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无奈不如放下
自由,隐蔽,高效。
游走在黑暗之中,无视规则,无视后果,无视道德,以最有效的方式创造对国家有利的局面。
这是任何一个国家的特战系统的主要宗旨。
各个国家都有自己的特战系统,于是就有了黑暗世界。
具体到中洲而言,特战系统是超然的,但这种超然的根本是因为特战系统的无拘束的自由以及很多时候他们可以无视法律的态度,而不是说特战系统的权势有多么彪炳。
无拘束的自由也就意味着散乱。
没有任何统治愿意接受一个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的,整体性极强的特权系统。
但一个游离在黑暗中,可以无视法律,却无法发出同一种声音的特权系统,却可以在任何一种统治中找到自己生存的土壤。
因为散乱和自由,也意味着便于掌控,也更加便于牵制。
所以数百年来,特战系统在中洲的地位一直都很微妙,站在这个系统制高点上的人被成为护国战神,地位崇高,但整个系统,却始终处于被牵制的状态。
最明显的一点,中洲特战系统,无论昆仑城还是各大特别行动局,无论他们级别如何,权势如何,最起码表面上,这些机构都是隶属于中洲安全部又或者是总参谋部名下的。
前者是政府部门,后者是军方部门。
特战系统?
普通人谁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这样的情况下,中洲的护国战神地位确实崇高,但战神与整个特战系统,却始终都隔着安全部和总参两个分别属于政府和军方的敏感部门。
这种事情看起来很小,但影响却至关重要。
最起码这意味着特战系统一旦出现一些让人不安的变动的时候,政府和军方几乎可以随时通过这两个部门插手特战系统的内部事务。
将所谓的荣耀与辉煌集中于战神一人,整个特战系统在政府与军方的牵制下行动,这就是中洲持续了很多年的所谓平衡。
可如今古行云却看到了机会。
李鸿河重出江湖占了孤山。
高层一片沉默。
李天澜死而复生依旧号称中州天骄,高层依旧是沉默。
谁能想到这沉默之后,在很多人都反应不过来的情况下,昆仑城会联合北海王氏直接掀起如此巨大的一场风暴?
在不同的区域建立特战部。
有东南特战部,自然就会有西南,西北,东北。
特战部负责人进入决策局,下属省一级特别行动局进入当地常委会。
如此一来,站在最高点的护国战神,特战部,特别行动局,三位一体,直接联系起来,顺理成章的将安全部和总参挤出去,整个特战系统的话语权也会在一夜之间暴涨。
而且这还只是一个开始,特战部的成立直接弥补了特战系统巅峰和中基层的惨烈断层,随着这些部门的出现,后勤,人事等等部门也会随之而完善,古行云一旦完善了整个特战系统,他在中洲的地位也将变的不可撼动。
这种变化微妙而巨大,最起码对于李天澜的未来而言,这绝对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噩耗。
昆仑城认可他在长岛的功绩,认可他的学分,但古行云这个提议一出来,这一切都变得没有了意义。
现在就算让他提前以十万学分的成绩毕业又如何?
建立自己的势力?
这可以说是自由势力,但如今却要受到华亭特别行动局的直接领导,又或者说是...直接压制。
放弃这个机会融入这个体制之内?
现在的东皇殿是处级的编制,就算能连升两级到达厅局级又能如何?
东皇殿上面还有副总督级的机构,还有特别行动局,还有特战部,最后才是昆仑城。
之前的特战系统内部是散乱的。
散乱,对于高层来说意味着便于管理,对于基层来说意味着无数向上的道路和机会,尤其是对于李天澜这种有实力有潜力的年轻人来说,不讲资历只看实力的特战系统是他们崛起的最快途径。
可古行云一旦完善了这个体制的话,那么特战系统内的一切就等于是有了规则,李天澜在想向上,就等于是要掀翻整个体制。
何其困难?
就像是普通士兵想要扳倒军部部长,就像是普通的公务员想要扳倒中洲首相。
这不止是困难,甚至就是一个笑话。
为特战系统建立一套完善的体制,这就是古行云的格局。
李天澜内心有些苦涩。
他再怎么骄傲也不可能认为这样的动作只是单纯针对自己和李氏的,自己和李氏,充其量只是一个契机,古行云随手利用起来,跟北海王氏联合,形成了如今这种局面。
打压李氏?
这只是一部分,但说到底,还是古行云想要增强自己的实力。
同样不希望李氏重新出现的北海王氏没理由拒绝古行云的提议,他们的主要势力范围本就集中在东南,幽州以及北海行省,特战系统再怎么巨变,对他们的实力也没什么影响,相反,整个东南集团也许还会在这种巨变与博弈中捞到不少的好处。
太子集团近年来虽然跟特战集团关系微妙,但双方分歧再怎么严重也是私下里的事情,这种大局,他们肯定是会支持古行云的。
至于叹息城...
如果古行云的计划真的成功,叹息城肯定是东北区域特战部的部长,他们的势力范围在东北,但也会被死死的限制在东北,劫突破无敌境带来的好处会被极限压缩。
至于学院派...
李天澜嘴角轻轻扯了扯。
正在凝神思考的白清浅也皱了皱眉道:“学院方面的态度...”
她的话说到一半,随即不在开口。
学院集团现在在跟李天澜和叹息城合作,又是当今的领袖集团,他们的态度确实至关重要,但白清浅作为中洲政坛如今最为出彩的女性,自然不会把事情想得这么简单,所以她刚刚开口,就再次沉默下来。
合作的,那叫盟友。
盟友和自己人,这之间微妙的差别,在某些时候却可以说是天上地下。
在特战系统势单力孤的学院集团很重视李天澜的未来和叹息城的现在,可站在他们的立场上,尤其是看到近年来特战集团和太子集团渐行渐远之后,他们应该会意识到什么。
或许一个足够强大,但却又被隐隐限制的李天澜和叹息城,才最符合学院集团的利益。
原因很简单。
便于掌控而已。
毕竟学院派跟昆仑城没什么恩怨,他们想要的只是利益。
叹息城是他们想要的利益,而李天澜,则是学院派未来计划中继续扩大利益的棋子。
李天澜面对困难会挣扎,会反抗,而在他挣扎反抗的过程中,学院派适当的给予支持,慢慢的就会将李天澜完全控制在自己手中。
至于中洲另一大集团北方集团,近年来逐渐式微,他们算不上苟延残喘,但这种事情上,对方肯定不会有什么明确的态度,弃权,或者随波逐流而已。
于是只剩下一个豪门集团。
李天澜看着东城无敌和白清浅,眯起了眼睛。
隐然间,他似乎明白了对方过来的意思。
李天澜内心平静下来,微笑道:“关于我和我的东皇殿能不能提前毕业,这件事情会议上有讨论吗?”
“古行云的意思是在等等。他承认你在长岛的功勋,但天空学院毕竟才开学不久,接下来三年的时间,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未必就没有其他人超越你现在的学分,所以他觉得还是让你三年后在毕业比较妥当。”
东城无敌拧着眉头道,很显然,之前的高层会议对他来说开的并不算愉快。
李天澜点点头,并不意外。
古行云拖他三年,这才是最主要的针对他的手段。
他的计划太大,不可能一日而就,这是一次变革,虽然大势所趋,但也需要一点点的谋划。
三年时间,一切似乎差不多了。
李天澜沉默着看着茶几上的茶杯,茶杯里茶水平稳,晶莹透彻。
他今后的道路正在逐渐变窄,但终究没有真的变成一条死路。
还有机会。
在东城无敌和白清浅看不到的角度中,他的眼睛眯起,坚毅而宁静。
“多谢大帅。”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东城无敌,语气诚挚道:“我知道了。”
东城无敌看着李天澜。
从他的眼神中,东城无敌看到了平静淡然,看到了倔强不屈,唯独没有看到困惑与愁苦。
东城无敌嘴角动了动,脸色也变得有些尴尬和古怪,这一瞬间,这位纵横沙场受染鲜血无数的铁血大帅内心似乎复杂到了极点,他足足沉默了一两分钟,才苦笑着开口道:“天澜今后有什么打算?”
“机会还是有的。”
李天澜微笑着看着东城无敌:“还有几年的时间,哪怕一切已成定局也没什么。我终究会重入无敌境,李氏想做的事情,也没有谁可以阻止。”
他的眼神中似乎流动着清辉,湛湛发光。
古行云借大势用实力改变规则。
那他便用实力撕裂规则。
所有的压制看起来令人绝望,但终归是因为他实力不足。
对此李天澜确实无可奈何。
无奈不如放下。
放下一切。
等到他的实力足够强大的时候,在重新把放下的一切拿回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
东城无敌深深看了一眼李天澜:“但你现在需要助力。叹息城被限制在东北,学院派态度微妙的情况下,这个助力,只有我们可以给你。天澜,跟我回家吧。老爷子最近没少念叨你,快到中秋了,跟我回洛京,到时我将李老接过来,一起吃个团圆饭,顺便商量一下你和如是的婚事。”
他语气顿了顿,看着李天澜,眼神深邃道:“昆仑城这次的动作确实有魄力,但细想起来,也就这么回事,古行云奈何得了你,却奈何不了我。特战系统前路艰难,你就来军方发展,你和如是完婚后,东城家族就是你的,未来的豪门集团,也是你的!等你有朝一日掌控了边禁军团,还怕什么昆仑城?”
中洲处处是豪门。
豪门集团,一个不限于区域,规模庞大,内部却较为自由的集团,也是谁都无法忽视的一股力量。
这股力量如果可以全力支持李天澜的话,李天澜确实可以直接进入军方。
边禁军团看起来是一个军团,但内部却是将近六十万的精锐大军,号称小军部,李天澜如果掌控了边禁军团,日后就算面对昆仑城也能怡然不惧。
“多谢大帅的好意。”
李天澜看着东城无敌,他的表情郑重而认真:“但是我有自己的计划,而且...如是很好,不过我暂时还没有打算结婚,所以...”
“你有屁的计划!”
东城无敌猛地皱了皱眉,打算了李天澜的话,他的语气有些粗暴,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说到底,你就是不想娶如是?天澜,你不要太任性!如是哪里不好?来军方发展又哪里不好?你到底在想什么?!”
李天澜表情僵硬了一下,随即微笑着看着东城无敌。
他的眼神很感激,但却不再开口。
去军方发展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却不是他想要的选择。
就算日后能在军方登顶又能怎样?
李氏失去的东西,始终还是握在古行云的手里,李氏曾经的辉煌与荣耀,也被古行云踩在脚下,站在中洲最高层的角度上,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人允许军方和特战系统进行你死我活的博弈。
就算这些都可以放下,可不要忘记如今的军部常务部长是谁。
齐北苍大帅,决策局的理事,特战集团名义上的旗帜人物。
东城无敌若是离开边禁军团,最有可能的就是接替齐北苍的位置成为中洲真正的巨头,也正因为这一点,现在东城家族与特战集团的气氛本来就很微妙,李天澜如果进了东城家族,这等于是给他们双方微妙的关系火上浇油,在军方发展,对方一样占据着制高点,哪有可能那么顺利?
就算东城家族可以抗住一切,李天澜这么做了,就等于是将东城家族直接拖进了李氏和昆仑城之间那个有你没我的战场。
李天澜不是无敌境,他现在什么都不是,一无所有,从头开始的他,真的背不起李氏的曾经和东城家族的未来。
最重要的是,当日从临安到华亭,在跟军师告别后走下那辆奥迪的时候,李天澜就已经下定决心,他的人生,不需要任何人来安排。
爷爷不行,东城家族不行,她...也不行。
这是他的骄傲,又或者说是执念。
“天澜和如是年纪确实还小了些,婚事延后考虑也是应该的。”
白清浅突然开口,她看着李天澜,笑的很温柔:“东城家族不去就不去吧,天澜,中秋跟我回家怎么样?”
李天澜有些愕然。
白清浅所说的回家,自然不是东城家族。
而是...
幽州白家!
在中洲豪门集团中地位丝毫不亚于东城家族的幽州白家。
李天澜思维有些混乱,他怎么都没想到,在他明确表示出暂时不想考虑婚事的时候,这位准岳母竟然还要拉着他回白家。
“这个...”
李天澜终于忍不住苦笑起来:“白姨,最近真的不太方便,如果日后有时间的话,我一定会上门拜访。”
白清浅沉默了一会,才微微点头,优雅道:“也好。”
她不再多说,只是静静的看着李天澜,眼神柔和。
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白清浅的目光有些颤抖。
李天澜下意识的避开了对方的目光,随手将放在沙发旁的一个箱子递给了东城无敌。
“大帅,这是我爷爷要我交给东城家族的。”
东城无敌接过箱子,他似乎知道箱子里有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道:“目前家里正在给你打造一把新的兵器, 大概要两三年的时间,到时你去取。”
李天澜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真不跟我回去?”
东城无敌有些不甘心的又问了一遍。
李天澜笑着摇了摇头。
东城无敌犹豫了下,最终苦笑着叹息一声道:“算了,那我回了,天澜,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东城家族只要可以做到,必定不遗余力。”
这话分量极重。
李天澜不得不站起来,微微鞠躬道:“多谢大帅。”
“不必客气。”
东城无敌扶起李天澜,眼神复杂:“一家人,不需要这些,这是我们...”
“是愧疚!”
白清浅突然开口,她看着东城无敌,眼神幽怨而冷漠。
李天澜愣了愣,不明所以。
白清浅深呼吸一口,将一张名片递给李天澜,柔声道:“有什么事的话,也可以找我,东城家族能做的,白家一样可以做到。”
“多谢白书记。”
李天澜郑重的接过来。
白清浅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直接走向门口。
李天澜将这对关系似乎有些微妙的夫妻送出门口。
一直守在门外的年轻女子不动声色的拦住李天澜,让东城无敌和白清浅走在前面。
“天澜,我是谭梦瑶,白书记的秘书,这是我的名片。”
秘书轻轻笑着:“今后请多多关照。”
李天澜接过名片,跟秘书握了握手,说了声你好。
他的眼神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东城无敌和白清浅身上。
夫妻俩并肩而行,但却始终保持着一段清晰的距离。
“去哪?”
东城无敌走在妻子身边,语气复杂的问道。
“机场。”
白清浅语气淡然。
“我送你。”
东城无敌下意识的开口道。
“不必了。”
白清浅摇摇头,她看了看东城无敌,语气生硬:“没什么事的话,再见。”
她拉开了跟丈夫的距离,直接走向大门口。
东城无敌站在原地看着妻子的背影,良久,他才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庞。
他至今还记得当李天澜的死讯从东岛传回来的时候,白清浅狠狠抽在他脸上的耳光。
那又哪里是耳光?
那是一个女子最无力的悲凉与绝望。
东城无敌眼神苦涩。
他深深呼吸一口,慢慢走向了门口。
在李天澜的目送中,这对曾经感情极好的夫妻在东皇殿的大门口分别。
两人去的是同一个目的地。
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方向。
既不同来。
何必同归?
第十三章:距离
中秋将近。
平日里本就算冷清的东皇殿变得愈发冷清。
李天澜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已经进入黑夜,四周一片安静,房间的角落里亮着一盏台灯,微弱的光芒下,毛发柔顺的金毛正安静的趴在那,无聊的甩着尾巴。
李天澜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头部,拿起旁边晾着的白开水一口气喝光后,依旧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他晃了晃脑袋,精神恍惚,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轻柔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王月瞳推开虚掩着的房门走进来,看着有些呆滞的李天澜,她愣了下,随即柔声道:“醒了?要不要喝水?”
“呃...”
李天澜有些迟钝的看了王月瞳一眼,自嘲笑道:“喝多了。他们都走了吧?”
“嗯。”
王月瞳没有开灯,只是默默调亮角落里的台灯,她重新给李天澜接了杯水递过去,轻声道:“李拜天和夜画雨下午和许褚一起走的,杜寒音走的时候你还醒着,千城他们刚刚离开不久。”
李天澜喝了口水,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明日便是中秋佳节。
天空学院没有放假,但东皇殿的几个年轻人却都有了过节的资格。
李拜天和夜画雨回了蜀山。
许褚去了幽州白家。
杜寒音本来也是无家可归之人,但风脉变异,实力复苏之后,对于实力的提升在她的内心已经压倒了一切,她不需要过节,所以直接去了天空学院继续上课。
宁千城本来是打算留下的,但早上却接到了东部战区司令员宁致远的电话,要他回去过节,宁千城本来想说不去,可虞东来却发话说去看看也好。
如今虞青烟和宁千城的关系已经彻底稳定下来,老人家觉得先把两人的事情确定下来也不错,所以他带着虞青烟直接跟宁千城去了吴越金陵。
走之前李拜天说是要小聚一下,结果他和宁千城两个王八蛋一顿饭硬是灌了李天澜将近三瓶白酒,实力处在最低点的他吐了又吐,一觉醒来的时候,中秋的前一日竟然已经快要过去。
“这两个混蛋。”
李天澜笑骂一声,过个中秋节而已,两三天的功夫,连离别都算不上,这酒喝的着实有些冤枉。
“我熬了汤,跟虞老学的,要不要喝一碗?”
王月瞳轻声问道。
“不饿。”
李天澜摇了摇头,看着王月瞳,这才发现今日的北海王氏小公主跟往日似乎大有不同。
她似乎是刚刚洗过澡,发丝还有些湿润,穿着一条白色中绣着金色线条的连体鱼尾裙,优雅而活泼,白色的高跟鞋让她的身材显得更加高挑修长,她化了淡妆,身上洒了些香水,迷蒙暧昧的幽香不停的刺激着李天澜逐渐复苏的嗅觉,照亮了卧室一角的昏黄台灯下,王月瞳站在光影中,妖娆妩媚的就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
“今天很漂亮。”
李天澜看着她说道。
“你喜欢吗?”
王月瞳认真的凝视着李天澜的眼睛,她的眼神很含蓄,但却又有些狂野,当中蕴含着一种叫做勇气的力量。
李天澜沉默下来。
沉默在时间的流逝中变成尴尬。
角落里的灯光似乎暗淡了些。
王月瞳的俏脸有些苍白,她身上耀眼的光彩在逐渐流失。
“我出去走走。”
李天澜站起身,语气平静。
“我陪你。”
王月瞳不容拒绝的走过来,紧紧的挽住了李天澜的胳膊。
世间幽香有万种。
但这种即便是香水都遮掩不住的自然体香才最是独特。
两人依偎在一起,沉默着走下楼。
东皇殿前的人工湖湖水依然流淌着,中秋节前夜的月光清美皎洁,夜风带动着落叶吹上高空,在月光里穿梭,浓重的秋意在夜里弥漫,一片萧瑟。
走在一起的男女在东皇殿中漫步。
两人身后跟着一条金毛。
他们走的很温柔,画面也很温柔。
“真好。”
一直沉默着的王月瞳突然开口,轻声道:“我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就像是全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一样,什么都不用去想,去考虑,这样真好。”
“任何不现实的东西,都是好的。”
李天澜心平气和的开口道,他的声音很冷静,跟王月瞳的恍惚就像是两个极端。
王月瞳搂着李天澜的胳膊愈发用力。
她仰着小脸看着李天澜,突然笑了起来,凄美的月光下,她笑的很甜美,很无奈:“所以师兄想告诉我,你在我眼里之所以这么好,就是因为我们之间不现实,对吗?”
李天澜极快的皱了皱眉,没有开口。
王月瞳的目光逐渐变得晶莹,那种压抑在内心多日的忐忑不安在她的语气中不断积累,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们之间,不会有未来的,对吧?”
目光中的晶莹落下来,变成泪滴。
泪水在空中划过一瞬,被月光穿透后浸入草地。
李天澜依旧沉默。
他的表情坚硬,有些冷。
“其实我早就知道的。自从知道你身份的时候,自从你当初见过我父亲之后,我就知道了,我们之间不会有未来的。”
“所以我才会叫秦微白姐姐,也不怎么介意你和东城如是的婚约,因为没有未来,那就不是我该争取的东西,我一直都想着,只要曾经拥有过就够了。”
萧瑟而清冷的夜色中,少女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哽咽着。
“可是我还是贪心了。师兄,我很喜欢你,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哪怕今后我要一直叫她姐姐我都愿意的。师兄,你帮帮我好不好?”
