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章 光艺庄
“暗恋桃花源，新世纪的新话剧！华侨日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话剧搬上银幕，主创背后的无奈故事大众生活。”
“你我的桃花源，心中的白玫瑰生活日报。”
“七日观影录，无过桃花源者新晚报。”
“震惊！为一张电影票，三十人械斗！虎报。”
“……”
这年头，香江的落魄文人不少，混得好的，给报社写起了文章，混得不好的，给报纸写起了故事。
嗯，绝大部分还是艳情故事。
张艾玲的影评随笔一出，这影评和电影幕后故事，就跟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蹭热点这回事，咱们老祖宗在春秋战国时期就会了，此时早已发扬光大。
那些‘大作家们’，既能发表豆腐块赚一点点润笔费，又能顺便夸奖一下电影方，两全其美的事，何乐而不为！
还‘主创背后的无奈故事’……
他杨秋这个主创可是没接到一个采访呢，你怎么知道咱无奈了？
不过显然这篇文章的作者，应该采访过了公司或者话剧团的某位工作人员，内容竟然和现实的**不离十。
既然没说咱们的坏话，还替电影扬了名，也只得由他去了。
报纸宣传的威力是巨大的，接下来的四天影片上映期，《暗恋桃花源》的上座率平均下来，竟然场场都达到了百分之七十以上。
可谓卖座至极！直接盖过了《人海万花筒》的风头。
侯王庙和北帝街的街头巷尾，人们仿佛都在谈论江滨柳和云之凡，杨秋这位雏凤初鸣的家伙，也终于体会了一把明星的滋味。
行走在几个片场周边时，竟然也有人主动讨好了；
出门闲逛时，也有人要签名了；
在公司里教学时，学生也更听话了；
碰见捶足顿胸的程纲时，杨秋还笑得出来了……
“悔不该啊悔不该啊，八万一啊八万一啊。”程纲拍着胸口哀嚎着，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八万一，不少了。”
“少了！，绝对少了！”程纲咬牙切齿地反驳了一句，踱来转去地道：“咱们当初就该找两家一等的戏院，那样子，票房破十万都不成问题。”
杨秋赞同地点了点头，叹道：“不过那时候，一等的戏院也轮不到我们啊。”
“……”
瞧着程纲慢慢冷静了下来，杨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程大刚，别说了，能拿到八万一的票房我已经很满意了。”
仅有七天的影片上映期，又只有两家戏院，票房统计可是极快的，下映的第二天，全部票房便算了出来。
整整，八万一千块港币。
这个亮瞎眼的数字，还是在影片前两天上映时，上座率低下拖了后腿的情况下得出的。
正是这个数字，让杨秋是如此的激动，又让程纲是如此的心痛。
影片下映了，除了分成，便不关杨秋多少事了；但他程纲投资这部电影，可是为了宣传话剧去的。
这影片到八万票房和破十万票房，可不是一个概念，宣传的时候差别大了好不！
万万没想到电影竟然能大卖到这个程度，感觉就像差临门一脚时却突然萎了的程纲，差点一口热血吐出来。
郁闷得他这两天，都没睡一个好觉。
“我就是……”程纲摇了摇头，叹道：“我就是不甘啊。”
“不甘你还能怎样？让戏院那**商马上把片子又挂上去，他们可不会那么蠢。”杨秋想起这个‘七天上映制’，也是一肚子火气：“程大哥，你们明天晚上的话剧好好演，杀他们一个威风。”
“好！”程纲重重点了点头，又道：“你们明天晚上一定得来看。”
“一定！”
《暗恋桃花源》的话剧版演出，程纲是安排得极快的。
电影版还没下映，话剧的牛皮癣广告已经贴满了香江的大街小巷，他的手下可是有七十号人呢。
只等电影版下映，话剧版就无缝衔接，好把热度给连上。
这样做的好处是，杨秋听程纲说，话剧版半个月之内的门票都已经被抢购一空，黄牛手里的门票，都已经炒到了五十的天价。
就这，还供不应求……
这跟当初程纲在月园的话剧初演，结果直到开演之时都没卖出去一张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搞得程纲现在看到杨秋，那眼神比看到童真还亲热，让杨秋菊花一紧。
而《暗恋桃花源》的话剧初演，便放在了明天晚上。
但第二天一大早，杨秋、周松还有查良涧三人，便放下所有事，坐船过海来到了中环的干诺道。
何长春药材店，是干诺道一家经营西药与中成药的大型混合型药店，里面的药品琳琅满目，仍君挑……
啊呸！
杨秋三人自是没有什么隐疾要买药的，三人便直接坐着药房旁的电梯，来到了药材店的五楼。
要说杨秋到香江这么久了，看过了不少电影公司，要么叫‘xx影业公司’，或者‘xx影片公司’，亦或是直接‘xx公司’。
但是直接叫‘庄’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当然，光艺庄只是一家电影发行公司，并不在香江拍电影。
它只管在香江购买国粤语电影回老家新马去发行，顺便兼职管理一下楼下的何长春药材店而已。
后世人们提起新马地区的香江电影发行，一般都只记得一个邵氏一个国泰，而不知道在七十年代以前，新马地区还有一个老三光艺。
既然光艺管理着楼下的何长春药材店，便可知光艺的老板姓何了。
何家祖籍粤都，父辈南渡新加坡后，便在新马那边经营当铺、钻石和药材业，渐渐攒下了一份身家。
及至二十年代，当代何家家主何其荣涉及电影业，开始经营电影院线，慢慢壮大。
到现在，光艺公司在新马地区已经有了三十多家戏院，合作联映的戏院更是不计其数，成了新马地区的院线老三。
当然，光艺是量比不上邵氏，质比不上国泰，也只能做老三了。
邵氏不买国泰不卖，杨秋等人便先来这里碰碰运气。
光艺庄的前台小姐显然也是看过《暗恋桃花源》的，看见电梯里突然走出来的江滨柳，顿时就愣了好几秒。
等她反应过来后，便拿着一双放光的眼睛使劲地看着杨秋。
“咳咳，小姐，我们找赵经理，昨天约好的。”杨秋被看得尴尬不已，假咳了一声，瞧着前台还没回魂，不由得又叫道：“小姐？！”
“啊？哈？什么事？”被唤醒了的前台小姐脸蛋一阵发红，手忙假乱地整理着桌子。
“……”
没法，杨秋又重复了一句：“我们找赵经理，昨天约好了的。”
“哦哦，昨天、昨天。”小姐慌忙低下头，在登记簿上看了两眼：“是杨先生？”
“是。”
“稍等稍等。”
瞧着前台颇为紧张地站了起来，往着不远处的经理室一路跑去，杨秋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现在倒是体会到了一丝明星的苦恼。
不过这个前台的效率还真快，还没等杨秋把光艺庄好好打量一番，便听见经理室那边咔擦一声，门被推了开来。
一个五尺多高、身宽体胖的胖子，便走了出来。
胖子先扫了前台处三人一眼，瞧见杨秋，便双眼一亮，大笑一声走了过来：“哈哈，杨大导演大驾光临，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杨秋也赶紧迎了上去，握住对方伸出的手道：“不敢当，大导演实在不敢当。”
