阴沉:“这样最多只能让他们接近无敌境高手身边。”

    “确实不够。”

    李天澜点点头:“所以主要问题的关键就是恶魔军团的攻击力,他们瞬间爆发出来的攻击力绝对超乎想象。”

    “再强也只是燃火境和惊雷境,除非他们人人都有风雷双脉。”

    江上雨摇了摇头,似乎有些不认同。

    “没有风雷双脉,未必就不能承受更强大的力量,只不过代价有些大。”

    李天澜说道:“如果他们的力量全部突破了自身承受的极限的话,十二人,还是有可能杀死无敌境高手的。”

    江上雨顿时一惊。

    “力量全部突破自身的承受极限...”

    “那也就意味着他们最多只有一战之力,全力的话,甚至只有一击之力。”

    李天澜说道:“但那一击却是远超惊雷境和燃火境的力量,而这样的一击,首先毁灭的,就是他们自己的身体。杀敌,先杀己。”

    李天澜语气愈发平淡:“所以...他们很可能是消耗品!这应该就是恶魔军团的本质。但这样的消耗品,北海王氏也不可能有很多,他们不会有这么多的资源。”

    “就算不会有很多,对付李老应该也够了。”

    江上雨平淡道。

    “王天纵舍得吗?”

    李天澜眯起眼睛。

    “对于这样的豪门而言,哪有舍得不舍得?关键要看王天纵感受到的威胁大还是不大。”

    江上雨说道:“其实他们还是太犹豫,如果我是古行云或者王天纵,又或者古行云和王天纵是我老子的话,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力量集中起来,彻底灭了李氏,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你的老子不是王天纵,也不是古行云。”

    李天澜平静道。

    “是啊。”

    江上雨笑了起来:“所以你真幸运。”

    李天澜站了起来。

    “有什么打算?”

    江上雨问道。

    “我去临安。”

    李天澜说道:“现在就去。”

    “小心些。”

    江上雨说道:“最起码现在你死了,对我没有好处,如果你能活过最终演习...”

    他在自己和李天澜面前的茶杯中倒了杯茶,笑道:“那今后的中洲,就是你,我,王圣霄的天下了。”

    他端着茶杯站起身,将一杯茶递给李天澜:“以茶代酒, 敬我们今后的江山!”

    ......

    司徒沧月在赏雪。

    太白山的雪终年不变,无论是随风呼啸还是随风静止,连绵的山脉永远都是一片纯白。

    纯净的山。

    纯净的城。

    纯净的容不下任何悲喜。

    没有悲喜,便是无情。

    所以叹息城是刺客之城。

    司徒沧月喜欢这里,她喜欢看着从脚下铺展到千万里外的白雪,那是仿若遍布世界尽头的雪白,苍茫的没有丝毫污秽。

    所以她极少下山。

    有她在的叹息城,才是真正的叹息城。

    风雪在太白山巅飘摇飞旋,犹若龙卷般呼啸汇聚。

    司徒沧月坐在叹息城的太白殿前,看着被风聚起又被风吹散的白雪,眼神恬淡而温柔。

    已经回到了太白山的劫从另一侧走过来。

    他的手上拿着一部放在外界已经显得有些古老的手机。

    冷风之中,他在司徒沧月身边坐下,把手机交给她,轻声道:“流云的短信。”

    三年前,中洲高层在劫突破进入无敌境后,就已经有了要赋予叹息城更大责任的声音。

    更大的责任代表着更大的权力。

    叹息城如今两位无敌境,一把凶兵,没有人会认为他们承担不起这些。

    可这样的声音到现在也只是声音而已,暂时没有形成现实。

    古行云对特战系统进行改革。

    如今已经三年时间。

    但东南特战总部仍然还是试点,并没有在整个中洲推广。

    这也成了昆仑城限制叹息城最好的理由。

    改革还在摸索,那就不适合给叹息城一个明确的位置。

    三年来,叹息城自从劫回来之后,只走出去两个人,那就是号称叹息城双壁的清风流云。

    清风如今在天空学院担任政治部主任。

    而流云则进入幽州,担任幽州特别行动局的第一副局长。

    这两位如今就代表着叹息城在中洲东北部之外的所有力量。

    司徒沧月接过劫手中的手机。

    手机的屏幕开着,上面只有一句话。

    “王天纵已经抵达昆仑城。”

    司徒沧月看着手机,眼神深邃。

    “最近两个月,这是王天纵第二次去昆仑城。”

    劫语气平淡的说着。

    司徒沧月点点头,叹息一声道:“第一次是试探昆仑城的决心,同时释放自己的态度。”

    “第二次...无疑就是已经确定合作了。”

    劫的语气冰冷。

    司徒沧月将手机还给劫,一阵沉默。

    “你说他们是不是已经把我忘了?”

    沉默的风雪中,司徒沧月突然问道。

    劫没有说话,心想不是世人忘了叹息城,而是叹息城从来不曾被人记起过。

    叹息城里的中洲隐神,既然隐世,又何必被人记起?

    隐神不曾被人记起。

    隐神当年与李氏的情分,自然也不需要在意。

    哪怕现在的李天澜已经是叹息城的少城主。

    “他们怕了。”

    司徒沧月继续说道:“现在的天澜,让他们害怕了。”

    “天澜现在是叹息城的少城主。”

    劫淡淡道:“我们应该做点什么。”

    “我去吧。”

    司徒沧月道。

    劫猛然一惊, 转头认真的看着自己的姐姐:“你去华亭?”

    “不,是临安。”

    司徒沧月语气平静如水:“只要李老还在,天澜就不会有事。只是为了对付天澜的话,王天纵也犯不着两次进入昆仑城。”

    “他们要杀李老。”

    或许李天澜已经强大到让王天纵和古行云都觉得有威胁的地步。

    但威胁也只是威胁而已。

    只要杀了李鸿河,李天澜这种威胁完全可以随手抹掉。

    所以想要保住李天澜。

    必须先保住李鸿河。

    这是决不能乱的顺序。

    司徒沧月伸出手。

    她的手修长而白嫩。

    一枚深紫色的戒指戴在她的手上,戒指轻轻闪动,在白雪间散发着妖异的光。

    司徒沧月摘下了戒指,放在掌心。

    戒指的光芒愈发强盛。

    司徒沧月周身剑意升腾。

    无尽的风雪中有了剑气,于是不再纯粹。

    无情的人手中多了兵器,于是有了情绪。

    紫色的戒指变成了一把深紫色的枪。

    枪并不大,论长度,看上去就像是一把放大版的手枪。

    但手枪的口径却大的不可思议,所以整把枪看上去都显得有些不规则,那巨大的口径,就像是一把手炮!

    黑暗世界十二凶兵之一。

    落日!

    当凶兵可以变成枪械状态的时候,也就意味着是它可以完全倾泻所有能量的时候,在凶兵的领域,这叫蓄能!

    落日在十二凶兵中排名中游,威力也并不如何出色,但落日却是十二凶兵中蓄能最快的凶兵!

    落日三年前在北美轰鸣。

    三年时间,已经足够落日再次倾泻属于它的炮火。

    司徒沧月看着掌中落日。

    她清淡美丽的眼眸中蓦然闪过一丝坚决。

    “我不出现,但他们不能忘了我。”

    司徒沧月说道:“我不争,也不代表我不会去争。”

    她站起身。

    手中的手炮变在剑意的充斥下变成了一把闪耀着紫光的长剑。

    随即又变成了戒指。

    司徒沧月走下了长白殿的台阶,转身,看着殿前牌匾上高挂的长白二字。

    长相知,到白头。

    在这座无情之城,长白二字,就是唯一的深情。

    无情其实很好。

    但司徒沧月不喜欢。

    她什么都可以不争,什么都可以不要。

    但北海王氏动李氏。

    昆仑城动李氏。

    天下人动李氏。

    她绝不答应!

    司徒沧月看了劫一眼,突然问道:“秦微白还要多久?”

    劫想了想,摇摇头道:“有段时间没联系了,至少还要一个月。”

    “我可以给她一个月。”

    司徒沧月说道:“我现在就去临安。”

    她转身下山。

    漫天风雪中,她的身影一路向前,变得越来越小。

    孤寂的山,孤寂的雪。

    她的身影在山雪之间消失。

    长白殿前,骤然之间,剑气冲天。

第六十一章:临安·敬江山(中)

    虚张声势在黑暗世界向来没什么作用。

    所以秦微白从来不做空洞无谓的威胁,没有绝对可以全身而退的把握,她也不会身赴险地。

    北海王氏的帝兵山就是险地。

    而神的存在,则是秦微白可以全身而退的把握。

    她说神在北海行省。

    神就在北海行省,而且距离帝兵山只有不到五十公里。

    此处是圣州城的郊区,是一座规模虽小但现代化气息十足的小城镇,视野开阔,路况极好,而且还在北海王氏最核心的警戒范围之外,一辆大马力的汽车,足以让神在最短的时间里冲上帝兵山去应对所有的意外状况。

    神安静的等在这座小城镇中。

    他的手里握着一个信号接收器。

    从夜晚到深夜,再到清晨。

    信号接收器上代表着危机的红灯一直安安静静。

    一直到接近中午的时候,信号接收器的绿灯才闪了闪。

    那是代表着秦微白已经安全回归的信号。

    看到这一幕的神表情平静。

    他的手掌略微用力,将信号接收器彻底捏碎,随后站起身,离开了小镇唯一一家旅店。

    旅店门前停着一辆黑色的越野车。

    神独自一人走进车里,沿着公路离开圣州城的郊区,一路向西。

    圣州城向西大概两百多公里外,是北海行省最大的港口城市复兴港,也是中洲北方最大的港口城市之一。

    在黑暗世界,复兴港是北海王氏在北海行省唯一的视野盲区,鱼龙混杂,三教九流各行各业都在这里生根发芽, 一些超级势力和独行杀手也经常将这里当成自己的中转站之一。

    北海王氏虽然在这里投入了很多的力量,但在这座流动性极大的城市,他们还是很难做到掌控一切。

    下午三点钟的时候,神的车子开进了复兴港,最终进入了一片海景别墅区内。

    神下车走进别墅大厅。

    北海行省还在下雨,天空阴沉。

    别墅大厅里拉着窗帘,没有开灯。

    一群黑衣人在昏暗的环境中安静的坐着,一动不动,犹如死物。

    大厅落地窗的边角旁窗帘拉开了一角。

    些许的光透进来。

    秦微白静静站在狭小的角落里,沐浴着大厅中唯一的光芒。

    神关上了门。

    大厅里几乎所有的黑衣人同一时间起身,对着神微微躬身。

    神一身便装,普通的容貌,但在近乎漆黑的大厅里却有着一种无与伦比的真实。

    仿佛周围再怎么黑暗,人们都可以第一时间看到他所有的动作。

    秦微白转过身,语调清晰悦耳道:“多谢殿下此番的保护。”

    神摇了摇头,看了看秦微白,问道:“王天纵已经离开了帝兵山?”

    “可以确定,他目前已经到了昆仑城。”

    秦微白淡淡道。

    神一阵沉默。

    大厅中的一群黑衣人同样沉默。

    气氛忽然间变得有些压抑。

    秦微白重新转过身,看着窗外.阴沉散乱的雨。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整个北海行省都是一片潮湿阴暗。

    黑暗中,神的声音终于响起:“帝兵山上已经没有了王天纵。”

    他的眼睛看着自己面前的黑衣人。

    黑衣人整齐的排列在大厅里,一共十位。

    十名黑衣人同时躬身,语气平静而沙哑道:“愿为殿下赴死。”

    神脸部的肌肉轻轻抽搐了下,看着秦微白,眼神冰冷。

    秦微白没有回头,平静道:“圣徒已经在帝兵山内,两个小时后,军师会跟他汇合。将军和公爵天黑之前也会进入帝兵山,配合你们的行动。”

    圣徒,军师,将军,公爵。

    轮回十二天王中,这是排名最靠前的四位天王。

    尤其是圣徒与军师,这是无敌境下最顶尖的战斗力,他们两人站在一起,基本上等同于一位普通的无敌境。

    神还是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十位黑衣人。

    十个人。

    在天都炼狱的序列中,这一样是不可多得的中坚力量。

    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最低境界都在惊雷境稳固期之上。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相互之间配合默契,他们是十个个体,但在关键时刻,却也可以成为一个整体。

    就算之前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事到临头,神也有些不舍。

    “这是必要的牺牲。”

    秦微白说道:“我们既然针对王天纵,那就必须要动用足够的力量,去针对一些足够让他翻盘的底牌。而现在,这也是难得的机会。”

    “愿为殿下赴死。”

    十名黑衣人再次躬身,整齐划一的开口道。

    神深深呼吸一口,看了他们一眼道:“做好准备,今晚会有人接应你们到达帝兵山的核心区域,然后...按计划行事吧。”

    十名惊雷境的黑衣人同时应了一声。

    神在黑暗中迈步,只是一步,他的身影就已经到了秦微白面前。

    微弱的光芒中,秦微白的侧脸精致而完美,如梦如幻。

    神专注的看着她,突然道:“秦总,到现在,你难道还想告诉我,轮回宫的举动是为了取代极地联盟,让雪国成为你们自己的根基吗?”

    “不然呢?”

    秦微白声音镇定而淡漠。

    “这也正是我想问你的。”

    神眯起眼睛:“三年时间,轮回宫挑起了整个黑暗世界的乱战,到目前为止,你们已经损失惨重。图谋雪国?三年前我相信你的说法,但到了现在,我不认为轮回宫还有获得胜利的可能,你是在与整个世界为敌,这已经超出了我们当初合作的范畴。”

    秦微白一言不发的看着窗外。

    “最让我觉得不能理解的是,你的主要精力似乎根本没有放在雪国,而是放在了北海王氏身上,这是为什么?”

    神继续说道。

    “两位巅峰无敌,哪怕其中一位状态特殊,那也值得尊重。”

    秦微白道:“无论是雪国,还是任何情况下,北海王氏隐藏起来的那一位都有着可以翻盘的实力,现在趁着王天纵不在,我们将另一位巅峰无敌的战力削弱一下,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那你们呢?”

    神语气玩味:“轮回宫现在是自取灭亡,就算这次削弱了北海王氏,雪国的乱局,你又打算怎么收拾?”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秦微白轻声道:“我们自有办法,殿下只需要拦住北海王氏和昆仑城就好。”

    神闪烁的眼神中夹杂着一缕不易察觉的杀意。

    他不动声色的转移目光,看着窗外,眼神中的杀意也越来越明显。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完全相信轮回宫对雪国的图谋。

    三年来,轮回宫的每一步他都看在眼里,但他却始终沉默。

    他不在意轮回宫到底想要什么。

    因为这跟他无关。

    按照最开始的协议,双方合作,天都炼狱要做的,就是挡住北海王氏和昆仑城,让轮回宫取得雪国的根基。

    雪国的根基就摆在那。

    轮回宫取不取,对神来说根本无所谓。

    他在意的是在这种合作中他得到的利益。

    比如在安南和中洲之间新的天南行省中,天都炼狱逐渐占据的少半壁江山,那将是天都炼狱今后进入中洲的绝佳跳板。

    又比如这次趁着王天纵不在,天都炼狱和轮回宫派遣高手潜入帝兵山去针对北海王氏那位从未出现过的巅峰无敌境。

    对北海王氏任何一次的削弱,对他来说同样也是利益。

    所以三年来,局势虽然越来越乱,但轮回宫和天都炼狱却一直都在合作。

    神甚至很乐意看到眼下这种局面。

    所以神懒得管轮回宫还有什么后手,只要秦微白眼下做的,是对天都炼狱有益的,那他就不会拒绝。

    如果他们真的能够在轮回宫取得根基,今后天都炼狱自然会和轮回宫继续合作夹击北海王氏。

    如果轮回宫是自取灭亡,神也不介意在最关键的时候亲自出手,送他们一程。

    他不喜欢轮回宫,也不喜欢秦微白。

    要是他们可以在这个世界消失的话,神会很高兴。

    神也知道秦微白不会喜欢他和天都炼狱。

    可是因为李天澜的原因,他相信轮回宫绝对不会坑他什么,毕竟不说今后如何,最起码现在,天都炼狱的存在,对于李天澜而言有益无害。

    神转身看着后方黑暗的大厅,眼神幽深。

    十位天都炼狱的惊雷境高手还在坐着,一动不动。

    他们加上轮回的四位天王,就是削弱帝兵山上那位巅峰无敌境高手的主力。

    他不知道这些人会有几人活着回来。

    只希望他们可以像是秦微白说的那样,牺牲的值得。

    “王天纵去了昆仑城,接下来,他们也许马上就会去临安。”

    秦微白突然说道。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没有任何情绪。

    可整个大厅的气氛却陡然一变。

    神愈发沉默。

    大厅里坐着的十位惊雷境高手一直平缓的呼吸却猛地顿了顿。

    良久漫长的沉默。

    大厅里似乎吹过了一缕带着阴森杀意的风。

    “我回东岛。”

    神缓缓说道:“你有什么打算?”

    秦微白没有说话。

    她的眼神有些恍惚。

    站在她的位置,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前方蔚蓝的大海。

    此处向东是帝兵山,向北是雪国,向南是东岛。

    沿着海顺流而下,便是中洲。

    不同的方向,不同的道路,有着不同的结果。

    她想起几个小时前自己收到的一条情报。

    李天澜去了临安。

    秦微白平静如死水的内心没由来的开始悸动起来。

    思念如潮般汹涌,转瞬间便成了滔天的巨浪。

    她知道此时自己应该向北。

    帝兵山上,今夜之后就会有一个结果。

    接下来,雪国才是真正的重中之重。

    而且三年前在天都时她就已经发誓,余生不会在踏足中洲。

    可是如今看着眼前的这片海,她所有的情绪却突如其来的陷入了几近失控的状态。

    那个男人,此时就在海的另一面。

    她会向北。

    因为她看得到向北的结局。

    可无穷的思念却像是遍布一切的狂狼,吞噬了她所有的理智。

    她想跨过眼前这片海。

    在看他一眼。

    最后一眼。

    秦微白轻轻咬着嘴唇。

    她完美精致的脸庞苍白的仿佛透明。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轻轻开口,一字一顿道:“我去临安!”

第六十二章:临安·敬江山(下)

    林枫亭风尘仆仆的走出华亭国际机场的时候,华亭上空的雨已经停歇,乌云散尽。

    将尽的夕阳燃烧着最后的光芒,将天边照耀的火红而绚烂。

    林悠闲跟着父亲略微有些匆促的脚步走出机场,下意识的开口道:“爸,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不必。”

    林枫亭摇了摇头。

    也许是来到了华亭,他的内心稍稍放松下来,脸庞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我们直接去临安。到时候让你李爷爷给你做些好吃的,他的手艺很不错的,小的时候,我最喜欢吃的就是他做的小菜。”

    “小的时候...”

    林悠闲喃喃自语着重复了一句。

    林枫亭的表情有些复杂,轻声道:“我小的时候,北海王氏,李氏,林族的关系很好的,相互之间交往频繁,那年我大概十六七岁,我,天纵,狂徒,我们四个跟在李老身边学过两年剑。再早一些的时候,是北海王氏的王老为我们四人筑基,往后一些,我们四人在瑞士,被你爷爷带在身边教导了几年。北海王氏与林族的武道有差异,就连李氏的剑二十四,跟林族也有所不同,当时三位老人的做法,除了加固我们年轻一辈的感情之外,就是培养最强的武道高手...”

    他的眼神有些游离,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微笑道:“那些年,是我最放松的日子了。”

    “四人?”

    林悠闲问了一句。

    他只听到父亲提到了三个人。

    林枫亭笑容僵硬了些,他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但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缓缓道:“走吧,我们去临安。”

    华亭距离临安并不算远,只有两百公里的距离。

    父子二人上了一辆出租车,说了地址,出租车上了机场高速之后,直奔临安而去。

    林枫亭看着窗外。

    窗外的景色飞快的倒退。

    绚烂的晚霞已经变得黯淡。

    夜色弥漫过来,似要笼罩一切。

    路旁亮起了灯。

    灯光照耀在车窗上,林枫亭看到了自己的脸。

    那是一张平静的近乎淡漠的脸庞。

    林枫亭突然觉得这张脸有些陌生。

    他自己都诧异于自己的平静。

    他重新想起了李氏,想起了北海王氏。

    以一种自己从来都没有过的平静心态回忆着。

    回忆着王天纵的身不由已,回忆着王天纵的问心无愧,回忆着李氏当年轰轰烈烈的崩塌,回忆着北海王氏当年的沉默和袖手旁观。

    之前林枫亭一直不理解王天纵为何会将李氏和北海王氏的情义抛弃的如此理所当然,也理解不了相互扶持的北海王氏和李氏怎么就一夜之间分道扬镳。

    所以很多年的时间里,他一直都对王天纵的所作所为怀有很深的成见,甚至有些警惕。

    他抛弃了跟李氏的情义,自然也能对林族的情义弃之如敝履。

    林族在世外。

    所以林枫亭一直都很难想象当初王天纵做那一系列决定的时候到底是多么的冷漠和残酷。

    然而直到这一刻,看着印在车窗上自己那张让自己都有些陌生的脸庞,林枫亭才真正明白,当初的王天纵,他的内心并不是冷漠和残酷。

    落日已经彻底消失。

    夜幕笼罩天地。

    林枫亭看着车窗中自己的脸。

    那张脸在窗外景物的后退中变得忽明忽暗,有些阴沉,有些灿烂。

    唯有平静不变,一如既往。

    林枫亭觉得自己看到了王天纵。

    很多年前,当他决定对李氏的一切都袖手旁观的时候,他的表情也应该是如此的平静。

    只有平静。

    那些情义仍旧存在。

    那些时光依旧温暖。

    李氏不曾做错什么。

    王氏也不曾错过。

    林族更没有理由去谴责什么。

    当他们因为守护共同利益而培养出来的情义被更重要的利益甚至是生存所威胁的时候,背叛,反目,袖手旁观,竟然一切都是这么自然,这么平静。

    林枫亭姓林,李狂徒姓李,王天纵姓王。

    不同姓,就是最大的错误。

    “我是不是变了?”