“我帮不到你。”
李天澜沉默良久,才轻声开口道。
时至今日,他也想给王月瞳一个她想要的未来,但是他给不起。
对王月瞳的未来负责,今后他如何对李氏负责?
他也曾经天真过。
但长岛一战,残酷的现实告诉他,或许两人最开始的相遇,就是错误。
“我知道的。”
王月瞳哽咽着,轻声道:“你不会加入北海王氏的,对吧?”
以李天澜今时今日在黑暗世界中的名声,只要他愿意加入北海王氏,那么一切都不会是问题,北海王氏也会心甘情愿的让王月瞳跟在李天澜身边。
现如今除了昆仑城之外,或许没有任何势力会拒绝将李天澜绑上他们的战车。
但李天澜不可能加入北海王氏。
终归是北海王氏当年辜负了李氏。
他们当年的袖手旁观,对于李氏而言,就是背叛。
加入北海王氏?李氏今后如何自处?或许根本就不会有李氏了,没有李氏,他和北海王氏自然也就没有了矛盾。
李天澜深深呼吸。
或许当年的那种辜负可以被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理解,但李氏和北海王氏,现在终究是道不同。
道不同,不相为谋。
“不会。”
李天澜终于开口,简短而坚定。
这是李氏和北海王氏不可调和的心结,他有不肯妥协的理由,尽管他清楚不妥协会失去什么。
他的脚步继续向前。
王月瞳却站在了原地。
李天澜转过身看着她。
王月瞳跟他对视着,良久,她才伸出手,紧紧的抱住李天澜的腰,整个人几乎贴在他身上。
“师兄...”
王月瞳的声音颤抖着,像是梦呓:“要了我吧。今晚就要了我。我今晚随你,在这里,还是回房间,又或者去水里还是楼顶,都可以。你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男人,我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要了我吧。”
李天澜的身体僵硬。
王月瞳的娇躯在他怀中颤抖着,他几乎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柔与火热。
得不到你的未来,就要一个拥有过的曾经。
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只不过...
李天澜嘴角勾起一丝苦笑。
他看着王月瞳,轻声说道:“没意义的。”
无论得到还是得不到,都没有意义。
因为最终都是会遗憾。
遗憾不在于是不是得到,而是在于立场。
相对的立场只会产生恩怨,产生仇恨,哪怕曾经爱过。
王月瞳在李天澜怀里拼命摇着头,她的手越抱越紧。
“我不管。”
她的哭声不甘而委屈。
“陪我走走吧,今夜风景很美。”
李天澜轻声道。
不站在武道的最高点看世界,中秋的前夜确实很美。
就算是虚无也很美。
“我们回去。”
王月瞳在李天澜怀里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坚持道:“回房间,师兄不喜欢我吗?我不信你不想要我。”
“我想要。”
李天澜的脚步执着的走向前方,平淡道:“但我更想让你今后不要那么恨我。”
王月瞳咬着红唇,双手紧紧抱着李天澜的胳膊。
两人在夜色中慢慢向前。
逐渐接近了大门口。
“师兄...”
王月瞳幽幽的声音响起:“今后如果你真的变得强大到可以无视一切的时候,你会不会来找我?”
李天澜静静的看了一眼王月瞳。
他很想告诉她,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强大到无视一切,他不行,王天纵不行,哪怕北海王氏的先祖和他们李氏的祖师当年也不行。
因为无视一切,那不是强大。
王月瞳的眼神很柔弱,但却很坚定。
李天澜眯起了眼睛,他深深呼吸,转过头,冷漠道:“不会。”
两人逐渐接近门口。
王月瞳拽着李天澜的胳膊,勉强笑了笑:“真是个狠心的男人。”
李天澜没有说话。
视线中是那一胖一瘦的两个高端保安在值班。
而门外,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门口。
车上下来了两个男人。
李天澜眯起眼睛。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王月瞳今日为什么会这么反常。
王月瞳也看到了门外的两个男人,她的俏脸一下子变得苍白,甚至再也无力抓住李天澜的手臂。
门内门外,双方都发现了彼此。
两个男人,李天澜只认识一个,但一个就已经足够。
因为那是王天纵。
几十米的距离,四个人相互对视。
李天澜轻轻叹息,他松开了王月瞳,语气淡漠:“去吧。”
王月瞳死死咬着嘴唇,泪流满面的摇着头。
她很清楚这一去意味着什么。
这看起来仅仅是几十米的距离。
可这个距离,叫离别。
也是敌我。
她怎么舍得?
第十四章:不敢
李天澜终于停止了前行。
王月瞳站在他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掌,低着头。
一滴一滴的眼泪落下来,落在他的手上,一片清凉。
李天澜平静的看着王天纵。
门内门外。
他的背后是月光,月光洒遍东皇殿,微渺的光芒下是深沉的夜色。
王天纵背后是马路远方的万家灯火,光芒之下,李天澜看到的却只有黑暗。
在黑暗中不断酝酿的剑意充斥着他所有的感知,王天纵在剑意中时隐时现,在真实与虚幻中徘徊,根本无法被锁定。
能够看到武道的本质,有时候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最起码现在,看着王天纵周身的黑暗,李天澜可以感受到的只有力量。
他根本就无从抗拒的力量。
他的表情动了动,眯起的眼睛中终于露出了一丝苦涩。
出于本能,他紧紧的握了握王月瞳的手掌。
那是一双在颤抖中逐渐变得冰凉却依旧温柔的手。
李天澜不能确定自己的心情,不甘?不舍?不忿?或许都有一些,但他起码可以确定一点,这种被人硬生生带走自己所在乎的东西的感觉,他很不喜欢。
自己的。
在乎的。
李天澜深深呼吸,看着视线中的王天纵,一动不动。
门内门外几十米。
两个世界,两条道路,两个方向,两个立场。
王天纵目光平淡的近乎淡漠,那是没有将任何东西放在眼里的眼神,他对李天澜点了点头,走向大门口。
值班室里,一胖一瘦两个保安已经走了出来,两人看向了李天澜。
李天澜挥了挥手。
保安打开门。
王天纵走了进来。
王月瞳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似乎想要藏在李天澜身后,但随即意识到这个动作有些不妥,弱弱的向前,低声叫了声爸爸。
王天纵点了点头,看着李天澜,他的目光仍旧是漫不经心,但表情却很柔和:“身体怎么样了?”
“还好。”
李天澜静静的说着,身边的王月瞳略微颤抖着放开了他的手,那么无力,那一丝温柔逐渐远去,李天澜浑身都被清寒的月光包裹着,他的内心逐渐冰冷,就连语气也变得冰冷。
“你能活着,我很意外。”
王天纵的语气很随意,很坦然,以他的地位,站在林轩辕面前,能说话就已经很给面子,根本不用掩饰什么:“你现在的状态看起来有点意思。”
“重新开始而已。”
李天澜摇了摇头,他现在的状态应该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最起码瞒不过北海王氏和昆仑城这种庞然大物,而且实力不在了,强撑着又能有什么意义?
王天纵深深的看了一眼李天澜,淡然道:“重新开始...你还有时间吗?”
李天澜愣了一下。
王天纵的眼神依旧是柔和的,随意的,但李天澜却从他的眼底深处看到了那丝冷漠。
“我刚从临安回来,去看过李老了,老人家精神不错。”
他说道。
李天澜眼神一凝,始终面无表情的他终于笑了起来,像是微笑,又像是冷笑。
“人生很长,我的时间还有很多。”
他看着王天纵,一字一顿的开口道。
他明白王天纵的意思,将爷爷提出来,对方等于是在暗示他和李鸿河的性命是联系在一起的。
李鸿河在边境的时候前行恢复到巅峰状态,如今精神还好,但状态已经极差,他还能支撑几年,谁都说不好,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时间不会太久。
最起码这个时间不可能长到让李天澜重头开始进入无敌境。
等到李鸿河死去,残存的李氏,没入无敌的李天澜还能如何?
他没有时间了。
哪怕他是叹息城的少城主。
在北海王氏,昆仑城,太子集团已经站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就是中洲的大势,这种联合之下,叹息城已经不再是值得他们忌惮的势力。
王天纵点了点头,有些敷衍。
“我刚刚跟庄华阳通过电话,以后月瞳不会去天空学院上课了,她回北海行省。你在华亭,这里不适合她。”
王天纵不动声色道。
李天澜点点头,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哦了一声,他似乎想要看看王月瞳,但却又忍住了,生生转过头去。
“不舍?”
王天纵突然问道。
“是。”
李天澜回答的毫不犹豫。
“你还有一个选择。”
王天纵轻声道:“加入北海王氏,只要你愿意,一个月之内,我就会让月瞳嫁给你,你可以得到最好的资源,最强的保护,昆仑城不再是问题,等你日后进入无敌境,甚至可以利用北海王氏的力量去向古行云复仇,我甚至可以给你一个在北海王氏内跟圣霄等同的地位。只要你愿意,你什么都可以得到。”
“是吗?”
李天澜笑了起来,他的眼睛里像是藏着针一样,锋锐清冷:“如果我要北海王氏的话,我能不能得到?”
王天纵一脸沉默的看着李天澜,他眼睛中的柔和逐渐消失,最终变成了最彻底的淡漠。
“我给过你们机会。”
他看了看李天澜和王月瞳说道:“你们不能怨我。”
王月瞳看着李天澜,泪眼朦胧。
李天澜终于看了她一眼,他伸出手,抹掉了王月瞳脸上的泪水,平静道:“再见。”
他加入北海王氏,看上去确实什么都可以得到,但首先,北海王氏却得到了他。
得到了他,北海王氏顺势可以彻底收拢残存的李氏,甚至得到叹息城,甚至是轮回宫,到最后,李天澜看起来得到了一切,却什么都没得到。
只有北海王氏是真正得到了一切。
因为北海王氏不可能姓李。
所以...
只能再见。
“你今日拒绝了我,但你不会知道你到底拒绝了什么。”
王天纵表情平静的说道。
他的内心真的有些可惜,有些遗憾。
就算他对李天澜的出现真的可以做到心如止水,但北海王氏内部,甚至东南集团内部,又怎么可能始终保持着绝对的平静?
李氏当年以最快的速度从巅峰落入尘埃,始终靠着北海王氏和李氏支撑的东南集团顿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北海王氏生生将危机变成了机遇,在最快的时间里集中了集团内最大的权力,在那段时间,毫不夸张的说,东南集团的江山,有一半是属于李氏。
当年如果北海王氏肯出手的话,李鸿河未必就不能度过那次的危机。
但最终北海王氏却始终沉默着,沉默着看着李鸿河远走边境,沉默着拿走了属于李氏的一切。
将近二十年的时间过去,当年的一切早已尘埃落定,东南集团内一些李鸿河提拔起来的中坚人物基本也都已经退休,可隐患终归是隐患,李天澜身份的曝光,在东南集团中就已经引起了一些小幅度的震荡,并且随着李天澜这次的死而复生,震荡竟然有种越来越大的趋势。
如果李天澜可以加入北海王氏,一切都会彻底消失。
但是可惜...
真的可惜。
一个重新开始却依然有着可笑的坚持的所谓天骄,说到底,也就值一句可惜。
李天澜表情不变。
他知道自己拒绝了什么,只是拒绝了做北海王氏的附庸而已。
他不会后悔。
“这是谁?”
他突然看向了王天纵身边。
王天纵身边站着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四十来岁的模样,当得起风度翩翩相貌堂堂的评价,算是标准的中年美男子,男人的气质沉稳而低调,他跟着王天纵一起来到这里,却始终都没有说话。
听到李天澜问起,中年人似乎也是一愣,随即主动笑了起来:“我和陛下此行没有关系,只是顺路而已。”
他掏出了一张名片递给李天澜,微笑道“我是刘双华,李少,你好。”
刘双华。
江南道。
中洲内的情报巨头之一。
李天澜挑了挑眉,认真的看了刘双华一眼。
刘双华在中洲黑暗世界也算是传奇人物,原本是隶属于太子集团的普通科研人员,不懂武道,也不算核心,只是因为无意间掌控了一些不知道的秘密后才被太子集团追杀灭口,但追杀不曾成功,反而被年轻时的王天纵救了下来。
刘双华也因此加入北海王氏,扎根江南行省,十多年的时间成立了江南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十多年的时间,硬是成立了一个中洲南方最大的情报组织,如此经历,确实传奇。
李天澜眯起了眼睛。
“你好。”
李天澜伸出手跟刘双华握了握,没有多说。
“走了。”
王天纵看了李天澜一眼,突然转身,已经打算带着王月瞳离开。
“等一下。”
李天澜突然道。
王天纵转过身。
李天澜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长岛一战之前,我曾经服用过一瓶名为激增的药水,激增,永生药剂,以及北海王氏的绝学逆天道融合在一起才有了长岛最后一战时的我,陛下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是我做的。”
王天纵看了李天澜一会,才坦白道:“逆天道也是我故意让圣霄传给你的,当时你若死在长岛,我才真的安心。”
他眯起了眼睛,看着李天澜:“怎么,你想找我报仇?”
李天澜看着王天纵。
良久。
他才轻轻笑了笑,对着王天纵深深鞠躬,平静道:“不敢。”
王天纵瞳孔猛地收缩了下,刹那之间,他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压抑不住的暴躁与杀意。
他看着依旧没有直起身体的李天澜,嘴角扯了扯,转身道:“走吧。”
王天纵带着王月瞳。
刘双华跟在后面。
李天澜直起身体,看着三人的背影。
无论是否深情,无论是否在乎,离别之时,都是沉默。
唯有沉默。
两名保安安静的站在门口,一胖一瘦,在夜色中相映成趣。
王天纵认真的看了看两名看上去很是普通的保安,紧紧眯起了眼睛。
而在他身后。
已经直起身体的李天澜同样认真的看着刘双华,也眯起了眼睛。
第十五章:刀
没有遇到任何阻力,王天纵可以说是轻而易举的带着王月瞳离开了东皇殿的大门。
中洲的情报巨头刘双华亲自开车,车身细微的抖动中,灯光照射出去,将路旁的花坛照耀的一片惨白。
王月瞳站在拉开的车门前回首。
视线中李天澜依然静静站在那,不露声色。
王月瞳紧紧咬着红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只是痴痴的看着门内沐浴着月光的那道身影。
她的身后有灯火,也有夜风,风带动着秋日的落叶飘扬向高空,她的长裙与发丝在夜间的灯光下飞舞,有种近似于肝肠寸断的不舍与凄凉。
这个初次相见时沉默而安静的男人。
这个在入学演习中狠辣而果决的男人。
这个在危局之中挡在自己身前一剑焚天的男人。
这个明明救了自己,当初却坚持着要跟自己两清的男人。
两人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但感情本就是不需要时间来衡量的情绪。
相遇,初始,亲密,一直到离别。
直到这一刻,王月瞳才清晰的感受到李天澜在自己内心的重要。
割舍不下的重要。
她早已迷恋上了这种呆在他身边的安心感觉,哪怕她一开始就知道两人不会有未来。
但她却没有想到,这种没有未来的感情,最终也没有得到一个可以让人心满意足的结局。
王月瞳笑了起来,泪眼婆娑,楚楚可怜。
人生第一次发花痴,这所谓的初恋,果然是甜美而苦涩。
王月瞳挥了挥手。
晶莹的泪光终于落在了地上。
李天澜一动不动,只有决绝。
黑色的轿车沿着马路不断远离,最终消失在远方。
目光不能至,心亦不能至。
李天澜终于感受到了寂寞,近乎空荡的寂寞。
哪怕他知道李拜天宁千城他们很快就会回来。
秦微白与他再无关联。
王月瞳回了北海。
开始只为自己而活的李氏有了爷爷站在最前面支撑着,也与他无关。
就算是他不多的几个朋友,身后也都有着各自的势力。
李天澜根基全废。
他失去了武道,似乎也没有了责任。
直到这个时候李天澜才发现,原来自己的人生,除了背负的责任之外,自己竟然是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
李天澜惨笑一声,他的身影在夜色中变得落寞,那是一种无法用任何言语表达出来的心境,孤单,凄凉,无助,茫然的没有方向。
他就站在这里,但却仿佛失去了灵魂。
于是他整个人看上去都似乎像是消失在清冷的夜色里,变得彻底虚无,了无生气。
东皇殿门口,两名保安相互对视一眼,眼神疑惑而凝重。
他们终归不是普通的保安,所以更能感受到李天澜此时那种近乎沉寂的状态。
两人不知道这种状态到底是好是坏,一时间显得有些为难。
“去看看?”
身材高瘦的保安皱了皱眉,嘴里是在询问,但身体却已经下意识的走向了李天澜。
身材矮胖的保安犹豫了下,沉默着跟上。
无声无息中,李天澜重新睁开了眼睛。
他的视线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平和。
两名保安走到他面前。
三人同时愣了下。
身材高瘦的保安反应极快的露出了一副憨厚笑脸,老实巴交的安慰道:“老板,要不要喝点酒?自己酿的米酒,不上头。”
“我不是你们的老板。”
李天澜摇了摇头,静静看着面前的保安:“你们叫什么名字?”
“李大壮。”
身材高瘦的保安继续憨厚。
“李二旺。”
身材略矮的胖子表情天真。
即便是李天澜现在心情极差,此时也被这两位仁兄逗的险些笑出声来,他摇了摇头,指了指门前的值班室,当先走了进去。
值班室内比较简陋,一台二十寸的彩色电视机,两张硬板床,简陋的电脑此时关着,崭新的一架上挂着衣服和电棍,一张小桌子摆在值班室中央,桌上果然摆着一瓶没什么商标的酒水,还有一叠花生米。
李天澜扫了一眼,摇了摇头道:“委屈两位了。”
“不委屈,这里工资高,环境好,还清闲,挺好的。老板你别客气,坐啊。”
‘李大壮’热情的招呼着, 似乎有些受宠若惊。
“别装了。”
李天澜淡然道:“工资高?给两位惊雷境的保安发工资,就算我去卖血都发不起,两位呆在这里,我都替你们委屈。”
他拿了个小马扎坐下来,看了看神色僵硬的两兄弟,平静道:“哪个势力的?”
两名保安面面相觑,眼神中有疑惑,也有尴尬,但还是在努力的伪装着一副茫然的姿态。
“北海王氏?南美蒋氏?昆仑城?叹息城?还是...”
李天澜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话说到这个份上,在藏着掖着当真就没什么意思了,两名保安苦笑一声,犹豫了下,身材高瘦的保安率先躬身,轻声道:“竹林见过殿下。”
“火山见过殿下。”
胖子也躬下身,一脸恭敬。
李天澜并不意外,他虽然说了几个势力,但内心对他们的立场却大致有数,如今他的感知绝对恐怖到了一种无法想象的地步,虽然不能具体判断出两人的实力,但却可以肯定,这两人的实力绝对是在惊雷境巅峰上下徘徊的,如此人物窝在这里几个月不动手,甚至在他回来之后也没有动手,本身就不太可能是敌人。
他如今是叹息城的少城主。
可对方却叫他殿下。
李天澜自嘲的笑了笑,终于问了出来:“轮回宫的人?”
“殿下是怎么看出我们有问题的?”
代号竹林的男子问道,很显然,两人中是以他为首,他穿着一身保安制服,老实巴交的相貌,看上去真的没有半点高手风范,李天澜却能够一眼看穿他们的虚实,这着实让他们两人有些不可思议。
“王天纵能看出来,我也能看出来。就算他看不出的,我也能察觉到。”
李天澜静静的说道:“你们真的出自于轮回宫?”
“轮回宫已经退出中洲了。”
竹林微笑道:“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我们...”
他略显迟疑,最终还是开口道:“我们隶属于刀。”
“刀?”
李天澜挑了挑眉,神情诡异:“这是个组织?”