“诶？！八万票房，这还算不上大导演，那什么是大导演。”
“谬赞了谬赞了。”杨秋笑了笑，转移话题道：“赵经理认识我？”
“江滨柳嘛，现在香江喜欢看电影的，谁人不识！”
这便是，典型的花花桥子随便抬了。
第077章 有钱任性
众人进入会客室一一落座，前台小姐奉上了茶水又依依不舍地开门离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请！”
赵经理赵瑞华端起茶杯环敬一番，便先喝了一口，静待片刻，才看着三人道：“杨导，其实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们会先找上我们光艺？毕竟……”
侧头想了两下，赵瑞华放下杯子，接着道：“毕竟，邵氏不谈，就国泰来说，都比我们的实力更雄厚。”
杨秋听了这话，不由得和周松对视了一眼，苦笑一声解释道：“赵经理，也不怕你笑话，我们泰山曾经可是被国泰坑惨了。”
“哦？”
赵瑞华眉头一皱，忽然坐直了身子，探头道：“不知杨导可否介意说一下，鄙人愿闻其详。”
“额……，可以。”
犹豫一番后，杨秋便细细本本地把《女人与老虎》这部片子，如何与国泰接洽，如何与国泰签约，以及国泰如何坑人的始末，从头到尾给赵瑞华说一遍。
赵瑞华时而皱眉、时而点头，倒是听得十分认真。
良久之后，等杨秋慢慢说完，赵瑞华摇头细想了一番，这才抬头看着他们叹道：“国泰的陆老板，从小锦衣玉食，是搞艺术出身，御下不严倒是也不奇怪。”
“赵经理的意思是，这事是底下的人背着国泰大老板做的？”
“然也，陆云涛这人，还是很有一股子书生气的。”赵瑞华往沙发倚背上一靠，爽快道：“不过书生气多了，压不住下面的人，也是恶事一件。”
“那些人这么做，就不怕这事传到陆云涛耳朵里？”
“怕什么，整个国泰，自从陆老爷子走后，不是陆云涛的表哥就是堂弟，不是妹夫就是妻姐，他们怕什么？”
“……”
“哈哈哈，杨导不要用这幅眼神看着我。”赵瑞华瞧见杨秋拿着一副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倒是忽然想起了光艺也是家族式企业，不由得解释道：“我们光艺，虽也有不少太子爷，但大老板还健在，可还是一言九鼎的。”
赵瑞华昂起头，右手轻点着扶手，继续侃侃而谈：“我们何老板常说，做生意，讲究是细水长流，讲的是诚信。诚信一丢，可就是再也捡不起来了。”
“就为这，怕我们下面的人欺瞒他，还每年都从新加坡跑过来查账呢。”赵瑞华说到这里，忽然瘪了瘪问嘴：“你知道上次陆老板来香江，是什么时候吗？”
“什么时候？”
“还是两年前，国泰的香江发行公司成立的时候。”
“……”
经过赵瑞华的一番介绍，杨秋倒是慢慢加深了对国泰大老板陆云涛的映像。
国泰集团，原是在新马地区经营银行、酒店、地产、矿业以及果园的大型家族企业。
然后，陆云涛出生了。
一个从小锦衣玉食，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长大，后又出国去剑桥留学，培养的一身艺术细胞的青年男士默默成型。
四十年代初，陆老爷子去世，陆云涛回到新马，接掌了国泰。
因为热爱艺术，所以爱上了电影，陆云涛便毅然决然地踏入了电影行业。
1946年前，国泰在新马地区还只有两家戏院，然后陆云涛一路买买买、建建建，到了两年之后的48年，戏院数量竟然狂飙到了四十多家。
这四十多家戏院里面，一大半都是新型戏院，引进的是美式宽银幕、新式放映机、新式音响、新式空调、新式……
就连打出的口号都是‘每一地区有一家戏院，每一个东南亚人士都能享受高尚的娱乐’。
这下，国泰院线不仅一下跃居新马地区仅次于邵氏的院线，还把老二光艺给一把拉了下来。
说到这里，杨秋真想仰天长叹，来一句真特么的有钱任性！
而这种强势扩张的后果，首先带来的便是管理层的大量空缺，然后自然是大范围的任人唯亲，毕竟亲人比陌生人更可靠不是。
只是没想到陆云涛书生做派，完全压服不了这群钻了钱眼的亲戚。
最后导致的结果，便是有人在里面上下其手，乘机赚取好处了。
泰山，便是这只黑手的受害者之一。
杨秋觉得陆云涛这种人，以后有机会的话还是见一见，毕竟他以后还要来香江建立电懋影业公司，和邵氏兄弟打擂台呢。
只是千万不能和陆云涛一起坐飞机！
毕竟当年邵一夫去世那会，那些邵一夫的生平纪录片里，可是清清楚楚地说了，六十年代邵一夫最大的竞争对手陆云涛，带着公司高层坐飞机不幸坠机了。
整架飞机无一人幸免！
那是杨秋记忆中感觉最悲哀最滑稽的时刻……
就像某个家伙有一个绝世高手的仇人，结果这家伙苦练绝学、修为大进，终于可以和仇人一决高下时，仇人却因为喝水呛死了。
这便是苦学者的悲哀，仇人的悲哀，却是后来者的滑稽……
而陆云涛坠机后，电懋也烟消云散，最后的一点遗产便宜了嘉禾，开启了更加波澜壮阔的八十年代。
当然，我们现在还是说回五十年代，光艺庄的会客室内。
“杨导的《暗恋桃花源》，写的是真好。”赵瑞华赞了杨秋一句，他倒是没厚着脸皮说一句拍的真好，俯下身继续问道：“这片子能给我们发行，是我们的荣幸，就是不知你们是想电影怎么个发行法？”
这就是电影我们看上眼了，问你是要代理发行还是直接买断了。
“……”
泰山这边三人无言，都是一脸纠结，还是周松看着其他两人不说话，犹疑着说道：“我们想请你们光艺代为发……”
“不！”
杨秋忽然打断了周松的话，闭上眼长出了一口气，瞧着几人都好奇地看着他，说道：“要是能直接买断的话，我看还是直接买断吧。”
“……”
周松和查良涧迷瞪着眼，一脑子浆糊，这可不是昨天商量的结果啊？毕竟这片子这么好卖，直接买断可就有点太亏了。
他们昨天还是想着赌一赌光艺的人品的。
杨秋脑子里卖的什么药？
除非……光艺也和国泰一个德行！
难道是杨秋看出了这个光艺也不对劲？出于对杨秋的信任，两人都没有做声，只是把疑问深深地埋进了心里。
倒是赵瑞华看了看他们三人一眼，笑道：“买断的话，价钱可能就有点不合你们的预期了，毕竟我们还是要承担不少风险的。”
“没事，这点我们知道。”杨秋静静回道。
“嗯，好吧……”赵瑞华倒是对杨秋有点意外，皱眉沉思了半分钟，缓缓答道：“买断价的话，以我的权利，杨导，我最高可以给你七万。”
“七万！”
“杨秋，这价……”
周松和查良涧一阵窃窃私语，喜出望外，倒是杨秋还是静静地看着赵瑞华，一脸平静：“赵经理，我说的买断，不只是新马地区买断；而是包含新马、印尼、泰国、欧美……甚至于内地等等的全部外埠买断。”
“什么？！”
“怎么回事？”
这下不止赵瑞华目瞪口呆了，就连查良涧和周松都张大了嘴巴，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怎么回事，今天不是来卖新马版权的吗？怎么变成全部外埠了！