    他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儿子,突然很认真的问道。

    林悠闲愣了一下,随即微笑起来:“父亲一直没变。”

    林枫亭点点头,哦了一声道:“一直没变,原来我跟他们都是一样的。”

    他逐渐没有了情绪,整个人彻底平静下来。

    这一刻他完全理解了王天纵。

    但这并不能改变他的选择。

    就因为他是林族的族长。

    林悠闲的手机响起来,是一条短讯。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脸色微变,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爸,瑞士那边刚传来消息,小叔的双腿不行了,今后怕是要靠轮椅度日。”

    林枫亭轻轻攥了攥拳头,不易察觉的点了点头。

    林虚的双眼目盲,听觉和语言能力也开始逐渐衰退,如今天机反噬之下,他再一次失去了双腿。

    林虚姓林,为了林族,他可以无怨无悔。

    就像是林枫亭自己的选择一样。

    他说出了因果。

    接下来,就要看林枫亭如何执行了。

    因果是圆。

    而林虚嘴里的因果,却是直线,他将所有的一切最清晰直白的说了出来,没有丝毫的弯弯绕绕。

    所以天机反噬才会如此的剧烈甚至是惨烈。

    林族若想继续繁荣昌盛,需保住秦微白不死。

    而林族和秦微白的因果,还是源自于李氏,或者说,是源自于李天澜。

    这是最直白的因果。

    而中间那些弯弯绕绕,就是玄而又玄的天命。

    林枫亭别无选择。

    他来到了中洲,就已经证明他决心已定。

    他不可能放弃让林族继续繁荣昌盛的机会。

    所以他要保秦微白不死,同时也要保住这一线因果的根源。

    也就是李天澜。

    保李天澜,必须保李鸿河。

    这就是因果。

    林枫亭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在保护这份因果的时候,无论面对谁,哪怕面对北海王氏,面对王天纵,他都必须要出手。

    没有大义。

    只是为了林族。

    就像是王天纵当年为了王氏而任由李氏崩塌一样。

    在关乎到自己,而且自己别无选择的时候,所有的不愿,不甘,不想,不能,都会消失。

    因为别无选择,所以只有平静。

    他必须要这么做。

    无所谓别人的想法,无所谓别人的理解,因为根本没得选,所以问心无愧。

    王天纵当年如此。

    林枫亭今日亦是如此。

    何来对错?

    林枫亭突然拍了拍前排驾驶席的座椅,所有的伤感,无奈和自嘲在他笑容逐渐扩散的时候彻底消失,变成了最基本的清淡。

    他掏出一把钞票丢给司机,淡淡道:“师傅,麻烦开快一些,我赶时间。”

    ......

    昆仑天寒。

    王天纵和古行云正在饮酒。

    酒水倒进晶莹剔透的水晶杯中,泛着微蓝的色泽。

    王天纵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轻声道:“太烈。”

    “杀人前喝一杯,正合适。”

    古行云笑得儒雅而醇厚。

    在呼啸着风雪因此显得极为冰寒的昆仑城内,中洲的战神一身青色长衫,儒雅潇洒的如同不问世事的学者。

    “也对。”

    王天纵点了点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陛下已经决定了?”

    古行云再次给王天纵倒了杯酒,问道。

    他叫的是陛下。

    而且语气极为自然。

    不说北海王氏象征着的绝对实力。

    只是王天纵三个字,就足以让所有无敌境高手尊敬。

    “没什么决定不决定的。”

    王天纵淡淡道:“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他指了指一旁墙壁上的电视机。

    昆仑城终年被风雪环绕,可内部的设置却极为现代化,古行云的住所更是奢华到了极致,每一个细节都极有讲究。

    那架几乎占据了墙壁三分之一面积的巨大电视机上正播放着画面。

    画面上是不同状态的李天澜,或动或静,清晰的仿若近在眼前。

    画面不知道播放了多久。

    两人看的已经没有心思再看。

    “这是个威胁。”

    古行云扫了一眼电视:“他不死,我心难安。”

    “那就让他去死。”

    王天纵淡淡道:“此去临安,我杀人,你牵制。”

    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的不带半点波澜。

    古行云动作顿了顿。

    他抬起头看着王天纵的眼睛:“你要亲自杀他?”

    王天纵只是默默喝着酒。

    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就不想再废话。

    微蓝色的酒水极烈,灌入腹中,浑身都是一片燥热,甚至连血液都逐渐沸腾起来。

    王天纵的眼睛里浮现出了一丝杀意,很淡,但却可以磨灭一切。

    “好。”

    古行云笑了起来:“你杀李鸿河,我杀李天澜。”

    王天纵冷漠的点了点头。

    古行云干脆将酒坛放在了王天纵身边。

    他想了想,才问道:“我们三人,够不够?”

    三个人。

    王天纵。

    古行云。

    古千川。

    最差的,也是一位普通的无敌。

    这种力量,只考虑武道实力不考虑其他的话,已经足以扫平中洲的任何势力,包括残存的李氏。

    古行云却在问他们三人的实力够不够。

    “你在担心什么?”

    王天纵问道。

    “以防万一。”

    古行云摇了摇头:“我不想出现任何意外。”

    王天纵伸出手,轻轻敲了敲身边的北海王氏名剑听海:“不会有任何意外。”

    中州剑皇的听海剑下,任何意外,都是可以被掌控的。

    古行云看着王天纵手掌下的古剑,他沉默了很久,才突然道:“不会有第四个人了吗?”

    王天纵眼神中骤然划过一丝冷电,他看着古行云,一言不发。

    “这就是你恨李鸿河的原因吧?”

    古行云笑了起来。

    众所周知的是,中洲剑皇与中洲战神之间极少有接触,昆仑城取代了李氏之后,跟北海王氏基本上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就算平日里会有冲突,两个当事人也不曾公开的表示过什么态度。

    简单来说,两人应该不熟。

    只不过很显然,两人之间的实际关系并非如此。

    “你恨不恨李氏?”

    古行云道:“我想应该是恨吧,否则只是因为一个李天澜的话,你多半不会选择亲自出手的...这么说来,当年一战,那位的伤势至今未曾痊愈?这是你恨李氏的理由,所以你才想亲手杀了李鸿河...”

    “李氏出事之后,江家有个刚刚突破无敌境的高手夜入帝兵山,这件事情跟昆仑城有关系吧?什么事情都要用上恨这个字的话,我同样也有理由恨昆仑城。”

    王天纵语气阴森而冰冷。

    古行云神色不变,微笑道:“我们不是朋友,从来都不是。”

    他的话很简单。

    昆仑城和北海王氏不是朋友。

    但起码在当年,北海王氏和李氏是朋友。

    王天纵和李狂徒,更是朋友。

    “别废话了。”

    王天纵淡淡道:“古千川动作太慢,我们该出发了。”

    “就快了。”

    古行云看了看表,突然道:“李氏彻底灭亡之后怎么说?”

    “灭了轮回宫。”

    王天纵说的毫不犹豫。

    轮回宫如今跟天都炼狱走的很近,灭了轮回宫,同样需要他们双方合作。

    而且在消灭轮回宫这一点上,他们的立场依旧是一致的。

    古行云点点头,再次道:“那叹息城该如何?”

    王天纵喝酒的动作顿了顿。

    他沉默了一会,才扫了一眼古行云道:“再看吧。”

    古行云看着王天纵。

    他的眼神稍稍有些冷淡:“也好。”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沉寂压抑。

    壶中的酒倒进杯子里,在灌入腹中。

    酒香四溢。

    “我当年做错了吗?”

    王天纵喝着酒,毫无征兆的问道。

    当年。

    他和古行云的人生中有很多当年。

    但古行云却知道他问的是哪一个。

    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

    或者说,无论让谁来回答,都只会有一个答案。

    古行云想了想,笑道:“你当年有选择吗?”

    王天纵自嘲一笑:“没有。”

    只有在没有选择的时候,他才会跟不是朋友的人合作。

    比如眼前的古行云。

    他当年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真的很平静,平静的没有丝毫后悔的余地。

    今时今夜。

    去临安。

    这是北海王氏和昆仑城的第二次合作。

    当年双方第一次合作后的不久。

    就有了李氏的崩塌和李狂徒的叛国案。

    随后才有了北海王氏那令东南集团无数人尴尬,至今仍不能释怀的沉默和袖手旁观。

    那个时候的中洲,还没有昆仑城。

    但王天纵和古行云的第一次联手,同样是在风雪之中。

    窗外的风雪在呼啸,似乎穿过了多年的幽静岁月,带着似曾相识的凛冽寒意。

    装饰精美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昆仑城的大长老古千川出现在门口。

    他看了看王天纵,又看了看古行云,阴森道:“直升机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去临安。”

    王天纵嗯了一声,端起了酒杯,看着面前儒雅温和的古行云,说了一句跟二十多年前一样的话。

    “干杯。”

    他的语气平淡:“敬没有李氏的江山。”

第六十三章:夜下狂潮

    傍晚时分,西子湖畔起了风。

    微风与夜幕同时蔓延过来,昏沉的天色下,风吹皱了湖面,倒映在清澈水波中的孤山随着涟漪波动扩散,显得愈发苍翠出尘。

    孤山已经不是西子湖的旅游景点。

    李鸿河带着残存的李氏老兵踏上孤山之后,临安官方很快就宣布了孤山内部要进行整顿装修。

    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

    临安市府将孤山的事情上报给了江浙省府。

    省府上报内阁。

    内阁沉默。

    于是省府和市府也同时沉默下来。

    孤山的售票点被取消,周围的区域也都悄然被移出了西子湖的游览范围,整个李氏开始在中洲高层的沉默中在孤山扎根。

    高层至今依旧沉默。

    所有人似乎都像是忘记了李氏和孤山一样,时至今日,包括昆仑城在内,没有任何一个人对李鸿河占据孤山的事情发表过任何看法。

    沉默很多时候都是默认。

    但更多的时候,也可以成为借口。

    不过显而易见的是,只要李鸿河还健在,中洲高层就不会对李氏占据孤山的事情发表一点异议。

    孤山上没了游人,人气已经被灵气取代,李天澜来到孤山脚下的时候,苍茫的暮色中,苍翠的孤山坐落在西子湖中,一片朦胧,一草一木,似乎都有着说不出的灵秀。

    孤山上繁花似锦。

    李天澜下了船,沿着静谧的山路直行。

    孤山安静。

    李天澜的内心逐渐也变得轻松下来。

    轻松,却又忐忑。

    从最开始离开李氏那片营地到今日,时光已经过了三年。

    但李天澜仍旧没有做出任何成绩。

    在天都入无敌境,今日位列神榜,号称中洲天骄。

    那是以自己的武道根基为代价。

    成为叹息城的少城主,那是因为李氏和叹息城当年的情义。

    成立东皇殿。

    但如今的东皇殿仍旧弱小的可怜。

    李天澜内心突然有些怯意。

    三年时间,他好像做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做。

    他仍然是处在刚刚起步的状态。

    他的武道和剑意已经有所成。

    但李氏的荣光却依旧黯淡。

    李天澜很想告诉山上那些始终跟在李氏身边,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并且依旧坚持的叔叔阿姨们,他想告诉他们,自己在外面干的不错。

    可真的不错吗?

    三年时间,今日的一切...

    慢了。

    终究还是太慢了。

    他觉得自己做的并不好。

    没做好,就不敢上山。

    暮色之中,他的脚步逐渐放缓,甚至变得有些沉重。

    孤山上只有夜风吹动着树梢的声音。

    孤山上没有守卫,也不需要守卫。

    对李氏有敌意的人,基本不会上山,执意要上山的人,在山里放着守卫也不会有用。

    所以封闭起来的孤山上,大部分时间都是一条清冷的有些孤寂的小路。

    小路的尽头出现了一名穿着粗布衣服的女人。

    女人的脸庞很美,虽然眼角已经有了些皱纹,但眉宇间的倔强和坚持却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道路两端,一上一下。

    女子看到了李天澜。

    李天澜也看到了她。

    两人同时愣了一下。

    已经不再年轻的女子眼神中浮现出了一抹惊喜。

    她清秀的双眉下意识扬起来,身上顿时多了一丝说不出的英武。

    李天澜略略加快了脚步,来到女人面前,他还没有开口,女子已经主动出声,微笑道:“少主,你回来了。”

    李天澜点了点头,叫了声青叶阿姨。

    当年跟着李鸿河离开幽州的女子并不多,女眷更少,青叶既是女眷,又是李氏的干将,而且是相对年轻的一位,她是李往生的母亲,有过带孩子的经验,所以李天澜的婴儿时期,都是青叶在照顾,李天澜虽然叫的阿姨,但青叶就算说是他的养母都不为过。

    青叶伸出手,下意识的想要摸摸李天澜的头,只不过手刚伸到一半,她就收了回去。

    她的笑容似乎比起之前更美丽了些:“往生上周刚刚回来过一次,你要是早来几天就好了。”

    “我和往生很快就可以见面了。”

    李天澜微笑道。

    他回来之后还没有见过李往生。

    但两院的最终演习即将开始,李往生身为中州四灵之一的玄武,很可能会亲自到场的。

    “您要去哪?”

    李天澜问了一句。

    “我下去取些东西。”

    青叶笑了笑:“几年前我们来到这里不久,虞东来虞老就来过一次,他在当地安排了些人,每天都会送来一些水果蔬菜和肉类,少主,我们现在的生活比起之前好很多了。”

    “还不够好。”

    李天澜沉声道。

    他看向上方仿佛没有尽头的山路,轻声道:“这几年...大家怎么样?”

    “都很好。”

    青叶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她还在笑,但却笑的极为复杂。

    那是一种像是愉快又像是忧虑的情绪,这种情绪太过剧烈,以至于李天澜一时间竟然不能够确定她的悲喜。

    “只是殿下今年身体有些不好。”

    李天澜内心一凛。

    李鸿河的身体会随着他失控的力量增强而变得越来越差,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但他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如今才是第三年而已。

    他深深呼吸一口道:“我先上去,阿姨,晚些时候在陪您聊天。”

    青叶笑着点了点头,跟李天澜擦肩而过。

    李天澜深深看了她的背影一眼。

    比起记忆中那张虽然美丽却满是麻木和绝望的脸庞,青叶现在的笑容多了些,提起爷爷的身体,她也会忧伤,会焦虑,但现在看着她的背影,李天澜所感受到的却只有英武。

    李氏重新有了情绪。

    所有的情绪结合在一起,就是希望。

    这就是李氏的现状。

    最好的现状。

    但最好的,却跟他无关。

    李鸿河变了。

    于是李氏也就变了。

    李鸿河的身体越来越差,每个李氏的人内心都在担忧,但这份希望却不曾消失。

    哪怕李鸿河今夜死去,李氏的希望,也会自然而然的落在李天澜的身上。

    李天澜重新转身,快步上山。

    他的脚步依旧沉重,但却满是坚定。

    孤山的山顶修建了一些木质的小房子,大概二三十栋的规模,山上的路好歹修了修,路况不算好,最多只能说是平整,二三十栋小小的木质房屋坐落在苍翠鲜艳的花草树木中,就像是一个建立在山顶的小村庄。

    曾经的李氏营地变成了如今的李村。

    唯一不变的,还是那片庞大广阔的令人胆战心惊的墓地。

    墓地建立在青云寺的遗址上面。

    青云山和孤山本就是一体,青云寺消失后,青云山也就变成了孤山,这座孤山上最高的山峰,如今已经成了李氏的墓地。

    近千块墓碑一层一层的向上排列着,整整齐齐,墓地在夜色中并不显得阴沉,只是显得有些悲壮,有些落魄。

    山顶上没有人。

    只有一栋栋的小房子里亮起了些许的灯光。

    站在山顶,李天澜可以清晰的听到每个人的呼吸,悠长,平缓,富有节奏。

    这是陷入深层次明显后才会有的呼吸节奏。

    整个李氏都在明显。

    每个人在沉寂多年之后似乎都想着恢复自己的巅峰状态,甚至是超越巅峰状态。

    李天澜的内心不断沉下去。

    最终沉入谷底。

    就因为所有人都在冥想。

    可这所有人也太少了些。

    李天澜的脸色苍白。

    十六个人!

    加上青叶,不过十七人!

    这就是如今的李氏。

    李天澜身体摇晃了下,一种难以形容的极怒瞬间占据了他全部的意识,他的双眼满是猩红。

    三年前他离开边境的时候,李氏还有一百多人。

    边境一战之后,算上伤员,李氏幸存的还有六十多人。

    如今三年过去,李氏只剩下不到二十人?!

    人哪去了?

    李天澜看着前面那大片的墓地,犹豫了下,艰难的迈步走了过去。

    从墓地中走出了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

    老人身材干瘦,头发早已是一片花白,因为驼背的原因,他的身材看上去显得有些瘦小。

    他的手里提着一件扫把,似乎刚刚扫墓回来。

    李天澜的脚步顿了顿。

    看到老人的瞬间,他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变得无比平静。

    老人也看到了李天澜。

    他看上去有些浑浊的双眼悄然亮了一下,不咸不淡道:“回来了。”

    李天澜嗯了一声。

    这是爷孙两人相隔三年的重逢。

    没有惊喜,没有意外。

    平静如水,淡漠如夜。

    李鸿河将扫把放在一边,招了招手道:“陪我进去走走。”

    李天澜走到李鸿河身旁。

    他有太多的话想说,但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爷爷瘦了很多,一生都挺直的脊梁也变得弯曲。

    曾经意气风发的中洲战神已经远去。

    带着李氏坚守边境二十年,隐忍而沉默的老人也在远去。

    如今的他只剩下迟暮。

    那是余生将寂的虚弱,还带着一种已经几近完全失控的强盛。

    这一刻的李鸿河,强大到似乎可以撕裂天地,但却又像是下一秒就又可能彻底倒下。

    “你的身体...”

    李天澜迟疑了下,欲言又止。

    “放心。”

    李鸿河的表情豁达而平和:“现在还不是时候,只要我想支撑,起码还能再撑两三年。”

    “你呢?”

    李鸿河看了一眼李天澜:“三年时间,你收获如何?”

    “我...我的身体出现了一些变化。”

    李天澜缓缓道:“而且...爷爷,我现在放弃剑二十四了。”

    在天都,他站在无敌境的角度上看过用过了李氏的震世绝学剑二十四。

    三年时间,他的剑已经隐约跳出了剑二十四的范畴,逐渐变成了他自己的剑道。

    剑二十四已经被他完全摸透,已经到了放弃的时候。

    李鸿河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道:“你自己的路,你自己决定。”

    墓地中没有灯光。

    越往上走,越是漆黑,于是墓地下那些小木屋中偷出来的灯光显得愈发刺眼。

    “我们的人呢?”

    李天澜沉默了一会,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他们啊...”

    李鸿河笑了笑,但却笑的很复杂:“他们已经去了该去的地方,现在留下的,都是不愿意过去的,等我死了,这些人就都要跟着你了。”

    “他们去了哪?”

    李天澜毫不放松的追问了一句。

    “就是该去的地方。”

    李鸿河的语气淡淡的没有任何情绪。

    李天澜正想继续问,李鸿河却已经转移了话题:“跟我说说你这三年的经历吧,去了哪些地方,又有什么感悟?”

    李天澜的三年很简单。

    但却又很复杂。

    看起来像是没什么可说的,但可说的却有太多。

    李天澜整理了下思路,缓缓的说着,从离开天空学院,到叹息城,见过了司徒沧月的天地无用,再到雪国的原始森林与伏尔加河,再到成千上万里冰封森寒的极地,还有太平洋上的海市蜃楼和函谷关外的陨落星辰...

    他说起自己意志的蜕变,说起了复苏之后隐而不发的剑意,说起了跟在自己身边的那条金毛,说起了林枫亭送给他却又在他手中完全破碎的名剑天罚...

    他的故事中出现了东城家族,出现了白清浅,出现了东城如是,王月瞳,秦微白,轮回宫,甚至出现了天都炼狱和北海王氏...

    他说了很多。

    李鸿河只是默默的听着,没有表情,也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李氏的墓地很大。

    爷孙俩走上去,又走下来,走的很慢。

    整个李氏依旧在冥想。

    李鸿河带着李天澜回到了自己那间很小的木屋。

    木屋内几乎没有任何装饰。

    一张硬板床,一张木桌,几个凳子,就是全部的家具。

    不过可以在这种能够感受到气候变化,有了阳光雨雪的地方生根,相比于李氏的从前,这里已经如同天堂。

    李鸿河开了灯,在木桌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道:“这么说,你现在已经是叹息城的少城主,而且成立的东皇殿已经拿到了第一笔投资,而且还跟江上雨建立了合作关系,只等最终演习结束,一切就可以起步了?”

    “没错。”

    李天澜想了想,点头道。

    “那么,两院的最终演习,你有把握吗?”

    李鸿河看着阔别三年的孙子,微笑着问道。

    “这不是有没有把握的问题,而是必须要赢的问题。我会赢。”

    李天澜语气平淡。

    “事情真要这么简单就好了。”

    李鸿河轻声道:“天澜,我无法确定你现在的武道进境,但我想,在进入无敌境之前,能藏拙,还是尽量藏拙吧。你赢下最终演习,看似是可以给自己赢下一个起点,但你的对手是整个北海王氏和昆仑城,你今后的路,还是很难走。”

    李天澜愣了愣,他一时间不能确定李鸿河的意思:“爷爷,你的意思是,让我放弃这次最终演习?”

    李鸿河沉默着。

    从他闪烁的眼神中,李天澜看到了迟疑,看到了犹豫。

    最终演习已经成了李天澜入世以来最关键的一步,进退之间,极有可能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

    李鸿河让他藏拙,这种做法比较保守。

    李天澜无意评价这种保守,对他来说,他早已无路可退。

    “我不会放弃。”

    李天澜淡淡道。

    “说说你的理由。”

    李鸿河语气平静。

    “北海王氏和昆仑城早已是敌人,无论如何,我的存在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个威胁。最终演习是输是赢,都不会改变他们对我的态度,既然如此,我还不如赢下这场演习,让那些支持我和打算支持我的人有更多的信心。”

    李天澜轻声道:“爷爷,你不会懂的,如果我在演习中输给王圣霄,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是笑话。李氏也会成为笑话,我没有退路。”

    “那北海王氏和昆仑城的态度,你有没有想过?”