“是的。”
竹林语气平和,似乎看出了李天澜的疑惑,他轻声道:“很隐蔽的组织,军师是我们的顶头上司。”
军师。
终究还是轮回宫。
李天澜默然片刻,最终开口道:“我要见军师。”
滴...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门口就响起一阵汽车鸣笛的声音。
视线中车辆还没有停稳,李天澜眼前一花,一身黑色斗篷的军师就已经出现在他面前。
看到平静的竹林与火山,军师顿时松了口气,可紧接着,他就看到了李天澜。
军师身体微微僵硬了下,沉默片刻,最终苦笑道:“我知道了王天纵来这里的消息,赶过来看看,没事就好。”
“你的消息真及时。”
李天澜眯起眼睛看着军师,他说的不是反话,以王天纵的地位,在中洲他可以说是真正的随心所欲,哪怕所有人都想关注他,但能关注到他踪迹的人肯定少之又少,可如今王天纵离开不到十分钟,军师就能赶过来,足见他手中掌握着多么恐怖的资源。
“何为刀?”
李天澜不等军师说话,就直接问道。
他本以为轮回宫已经跟他无关,可现在却发现对方始终都在自己身边,无论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才他心情如此糟糕的情况下,这个消息总算让他心情变好了一些。
军师看了看竹林与火山。
两人一脸无奈的向着他躬身行礼。
军师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他也有些无奈的笑了起来。
他坐在李天澜对面吃了粒花生米,沉默了一会,向着竹林与火山指了指:“他们就是刀。”
“只有两人?”
李天澜盯着军师,他就算是傻子都不可能相信所谓的刀只有两人。
军师摇了摇头,挥挥手。
竹林与火山不动声色的退了出去,将值班室让给了军师和李天澜。
看到这一幕的李天澜微微皱眉:“自己人都信不过吗?”
“这是规矩。”
军师轻声道:“他们知道的也不多,严格来说,竹林与火山只属于刀鞘。他们只知道他们该知道的就够了。”
有刀鞘,自然就会有刀锋。
李天澜的眼睛紧紧眯起,他突然发现,所谓的刀,恐怕会强大到超乎自己的想象。
“刀是一个组织?”
李天澜问道。
“是组织。这些年来,我代宫主管理。”
军师点了点头。
“总部在华亭?”
李天澜继续问道,这一刻他无比的想要揭开军师的斗篷,看看斗篷后的他到底是谁。
“总部?”
军师默念了一遍,随即摇了摇头:“没有总部。”
李天澜皱了皱眉。
“刀是一体,但也相互独立。”
军师轻声道:“刀鞘厚重,刀锋锐利,刀意缥缈,刀柄虚幻,刀光璀璨,这样一个组织,暂时还不需要总部。”
竹林与火山隶属于刀鞘。
两个就算不是惊雷境巅峰也接近了这个境界的高手。
那所谓的刀锋,刀意,刀柄,刀光又是什么?
李天澜的内心竟然有些惊悚。
“不过我们虽然没有总部,但根基确实是在中洲。”
军师微笑着开口道:“殿下,轮回宫扬名于海外,外界都说我们崛起时间快,根基不牢,但根基再怎么不牢固,也终归是有的,你知不知道轮回宫真正的根基在哪?”
李天澜没有说话,这个答案一点都不会有意外。
尽管这个答案本身就是意外。
“我们真正的根基,本就是在中洲啊。”
军师轻声道。
第十六章:只余专注
无数年来,中洲的黑暗格局始终都极为稳定。
瑶池,蜀山,修罗道,大道凌空寺,大大小小的势力都有各自的风流,但真正站在巅峰的,二十年前,是北海王氏和李氏。
近二十年来,则是北海王氏和昆仑城。
叹息城与世无争,而且论综合实力和底蕴的话,比起北海王氏和昆仑城确实差了不是一点半点,所以即便叹息城内同样有无敌,甚至有凶兵,但在众人眼中,中洲依然是北海王氏与昆仑城在把持大局。
中洲是黑暗世界的禁区。
这是所有超级势力都知道的事情,深不可测的北海王氏,强势铁血的李氏,八面玲珑的昆仑城,无论是谁站在中洲特战系统的至高点上,他们对外的态度都是惊人的一致。
那就是排斥。
中洲拒绝任何外来的超级势力进入中洲,多年以来,各大势力虽然不可能真的在中洲毫无根基,但确实也没什么建树,堂堂南美蒋氏,一门三位无敌,何等彪炳?在中洲也不过就是拥有几个类似于会所的行宫而已,甚至还一年到头冷冷清清。
这种一致对外,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绝对恐怖的高压。
也正因为此,李天澜才听到军师的话后才会如此的意外。
轮回宫真正的根基,竟然是在中洲?
“你们如何瞒过北海王氏与昆仑城的?”
李天澜看着军师的眼睛,认真的问道,如果说之前,轮回宫能够安稳是因为王天纵和古行云没怎么将轮回宫放在心上,那么已经展现出绝强实力的轮回宫在跟中洲渐行渐远后,对方不可能会没有行动。
可结果他们所谓的行动,竟然只是封掉了秦微白的一个先秦国际集团。
这说明他们不是不想动,而是真的没有察觉到中洲的变化。
是轮回宫的布置太过天衣无缝?
亦或是这所谓的根基,其实小的根本让人无法注意?
“我们没有总部。”
军师的回答简单而直白。
没有总部,就不怕别人察觉,这像是个理由,但却又不像是理由。
“刀的存在一直很隐蔽,之所以没有被人察觉,其实还是因为这些年来这些资源一直没有怎么被动用过,一切正常,自然就不会有异常。”
军师看着李天澜,他的脸庞遮挡在斗篷后面,只是隐约现出了一个有些清瘦的轮廓:“轮回宫如今表面上已经退出中洲,起码在中洲之内,我们暂时不会是某些有心人的目标。他们现在的目标是你。”
李天澜沉默不语。
“这几天这里热闹啊,前前后后的来了三批人,看来你活着的事情真的刺激到了一些人,以至于让他们坐不住了,都想来看看你现在的状态。”
军师轻笑起来,他的笑声在保安室里回荡着,异常冷冽:“十二位燃火,一位惊雷,真是大手笔,如果不是怕暴露身份的话,估计就是惊雷巅峰甚至半步无敌的人亲自出马都是有可能的。”
李天澜没人那些人的下场,竹林与火山伪装成保安在这里,不用想都知道那些人会如何,他自嘲的摇了摇头:“是哪方面的人?昆仑城?还是太子集团?又或者海外势力?”
“为什么不是北海王氏?”
军师语气玩味的问道。
这个问题问出来,李天澜顿时愣了下。
几日来他根本不知道有人一直在派人试探这里,但现在知道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根本没有怀疑过北海王氏。
那只是一种感觉,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像是王天纵做出来的。
李天澜并不如何了解王天纵,但每次见面,他都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对方身上的那种气魄,雄才大略,淡漠如山海,那样的男人,根本不需要派炮灰来试探这种手段,他想要知道什么,李天澜觉得对方肯定直接会派人过来问,正大光明,就像是今晚他带走王月瞳一样,根本让人无法抗拒。
北海王氏确实辜负了李氏。
李天澜对于王天纵其实没什么恶感,哪怕当初的激增药剂,永生药剂以及逆天道联合起来是一个阴谋,可这所谓的阴谋,他事先知不知道根本就不重要,在当初长岛那种境遇下,他本来就没有退路,哪里还会在乎这些?
这其实很可笑。
虽然李氏和北海王氏如今已经是对立的立场,可李天澜却不觉得王天纵是个坏人。
只不过他有他的目标。
而自己,也有必须要拿回来的东西。
道不同。
仅此而已。
“北海王氏不至于做这种事情。”
李天澜说道,在他心里,北海王氏,王天纵,就是那种纵然是敌人都值得尊敬的势力和对手。
就像是多年前的李氏一样,堂堂正正,就算是立场不和,但站在客观角度上,却很难说出他有什么不对。
“我和你的看法一样。”
军师笑了笑:“不过我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谁,这没有意义。反正他们都已经死了,李老还在,短时间内,他们不敢对你如何。如果我去查的话,可以查得到,但难免会留下一些线索,这些线索多了,刀的存在就会暴露,现阶段来说,这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刀...”
李天澜默念了一声,平静道:“刀鞘,刀锋,刀柄,刀意,刀光...刀本是一体,你呢?你算是哪部分?”
“我是持刀的手。”
军师笑的深不可测:“宫主才是真正的持刀人。”
“很神秘。”
李天澜缓缓道:“但害怕暴露的神秘,有什么意义?”
“不是害怕暴露,只是现在的时机并不成熟,殿下,您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的持刀人,但现在我并不适合告诉你一切。刀的存在太过缜密,稍微一丝线索,就有可能破坏一个大局。而这种微妙的时候,大局不容破坏。”
军师端起了面前的酒杯敬了敬李天澜。
他的动作很恭敬,话语也很委婉,可意思却极为明显。
现在的李天澜,并没有资格接触这些事情。
李天澜笑了笑,他没有生气,因为事实如此。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他看着军师问道。
“暂时来看的话...”
军师微笑着,他的脸庞藏在黑暗中,可李天澜却能感受到对方那种清明的目光:“现在,我们只是想要创造一片没有阴影的天空而已。”
没有阴影的天空...
李天澜若有所思,他似乎猜测到了什么,轻轻叹息:“然后呢?”
军师沉默良久,才摇了摇头道:“没发生的事情,谁知道有没有然后?殿下只需耐心成长,如果一切顺利,五六年后,大概一切就会变的明朗起来。”
李天澜眉头一动,看着军师。
五六年后。
今年是中洲总统李华成任期的第四年。
五六年后...
中洲大换届最微妙,最紧张也最激烈的敏感期...
李天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错了方向。
“殿下如今的状态到底如何?”
军师打断了李天澜的思考,认真的问道:“是否还需要外力帮助?如果...”
“不需要了。”
李天澜摇头:“现在的一切,只能靠我自己。”
“如果...”
军师迟疑了下:“听说传国玉玺在殿下手里,如果殿下用不到的话,也许可以将玉玺交给劫,他的突破出了大问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劫虽然入了无敌,但现在综合战斗力甚至还不如我,据我所知,传国玉玺是最佳的解决途径之一。”
李天澜猛地一愣,下意识道:“什么问题?”
他回到东皇殿后,劫也来过两次,李天澜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他如今确实是在无敌境。
但突破之后却还不如现在身在半步无敌的军师?
劫在没突破之前,绝对是要强于军师一线的。
“不知道。”
军师有些含糊:“应该是突破太过激烈,身体负担太大,以至于发挥不了全部实力。”
李天澜若有所思,想着那块如今就在自己房间里的玉玺:“那东西有用?”
“殿下的复活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军师语气肯定的说道。
李天澜顿时有些了然。
他的复活是因为气运。
中洲的传国玉玺,绝对是气运最盛的东西之一。
“我明白了。”
李天澜点了点头说道:“我会把玉玺交给师叔。”
他突然看了看军师,意味深长道:“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这东西在我手里的?”
军师沉默着,黑色的斗篷后,他似乎又一次微笑起来。
李天澜不在多问,喝了口酒道:“还有其他事?”
“没了。”
军师说道:“殿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重新开始,还能有什么打算?”
李天澜自嘲的笑了笑,他突然想起了说着与他无关的秦微白,想起了刚刚离开时含泪挥手的王月瞳,想起了那一把红色相思背后善恶难辨的东城如是。
李天澜眼神有些黯淡。
“会好的。”
军师语气柔和:“殿下如果是忧心刚才的离别,那大可不必,我可以向殿下保证,今日王月瞳怎么被接走的,日后她就会怎么被送回来。”
“嗯?”
李天澜挑了挑眉。
“北海王氏确实强盛之极,在我,甚至在很多人看来,现在的北海王氏,论综合实力甚至就说是黑暗世界的第一势力都不为过,但树大有枯枝,北海王氏发展了太多年,他们的底蕴让人绝望,可内部却早已出现了问题。”
军师的语气中带着一种难以描述的情绪:“王天纵确实是雄才大略,北海王氏内部的一些问题,这些年来一直在被他以一己之力压着,但堵不如疏,有些问题挤压的太久,总有爆发的一天,现在看来,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李天澜直起了身体,他的眼神开始闪光。
北海王氏内部出现了问题?而且已经到了即将爆发的地步?
这个消息对于如今的李氏而言,绝对是一个好消息。
“不会太远是多远?”
李天澜沉声问道。
“大概...五六年后,王天纵除非有通天之能,否则到时候北海王氏只会跟着中洲一起迎接转变。”
军师淡然道。
五六年后。
又是五六年后。
李天澜心潮起伏,他想了半晌,才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说这些太远了。”
他说道:“任何机会,都是需要实力的,五六年...还有时间。”
他的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似乎下定了决心。
军师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我似乎知道自己的道路了。”
李天澜笑了笑,自从回到东皇殿以来,他的眼神第一次变得彻底平和起来。
不在失落,不在暴躁,不在茫然,不在无助。
只剩下专注。
“尽管那很艰难。”
他站起身,对军师点了点头,直接走出了保安室。
竹林与火山站在门外,看着李天澜出来,下意识的躬身。
李天澜没有多说什么,从保安室出来,走回了东皇殿,他的脚步很慢,但却越来越坚定。
高空之中的月光依旧清冷。
时间已过凌晨。
此时。
今日。
已是中秋。
李天澜走进了豪华的如同行宫的东皇殿,他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虞东来的房间。
虞东来的房间没有上锁。
室内一片黑暗。
正对着窗外的窗台上,摆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瓶子。
李天澜笑了笑,走过去将瓶子拿起来。
这是虞东来走之前留给他的东西。
也是他万分犹豫,最终却还是不敢交给李天澜的东西。
也是帮李天澜最后下定决心的东西。
李天澜看着瓶子,眼神执着。
时间已经不容他犹豫。
这一步,终归是要迈出去的。
李天澜打开了瓶盖。
满室幽香。
在长岛决战的最后一夜,他就看到了武道真正的制高点,他看到了无敌境真正无敌的道路,但却同样也看到了他的当时的终点。
他有风雷双脉。
有玲珑骨。
他的意志坚定如磐石。
他的传承举世无双。
但他的一切,却终归无法到达他看到的终点。
既然如此,就像是他在长岛时所说的那般。
不如弃了!
李天澜紧紧抿着嘴唇,其实李鸿河当初早就告诉了他武道的本质,尽管爷爷当初也没有看到终点。
所谓的武道,不是境界,也不是什么体质。
只有剑意。
李天澜举起手,将瓶子中满是清香的药水喝了下去。
猛烈的药性极为突兀的在他体内爆发,狠狠扯动着他体内的每一条经脉,那是最狂暴的摧残与破坏。
李天澜面无表情,紧紧握住瓶子,双手猛然一震。
两条纵贯四肢的经脉在他体内骤然绷紧到极限,刹那之间轰然断裂。
“噗!”
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
他的脸色惨白,气息顿时虚弱到了极点。
风雷脉。
他引以为豪的风雷双脉,被他直接用最粗暴的方式直接废掉。
李天澜气息虚弱无力,但黑暗的房间中,却有一道剑意开始缓缓成型。
剑意似乎存在于整个房间,又似乎遍布他全身每一个角落。
鲜血从李天澜的双腿双臂间流淌下来,顺着白衣滴落在房间里。
李天澜看着窗外一片漆黑的远空。
他的眼神只余专注。
人生既得专注,就应该保持纯粹。
第十七章:惊天奇谋
过完中秋的第二日。
八月十六。
像是约好的一样,去了蜀山的李拜天和夜画雨。
去了金陵的宁千城虞青烟。
去了瑶池的许褚。
还在天空学院的杜寒音。
东皇殿的几位年轻人几乎同时回到了东皇殿。
中秋之后的天气有些阴沉,厚重的云层在天空中翻滚搅动,清澈的人工湖前已经没有了李天澜的影子,只剩下那条金毛懒洋洋的趴在湖水前摇晃着尾巴。
脸色有些阴暗的李拜天皱眉直接进入那座大部分都是由玻璃搭建的豪华行宫,直奔三楼李天澜的卧室。
急促的脚步声在楼道中回荡着,李拜天的速度最快,他第一个赶到了李天澜的房门前,伸出手,刚打算敲门,早已听到脚步声的李天澜已经将房门打开。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两人都是一愣。
“这么快?”
李天澜语气有些诧异,看着面前的李拜天,看着李拜天身后的宁千城和许褚,他皱了皱眉道:“不是说明后天才能回来?”
李拜天有些阴暗的表情逐渐融化。
他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轻声道:“没事吧?”
“怎么了?”
李天澜侧身让所有人都进来,随口道:“我能有什么事情?”
李拜天有些犹豫。
“没事就好。”
宁千城看了看李天澜的脸色,尽量不动声色道:“月瞳走了?”
李天澜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你们走的当天,她就被她父亲带走了。”
“我们都已经知道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你电话打不通,所以我们才急着赶回来。”
宁千城深深呼吸一口,笑道:“没事就好,也对,以北海王氏的名声,也不至于趁着这个机会为难你。”
李天澜轻轻眯起了眼睛,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众人的表情除了最开始的担忧和阴沉之外,每个人的眼神都有些凝重。
“所有人都知道了?”
李天澜突然问了一句。
站在几名年轻人身后的虞东来突然叹息一声,走到一旁坐下,沉默不语。
杜寒音表情平淡。
夜画雨和虞青烟有些茫然。
李拜天眼神冷冽。
宁千城只是苦笑一声,点点头道:“所有人都知道了。”
他特别加重了所有人三个字的语气,似乎想要说明这个所有的涵盖面是多么的广泛。
李天澜哦了一声,面无表情。
只是他的眼神却透着些许的讥嘲。
这一句所有人也算是给李天澜解释了前两天的一个疑惑。
那就是中秋前夜,王天纵的出现。
神榜第一,堂堂剑皇,就算再怎么重视自己,也不至于千里迢迢的亲自跑过来跟自己说几句话,至于说来接王月瞳,这也不需要他亲自过来。
如今北海王氏在华亭的势力逐渐由复苏的迹象,江南道的刘双华,华亭特别行动局局长叶封城,王逍遥,张家,甚至华亭市长岳醇光,哪一位出面李天澜都不能阻止他们将王月瞳带走,王月瞳现在也没有抗拒整个家族的勇气,而且她还没什么危险,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王天纵亲自过来似乎都显得多余。
但像他这种人物,一举一动,又怎么可能真的多余?
那一日他去看了爷爷,顺便来见自己,原来真的不是顺路。
他带走了王月瞳。
这就是一个信号。
一个如今所有人都已经知道的信号。
李天澜很清楚,王天纵去临安,没人会知道他和爷爷到底谈了什么,但从临安回来之后,他却直接带走了王月瞳,这就已经可以说明很多问题。
王月瞳的离开没有问题,但落在其他人眼中,随着王月瞳的离开,北海王氏的态度也变得彻底明朗起来。
所有人现在知道的不止是王天纵带走王月瞳,这所谓的信号,更深层次的含义,是北海王氏,并不欢迎李天澜这位中洲天骄的出现。
信号已经发了出去。
接下来北海王氏不需要做什么。
因为昆仑城已经到了应该行动的时候了。
而在北海王氏表明态度的同时,中洲其他的一些观望势力,想必也会拿出相应的态度。
而这些态度,便是所谓的大势。
中洲的大势。
大势所趋,只能随波逐流。
“预料之中。”
李天澜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他确实没有想到王天纵的深意,但对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早就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我听我宁司令说,最近中洲特战系统可能会发生一些变化,具体...”
宁千城说着,提起自己的父亲,也只是生硬的说了一声宁司令。
李天澜打断了他的话,笑道:“我已经从东城大帅那边知道了。月瞳一走,特战部的事情应该是定了吧?”
“这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但最终的结果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这是一个系统的改革,上面的意见也有些乱,如果没错的话,应该会先弄一个试点。”
宁千城想起宁致远有意无意跟自己说的那些内幕,语气有些复杂。
“东南试点?”