“等下出去给你们细说。”杨秋侧头低声叮嘱了一句，又转头看向满脸愕然的赵瑞华，道：“赵经理，你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
“等等，你是认真的？”赵瑞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杨秋点了点头，认真地答道：“百分之两百的认真。”
“额……你等等，这事我做不了主，我去给总公司打个电话。”赵瑞华站起来，脚步踉跄地走出了会客室。
“赵经理，我等你。”
看着赵瑞华走出了会客室，又瞧着查良涧和周松两人投过来的疑惑目光，杨秋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份皱巴巴的报纸递了过去。
“什么啊？”
“这不是你早上刚买的吗？”
“登陆演习？”
“什么东西？”
“半岛那边打仗，关我们什么事？”
“那是韩国人的事。”
“……”
“呵”杨秋冷笑了一声，两眼无神看着窗外道：“以后国语片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咯。”
第078章 有中间商赚差价
从踏入香江电影界的第一天起，杨秋便知道内地市场一定以及肯定，不会一直是香江国语电影的大票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毕竟所谓改革开放，没有封闭哪来的开放……
以杨秋那模模糊糊学到的现代史，要是真封闭，很大可能就是从这次两棒战争开始了。
毕竟咱兔子，这次可是硬怼了联合国部队的人，五大流氓里打了三个。
这下就是你不封闭，带头那个也要困死你。
当然现在兔子们还没过江，一堆人包括美国人自己，都以为着就算是美国参战了，最多也就是兵强马壮的大毛顶过去，根本就没把一身破烂的兔子放在眼里。
然后，他们就被打脸了。
所以此时周松两人一看见这两棒战争的新闻，都很是奇怪杨秋跟他们说这个干什么。
没办法，杨秋只得一边回忆自己少得可怜的现代史，又一边加上了自己的一点见解，小心翼翼解释了这场战争兔子有出兵的可能。
这下，周松两人便面面相觑了。
“杨秋，这可能性也不是很大吧？”周松默然片刻，有些纠结地问道。
“可能性不大，也是叫有可能。”杨秋站起来走了两步，迎着窗外的阳光，回头道：“咱们敢赌么？”
“……”
周松两人顿时无言，内地这个有着巨大票房的票仓，一直都是国语片的重大支柱，他们自是不敢拿去堵的。
万一杨秋说对了呢？
想想要是这片子放得正好的时候，兔子突然出兵跟美国佬干了起来，然后被美军一路逆推，接着大毛介入，两方人马在兔子家打生打死。
这不是第二次日俄战争了么？
兔子能讨到好？电影还不得血亏。而且这仗要是一打了停不下来，还真的会极大地影响香江国语片公司的财政状态。
这两家伙，压根也没想到兔子能打赢的情况……
当然，这种猜想对于电影的结果和原本的差不多，杨秋也懒得解释了。
“那个杨秋，就算你说的真的发生了，但是……”查良涧顿了顿，皱眉道：“但是你这次这么坑了光艺，不怕影……”
“我坑光艺什么了？”杨秋忽然打断查良涧的话，看着两人一本正经地道：“我只是想着方便省事，不在乎少赚点钱，所以才一下把版权全卖了而已。”
“你们两个，不会真以为我能预测战争吧？开个玩笑啦。”
“……”
杨秋张开双手一脸的无奈，这下周松两人更加迷糊了，仿佛刚刚那个跟他们聊天、对时局侃侃而谈的杨秋没有存在过一般。
瞧着周松两人陷入了迷茫，杨秋慢慢两步走到窗台边。
他瞄了一眼楼底马路上忙于生活的芸芸众生，又抬头看向北方天空中的一片湛蓝。
这年头，有信仰者慷慨赴死，无信仰如他者一路苟活。
‘咔嚓’
就在会客室里的三人还在沉思时，门把手却被人一把拧开了。
三人转头看去，便见着大腹便便的赵瑞华，一脸欢喜地走了进来。
“杨导，好消息啊，好消息！”赵瑞华倒是没注意到他们的神色，一进门便满脸油光的大呼小叫起来。
“哦？”杨秋眼前一亮，忙一边往沙发处走去，一边问道：“难道是何老板答应全部买断了？”
“答应了！”
赵瑞华爽快地回了一句，坐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正色道：“不过杨导，这买断的价钱，可就不怎么高了。何老板说毕竟这是咱们的第一次合作，双方还是谨慎一点好。等以后合作多了，这价钱就好说了。”
这便是明着说你是个新人，卖不上价了，杨秋也只得心里暗叹一声，问道：“额，那个价钱……具体多少？”
“二十万。”
杨秋微微皱眉，按他们原来的预算，这部电影采用代理发行的话，外埠总票房分成最少都应该有二十五万左右。
现在，却是直接少了五万。
不过想着代理发行里一堆坑人的事，还有马上要发生的两棒战争，杨秋还是违心地点了点头道：“不少了，这还只是我的第一部电影呢，不求多但求稳。”
“诶，杨导，按我说啊，这价钱可配不上您的片子，您可别介意。”
赵瑞华倒是还在抬杨秋的花花轿子，比划继续道：“您知道那部只比你们早半个月上映，李瑛导演张善昆投资的那部《雨夜歌声》吗？”
杨秋点了点头，道：“知道。”
要说张善昆也是真的牛，被人从永华踢了出来，便建立了长城；被人从长城踢了出来，便又马上建立了一个远东影业。
只是这电影公司一个个的建，张善昆的荷包便一路路地空了。
从永华出来时，张善昆兜里还揣着六十万呢；结果从长城出来时，他直接在报纸上登破产声明了。
就这，还让他又开了一家电影公司，花了两个月时间折腾了一部电影上映。
背后的投资人，据说是邵氏父子公司。
除了对这家伙找合伙人的眼光不看好，要说在这年代的华人电影圈，杨秋第一个佩服的便是这位了。
“那您知道《雨夜歌声》，邵氏给了张善昆多少钱吗？”
“多少？”
赵瑞华伸出右手比划了一个四字，答道：“二十四万，整整二十四万。这便是名气的作用，杨导，您以后啊，多出几部好片子，这二十四万，还不是随便拿。”
“这个……赵经理抬爱了，不敢当不敢当。”
“哈，不敢当什么，我看你比李瑛厉害多了。”赵瑞华不客气地摆了摆手，说道：“杨导，您可知李瑛拍这部《雨夜歌声》花了多少钱？”
“额，多少？”
杨秋的问题一出，顿时满足了赵瑞华的八卦之心。只见这胖子伸出了他右手，比划了一个七字。
这次不等他说，杨秋便道：“十七万？”
却哪知他这答案一出，赵瑞华立马摇了摇头：“不对！不对！”
“不会是七万吧？”
“对！”
这特么七万拍的二十四万卖，要不是邵氏一直只买断全部版权不搞代理分成，杨秋都想拿着片子跑去找邵氏了，还可以多卖四万块呢。
不过他以后的片子，还想拿代理分成的，所以也只得忍痛舍了。
现在，先和光艺打好关系！
接下来，赵瑞华倒是给杨秋讲了邵氏怎么个买断法，让他大开眼界。
比如说这部《雨夜歌声》。
新马的邵氏总公司给香江邵氏父子的价钱，是每部国语片买断价为二十五万港币；然后邵氏父子又以每部二十四万的价格，交给了张善昆；张善昆狠了一点，转手便将十五万交给了李瑛。
这钱就是李瑛想狠也狠不过张善昆了，只得缩七减八地，又扣去了八万。