    李鸿河问道。

    “他们已经表现出明显的态度了。”

    李天澜道:“我之所以还能活着,是因为爷爷你还健在,他们想动我,必须要先除掉你。我已经收到消息,王天纵现在应该已经在昆仑城了。”

    李鸿河陡然扬起了双眉,他看着李天澜,低沉道:“既然这样,那你就不该回来。”

    李天澜沉默着。

    世间有很多事情,本就没有应不应该,只有要不要做。

    “我必须回来。”

    他一字一顿的开口道。

    李鸿河在这里。

    李氏的人也在这里。

    李氏如果在王天纵和古行云的联手之下覆灭的话,那么他守护的李氏,又是什么?又有什么意义?

    “或许吧。”

    李鸿河眼神复杂的看了看李天澜,突然道:“如果换了他...他就不会回来。”

    “他是谁?”

    李天澜认真的问道,他仔细的注视着李鸿河的表情,不想错过任何一丝细节。

    李鸿河闭口不语,只是静静的跟李天澜对视着。

    “我有几个问题。”

    李天澜说:“本来三年前就该问的,希望爷爷能给我解惑。”

    “说。”

    李鸿河面无表情。

    “轮回宫主,还有微白,是不是跟你有关系?轮回宫主到底是谁?”

    李天澜问道。

    这个世界不可能有无缘无故的爱。

    轮回宫对他的维护。

    秦微白对他的深情...

    李天澜相信这一切都会有一个解释。

    这个解释目前来看只能在李鸿河这里才有可能得到答案。

    李鸿河默默的看着李天澜。

    他的眼神有些奇异,也有些复复杂。

    他看了李天澜很久,才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

    李天澜反问了一句。

    “我确实不知道。”

    李鸿河苦笑一声:“当初是轮回宫主找到了我,那个时候,你还在荒漠监狱,我的状态下滑的很严重,那个时候,除非我拼命,不然就已经不是轮回宫主的对手了。她当初找到我,对李氏也没有丝毫的兴趣,她只是对你感兴趣,我看得出来,她不会害你,所以当初在你离开边境的时候,我将她当初留下的联系方式交给了你。”

    李天澜深呼吸一口,继续道:“那东城家族呢?”

    “李氏欠东城家族的。”

    李鸿河淡淡道:“只好继续欠下去了。”

    李天澜又一次皱眉。

    轮回宫主的身份没解开。

    东城家族的事情,在李鸿河嘴里却又是另外一种答案。

    他当初从东城家族那里得到的答案,是东城家族亏欠李氏,而不是李氏亏欠东城家族。

    “你还想问什么?”

    李鸿河看了一眼李天澜,说道。

    李天澜嘴角肌肉颤了颤,突然笑了笑道:“那爷爷知不知道天都炼狱?”

    “知道。”

    李鸿河眯起了眼睛。

    “天都炼狱的神,到底是谁?”

    李天澜看着李鸿河问道。

    李鸿河静静的跟李天澜对视着,一脸平静。

    “神...是不是我父亲?”

    李天澜的声音有些颤抖:“应该不是的,对不对?”

    他不知道神到底是谁。

    但想起爷爷曾经很久之前跟他说过的哪句不偏不倚...想到神那一身由剑二十四无数变化形成的绝学...结合他的年龄,结合他在天都时跟王天纵的对话...

    李天澜不想承认。

    但脑海中无数的推测都告诉他,天都炼狱的神,就是他父亲,李狂徒!

    李天澜真的不想承认这一点。

    因为他在天都突破进入无敌的时候,他可以清晰的察觉到,无论是王天纵还是神,始终都有一缕杀意凝聚在他的身上。

    如果神真的是自己的父亲,当初在天都,他为何想杀自己?

    “他不是。”

    李鸿河终于开口,他轻轻叹息道:“真的不是。”

    李天澜略略松了口气,静静的看着李鸿河。

    “所以...李氏的今后,还是要看你啊。”

    李鸿河轻声道。

    李天澜点了点头:“爷爷放心。”

    他的语气平静而自信:“李氏会在我手中重新恢复辉煌,曾经亏欠李氏的,无论是北海王氏,还是昆仑城,我都会让他们一点一点的还回来!”

    “亏欠李氏的...”

    李鸿河眼神恍惚:“北海王氏?”

    他的眼神第一次露出了一丝不加掩饰的痛苦。

    那痛苦在他苍老的眼眸中如此的清晰深刻,就像是雕刻进眼眸的一道伤痕。

    他笑了笑,有些自嘲:“如果...如果当年北海王氏没有亏欠李氏呢?”

    “什么?”

    李天澜一愣。

    “我是说,如果当年是李氏亏欠了北海王氏...你会如何?”

    李鸿河问道。

    李天澜从来不曾想过这个问题。

    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起三年前爷爷在孤山跟他说过的一句话。

    我这一生,做对的事情不多,做错的事情不少。但很多错误,最终还是可以努力弥补回来,但有些错误,时至今日,却早已无法弥补,只能将错就错。

    将错就错...

    李氏当年,真的做错了什么?

    李天澜大脑一时间有些混乱:“我们,当年做错了什么?”

    “你没错。”

    李鸿河笑的无奈,笑的凄凉:“错的是我,太懦弱,都是我的错。”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飘飘荡荡,如同就九天之上飘洒下来,瞬间覆盖了整个孤山。

    “你也没错。很多事情,本来就没有对错之分,只有成败才能决定结果。李老何必自责?”

    李天澜猛地站起身。

    这是王天纵的声音!

    他下意识的迈步,就要走出去。

    “别动!”

    李鸿河猛然低吼一声。

    李天澜愣了愣,下意识的站在原地。

    “他还是来了。”

    李鸿河轻声道:“终于来了。”

    他缓缓抬起了手掌。

    李天澜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下。

    在他的视线中,李鸿河的手掌只是轻轻抬起,划过空气。

    可他整个胳膊在抬起来的过程中却犹如被刀剑划过,只是简单的一个动作,竟然飘洒出了鲜血。

    鲜血从李鸿河的手掌涌出来,却不曾滴落,而是悬浮在空中。

    染红了空气。

    空气似乎已经完全成了凝固状态。

    李鸿河轻轻甩了甩手。

    无数的血珠顿时悬浮在空气中,染红了大片的空间。

    李天澜的瞳孔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在他周围,哪里还有什么空气?

    小小的房子里,每一个角落,不知不觉间已经全部都是剑气!

    剑气挤满了每一寸空间,已经浓郁的化成了一把又一把精致而锋锐的气态剑影。

    “跟我来。”

    李鸿河说了一句,猛然握拳。

    强横的剑意瞬间在李鸿河周身扩散,整个房子里悄然浮现的剑气直接被横扫一空。

    李天澜跟在爷爷后面走出房门。

    他看到了外界的一切。

    刹那之间,即便是以他的意志,一时间都忍不住有些窒息。

    房间外到处都是一片绝对的黑暗。

    临安上空的明月已经完全消失。

    苍穹至高处出现了一个直径巨大到数千米的漩涡。

    漩涡缓缓流动,彻底覆盖了整座高山。

    漫天剑意在漩涡的流动中疯狂呼啸成型。

    李天澜的面前,全部都是剑!

    空气被完全撕裂,凝聚成了一把又一把精致锋锐的剑影。

    剑影遍布天空,遍布大地,遍布孤山。

    无数的剑影成千上万,上十万,上百万!

    孤山在消失。

    天地在消失。

    磅礴绵密的剑影出现在整个孤山的任何一个角落,密密麻麻!

    李天澜看不到王天纵。

    只有他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

    “李老, 只要你今晚可以走出这片剑幕,北海王氏和李氏昔年的恩怨,全部都可以一笔勾销!”

    李天澜呼吸急促。

    他的呼吸间甚至都是剑意,刺的他内脏一片剧痛。

    这是李天澜第一次见识到王天纵的剑意。

    最巅峰的剑意。

    一草一木,一山一水,整片天地,只要他需要,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手中之剑!

    无坚不摧,无物不破。

    占据了整个天地的剑影悬而不发。

    可整个李氏在这片剑幕下却仿佛已经没有丝毫立足之处。

    剑影如狂潮,遍布天地,呼啸涌动。

    这,就是中洲剑皇!

    孤山之上遍布的,是整个黑暗世界数十年来最巅峰的剑意!

    独一无二,举世无双!

第六十四章:月下落日

    夜变成了最深沉的黑色,遮住了月光,覆盖了所有的光线。

    孤山之上的一切似乎都彻底消失。

    地面八方,天上地下,视线所及之处,全部都是剑。

    密密麻麻的剑。

    剑影短小精致,但却透着说不出的锋锐,数之不尽的剑影悬停在整个孤山上空,一排又一排,一片又一片,上上下下,到处都是,完全就是一望无际。

    李天澜感觉就像是看到了一片海。

    四周无处不在的剑意就像是海面上的海风。

    风声凌厉却又看似柔和的拨动着,有些清冷,有些森寒。

    李天澜的呼吸间尽是剑意。

    剑意由呼吸冲入他的内脏,刺破了他的血管,刹那之间,李天澜身体就已经是内伤加外伤。

    可面前的剑海依旧动也不动的悬停在实现所及的每一个角落。

    就像是平静的海面。

    但再平静,那也是海,也有着随时都能够掀起狂潮颠覆一切的力量。

    李天澜死死盯着面前根本看不到尽头的剑海。

    他能感觉出这是一剑。

    但这一剑却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他曾经站在武道的高点上,即便如今实力不在,他的眼光却不曾退步。

    他能看到世界是静的。

    他能看到世界一片虚无。

    他能看到这一剑些许的轨迹。

    但却完全无法理解到底要强大到什么程度,才能拥有如此充沛磅礴的剑意。

    面对这一剑,不要说现在,就算在天都入无敌境的他,恐怕都没有丝毫抗拒的力气。

    这一刻的李天澜觉得自己就像是蝼蚁。

    剑皇剑下的蝼蚁。

    山顶之上的李氏其他人依旧毫无动静,似是在冥想。

    但万籁俱寂之中,一些痛苦而急促的呼吸声却变得极为明显。

    冥想在剑意出现的那一瞬就已经结束。

    只不过李氏所有人都被这一剑完全封锁。

    剑影与剑气同在,仿若遍布世界,每个人都被生生压制在原地,不能稍动。

    唯有李鸿河依旧平静。

    丝丝缕缕的剑意在他周身蔓延,牢牢的护住了他周身大概十米的空间。

    剑意所过之处,悬浮在他身前的剑影纷纷破碎。

    剑影破碎形成了剑气。

    剑气在孤山上环绕,又形成了新的剑影。

    周而复始,生生不息,仿似轮回。

    李鸿河一动不动,任由面前的剑影破碎在重聚,他的剑意不停的释放,绞碎自己周身十米方圆的剑影,这一刻,李鸿河落足的地方,就是孤山唯一的净土。

    净土不过十米。

    可整个孤山又何止千丈?

    李鸿河默默看着前方遍布所有视野甚至占据了整个意识的剑海。

    他看到大片的剑影在破碎,又看到大片的剑影在重聚。

    “好一式破碎轮回。”

    李鸿河轻轻叹息:“这是你自行推导出来的一剑?”

    王天纵沉默。

    孤山之上只有剑海,不见剑皇。

    李天澜内心却猛地一震。

    破碎轮回!

    剑二十四的最后一式绝剑。

    或者说,是最后半式。

    三年前,李天澜曾经在林枫亭那里得到了那半式剑谱。

    可在那之前,即便是李氏的剑二十四中,也不曾有这半式。

    但近日王天纵用的却是完整的一式破碎轮回!

    如果这是他自己推导出来的一剑,那他对剑二十四中的前二十三剑,又会熟悉到什么程度?

    “天纵,不出来陪我老头子说说话?”

    李鸿河笑了起来:“不管怎么说,你能来孤山,今日我很高兴。”

    剑海似乎随着王天纵的情绪而波动了下。

    于是整个天地都在李天澜眼前动荡。

    高空中旋转着无尽剑意的巨大漩涡略微停顿,无声无息间,王天纵的身影出现在了李鸿河和李天澜面前。

    三人相距不过十米。

    王天纵一脸平静的看着李鸿河。

    李鸿河也在看着王天纵,他的眼神复杂,自嘲,又有些愧疚。

    李天澜看着这一幕,感觉自己就像是在见证历史。

    存在了多年的恩怨清晰的出现在他面前。

    在剑海之中,在他面前。

    王天纵犹豫了下,还是对着李鸿河深深鞠躬,轻声道:“李叔叔。”

    李鸿河笑了起来。

    过往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似乎都随着这一句李叔叔而变得清晰起来。

    “你恨我。”

    李鸿河说道。

    “恨没有意义。”

    王天纵摇了摇头,他看着李鸿河愈发苍老的脸庞,眼神终于不再平静。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在过去很多年的时间里,李鸿河都是他最亲近的长辈之一。

    即便是现在,王天纵仍然清晰的记得当初跟在李鸿河身边学剑的日子。

    他们四人,学李氏的剑二十四,学林族的剑二十四,学北海王氏的六道轮回...

    那是毫无防备的时光,学习的孩子认真刻苦,教导的长辈也不遗余力...

    王天纵的情绪混乱而恍惚。

    面对李天澜,他可以心如止水,因为他是北海王氏的族长,是中洲剑皇。

    可面对李鸿河...

    他本以为自己一样可以做到冷静淡漠。

    可直到站在他面前,王天纵才知道,他仍然是当年那个孩子。

    这一刻的他不是剑皇,也不是什么族长。

    他只是王天纵。

    “你恨我是应该的。”

    李鸿河轻声道:“我亏欠北海王氏太多,今日你来杀我,也是应该的。”

    “我不恨你。”

    王天纵看着李鸿河的眼睛:“我很清楚,当年英雄会,幻世和极地联盟联手入侵中洲的那一战,我父亲的重伤和几年后的陨落都与您无关。”

    李鸿河默然。

    当年那一战,他问心无愧。

    北海王氏的老族长重伤, 他自己同样也是重伤。

    王天纵不会因为这个去恨他。

    李氏和王氏的恩怨,大多是来自于那一战之后。

    “错的是我。所有的事情都因我而起,我本以为,你前几年就会来找我的。”

    李鸿河自嘲一笑。

    “李氏和王氏曾经并肩走了数百年,那不是假的。”

    王天纵的声音很轻,情绪也很真挚:“如果李氏从此不在入世的话,当年的事情,我也不想去计较了。但是现在不同。”

    李鸿河点点头,直截了当的问道:“我今日会死?”

    “会。”

    王天纵语气很恭敬,也很坚决。

    “天澜和李氏如何?”

    李鸿河又问道。

    “我今日只杀你。”

    王天纵语气淡漠。

    这话说的很清楚。

    他只杀李鸿河。

    至于别人杀不杀李天澜,他不会管。

    李鸿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王天纵。

    王天纵的语气平静而柔和:“错了就无法回头。李老,您今生最大的错误,就是教育了一个好孙子,却没有教育好您的儿子。”

    “如果你是当年的狂徒,你会如何做?”

    李鸿河突然问道。

    “我不知道。”

    王天纵的情绪没有丝毫起伏:“也没想过。”

    李鸿河嘿嘿笑了笑:“野心...果然能成就一切,也能毁灭一切。”

    王天纵沉默不语。

    但天地中的剑海却开始轻轻摇颤起来。

    剑气肆虐,席卷高空。

    “当年的事情,无论你相不相信,我都想说,最开始我并不知道。”

    李鸿河轻声道:“狂徒从小就有野心,而且他继承了李氏的偏执,你入无敌境的时间比他晚了几年,而那段时间,你父亲的身体又是极差,所以他觉得他看到了机会...”

    “他想求变,想在中洲一言九鼎...他认为李氏的强大是不可抗拒,李氏也不需要什么共同进退的盟友。”

    “所以呢?”

    王天纵突然打断了李鸿河的话:“所以他就想吞并吞并北海王氏,甚至将整个北海王氏彻底摧毁,取北海王氏而代之,独占整个东南集团,继而征服整个中洲?”

    李鸿河身体一僵。

    一直在默默旁观的李天澜也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李鸿河和王天纵。

    “他当年确实做了很多事情,在东南集团内部,李氏和北海王氏的力量对比也开始倾斜,李氏的力量甚至隐约压制了北海王氏,那段时间,你们都在关心你父亲的身体,忽略了对外界的掌控,我执掌东南集团,但大部分时间却都是在盯着太子集团...”

    “等我察觉到狂徒的所作所为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他完成了自己的布局,只等着你父亲离世,然后就可以掌控全部。”

    王天纵静静的听着,他点了点头道:“于是你就将错就错...也对,与北海王氏的情义,哪有自己的儿子和自己的李氏重要?”

    “我想过要阻止的。”

    李鸿河笑的有些凄惨:“但你应该了解狂徒的性子,他有野心,有手段,性格偏激,甚至有些极端,等他觉得可以让我知道的时候,基本上已经大势已成,我想阻止,谈何容易?我一生中庸,本就不够强势,那会你父亲岌岌可危,狂徒又比你更早的入无敌境,东南集团无数人都将希望放在了他身上,那段时间,他在东南集团的声音已经足以违逆我的意志。我并不想跟北海王氏决裂,但局势到了那一步,似乎所有人都在逼着我跟北海王氏决裂,彻底把你们吞并。”

    “黄袍加身?”

    王天纵语气中满是讥讽。

    “还没到那一步。”

    李鸿河摇了摇头:“当年那种局势,起码在我看来,还是有机会能够平息下来的。我跟狂徒谈了好几次,暗中也做了些事情,他是我儿子,我很了解他的性格。以他的性子,如果吞并北海王氏成功,李氏今后的道路要么极尽辉煌,要么就是万劫不复,他的道路太极端,而我,却并不想要那种风险太大的未来,我想竭力扭转这一切,我甚至想过去要帝兵山跟你父亲沟通...”

    李鸿河苦笑起来:“但是你的动作太快了,我还没有做好准备,你就已经联合了古行云,制造了安南国边境的那一场叛国案。我得知消息的时候,什么都晚了。”

    “我做错了吗?”

    王天纵问道。

    这个问题他问过很多人。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还问过古行云。

    古行云说他没有选择。

    而李鸿河,却只有沉默。

    叛国案直接颠覆了李氏。

    李鸿河身为李氏族长,他不可能说王天纵做得对。

    他只能选择沉默。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相信你,但即便能信,李叔叔,你告诉我,我敢信吗?北海王氏数百年的传承,数万亿甚至更多的资产,数千万人的平稳安宁,数十万大军的前途未来,甚至是整个中洲局势的和平稳定。”

    王天纵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父亲当年岌岌可危,这所有的一切都压在我身上,如果你是我,你敢不敢用这些东西去赌一份对你的信任?”

    压抑在他内心多年的话题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激动。

    他向前踏出一步,直接走进了李鸿河的剑气范围:“回答我,如果你是我,你敢不敢赌?!”

    “我不敢。”

    李鸿河终于出声。

    他的声音干涩而沙哑。

    “我也不敢。”

    王天纵深呼吸一口,他平静下来:“而且就算我敢,当年你也不一定能扭转一切。”

    “你我两家数百年的情分或许重如山海,但我问心无愧。若是当年我不出手,李氏今天的一切,就是北海王氏的今天,或许北海王氏还不如今日的李氏,远不如!”

    王天纵冷冷道:“是你们威胁到了北海王氏的生死存亡,我有什么选择?如果有另外一种选择,当年我也不会让她去围攻李狂徒!她当年刚入无敌境,就去跟昆仑城合作围攻李狂徒,无论是你还是我,都应该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这才是你恨我的主要原因吧?”

    李鸿河轻声道:“她当年被打落无敌境,伤势至今未愈,那是你们最严重的损失了,如果没有这件事,这些年,你又何必这么累?”

    “你可以这么认为。”

    王天纵一脸淡漠:“李氏想吞并北海王氏,我不可能答应,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问心无愧。但王氏没灭,她被打落无敌境,在我眼里,就是所有的恩怨。”

    他对着李鸿河再次躬身,轻声道:“李老,是李氏教会了我世间所有事情,没有对错,只有成败。我不恨你,只要你可以走过这片剑海出现在我面前,李氏和北海王氏的恩怨,就可以一笔勾销。”

    他的身影在剑海之前缓缓消失,越来越淡。

    但声音却席卷高空,回荡天地。

    “这是您教我的剑二十四,也是我对剑二十四的理解。所有的理解,我都变成了这一式破碎轮回。”

    王天纵平静道:“用李氏的绝学,了结跟李氏的恩怨,这才是最完美。”

    李鸿河看着面前的剑海。

    剑海在摇颤,似是海面在波动。

    巨浪将生。

    狂潮将至!

    那是一片漆黑的海。

    李鸿河身上亮起了光。

    无穷无尽的剑气在他身前呼啸,变成了最纯粹的光明。

    他转过身,看着李天澜。

    李天澜也在看着李鸿河。

    “北海王氏没错。”

    李鸿河轻声道。

    已经完全平静下来的李天澜点了点头,缓缓道:“李氏也没错。”

    错的只有野心。

    而且世间哪里有绝对的对错?

    只有成败而已。

    就算是恩怨,也当得纯粹。

    “我去海的那一面看看。”

    李鸿河指了指面前的剑海,轻声道:“有机会的话,你抓紧离开,不必去管其他。”

    他向前迈了一步。

    极致而纯粹的光芒随着李鸿河刹那挺直的身躯陡然间疯狂蔓延。

    孤山之上,潮声骤起。

    没有边际的剑海刹那间彻底狂暴,整片的海彻底的被掀了起来,冲上高空,又迅猛的落下。

    狂暴的剑。

    混乱的剑。

    剑光穿梭在孤山的每一个角落,犹若一片黑潮,奔涌狂躁。

    光芒依旧在向前,缓缓的刺破黑暗。

    光芒之中,一点鲜血飚射出来。

    鲜血越来越多。

    在凝固的空间里,鲜血染红了黑夜。

    ......