李天澜眼神中嘲弄的神色愈发清晰。
宁千城点了点头:“东南特战总部应该会在近几天内成立,总部如今还没确定,宁司令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总部不是在华亭,就是在临安。”
李天澜瞳孔收缩了一下,眯起了眼睛。
东南特战总部如果是设在华亭的话,所有人都无话可说,这里是直辖市,地位极为重要,总部设立在这里本就应该。
但设立在临安,这就显得非同寻常了。
东南数省实力雄厚富饶,但如果论地位的话,金陵绝对比临安要超出一丝,东南特战总部如今拟址却是临安。
重新出现在中洲的李氏,如今就在临安。
“都坐。”
李天澜挥了挥手坐下来,半晌都没有说话。
所有人都在等着李天澜的反应。
特战总部的成立,对于任何需要快速崛起以实现某种目标的年轻势力来说,都是一场灾难,东皇殿受到的影响尤其深远。
“蜀山是什么态度?”
李天澜突然问道。
他没去问宁千城东部战区的态度,那里是东南集团的势力范围,且不说宁致远愿不愿意为儿子做些什么,就算他想做,他也要听王天纵的。
他同样也没去问许褚。
瑶池和东城家族同气连枝,东城家族的立场肯定是会站在他这一边的。
至于蜀山...
李天澜突然很想知道蜀山的态度。
“大师兄暂时没有具体态度。”
李拜天摇了摇头,他犹豫了下,苦笑道:“在座的都是自己人,有些话我直说了,估计这个秘密也保守不了多久了,长岛之战的时候,难道你们就不奇怪为何领队的是三师兄,而不是大师兄吗?”
李天澜内心一动,没有说话。
蜀山涅??剑主卫昆仑。
中洲当代十大高手之一,最顶尖的半步无敌境。
他为什么没参与长岛之战?
李天澜眼神有些玩味。
“因为那个时候,大师兄正在全力破境,企图强入无敌。”
李拜天苦笑道:“但是他失败了,如今身受重伤,境界也已经从半步无敌境下滑到了惊雷境巅峰,这种时候,蜀山对这件事情只能保持沉默。”
他突然看了看李天澜,继续道:“不过大师兄让我转告你一句话,退一步海阔天空。”
李天澜表情动了动,他认真的看着李拜天,轻声道:“我想起一件事情,我们三人在天空学院,恰巧被分在同一间宿舍,这不是巧合吧?”
李拜天脸色一僵。
宁千城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不过事到如今,见过了东城无敌,李天澜早已知道宁千城跟他一个宿舍是东城家族的安排。
至于李拜天...
李天澜轻声问道:“是卫昆仑前排的安排?”
李拜天犹豫了下,苦笑道:“这倒不是,说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在一间宿舍确实不是巧合,我是受人所托,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帮你一把,让你尽快强大起来。不过做这些安排的不是大师兄,他那时候又不认识你,是二师兄让我出现在你身边的。”
二师兄...
李天澜一脸错愕。
其他几个年轻人有些茫然。
只有虞东来在稍微一愣后,露出了了然的神色,他的眼神却亮了起来。
蜀山的二师兄。
准确的说,这所谓的二师兄不是师兄,而是师姐。
幻影剑主云沁曦。
也是蜀山最为神秘的一位剑主。
蜀山巨头,女性,半步无敌境高手,这种身份放在哪都是很值得人八卦的。
李天澜在长岛的时候就听叹息城的顶级刺客幽梦提到过云沁曦,据说这位幻影剑主跟中洲隐神司徒沧月关系极差,甚至水火不容,也正因为如此,李天澜才会变得更加疑惑。
他原以为李拜天跟自己在一起是卫昆仑的安排,可如今却冒出了一位云沁曦。
她既然跟叹息城主关系极差,为何会帮助自己?
“难道你二师兄认识我?”
李天澜忍不住问道。
“不认识。”
李拜天摇了摇头,他的眼神有些奇怪的看着李天澜,语气诡异道:“不过二师兄虽然不认识你...但是天澜...你不会真以为你们家的老爷子这些年真的只是简单的守在边境什么都没做吧?”
李拜天嘴里的老爷子,自然就是李鸿河。
但问题是李天澜却什么都不知道。
而且看样子,李拜天似乎知道什么?
“你知道什么?”
李天澜直接问道。
“论年纪我比你大几岁,但李氏出事的时候,我还不懂事呢,我能知道个啥?”
李拜天无奈道:“不过我之前听大师兄无意间提起过李老爷子,具体什么事我忘了,但大师兄当时说整个中洲,要说老狐..啊不,老谋深算,呃,要说老而弥坚...咳...总之就是这么个意思,大师兄说这方面,李老才是中洲真正的第一人。”
李天澜的内心有些怪异。
老狐狸...老谋深算...
这才是卫昆仑当时要表达的意思。
只不过自己的爷爷这些年一直安静,他谋的什么?又算的什么?
李天澜内心的好奇心完全被调动起来:“为什么会这么说?”
李拜天皱着眉摇头,他记忆中,大师兄唯一一次说起李氏的时候,似乎有些喝多了,他确实比卫昆仑能喝,但卫昆仑喝多了,李拜天自己又能好到哪去?那次的对话他也只是记得只言片语而已。
“我只记得四个字。”
李拜天平静道:“惊天奇谋。”
第十八章:不甘为棋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脸沉默。
对于中洲绝大多数的年轻人而言,李氏代表的都是曾经的辉煌和现在的落魄。
李鸿河。
这个过去多年逐渐被人淡忘但随着边境之战又重新出现在世人眼中的中洲前战神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是值得任何人好奇的事情。
毕竟李氏无论再怎么落魄,李鸿河如今也是身在无敌境的绝世强者,黑暗世界再怎么残酷,特战系统再怎么严谨,一些强者之间的八卦也是很受欢迎的东西。
只不过李拜天的‘爆料’也就到此为止,惊天奇谋之后,再也没有别的,甚至连他自己的一些推测都没有,弄的人不尴不尬,惊天奇谋如果算是爆料的话,那么这所谓奇谋的内容是什么,才是真正关键的东西,李拜天只记得这些,李天澜也不好在问什么。
“你们有什么打算?”
李天澜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道,他内心对李拜天说的那些其实并不怎么在乎,或许在蜀山涅??剑主卫昆仑眼中,李鸿河是真正老谋深算的老狐狸,可在李天澜心里,那就是自己的爷爷,二十年如一日守护着李氏最后的生存空间的老人。
真有所谓的惊天奇谋...那今日的李氏又怎么可能如此落魄?
他的眼神扫过李拜天和宁千城,又看了看杜寒音和许褚,这才发现,这几人中竟然没有一个是需要自己操心的。
“什么意思?”
李拜天愣了一下,看着李天澜问道。
“我们都是要为自己的未来打算的。东皇殿,现在看来不会有太光明的前景了。”
李天澜轻声道:“所以你们...”
“东皇殿今后还会不会存在?”
宁千城打断了李天澜的话问道。
“当然。”
李天澜回答的毫不犹豫,这是他唯一的道路,他如今虽然是叹息城的少城主,但就算他今后做了城主,也不可能将叹息城理所当然的变成李氏。
只有东皇殿才是他自己的势力,尽管自由势力如今已经即将受到各大区域特战部的节制,尽管这条路极为艰难,可摆在李天澜面前的路,却只有这一条,没有其他的选择。
“东皇殿在,我就在。”
宁千城平静的说道:“我们当初能分在同一间宿舍,确实有其他原因,但我们当初加入东皇殿却没有其他的考虑,你是我兄弟,你在这里,东皇殿在这里,我肯定也在这里。”
“你觉得我们会因为那什么玩意特战部退出东皇殿?”
李拜天笑骂道:“妈的,老子可是太虚剑主,怕个鸟的特战部?我来天空学院是帮你的,现在退出东皇殿,岂不是会让你的路更难走?我没打算,东皇殿挺好,我就在这待着。”
“我也是。”
许褚语气沉稳的开口道:“要不是少爷的话,我已经死在东岛了。”
“我一定要报仇的,只有在你身边才最有可能。”
杜寒音声音清清冷冷,却极为坚决。
李天澜的内心逐渐变得安定下来,他深深看着面前的几人,复杂的笑了笑,轻声道:“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几人留在东皇殿,不仅意味着他们的未来充满困难,同样也意味着他们身后的势力对李天澜表示了一定程度上的支持。
东皇殿想要在逆势中崛起,日后肯定要跟昆仑城斗,跟北海王氏斗,跟太子集团斗,你死我活的时候,这种支持会成为力量,也可能变成牵连。
“不用顾忌那么多的。”
宁千城淡淡道:“谁知道日后会如何?就算真的会发生什么,做出选择的,也不是我们。因为留在东皇殿,就是我们的选择。”
他看着李天澜:“你呢?你的选择是什么?东皇殿要走什么样的道路?融入新的系统,还是继续做自由势力?”
融入新的系统,自然是顺着东皇殿如今的级别向上升,如今东皇殿是处级单位,特战系统改革之后,级别问题或许也会改革,跟军方同步,东皇殿就变成了正营或者副团级,然后一步步向上爬,东皇殿或许会变成新的特别行动局,再然后或许会成为新的特战总部,但这个过程中,东皇殿也许会被拆散,变成一个名义。
毕竟融入新的系统,就要接受当地特别行动局,特战总部乃至昆仑城的直接领导,上面如果一纸调令将李天澜调离这所谓的东皇殿,李天澜根本不会有任何办法。
继续做自由势力?
东皇殿会完整的存在,发展的机会似乎也多一些,但同样也要受到当地特别行动局的控制,这样能够发展成什么规模,谁都说不好。
这两条路可以说都不好走。
李天澜是东皇殿的创建者,在宁千城李拜天等人都决定要留下来的时候,李天澜就必须要规划好东皇殿今后的道路。
“我还没想好。”
李天澜摇了摇头。
“还有时间。”
李拜天道:“东皇殿不能提前毕业,接下来三年不如保持现状,不过...总是要提前做好打算才行。”
“没有意义。”
李天澜轻声道:“大势如棋盘,具体到中洲,古行云,王天纵,都是棋手,而我们,只是棋盘上一颗颗的棋子而已。无论打算的再好,也逃不过被人随意掌控的命运,我们现在走哪条路,对他们来说都是无所谓的,因为他们可以轻而易举的禁锢我们向上的空间。所以任何打算,都没有意义。”
“所以...”
李拜天挑了挑眉。
“变强。”
李天澜语气直白,他伸出手,轻轻弹指。
无声无息中,一道微弱的剑意凭空而起。
剑意如此微弱,如此渺小,如此虚幻。
这是不值得任何人重视的一道剑意。
但李拜天的眼神却瞬间收缩起来。
他不停的回忆着刚刚的那一瞬间。
剑意出现而又消失。
那并不是如何磅礴锐利的剑意,但却带着一种足以令他颤栗的质量。
“我已经重新开始了。”
李天澜轻声道。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剑意出现的那一瞬间,一直沉默着的虞东来最为激动,他猛地站起来走了两步,看着李天澜道:“你现在是什么境界?”
“没有境界。”
李天澜轻声道:“有剑意就够了。”
他曾经站在极高的高处,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武道其实只有一个境界。
那就是无敌境。
而他只是在前往无敌境的路上。
他的路才刚刚开始。
李天澜的眼神专注而平静。
他的未来或许充满荆棘,但他的武道,却已经是一片坦途。
“你们回天空学院吧。”
李天澜看了看宁千城几人,轻声道:“我知道,你们几个其实已经都不需要在天空学院上课了,我不在,学分也没了争取的意义,但既然入了学,总要学一些东西,特战学院存在的意义不在于绝对强大,而是在于他们的极致专业,在各个领域中的专业。东皇殿今后无论走哪条路,我们都需要充分的实力以及绝对的功绩。”
他语气顿了顿,眼神扫视着视线中的每一个人,轻声道:“所以接下来这段时间,东皇殿就交给你们。”
“你呢?”
宁千城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我啊...”
李天澜笑了笑。
大势如棋。
如今他下不起这局棋,也不甘心当棋子。
所以他干脆就不玩了,直接跳出这个棋盘。
“我打算出去走走。”
他轻声说道。
......
(这章字数少,内容少,其实是半章甚至三分之一章的,前几天有些感冒,今天好些了,出去得瑟了一圈,回来就发烧了,三十八度七...头昏脑涨,浑身疼,强撑着写了这些,实在扛不住了...今天少点吧,抱歉兄弟们~)
第十九章:跳出棋盘的棋子
离开不是逃避,而是如今最佳的选择。
李天澜很清楚,自己需要放下。
放不下就是无奈,既如此,何不暂时放手?
大势风起云涌,波澜壮阔,李天澜自认为自己现在玩不起,与其勉力前行,还不如退一步。
就如同蜀山涅??剑主让李拜天转告给他的那句话一样。
退一步海阔天空。
有太多看起来可歌可泣的失败与悲歌,归根结底, 其实都是死于不合时宜的执着。
李天澜决定退一步。
退到大势之外,放下羁绊,放下恩怨,放下李氏,甚至放下...秦微白。
用最专注的心态追求最纯粹的剑意。
在他废掉了自己风雷双脉的那一瞬,他就已经看清楚了自己的道路。
重新开始的道路。
没有人问李天澜想去哪。
只有虞东来轻声道:“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
李天澜的声音清淡的如同天边的云雾,带着一种仿若随时都会消失的虚幻感。
王月瞳离开的那一夜他就可以出发。
如果不是等着李拜天等人回来的话,他现在已经在路上。
他站起身,看着身边几张代表着无限潜力的年轻脸庞,轻声道:“东皇殿暂时交给你们。”
“少爷,我跟你走。”
许褚站起来,厚重刚毅的脸庞表情极为坚决。
他是瑶池的大弟子, 此来天空学院,本就是白清浅让他来跟在李天澜身边,长岛一战之后,许褚的实力再次突破,差不多已经完全进入了惊雷境,留在天空学院,实在没什么必要,也不是他的任务。
李天澜摇了摇头,轻笑道:“这是我自己的道路,你留下,替我守住我的根基。”
许褚欲言又止。
李天澜已经转移了目光,落在了宁千城和李拜天身上。
“谢谢。”
他认真的开口道。
“我们是兄弟。”
宁千城语气平淡的如同白开水,不带丝毫起伏。
李天澜笑着点点头。
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我们是兄弟。
所以就不会离开。
这一句话已经可以代表一切。
李天澜看了一眼虞东来。
虞东来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和李天澜之间也不需要多说什么。
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天澜转身,直接走向门外。
一身白衣如雪。
一把剑红如血。
没人相送。
所有人沉默着看着李天澜离开,看着他走出东皇殿。
窗外的天空愈发阴沉压抑。
李天澜走过门前的人工湖,身后有细微的声音响起。
他的脚步带上了一丝阻力。
一直趴在湖畔百无聊赖的金毛跑过来,轻轻叼住了他的裤管。
李天澜有些异样的看着王月瞳送给自己的这条金毛。
金毛名字叫宝宝。
叫什么都是狗。
他蹲下来摸了摸金毛的头。
金毛摇着尾巴,想要去.舔李天澜的手,很欢快。
“去玩。”
李天澜指了指身后的湖水。
金毛呜咽着,在他身边转着圈,李天澜在东皇殿的这段时间,无论是他坐在门前发呆的时候,还是在东皇殿内散步的时候,大半的时间里,他的身边都会跟着这条金毛。
“你想跟我走?”
李天澜问道。
狗有灵性。
金毛立刻停止了转圈,扑上来想要舔李天澜的脸。
李天澜一把将它抱住,笑了笑道:“也好,有你有剑,这旅途也不算寂寞。”
......
云层越来越低。
天边暴雨将落。
一辆黑色的大众在阴沉的天空下不急不缓的驶入了华亭市中心的某个高档小区。
车子在小区边缘一栋住宅楼单元门前停稳。
一道浑身都包裹在黑色斗篷中的清瘦身影不急不缓的走下车,进入了电梯,直上九楼。
一梯一户的户型极大的保证了公寓的私密性,浑身包裹在黑色斗篷里的男人沉默着走出电梯,直接进入了装饰的奢华而精致的家中。
一名大概二十六七岁的年轻女人正坐在客厅里泡茶。
女人的身材丰腴而娇柔,穿着一身很贴身的套裙,将比例极美的身材完全展现出来,她似乎刻意打扮过,画了淡妆,刚刚洗过澡的头发湿漉漉的,在茶水逐渐升腾的氤氲雾气中,她的那张妩媚的脸庞似乎也变得愈发诱人。
浑身都包裹在黑色斗篷中的男人走进客厅。
一直安静泡茶的年轻女子下意识的站起来,轻声叫道:“主人。”
斗篷下的男人声音低沉的嗯了一声,直接问道:“什么事?”
“古寒山和古风波明日会到达华亭,他不久前跟我通过电话,三日前,古寒山成功突破进入惊雷境,这次来华亭,也许是想试探李天澜如今的虚实。”
女人轻声细语的说道。
沉默。
斗篷下的男人沉默了一会,才轻轻笑道:“这情报很重要吗?”
他伸出手,捏住了女子的下巴,欣赏着女子那张妩媚中透着不安的年轻脸庞。
这是一张天空学院很多学员都极为熟悉的脸庞。
华亭刘家,刘冬雨!
所有人都知道刘家是昆仑城外围势力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却极少有人知道,如今因为传国玉玺的事情,整个刘家已经完全投靠了李天澜,而李天澜同样也不会知道,在他当晚孤身一人杀进刘家时第一个向他表示臣服的刘冬雨,竟然还有别的立场。
刘冬雨有其他的立场。
整个刘家呢?
刘冬雨娇躯微微战栗着,不是恐惧,被人捏住下巴,她的整张脸庞都透着一种类似于情动的潮红与兴奋。
“我想主人一定很担忧李少城主的安危,所以才将这个情报汇报给您。”
刘冬雨颤声道。
“哦?”
斗篷中的男人声音带着些许的玩味:“这么说你知道了我的身份?”
“我在长岛的时候认出了主人。”
刘冬雨的声音颤抖的愈发诱人:“军...军师大人。”
军师一阵沉默。
半晌,他才放开了刘冬雨,直接坐在了沙发上。
刘冬雨媚眼如丝的跪在军师身前,颤抖着去解他的腰带。
“昆仑城...”
军师喃喃自语了一声,嘲弄道:“还真是贼心不死啊。”
刘冬雨没有说话,画着淡妆的妩媚脸庞直接低了下去。
“我知道了。”
军师轻轻抚摸着刘冬雨的头发,淡然道:“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那么你必须明白,从今天开始,我不是你的主人,天澜才是。”
刘冬雨动作停滞了下,随即更加努力的起伏起来。
“技术越来越好了,怪不得古寒山会看上你。”
军师轻笑着说了一句,随即道:“另外替我转告你爷爷,我对你说的话,对整个刘家一样有效,他年纪大了,脑子怕是糊涂了,竟然想让我去抢天澜的玉玺?他怕是得妄想症了。”
“爷爷不知道大人的身份。”
刘冬雨抬起头,眼神迷离。
军师随手将刘冬雨的头压下去,冷漠道:“这不重要,做狗就必须要做一条讨喜的狗,够忠诚才讨喜。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可以收起来了,从今天起,你们刘家的主人只有一个,不是我,是李天澜。”
刘冬雨点着头,却给军师带来了更加舒爽的体验。
军师转头看着窗外。
斗篷下,他的眼神幽深而平静。
无论今后如何,轮回宫都不会跟李天澜分彼此。
只不过李天澜对刘家的动作...
军师突然有些头痛,这计划终究还是乱了,好在还有时间可以修补。
他看着跪在自己脚下讨好着自己的年轻女人,心想大不了让刘家从暗处走到明处,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
李天澜没有去天空学院,而是将劫约到了天空学院附近的一处公园内。
脸色苍白的劫如约而至,看着李天澜身上背着的长剑和趴在他脚边的金毛,劫微微挑眉,似乎有些不解。
“师叔的伤势究竟如何?”
李天澜看着劫,也不废话,直截了当的问道。
劫眯了眯眼睛,沉默了一会,才自嘲道:“不是很乐观。”
“身体负担太大?”