就这样，一部七万的片子便拍出来了。
不过，这下本来原本属于新马邵氏总公司的钱，经过中间商的手，一下便少了三分之二还多。
可七万块能拍出什么好的国语片？又不能部部拍话剧。
难怪后来邵老六得亲自跑来香江拍电影，原来都是被这些中间商坑得受不了了才来的。
一番宾主尽欢的闲聊后，《暗恋桃花源》的外埠发行事宜总算商量完毕，签订了合约，杨秋心里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只等两日后新马那边将买断款打过来了。
时间临近中午，欣喜之下，杨秋又做东邀赵瑞华去隔壁福乐楼大吃了一顿。
然后杨秋他们三人，便微醉地回到泰山，准备晚上去看《暗恋桃花源》的话剧。
第079章 麻烦上门
杨秋正趴在泰山那间他的小卧室里写剧本，回忆或卷写到思绪不清处，他便抬头看一眼那吊着的绿植，然后闭上双眼休息那么十来秒。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窗外阳光正好，室内却空空荡荡。
床上属于李蔓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可她人却不在这里。
只会教小孩的李蔓一时半会没有找到新工作，杨秋也不想她从早到晚只做些洗洗刷刷的事，便给她在某个专科学校报了名学一学会计。
此时，李蔓已然上学去了。
这样以后，杨秋觉得他万一要开公司的话，财政也可以放在一个信得过的人手里。
前天影人话剧团的两场表演，可谓非常顺利。
全场宾客满座掌声连连，整场表演下来，观众是笑也有泪亦足，收获了一众好评。
听程纲说，要不是他们剧团的人精力不足，戏场经理都想给他们每天排三场。
只是程纲也向杨秋表达了他的隐忧，他们这话剧团总不可能老演这《暗恋桃花源》吧？
其实，这便是明着向杨秋求新话本了。
只是杨秋哪敢答应，他才看过几部话剧？总不能把《乌龙山伯爵》写出来吧，那不得立马被人送进青山疯人院。
估计第二天报纸的头版头条便是‘天才剧作家精神失常，写下幻世奇作。’
然后，《乌龙山伯爵》大卖……
想到此，杨秋打了一个寒颤，这种损己利人的事，还是不作为好。
至于自己创作……
呵呵，杨秋还不相信自己能天才到这个份上，他编剧才学了多久。
所以杨秋便委婉地拒绝了这个颇有难度要求，只留下了一脸惋惜的程纲孤单地在戏场后台收拾道具。
只是虽然拒绝了，杨秋还是忍不住，想写写一些东西，就当练笔好了。
不过，肯定不是《乌龙山伯爵》。
可是他想写的这个话本，虽然最初是话剧，但他却只看过电影版。所以即使这部电影本身的话剧意味极浓，也给他还原成话剧带来了很大的难度。
毕竟话剧和电影，还是有极大差别的。
因此写到一个情节转弯处，杨秋的脑袋也犯了难，有些文思混沌了起来。感觉头晕脑胀的他，不由得放下了笔，靠在椅背上闭目沉思了起来。
‘叩叩’
突然，背后转来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杨秋的思考，他回头望去，便见杨萌正端着一杯茶站在门外，笑吟吟地看着他。
“怎么，你们排完戏了？”杨秋揉了揉额头，笑着问道。
“嗯，早完了。”杨萌走了进来，扫了杨秋的本子一眼，将茶杯递了过来，轻声问道：“你又卡文了？”
‘卡文’一词，倒还是杨秋教她的。
本不善作文的她却喜爱阅读，看见杨秋因卡文而茶饭不思的样子，倒真有几副追根究底的文人像，因此觉得‘卡文’一词实在形容得极妙，便时常对着愁眉的杨秋用了起来。
“嗯，谢谢。”杨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叹道：“脑子里有个弯转不过来，便卡住了。”
杨萌看着那已经被涂了半页的话本，一脸的好奇：“什么弯？”
“孟子说‘人性本善’，荀子却说‘人性本恶’，而我现在，却不知人性到底是善还是恶了。”
“……”
杨萌被杨秋这个大命题一下噎得无言，歪着头想了想，纠结着问道：“这和你的新剧本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杨秋放下茶杯，看着她正色道：“若是人性本善，我便在角色剧情中透出一丝希望，给以光明；若是人性本恶……”
杨秋顿了一下，忽而皱起了眉头，继续道：“若是人性本恶，那我便将这世界黑暗到底吧。”
“你！……”
被杨秋后面这阴测测的语气吓了一跳，心向光明的杨萌赶紧道：“那你还是选人性本善吧。”
杨秋摩挲了两下下巴，想了想点头道：“好，那我选人性本恶。”
“啊？”
被神转折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杨萌，瞪大了眼睛看着杨秋，瞧着这家伙已经文思如泉涌一般地趴在桌子上写了起来，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说的是人性本善。”
“可我选的是人性本恶啊。”杨秋抬起头，一本正经地看着她道。
“你”
“我都要娶两个老婆了，还善什么善。”
“啊？呸！你再这样小心我跟李蔓说。”
杨萌被杨秋调戏得闹了个大红脸，刚啐了杨秋一口打算转身逃跑，就感觉左手忽然被人拉住了。
“你……你要干什么？”杨萌有些结结巴巴地看着杨秋道。
“没事，就是想和你聊会天。”
“聊天……聊天不用拉手吧？”
“哦，难道你想抱着聊？！”
“啊？”
“好吧。”杨秋叹了一口，站起来松开手，对着杨萌张开双臂道：“那我就勉为其难，抱一……”
“杨秋杨秋，杨老弟！杨老弟你在……！”
就在杨秋准备耍流氓时，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颇为高壮的身影，这家伙兴高采烈地正准备走进来，忽然看见房子里姿势不对的孤男寡女，一下子便愣住了。
“杨……杨老弟，对不住，对不住，你们继续，继续。”
啪！
男子瞧着自己貌似当了电灯泡，赶忙道歉似的点了点头，一下子闪了开去，顺便还把杨秋的房门也带上了。
这特么还怎么继续？杨秋暗恼。
果然脸皮薄的杨萌先受不住了，轻轻地用美目瞪了杨秋一眼，低头娇羞着拉开房门便跑了出去。
“诶，姑娘怎么就走了？不要在意我啊。”
“呸！”
瞧着门外地话语，杨秋无奈地揉了揉额头，走出门看着站在一旁的男子道：“四维哥今天怎么来了？卜导还在家养病呢。”
“嘿嘿，我可是专门来找你的，干爹要是在这的话我就不来了。”罗四维看着杨秋，笑呵呵地说道。
“找我？”杨秋有些莫名其妙。
“对对对。”
罗四维没有回答为什么，反而看了一遍四周，羡慕着道：“要说还是泰山好吧，瞧你们这，虽然小，但是能说话啊，哪像我在永华……”
这话说着说着，罗四维忽然话头一转，看着杨秋道：“不过，你们这美女可真多，刚刚我进门来找你，还被大门口的一个美女小辣椒给骂了呢，看来也是和兄弟有仇啊。”
说到这里，罗四维一阵挤眉弄眼：“要说还是杨老弟风流，能有这么多的风流债。”
小辣椒？风流债？什么鬼？