    剑光笼罩了孤山。

    月色笼罩了西湖。

    断桥,古塔,葱郁的花草,清澈的水波...

    月光洒落下来,夜色中的西湖静谧的近乎唯美,就像是不应存在于世间的画卷。

    古行云安静的站在断桥上。

    他在赏景。

    但整个人的心神却在感受着孤山上的剑意。

    孤山已经成了夜色中唯一的黑暗。

    月光被剑意完全粉碎,整个孤山都是一片漆黑。

    纯粹的黑,就像是一片虚空。

    湖水在剑意中动荡起来,由远而近,水中的涟漪在扩散。

    涟漪越来越大,变成了水浪。

    水浪变成了波涛。

    波涛变成了浪潮。

    狂暴的力量以孤山为中心在西湖中震动着,湖水在绝对的力量中被掀起来,扩散在湖面上,水声几乎压制了一切。

    古行云站在桥上,目光越过湖水看着孤山。

    孤山上越发黑暗。

    古行云嘴角轻轻扬起来,自语道:“真是热闹。”

    没有人回应他的话语。

    孤山上的剑意愈发凌厉狂暴。

    绝对的漆黑中突然出现了一点耀眼的光。

    光芒一闪而逝,随即再次被黑暗彻底压制。

    古行云哈哈大笑起来。

    他知道李鸿河出手了。

    可覆盖在孤山之上的,却是整个黑暗世界数十年来最巅峰的剑意,近乎不可抗拒。

    李鸿河即便是巅峰时期,都不一定能够接下这一剑。

    如今他的力量或许突破了巅峰,但身体却要差了太多。

    面对这一剑,他如何去挡?

    “李氏注定被毁灭于今夜。”

    古行云再次喃喃自语了一句。

    “对你来说,这确实是值得开心的事情。”

    一道清冷却又有些柔软的声音突然在古行云耳旁响起:“但你希望的,真的会一定发生吗?”

    古行云猛然转身,看向身后的高空。

    一道白色的身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身后不到二十米的地方。

    女子一身白色长裙,脸上却带着一副遮住了大半张绝美容颜的金色面具。

    她在空中站立。

    窈窕的身影却似乎挡住了正轮明月。

    于是古行云的视线黯淡下来,眼神中只剩下那一道白影。

    “司徒沧月?!”

    古行云挑了挑眉,冷笑起来:“这件事情,你也敢插手?”

    “我为什么不敢?”

    司徒沧月静静道。

    “你觉得你来有用吗?”

    古行云冷笑着,他儒雅的脸庞在黑暗里显得有些狰狞扭曲:“今晚李氏必定灭亡,谁都拦不住!李氏之后,就是你叹息城,一个都别想跑!”

    “李氏不会灭。”

    司徒沧月轻声道。

    “就算王天纵杀不了他,我也会出手。”

    古行云收敛笑意,语气阴冷道:“就凭你,你以为你拦得住王天纵?还是你拦得住我?”

    “我能对付你就够了。”

    司徒沧月的声音不急不缓。

    古行云已经完全平静下来,淡淡道:“你凭什...住手!操,你这个疯子!”

    刚刚平静下来不到一秒的古行云陡然间怒吼一声,整个人的身影毫不犹豫的冲上了高空。

    月光依旧皎洁。

    可淡白色的月光却一瞬间彻底变得黯淡下来。

    天地在消失,在远去。

    司徒沧月的身影在古行云的视线中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白色的长裙在虚空中飞舞飘扬。

    古行云能够看清楚那张金色面具上所有的纹路。

    司徒沧月红润绝美的唇角紧紧抿着,一双清冷的眼眸已经在霎时间变得决然而疯狂。

    月光在暗淡。

    最终彻底消失。

    声音,水浪,剑意,光芒...

    全部消失。

    漆黑的虚空中,只剩下古行云,只剩下司徒沧月。

    天地无用!

    这是叹息城的最强绝学。

    古行云身体在司徒沧月的领域中略微失衡的刹那,属于昆仑城的十方绝域已经完全张开。

    司徒沧月抬起了手。

    他的手臂上亮起了一抹足以崩碎虚空的妖异紫光。

    紫色的光芒变成了一把小巧却狰狞的手炮。

    古行云的脸庞扭曲着,彻底变形。

    两人相距不到五十米。

    大名鼎鼎的凶兵落日,就在古行云几十米外!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

    司徒沧月甚至没有考虑。

    她根本就不曾浪费时间。

    紫色的手炮成型的瞬间,枪口对准了古行云。

    扣动扳机。

    轰!

    寂静无声的虚空破碎。

    天地无用,十方绝域。

    纷纷破碎。

    整个极静的世界一瞬间被绝对的轰鸣声彻底占据。

    暴烈的声音占据了所有的听觉。

    西湖上空陡然亮起一抹横贯天地的紫光。

    紫色的光芒不断升腾飞舞,破碎了断桥,蒸发了湖水。

    古行云的身体直接被凶兵一击轰进了湖底。

    整座西湖都在剧烈晃动,方圆数千米内所有的湖水在一枪之下陡然炸开,滔天的浪潮直接涌向了上千米的高空,浓烈的紫光挡住了月色,覆盖了一切。

    妖异的紫气浩浩荡荡。

    月色下。

    西湖上。

    汹涌沸腾的湖水被紫光包裹着,就像是一轮在水中升起的紫色烈日。

第六十五章:剑中黄昏

    古行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司徒沧月会如此的强硬。

    二十多年来,叹息城一直隐于东北,号称中洲隐神的司徒沧月虽然也是中洲的无敌战力之一,但却极少走下太白山。

    叹息城成立以来。

    三年前好像还是司徒沧月第一次下山。

    而如今,这是第二次。

    漫长的岁月里,这位曾经惊艳的女子似乎已经与太白山上的冰雪同寂,她像是忘了整个世界,一直沉默着,像是任何事情都与她无关。

    古行云与王天纵联手,他们不是没想过司徒沧月会来,但两人却都没有想到司徒沧月会如此激烈决绝的表达自己的立场。

    落日在十二凶兵中威力只是一般,但蓄能时间最快,这是最适合一些底蕴不足的势力掌控的凶兵。

    毕竟凶兵的威力再差,那也是可以直接威胁到无敌境人物生死的力量。

    司徒沧月和古行云相距不过数十米。

    这个距离实在太近,蓄能完毕的落日亮起的瞬间就已经粉碎了两位无敌境高手的领域,直接在古行云的胸前炸开。

    数百年的时间里,自从黑暗世界出现凶兵以来,这是凶兵第一次对自己国家或者势力内部的人开火。

    司徒沧月的动作太突兀,也太坚决,古行云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汹涌澎湃的紫色光芒笼罩了整个湖面,磅礴的力量变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紫色光柱,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压制着古行云狂怒的咆哮,毁灭性的能量死死压制着古行云,直接将他轰进湖底。

    摧毁。

    撕裂。

    扭曲。

    古行云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惊恐。

    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汹涌的力量在撕裂他身体的每一寸血肉,扭曲着五脏六腑,似乎想要将他整个人都彻底的毁灭于此。

    如此近的距离下被凶兵正面击中,死亡的阴影刹那之间笼罩了他全部的意识。

    他不能死。

    他作为昆仑城如今唯一的支柱,在昆仑城前景一片大好的时候,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他怎么能死在这里?!

    鲜血从古行云浑身上下每个角落爆出来,变成了血雾,染红了湖水。

    古行云的双眼也变得通红。

    湖水在混乱的能量中不断汹涌,透过清澈的水,古行云隐约间还能够看到湖水上方司徒沧月那一袭白衣。

    他突然间变得无比的愤怒怨毒。

    贱人!

    这个贱人!

    被李狂徒玩弄过的,都是贱人!

    被李狂徒玩弄过的你们就这么舒服?甚至让你们念念不忘了二十多年?

    古行云浑身的肌肉都开始鼓胀起来,绝对的力量在他体内涌动,他的眼神猩红而暴虐。

    他不想死。

    最起码,他不想死在这些下贱的女人手里!

    紫色的光直接抵在他的胸前。

    暴烈的毁灭性力量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轰击在古行云身上。

    古行云张开嘴,猛然怒吼出声。

    他人在水底,但张嘴的瞬间,以他为中心,方圆上千米的所有湖水一瞬间全部被生生推了出去。

    九幽绝地。

    十方绝域。

    真武十绝中两大领域不停的叠加,幽深的湖水顿时开始沸腾汹涌。

    古行云周身出现了剑光。

    层层叠叠的剑光围绕着他疯狂飞旋,就像是一朵正在盛开的花朵。

    花朵变成了繁复的剑阵。

    剑阵陡然间形成了风暴!

    八绝剑舞。

    数之不尽的剑光在他周身呼啸旋转,一层又一层,绵绵不绝。

    古行云的身体已经完全被剑光笼罩,剑光仍然在旋转,无数的剑影穿过古行云周身的虚空,蔓延进湖水,在方圆千米的区域内狂暴的飞旋激荡。

    古行云立身之处形成了一道完全由剑光组成的龙卷风。

    龙卷风在湖底扩散,整个湖面都在风暴之中起伏动荡。

    汹涌妖异的紫色光芒源源不断的冲入湖水。

    西湖在夜幕中变成了紫色。

    湖面变成了疯狂流转的漩涡。

    滔天的水浪带着紫光不断升腾。

    司徒沧月单手高举。

    她手心处紫色的烈日不断膨胀,远远看过去,身形娇弱苗条的司徒沧月就像是手中举着一轮太阳。

    古行云阴冷的咆哮声已经冲出了湖底。

    紫光依旧在向前。

    但剑光旋转着,将成片的紫光分散,然后带动着湖水,旋转着重新飞射出来,由凝聚在司徒沧月的手上。

    凶兵的力量依旧存在。

    可古行云不计后果的爆发下,八绝剑舞的防御已经做到了极限,剑光形成了风暴,风暴的每一次旋转,都带动着凶兵的力量不断反射给司徒沧月。

    古行云等于是用自身绝学,硬是拉着司徒沧月在跟他一起承受落日的威力。

    司徒沧月脸色苍白。

    她再次抬起手掌。

    单手变成双手。

    她双手之上紫色的烈日已经越来越大。

    涌动着紫色光芒的水浪在他手中已经凝聚成了一个巨大的圆球,带着司徒沧月自身的剑意,带着古行云的剑意,带着凶兵的力量。

    圆球不断膨胀。

    借敌人的力量为己用。

    这一幕是何等的熟悉?

    万象森罗!

    这一式与万道森罗只有一字之差,但武道理念却是惊人的一致。

    只不过跟天都炼狱那一式名镇黑暗世界的绝学比起来,司徒沧月的万象森罗显然不能够很好的利用敌人的力量。

    她也可以借敌人的力量为己用,但整个过程却是在不停的承受着敌人反射过来的力量。

    “司徒沧月!”

    瞬息之间,古行云的怒吼声已经在湖底响起,激荡与高空。

    整个湖面在旋转的剑意风暴之中几乎要完全倾覆,古行云周身的领域不断缩小又不断扩散,他一身鲜血,即将冲出湖底。

    司徒沧月的眼神中骤然闪过一抹疯狂。

    白色的长裙在空中飞舞飘摇。

    她的身躯猛然间绷紧,双手之上凝聚的紫色烈日脱手而出,被她直接砸向湖底。

    紫光瞬息之间耀眼到了极致。

    风暴冲出湖面的瞬间,烈日落下。

    整个西湖似乎寂静了一瞬。

    永恒的一瞬,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刹那凝固。

    然后就是最彻底的摧毁!

    刺眼的雷光在激荡的湖水中伴随着紫光不停闪耀,暴烈的湖面上升起了一座山。

    山峰突兀而起,高达千米。

    十方绝域和天地无用交缠碰撞的瞬间,湖面上升起的山峰似乎永远的凝固在了虚空中。

    紫色的光在虚空中闪耀,带着两位神榜无敌境高手最强的力量,在虚空中陡然炸开。

    山峰瞬息爆碎,带着无量的剑意与无量的光。

    空中似乎响起了山洪暴发的声音。

    湖面上那一瞬升起的根本不是什么山,赫然是高达千米的白色巨浪!

    虚空消失,巨浪崩碎,巨浪变成了可以覆盖一切的狂潮,汹涌的拍击着周围的一切。

    残碎的断桥,平整的地面,茂密的花草随着巨浪的拍击,顿时变得残破不堪支离破碎,两人交战的区域内,千米方圆一瞬成了真正的绝域。

    妖异的紫光彻底暗淡下去。

    司徒沧月的白裙飞舞,她的身体在空中飘摇,一口鲜血猛然吐了出来。

    浑身上下已经全部都是鲜血的古行云猛然间冲出了湖水,看都不看司徒沧月一眼,直接飞跃向西南方。

    那里远离了孤山,月色变成了清辉照耀下来,一片孤寂。

    脸色惨白的司徒沧月在空中陡然站直身体,她的身影在空中一闪,夜空下骤然多出了无数道的残影。

    白衣在残影中飞舞。

    她没有去追古行云,而是直接冲向了孤山的方向。

    孤山四周,山水已经被剑意完全连成一体。

    狂暴的剑意形成了海。

    一望无际的剑影变成了海里的水,剑影起伏之间,尽是巨浪狂潮。

    剑影充斥在孤山的山上山下,没有任何一处可以立足。

    这是真正的铺天盖地,充斥了所有视野的剑影永无止泄的纵横穿梭,孤山之上,所有的花草树木被生生撕碎,坚固的地面也开始出现了一道又一道巨大的裂痕,深沉的黑暗愈发深沉,司徒沧月的眼前除了剑还是剑,再无他物。

    只有看到这一剑的恢弘气象的人,才真正可以明白中洲剑皇这四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司徒沧月抬起头看向山顶。

    山顶已经是一片纯粹的没有丝毫光芒的黑暗,笼罩着一切,似是亘古不变。

    司徒沧月深深呼吸,一步迈上了孤山。

    在她周围,成千上万的剑影顿时汹涌,如潮如雨,瞬息间将她的身影彻底淹没。

    ......

    司徒沧月在登山。

    军师也在登山。

    只不过司徒沧月刚刚开始迈步的时候。

    军师已经到达了山顶。

    帝兵山顶最是恢弘雄壮。

    连绵无尽的浩浩殿堂在花草之中一路延伸,亭台楼阁数之不尽,站在帝兵山顶,无论是从哪里看,这里都是一副最美的风景。

    而对于北海王氏的敌人来说。

    山上是风景。

    山下则是陷阱。

    登山难,难于上青天。

    这句话用来形容帝兵山最是合适不过。

    这座并不算如何陡峭的山峰下,几乎是常年驻扎着超过五万的精锐大军,而且兵种齐全,装备精良,协同作战能力更是出色,这五万大军,就是北海王氏大名鼎鼎的内卫部队。

    一支无论放在哪个国家都可以称之为王牌的精锐之师。

    北海王氏的内卫部队几乎可以监控帝兵山的各个道路的每一个角落,并且用最短的时间做出最快的反应。

    任何敌人如果想要进入帝兵山,都不可能绕得开皇族的内卫部队。

    如果是强攻的话,这五万大军哪怕是随便支撑一会,都足以支撑到北海军区将近三十万的大军前来支援。

    北海王氏很强。

    帝兵山的防卫很强。

    但这一切对于军师来说都没有没有什么意义。

    内卫部队确实可以监控到帝兵山核心区域之外的每一个角落。

    但他们挡不住北海王氏的内鬼。

    所以他来到了帝兵山。

    甚至还带上了全套的作战装备。

    “计划很顺利。”

    在敌兵山顶一座专门给客人居住的宫殿内,军师转过身,看着自己面前的同伴:“没什么问题的话,现在就把装备换上吧,我们的情报很可靠,内卫部队换班的时间是今晚十一点,那时他们的调度会出现一个大概三分钟的空挡。我们在北海王氏的朋友可以为我们争取两分钟的时间。加上我们出手,山顶的人示警到内卫部队第一批精锐到达山顶的时间,我们的行动大概可以有十分钟的时间行动。”

    他眼神深邃的看着黑暗中并排站着的身影,语气很尊敬的开口道:“各位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

    军师身边,黑暗中,是一字排开的十位黑衣人。

    他们今夜上山,就没有打算在完整的下去。

    他们是死士。

    哪怕武道境界再高,死士就是死士。

    死士不需要有问题,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赴死。

    “我可以保证,各位今晚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为了你们曾经的殿下,为了你们现在的殿下,为了你们今后的殿下。”

    圣徒从黑暗中走出来,语气郑重的开口道:“今晚的一切,绝对值得!”

    圣徒身边,站着的是公爵和将军。

    所有人都站在黑暗中,面目都显得模糊不清。

    十名黑衣人静静的站着,呼吸愈发平稳。

    “换装吧。”

    军师深深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十位死士,挥了挥手。

    黑衣人开始动起来。

    轮回的四位天王也完全动了起来。

    漆黑的大殿中已经提前好几天放好了他们今夜需要的装备,只等着他们今夜的行动。

    北海王氏居住在帝兵山顶的一些高手也都因为一些看似巧合或者必然的原因被调到了其他地方。

    今夜这次行动,是北海王氏内外合作的一次谋划,准备了很长时间,如今早已万事俱备。

    军师拿起了自己的装备。

    黑暗中,那是一身漆黑的铠甲。

    铠甲极为厚重,在黑暗中反射着隐晦的光芒。

    这也的铠甲在实战中效果几乎等同于零,但在今夜,却注定要发挥出无比巨大的作用。

    拉尔曼弹性合金。

    日耳曼军方最新的研究成果,这完全是可以用在最新一代主战坦克上的超强度合金,如今却被做成了铠甲。

    铠甲唯一的好处,就是坚固。

    坚固,不易摧毁。

    而缺点则是沉重。

    “我讨厌这东西。”

    军师叹息一声,将这套足足有上百公斤的铠甲套在了身上。

    圣徒,将军,公爵,军师。

    四位轮回天王都穿好了自己的装备。

    十名黑衣人穿着铠甲,再次站成了一排。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我们四人,会等在这里出最后一击。”

    军师的身体在铠甲中,他的声音在头罩里嗡嗡作响:“各位,一路走好。”

    十名黑衣人中,为首的一位伸出手,拍了拍自己胸口的位置,当先转身,走出这座大殿。

    十名黑衣人。

    十名金属头罩下,都是一张张平静淡漠的脸庞。

    他们并不怕死。

    因为在世人心中,他们早已死了很多年。

    死亡就是自由。

    所以他们也自由了很多年。

    他们不在乎自己死在哪里,只要死的值得。

    十个人依次走出大殿。

    走出大殿的时候,最前方的黑衣人转过身,看向黑暗中的轮回四位天王。

    圣徒和军师站在最前方,脸色郑重而肃穆。

    他们分别说了一句话。

    只有两个字。

    一句是放心。

    一句是值得。

    黑衣人笑了笑,头罩之下,那张脸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今夜送死既然值得,那就没什么不放心的。

    或许还有些遗憾。

    没能看到少主真正君临黑暗世界的那一天。

    至于死...

    真的没什么好怕的。

    他们死了太多年,他们的墓地,如今已经在临安。

    那片墓碑中,有他们的名字。

    黑衣人转身开始向前。

    走出这片专门接待客人的殿宇。

    在向前,就是帝兵山上象征着地位的帝王殿。

    不同于帝兵山的圣地枭雄台。

    不同于天下殿。

    帝王殿,是王天纵居住的地方,它位于帝兵山的最中心,而帝兵山上几个核心的实验室,以及一些地下兵工厂等机密地点,都在帝王殿后。

    十名黑衣人的眼神逐渐凌厉起来。

    夜色中,他们的速度加快。

    越来越快。

    沉重达上百公斤的铠甲随着他们的行动发出了声响。

    十个人。

    三人一组。

    而身为头领的黑衣人则是自己一组。

    十个人开始散开。

    开始奔跑。

    大步狂奔!

    帝兵山上的地面轰隆作响。

    “谁?!”

    帝兵山上的守卫第一时间发现了异常,本能的抬起手里的枪口。

    但不同方向上的十个人却毫不减速,带着巨大的力量生生撞飞了守卫,直接扑向帝王殿。

    “杀!”

    单人一组的黑衣人猛然怒吼一声。

    帝兵山上似乎响起了一声闷雷。

    闪耀的幽蓝陡然冲天而起,雷光如瀑,直接笼罩了整个帝王殿。

    光芒在帝兵山的上空蔓延。

    一时间,轮回四大天王的眼神都凝聚在帝王殿前。

    王天纵不在帝兵山。

    帝王殿就是他们今晚行动的全部意义。

    无穷的雷光在空中不断炸裂。

    天幕似乎变成了蓝色。

    但军师圣徒陡然凝聚起来的目光中,帝王殿高大的正门悄无声息的打开。

    刹那之间,幽蓝色的夜幕尽数消退。

    天地中一片昏黄。

    时光似乎在倒流,从夜幕流逝到黄昏。

    昏黄的光芒笼罩了整个帝王殿。

    剑光似乎不曾出现,但帝王殿前,到处都是剑光。

    每一缕昏黄的光芒,都是剑。

    无坚不摧的剑。

    极尽爆发的剑。

    最先冲向帝王殿的黑衣人怒吼着消融在昏黄的剑光里。

    随即更为闪亮的幽蓝色雷光亮起,目标依旧是帝王殿。

    黄昏似乎在流转,剑光不停的扩散。

    夜幕中似乎出现了一轮夕阳。

    夕阳西下。

    夜幕中剑光更盛。

    一道窈窕绝美的身影飞出了帝王殿,站在了帝王殿上方的屋檐上。

    夕阳在夜幕中再次向上。

    昏黄的光瞬息之间直接笼罩了整个帝兵山。

    夜幕完全消散。

    帝王殿上的女子单手向前一划。

    夜空中,昏黄的光陡然间膨胀扩散。

    悄无声息,却又那么美丽,那么危险。

    女子的长发在剑光中不停的飘舞。

    这一刻,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的脸。

    那张绝美,此时却充满了清冷威严的脸庞。

    “夏至?!”