李天澜皱了皱眉,他是叹息城的少城主,日后若有所成的话,他不可能将叹息城直接变成李氏,但这不意味着叹息城对他来说就不重要,最起码到现在为止,叹息城仍然是他最可靠的保护.伞,劫和司徒沧月的状态,最直接的关乎到李天澜的利益以及未来生存的根本。
他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传国玉玺递给劫,轻声道:“这东西应该可以发挥点作用,但具体怎么用,还要师叔自己研究。老实说,我虽然凭着气运死而复生,但现在也不是很清楚这东西到底有什么作用。”
劫接过玉玺看了一眼,略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武道石?”
“是传国玉玺。”
李天澜解释道。
劫的呼吸猛地变得粗重起来,他知道传国玉玺的说法,但面前这块古玉,对于武者而言,却是最珍贵的武道石,如果他能提前得到这东西的话,他的突破又怎么会闹到现在这种地步?
“谢谢。”
劫沉默了一会,才紧紧抓着手中的玉玺,认真的说道。
“对师叔有用就好。”
李天澜笑着摆摆手:“我打算离开华亭出去走走,接下来一段时间,怕是见不到师叔了,所以来跟师叔告别。”
劫看了李天澜一眼,皱眉道:“暂退?”
他不等李天澜说话,就再次点点头道:“暂时退一步也好,特战系统要在中洲东南区域内成立试点,东南特战总部就要成立了。”
李天澜点了点头,下意识道:“谁的部长?”
尽管知道不太可能是劫,但他还是希望听到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可劫给出的答案却是中规中矩。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张琦。”
张琦。
吴越特别行动局局长。
吴越身为东南集团的核心底盘,张琦的实力比起周围的特别行动局局长实力都要高出一线,是真正的半步无敌境高手,他接这个位置,无论实力还是资历都足够了。
只是...
这个试点竟然会是东南集团拿到成果。
北海王氏,就这么急着要站在跟自己作对的第一线?
“过渡人物而已。”
劫说道:“东南集团拿到这个位置,不用多久,肯定会跟昆仑城进行交易, 不过无论怎么交易,都很难轮到我们,暂退一步,是好事。”
李天澜点了点头,站起来道:“我走之后,师叔如果还在华亭,今后东皇殿有什么问题的话,还请师叔多多操心。”
“放心。”
劫点点头道:“就算我离开,叹息城也会派别人来,照顾一二总是能做到的。”
他看了看李天澜,直接问道:“你打算去哪?”
“还没打算。”
李天澜摇了摇头:“随便走走,一路往南或者往北,也许有一天我会直接去太白山也说不定。”
劫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僵硬的笑意:“你有需要的话,直接过去,叹息城会给你安排好一切。”
李天澜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金毛欢快的跟在他身后,不亦乐乎。
路过草地,走过花坛。
站在公园门口的时候,李天澜转身回望。
劫依然呆在原地,静静的注视着他。
李天澜挥了挥手,转身迈步。
空中雷声想起。
酝酿许久的秋雨开始落下,纷纷扬扬。
李天澜的身影在雨中逐渐变得模糊,愈行愈远。
一个人,一把剑,一条狗。
他离开了华亭,同时也离开了中洲的棋盘。
第二十章:因为母爱
秋雨迷蒙了绿水,迷蒙了苍山。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缠缠绵绵, 乌云从北往南汇聚,雨丝不断飘零,带着如霜的寒意与萧瑟。
雨中的孤山最美。
雨中的西湖亦是最美。
头发已然花白的老人一身布衣,身体佝偻着坐在山水交界的地方,拿着自制的鱼竿正在钓鱼。
中秋已过,孤山上仍有绿色,但代表着凋零的枯黄也在逐渐蔓延。
老人似乎坐在生机与消亡之间,背影看上去孤独而落寞。
秋雨仍然在下,湿润着苍山绿水,一片凄美。
如诗如画。
被花草落叶覆盖的山路上出现了一把黑伞。
黑伞沐浴着雨水从山上走下来。
一名衣着简单朴素但相貌却很是清美的女子撑着伞走到了老人身后。
女子的相貌很美,可眼神中却透着一种经历了岁月之后的沧桑和疲惫,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但有些憔悴的神态却难掩她眉宇间的倔强,那是一种本能的坚持。
这样的女人最美,哪怕是美人迟暮,但依旧美丽如往昔。
女子向前一步,将伞举在老人的头顶,替他挡住了绵密的雨丝。
老人似乎没有察觉,只是眼神专注的看着水面,一言不发。
女子同样默不作声,站在老人身后撑伞,如同雕像。
天地间一片静默。
时间在流逝。
老人手中的鱼竿随着他的手掌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再水面中带出了阵阵涟漪。
身后的女子眼神静静的看着老人不受控制颤抖的手掌,眼神忧伤,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
老人似乎才察觉到自己身后多了一个人,他看了看头顶的伞,另一只手指了指笑道:“没有意义,我不需要这东西。”
他确实不需要这个。
哪怕雨水在大,只要他想,他所过之处都是一片晴空。
风雨无惧,万敌不侵。
就因为他叫李鸿河。
“你在这里钓鱼也没有意义。”
女人轻声道:“因为你根本钓不到鱼。”
李鸿河并不介意女子的语气,笑呵呵道:“一会有客到,我亲手钓的鱼如果能摆上桌的话,也算是诚意,试一试又不损失什么。”
“他不喜欢吃你的鱼。”
女子语气干脆清冽。
“但我能尽力满足他的,只有鱼。”
李鸿河语气淡然的开口道。
女子听到这句话,原本紧绷的表情顿时略微松弛了一些,没有说话。
李鸿河不知道有没有看到身后女子的表情,他望着湖水,突然道:“你不喜欢中洲。”
女子默然片刻,轻声道:“累了,倦了。”
不是不喜欢,她曾经热爱过,但现在真的累了倦了。
李鸿河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语气复杂:“是李氏辜负了你们。但是我还不起了。”
“什么是辜负?”
女人平静道:“是中洲辜负了李氏。”
李鸿河没有说话,他没资格对这个问题说什么,是真的没资格。
“看来我让李华成带走往生是错的。”
李鸿河轻声道:“往生现在已经成了中洲新的玄武少将,我本以为你会开心,现在想来,青叶,你会怨我吧?”
李往生...
青叶眼角冷冽的光芒顿时变得柔和下来,她是李往生的母亲,对她而言,自己的儿子,才是真正的一切。
“他还有未来,也可以帮到少主和李氏,殿下的安排很好,我很感激。”
青叶轻声说道,她曾经也是中洲特战系统中的奇女子,只不过随着岁月的推移,这位曾经的女将军似乎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棱角。
“你呢?”
李鸿河突然问道:“你想要什么?”
青叶一脸沉默,半晌没有开口。
“我突然想起了天空学院的校训,那是当年我亲自提的,欲上天堂,先入地狱。青叶,李氏现在可以给你自由,你想不想去地狱转一圈?”
李鸿河轻声问道,李氏无论是辉煌时还是落魄时都不曾见过天堂,但却见过地狱。
地狱中到处都是自由。
如果死亡就是自由....
青叶笑了笑,平静道:“我不想死。”
她不想死,也不想面对。
李鸿河点了点头道:“那就让别人去死。”
“冷枭不错。寒川也不错。”
青叶推荐了两个人,这两人如今已经在孤山,近二十年来一直跟在李鸿河身边,忠心耿耿,面对凄风冷雨明枪暗箭无数的两个人。
李鸿河点了点头,平静道:“那就他们吧。”
“我来安排。”
青叶点了点头。
潇潇雨丝仍在空中飞扬。
风停歇,雨骤急。
天空一片阴沉,山间逐渐弥漫出了茫茫的白。
开始起雾了。
细微的白雾飘散在山水间,山水朦胧。
青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后便转身离开。
远方的水面上出现了一叶孤舟。
一名中洲家喻户晓几乎每年都会出现在新闻联播上的中年男人站在船头,器宇轩昂。
中洲总统,李华成。
青叶回首望去,眼眸中一片淡漠。
总统来访,整个孤山似乎都有光彩。
李鸿河说过,他能给李华成的只有鱼,现在看来,似乎连鱼都给不了了。
她转过身,径自离开。
李鸿河也站起身来,看着再自己面前登岸的李华成,老人的笑容和善,轻声道:“总统,欢迎。”
看上去意气风发实际上眼神却有些凝重的李华成摆了摆手笑道:“李老太客气了,天气不好,还是应该在山上多休息的嘛。”
“偶尔淋雨,不碍事的。”
李鸿河伸手将李鸿河拉上岸,周身热意升腾,以他为中心,方圆数十米的雨水刹那间被完全蒸发。
“孤山算不上穷山恶水,但能拿出来的资源确实不多,本来打算亲自钓鱼来招待你的,可天气太差,鱼儿也不给面子,只能一切从简了。”
李鸿河微笑着开口道。
李华成略微一怔,对方的语气虽然平和,但他却还是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推拒的意味,尽管这种意味并不明白,但似乎也足以说明李鸿河对自己今日来访的真实态度。
李华成皱了皱眉,他本不想太快进入正题,但李鸿河的意思表达的有些明白,他只好试探性的开口笑道:“一切从简就好,李老这里值得我来的可不止是饭菜。”
李鸿河笑了笑,没有多说。
李华成内心又是微微一沉,他眯起眼睛,看着身边依旧再钓鱼的李鸿河,轻声道:“有件事情要跟李老汇报一下,天澜前两天已经离开华亭了,说是要去走走,但没说去哪。”
李鸿河挑了挑眉,转身深深看了一眼李华成。
“这一步退的很好。”
他轻声道。
外界一系列的事情,他都清楚,就算他不想知道,但此时他在临安,一些有心人也会想方设法的将情报给他送过来。
但如今这种局势中,李天澜退一步,确实很好。
“简直就是绝妙。”
李华成一脸由衷的赞叹。
“是啊。”
李鸿河笑了起来:“出去几个月,虽然受了些挫折,但看起来是好事,最起码他成熟些了,李氏的未来终究是要靠他的,而不是我。”
来了。
李华成内心一紧,表面却不动声色的恭敬道:“但李氏现在终归还属于李老。”
“错了。”
李鸿河静静道:“李氏现在只为自己而活,所以李氏属于我们每一个人,也许未来是天澜的,但现在,不是他的,也不是我的。”
李华成嘴角有些发苦,他努力笑了笑道:“我明白李老的意思,也理解李老的决定,但天澜现在毕竟还年轻,而且没人知道他现在在哪,李氏...还是需要李老来主持大局的。”
“你还不明白吗?华成?”
李鸿河轻轻叹息:“边境一战之后,李氏追求的就不再是大局,而是自由,我知道你的难处,但是现如今的李氏已经不是二十年前了,现在需要天澜来为李氏负责,而我,只对我孙子负责就够了。”
他确实明白李华成的难处。
李华成待人宽厚,行事也算得上是堂堂正正,自他上位以来,再很多敏感的人事问题上,他都追求一碗水端平,对各大集团也没什么太深的芥蒂,学院派崛起速度快,底蕴浅薄,李华成如此行事,完全是想着在他退下去后给学院派留出足够的生存空间。
所以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学院派如今的弱势,跟他们的底蕴浅薄以及李华成的行事风格有着直接的关系。
但学院集团一直弱势下去也不是他所愿,他希望的是再放弃明面上一些东西的时候,抓紧暗地里的一些东西,从而弥补学院集团自身政治架构的一些短板。
比如特战系统。
本来学院集团可以期待李天澜的成长。
可古行云和北海王氏的联手却让李华成不得不加快计划。
特战系统需要高手。
李氏如今已经是李华成唯一的选择。
李鸿河其实并不知道李华成到底要利用李氏做些什么,也不想知道,就像他说的一样,他能给李华成的,只有这条不知道能不能上钩的鱼。
最起码他不再会再所谓大局大势的鼓动下,再将李氏扛起来去赴刀山火海。
那是李天澜的事情。
“您的孙子?”
李华成眯起了眼睛,突然语气玩味的问了一句。
“嗯?”
李鸿河有些疑惑。
“李老,我无意间知道了一些事情,今日来此,也是想要求证一下。”
李华成轻声问道:“您知道白清浅书记吧?”
“白家那个丫头?知道。”
李鸿河点了点头。
“东城无敌与白清浅,当年是无数人眼中公认的才子佳人,夫妻双方也极为恩爱,只不过不知道为何,后来关系才变得极差。我无意间才知道,这一切,应该是从白清浅生下东城如是的时候开始的。”
“东城如是不会是白清浅跟东城家族反目的原因,那到底是为什么,才会导致白清浅跟东城家族决裂?”
“为什么?”
李鸿河静静的问了一句。
“因为母爱。”
李华成盯着李鸿河:“当年的事情发生之后,我听说李老只是多出了一个夭折的孙女,并不知道您有一个孙子,相反,对于跟天澜同时出生的东城如是,我们都忽略掉了,李老,您真的有孙子吗?”
“白清浅如今在关中,实话实说,那是我曾经任职的地方,所以我对与关中的影响力,还是有一些的。”
李华成缓缓道:“几个月前,天澜的死讯传到中洲的时候,东城无敌第一时间去了关中,连续呆了三天都没有见到白清浅,后来好像是见到了,据说还挨了耳光,我也是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才模糊的整理出了一些线索,同时也大概猜测到了白清浅为什么会跟东城家族反目。”
“没有其他我们看不到的原因。”
李华成轻声道:“就是因为当年的孩子。白清浅对东城家族的恨意,只是因为她是一个失去了自己孩子的母亲。”
“东城如是不是白清浅的女儿,李天澜,才是白清浅和东城无敌的儿子,李老,东城如是才是你的孙女,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不对。”
李鸿河笑了笑,他的表情没有半点变化,有的只是坦然,自然而然。
“我和东城如是,真的没有关系。”
他轻声说道。
他的语气根本不是强行伪装的自然。
李华成的推测很有道理。
但是不管他信不信。
李鸿河自己却很清楚,自己跟东城如是,真的没什么关系。
第二十一章:天都风雪
秋日即将过去。
初冬逐渐到来。
天都迎来今年的第一场初雪。
雪花在深夜与晨曦中纷纷扬扬,不大不小,却像是永无止息。
寒冽的东风虎啸在长岛的每一个角落,无声的落雪铺撒下来,天地间一片素白。
天都的机场仍然在运营。
走贵宾通道直接进入机场内部的破晓走下车,抬头看着空中飞舞的白雪,眼神柔和。
一身白衣。
一地白雪。
很阴冷却又很温暖的画面。
机场内的飞机带着一幕幕的聚散起降,接机的大巴来回穿梭,一身白衣的破晓静静的站着,如同雕像。
上午十一点钟。
风雪更疾。
巨大的轰鸣声在空中响起,一架银灰色的私人飞机缓缓降落在刚刚清理出来的跑道上。
浑身已经落满了风雪的破晓动了动,向前一步。
一道清冷梦幻的年轻身影缓缓走下舷梯。
女子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素面朝天的面对着整个天都的风雪,娇柔而淡然。
她比寒风更冷冽。
她比飘雪更唯美。
破晓的眼神恍惚了下,随即微笑起来,轻声道:“秦总,欢迎来到天都。”
“天都这个名字很好。”
秦微白走下舷梯,高跟鞋踩在雪地上,轻声道。
破晓笑而不语,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跟在秦微白身后的燃火已经快步走了几步,替她拉开了车门。
秦微白坐进车里。
黑色的轿车在一片白雪的天都中行驶。
秦微白看着窗外的飘雪,突然道:“殿下最近如何?”
“心情还不错。最近忙着整理东岛的内务,事情太多,所以不能亲自来接机。”
破晓很有分寸的笑道:“不过殿下已经在望天阁为秦总设宴接风。”
望天阁跟天都一样,同样是新出现的名字,位于天都市中心,原本是一座酒店,可以说是整个天都最高的建筑,天都炼狱出现后,长岛更名为天都,这座长岛最高的酒店也就成了天都炼狱的临时总部,更名为望天阁,神榜第二,天都炼狱的神,如今就居住在望天阁的顶层。
秦微白嗯了一声,不再多说。
她的眼神一直盯着窗外,有些疲惫,也有些柔弱。
车子在沉默的氛围中穿行,一路接接近望天阁。
破晓没有下车,只是有些歉意的转过头,轻声道:“秦总,抱歉,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殿下在上面等您,我安排人带您上去。”
秦微白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带着燃火开门下车。
破晓车子一转,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冲出去,再一次直奔机场。
引擎在风雪中肆意咆哮。
破晓握住方向盘的手略微颤抖。
他生的极美,那张英俊的有些妖异的脸庞上,精气神似乎完全飞扬起来,就连眼神都变得不在阴冷,犀利而明亮。
车辆以近乎飞起来的速度直冲机场。
一架从海外飞到天都的客机已经在二十分钟前在机场降落。
两名看上去极为朴实的中年人正站在接机口。
两人一身朴素的布衣布鞋,整体都透着一种跟天都格格不入的木讷感。
只不过两人的表情却依旧沉稳,见没人来接自己,也不着急,只是默默的站在原地。
破晓飞奔进机场接机大厅。
他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那两名正在被各种目光注视着的朴素男人。
这是时隔多年之后的见面。
破晓的身体僵硬在原地,他在激动的颤抖,但一时间却不敢上前。
两名默默等待的中年男人第一时间也注意到了破晓那张英俊的有些妖异的脸庞。
这张脸他们并不认识。
可那眼神,却有些似曾相识。
两人皱起眉头。
破晓已经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死死的将两人抱住。
“欢迎。”
他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但抱着两人的手却越来越近:“欢迎回来,兄弟。”
......
望天阁高达六十八层,形状酷似一座金字塔,这曾是天都中最有特色的建筑,如今也成了天都内最有权力的建筑。
天都炼狱的一名精锐恭敬的带着秦微白和燃火进入电梯。
电梯在六十六层停下。
上面两层没有电梯,而是旋转型的楼梯,任何人到达这里,都必须步行上去。
天都炼狱的精锐不在向前,只是躬身对秦微白做了个请的手势。
秦微白举目四顾,六十六层的望天阁,四周已经全部都是玻璃。
玻璃坚硬稳固且透明,站在六十六层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足以居高临下的欣赏着整个天都城的美景。
天都正在飘雪。
白雪从上方飘下来又落下去,站在高处,看着飘扬的雪花,秦微白突然有些孤独。
这是一种站在高处时自然而然的情绪。
高处不胜寒。
秦微白稍稍驻足,随即踩着楼梯向上。
此处风景很美。
此地位置很高。
但她却不喜欢有人站在比她更高的地方。
旋转楼梯的台阶较高,迈步而上,如登天梯。
秦微白带着燃火一步一个台阶,最终登上六十八层。
因为结构的关系,六十八层比起下方面积要小一些,但却更加精致。
整个空间只摆放着一张水晶茶几,茶几周围铺着地毯,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如此简单,似乎也侧面证明了此间主人内心极度的充实和强大。
一个穿着便装的男人背对着秦微白,站在落地窗前,一动不动的欣赏着窗外的白雪。
秦微白眼神宁定的看着前方的背影。
在她身旁的燃火却在看了一眼之后随即就转过头去。
她是轮回的天王,黑暗世界的高端战力,但每次看到神,燃火都很恐惧。
那是一种发自本能的恐惧。
对方是如此的普通,却又如此真实的站在那,他看上去毫不起眼,却又让人不由自主的忽略掉他周围的一切。
真实。
燃火很难说清楚这种气质。
但现在神站在那,普普通通,却真实的让她下意识的忽略掉了站在他身后两侧的两个男人。
两个在东岛绝对不应该被忽略的男人。
疾风御剑流宗主柳生沧泉。
无极宫宫主天海无极。
两位东岛大宗师,各自风流,但此时站在普通而真实的神身边,却虚幻的如同两尊雕像。
燃火头皮有些发麻,内心的恐惧几乎不由自主的流露在脸上。
秦微白举步向前。
走过茶几旁的毯子。
高跟鞋踩在了木质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神转过身,眼角流露出了一丝普通而随和的笑意。
顶层的暖气开的很足。
秦微白解开了身上的大衣,递给燃火。
燃火将大衣接过来放在手上,内心逐渐变得安定下来。
“微白见过殿下。”
秦微白略微欠了欠身子,语气清淡的开口道。
大衣之下的秦微白穿着一身深蓝色的绣花旗袍。
旗袍很合身,映衬着她一双雪白的小腿。
优雅,含蓄,清冷,婉约。
恰到好处的,便是完美。
神看着秦微白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他纵横大半生,见过太多所谓的美人,但绝大多数跟眼前的秦微白一比,却都是庸脂俗粉。
仙姿玉骨,风华绝代。
这确实是一个足以倾国倾城的完美女子。
无极宫宫主天海无极眼神中的火热一闪而逝。
就连号称剑圣的柳生沧泉眼神中都闪过一丝火热。
“你们下去。”
神挥了挥手,语气随意的吩咐了一句。
柳生沧泉和天海无极同时愣了一下,沉默片刻后,两人竟然是一句话都没说,直接下楼。
“殿下真是霸气。”
秦微白轻声笑道,语气中说不出是嘲讽还是赞赏。
神含笑看了她一眼,缓缓道:“你知道内情,又何必挖苦我?”