杨秋被罗四维弄得脑子都糊了，赶忙问道：“那个，四维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嘿嘿，我就是、就是……”罗四维忽然不好意思地搓搓手，讪笑道：“想找杨老弟救救命了。”
“救命？”
原来，罗四维之所以跑来找杨秋救命，是因为他在永华快混不下去了。
当初罗四维拖家带口又兼着吃喝嫖赌，想着在永华有一份稳定的薪水，不愿意跟着卜万沧出来闯荡，这本是他自己的选择，旁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杨秋也只是暗自鄙视了他一番，不做他想。
但是令罗四维没想到的是，他想着永华有一份稳定的薪水，却真的是只能拿那份简简单单的薪水。
现在大半年都过去了，罗四维竟然在永华一个角都没混上，连个没话的配角也没有。
要知道当年的《大凉山恩仇记》，他可是主角！
到这时候，罗四维才反应过来，他跟着他干爹一起，肯定进了李祖咏的黑名单了。
李老板这是想凉死他啊！
这没有角色便没有多余的薪水，更别提奖金之类的了。就靠那点死工资，他还怎么吃喝嫖赌，要知道他家里可还有六个娃要喂呢。
要不要去找干爹求救？
不行！
干爹的那部电影都赔成渣了，成了全香江的笑话，自己去了不也是一起被笑话嘛。
一定，得想想其他办法。
就这样，越想越恼火、越想越失意的罗四维，这时却突然发现泰山竟然新出了一部异常卖座的片子。
而且片子的导演竟然还不是卜万沧，竟是那个曾经跟在他干爹身后的小跑腿。
咱以前也是帮过他的，要不要，去找找看？
第080章 父子反目
听完罗四维的‘悲惨遭遇’，杨秋虽不至于幸灾乐祸，但也不可能同情于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看着面前一脸讪笑‘求帮忙’的罗四维，杨秋皱眉道：“四维哥，我也只是一名泰山的小员工而已，怎么帮？你还不如去找找卜……”
“诶，兄弟你现在怎么会是小员工呢，你现在可是香江有名的编剧，一部《暗恋桃花源》就不知道有多火。”
罗四维自是一番恭维，拍着胸口继续道：“我昨天可是去看了话剧的，写的是真好，怪不得电影大卖。兄弟想必也赚了不少钱吧，得拉哥哥一把啊。”
“……”
钱？
难道就只是钱的事？杨秋心里暗暗寻思，不过这家伙以前‘泡澡’的钱还没还呢。
“哪……”杨秋有些头疼，犹疑着问道：“四维哥想我怎么帮？”
“嘿嘿嘿，好说好说。”罗四维转头看了看四周，虽瞧着周围无人，但还是对着杨秋道：“这里不方便，我们进里屋谈，进里屋谈。”
“……”
两人一进杨秋的那间小卧室，还没等走在前面的杨秋说话，罗四维倒是一个转身便把房门给关上了。
瞧这跟特务接头差不多的样子，杨秋心里暗暗皱眉，这怕是没有好事了。
等关上了门，罗四维这才有时间打量这间房子，啧啧赞道：“杨老弟果然是个文人，连房间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可比我那猪棚好多了。”
“额，四维哥，你还是直说吧，你究竟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瞧着罗四维还在顾左右而言他，杨秋受不住直接问了。
罗四维微微一愣，然后哈哈大笑道：“啊哈哈哈，杨老弟还真是急性子。其实事情很简单，我就是想问……想问杨老弟最近有没有什么好剧本。”
“剧本？你也是来求新剧本的？”杨秋恍然大悟道。
“也？”罗四维眼神一直，追问道：“难道还有人向杨老弟求过剧本？”
“额……”杨秋顿了顿，实话实说道：“有，不过我给拒绝了。”
此话一出，罗四维眼神就是一变，显然有些不相信杨秋的话。
这年头，有名的编剧家随便卖个剧本都是一两千的进账，他姓杨的能扛得住这些钱的诱惑，活生生的把生意往外推？
按照罗四维的理解，既然杨秋能写出《暗恋桃花源》的剧本，那写其他剧本还不是跟流水一样哗哗地来。
而且他自己又用不了多少，多的剧本还不是得拿出去卖钱。
这是如今香江不少编辑的套路，比如以前的程纲，主要便是以卖剧本为生。当然程纲不是很出名，写的还是粤语剧本，其实也卖不了那么多钱。
但是现在，出了大名的杨秋竟然说他不卖剧本？能不假点么。
“杨老弟……为什么拒绝啊？”罗四维脸色奇怪地问道。
“暂时没有适合的剧本啊，还能为什么。”
“杨老弟，是不是对价钱不满意？”罗四维抬起右手，比划道：“没关系，这方面，其他人不答应，我们两兄弟还是可以商量的。”
“四维哥，真不是价钱的事，是我真的没剧本卖。”
“怎么可能？！”罗四维抬起双手，大呼小叫道：“你们这些文人，哪个不是一晚上就写十七八个剧本的，杨老弟，你要是嫌钱少，这样吧……”
罗四维神色纠结了几秒，挥手道：“这样，你有好剧本，我去找投资，算你剧本入股了，到时候我拍了戏赚了钱，大家一起分！”
这话一出，倒是吓了杨秋一跳，上下看了罗四维两眼，疑道：“四维哥，你现在的合约还在永华吧，找什么投资？外面找的话李老板能答应？”
“合约？”
罗四维眼睛一撇，呲牙鄙视道：“合约算什么，他李祖咏敢告我，我还得找他麻烦呢。大不了就闹大了试试，永华的腌事我可知道不少，信不信我全给他爆了？！”
“……”
这特么都是些什么鬼话！
现在杨秋就是有合适的剧本也不敢卖给他了，忙摆着手道：“四维哥，你还是去找别人吧，我现在真没好剧本给你。”
“怎么可能，杨老弟，你可别……咦……这不是正写着嘛。”
罗四维刚准备吵闹一番，忽然余光一扫，就看见了旁边桌子上的稿本，便看也不看内容，抓起来就看向封面，高兴道：“杨老弟，这还不是剧本？咦，这名字好怪驴……”
糟了！忘记那个‘人性本恶’的剧本还摆在桌面上了。
瞧着罗四维抓起了那个他改了又改的剧本，杨秋的额头刹时间就冒出了一片冷汗。
啪！
看着罗四维还没看剧本的内容，杨秋赶紧上前一步，啪的一声便从罗四维手里，狠狠地抢回了自己的剧本。
“……”
“四维哥，这个剧本没打算卖，没打算卖。”
剧本拿到手里，杨秋心里才松了一口大气，瞧着罗四维保持着刚刚拿剧本的姿势，一脸漆黑地看着他，又忙解释了一句。
不过还没等罗四维回话，杨秋又转身拉开抽屉，用身体挡住罗四维的视线，将剧本放了进去。
啪！
抽屉被重重地关上了。
“四维哥，我……”
“姓杨的，我低声下气地求了大半天，你不会真以为你的剧本有多金贵吧？”罗四维突然话风一转，恶气炎炎地道：“真以为没了你这个剧本，我就拍不成电影了？！”
“……”
变脸大王啊这是！杨秋眼皮跳了两下，轻声道：“四维哥，我……”
“别！别叫哥，我人微言轻，可没你这种大编剧兄弟，我罗某人高攀不起。”
咱也没打算和你做兄弟啊！
被罗四维纠缠了半天，杨秋也有些烦了，此时见罗四维已然翻了脸，便也冷着脸回道：“那便叫你一声四维兄吧，我杨秋可从来不认为，这地球缺了我就会不转了。”
“你……”
“我既然说了没有剧本卖，便没有，四维兄没其他事的话，还请回吧。”
“好好好，你有种！”罗四维横眉倒竖，看着杨秋恶狠狠地道：“想当初，你还不是我干爹身后的一只哈巴狗，要不是我……”