    军师猛然间惊叫出声。

第六十六章:掌中日月

    军师不是第一次见到夏至。

    他在轮回宫内是第二天王。

    可如果脱下身上这身斗篷来帝兵山,北海王氏的女主人再怎么不问世事,也必须要跟王天纵一起出来作陪的。

    这是最起码的尊重。

    军师之前就来过帝兵山。

    所以在他眼里,夏至就是一个天真烂漫很活泼灵动的女子。

    她没有任何心机,即便是人到中年,内心依然晶莹剔透如琉璃水晶,无忧无虑,这是一个被王天纵一直小心保护着甚至是宠坏了的女子,单纯的犹如生活在童话世界。

    这就是军师眼中的夏至。

    可如今...

    看着静静站在帝王殿上方的女子,军师甚至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夏至没有心机。

    但是她有剑。

    有剑。

    就有了威严。

    那是无法形容的强势与威严。

    漆黑的夜幕在帝王殿前完全消退,昏黄的剑光无声无息的延伸到了殿前的每一处空间,大量的剑光聚而不散,直接在夏至上方形成了一轮夕阳,夕阳愈发炽烈,于是剑意变得更加纯粹。

    这就是北海王氏的另外一位巅峰无敌境!

    这位在北海王氏一直扮演着傻白甜角色的女主人或许真的对谋略大势之类的不感兴趣,也一直享受着王天纵的宠溺,她看起来似乎真的不曾为北海王氏做过什么。

    也不需要她做什么。

    正如王天纵所说的一样。

    她很漂亮,做饭很好吃,而且还能看家。

    真正的女主人,不就应该是这样子吗?

    她就算什么都不做,只要她还在帝兵山,王天纵走到哪,都不会有后顾之忧。

    而且真的没做过什么吗?

    所有人都不清楚。

    但起码王天纵清楚。

    多年之前,在他即将突破却还没有突破入无敌的那段时间里,如果不是夏至去了边境,在围攻李狂徒的阵容中补上了那一份至关重要的无敌境战力的话,当年叛国崩塌的也许就不是李氏,而是北海王氏!

    当年如果不是她在最开始就尽全力爆发击碎了李狂徒手中的凶兵无尽长空的话,她也不会被生生击落下无敌境,甚至留下至今都不曾痊愈的重伤。

    如今她伤势未愈。

    但在王天纵不在的时候。

    她仍然可以拔剑。

    她曾经跌落无敌境,根基已经完全松散,但二十多年的积累,如今再拔剑,哪怕状态特殊,爆发出来的剑意也仍然是巅峰无敌境!

    夏至伸出手,纤长白嫩的手指握住了身后。

    那是北海王氏已经很多年不曾出世的名剑,剑身细长古朴。

    剑名秋水。

    昏黄的剑光四散,笼罩在了帝王殿前的每一个角落。

    决意赴死的死士仍旧在冲锋。

    每个人都认出了夏至的这一剑。

    昏黄的剑光中,这是属于李氏的剑二十四。

    剑九黄昏。

    以他们的出身,死在这一剑下,当真是说不出的讽刺和凄凉。

    昏黄的天地中雷光一瞬间变得狂乱。

    幽蓝色的电光密密麻麻的绽放着,似乎要撕裂整片黄昏。

    夏至的手掌猛然握住了剑柄。

    长剑出鞘的声音回荡于帝兵山上空。

    剑气尽头处汇聚的残阳瞬间再次向上跃升一截。

    夜幕已经被完全驱散。

    帝兵山顶全部都是昏黄暮色。

    暮色轻轻动荡,所有的雷光直接被硬生生压制下去,再无声息。

    夏至身后的秋水出鞘一截。

    剑光雪亮。

    剑意再次汹涌。

    昏黄的剑光看似柔和,但却悄无声息的扭曲了所有死士身上的铠甲。

    鲜血从铠甲内飚射出来,倒映在昏黄的暮色中,看上去极为残忍。

    仅剩的一组死士仍旧在冲锋。

    就算是死,他们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夏至清冷中带着淡淡威严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清秀的双眉略微扬起。

    秋水长剑彻底出鞘。

    剑光煌煌。

    昏黄的暮色陡然变得凌乱狂暴,高空之上,汇聚着大量浓郁剑气的残阳随着雪亮的剑光出鞘笔直向上。

    暮色在狂乱中消散。

    帝兵山上的光芒成倍的增长,压制了灯光,越来越亮。

    北海行省已然深夜。

    可帝兵山上却亮起了真正的光。

    阳光!

    剑意汇聚的残阳彻底变成了烈日。

    烈日之下开出了花。

    夏至曼妙的身体随着剑疯狂旋转,就像是一场盛大却又极致危险的舞蹈。

    滔天的剑光如花开般扩散。

    夏至的旋转越来越快,高空的烈日已经完全消失,帝兵山上的光亮更盛。

    夏至的剑尖处出现了一点火苗。

    火苗在她身影的舞动间骤然横生出一道足以覆盖一切的火浪。

    滔天剑光伴随着烈火肆虐一切。

    最后一组死士甚至来不及做任何动作,直接被火浪吞噬,在漫天剑意中归于虚无。

    剑八焚天。

    夏至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扩散的烈火开始朝着她聚拢收敛。

    帝兵山顶,收拢的烈火中,一抹幽雪乍然而起。

    如雪般清冷森寒的剑光亮起的瞬间,帝兵山上尽是狂雷!

    狂暴的幽蓝色电弧毫无征兆的覆盖一切。

    就在夏至收剑已经放松的瞬间。

    这是真正的偷袭与暗杀。

    手段无所谓卑鄙阴险,但时机却选择的恰到好处。

    圣徒崩开了身上的合金铠甲。

    这是他最快的一剑,也是他在圣徒的状态下最强的一剑。

    这一剑剑意还在惊雷境巅峰,但破坏力却仿似已经直入无敌境。

    军师略慢圣徒一步。

    将军与公爵并肩冲上。

    雷光。

    只有雷光。

    漫山遍野的雷光完全连成一片,就像是一片遮蔽夜色的天宇,直接朝着夏至笼罩过去。

    夏至身上的衣裙在狂暴的剑意中疯狂飞舞。

    她紧紧握住手中的秋水,剑锋朝下,猛然刺入脚下的帝王殿。

    从出现到现在。

    她只出了三剑。

    第三剑出手的瞬间,夏至整个人的气息瞬息变得虚弱。

    可无形无质的剑意却在一瞬间击碎了漫天雷光。

    残阳消散。

    烈日消散。

    雷光消散。

    帝兵山顶变成了最纯粹深沉的黑色,只有剑意在最沉寂的黑暗中纵横呼啸。

    北海王氏绝学。

    王道剑!

    浓郁的黑色中清晰的响起了兵器断裂的声音。

    剑光在帝兵山上空一扫而过。

    雷光在黑暗中亮起一瞬,随即完全消失。

    夏至紧紧抿着红唇,忍了又忍。

    她清冷的目光直接望向了帝兵山的东方。

    重新恢复了平静的夜色中,两道身影各自背着一个身影踉跄着消失在夜色中。

    帝兵山上的风吹了过来。

    山下的海浪声也变得清晰。

    夏至嘴角动了动,一口鲜血再也忍不住,直接吐了出来,染红了帝王殿的屋檐。

    她看着自己的鲜血,眼神复杂。

    今晚的偷袭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

    她是巅峰无敌境。

    除了同样的巅峰无敌之外,几乎没有人伤的了她。

    今晚也没人能让她受伤。

    但她的身体,却已经承担不起自己的剑意了。

    夏至轻轻叹息,她的身影闪烁了下,重新回到了帝王殿。

    反应最快的北海王氏内卫部队已经冲上了山顶。

    但他们只看到缓缓合拢的帝王殿大门。

    “没事了。”

    夏至清冷淡然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不用通知天纵。”

    ......

    帝兵山上剑气落尽。

    而孤山上的剑气却已经到达巅峰。

    剑意如海。

    天海一线。

    深沉而死寂的黑暗中,孤山,西湖,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经完全消失。

    只剩下疯狂动荡的剑海。

    震荡。

    整个孤山都在完全狂暴起来的剑意下震颤着,整片剑海已经彻底疯狂起来,茫茫剑意无穷无尽的在空中垂落,剑气冲霄而起,连绵成片,浩荡的剑影飞梭在孤山的每一个角落。

    孤山曾经被龙脉气运滋养过的花草树木已经在剑海的动荡中完全破碎消失,曾经花草繁盛的孤山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山体,山体在剑意的肆虐中逐渐开裂,而无穷无尽的剑影似乎根本就没有消散减少的倾向,反而越来越多。

    李鸿河在剑海之中缓缓向前。

    他的步伐极为稳健,但却又极为缓慢。

    他不知道王天纵在哪。

    但他却了解王天纵的性格。

    所以他笔直向前。

    只要向前走到尽头,无论王天纵在哪,他都可以看到他。

    剑意如同海啸。

    狂潮起。

    狂潮落。

    李鸿河已经在剑海中走了上百米。

    他的身体始终亮着光。

    浓郁至极的剑意变成了最纯粹的光芒。

    李鸿河就像是剑海中的一个光团。

    他在前进。

    剑海在退却。

    被无穷剑气肆虐过的孤山已然面目全非。

    花草,大树,木屋,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消失不见,剑气所过之处,土地完全干涸,所有的水分都被完全蒸发,干涸的大地上出现了一片又一片的龟裂,龟裂在山顶蔓延,逐渐蔓延到了山下。

    李氏的墓地是孤山唯一完好无损的地方。

    李鸿河就站在墓地的最前方向前。

    他在前进。

    剑海在后退。

    成千上万,上十万,上数十万的剑影毫无保留的冲击在李鸿河周身的光团上。

    一片一片的鲜血在李鸿河周身绽放出来。

    但铺天盖地席卷孤山的剑海却一直在后退。

    不停的后退。

    数之不尽的剑影摇摆着凌乱的被抛向高空再次回落。

    剑影越来越多。

    李鸿河周身的光芒越来越亮。

    所有的剑影随着他一路而过被生生掀飞起来。

    李鸿河身前已经出现了一道直立在他身前高达数千米的巨浪。

    全部都是剑!

    多的让人绝望的剑。

    剑锋闪烁着晦暗幽深的光芒,剑气环绕,轮回似是永无休止。

    剑气如海。

    这不是王天纵的六道轮回。

    但却绝对是他用尽全力的一剑。

    仅凭这一剑中的浩然剑气,他神榜第一的排名就当之无愧。

    李鸿河依旧在向前。

    他的速度逐渐加快。

    于是剑海在后退,而最前方扬起的巨浪却越来越高。

    数千米。

    越来越高。

    仿佛要直达天际。

    李鸿河默默走着。

    他身上的光芒恒定不灭,就像是要一个人掀翻整座剑海。

    剑海若风暴,如巨浪,锋芒震世,滔滔不绝。

    李鸿河身上的鲜血越来越多。

    他的气息开始虚弱,但周身的剑意却愈发强盛。

    李天澜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剑海在他面前被李鸿河逼退。

    李天澜所在的位置已经是绝对安全。

    他看着剑光如潮席卷天地。

    看着鲜血在爷爷的身上盛放出来。

    看着几可裂天的巨浪不断升高。

    看着大片剑影破碎又重聚。

    他只是看着。

    他的眼神平静。

    平静的没有丝毫的情绪。

    这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破碎轮回。

    剑气充盈如海。

    而李鸿河,则有着掀翻整片剑海的力量。

    李天澜已经看到了这一战的结局。

    这一战没有面对面的战斗。

    纯粹是剑意与剑气的较量。

    爷爷可以掀翻整座剑海,但却无法彻底击溃。

    整座剑海被掀翻之时,也是剑海彻底倾覆之刻。

    到时海会变成天空。

    前所未有的剑意会以最灿烂的方式彻底爆发出来。

    李天澜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可以做什么。

    但他想试试,必须试试。

    李鸿河的速度越来越快。

    他周身剑意形成的光芒逐渐变得飘忽不稳。

    可光芒之中,剑意却陡然比之刚才凌乱强盛了太多。

    大片的剑影在他身前纷纷倒飞出去,飘零如落叶,纷纷扬扬。

    一声清越的长啸在重重剑海中陡然响起。

    长啸声来自孤山脚下。

    但足以穿金裂石的声音却瞬息间到达山顶。

    山下人登山而上。

    遍布孤山的剑影同时涌动向山下。

    站在李鸿河的位置上,他看不到山下的司徒沧月。

    但瞬息之间,他却足以把握住山下剑海的变化。

    光耀如永恒的纯粹光芒霎时在他身上亮起,无比刺目的光在无穷的剑海中照耀飞射,李鸿河的身影猛然冲天而起。

    他的身影不断向前。

    纯粹的光芒在他身前肆无忌惮的蔓延,整个孤山眨眼间变成了黑与白相互交织的世界。

    李鸿河的身体在剑海中飞射。

    他手中无剑, 但整个人却变成了一把最为锋锐的剑。

    光耀如永恒的光芒在黑暗中破碎。

    李鸿河周身剑意凝聚,只剩凌厉!

    剑二十三破碎永恒。

    无尽的剑海前所未有的开始狂暴起来,整齐的剑影被凝聚到极致的剑意生生扫飞,横七竖八的冲向天空。

    剑影如龙般汇聚,一刻不停的冲击着李鸿河周身的剑意,随后被又被扫飞出去,海面在起伏波动,整片海都在上升。

    向前。

    不停的向前。

    李鸿河似乎已经彻底化身为剑。

    剑海被生生掀起来,滔天的巨浪冲上高空。

    李鸿河没有丝毫停顿,直接冲到了海的尽头。

    海的尽头没有王天纵。

    但李鸿河却看到了满身鲜血的司徒沧月。

    司徒沧月周身的剑影在升腾。

    整座剑海在稍稍的凌乱后全部升腾起来。

    一把又一把的剑影再次整齐的排列。

    剑海变成了天空。

    一片方圆数千米,笼罩整个孤山的天空。

    抬手望去,倒悬的剑影密密麻麻,洒满天际。

    气息不断虚弱的李鸿河眼神中只剩下凝重。

    孤山上起了微风。

    天空中无边无际的剑影在风中亮起了微光。

    光芒一片一片的亮起。

    微弱的光,凌厉的光,冰寒的光。

    光芒占据了李鸿河的全部视野,如同漫天繁星。

    王天纵的声音终于再一次在虚无中响起,简简单单。

    “李老,再见。”

    繁星开始坠落。

    如同崩塌倾泻的星河,倒卷而下。

    脸色巨变的李天澜下意识的向前一步。

    繁盛的星河中突然响起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随即一片与星河几乎相似却又不完全相同的剑意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孤山,出现在了李鸿河身边。

    星河在坠落。

    地面上亮起了光。

    闪耀的几乎可以覆盖一切的光。

    上方的星河有多大,下方的光就有多远。

    光芒与坠落的星河不停交融,不进不退。

    刺目的光芒逐渐变得柔和,变得清冷。

    李鸿河与司徒沧月身前出现了一道修长而潇洒的身影,他浑身都沐浴在光芒之中,将两人完全护在身后。

    闪耀的星河依旧在坠落。

    愈发坚决。

    清冷柔和的光芒笼罩了整个孤山,迎着坠落的性格,闪耀波荡。

    光芒如月之寒,清清冷冷的容纳着天际坠落的繁星。

    “哼!”

    虚无的高空中,王天纵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隐隐的震怒:“枫亭,你要插手?”

    林枫亭!

    李天澜愣了一下。

    司徒沧月也愣了一下。

    李氏所有人都有些发愣。

    “我别无选择。”

    光芒之中,林枫亭的声音响起。

    他的声音平静的没有丝毫情绪,一如他的心情。

    王天纵沉默下去。

    别无选择。

    他懂得这句话。

    没有选择,就没有退路,那所做的一切,都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王天纵的身影出现在高空之上。

    如同繁星的剑影依旧在疯狂坠落。

    王天纵立在高空,如同脚踩星辰。

    他看了一眼林枫亭。

    光芒之中,即便是他,也看不到林枫亭的表情。

    他的身影向下坠了一截。

    明亮闪耀的剑影一瞬间变得漆黑如墨。

    那是最深沉纯粹的黑色。

    广阔的夜空似乎刹那之间被生生撕裂,虚空中下起了雨。

    黑暗世界数十年来最狂乱的暴雨。

    暴雨轰然坠落。

    林枫亭依旧站在原地。

    但他周身剑意形成的光芒却在不断升腾。

    光芒在不断变幻,变换成了最圣洁的乳白。

    乳白色的光笼罩了整个孤山,继续向上,如同一道冲破黑暗的白色洪流。

    林枫亭伸手向钱。

    他的五指全部张开,仿若掌控一切。

    乳白色的光随着他的动作完全分散,霎时间变成两条流淌与虚空中的长河。

    长河划过夜空,带着截然不同的颜色。

    清寒如明月。

    炽热如烈日。

    日月的光芒同时在一片晦暗的黑潮之中疯狂扩散。

    夜幕中的孤山,刹那间直接被照耀成了白昼。

    日与月在交融汇聚,在漫天的黑潮中起起伏伏。

    黑潮还在汹涌。

    日月永不坠落。

第六十七章:虚幻与真实

    日月沉浮飘摇。

    黑潮汹涌暴烈。

    孤山上空,就像是在下着一场落于深夜却又同时被日月光耀着的暴雨。

    暴雨铺天盖地的砸下来,滔滔剑意幽深而晦暗,但却在日月光芒之下显得清晰而锋锐。

    极致的光明与黑暗交织。

    孤山上的一切宛若天地异像。

    林枫亭不动。

    王天纵不动。

    但截然不同的剑意却不停扩散,在整个孤山每一个角落中不停浩荡。

    这是武道最巅峰的对峙与纠缠。

    破碎轮回已经完全消失。

    黑潮与日月,都是剑意。

    没有绝学,是最纯粹狂暴的剑意。

    黑潮,暴雨,寒月,烈日...

    都是剑。

    所谓的光芒与黑暗。

    所谓的天地异像。

    都是剑。

    李天澜死死的盯着面前光芒流转的每一幕。

    他的身体在轻轻战栗,有些苍白的脸色也逐渐浮现出了一丝兴奋的潮红。

    他的身体下意识的向前走了几步,他的眼神甚至有些迷醉。

    他已经看不到光与暗。

    他的眼睛里只有剑意。

    如果世界的本质是安静。

    如果武道的巅峰是虚幻。

    在安静与虚幻之中,剑招,剑气,任何东西都可以不存在。

    剑道之中,唯有最纯粹的剑意与剑势是唯一的真实。

    李天澜的世界一片安静,他的视线中全是虚幻。

    于是这看似光华多彩实际上却极为纯粹的剑意就成了他眼中最为绝艳壮丽的画面。

    李天澜坐了下来。

    武道的巅峰是虚幻,那看与不看,都没有意义。

    他闭上了眼睛。

    只是眨眼之间,他就直接进入到了最深层次的冥想状态。

    滔滔不绝的剑意在他的意识感知中变得越来越清晰,这一瞬间,他似乎是在触摸着北海王氏与林族剑意最为精髓的本质。

    剑意的本质。

    剑二十四的剑意有着远超北海王氏的宏大,光芒如日月。

    但日月也会沉寂,沉寂在纯粹的黑暗里。

    任何可以消散于黑暗中的光芒,都是虚妄,唯有黑暗真实不虚。

    所以北海王氏的武道虽然不如剑二十四那般宏大,但却有着远超剑二十四的真实。

    真实与虚幻。

    这是武道最高层次上的本质,超越了剑意高低,防御强弱等一切基础的本质。

    这是李天澜第一次看到真实。

    虚幻可以到达武道的终点。

    真实一样可以。

    这一刻李天澜突兀的想起了在天都时见到的神。

    想起了他浩然如日月的剑光,想起了他一如永恒黑暗的真实。

    他触摸到了最强的武道之路,但却再也走不到终点。

    直到这一刻,他才隐约明白了神的野心。

    王天纵...林枫亭...神...

    每个人都有着堪比天骄的才情。

    世界不会单独为任何一个人而存在,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真正的天骄。

    李天澜静静的坐着,整个人似乎都陷入了最深沉的寂灭状态。

    黑潮与日月的交缠似乎永无止境。

    李天澜的身影却在漫山遍野的剑意之中开始逐渐消失。

    恍惚之中,他似乎已经完全离开了王天纵和林枫亭剑意的锁定。

    大破大立。

    三年的时间。

    李天澜回归后还没有真正的展示自己的实力,但他的武道却又向前迈了半步。

    这半步很小。

    但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这一刻的李天澜坐在那,他的身影前所未有的模糊,但却又前所未有的清晰。

    就像是...

    像是天地!

    永远最真实的存在着,但因为太过宏大,所以总会被人下意识的忽略。

    王天纵第一时间发现了李天澜的变化。

    黑潮之上,尖锐冷冽的哼声如同雷鸣,刹那之间,漫天黑雨直接静止。

    如雨的剑影全部停顿在日月光芒的周围。

    剑影开始疯狂汇聚。

    剑海变成了星空。

    星空化为暴雨。

    暴雨重新演变成了剑海。

    孤山之上所有的声音都完全消失,令人绝望的死寂开始蔓延,唯有日月依旧。

    遥遥望去,剑海就像是围绕着日月流淌,覆盖了整个孤山的一片黑暗光环。

    李天澜一动不动。

    林枫亭的神色顿时变得无比凝重。

    “天纵,一定要如此?”

    林枫亭沉声道。

    “昔日因,今日果,我没的选。”

    王天纵的声音冷漠。

    因果其实早已不重要,无论李氏是不是亏欠北海王氏,都不重要。

    李鸿河或许会对北海王氏有愧疚。

    但这改变不了什么。

    既然无法回头,只能将错就错,对错决定不了一切,敌人终究只能是敌人。

    绵绵无尽的剑海波动了一下。

    无数剑影摇颤,日月光芒周围,剑海形成了浪潮。

    浪潮不是对外扩散。

    而是向内坍塌。

    恍惚之中,巨大的潮声里,天地中尽是风暴!