秦微白笑了笑,不在多说。
黑暗世界如今平静下来,但各国却都有热闹可看。
中洲是特战系统的改革。
而东岛,则是崛起的天都炼狱和无极宫以及疾风御剑流的碰撞。
神如今是东岛特战系统唯一的巨头,各方面都承认他的地位,但无极宫和疾风御剑流却又不愿意让神抢走他们太多的利益,两人又对天皇忠心耿耿,在不违反大规矩的情况下,两人对天都炼狱的命令,十件有九件是在阳奉阴违,如今东岛的三位无敌境,明里暗里,斗的可谓不亦乐乎。
柳生沧泉和天海无极之所以能毫无反抗的退下去,不代表他们真的服了天都炼狱,只是守一下表面规矩而已。
“天都炼狱在东岛发展很快,接受了流火宫的班底,短时间内能达到如此规模,殿下当得起轮回宫的一声恭喜。”
秦微白轻声道。
“发展的确实还可以。”
神点了点头,转身伸出手,指着窗外的天都:“本座的江山如何?”
秦微白看着窗外的白雪,默然片刻,才清淡道:“殿下的江山正在落雪,凄美有余,壮丽不足。”
她顿了顿,笑道:“不过看起来殿下对现状似乎很满意。”
“我当然不满意。”
神平静的转过身:“如果满意,今日我就不会让你出现在这里。”
“殿下还有野心?”
秦微白轻声问道。
“中洲。”
神沉默良久,才缓缓吐出了两个字,他的眼神有些冰冷。
他出自中洲。
当年却像是野狗一样被中洲抛弃,何等屈辱?
天都炼狱再如何辉煌,触角蔓延不到中洲,他也难以释怀。
“北海王氏很强。昆仑城也很强。”
秦微白微笑着开口道。
神很坦率的点了点头,认可了这个事实,他看着秦微白,认真道:“所以,你认为没有机会?”
“机会是有。但眼下不是良机。”
秦微白看着窗外的一片素白,语气从容而镇定。
这个今年还不到二十五岁的女子,站在黑暗世界最强者之一的神面前,参与大势,推动大势,谋划大势,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违和感。
自己二十四五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神默默的想着,自己二十四五岁那个时候,还在忙着在惊雷境中进步呢。
他自嘲的摇了摇头,想起中洲最近的风云,笑道:“你对中洲最近的变动怎么看?”
秦微白略微沉默片刻,说道:“北海王氏内部的问题,已经压抑不住了。”
“你肯定?”
神眼神一凝。
“这是必然的过程和规律,北海王氏和当年的李氏一样,总会走到一个不得不寻求变化的时期,成则海阔天空,败则万劫不复。北海王氏曾经经历过这段时期,如今不过是又一次轮回而已。”
秦微白轻声道:“但这一次不一样的是,北海王氏在经历这段时期的时候,身边不会再有李氏给他们遮风挡雨保驾护航,相反,他们身边多了一个昆仑城。”
“这是他们自找的。”
神语气冷漠中透着嘲弄:“我的推测和你一样。张琦成为东南特战总部的第一任部长,一个可以进入决策局的名额,昆仑城就算给出来,也肯定不是白给,没准这就是个诱饵。张琦,是吴越那位的心腹吧?那位可是下一届的大热门,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五六年后...”
“那个时间,就是你所说的良机?”
秦微白摇了摇头:“也许是,也许不是。殿下,不要小看王天纵,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他肯定也知道张琦上位的内涵,但他放任一切,也许早就做好了准备。”
“任何准备都不是万能的。”
神沉默了一会,淡然道:“当年李氏何尝不是做好了准备?”
“李氏当年如果不是做好准备的话,也许现在连蛰伏的机会都不会有。”
秦微白淡然道:“殿下,你想天都炼狱入中洲,轮回宫可以帮你。但现在的轮回宫需要你的帮助,这是我们合作的一部分,最起码在你入中洲这件事情上,一个强大的轮回对你是有利的。”
“我认为现在就足够了。”
神笑呵呵道:“天都炼狱现在勉强可以挡住北海王氏,轮回宫可以挡住昆仑城,古行云并不是宫主的对手,而且天都炼狱还会发展下去...”
他不在继续说下去。
因为秦微白正在看着他。
那是一双璀璨的如同星河的眼眸,带着笑意,静静地,但神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下,却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白痴。
“第一,我相信你可以挡住王天纵,但天都炼狱挡住北海王氏?就算加上一个勉强,同样也是个笑话。”
“第二,宫主当日能胜古行云,是出其不意,在死战一场的话,我不知道殿下怎么会对宫主有这么大的信心。”
“第三...”
她看着神,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冷冷道:“谁告诉你古行云是昆仑城的最强者?殿下,你真把我当白痴了吗?”
神眯起了眼睛,那张普通的脸庞顿时显得无比的锐利阴沉。
“你果然知道很多。”
他看着秦微白,语气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我知道一切。”
秦微白眼神恍惚了下,轻声道:“殿下,合作是需要诚意的。你的实力很强,但你现在的野心,也许会彻底毁了你自己。”
神呵呵一笑,不置可否道:“轮回宫想要什么?”
“根基。”
秦微白道:“轮回宫自己的根基。就如同天都炼狱在天都。”
神并不意外这个答案,他点了点头:“你有目标?在哪?”
“雪国。”
秦微白毫不犹豫道,她的眼神锋锐而凌厉:“极地联盟。”
第二十二章:雪国风光
所谓根基,是任何一个势力为之生存的根本。
比如北海王氏的北海行省。
比如天都炼狱的天都。
比如幻世的星国。
这是各大势力最坚固的堡垒。
根基意味着资源,意味着财富,意味着可以不断在自己内部循环完善的规则,而这些在某种意义上而言,都可以说是力量。
黑暗世界中的超级势力或许会在某一段特殊时期没有无敌境高手,但他们真正的大本营,却会始终稳如泰山。
这也是轮回宫至今都被人排除在超级势力之外的原因。
轮回宫主。
凶兵碧落黄泉。
轮回十二天王。
但论实力,轮回宫绝对不弱,但是他们却没有根基,任何人,甚至任何国家对待他们都很客气。
如此状况看起来繁盛,但一旦轮回宫主陨落,眼下的一切都会彻底的烟消云散,因为他们崛起的太快,内部不够成熟的同时,后方也缺少强有力的支撑。
但这种情况放在其他势力身上却完全不同。
假如王天纵突然陨落的话,黑暗世界任何一个势力,也不可能轻而易举的吞并北海王氏,最起码中洲就会不顾一切的为北海行省保驾护航。
而这样的支撑,是轮回宫没有的,也是他们一直在追求的。
神并不意外秦微白和轮回宫想要的东西。
可他却没想到对方的胃口会这么大。
雪国。
极地联盟。
神眯起眼睛,认真的看着秦微白,似乎想要将她完全看透。
秦微白的眼神淡然而锐利,最终又悄然变得柔和下来。
“殿下意下如何?”
秦微白嫣然一笑,轻声问道。
“胃口太大,我怕你们吞不下。”
神语气缓慢。
“乱中求胜,浑水摸鱼,只求一块根基,不难。”
秦微白语气从容,她一身深蓝色的旗袍,站在神面前,却始终都带着自己的光芒与风采。
神的气息普通而真实。
而秦微白,却只有纯粹的强大,那不是武力上的强势,而是智慧的光芒,从容,镇定,自信。
神眼神中欣赏的神采愈发明显。
“确定是雪国?”
他饶有兴趣的问道:“动极地联盟,我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真有把握?”
“暂时没有。但我们有时间,可以慢慢谋划。”
秦微白接过燃火递过来的温水喝了一口,静静的看着窗外的雪。
神还在看秦微白。
他的眼神很欣赏,也很警惕。
他突然想到了中洲谋东岛的一幕幕。
中洲谋东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神看来,根本不是从中洲精锐到达长岛的时候。
而是之前。
还要往前。
确切的说,是当初轮回宫主灭了夜灵,跟王天纵针锋相对,又去挑战古行云的时候。
轮回宫主决战中洲战神。
影响巨大。
而身为中洲近邻的东岛肯定会派出人前来观礼,观察古行云的实力和轮回宫主的强势。
一位无敌境高手自然是不太保险的,没准就会被中洲阴死都说不定。
所以东岛干脆来了两位无敌境高手。
同时东岛也看到了机会。
一旦轮回宫主和古行云两败俱伤,中洲,几乎就成了东岛眼前的利益。
所以两位无敌境大宗师动身之前,东岛大批精锐潜入了中洲,直接导致了东岛本土势力的空虚。
也正是因为这样,中洲谋东岛才有了完美的前提条件。
那段时间,所有人都认为轮回宫是在宣示武力,是想要谋取自己的根基。
中洲谋东岛,更是被很多人解读为东岛就是轮回宫的目标。
轮回宫似乎也默认了这个说法。
但实际上呢?
实际上轮回宫的目标根本就不在东岛,而是在于天都炼狱。
轮回宫在这一战中,最大的目的,就是成全天都炼狱。
长岛的七日之约,最后几日实在有太多的可能。
真正奠定最终结局的,其实不是李天澜直入无敌境。
也不是王天纵和神之间的那一剑。
而是在决战之日前的第五日,王天纵处理边境之战,被困于华亭的五大无敌境高手突围的时候,轮回宫主的袖手旁观。
这是关键中的关键。
轮回宫主那时虽然重伤,但起码还有一击之力,以她的实力,足以一击彻底压下至少一位无敌境。
那样五大高手就不可能冲出华亭。
东岛将将处于极度的弱势。
中洲和五大势力会先一步联手摧毁东岛的特战系统,随后真正的决战中,有北海王氏的诛天部队。
有轮回宫帮助中洲。
哪怕天都炼狱出现,在那样的局势下,神也挡不住北海王氏,中洲,以及五大势力的进攻。
但是那一夜,尚且有一击之力的轮回宫主却没有出手,这直接导致了长岛之战发生了几乎不可避免的逆转。
这个计划太过精密,轮回宫主那一击可谓重中之重,轮回宫故意出现了一个意外,于是直接导致了天都炼狱的崛起和中洲的惨败。
神看着面前的秦微白。
他的心思越飞越远。
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他听破晓说过,圣徒亲自告诉他,轮回宫主那一击已经用过了。
但神至今不知道那一击落在何处。
而神同样清楚,轮回宫与中州合作共谋东岛,如此庞大的一个计划,轮回宫主只是一个执行者,军师是被推出来的所谓‘军师’,真正在幕后掌握一切的,其实就是面前这个倾国倾城的年轻女子。
她需要天都炼狱崛起。
她需要中洲边境发生战争。
她需要李天澜成为英雄。
她需要李天澜大破大立。
一切都发生了,没有丝毫的意外,像是事先准备好的一样,按部就班的发生着。
神的身体似乎感染了窗外呼啸的风雪,有些冷。
冰冷。
因为这个计划到了这里,直到今日,其实只是半步。
神没有看出这样的计划对轮回宫有什么利益,反而现在中洲已经将轮回宫当成了敌对势力。
相反。
轮回宫背叛了中洲,成全了天都炼狱。
而天都炼狱的崛起,某种程度上来说,对李天澜是有利的。
也只是对他有利而已。
轮回宫所谓的追求根基,最起码在长岛之战中,这是一个幌子,甚至可以说是笑话。
他们只是为了成全。
而此次,秦微白谋雪国,同样是需求一片根基。
但这一次,谁知道她是真的需求,还是同样想要成全什么?
神深深呼吸。
视线中,秦微白站在他面前,带着清淡的笑意。
温柔,恬淡,清冷,带着如梦如幻的完美。
但神却突然感受到了疯狂。
这完美至极的外表下像是藏着一团疯狂燃烧的幽火,炽烈而旺盛的跳动着,在黑暗世界中绽放着最为耀眼绝艳的光芒。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神问道。
“那要看殿下在东岛的发展速度了。”
秦微白语气柔和:“至少也要两三年时间,这段时间,天都炼狱应该可以压住疾风御剑流和无极宫,到时给予轮回宫最大的支持了。”
如今天都炼狱有天皇全力支持,天都也逐渐成了东岛特战系统的中心,神的实力也摆在这里,东岛还处于动荡不安的敏感时期。
天时地利人和。
神占据着无比优厚的条件,两三年,足以让他在东岛彻底的崛起。
“为什么是雪国?”
神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情绪。
“确切的说,是极地联盟。”
秦微白微笑道:“这个势力太过强大,同样也太过臃肿,他们是联盟,是东欧的守护者,而不止是雪国的守护者,这对我来说,就是机会。”
她向前走了一步,高跟鞋清脆的敲打在地板上。
“我一会就会出发去雪国。雪国今后几年的风光,也许会很美。”
她的眼神灿烂的如同朝霞。
“雪国的情况很复杂。有极地联盟,但也不要忘了北海王氏。北海王氏在雪国的一些暗线,同样很可怕,你能确定不被他们察觉?”
神摇了摇头,语气并不乐观。
“所以我需要殿下帮我,暂时吸引一下他们的注意力也是好的。”
秦微白说道:“我在雪国的时候,殿下可以尝试着进入中洲。”
看着神皱起的眉头,她顿了顿,继续道:“当然,不是中洲内部,而是边境。南云边境。”
神挑了挑眉,若有所思。
“边境之战,边禁军团冲入安南国,长驱直入八百里,那片土地,足以当一个小行省了。中洲肯定不会还给安南国,但现在也不好明着占为己有,只是打着帮安南国平叛的旗号,那里很不错,潜力无限。如果殿下不动手,日后那里就要归北海王氏了。”
秦微白轻声道。
神略微沉吟,点了点头道:“好。”
“必须派出绝对可靠的人才行。殿下要谁去?破晓?黎明?还是凤凰?”
秦微白不动声色的问道。
神哈哈一笑,豪情万丈的挥了挥手道:“他们三个确实不错。但秦总不要太小看天都炼狱,我手中可用之人,千千万万!”
秦微白低下头哦了一声,在神看不到的角落里,她的眼眸晶莹,闪亮而喜悦。
“既然如此...殿下,我就告辞了。”
秦微白看了神一眼,转身直接打算离开。
“李天澜如今在哪?”
神突然问道。
秦微白怔了怔。
“不知道。”
她轻声道,她的眼神中有些思念,也有些忐忑和凄凉。
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轻声道:“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秦总何等奇女子?天之骄女,竟然愿意跟在那样一个男人身边,真是可惜了。”
秦微白有些茫然的眼神猛的凝聚起来。
她看着面前的神,语气平淡道:“在我眼中,他就是最好的。殿下纵然可以天下无敌,但天澜依然可以胜你千倍万倍。”
这似乎是秦微白第一次露出如此明显的攻击性。
神的眼神有些复杂, 冷笑道:“他也配?!”
“我知道你对他的心结。”
秦微白语气冷漠道:“但是我现在站在这里,我就可以代表轮回宫的意志。殿下如果不想跟轮回宫为敌,那你就必须对我的男人尊重一些。”
神眯着眼看着秦微白,良久,他才呵呵笑了起来,柔声道:“我愿意道歉。”
“不必。”
秦微白淡然转身:“告辞。”
“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像一个人。”
神看着秦微白的背影,悠悠道:“但秦总,我还是奉劝你一句,做人最好还是为自己考虑一下比较好。李天澜就算再好,也不值得你如此帮他。”
秦微白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只是柔声道:“我欠他的。”
“何来亏欠?真的亏欠了,那就是敌人。”
神眉宇间带着一丝戾气,语气冰冷道。
秦微白身体微微晃了下,脸色有些苍白。
神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只是诚恳的开口道:“你是最让我惊艳的女子,我不希望有一天会和你做敌人。”
“我们之间,是敌是友,取决于你的态度。”
神淡然道。
秦微白缓缓迈步,平静道:“同样,我们之间是敌是友,取决于殿下的心结。”
她走下楼梯,直接下楼。
柳生沧泉和天海无极还在楼下的大厅之中赏雪。
看到一身旗袍正在穿上大衣的秦微白,天海无极眼神火热而嫉妒。
这是他内心最完美的女神。
可如今,竟然是属于别人的。
他死死的盯着秦微白,脑海中想起的,却是李天澜这个名字。
秦微白突然转身看了看天海无极。
“再看,信不信把你眼睛挖下来?”
她柔声道。
天海无极一脸尴尬的转过头,脸色铁青。
秦微白冷笑一声,带着燃火转身下楼。
两人没坐天都炼狱安排的车,而是径自上了一辆似乎早就等在门口的奥迪。
轮回十二天王的骑士坐在驾驶席上,发动了汽车。
“老板,查清楚了。”
骑士语气恭敬:“神经常跟紫夜内亲王在一起,但是紫夜目前并没有怀孕的迹象。”
她语气顿了顿,眼神也有些古怪:“听说天皇为了拉拢天都炼狱,竟然亲自许诺,如果紫夜有子,日后就会成为东岛的皇太子,只不过不知道消息是真的假的。”
“是真的。”
秦微白微笑道:“东岛的皇太子,那日后就是东岛的天皇了。”
“真是疯狂。”
骑士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的说了一句。
“盯住紫夜。”
秦微白有些疲惫的靠在椅背上,轻声道:“我不希望她怀孕,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情...”
她顿了顿,淡然道:“那就杀了她。”
骑士神色一凛,点了点头。
秦微白转头看向北方,唇角轻轻扬起。
有她在的雪国,未来几年,风光确实会很美。
万里飘雪的雪国万里飘血。
怎能不美?