嘭！！！
房门处忽然一声巨响，震得罗四维和杨秋身体就是一颤，也打断了罗四维的恶语相向。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去，便见杨秋的房门已经被人一脚踹开了，锁头都已经直接砸飞滚落到了床脚边。
一瞬间，罗四维的脸就由黑变白了，看着房门处颤颤巍巍地叫道：“干……干爹？！”
杨秋看着门口处，也是微微一愣。
但见不久前刚一脸娇羞跑出去的杨萌，此时正缄口结舌的搀扶着有些清瘦的卜万沧，冷冷地站在房门口。
只是卜万沧此时除了手脚发抖外，脸色也不怎么好，正一脸怒容地盯着罗四维。
那形象，活像一个即将挥刀而落的关公。
“罗四维，你说什么？你有本事将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卜万沧虽是大病初愈，但声势却不曾落下半分，洪亮的声音在这窄小的房间里轰轰作响，震得罗四维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干……干爹，不、不是，你、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我在门外可听得清清楚楚。”卜万沧也不进这房门，站到门口就大声道：“我可从来没想过我的好干儿子，会拿着我的名字作威作福。”
“我……我……”
“你这叫什么！狗仗人势吗！滚！”
，杨秋眉头一挑，这下不止他是狗了，罗四维自己也狗了。
而且罗四维不止狗了，还狗带了。
“干……”
“滚！从泰山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罗四维脸上的汗一个劲地流，这下也顾不上杨秋了，忙抬着双手对卜万沧道：“干、干爹，我先走了，等你气消了再来看你。”
说完罗四维也不看其他人了，弯着腰就想从卜万沧身边跑过去。
却哪知……
卜万沧红着眼瞧着罗四维从他身边跑过，气不顺地抬起就是一脚！
叭！
“哎呀！”
屁股上挨了一脚的罗四维，直接一个狗啃屎地栽倒在了外面的楼道上，不过他倒是什么也不敢多说，爬起来就继续往外跑。
“姓罗的，听好了，我卜万沧今天和你脱离父子关系，以后也别来找我了！”卜万沧看着跑下楼梯的罗四维，又恶狠狠地补上了一刀。
罗四维下楼的时候本就心神不稳，听到了这句话，心里又是一慌，接着便感觉脚下一空。
霹雳哐当！
叭！
还没等他双手抓住什么，便一阵天旋地转地滚下了楼梯。
这下原本的目的没达到，还赔了夫人又折兵，灰头土脸的罗四维不禁悲从中来，揉着被撞伤的大腿，一瘸一扭走出了泰山公司大楼。
“这特么算什么事！”
“干爹不是在家养病吗？”
“倒霉！”
“这姓杨的就不是个好东西。”
“人渣，枉我以前还对他这么好。”
“忘恩负义！”
罗四维越想越气，走了两步忽然回头，恶狠狠地看着泰山大楼自语道：“不来就不来，我就不信没了你们，我罗四维就不能混出个人样！”
“呸！”
一口浓痰被吐在了马路上。
第081章 又怒
“咳咳咳咳”
卜万沧看着楼道的方向，被罗四维气得一阵咳嗽，即便那家伙现在已经不见了人影，但他胸口的那股子郁结之气也没有随之散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卜……卜导。”
站在原地的杨秋，虽然看了一场好戏，却实在有些尴尬，他可没想到会和罗四维闹到这份上，然后还刚好被养病归来的卜万沧听到了。
这不是，破坏了人家‘父子’感情么。
“咳咳”
卜万沧低下头又是一阵咳嗽，杨萌赶紧拍了拍卜万沧的后背，帮他顺了顺了气。
等稍稍好了些，卜万沧这才转过头对着杨秋看了一眼，又深深叹了一口气。
“杨秋。”卜万沧轻叫了一声。
杨秋赶紧两步走上前，应道：“卜导。”
“跟我来。”
杨萌扶着卜万沧，杨秋心里忐忑不安的，慢慢地跟在后面，三人就这么一路默默行着，来到了卜万沧的办公室。
虽然卜万沧两个多月没来，但办公室倒是有人天天打扫，显得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卜万沧倒是没注意到这些，径直走到办公桌后坐下了。杨萌瞧着两人有话要谈，便拾掇起楼道的水壶给两人倒起茶来。
“咳咳，杨秋，坐。”
瞧着杨秋还一脸拘谨地站在那里，卜万沧赶紧抬起右手摆了摆，指着办公桌前的椅子比划了两下。
“诶，好，卜导。”
“杨秋，这段时间……唉，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卜导，其实这段时间我们也学到了很多。”
“我知道，虽然我没能成去看一场你的电影。”卜万沧点了点头，脸色终于好看了些，继续赞道：“但我在看你剧本的时候，就发现虽然有些地方过于荒唐了，但整体来讲还是极好的。这个本子，正常发挥能大卖，一点也不奇怪。”
额……这到底是贬还是夸呢？
杨秋没有接话，就端坐在椅子上，看着卜万沧继续侃侃而谈：“昨天，我把周松叫到我那里，让他原原本本地跟我说了一遍你们最近做的事。真的是只能说，是你们救了泰山，也救了我，谢谢你们！尤其谢谢你！杨秋。”
“卜导，我……”
杨秋刚想谦让一番，卜万沧又是压了压手，将他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杨秋啊，我呢，也不是很会说感谢之类的话，这样吧，咱们还是按照老规矩来。”
卜万沧说着，伸手从衣服内口袋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放在桌面上推了过来：“拿去吧，这是你应得的奖励。”
这是？！
杨秋额头上的青筋猛地一跳，这东西昨晚上程纲刚给了他一个差不多的，那个里面装了满满三千港币。
而瞧着眼前这信封的厚度，怕不是有五千之数。
不过……
杨秋虽然很想拿，照例还是要推辞一番的：“卜导，不用了，我已经拿了导演费了。”
果然，这话一出，卜万沧便道：“导演费是导演费，奖金是奖金，互不相干，这是电影界的规矩。想当年，李祖咏不懂这个规矩，还是我教他的，你难道现在想让我带头破这个规矩？”
“……”
“你啊，拿着吧。”卜万沧一锤定音，直接道：“你要是今天坏了这个规矩，以后全香江的电影导演估计都恨死你。”
“那，我就谢谢卜导了，谢谢。”
卜万沧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靠在椅背上休息了一两妙，忽然问道：“刚刚四……罗四维，是找你求新剧本的？”
“……”
没想到卜万沧还想着这茬，杨秋楞了一下，马上回道：“是的，不过我剧本还没有写好，给不了四……四维兄了。”
说到这里，杨秋注意了一下卜万沧的神色，瞧着还算正常，又小心翼翼地继续道：“卜导，你也不要太生四维兄的气，他只是火上头了话不……”