    难以形容的风暴带着惊天动地的巨响席卷一切,黑暗开始变得前所未有的真实,密密麻麻的剑影一瞬间变得极端疯狂,暴风在剑影中毁灭一切,滔天的黑潮义无反顾的冲向了飘摇在中心的日月。

    所有的剑意一瞬间以最狂暴迅猛的方式倾泻爆发,剑海在坍塌,日月在膨胀。

    整个孤山都在极尽爆发的剑意中不断摇颤崩裂。

    日月的光芒极限扩散出来。

    所有的声音一瞬间完全消失,只有风暴依旧,只有狂潮依旧。

    日月的中心瞬间亮起一个刺目的白点。

    无声的世界里,日月似乎彻底爆炸,白点陡然变成了遍布变通的刺目光芒。

    光芒吞噬了黑暗。

    黑暗粉碎了光明。

    光暗交织的天空里出现了虚空。

    虚空形成又粉碎。

    光暗交缠在一起,整个天空都变的一变斑驳,黑白交织。

    绝对的混乱中, 林枫亭似乎动了一下。

    他向前迈了一步。

    但落点却不是在眼前,而是直接出现在了千米之上的高空。

    王天纵也动了一下。

    空气中第一次响起了金铁交鸣的刺耳声响,两把长剑好像碰撞了一次,但没有任何人能够看清。

    黑白交织的斑驳天空汹涌爆炸。

    天空上出现了一片炽白色的光环,所有的剑意在光环之中不停的扩散出去。

    山崩地裂!

    这是真正的山崩地裂。

    冲霄而起的剑意中只有光与黑暗,看不清一切。

    狂暴的剑意终于开始逐渐消散。

    大片的烟尘在剑意之后扩散,笼罩视野。

    烟尘逐渐散尽。

    李天澜依旧坐着。

    李天澜站在李鸿河和司徒沧月身前。

    所有人似乎都变了位置,又像是没变。

    只有王天纵依旧漂浮在空中,冷漠威严,如同神祗。

    孤山...

    已经没有孤山了。

    整座孤山都在这一剑之中被生生削成了平地,曾经的一切都彻底消失,不复存在。

    只有李氏的墓地在林枫亭的剑光之后仍然保存。

    但也只剩下了墓地。

    整个孤山,就像是根本不曾存在过一样。

    变成了平地的孤山大地依旧在龟裂, 变成一道又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纹。

    丝丝缕缕的白色雾气在裂纹之中升腾而起。

    雾气出现的很快。

    但却不曾凝聚。

    所有的雾气像是有了主人一样,刚一出现,就开始朝着李天澜汇聚。

    李天澜周身起了雾,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三年前,无为大师种下了一朵花。

    名为龙脉的花。

    那朵花是李天澜复活的关键。

    花被采摘下来,根茎却消失在青云山,变成了整个孤山的繁盛花草。

    如今孤山完全消失,剩余的气运顿时又一次形成了白雾,开始朝着李天澜汇聚。

    王天纵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他的眼神紧紧眯起,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一抹不加掩饰的忌惮和杀意。

    现在的李天澜依然弱小。

    但他的未来,却已经值得所有人真正的重视。

    在王天纵眼里,李天澜不再是威胁。

    他是对手!

    这是真正的敌人。

    王天纵在空中向前迈了一步。

    一步百米,几乎直接到达李天澜身前。

    “你还想在出一剑吗?”

    林枫亭拦在王天纵向前的路上。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气息依旧强盛。

    最后的碰撞中,孤山虽然彻底消失,但李氏却依旧存在。

    李氏的人,李氏的墓地,都被他的剑意笼罩从而幸存下来。

    这是林枫亭第一次彻底表明自己的态度。

    李氏覆灭之时,他并不知情。

    李氏覆灭之后,一切为时已晚。

    时隔二十多年,林枫亭最终还是站在了李氏身前。

    不问对错。

    黑暗世界不需要对错,不需要理解。

    只有因果最真实。

    “枫亭,这是你的态度?”

    王天纵看着林枫亭的眼睛。

    “是。”

    林枫亭平静道。

    “也是林族的态度?”

    王天纵又问了一句。

    林枫亭眯起了眼睛。

    他不知道王天纵这句话的意思。

    这可以理解成威胁。

    也可以理解成是单纯的询问。

    林枫亭突然笑了笑:“如果你真的要这么理解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北海王氏确实强大。

    称他们为黑暗世界的第一势力当之无愧。

    林族本部虽然与世无争。

    但加上散落在全世界各地的分支,同样也是庞然大物。

    林枫亭就算能够勉强整合起各地的分支,内部也会有不少问题。

    可北海王氏的内部,同样也有问题。

    王天纵瞳孔收缩了下,凝声道:“为什么?”

    “我别无选择。”

    林枫亭摇了摇头。

    王天纵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

    既然别无选择,那说什么都是废话。

    负于他身后的北海王氏名剑听海微微一震。

    雪亮的剑锋顿时出鞘一截。

    林枫亭的双眉陡然间扬起来。

    这位一直游戏世间潇洒不羁仿佛生活在红尘之外的巅峰无敌平日里总是很洒脱的模样,可随着他扬起双眉,他整个人身上顿时出现了一丝无法形容的凌厉。

    “你还要再战?”

    林枫亭问道。

    “你不是我的对手。”

    王天纵语气直白而平静。

    他比林枫亭强。

    无论是强很多还是略强一线。

    强就是强。

    李氏所有人都不动声色的走了过来。

    在王天纵眼中,他们或许只是蝼蚁。

    但在这里,没有他们后退的余地。

    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剑足以给他们留下巨大的阴影。

    但阴影下的蝼蚁,一样可以成为战士。

    浑身是血的李鸿河也走了过来。

    司徒沧月跟在他身边。

    王天纵依旧平静。

    那是一种绝对自信的平静。

    他今日来临安,唯一的目的就是杀李鸿河,了结跟李氏的恩怨,消除李氏今后可能带给北海王氏的威胁。

    他已经察觉到古行云已经退出了战场。

    但无所谓。

    即便林枫亭此时站在他面前。

    可他还是能杀了李鸿河。

    那为什么不杀?

    王天纵眯起眼睛,看了一眼依旧坐在地上的李天澜。

    白雾已经逐渐稀薄。

    李天澜同时也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平静而深邃,跟王天纵静静对视着。

    王天纵一动不动,像是在思考。

    李天澜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话还没有说完,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染红了干涸的土地。

    王天纵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

    李天澜伸出手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轻笑道:“舒服。”

    “我还是低估了你。”

    王天纵看着李天澜轻声道,他的声音就像是在叹息。

    他的剑意在最开始的时候伤了李天澜。

    但刚才那口鲜血,却完全是李天澜在观摩他和林枫亭的剑意而伤了心神。

    这不算太严重的问题。

    最起码比起他得到的感悟,这种伤势要轻了太多。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竟然能够看到剑道巅峰剑意的本质...

    王天纵觉得自己低估李天澜简直低估了太多。

    中州天骄这个称呼,看上去确实名副其实。

    王天纵静静的看着李天澜。

    李天澜看到了至高剑道的本质。

    他同样也隐约看到了李天澜的道路。

    “你什么时候重修的武道四境?”

    王天纵突然问道。

    李天澜眼神略微一凝。

    “三年前。”

    “只用了三年?”

    王天纵挑了挑眉。

    “是两年。”

    李天澜说道。

    王天纵嘴角抽搐了下:“时间太短。根基不稳。”

    “今后时间还有的是。”

    李天澜语气平静。

    王天纵无话可说。

    两年时间重修武道四境。

    李天澜根基确实不稳。

    但李天澜却是以武道四境为最基础的根基和起点,直接跳出了武道四境走上了一条新的道路。

    武道四境是所有人的无敌之路,可在李天澜这里却变成了最开始的根基。

    根基不稳?

    就算不稳,比起其他人,也稳了太多。

    “你愿不愿意加入北海王氏?”

    王天纵沉默了一会,随即问道。

    他问的面不改色。

    “北海王氏不曾亏欠李氏什么,只要你愿意加入北海王氏,所有的恩怨,都可以一笔勾销,我可以给你跟圣霄平起平坐的权力。”

    王天纵语气淡然而郑重。

    李鸿河脸色猛然一变,下意识的开口道:“李氏不做任何人的附庸!”

    他的语气有些快,有些急促,甚至可以说有些失态。

    “李氏?”

    王天纵嘴角扯了扯,似笑非笑,他没看李鸿河,只是看着李天澜。

    李天澜在看着一身是血的爷爷。

    他缓缓走到李鸿河身边,将有些摇晃颤抖的老人扶住,轻声道:“这些血,不能白流。”

    这就是他的答案。

    王天纵眼神中光芒闪烁。

    林枫亭,李鸿河,司徒沧月...

    加上李氏参与下来的十多名精锐。

    还有李天澜。

    王天纵内心不停的计算着。

    他杀不了林枫亭。

    也不想杀。

    但他如果想要杀死其他人的话...

    林枫亭未必拦得住。

    前提是自己肯付出代价。

    这个代价或许会很重。

    但跟李氏比起来...孰轻孰重?

    王天纵眼神中温度逐渐降低,开始变得坚决。

    “你又拒绝了我。”

    王天纵看着李天澜。

    “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

    李天澜道:“直到现在,我才确定了我今后的道路,或者说,是东皇殿的道路。”

    他看着王天纵 ,突然笑了笑道:“陛下,等演习结束之后,东皇殿去吴越发展,如何?”

    吴越行省!

    东南集团中稳固程度仅次于北海行省的地方。

    那是北海行省绝对的大本营,真正的后花园。

    东皇殿去吴越发展,看起来是在自寻死路,但王天纵向来平静的脸庞却瞬间扭曲了一下。

    这是宣战!

    李天澜对北海王氏的宣战。

    而且他选择的这个地点,却又如此的微妙。

    “你要去吴越?”

    王天纵问道。

    “怎样?”

    李天澜语气平静。

    “不行!”

    王天纵还没有开口,一道年轻而清冷的女声就陡然响起。

    一道白色的身影走上了已经是一片平地的孤山。

    她的身影很匆促,声音和有些急切,甚至有些惶恐:“你不能去吴越!”

第六十八章:代价

    李天澜本能的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化为平地的孤山上剑意散尽,但些许剑气依旧残留。

    残碎失控的剑意点点滴滴的充斥在周围每一个角落,夜幕轻微的动荡着,星光落下来,视线中的一切都在微渺的光芒中显得有些模糊。

    视线中的那一袭白色的长裙在夜间的微风里轻轻扬起,带着让李天澜熟悉却又几乎要忘记的幽香飘过来,恍惚之中,这幅画面美的仿若最美的梦境。

    李天澜愣在原地。

    他的心脏疯狂的跳动,大脑一片空白,怔怔的看着那道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身影。

    秦微白。

    李天澜幻想过很多次两人再次相遇的场面。

    但却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在自己最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候,她会如此突兀而又自然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的身体僵硬,嘴角轻轻颤抖着,但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漫天残余破碎的剑气在他眼中仍然是风景。

    而那道窈窕的白色身影行走在残余的剑意中,却仿佛是一瞬间将所有的风景彻底点亮。

    秦微白还是那么简单,却又那么的完美。

    她的长发挽起来,一根碧绿的翡翠发簪随意的插在发丝之间,在急促的脚步中摇啊摇,带着迷醉般的光彩。

    被一剑夷为平地的孤山荒凉而破败,剑气随意的飘洒在周围,光秃秃近乎死寂的土地不曾遮掩她半分风姿,反而让她看上去愈发梦幻耀眼。

    她走到了李天澜面前。

    一切都变得清晰。

    清晰的脸庞。

    清晰的幽香。

    她看着李天澜。

    那是足以倾倒夜空,让群星黯淡的美丽与温柔。

    她的眼神依旧有些急切,但却始终注意着自己的语气。

    “你不能去吴越。”

    她柔声道,不强硬,而是带着一种类似于撒娇一样的柔软。

    李天澜一动不动的看着秦微白。

    天都决战至今日已经三年时间。

    他再也没有看到过她,也没有她的消息,就像是她当初不动声色的走进自己的世界,又一言不发的离开,她做的一切,李天澜觉得自己都只能接受。

    他拒绝不了她的靠近,也无法阻拦她的远去。

    只能接受?

    李天澜深深呼吸,看着又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秦微白。

    她是那么的近。

    近的只要自己一伸手,就可以将她搂到怀里。

    她说不让自己去吴越。

    李天澜嘴角动了动,他的声音变得无比干涩,干巴巴的语气,没有情绪,甚至没有温度。

    “凭什么?”

    他问道。

    秦微白脸庞顿时有些苍白。

    王天纵和林枫亭同时挑了挑眉。

    李天澜问的是凭什么。

    而不是为什么。

    一字之差,但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

    “我不想你去吴越。”

    秦微白轻声道。

    李天澜笑了笑:“你不想...”

    他回忆着自己和秦微白的一切。

    她想走进自己的世界,于是成了自己的女人。

    她想让自己进入叹息城,于是自己成了叹息城的少城主。

    她想跟自己拉开距离。

    于是在天都时轮回的几位天王在决战之前悄然消失。

    决战之后,她不想在跟自己的未来有丝毫关联,于是彻底斩断了自己和她的所有联系。

    如今她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说不想让自己去吴越。

    她的想或者不想都以最直接的方式表达出来,这种方式有时很温柔,有时却那么的残忍。

    李天澜突然发现自己是如此无力。

    他抗拒不了秦微白的温柔,也阻止不了她的残忍。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这种被人掌控,被人接近,又被人抛弃,从头到尾,都不曾有过主导权的感觉。

    他不理解秦微白每次选择之间的取舍。

    可他真的太过在乎她。

    有多在乎,就有多不满。

    李天澜内心逐渐变得寂静,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从指尖开始一寸一寸的冰冷下来,四肢,躯干,内心,就连声音也变得无比的冰冷。

    “你是谁?”

    他看着秦微白问道。

    这句话就像是一把无比锋锐的刀,一瞬间豁开了他的胸膛,在他的心脏上划开了一道鲜血淋漓的伤疤。

    很疼,但却又带着近乎扭曲的快意。

    我的未来与你无关,那你站在我面前的时候,你又是谁?

    你是谁?

    秦微白的脸庞骤然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李天澜直接转身,看着王天纵,一字一顿道:“我会去吴越,在演习结束之后。”

    “不行!”

    脸色苍白的秦微白再一次开口:“你不能去吴越,你会死的。”

    “你是谁?”

    李天澜没有回头,问的还是那个问题。

    这个残忍的仿佛在滴着血的问题。

    “我是你老婆,我不让你去吴越,你不能去!”

    秦微白咬着嘴唇向前一步,直接从背后死死的抱住李天澜:“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我不许你去吴越,求你了。”

    她一双小手用力的拉着李天澜,似乎想要把他的身体转过来:“你抱抱我,我以后肯定不惹你生气了。”

    李天澜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他努力维持着自己内心的愤怒和怨气,可环绕在身畔的幽香却仿佛是有魔力一样,第一时间就彻底摧毁了他所有的理智,他的愤怒,他的不解,他的决心,一切都在秦微白面前变得没有丝毫的抵抗力,李天澜猛然转身,死死的将秦微白搂在怀中,完全不顾其他人的视线,捧着秦微白的小脸直接吻了下去。

    秦微白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便乖乖的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小心翼翼的回应着。

    一抹灿如朝霞的红晕悄然爬上她的脸庞。

    李天澜无意识的动作弄乱了她挽起的长发。

    那根碧绿色的发簪从发丝中滑落出来,掉在了干涸的土地上。

    王天纵,林枫亭,李鸿河,司徒沧月,四人的眼神几乎是随着那根碧绿的发簪从上到下。

    发簪在地上滚了滚。

    随着李天澜向前,秦微白抬起一只小脚直接将发簪踩在了脚下。

    四位无敌境高手的嘴角同时抽搐。

    林枫亭干咳一声。

    总算意识到场合不对的秦微白轻柔的推了推李天澜,偏过头小声道:“等晚上。”

    “现在就是晚上!”

    李天澜声音粗野。

    秦微白眉梢轻轻挑起,看了李天澜一眼。

    她的脸颊红晕,似笑非笑道:“是啊,那你想干嘛?”

    这个问题实在太过直接,一下子将李天澜所有的动作都憋了回去,他深深看了秦微白一眼,深呼吸一口,没有说话。

    秦微白赖在李天澜怀中,轻声道:“你不生气了吧?”

    李天澜冷哼一声,沉默不语。

    “那我是不是你老婆?”

    秦微白又问道。

    “你说呢?”

    李天澜瞪了她一眼。

    “亲热完了?”

    王天纵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来。

    李天澜内心猛地一惊,内心剧烈起伏之下,搂着秦微白,他一时间竟然忽略了王天纵。

    秦微白在李天澜怀里转头看了看王天纵。

    她轻柔的蹲下身,将地上那根碧绿色的发簪捡了起来。

    发簪落在地上,又被踩在脚下,捡起来后依然不染尘埃,光泽柔和苍翠。

    秦微白随意的整理了下长发,将发簪重新戴在头上,她的动作优雅柔和,整个人的气场也开始逐渐变化。

    短短的时间里,她似乎重新从李天澜怀里的小女人变成了轮回宫的二号人物。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秦微白看着王天纵,语气平淡。

    王天纵的眼神中猛然掠过一丝浓冽的杀意。

    秦微白问他还在这里做什么。

    这句话的另一个意思,就是他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王天纵看着秦微白。

    秦微白依旧被李天澜搂在怀里。

    但她却不再是刚才那个忐忑的有些小心翼翼的小女人。

    李天澜怀里的秦微白,这一刻强势冷淡的如同女皇。

    王天纵的眼神看着秦微白发丝中的那根碧绿色的发簪。

    发簪碧光摇曳, 带着微弱但却又极为清晰的光芒。

    王天纵深深呼吸。

    只有林枫亭和司徒沧月的话,他仍然敢赌一把,强行出手,最多是付出的代价惨重一些而已。

    但此时多了一个秦微白,一切都难以预料。

    秦微白在。

    那轮回的力量就已经来到了孤山附近。

    秦微白来了,那轮回宫主呢?

    就算轮回宫主不出手,秦微白身边最少也会跟着一个不容忽视的顶尖战斗力。

    就算这一切都可以不算。

    李天澜也可以发挥出这根碧绿发簪的力量。

    戴在秦微白头上的发簪看起来只是一个装饰品。

    但那却是属于轮回宫的凶兵。

    碧落黄泉!

    碧落黄泉三年前在欧洲开火。

    三年时间,即便是以北海王氏的情报,也不确定碧落黄泉是不是已经有了可以再次开火的能量。

    凶兵是镇国之器,十二凶兵的蓄能时间,本就是最重要的秘密。

    如果碧落黄泉可以再次开火的话...

    一击之力,足以打破场中的平衡。

    “古行云如何了?”

    王天纵突然看了司徒沧月一眼问道。

    他感受到了古行云和司徒沧月之间的战斗,也听到了落日在西湖上空的轰鸣。

    镇国之器却对准了自己国家的护国战神。

    这一战之后,司徒沧月表明了立场,但叹息城同样也要付出代价。

    “不知道。死了最好。”

    司徒沧月语气平淡道,古行云刚从星国回来不久,本来就是有伤在身,如今正面承受落日一击,不死都算运气好了,最起码今夜肯定已经不能帮助王天纵做什么。

    王天纵笑了笑,声音冷淡道:“古行云若不死,叹息城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你想好了吗?”

    “你呢?”

    司徒沧月不动声色的反问道:“你今夜来临安却没有得手,北海王氏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你想好了吗?”

    王天纵眼神一凝,却没有多说。

    他的身影在破败的孤山中逐渐变淡,最终彻底消失。

    剑皇的最后一眼落在了李天澜身上。

    他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平淡而清晰。

    “东皇殿去吴越,北海王氏欢迎之至,就看你敢不敢来了。”

    李天澜怀里的秦微白身体猛地一紧,有些紧张的看了看李天澜。

    李天澜没有回应什么,只是松开了秦微白,对着林枫亭深深鞠躬道:“谢前辈。”

    他再次对着司徒沧月躬身,恭敬道:“谢城主。”

    秦微白站在李天澜身边跟他一起对两人躬身。

    林枫亭坦然受了两人这一礼。

    司徒沧月却下意识的将身体偏了偏道:“都是自己人,不必太客气了。”

第六十九章:南方是天堂

    后半夜的时候,秦微白带着所有人来到了位于西湖附近的一片别墅区内。

    别墅是秦微白几年前买下的,作为无为大师的养女,大师活着的时候,秦微白经常会来临安看望,这栋别墅就是她临时落脚休息的地方。

    别墅距离孤山不远。

    孤山还在的时候,站在最高处眺望,目力好的,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别墅中亮起的灯光。

    如今孤山在林枫亭和王天纵的一剑之下崩塌,这栋别墅就暂时就成了李氏栖身的地方。

    别墅面积极大,位置很正,花香流溢,可见山水。

    跟着秦微白一起来到临安的燃火给李氏残余的精锐安排房间,秦微白则陪着李天澜。

    李天澜关注着李鸿河的状态。

    李鸿河换过了一身衣服,但却拒绝任何人检查他的伤势。

    他看上去跟李天澜记忆中的爷爷无异,但却跟黄昏时分李天澜见到的李鸿河迥异。

    无异的是三年前的李鸿河。

    迥异的是今夜那一战前的李鸿河。

    李鸿河的身体不在佝偻,他的身体挺直,发丝花白,但精气神却极为旺盛,他安静的站在窗前,看着夜色中的被月光笼罩的西湖,整个人似乎突然年轻了很多,给人一种极为挺拔的感觉。

    越是看上去很美好的表面,内部就越是脆弱。

    李天澜眼神中的担忧愈发浓重。

    “我没事。”

    注意到了孙子的目光,李鸿河笑了笑,缓缓道:“你清楚我的状态,现在对我来说,伤势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只要我还活着,就是没事。”

    李天澜走到李鸿河身边,看着他依旧红润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红光满面的脸。

    “到底怎么样了?”