第二十三章:天地无用
没有目的的旅途,才是真正的自由。
向东,向西,向南,向北。
随心所欲。
这是李天澜从来不曾体验过的感觉。
没有牵挂,没有羁绊,他不必回头,因为来路已远,也不必执着,因为目的未知。
人生就是一场旅途。
李天澜已经上路,走向他自己不知道,也不曾去思考过的未来。
山水一路而过。
闹市一路而过。
李天澜越来越放松。
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
那是一种真正放下之后的自在和悠然,是遗忘,是忽略,继而真正变成了纯粹。
没有感情,没有思想,没有情绪,整个人也变得越来越专注,越来越虚幻。
在山水间,他就是山水。
在闹市中,他就是闹市。
前行在世界的路上,他就是世界。
只有真正沉浸在其中才会发现,无论山水还是闹市,原来都各有魅力。
华亭中秋后的那场秋雨逐渐远去。
他看到了吴越在空中飘零飞舞的落叶。
看到了中原锦绣壮丽的山河。
看到了东山一夜过后的寒露白霜。
在北方市,他遥望着幽州,听到了冬雷。
与幽州擦肩而过后,在辽东,他看到了今年中洲的第一场雪。
旅途还在向前。
眼前的,身后的。
一切都是那么旖旎,那么壮阔。
李天澜深深的沉醉在其中,他的路上没有波澜壮阔的大势,没有风起云涌的诡诈,只剩自然。
自然的,才最美好。
他开始变得沉默,变得安静,沿途太多的风景被他甩在身后,无论舍得与不舍。
他走的不快,但却从来都不曾停止过自己的脚步。
从中秋到深冬。
徒步数千公里的路途。
一身白衣,一把红剑,一条黄狗。
沉默而专注的路,纯粹而多彩的人生。
不知今夕何年。
他似乎也忘记了武道。
林族的传世名剑天罚一直在他的后背上,浸染了风霜,浸染了雨雪,猩红的长剑染上了泥土的颜色,斑驳的再无锋芒。
辽东小雪初晴。
关东已然是大雪漫天。
李天澜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向北。
一路向北。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落满了每一个角落,洁白无瑕。
李天澜继续向前。
太白山就在关东。
那里会是他成为他的途中,但却不是目的地。
他没有目的地,可既然到了这里,李天澜突然很想去雪国,甚至继续向北。
他喜欢雪。
喜欢那种冰天雪地中的唯美与圣洁。
就算是虚幻,也带着一种令人心折的魅力。
大雪之下的太白山愈发.缥缈。
没人能够看到山上的那座城。
但苍茫大雪中,整座太白山似乎都在无声的叹息。
李天澜拿出了当初劫在长岛时交给他的那一枚徽章带在了胸前。
徽章是一块上好的墨玉,通体漆黑,只有一条细微的白线贯穿整个墨玉,犹如黑暗里的一道光。
山下立着一块高大的石碑。
石碑上雕刻着军事禁区几个鲜红的大字。
李天澜看了一眼,迈步登山而上。
金毛跟在李天澜身后摇晃着尾巴,跑的异常欢快。
登山路寂静而清冷。
叹息城肯定在这里布置了守卫,但兴许是那枚徽章的关系,一直没有人出来拦住他。
从山脚到山腰,再到山顶。
风雪肆意狂舞。
在只有苍白的太白山上,似乎就连雪花都变得冷冽而张扬。
李天澜的视线中终于出现了人影。
一男一女在漫天风雪中前行,李天澜不过踏出去几步,两人就已经从远方出现在了李天澜面前。
李天澜一直安静平和的脸庞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看着面前的男人。
对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相对于几个月前,精气神却已经开始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他一身黑衣站在雪地上,整个人却隐晦的如同一朵雪花,渺小,但却带着无尽凌厉的锋芒。
“师叔。”
李天澜对着劫躬身,轻声道:“好久不见。”
“听山下的一些暗桩说有个牵着狗的年轻人上山,我就知道是你,但没想到你来的这么晚。”
已经从天空学院回来的劫语气平和:“欢迎回家。”
“只是路过,所以上来看看。”
李天澜的声音在风雪中轻柔而凝聚。
他已经到达山顶。
但在这里还看不到叹息城。
听说那座城很美,可他对于那座城而言,却终究不是归人,而是过客。
李天澜眼神转动,落在了劫身边的女子身上。
这是一个看不出年纪的美丽女子。
看不出年纪,也看不到容貌,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袍子,宽松的袍子遮住了她丰腴柔软的身材,乌黑的长发随意的在脑后盘起来,一张金色的面具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庞,李天澜能看到的,只有对方那闪烁着复杂神情的眼眸与绝美的唇角。
女子站在李天澜面前,却犹如站在天边。
这并非是对方的故意疏远。
而是李天澜本身近乎不受控制的敏锐感知在不停的提醒着他和对方在实力上的巨大差距。
她给李天澜的第一感觉是柔美,是神秘,可最直白的感觉,却还是强大。
不是单纯的锋锐。
而是各方面的强大。
中洲隐神,叹息城城主司徒沧月!
李天澜对着这个今日才初次见面却帮过自己许多的女子深深弯下腰,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叫城主?似乎太生分。
但不叫城主,那还能叫什么呢?
“叫姨。”
司徒沧月主动开口,她的声音缥缈而动听,轻柔的如同山上的白雪。
“姨。”
李天澜有些古怪的叫了一声。
司徒沧月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道:“进去说吧。”
“不了。”
李天澜微笑着摇摇头,他的眼神很诚恳:“我来这里,只是想看看...呃...想看看你和师叔。如今看过了,也就够了。”
他没有去问劫的伤势如何。
这是可以看出来的事情。
对方的伤势在好转,但还没有真正恢复到全盛时期。
“你不回来?”
司徒沧月轻声问道。
不进去,和不回来,完全是两个意思。
李天澜突然有些感动,但他却还是坚持着摇摇头,他指了指前方,那是叹息城的方向:“那里,不自由。”
叹息城很美。
但那里有大势。
不是他想要的大势,所以就不会自由。
司徒沧月沉默下来。
她认真的看着李天澜。
这是她期待了很久的见面,但却从来不曾想过会如此仓促。
她还没有看够,对方竟然要走了。
“也好。”
司徒沧月点了点头:“你需要什么,我去叫人准备。”
“不用。”
李天澜笑了笑,几个月的时间,他的身材瘦了些,也高了些,如今一笑起来,竟然带着一种自然而炫目的风采:“我这样就很好。”
“天澜...”
劫语气顿了顿,平静道:“你现在恢复的如何?”
这恐怕是如今中洲特战系统所有人都知道的问题。
甚至李天澜自己都想知道。
所以他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劫眼神中的错愕一闪而逝。
司徒沧月的眼神中划过一丝笑意,她看了看李天澜,还有他身后那把斑驳的天罚。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李天澜脚边那条欢快的金毛上。
司徒沧月若有所思,随即轻声道:“你不愿意回来,那你想去哪?”
“北边。”
李天澜说道。
“雪国?”
司徒沧月略微挑眉,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语气顿时凝重起来:“还是说,你想去极地?!”
“还没想好。”
李天澜轻声道:“北边风光很好,我想去看看。”
他面朝北方。
他的道就在北方。
司徒沧月点了点头。
李天澜脚步动了动,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微微皱眉,有些迟疑。
“想说什么,尽管说。只要叹息城可以做到。”
司徒沧月看着李天澜,她的眼睛很漂亮,眼神很复杂。
“姨...”
李天澜叫了一声,缓缓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一观你的武道。”
他见过了劫的九字真言。
但却从来不曾见过司徒沧月出手。
但这个对他来说很重要。
司徒沧月诧异了看了李天澜一眼,点点头道:“可以。”
李天澜没有说谢谢。
这两个字在太多时候,都显得很苍白。
司徒沧月想了想。
她伸出手,迈步向前。
刹那之间,太白山巅凛冽的寒风骤然消失。
只有飞扬的雪花依旧在空中沉浮。
司徒沧月再次向前。
她的身体腾空而起。
无声无息间,数之不尽的雪花随着她的身影直接逆势而上。
太白山巅似乎出现了无数的雪龙。
司徒沧月在漫天大雪中旋转腾空。
雪花在他周身舞动。
可她身边却早已变成了纯粹的虚空。
那是司徒沧月的域。
不是黑暗,而是光。
茫茫大雪似乎成了光,遮住了一切,司徒沧月的身影也在一片茫茫中消失不见。
无论是极致的黑暗,还是极致的光明,一旦到了极致,本质上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司徒沧月的身影缓缓落下。
那片虚空中的光芒收敛,大片的雪花瞬息间向着四野扩散。
风声呼啸。
雪花扫过群山,无穷无尽的雪浪冲上高空,凌乱而破碎。
李天澜一脸默然。
“我战斗之时,周围都是我的天地,随我而动。”
司徒沧月平静道。
是司徒沧月的天地,对对手而言,自然无用。
天地无用!
李天澜点了点头:“前面应该还有一式。”
这一式天地无用中,他看到了太多熟悉的东西。
“是万象森罗。”
司徒沧月点了点头:“后面也有半式,名为不死。”
万象森罗。
万道森罗。
李天澜笑了笑,轻声道:“变来变去,还是剑二十四。”
司徒沧月没有说话。
李天澜挥了挥手,径直下山。
那条金毛依然跟在他后面,摇头摆尾。
劫看着李天澜的背影,微微皱眉道:“他真要去极地?”
“只有在最极端的环境里,才能做出最完美的突破。”
司徒沧月看着李天澜的背影,轻声道:“据我所知,很多年前,也曾经有人在极地中成功突破,他不是重新开始,而是直接突破进入无敌境。”
“谁?”
劫挑了挑眉,他之前一直追求自己的武道,根本不太了解这些。
司徒沧月转过身走向叹息城,淡然道:“王天纵。”
第二十四章:人间不得意
王天纵正在看海。
海在动荡。
他周身的剑意似也跟着海水动荡。
海的对面是雪国,也是王天纵正在注视着的方向。
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将近二十四个小时。
日升月落。
冰寒的海风呼啸而过。
黑色的大衣在风中生动的飘舞着。
王天纵一动不动,犹如雕像。
这里是北海行省。
这里是帝兵山。
是帝兵山上最高的地方。
帝兵山上一年四季花草繁盛,可此处却没有半点鲜艳的色彩。
岩石。
只有岩石。
从低处一直铺展到上方的岩石小路连接着最上方的石台,数百年的风吹雨打,无数的岩石已经显得沧桑而古旧,最高处的石台不大,几百个平方米的面积,一座高达数十米的石碑伫立在整个帝兵山的最高处,与周围的岩石完美的融合在一起,看上去坚硬而苍茫。
苍穹阴沉。
大海阴沉。
天海间的古老石台上愈发阴暗。
浪涛声与海风声共同呼啸。
王天纵一脸静默的站在石台上,画面凝重。
凝重也是一种迟疑。
王圣霄从山下慢慢的登上石台,看着视线中的父亲,他没有开口,而是先对着王天纵身后那座高大的石碑认真的鞠了个躬,随后才轻声道:“爸,妈让我叫你回去,她给你熬了汤。”
“不去。”
王天纵摇了摇头,安静道:“我要静一静。”
王圣霄有些为难,也有些无奈。
“你二叔回来没有?”
王天纵突然道。
“回了。”
王圣霄愣了下:“今天早上上的山,听说你在这里,所以没有过来打扰。”
王天纵沉默了一会道:“叫他来。”
王圣霄应了声,掏出了手机开始打电话。
作为中州剑皇,王天纵很多地方都跟其他大人物不同,其中最不同的,就是王天纵没有自己的书房。
又或者说,他的书房根本不具备其他书房存在的意义。
王天纵很少看书,也很少在书房里批阅什么文件,更是极少在书房里跟人谈事情,同样也懒得呆在书房里思考人生。
那所谓的书房,只是一个摆设。
王天纵更喜欢现在这个石台。
这里有他想要的安静,也有他想要的荣耀。
这里是整个帝兵山的禁地,名为枭雄台。
一个汇聚了北海王氏数百年来所有跌宕起伏,所有荣耀辉煌的地方。
王天纵转过身,看着枭雄台中央的那块石碑。
石碑在阴沉的天空下一片苍凉。
这就是闻名整个黑暗世界的枭雄石。
枭雄石上雕刻着无数密密麻麻的名字,有些名字已经略显暗淡,但却依旧在历史长河中散发着光彩。
这些名字很多,但相比于枭雄石,也只是占据了很小的一部分。
上面的名字有的是北海王氏的先辈,有的是中洲的先驱,有在黑暗世界只手遮天的无敌人物,也有在商政两界翻云覆雨的巨头。
林族的祖先也在上面。
李氏的前辈也在上面。
数百年的时间里,对北海王氏有过巨大贡献的人,都在上面。
荣耀,骄傲,风流,繁华,北海王氏所有的光芒,尽聚于此。
王天纵轻轻抚摸着面前的石碑。
他的表情深情中带着由衷的敬畏。
海浪冲击着枭雄台。
枭雄台上,北海王氏的当世枭雄与枭雄石面对面。
就像是今日面对曾经。
各自寂寞。
“北海王氏的今后,终究还是你的。”
王天纵没有回头,轻声道:“要肩负起北海王氏的未来啊。”
王圣霄很少看到父亲如今的姿态,他点了点头,沉声道:“父亲放心。”
“李天澜拒绝了我。所以我将月瞳带了回来。”
王天纵轻轻叹息,带着不加掩饰的遗憾:“如果他同意来帝兵山,今后的黑暗世界,未来数十年,谁会是你们两个的对手?”
王圣霄没有说话。
他的心态始终都很平和,所以提起李天澜,他也没什么敌意。
可听到这名字,王圣霄想到的却始终都是当日在长岛时,他站在李天澜面前的那一次躬身。
他的眼神平静,轻声道:“我们是对手。”
“对手?”
王天纵挑了挑眉:“你没有对手,起码现在没有。谁知道李天澜在哪?他不出现,你就没有对手,他出现了,你也许就不是对手了。”
王圣霄挑了挑眉,有些不服,但却不敢多说什么。
整个北海王氏最近都因为李天澜的‘失踪’而极为头痛。
王圣霄虽然极少离开北海王氏,但对中洲大局却可谓洞若观火,李天澜在天都一战成名,他的死而复生,第一时间就极大的刺激到了北海王氏和昆仑城。
所以双方才会合作,联手推动中洲特战系统的改革。
东南特战总部就是改革的成果。
可如今改革已经发生,李天澜却消失了。
如此一来,虽然昆仑城和北海王氏都因为改革获得了不少的好处,但少了双方可以针对的目标之后,双方的关系似乎也变得微妙起来,已经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东南特战总部虽然已经成立,但后续的动作,却已经出现了种种原因而不得不暂时搁置。
北海王氏内部也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特战系统内更是开始变得混乱。
如今父亲让自己把二叔叫过来,聊的大概也是这些事情。
“爸,春节之后,如果没事情的话,我想出去走走。”
王圣霄沉默了一会,轻声道。
他如今已经是惊雷境,虽然是刚刚破境不到一年,但战斗力却直追惊雷境巅峰,甚至不属于个别的半步无敌境高手,这段特殊而敏感的时期,王圣霄需要去追求自己的道路,寻找最适合自己的武道,为自己将来冲击无敌境做准备了。
“你是北海王氏的未来。现在有我,你想去便去。”
王天纵轻声道。
王圣霄点了点头,视线中,王逍遥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枭雄台上。
他叫了声二叔。
王逍遥点了点头, 看着王天纵道:“哥。什么事?”
“洛丽塔家族族长死了。”
王天纵说道。
王逍遥和王圣霄同时怔怔出神。
这个消息不是什么秘密,这两天的时间已经传遍了整个世界,但两人却没想到,王天纵第一句话不是说的国内,竟然说到了国外。
洛丽塔家族是雪国豪门,雪国的能源寡头之一,实力雄厚,同样,这个家族也是极地联盟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
极地联盟是联盟,他们内部的结构并非像是其他势力那般,相反,这是一个松散但却极为庞大的组织。
洛丽塔家族,在极地联盟中可以说是一个极为重要的节点。
只不过...
王逍遥有些蛋疼:“我知道这个消息,据说是他们内部夺权,手法很干净,这跟我们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手法很干净?”
王天纵笑了笑:“也许还有更干净的我们看不到。”
他看了一眼王逍遥,突然道:“你对轮回宫怎么看?”
“轮回宫...”
王逍遥有些迟疑,有些黯然,也有些思念,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因为你从前讨好秦微白的关系,我们跟轮回宫有过几次合作,所以我们大致也能摸清楚轮回宫内的一些势力,而从这些势力的背后,我们大致也能看出秦微白的一些手法。”
王天纵想起秦微白那张倾世的容颜,轻轻叹息,他的年纪甚至可以做秦微白的父亲了,所以对美色倒是没什么想法,他只是惊叹于对方的手段。
那绝对可以说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为奇特的女子,如果她肯嫁给逍遥的话...可惜,还是可惜了。
“哥,你怀疑洛丽塔家族的事情背后有小白的影子?”
王逍遥皱了皱眉。
“我看不到她的影子,甚至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这件事发生的干脆利落,实在是太干净了,干净的让人不安。”
王天纵轻声道,他如今掌握了轮回宫下属的几个家族,恰巧,那几个家族几年前也曾经经历过类似于夺权的巨变,所有的一切都看起来干干净净,但事后却没人知道他们已经加入了轮回宫。
于无声处听惊雷。
这种手法太过不动声色,也太干净,近年来一直很稳定的洛丽塔家族突然出现这一幕,由不得他不警惕。
“可是...就算轮回宫对极地联盟出手,这跟我们...”
“轮回宫正在跟天都炼狱合作。”
王天纵打断了王逍遥的话:“天都炼狱占据东岛,如果轮回宫拿了雪国,北海王氏将如何自处?”
王逍遥愣了下,脸色瞬间巨变。
天都炼狱占据东岛。
轮回宫如果拿下雪国...
北海王氏,正好是处在东岛和雪国之间。
到时候两大势力如果同时对北海王氏宣战的话...似乎无论是雪国,还是东岛,都有倾国之力支持两大势力的理由。
好大的一个局。
“醒醒吧。”
王天纵看着王逍遥:“我们不会是朋友,这一点你必须要清楚。无论是天都炼狱,还是轮回宫,对我们来说,都不是朋友。”
不是朋友。
那自然就是敌人。
王逍遥脸色复杂,欲言又止。
王天纵知道他想问什么,但却没有回答。
在天都,他见到了神的剑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和天都炼狱不是朋友。
同样也是在那一夜。
在那片凛冽而决然的剑光中,他也认出了轮回宫主的剑。
所以王天纵也清楚,他和轮回宫,同样也不会是朋友。
王天纵是真的很可惜李天澜拒绝了北海王氏。
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为了李天澜本人。
中洲天骄,到头来终究会成为一个悲剧。
王天纵的眼神中透着嘲弄。
北海王氏。
李氏。
昆仑城。
哪有什么高尚或者卑鄙?
大家都有所求,自然会有所行动。
“李天澜有没有消息?”
王天纵问道,李天澜自从离开华亭后,追寻他的踪迹就一直是北海王氏很重视的事情。
只不过至今仍然没有确切的情报。
王逍遥摇了摇头,轻声道:“还在找。”
王天纵嗯了一声,突然若有所思道:“宁致远最近表现如何?”
王逍遥眼神一凝,抬头看了看王天纵。
中洲东部战区司令员宁致远。
东南集团的核心人物之一。
近期东南集团就一直有声音要求集团重新接纳李氏,恢复当年北海王氏与李氏共存的时光,一些很有分量的人也都含糊的表了态。
而宁致远,则是这些人中声音比较响亮的一位。
没有人意外他的态度。
因为当年宁致远就是李氏父子亲手提拔起来的。
只有王天纵很意外。
因为他的态度太正常,所以在他眼里才会显得不正常。
“还好。”
王逍遥谨慎的回答道:“哥,放心,我会说服他的。”
王天纵深深看了一眼王逍遥,点了点头道:“近期三件事。第一,详细归纳雪国的一切情报,加大在雪国的投入。第二,找到李天澜。第三,通知极地联盟的暴君,邀请他来北海王氏看看。”
王逍遥点了点头,突然道:“哥...月瞳那里...”
“我亲自去跟她说。”
王天纵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
王逍遥不再多说,跟王圣霄一起走下了枭雄台。
王天纵不在去看雪国。
他站在枭雄石前,伸出手,轻轻触碰着面前这块带着太多含义的巨石,沉寂无声。
王圣霄在下山的路上回望。
视线中的枭雄石很大。
父亲的身影很小。
他看着父亲伸手触碰着石碑的动作。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小心翼翼的谨慎和敬畏。
或许只有站在枭雄台上的剑皇,才是真正的剑皇。
王圣霄静静的看着。
枭雄台上,剑皇褪下了身上的无敌光环。
流露出来的,是恐惧,是懦弱,是小心,是谨慎,是犹豫不决。
王圣霄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肩头的沉重。
他突然想起记忆中的父亲。
似乎从记事起,他印象中的王天纵,就没怎么笑过。
他一直都是平静的,沉默的,一个人,一把剑,用赢弱的双肩扛着整个北海王氏冲刺在通往巅峰的路上。
那个位置太高。
最巅峰的路,就是一条没有退路的险途。
他不能退,因为他的身后,是北海行省数千万的民众,是北海行省数十万的军队,是整个北海王氏的兴衰荣辱。
不能退,也不敢退。
所以他天下无敌,但却很少真正的放松下来。
那无敌光环之下,不是意气风发,不是随心随欲,不是为所欲为。
而是真正的小心谨慎,甚至是怯弱。
人间最高处的风光或许精彩。
但却没有得意。
人间不得意。
第二十五章:我要脸
除夕将至。
北海行省下了一场大雪。
瑞雪兆丰年,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帝兵山上,往日里的肃杀与铁血似乎在逐渐淡化,帝兵山一片纯白,圣洁而高雅。
雪还在下。
王月瞳站在宽阔的阳台上看着外界飘舞的雪花,怔怔出神。
年中的时候本来跟几个好姐妹约好了要去沧澜市的天人峡谷滑雪,可那些朋友自从她回来之后却再也没有联系过。
帝兵山在北海行省的省会圣州附近。
王月瞳从华亭回到北海王氏几个月的时间,连圣州都没去过,哪里有什么心思在跑到几百里外的苍澜市去滑雪?