“行了，你不用多替他解释。”卜万沧还没等杨秋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冷脸道：“我这个做干爹的，呵，又怎会不知道这个干儿子的秉性，真是无可救药。”
“……”
“好了不要说他了，我提他主要是想问……”卜万沧忽然坐直了身子，倚在办公桌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杨秋问道：“你刚刚说你的剧本还没写好？那便是写的差不多了咯。”
“额……，是。”杨秋微微一愣，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得到答案，卜万沧难得地笑了起来，高兴道：“快快快，快拿过来看看，要是写的好，我们泰山下部片子就是它了。”
“……”
什么鬼！
杨秋被卜万沧的忽然决定吓了一跳，懦懦道：“卜导，这剧本还没写好呢，是不是再等等。”
“你不会又写了一部话剧吧？”卜万沧好奇地看着杨秋，摇头道：“那我就不和你抢了。”
“额……，不是话剧。”
“不是话剧你还藏什么藏，老实说，就你现在那两手技术，也就只能拍话剧了。快去把剧本拿来看看吧，香江边拍边改的电影还少了吗。你以后啊，还是得多学学，导演的路还长着呢。”
卜万沧一席话打击得杨秋体无完肤，不过倒是一下把他那颗快要飘起来的心按了下来。
想想也是，《暗恋桃花源》的拍摄，根本没用到多少电影技术，也没有多少镜头语言，完完全全是极度刻板的照搬。
电影播出以后，也没什么人称呼他杨秋为导演，反而叫他大编剧的人更多。
可以说《暗恋桃花源》的成功，更多的是故事的成功。
他杨秋离真正的导演，还差得远呢！
想通此处，杨秋颇有些丧气，轻声道：“那卜导，你等等，我这……”
哪知他话还没说完，人还没起身，旁边的杨萌正好端茶过来，听见了两人的谈话便道：“老师，我去帮你拿吧。”
“啊？哦，好。”杨秋顿了一下，点头对杨萌道：“就在我书桌的抽屉里，最上面的那本。”
“好。”
瞧着杨萌娉婷袅娜地走了出去，杨秋这才回过头，又道：“卜导，这剧本可能……”
“这丫头和你关系不一般吧？”卜万沧忽然问道。
“啊？”
卜万沧笑了笑，看着杨秋道：“刚刚在你门外的时候，这丫头担心得好几次都差点冲进去。”
“嘿嘿，卜导，这个……”感觉话有些不好接，杨秋只得讪笑着应了两句。
“不要笑，听说你还有个表妹借住在这里？”
“……”杨秋额头上的汗一下就冒出来了，结舌道：“卜导，这事有些复杂，他怎么说呢……”
“你紧张什么，既然两个都想要，那就两个都要了呗，男人嘛，娶两个老婆有什么。”
卧槽！
这话好有‘道理’杨秋竟然无法反驳，这下他一点也不紧张了，他丫的这时候才想起面前这个大导演，也是取了两个老婆的人。
“嘿嘿，我尽量。”
叩叩
一阵敲门声忽然响起。
还不等室内的两人答话，杨萌便拿着一个稿本走了进来，她倒是没注意到两位男人的奇怪目光，径直走向杨秋问道：“老师，是这个吗？”
“我看看。”
杨秋收摄心神，一脸正经地站起来，接过稿本看了一眼，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特么的！
他忘了刚刚罗四维来捣乱，他把那个‘人性本恶’的稿子也放到抽屉里了。
而且还是丢在了最上面！
“错了，不是这本。”杨秋赶紧小声道。
杨萌有些疑惑：“不是？这是最上面的啊。”。
“杨秋，怎么了？”他背后的卜万沧也问了起来。
“哈哈，没事，拿错本子了。”杨秋回头假笑一声，赶紧转身将本子塞回杨萌手里，道：“我记错了，是这本下面的一本。”
“啊？”
“别啊了。”杨秋扳住杨萌的双肩，往门口处轻轻一推：“乖，亲爱的，快去给我换回来。”
这个‘乖，亲爱的’一出，杨萌的脸色又是一红，倒是不在意剧本为什么拿错了，低头便跑了出去。
杨秋这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讪笑着坐了下来。
“怎么感觉你神经兮兮的？！”卜万沧皱着眉疑惑道。
“啊，没啊，很正常，我这不是怕……”杨秋眨巴了两下眼睛，转移话题道：“我这不是怕新剧本您可能不满意嘛。”
“满不满意，还得看过再说。”
“是是。”
这次倒是快了不少，还没等卜万沧和杨秋聊上几句，一路小跑的杨萌便把剧本送了过来，瞧着名字无误，杨秋松了一口，便把剧本递给了卜万沧。
而杨萌看着房间里已没她什么事，便也悄悄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卜万沧和杨秋。
卜万沧看剧本；
杨秋看卜万沧的脸色，紧张万分。
只是……
杨秋却发现有些不妙，不久前才漏出笑颜的卜万沧，那稍显红润的脸色却越来越差。
红里透着白，白里透着青，青里透着黑……
没多久，就跟着包公有着一拼了。
啪！
一声闷响，杨秋的剧本被重重地砸在了桌面上，一只蒲扇样的大手紧紧地盖在上面。
杨秋脖子一缩，便看见卜万沧正红着一双眼看着他，看起来红得比刚刚脚踹罗四维时还厉害。
“卜……卜导。”
“杨秋！你这是写的什么鬼东西！”卜万沧拿起剧本一阵乱抖，气得嘴唇都颤了起来：“你是想拍残片吗？！你知道什么是电影吗？！”
第082章 文以载道
“你知不知道你在写些什么？！狗屁不通，跟风下作！”
卜万沧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两句，然后又啪的一声把剧本扔在了办公桌上，他明显被这个剧本气晕了头，来回踱步间仍不忘骂杨秋两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能不生气么？
这个杨秋，好端端的一个编剧天才，才出一部作品呢，竟然开始走起了歪路。
必须给他纠正过来！
而办公桌另一边的杨秋，也被突然而来的一顿骂给搞蒙了，诺诺着一时忘了回话。
等他回过神来时，除了心里一股子的忐忑不安外，便觉得有些莫名奇妙了。
不就是一个《滑稽时代》的剧本吗？
他杨秋承认，这部电影是有跟风之嫌，毕竟也是山寨卓别林，但怎么就和下作扯上关系了。
还残片？这片子好歹也是八十年代香江片经典好不……
杨秋可没有想到自己随意拿出的一个剧本，就能引得卜万沧发这么大的火。
真是莫名其妙！
“你说！”卜万沧停下脚步，右手食指不停地点着桌面，看着杨秋道：“什么是电影？”
“啊？”
“你不知道？!”卜万沧双眼一瞪。
“额，电影……”杨秋顿了顿，神情很是挣扎道：“电影就是……就是利用技术设备，创造一种连续的影像画面，从而传达思想的一种表现艺术。”
“你还知道电影是艺术？”
“……”
“艺术！艺术是什么？！”
“……”
“艺术主要作用是什么？”
“……”
瞧着杨秋那一脸不知怎么答的表情，卜万沧的脸色又黑了几分，恨声道：“艺术最大的作用，便是教育！教育世人，寓教于乐，导人向上！而我们电影的作用，则更应如此。”
“对坏的以批评，对弱的以鼓励，对好的以宣扬。”
“这便是我们电影人需要做到的底线。”
“文以载道，歌以颂德！”
“你懂不懂？！”