    李天澜认真的问道。

    “还好。”

    李鸿河默然片刻,简单的答复道。

    “具体一些呢?”

    李天澜穷追不舍。

    “天纵那一剑,完全击散了我的武道根基,但同时也击碎了我积累了无数年的剑意,我的根基完全松散,在身体失去平衡的状态下,力量的增长会越来越快,但现在我几乎没了剑意,所以就算力量增长的很快,暂时也不可能撑爆我的身体,我还有一段时间好活。”

    李鸿河自嘲的笑了笑:“这样的情况,说不定我会比之前活的时间还要长一点,我能活着,就不算什么坏事。”

    李天澜默然,一时间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今后我能帮你的,怕是不多了。”

    李鸿河看着李天澜微笑道:“不过你身边有了秦微白,我很放心,哪怕我现在就是死死了,也不会有什么牵挂了,天澜,我在中洲内外都给你留了一份礼物,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

    “什么礼物?”

    李天澜挑了挑眉。

    “等你演习结束之后,会慢慢接触到。”

    李鸿河轻声道,他深深看了一眼李天澜,拍了拍他的肩膀:“爷爷对你有愧,所以你拿到礼物的时候,不必谢我。”

    他的目光望向孤山的方向。

    孤山已然消失。

    老人摇了摇头:“只是可惜了孤山。”

    “孤山会重建的。”

    李天澜轻声道。

    李鸿河笑着嗯了一声,突然问道:“你还恨北海王氏吗?”

    李天澜愣了愣。

    “不恨。”

    他轻声道:“其实我从来都不曾恨过北海王氏。我甚至都不恨昆仑城,这是实话,我并不认为他们做错了什么。”

    对北海王氏,对王天纵, 他真的没有恶感。

    他叹服王天纵的力量,敬重他的气度,忌惮他的强势,感慨北海王氏的底蕴,只是偶尔,才会想一想北海王氏当年的袖手旁观。

    北海王氏当年并非是袖手旁观。

    而是李氏率先窥觑北海王氏。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

    所有的情义,所有的恩怨,都随着当年李狂徒叛国的那一战而尘埃落定。

    北海王氏再怎么有情有义,但站在李天澜现在的立场上。

    他们是对手,是敌人。

    李天澜不想去评价他们的好坏对错,那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他是王天纵,当年他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如果他是古行云,当年他同样也会掀起边境的那场叛国之战。

    但他现在是李天澜,那他就必须站在李氏的立场上去考虑问题。

    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不同的立场。

    仅此而已。

    “他们没有错,我们也没有错。”

    李天澜轻声道:“既然是敌人,那就纯粹一点,不谈恩怨。”

    李鸿河点了点头,静静道:“如此也好。”

    李氏和王氏都已经各自无法回头,今夜之后,就算有恩怨,也都一笔勾销。

    当年夏至击碎李氏凶兵无尽长空的时候被李狂徒击散了武道根基跌落下无敌境。

    今夜王天纵还了李鸿河一剑,同样击散了他的根基,让他即将从无敌境中跌落。

    林枫亭救了李氏,但却终归没有阻止王天纵一剑了断王氏和李氏最后的因果。

    今夜之后,便是真正的两清了。

    ......

    秦微白和司徒沧月在一起。

    宽大的卧室里,中洲隐神的衣衫几乎已经全部解开,整个人近乎**的躺在床上。

    只不过如此旖旎的场景却并不香艳,反而有些触目惊心。

    司徒沧月全身上下都是在缓缓流淌着血丝。

    细小的血丝几乎完全染红了她虽然不再年轻但却依旧白嫩紧致的皮肤,乍一看上去,司徒沧月身上就像是缠绕着无数密密麻麻的红色丝线。

    秦微白拿着毛巾处理着司徒沧月身上的伤口,同时将药粉一点点的涂上去。

    司徒沧月身上到处都是细小的伤口,伤口不深,但却极多,如今随着药粉涂抹上去,一些细小的伤口开始逐渐愈合。

    燃火在给李氏的人安排房间,准备食物。

    给司徒沧月清理伤口的事情,只有秦微白能做了。

    “都是些皮外伤,问题不大。”

    秦微白擦掉司徒沧月身上的血迹,随口道:“内伤如何?”

    “还好,不算太重。”

    司徒沧月轻声道。

    在实力决定排名的神榜中,司徒沧月的排名远逊于古行云,如果不是落日毫无征兆的开火,她绝对不会是古行云的对手,可落日一击却直接抹平了双方战力的巨大差距,古行云顶着落日之威跟她硬碰硬了一次,但这对司徒沧月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

    她和古行云的差距再大,也不至于弱到连他一击都接不下,她虽然受了些内伤,可这点伤势,放在她身上却连轻伤都算不上。

    司徒沧月抬起手掌,静静观察着戴在自己手上的戒指。

    她的手修长白嫩,均匀晶莹,紫色的戒指戴在她的手上,有着一种仿若浑然天成般的感觉,似乎这枚戒指天生就属于这双手一样。

    司徒沧月静静的看着,眼神复杂。

    “舍不得了?”

    秦微白头也不抬的问道。

    “这是凶兵落日,如果是你,你舍得?”

    司徒沧月反问道。

    “是已经不能开火的凶兵。”

    秦微白平静道:“不能用的凶兵,就是废铁,就算当做冷兵器来战斗都是一般,有什么舍不得的?”

    司徒沧月默然。

    不能开火的凶兵确实是废铁。

    但问题是黑暗世界有多少人能将这个问题看的如此豁达?

    司徒沧月有落日在手,即便神榜排名靠后,在落日可以开火的时候,她也不会惧怕神榜靠前的几名巨头,一把凶兵对于无敌境高手来说,那意味着绝对巨大的战力提升。

    “古行云伤势到底怎么样?”

    秦微白处理完司徒沧月的伤势,随即凝声问道。

    司徒沧月默默穿好了衣服,认真的思考着。

    她知道秦微白的计划。

    所以也知道这个问题的重要性。

    “应该不会死。”

    司徒沧月道:“但我不确定古行云还能不能停留在无敌境。不过就算他可以稳住境界,也必须要经过漫长时间才能稳固伤势。这是最好的结果。”

    “确实是最好的结果。”

    秦微白沉默了一会,轻声道:“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不舍了,就算将落日交给昆仑城又如何?用不了多久,天澜就会重新拿回来。”

    司徒沧月内心依旧不舍,但却还是点了点头。

    落日开火紫光爆射的一瞬,司徒沧月就已经知道了这个结局。

    今夜一战,是黑暗世界的冲突,也是各大势力的恩怨,但说到底,这里是中洲。

    北海王氏,李氏,昆仑城,叹息城...

    这一战就算说是中洲内部的内讧都不为过。

    黑暗世界和特战系统只是中洲的一部分而已。

    在这个世界,个人实力很重要,但却绝对不是全部。

    就算强如王天纵,也不可能一个人横扫世界,他同样需要考虑政治因素,经济因素,需要考虑稳定,需要考虑平衡和妥协。

    司徒沧月和叹息城就更需要考虑这些。

    叹息城之前不入世。

    可一入世就直接利用中洲的凶兵对准了中洲的护国战神。

    这件事情不可能隐瞒,相信不用到天亮,中洲高层就会相继表达他们的震怒。

    在这一点上,就算是跟叹息城关系良好的学院派都不会为叹息城说话。

    镇国凶兵对准了自己人。

    如此破坏规矩,叹息城必须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同样要给出一个可以让昆仑城满意的交代。

    落日必然易主,这是最基本的。

    就算司徒沧月再怎么不舍,这把跟随了她很多年的凶兵她也必须交给昆仑城,以平息他们的怒火。

    一把凶兵甚至还不够。

    叹息城多年来占据中洲东北黑暗世界的格局,也会遭到昆仑城的强力冲击。

    在凶兵开火的那一刻起,这就是必要的妥协。

    也是秦微白计划中的一部分。

    “落日的状态怎么样?”

    秦微白轻声问道。

    “我最大程度的激发了落日的能量,落日下一次蓄能的时间至少需要三年到四年。”

    司徒沧月平静道。

    秦微白点了点头。

    一战之后,古行云重伤,昆仑城多了一把凶兵,并且将自己的势力范围扩大到了东北。

    昆仑城看起来实力大增,但他们却需要时间去消化,最起码在古行云伤势恢复之前,一把不能开火的凶兵,并不能给昆仑城增加什么实力,相反,还会让他们进入虚弱状态。

    在综合实力远逊于对方的情况下,秦微白和叹息城唯一能做的,就是牺牲自己现有的资源,偷偷摸摸,不动声色的去交换一些东西,来维护自己的核心利益。

    叹息城此战之后失去了凶兵,甚至会失去东北一到两个行省的特战系统话语权。

    而付出这些之后,他们需要维护的核心利益,无疑就是李天澜。

    有所得,有所失。

    “一切都是暂时的。”

    秦微白看了看司徒沧月,说道。

    司徒沧月点了点头,突然问道:“北海王氏怎么说?”

    李鸿河是中洲的前代战神。

    虽然李狂徒的叛国让李氏的荣光黯淡,可若是具体到李鸿河身上,他依然是中洲的元老之一,地位无比尊崇。

    司徒沧月用凶兵对准古行云不应该。

    但王天纵主动对中洲德高望重的前代战神出手,这更不应该。

    如果李鸿河死于今晚,一切自然无从谈起。

    可现在李鸿河活着,相信中洲很多人都有话说,东南集团也必须要为王天纵今夜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李氏也必然会获得补偿。

    这就是规矩。

    所有人都在遵守的规矩。

    “我不知道啊,我听天澜的,他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好了。”

    秦微白笑了笑:“现在...我们的贵客应该都已经在路上了。”

    “你为他做这一切...”

    司徒沧月眼神复杂的看着秦微白:“值得吗?”

    她顿了顿,继续问道:“后悔过吗?”

    秦微白身体僵硬了一瞬。

    “不后悔,值得。”

    她轻声道,语气中却满是坚定。

    今夜之后,谋划了多年的计划就会开始,一切都不可挽回。

    李天澜的东皇殿也会逐渐完善,最终在演习结束之后形成一个真正的雏形。

    直到这一刻,秦微白才确定自己真的已经做完了自己能够做的一切。

    所有的一切。

    她为自己最爱的男人创造了一座天堂。

    同样也给自己创造了一片地狱。

    秦微白突然笑了笑,轻声问道:“你爱上李狂徒,有后悔过吗?”

    司徒沧月愣了一下,看着秦微白。

    秦微白的眼神宁静而深邃。

    司徒沧月摇了摇头:“不后悔。”

    这是对感情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尊重。

    哪怕李狂徒真的叛国。

    哪怕李狂徒真的十恶不赦。

    但对任何人来说,每一个让自己爱上的人,无论本质如何,无论后来如何,只要爱过,就不需要后悔。

    就因为爱过。

    ......

    秦微白下楼重新回到客厅的时候,李鸿河已经上楼休息。

    李天澜还坐在大厅里面。

    来到别墅后很快又离开的林枫亭重新出现在大厅,他的身边还坐着一个容貌英俊气度却跟他几乎如出一辙的年轻人。

    三人正在随意的闲聊着。

    秦微白不动声色的下楼,来到了李天澜身边。

    林枫亭看了她一眼,笑道:“秦总,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儿子,林悠闲。你们都是年轻人,今后应该相互扶持照应。悠闲,这是秦微白秦总,叫姐。”

    林悠闲本就是跟着林枫亭一起到的临安。

    林枫亭先一步到了孤山,林悠闲没有赶上最后那惊天动地的一剑,而是被林枫亭带到了这里。

    林悠闲笑着站起身,看着秦微白,他有过一瞬间的失态,随即重新平静下来,但却愣是没有敢主动伸手,只是挠了挠头头,笑道:“秦姐,我是林悠闲。”

    “什么秦姐?叫姐!”

    林枫亭皱了皱眉。

    林悠闲有些古怪的看了父亲一眼,随即苦笑一声道:“姐。”

    秦微白笑着点点头,挽着李天澜的胳膊坐在他身边,轻笑道:“这是我老公,你们应该都认识了。”

    林枫亭嘴角玩味的笑意一闪而逝。

    林悠闲顿时明白秦微白这一句多此一举的介绍是什么意思。

    他看了看李天澜,有些尴尬。

    他叫秦微白姐姐。

    那姐姐的老公又是什么?

    这小子...刚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可是叫自己林哥的啊...

    李天澜同样也有些尴尬,不动声色的瞪了一眼秦微白。

    秦微白笑吟吟的,美艳如花。

    李天澜刚想开口,林悠闲已经主动出声,他伸出手,就像是两人刚刚第一次见面那样正式:“姐夫,你好。”

    “林哥太客气了。”

    李天澜握住林悠闲的手,苦笑道:“我们还是各叫各的吧,你比我大...”

    “姐夫就是姐夫,不是按你的年龄算的。”

    林枫亭打断了李天澜的话:“你小子别得了便宜卖乖,就这样吧。”

    秦微白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林枫亭,轻笑道:“提前没有准备见面礼,悠闲这一声姐姐姐夫,叫的有些吃亏了。”

    “自家人,不用计较这些。”

    林枫亭轻声道。

    秦微白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

    “小白,你为什么不让天澜去吴越发展?”

    林枫亭随口改了对秦微白的称呼,自然而然的问道。

    李天澜下意识的转过头,看秦微白一眼。

    “吴越...”

    秦微白的表情镇定, 轻声道:“水太深了。”

    “据我所知,现在的吴越还是比较适合天澜发展的,那里虽然是北海王氏的地盘,但北海王氏现在内部很复杂,如果小心一些,天澜未必就不能在吴越创造属于自己的根基。”

    林枫亭静静道:“吴越现在的一把手是王青雷,那是个人物。”

    “就算有根基,也是假的,起码不稳固。”

    秦微白摇了摇头,看着李天澜。

    “东皇殿的根基,应该在南方。”

    她柔声道。

    “南方?”

    李天澜重复了一句。

    秦微白点了点头。

    “最南。”

    她握住李天澜的手,声音温柔:“很快就会有机会出现了,你去南方,是最合适的。”

    在最南的南方,她已经为李天澜准备好了一切,只需要一个机会,那里就会成为李天澜的登天之途。

    甚至就连机会,秦微白都准备好了。

    中洲最南方。

    不是南云行省。

    而是南云之南的天南。

    那片将近四万平方公里,名义上属于安南国,如今实际上已经在中洲控制之下的土地。

    对于李天澜来说。

    南方,就是天堂。

第七十章:地狱在北方

    天南是天堂。

    天堂如今就铺展在汉白玉打造的茶几上。

    林枫亭父子二人已经上楼休息。

    秦微白陪着李天澜研究着天南的地图。

    这是一张制作的极为详细精美的地图,天南三万五千平方公里的地形风貌在上面分毫毕现。

    李天澜看着地图。

    秦微白身上的幽香丝丝缕缕的飘过来,嗅着这一丝芬芳,李天澜的内心也更加专注安定。

    “为什么是这里?”

    李天澜问道。

    “这里是最合适的。”

    秦微白给李天澜泡了杯茶,柔声道。

    李天澜接过茶杯沉吟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天南地图。

    天南只是中洲的叫法。

    而且是少数站在中洲上层的人私底下的叫法。

    事实上安南国从来都不曾放弃过对这片领土所有权的争夺。

    在地图上看,天南是一个并不如何规则的长方形,这片相当于安南国十分之一国土的区域中地形极为丰富,山区,丛林,平原,湿地,应有尽有,天南行省内部有三个城市,三十多个乡镇,还有一些虽不多却绝不容忽视的自然资源,对于中洲而言,既然已经占据了这里,那中洲就不可能放弃。

    天南如今已经成了中洲的必争之地。

    而中洲的必争, 放在安南国就是必保。

    如果不是黑暗世界各大势力莫名其妙的起了战乱的话,如今的天南,本应该是黑暗世界各种矛盾的聚焦之处才对。

    如今驻扎在天南的代表性力量有两股。

    其一是北海王氏扮演的安南叛军。

    三年前边境之战中,安南国以叛军的名义配合五大势力入侵中洲边境。

    如今这个名义已经被中洲用了很久。

    迅雷军团的精锐被东城家族交易给了北海王氏。

    王天纵将迅雷军团交给了帝江,让他驻扎在天南。

    中洲给安南国的理由也十分的光明正大,安南国当初说的是国内出现了不受控制的叛军。

    本着双方是友好邻邦的原则,中洲直接派遣军队帮助安南国平叛。

    帝江进入天南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将这里的所有资源搜刮一空,送到了北海王氏。

    随后在安南国不断抗议,在联合国施加的压力之下,中洲的军队在帝江的带领下撤出安南国。

    但所谓的撤退不过是个名义。

    帝江带领的迅雷军团撤退了。

    而帝江率领的安南国叛军又一次开始死灰复燃。

    穿着军装的时候,他们是军队,还可能收到受界的压力。

    但烧掉军装之后,他们就是安南国本土的叛军,根本无所顾忌。

    如今帝江成立的天南自由军团在北海王氏的暗中支持下已经有了五万人的规模,而且全副武装,全部都是精锐。

    在边禁军团的支援下,这已经是天南最大的力量。

    而另外一股力量则属于天都炼狱。

    天都炼狱主动找上了安南国。

    在知道自己恐怕已经不能夺回领土的情况下,安南国别无选择,哪怕知道天都炼狱同样不怀好意,但安南国暂时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于是有了安南国支持的天都炼狱在天南也迅速站稳了脚跟,目前力量只是比北海王氏稍弱。

    除此之外,黑暗世界各大势力在天南都建立了秘密据点。

    只不过随着黑暗世界的战乱,各大势力暂时还没有精力把力量投入到天南,所以他们的力量不足为惧。

    这就是天南目前的格局。

    中洲,北海王氏。

    安南,天都炼狱。

    加上今后有可能参与进来的黑暗世界各大势力。

    三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地,大也不大,一个小行省的面积。

    可这里的地理位置却着实太过重要,只要占据了这里,北上中洲,南下安南,都是大有可为,就算占据这里的势力没有这个实力,今后在中洲和安南之间稍微摇摆,都可以获得能够预期的巨大利益。

    如今黑暗世界风云际会乱战不休, 但任何乱局都会有消散的时候,到时天南这片土地绝对会成为黑暗世界目光聚焦的地方。

    李天澜看着面前的地图,脑海中思索着如果东皇殿在天南发展会得到什么。

    “太乱。”

    他轻声说道。

    不说今后各大黑暗势力在天南的交锋,就算是现在,局面也并不明朗,东皇殿去天南,夹杂在天都炼狱和北海王氏之间,这绝对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但相对于中洲来说,天南是最适合你崛起的地方。”

    秦微白靠在李天澜身边,轻声道:“等演习结束之后,北海王氏和昆仑城在中洲的合作也许会进一步加强。司徒城主今晚用落日重伤了古行云,叹息城的凶兵肯定会易主,不止如此,东北三个行省,除了关东,其他两个行省的特战系统恐怕也会落在昆仑城手中。不过这样的结果下,中洲东北特战总部应该可以成立了。”

    “你如今已经成长到一定地步,无论北海王氏还是昆仑城,都会想尽办法限制你的成长,各大区域的特战总部肯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落实下来,中洲虽大,但在各大特战总部的高压之下,能适合你发展的区域真的不多。”

    李天澜点了点头:“只有天南。”

    “只有天南。”

    秦微白语气肯定:“天南目前游离于中洲之外,但却被中洲视作囊中之物,但从表面来看,天南目前的一切跟中洲都是无关的,就算是帝江率领的天南自由军团,现在看起来也只是安南国内部的叛军而已。”

    秦微白将李天澜的身体转过来,看着他的眼睛道:“天南暂时还算是中洲特战系统无法名正言顺影响到的地方,但那里却又被中洲当成了自己的领土,所以你如果去天南,中洲不会有人反对,不止是东皇殿,也许很快,中洲所有的自有势力都会前往天南。那里,也许可以算是自由势力的最后一块净土了。”

    “最后的净土?”

    李天澜掏出一支香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天南目前再怎么混乱,名义上仍然是安南国的土地,只不过那片土地如今已经完全失控,成了北海王氏和天都炼狱的战场,叛军一路所过,自然留不下任何有效的政权,天南如今就属于安南国的叛乱区,没有秩序,也没有强有力的政权统治。

    安南国对于叛乱区都无奈,中洲的特战系统自然更不好去插手那里建造新的秩序。

    所以中洲的规矩在那基本上是用不上的。

    如此说来,那里确实是自有势力的净土,谁能问鼎天南,谁就可以在天南创造新的秩序。

    只不过...

    “北海王氏和天都炼狱都在那,国内的自由势力没这么大的胆子吧?”

    李天澜摇了摇头。

    天都炼狱还好说。

    但北海王氏在中洲是真正的庞然大物,天南被中洲视作囊中之物,同样被被北海王氏视作囊中之物,中洲的自由势力没有北海王氏的允许就去天南行省,这等于是在跟北海王氏抢肉吃。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现在他们没有这种胆子,但很快他们就会有了。”

    秦微白微笑起来:“如果北海王氏内部出现了重大问题自顾不暇的话,他们还能顾得上天南的利益吗?”

    李天澜内心一惊,仔细的注视着秦微白。

    北海王氏会有问题。

    早在几年之前,他就听军师说过。

    可秦微白的语气...

    难道她想主动引发北海王氏内部的问题?

    现在这个时间...比起当初说的,似乎早了一些。

    “你想做什么?”

    李天澜语气谨慎的问道,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极为坚决:“你什么都不能做。”

    对于北海王氏,他始终都有种本能的警惕和忌惮。

    李天澜不知道北海王氏的实力有多么强大,但绝对不是轮回宫可以撼动的。

    “我不会做傻事的。”

    秦微白伸出手抚摸着李天澜的脸。

    她的手微凉,眼眸温柔如水:“我只是想让你轻松一些。”

    “说说你的计划。”

    李天澜道。

    这是他第一次问轮回宫的谋划。

    “我的计划很简单啊...”