王月瞳越来越沉默。
她从不下山,也很少出门,从华亭回来之后,她就像是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一样,没有了任何的娱乐活动,每日里沉默着冥想修行,累了就看个电影,休息,睡觉,吃饭,日复一日。
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北海王氏的小公主已经回到了帝兵山,但却很少有人能看到她。
她居住的那座精致殿堂中亮起了灯。
这似乎就是小公主回来之前和回来之后的所有差别。
秋冬在交替。
冬日也即将过去。
王月瞳依旧安静,依旧沉默。
这朵北海王氏最娇嫩的鲜花曾经盛开在帝兵山的每一个角落,可如今却选择在只属于她自己的空间中绽放着,不曾枯萎,但比之从前却多了一丝骄傲与倔强。
这是她的抗争。
尽管她一早就知道这不会有什么结果。
寒风从打开的窗户中灌入阳台,冲进房间。
房间内朦朦胧胧的轻纱幔帐随着寒风舞动。
王月瞳迎着风雪,清新脱俗的小脸愈发动人。
一名看上去三十岁出头的绝美少妇走进房间,看着阳台上衣着单薄的王月瞳,叹了口气,从衣柜里拿了一件大衣走过去披在王月瞳身上,无奈道:“死丫头,你就算再怎么不满意,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吧?万一感冒了还不是我照顾你?你爸最近忙的很,估计都快忘了咱们娘俩了,你还指望他心疼你不成?”
少妇的容貌极美,身段成熟妖娆,属于女人的韵味在她身上体现的可谓淋漓尽致,她穿着一身浅色的棉质睡衣,头发玩着,不曾化妆的她站在王月瞳面前,就像是一对姐妹。
但实际上这却是一对母女。
“妈,我已经进入燃火境了,冷一些也不会感冒的。”
王月瞳看着面前的母亲,语气亲昵。
“我可不懂你们那些深奥的武学。”
女人笑了笑,笑容中带着说不出的温婉贤淑:“天气冷了,穿的少总是不好的,我熬了汤,你来喝一碗。”
王月瞳嗯了一声,刚打算转身,女人已经轻笑道:“咦?那个没良心的来了,你去迎一下。”
王月瞳下意识的转身望去。
视线中,王天纵平静而沉默的身影正踩着漫天的风雪,已经到了大殿外面。
在他身边跟着一个大概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年轻人相貌普通,但却一脸的温醇儒雅。
王月瞳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的脸色有些发白,突然感觉到了寒冷。
“我不去。”
王月瞳死死咬着红唇,她的脸庞白的透明,像是外界的雪。
女人看了看女儿倔强委屈的脸庞,又看了看大殿外丈夫身边的那个年轻男人。
她摇了摇头,柔声道:“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无论如何,总是要去看看的。”
王月瞳只是摇着头,也不说话。
女人伸出手轻轻摸着王月瞳的发丝,语气更加轻柔:“其实就算是你想的那样,也不见得是坏事,那个年轻人是你吴叔的儿子,你爸的眼光,难道你还信不过吗?”
“我没见过那个叫李天澜的男孩子,但这些天听你说的,还有外界在传的,对他大概也有了一个模糊的印象。那是中洲如今最出色的年轻人吧?你喜欢他也是正常的。但你父亲既然反对你们在一起,那肯定就有他的道理。”
女人的眼神柔和而平缓:“瞳瞳,你应该相信你爸,他选择的人,或许不是最好的,但一定是最适合你的。你爸的性格,也不可能单纯的为了利益把你交出去,现在全世界也没有人值得我们这么做。”
“我就想要天澜师兄。”
王月瞳摇着头,一脸执拗。
女人轻笑起来,就像是看着耍赖的小孩子:“但那天澜师兄不是你的啊。他那样的人物,没有人否认他的出色,但对你来说,这真的不是良配。”
“李氏的传人,这个身份可以代表太多东西了。如今中洲的特战系统是昆仑城的时代,无论李氏当年的底蕴有多么雄厚,二十年的时间,都足以改变一切,事实上,李天澜的出色才是我最担忧的地方,太出色的人不会甘于平凡,他背负了太多东西,又有如此天资,所以从一开始,他就不会有退路。”
“他要一直向前,一个人去逆转大势,那样的过程,无论胜败,都显得太过惨烈,他或许会得到很多,但注定也会失去很多。波澜壮阔, 起伏跌宕,风起云涌,这些对男人来说或许是很不错的词汇,但对女人来说,幸福安稳才是最重要的。不说李天澜还站在我们的对立面,就算他愿意加入北海王氏,在我心里,其实我也不愿意你和他走在一起。”
她看着自己的女儿,眼神恍惚,喃喃自语道:“巨头身边的女子,有多风光,就有多心酸。”
“妈,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王月瞳看着女人的眼睛问道。
女人愣了下,随即轻笑起来:“当然不是,你爸虽然也是巨头,但北海王氏却不用违逆大势,他的压力或许很大,但从来没跟我发过火,我们也不用担心生存问题,我有什么心酸的?可李天澜不同呀,他想要生存下去,本就要逆势而行,你在他身边,也许会很荣耀,但不会快乐的。”
“你不会明白的。”
王月瞳轻声道:“北海王氏这些年站的位置太高,高到了即便是我,也能够清楚看到太多事情的地步。我见过很多事情, 那些为了利益不惜把自己的亲人都奉献出去的所谓隐忍,也见过很多为了生存宁愿抛妻弃子的所谓牺牲,我见过太多了。而天澜...”
她的眼神有些恍惚:“他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在有危险的时候会将我挡在身后的男人。”
她轻轻笑了起来:“而且那个时候,他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我的身份对他来说并不友好,可即便那样,他还是挡在了我面前...”
“那是你之前根本就没有遇到过危险。”
女人有些哭笑不得:“如果你有危险的话,愿意这么做的人太多了。”
“不一样的。”
王月瞳静静道:“因为那个时候他很清楚,即便他帮我挡住了危险,他也不会得到任何利益。”
女人刚想说话,按了半天门铃的王天纵的声音已经直接从大殿外响了起来,平静而淡然:“夏至,开门。”
女人下意识的应了一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转身下楼。
王月瞳紧紧咬着嘴唇,她的眼神看向门外,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一样,她穿好了大衣,走下楼。
大殿一层的客厅里,王天纵已经带着年轻男人走了进来,夏至正轻笑着跟年轻男人说着话。
王天纵正要上楼。
看到王月瞳走下来。
他下意识的愣了下。
“爸。”
王月瞳主动开口招呼了一声。
王天纵脸部肌肉略微柔和了一些,点点头道:“下来吧。”
王月瞳跟在王天纵后面,脸色平静。
一脸恭敬陪着夏至聊天的年轻人也站了起来,看到不施粉黛但却依旧绝美的王月瞳,他的眼神明显的亮了一下,随即微笑道:“月瞳,好久不见,我是吴琼,小时候我带着你经常去圣州玩的。”
“我知道。”
王月瞳轻笑着点点头:“吴哥,听说你去星国深造了?才回家吗?”
“是啊。”
吴琼笑着,一脸感慨:“差不多十年没有回来了。”
“小吴这次回来就不走了,我近期会在圣州给他安排个位置,月瞳,你们都是年轻人,今后多交流一下。”
王天纵轻声道:“你吴叔叔可一直盼着你给他做儿媳妇的,这事说了好多年了,前几天看到小吴,这孩子确实不错。”
“伯父过奖了。”
吴琼赶紧欠了欠身。
王月瞳看着吴琼。
她的眼神很安静。
吴家是北海的豪族之一,吴琼的父亲名为吴求,在黑暗世界中名声不显,但论实力,绝对是北海王氏能排在最前列的高手,掌控帝兵山上的内卫部队,可以说是王天纵最值得信任的左膀右臂。
王月瞳对那位吴叔叔印象也不错。
但她却从来没想过做那位吴叔叔的儿媳妇。
尽管她听过很多次这样的玩笑话。
“父亲的意思是...跟吴家联姻?”
王月瞳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
“不是联姻。”
王天纵皱了皱眉:“吴琼不错,你们可以先试着交往一段时间,如果...”
“没有如果。”
王月瞳淡然道:“我不会嫁到吴家,所以不用尝试了。”
这话当着当事人的面直接说出来,可想而知有多么难堪。
吴琼的脸色涨的通红,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瞳瞳,你不要太任性,我...”
夏至坐在一旁想要圆场。
但王月瞳却已经打定了主意想要彻底闹大。
“为什么?”
她反问了一句,然后直接看着吴琼:“吴哥,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吴琼满脸通红,但却还是坚持着点了点头。
能够娶到北海王氏的小公主,这对整个吴家而言都是极大的荣誉。
他怎么甘心?
“因为这里。”
王月瞳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轻轻笑了起来。
她的嘴巴小小的,红润而柔和。
王月瞳笑的唯美而妖娆:“因为我吃过天澜师兄那里。”
她的脸庞透着羞红,但眼神却异常的勇敢:“就是...”
她想了想,描述着:“就是我不穿衣服,很乖的跪在他面前...然后...就是吃过那里。”
懵了。
吴琼懵了。
夏至懵了。
王天纵也懵了。
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王月瞳一脸羞红却幸福的说着话,一时间根本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反正就是吃过,在天空学院。”
王月瞳看着吴琼:“这就是原因。我吃过天澜师兄那里,所以我的嘴巴对其他男人说不出我爱你,也说不出我愿意。”
“因为我要脸。”
王月瞳摸着自己的脸庞,认真的说道。
第二十六章:归于黑暗
离开叹息城在向前,不到五百公里,便是雪国。
雪国风光雄奇。
冬季飞雪连绵,天寒地冻中到处都是一片寂寥与安静。
一路向北。
李天澜的脚步终于开始放缓。
在雪国边境,他开始了自启程以来的第一次冥想。
呼啸的风雪中,连续十六个小时的冥想,李天澜的身影似乎在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一样,彻底变得虚幻缥缈。
李天澜越来越沉默。
他穿梭在中洲与雪国交界的原始森林中,眼前只有树木,只有风雪。
世界是静的。
安静便是自由。
名叫宝宝的金毛每天都在长大。
冰天雪地的环境似乎完全没有给它带来丝毫的困扰,它一直跟在李天澜身边,无忧无虑,自然而然。
金毛是李天澜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
但李天澜的话却越来越少。
他安静的像是跟雪国的寒冷融为一体,出发前的千言万语,出发前的雄心壮志在一点一滴的消失。
沉默。
安静。
专注。
纯粹。
静观飞雪,静听寒风。
他冥想的时间越来越长,也越来越频繁。
每日里大部分的时间,李天澜都会坐在森林里,摸索着自己的武道。
原始森林内树木茂密。
外界的雪停了,雪又开始落下。
无论雪停雪落。
因为森林树干上积累了大量的积雪,森林内的雪花整日都是纷纷扬扬。
树上的雪花落下来将冥想中的李天澜淹没。
所以一天下来大部分时间里,金毛的身边都会安静的坐着一个雪人,无声无息,一动不动。
冬天的森林内并没有太丰富的食物,但只要找,总还是有的。
不冥想的时候,李天澜是猎人。
冬天的兔子一般都很好捉,一人一狗吃了不少兔肉,李天澜烤肉的手艺也逐渐纯熟起来。
他开始尝试着训练金毛。
这确实是很有灵性的狗,好好一条宠物狗逐渐被他调教成了猎犬,或许还不算合格,但金毛已经学会了在冬天捕捉一些相对容易捕捉的小动物。
于是李天澜从猎人变成了厨师。
金毛将抓到的猎物交给李天澜,李天澜再处理完吃掉。
冥想。
前进。
做饭,生存。
金毛也有一无所获的时候,当天一人一狗就只能饿着。
初冬在流逝,时间进入深冬。
人瘦了,狗也瘦了。
但李天澜身上却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虚无缥缈的剑意。
那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剑意,跟他整个人的身体完美的融合,近似于是气质。
李天澜走的越来越慢。
他还是没有拔剑。
名剑天罚在他背上一直挂着,被风雪侵蚀,看上去愈发古旧。
李天澜偶尔也会轻轻抚摸着剑柄和剑鞘,但却从来没有拔出来的想法。
因为拔剑的声音太响。
因为剑光太亮。
李天澜想要安静。
原始森林内的风雪似乎成了他生命里的一部分。
这样的安静对他来说,如同天堂。
一人一狗在广褒的原始森林中度过了第一个春节。
没有万家灯火,没有喧闹尘嚣。
扔掉了手机的李天澜接触不到任何外界的信息。
除夕夜。
团圆日。
他面对的只有充斥山林的风雪。
他在山林中用最原始的方式燃起了一堆火。
橘红的火苗在四周的白雪中摇曳,带着烟尘。
火光照亮了李天澜的脸庞,四周的丛林在白雪中依然是一片朦胧的黑暗。
已经长大的金毛趴在李天澜和火堆之间摇晃着尾巴。
毛茸茸的尾巴扫在了李天澜的小腿上。
如此寂寞,如此孤独,如此安静,如此享受。
火光中似乎逐渐亮起了剑意。
轻轻抚摸着金毛的头部。
火光从燃烧到熄灭。
时间从除夕到新年。
已经二十岁的李天澜带着狗,踏出了雪国的原始森林。
向北。
继续向北。
他很少在雪国的城市中停留,很多补给甚至都是在城区附近的小镇上补充的。
冬季已经过去。
但一路向北,雪国的天气却越来越严寒。
李天澜还是不曾开车。
他只是一步一步的走着进万里的路途。
不是追寻,只是很孤独很寂寞的在走着属于自己的道路。
这是他的修行。
雪国中心处的春天依旧在下雪。
鹅毛大雪。
零下将近四十度的春季。
在飞扬的大雪中,李天澜脱掉了鞋子,赤脚踩在了雪地中。
金毛在他周围欢快的奔跑着。
李天澜的目光始终平静而坚定。
雪地很冷。
但每一步踩下去,李天澜都能感受到力量。
大地的力量。
雪国辽阔。
漫无边际的飞雪终于停止。
李天澜看到了雪国奔腾高耸的河山,看到了流淌不息的大海。
他走在时间的后面。
于是春天已经过去。
雪国进入了清凉的盛夏。
李天澜冥想的时间从多到少。
他还是一身白衣,赤脚行走在雪国的土地上。
云丝制成的白衣没有丝毫的肮脏和褪色,依旧清亮如昔。
李天澜嘴角的胡须已经越来越长,下巴上的胡须已经垂了下来,一片乌黑,他的头发遮住了后脑,开始向着肩头垂落。
他依然背着天罚。
那把承载着轩辕一脉祖师,承载着林族历代高手剑意的传世名剑在他背上开始不断的颤抖。
李天澜的世界里再一次有了长剑铮鸣的声音。
他接近了雪国的荒漠。
暂时也止步于雪国荒漠。
他在雪国的伏尔加河畔停留下来。
于是金毛开始吃鱼。
甚至已经可以下水去捉鱼。
李天澜背上的长剑每日都在颤抖,可他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一般,只是每日将已经满是老茧的双脚泡在水里,仰望天空。
雪国的天空很清澈。
那是自然而然的瑰丽。
金毛开始距离李天澜越来越远,也开始不再腻在他身边。
它的双眼偶尔会露出人性化的恐惧,它经常会盯着李天澜背后的那把长剑,偶尔还会发出低沉的犬吠。
夏日开始过去。
萧瑟的秋日在雪国令人更加落寞。
吃鱼已经吃的想吐的金毛不知道多少次用嘴巴去叼李天澜的衣袖。
李天澜终于不再河边发呆。
他准备了足够的清水,度过了伏尔加河,在一个晴朗的天气中直接进入了雪国的荒漠。
那一身白衣在万里黄沙中消失。
风暴开始进入荒漠。
李天澜背后的天罚变得彻底安静下来,不在颤抖。
沙尘暴之后,万里荒芜的荒漠变得更加安静。
一成不变的景色。
一成不变的人。
一成不变的狗。
李天澜的眼神完全变得清明。
他不在发呆,不在冥想。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
金毛似乎受不了沙漠中时而滚烫时而冰冷的黄沙,它的步伐有些蹒跚,变得没精打采。
李天澜干脆将给金毛的四肢裹上了纱布,最后干脆将它背了起来,继续向前。
他赤脚踩在黄沙之中,带着一种深刻而坚定的力量感。
安静的沙漠中留下了一行深刻的脚印,蔓延出去很远很远。
荒漠之中狂风渐起。
似要肆虐整个世间的黄沙疯狂的飞扬在荒漠中。
风起风落。
黄沙落下。
荒漠中那蔓延出去的深刻脚印依旧踩在那里,清晰而深刻,没有丝毫变化。
荒漠的尽头是雪国的草原。
牛羊成片。
短发已经变成了长发。
短须已经变成了长须的李天澜终于不在沉默。
他的话还是不多,但偶尔也会跟金毛聊天。
进万里的路途,一人一狗早就有了深刻的感情,灵性十足的金毛虽然不会说话,但经常会用自己的行动对李天澜表示回应。
于是寂寞和孤独逐渐远去。
李天澜脸上有了笑容。
那虚无缥缈的剑意在他身上环绕,彻底成了他本身的气质,让他看上去跟整个世界似乎都有一种疏离感。
但他笑的很开心。
这种专注而纯粹的笑容背后,他似乎遗忘了一些什么。
又或者说,是暂时还不愿意想起。
雪国深处的草原一片酷寒。
在这片不用担心食物和补给的环境中,一人一狗却越来越神采奕奕。
几乎能够抹杀一切的冰冷中,李天澜与金毛在冷冽的风中度过了第二个除夕。
黑夜的远空中逐渐泛起了一丝白色。
那不是新年的晨曦。
而是冰川。
那是极地的颜色。
李天澜牵着狗,继续前进。
北方的极地不是大陆。
而是海。
还有数之不尽被冰川覆盖的岛屿。
新年开始逐渐过去。
春季即将到来。
李天澜的世界变得黑暗。
不再有阳光。
终日只有夜幕,只有寒月。
极地正是极夜。
几个月的时间里,这里终日二十四小时,都会被夜色笼罩。
李天澜和金毛到了北冰洋的海边。
冰川遥遥在望,那是距离他最近的一座。
海水在李天澜脚下起落升腾。
李天澜默默的看着远方的冰川。
夜色下,安静的人,安静的狗,安静的剑。
都是极致。
他伸出手,在夜色中遥指冰川,轻声道:“宝宝,我们过去看看。”
金毛呜咽了一声,似乎听懂了李天澜的话,它绕到李天澜背后,一下直接跳到了他的背上。
它紧挨着那把天罚。
天罚沉寂无声,不锋锐,不冰冷。
李天澜向前迈步。
他的脚步踩在水面上,带起一阵不规则的涟漪。
他的速度很快,在海面上越走越远,越走越深。
浪花在他脚下翻滚波动。
李天澜一脸平静的向前。
踏海而行。
他是走在海面上。
任由水花翻涌,不下沉,亦不上升。
北冰洋极夜依旧。
黑暗似是漫无边际。
李天澜默默的走着。
从中洲边境走到繁华的华亭,最终在天都绽放出了自己最耀眼的光芒。
所有的光明,似乎都已经是前尘昨日。
已经过了将近两年。
他从黑暗中来,最终在冰寒的海水中,再一次归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