    秦微白甜笑一声:“你去了天南之后,利用你手里的资金先成立一个贸易公司,我会安排人将贸易公司撑起来,这是你最快在天南立足的产业,也是你最核心的根基。以你的实力,不难在天南立足,立足后,东皇殿慢慢扩张就是了。”

    “天澜,你有没有想过,日后你若是问鼎天南,带着这三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地回归中洲的时候,中洲会给你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秦微白的眼神中带着一种很闪耀的光亮。

    那是一种带着浓浓期待和憧憬的执着。

    李天澜的内心却慢慢沉了下去。

    他想听的是秦微白的计划,而不是东皇殿的未来。

    东皇殿的未来在秦微白的诉说中太过简单。

    简单的让李天澜根本察觉不到秦微白在背后安排了什么。

    秦微白摘下了头上的碧绿色发簪放到李天澜手中,轻声道:“这个给你,贸易是你在天南的根基,这个就是你在天南的底牌。”

    李天澜猛地一惊。

    他不用想都知道这根发簪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的手腕上就带着一把陨落星辰。

    雄兵之间相互靠近的时候,彼此完全会有感应,简单的说,就是凶兵的蓄能时间会加快。

    秦微白手中的这根发簪,毫无疑问是轮回宫的碧落黄泉。

    将凶兵送人...

    秦微白不仅仅是大方,最关键的是,她哪来的权力?

    “我姐让我把碧落黄泉带出来,就是给你用的。”

    秦微白低声道:“碧落黄泉想要蓄能完毕,最少还需要三年,你这里也有一把凶兵,放在一起,蓄能时间会略快一些,反正现在碧落黄泉不能用,还不如放在你这里,如果能够帮你在天南立足的话,我姐也会很高兴的。”

    李天澜默默的看着秦微白。

    他的手略微颤抖,但语气却依旧平静。

    “回答我的问题。”

    他看着秦微白说道。

    “什么问题?”

    秦微白眨了眨眼睛,开始装傻。

    “轮回宫到底想做什么?”

    李天澜看着秦微白,他内心的不安逐渐变得强烈,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直觉,或许存在依据,但李天澜说不上来,他只是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劲。

    秦微白没有说话,只是偏过头去看着面前的天南地图。

    李天澜看转头看着地图。

    气氛似乎一瞬间变得沉默尴尬。

    “我不配知道?”

    良久,李天澜才突然问了一句。

    “不是不配。”

    秦微白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那就告诉我我想知道的。”

    李天澜淡淡道:“我不喜欢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哪怕掌控我的人是你,哪怕你是为我好,我也不喜欢。”

    他并不能确定自己想要知道什么,他只是内心突然觉得有些不安。

    这种不安在秦微白最开始出现的时候就存在,只不过很淡很淡。

    相隔三年时间,秦微白出现的太过突兀,李天澜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但是当秦微白将碧落黄泉交到他手上的时候,他内心那种不好的直觉却一下子变得极为强烈。

    秦微白将碧落黄泉交到他手上。

    轮回宫会如何?

    她又会如何?

    碧落黄泉就算暂时不能用,那也是凶兵,用不到就交给别人?

    李天澜从来没听过这种说法。

    “我们要在雪国做一些事情。”

    秦微白犹豫了下,终于开口道。

    “什么事情?”

    李天澜问道。

    “别问了,好不好?”

    秦微白看着李天澜,她的眼神中带着恳求。

    李天澜内心一软,却强行硬着心肠,平静道:“我总会知道的。”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秦微白轻声道:“天澜,在给我一点时间,一个月,最多两个月,我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好不好?”

    她抱住李天澜,将头靠在他怀里,轻声道:“最多两个月,什么事情都会过去了,到时候我就会回到你身边,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你,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做了,安心被你养在家里,可以吗?”

    她的目光朦胧,满是憧憬。

    “为什么要两个月后?”

    李天澜摸着她的长发问道。

    秦微白没有说话。

    她不能告诉他自己的憧憬永远只能成为憧憬。

    也不能告诉他自己现在说的一切都是欺骗。

    北方。

    雪国。

    那片冰天雪地之中,她会用尽全力,拉着北海王氏永坠地狱。

    地狱在北方。

    只有她坠入地狱,李天澜才能得到最自由的天堂。

    “天澜,再信我一次吧。我不想掌控你的人生,这是最后一次,相信我,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秦微白静静的说着。

    她的心脏似乎抽搐成了一团。

    用欺骗换来李天澜的信任,她不知道李天澜在得知真相的时候会不会原谅她。

    她也不敢去想。

    “好。”

    李天澜搂着她的身体,轻轻点头。

    秦微白笑了起来,一脸灿烂,如同初夏在晨曦中盛开的花朵。

    她在李天澜脸庞上亲了一口,腻声道:“真乖,这才是我的好老公。”

    “再叫一声。”

    李天澜将内心所有的心思压下去,笑着命令道。

    “好老公。”

    秦微白乖乖的又叫了一声,声音甜腻温柔。

    “再叫一遍。”

    李天澜看着秦微白逐渐变得红润的脸颊,笑容戏虐。

    秦微白摇了摇头,她凑近李天澜,咬着他的耳朵,悄悄道:“抱我去房间,我去床上叫给你听好不好?”

    李天澜的呼吸猛地急促起来。

    好不好?

    他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李天澜猛然弯下腰一把将秦微白的娇躯横抱起来,大步上楼。

    别墅的主卧室中亮着灯。

    李天澜近乎粗暴的推开房门,下意识的想要关灯。

    “不行。”

    秦微白媚眼如丝:“我不要关灯,我要看着你。”

    李天澜低吼一声,一把将秦微白扔到了床上。

    秦微白满头青丝在床上肆意的铺开,灯光下的女神显得愈发妩媚慵懒。

    李天澜扑了上来。

    秦微白娇笑着伸出双手环住李天澜的脖子。

    她的眼眸晶莹灿烂,深深的看着李天澜的脸庞。

    这个让她心甘情愿放弃一切的男人。

    这个她亏欠了太多太多的男人。

    秦微白静静的看着,似乎想要将他的脸庞烙印在自己的灵魂里。

    她从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只是有些不舍。

    如果余生注定要在黑暗中永眠,不如在光明尚存的时候享受最后的沉沦。

第七十一章:长相依

    北海夜长。

    长夜即将过去的时候,王天纵已经从临安回到了帝兵山。

    帝兵山上灯火闪耀。

    明亮耀眼的光芒彻底驱散了破晓前最深沉的黑夜,光芒如幕,洒遍山上的每一个角落。

    从山下到山巅到处都是人影,北海王氏的内卫部队全员行动起来,浓烈的光在各个地方亮起,漆黑的夜幕中,山上山下,已经没有了任何阴影。

    帝王殿前一片沉寂。

    这里是被灯光聚焦的地方,但附近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的绕开了这里。

    殿前的假山和花园已经完全消失,战后的狼藉被打扫干净后,显得极为空荡,三名穿着北海行省制式军服的中年男人神色苍白的跪在沉寂的大殿前,一脸的汗水。

    刚刚回来就看到这一幕的王天纵内心顿时沉了下去。

    山巅剑气已经散尽,但凌厉刚猛的剑意仍然有着残留,王天纵感受着这一切,他浑身上下的力气似乎都在逐渐消失,整个人默默的站在原地,半天都没有动一下。

    内卫部队的精锐来来往往。

    终于有人看到了王天纵,于是本能的行礼叫了声陛下。

    人越来越多。

    凝重肃杀的气氛在帝兵山上不断扩散。

    王天纵脑子里一片嗡嗡作响,他只觉得眼前无数的人影在不停的晃动,保持了多年的完美心境一片混乱,光芒似乎太刺眼,以至于让他看不清楚一切。

    “陛下...”

    “陛下...”

    无数的人在他耳边喊着,一片纷乱。

    王天纵终于回过神来。

    在他面前,内卫部队的精锐已经跪了一地,每个人都是一脸复杂,惭愧中夹杂着莫名的恐惧。

    王天纵深深呼吸。

    他的表情平静,眼底深处的光芒重新恢复了淡然。

    他是北海王氏的剑皇。

    皇者并非不能有恐惧和怯弱。

    但在光芒之下,皇者能有的,只是威严。

    “做你们该做的事情吧。”

    王天纵说了一句,缓缓走向属于自己的宫殿。

    殿下跪着的三名中年人愈发紧张,额头上甚至已经渗出了大量的汗水。

    三人身上的军服是北海王氏改造过的款式,但肩膀上的军衔却与中洲无异,一名中将,两位少将,这是北海王氏内卫部队的三名主要领导,他们虽是北海王氏的家臣,可就算出了北海行省,他们依然是中洲的将军,理论上,在中洲任何一个地方,他们调过去都能拥有一个跟自身军衔相匹配的职位。

    可如今这三位实权将军却默默的跪着,表情甚至有些惶恐。

    王天纵走到他们身前。

    三位将军低着头,额头的汗水已经低落到了地上。

    “起来。”

    王天纵说道。

    三人没有起身。

    为首的中将嘴角动了动,嘶哑道:“陛下...”

    “这是怎么回事?”

    王天纵看着面前的中将,平静道:“吴求,你是我兄弟,站起来说话。”

    内卫部队司令吴求,北海中将,北海王氏最资深的半步无敌境高手,豪门吴家的族长。

    这是王天纵最信任的心腹之一,无论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吴求都不可能参与进来,这是最基本的信任。

    吴求脸色涨红,似乎有些激动,但更多的却是惭愧,他咬了咬牙,却没有起身,只是声音沙哑道:“陛下,是我无能,一批来历不明的惊雷境高手潜入了山顶,他们穿着一些特殊装备袭击了夫人,这件事情,是我的失职。”

    王天纵的眼神陡然凝聚起来。

    “一批惊雷境高手潜入了山顶?”

    他沉默了一会,轻声问道。

    “是。”

    吴求的声音中满是难堪和尴尬。

    内卫部队驻扎在山下与山腰处,只有少量精锐驻守在山顶,敌人在山顶突然发动袭击,内卫部队反映再快也来不及支援,这么看起来内卫部队责任似乎并不大。

    可让敌人潜入山顶,这本身就是内卫部队的失职。

    且不说内卫部队的监控目光可以监控山顶之外的每一个角落,就是平日里来往于帝兵山的客人,内卫部队都有严格审查的责任。

    在敌兵山顶袭击北海王氏的女主人。

    这在之前完全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吴求,这些年你真是大意了。”

    王天纵沉默了半晌,才语气低沉道。

    不停流汗的吴求内心反而冷静下来,沉声道:“是我的失职。”

    “起来吧。”

    王天纵摇了摇头:“内卫部队拿出一个今后可以确保帝兵山安全的新方案出来。三天之内,我要看到这份报告。”

    “是!”

    吴求站起来,深深鞠躬。

    另外两名少将依旧跪在原地,动都不敢动一下。

    王天纵的眼神落在两人身上。

    他沉默了一会,才轻声道:“我能信任吴求。但我能信任你们吗?”

    “陛下!”

    两名少将同时抬起头来,神色惶恐。

    “没有内卫部队的暗中掩护,敌人不可能潜入帝兵山,更不可能带着装备。吴求最近不在帝兵山,这是他的失职,但失职可以今后追究。但背叛,必须现在解决。”

    王天纵的声音愈发轻柔,一片浓冽冰冷的杀意在他身上缓缓弥漫出来:“我不知道你们谁是叛徒,如果你们愿意站出来,我可以放过你们的家人。”

    内卫部队的待遇极好,但同时纪律也极为严格,寻常军官,上校以下军衔的除了驻扎在山顶的精锐,平日里没有调令都是禁止上山,至于带着一些特殊装备上山,更是需要内卫部队的一位司令和两位副司令签字。

    这是无法掩饰的漏洞。

    对方似乎也没打算掩饰。

    从袭击夏至的那一刻开始,对方就已经把埋在内卫部队的暗棋当成了一枚弃子。

    目前看来,眼前这两名少将都有嫌疑,最起码是最大的嫌疑人。

    王天纵没有说他们不愿意站出来会如何。

    夏至绝对是他的逆鳞。

    如果没人愿意站出来,王天纵甚至查都懒得查,两位少将以及他们的家人,恐怕今夜无一幸免。

    杀错了就杀错了。

    沉默。

    一片死寂的沉默中,一名少将突然动了动。

    他伸出手,摘下了自己肩膀上的肩章,恭敬的放在了王天纵面前。

    “还请陛下遵守承诺,放过我的家人。”

    少将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整个人的脸色已经变得完全平静下来。

    王天纵眯了眯眼睛。

    吴求的脸色却猛地扭曲起来,他的眼睛无比的愤怒,还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王新?你敢背叛北海王氏?!”

    王新脸色略微苍白,叹了口气,刚想开口。

    “他不是背叛北海王氏,只是背叛了我。”

    王天纵淡淡道。

    王新怔了怔,沉默不语。

    “是谁?”

    王天纵问道。

    王新苦笑一声,摇摇头道:“陛下,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你奉谁的命令?”

    吴求狞笑一声,下意识的向前一步。

    王天纵神色平静的拦住了他。

    王新的表情愈发镇定,他看了看吴求,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笑了起来:“司令,我奉命行事,至于是谁的命令,我不介意说出来,但您和陛下真的想听吗?”

    “是王...”

    王新张了张嘴,只不过刚吐出两个字,帝王殿前的空间就猛地陷入了绝对的寂静。

    王新的嘴巴还在动,他似乎是想要说出那个名字。

    可他周围的空间已经彻底扭曲,甚至让他的嘴型都变得完全走形,他竭力说着什么,但就是无法出声,嘴型也无法辨认。

    一道又一道的血光从他身上飚射出来。

    王新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眼神一瞬变得疯狂。

    “我能理解你们的想法,但任何事情,都要有底线,谁敢越过这条线,谁就必须死。”

    王天纵平静道:“你说得对,我确实不想听,也没必要去听。”

    似有似无的剑意充斥在王新周围的每一个角落。

    鲜血漫天喷射出来,冰冷凌厉的剑意中,王新整个人的身体逐渐变成了一堆碎肉,最终在剑气中彻底化为虚无。

    吴求站在王天纵身边,眼神坦然而冰冷。

    “陛下,就这么算了?”

    一直到王新的身体消失,吴求才咬牙切齿的问道。

    “还不是时候。”

    王天纵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

    他伸出手,地面上的少将肩章落在了他手里。

    他随手将肩章递给吴求, 平淡道:“找个合适的人,让他带上,然后报中洲政治部。记得你的方案,我要尽快看到。”

    吴求恭谨的接过肩章,应了一声。

    王天纵转过身,走向大殿。

    “让玄冥来见我。”

    他说这话,手放在了帝王殿的门前。

    他的动作有些迟疑,在吴求看不到的角度中,他的眼神恐惧而忧虑。

    帝王殿的大门一点一点的被推开。

    王天纵走了进去。

    殿内的卧室里亮着台灯。

    橘黄色的光照亮了卧室的一角,看上去很温暖。

    夏至玲珑有致的身体此时正蜷缩在床上,浑身都不受控制的颤抖着,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王天纵默默走进卧室,上了床,掀起厚重的不符合季节的棉被,将夏至紧紧搂在了怀里。

    夏至的身体极冷,似乎没有半点温度。

    王天纵搂着她。

    沉默。

    “没事。”

    夏至主动开口,她的声线有些颤抖,但却极为温柔,她笑的很勉强,但却又很美:“不是很疼的,只是这么多年没动手,有些不习惯这种感觉了。”

    “知不知道是谁做的?”

    王天纵低声问道,搂着夏至的手越来越紧,似乎要把自己所有的温暖都给她。

    夏至躺在王天纵怀里摇了摇头。

    王天纵不再说话。

    其实根本不需要问。

    他想起了那个昨夜还在天下殿中放言要让北海王氏永坠地狱的女子。

    他的眼神变得冷冽,冰寒刺骨。

    “我冷。”

    夏至轻声道。

    王天纵收敛了杀意,最大限度的搂着她,将被子全部盖在她身上。

    “没事的。”

    夏至说道:“天亮就好了,多年不动剑,身体承受不住剑意了,其实不算什么的,像这样的袭击,再来几次都不会有事的。以前啊,你就是太宠着我了,如果我能时不时的动手,也许早就适应了。”

    “不会有第二次了。”

    王天纵沉声道。

    让夏至时不时的动手?

    他怎么舍得?

    夏至。

    这个多年来已经逐渐被黑暗世界淡忘的名字,在当年围攻李狂徒的一战之后,黑暗世界就再也没有她的传说。

    没人知道她现在的状态。

    除了王天纵。

    北海王氏数十年的时间里,夏至是唯一一个服用了整套永生药剂的人。

    如此做的目的不是为了恢复她的伤势。

    而是为了让她活下去。

    这是王天纵的当年的决定。

    他只想让夏至陪在自己身边,跟自己共白头。

    他不在乎什么战力,在他眼里,安静摆弄着花草的夏至,才是最美的夏至。

    “再用一套永生吧。”

    王天纵轻声道,他的语气平静而寻常,寻常到就像是再让夏至吃一块糖那么简单。

    “傻瓜,没效果的啊。”

    夏至轻声笑道:“而且也没必要,我的伤势不可能恢复了,等到天亮,我估计就没事了。”

    王天纵沉默不语。

    他很清楚夏至现在的状态。

    论剑意,夏至依旧是巅峰无敌,甚至比起自己也不遑多让。

    论根基,她现在却只相当于一个普通女人。

    当年一战太过惨烈,她的根基尽数毁灭在那一战中,如果不是永生药剂的话,夏至在那一战后甚至活不过一年,她如今虽然成功活了下来,但武道根基完全松散的结果,就是剑意还在,可身体却越来越差。

    简单来说,夏至至今仍然可以发挥无敌境的战力。

    可她的战力却极为有限,而且不能恢复。

    巅峰之时的夏至若是拔剑,就算对上王天纵也可以硬撼其锋芒。

    但是她的根基松散,于是剑意也变得有限。

    她的剑意就这么多,一旦用光了,没有根基,就再也无法恢复。

    某种程度上来说,夏至这样的巅峰无敌,就是消耗品。

    最残酷的消耗品!

    她的战力会随着动手次数的增加而逐渐减少,而且根基不在,每一次拔剑,都会带给她极致的痛苦。

    夏至说天亮就会没事。

    那时或许只是身体不再疼痛而已。

    接下来至少几年的时间,夏至的身体都不可能完全恢复。

    王天纵很清楚袭击夏至的那些人到底在想什么。

    他不舍得夏至动手。

    可那些人却显然不这么想。

    对于他们来说,夏至的存在,在任何大势中,都会成为可以改变战局的力量。

    所以才会有了今晚这一次的袭击。

    这一次袭击之后,至少几年的时间,夏至都会被死死按在帝兵山上,再也无法出手。

    王天纵深呼吸一口,又重重的吐出来。

    很多年的时间里,他似乎都没有像现在这般憋屈过。

    “我其实可以理解她的做法。”

    王天纵轻声道:“但是我无法接受。”

    “谁?”

    夏至抬起头来,一脸迷茫。

    “一个和你一样傻的女人。”

    王天纵理了理夏至额前的发丝,柔声道。

    某种程度上来说,秦微白和夏至其实是一样的人。

    总有些女人,为了自己的男人可以毫无保留的燃烧自己,心甘情愿的付出自己的一切,甚至是灵魂。

    其实有一点王天纵并没有告诉李鸿河。

    当年在他不曾入无敌,北海王氏最危险的那段时间。

    在他还在试探性的跟昆仑城接触寻求合作的时候。

    是夏至孤身一人找到了当年的古氏。

    一把秋水,直接推动了当年震惊黑暗世界的中洲叛国案。

    那个时候的王天纵就跟如今的李天澜一样,懵懵懂懂,等一切都发生的时候,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才不傻呢。”

    夏至皱了皱鼻子,有些不满。

    “你最傻了。”

    王天纵看着夏至。

    卧室里灯光太暗,夏至太美。

    所以他的眼眶有些模糊。

    “陛下...”

    一道声音在帝王殿外响起,沉稳而阴冷:“我是玄冥。”

    玄冥。

    北海王氏所有情报机构的负责人。

    总负责人!

    王天纵深吸一口气,平静道:“查到什么了?今晚是谁上的帝兵山?”

    “目前无法确定。”

    玄冥停顿了一会,道:“极有可能是轮回宫。有两个人,疑似圣徒和军师。我会继续调查。”

    “不必查了。”

    王天纵冷笑一声,平静道:“换个方向吧,十天,我给你十天时间,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要轮回宫的总部地址!不惜一切代价!记住,你只有十天时间!”

    殿外玄冥的声音沉寂下去。

    王天纵低下头,看着怀中的夏至,轻声道:“十天后,我给你出气。”

    “你要小心一些。”

    夏至眨着眼睛,一脸疲惫,她的眼皮逐渐合拢:“不能冲动。”

    “嗯,睡吧。”

    王天纵摸了摸她的头。

    卧室里逐渐沉寂。

    “天纵...”

    沉默中,夏至近似于呢喃的声音响起:“你说枭雄石上,今后会有我的位置吗?”

    “当然会有。”

    王天纵轻声道:“一定会有。”

    “那是在什么位置呢?”

    夏至的声音愈发轻柔。

    “不管在什么位置,不管在哪,你的身边,都会是我。”

    王天纵轻声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很好呢。”

    夏至柔柔的笑了笑。

    很好,也是最好。

    她从不后悔成为王天纵的妻子,也不后悔自己对北海王氏的付出。

    长相依,共白头。

    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是万丈悬崖,只要他还在身边,他身上的温度,就是最值得渴望的温柔。

    天边逐渐绽放出了光芒。

    如夜般的寒冷与痛苦开始消退。

    夏至抓住了自己身边的温暖,逐渐睡了过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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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落魄中崛起,在辉煌中永恒。拥最美的美人,杀最强的对手。翻云覆雨,只手遮天。纵横天下,举世无敌。平战乱,震世间,对于这个时代而言,他是黑暗世界唯一的王者。人生在世,当如天骄。特战之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特战之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特战之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