卜万沧一系列震耳发聩的话语，震得杨秋呐呐不知何言，经过后世洗礼的他，竟不知该如何向卜万沧解释。
在那个娱乐至死的年代，绝大多数电影人的底线早就没了。
一切，都是向钱看。
而且不止是后世，就比如现在，香江每年出那么多‘七日鲜’的残片，这些电影工作人员的底线，何来之有？
有的话，如何会有那么一场声势浩大的‘粤语电影清洁行动’……
不过，按照卜万沧这种老电影人的高标准来看，《滑稽时代》还真是一部实实在在的残片。
剧本跟风；
角色模仿；
批评里面的恶人军阀搞笑更多；
鼓励弱者从头到尾都是弱者；
宣扬额，宣扬什么？全都是擦了下边就不说了。
《滑稽时代》从头到尾，都是一部貌似《惊声尖笑》一样的模仿者，虽然底线高了那么一点点，但它的内核却是差不了多少。
以纯粹的搞笑取悦观众，从而赚钱。
这点在卜万沧这种老电影人眼里，是最不可取的，也是最厌恶的。但是以杨秋这种后世人来看，却又是极度正常的。
后世真正坚持底线的，基本都已经饿死了。
一个理想主义者，一个现实主义者，两人认知的矛盾由此而生。
而现在娱乐至死的时代即将到来，杨秋却不知该如何向卜万沧说明。
杨秋那副想说却又不知如何说，纠结万分的面孔，落在卜万沧眼中，却又是一副貌似在做激烈思想斗争的样子。
卜万沧发了一通火，神情稍稍平静了些，便觉得也不能对杨秋逼迫过甚，免得他又走入另一个极端。
于是，他又拿起桌面上的那个剧本，对着杨秋道：“好了，你现在回去好好想想，等你哪天想通了，再回来找我要这个剧本。”
“我希望，你永远、永远也别来找我要这个剧本。”
说完卜万沧便拉开抽屉，‘啪’的一声把剧本锁在里面。
“……”杨秋怅然无言，半响才涩声道：“好的，谢谢卜导。”
再次看了颇为疲惫的卜万沧一眼，杨秋长吸了一口气，转身朝着办公室大门走去。
哪知杨秋刚拉开大门，便见着一脸担心的杨萌，正抱着那本‘人性本恶’的剧本，站在门口望着他。
“怎么了？”杨萌压低嗓子细声问道。
“嘘”
杨秋轻声比划了一声，又指了指他的房间，杨萌点头会意，悄悄转身便先走了过去。
啪！
顺手关上房门，还没等杨秋松口气，走在前面的杨萌便回过身问道：“怎么了？刚刚你们在里面吵架了？难道你那个剧本卜导不满意？”
“何止是不满意啊。”杨秋苦笑道。
杨萌皱了一下眉，疑道：“剧本怎么了？”
“我那个剧本……”杨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揉着额头叹道：“是个残片剧本。”
“怎么会？”杨萌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怎么不会。”杨秋瞧着女孩表情可爱，心情难得好了一丝，笑道：“你不会以为我不会写残片剧本吧。”
杨萌表情十分纠结，想了半天，忽然拿起怀里的剧本道：“那我们把这个剧本给卜导看看怎么样，你写的这么好。”
“额，这本……你看了？”杨秋的表情忽然奇怪了起来。
“啊……”杨萌被人当场抓住偷看，还是自己揭发的自己，立马尴尬得低下头，懦懦着解释道：“刚刚、刚刚放回来的时候，不小心看了一眼。”
这话假的，看了一眼就能知道写得好？
杨秋也不揭穿，拿过杨萌手里的剧本，看着封面上《驴得水》三字，随手翻了两页，问道：“那你看了，感觉怎么样？”
“感觉？”杨萌抿了抿嘴唇，抬头看着杨秋道：“故事挺好看的，就是堵得慌。”
“那便对了。”
“啊？”
“人性本恶嘛。”
“……”
杨秋拿起剧本，又前后翻了翻，闭眼想了两秒后，忽然一个深呼吸，两手拿着本子就是一阵撕扯。
嘶啦！嘶啦！
“哎呀！你干什么！”
杨萌看着杨秋手里的剧本一下被撕成了几截，顿时一阵惊呼，刚想伸手去抢，却被杨秋抓着手腕拦住了。
“你干什么？！”杨萌感觉都快哭了，看着地上的一堆纸屑，带着哭腔道：“写得好好的剧本，撕了做什么！”
杨秋站起来一把抱住杨萌，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好，别哭啊，故事都在我脑子里呢，等有时间我说给你听。”
“呜，谁要听你说了，你说你好好地，撕了它干什么。”
“人性本恶嘛。”杨秋抱着小女孩，怅然道：“这个剧本啊，可不能给别人看到，更加不能拍成电影，不然我怕我活不过今年。”
怀里的小女孩身子一抖，看过剧本的她显然知道杨秋话里的意思，抽泣声终于慢慢停了下来。
半响之后，房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杨秋也抱着女孩，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双眼放空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可惜，看的时候还想着拍成电影了一定要去看呢。”杨萌依然红着眼眶，静静地看着地上的纸屑。
“可惜？”杨秋回过神，把头放在女孩右肩上，闻着那股子体香，畅然道：“不用可惜，等三十年，三十年后拍成电影，我再带你去看。”
“三十年？……好漫长啊。”
“不长啊，等孩子们长大了，就到了。”
“……你、你再乱说话，我可走了！”
“别别别，我不乱说了，不乱说了。”
“哼！”
“……”
“对了，这个故事的结局你还没写呢，是怎么样的？”
“结局啊，人性本恶嘛，当然是……”
“别！别说了，我……我还是等三十年再看吧。”
“嗯……，好。”
第083章 密斯特李
随着北边一句‘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香江这边也产生了一系列影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首先便是港府加强重申了去年刚出的《移民管理条例》，直接取消了华人自由进出香江的权利。
而大陆那边为了国家安全，也作为回应，出台了一系列的出入境管理限制措施。
这一大堆的操作，直接把香江和大陆隔了开来。
不过对香江来说影响最大的，却是随之而来的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势力，对大陆的一系列物资禁运。
香江电影圈首当其冲，因为胶片作为战斗物资，也赫然在禁运之列。
所以禁令一出，香江的胶片价格便翻了三倍，令不少本就省吃俭用的粤语片公司叫苦不迭，国语片公司也是压力大增。
而对国语片伤害最大的，却是大陆与香江边界的封锁，意识形态的对立升级，使得国语片想要进入大陆的难度上升了几个几何级。
这时候香江国语电影圈的几个明眼人，已然看出了不妙，私底下开始寻找其他出路。
不过这些，对已经被卜万沧打入冷宫，要其反思己身的杨秋，影响不是很大。
嗯，也不是没有影响……
比如某位不知名的进步影人返回大陆后，杨秋就以便宜一点的价格，续租到了他原来租的房子。
房子位于侯王庙世光片场的何家园，是一栋二层石屎楼，楼上楼下住的也都是香江的电影从业人员。
杨秋住的是二楼左边的一个套间，两室一厅包水包电，月租七十五，这房租可比现在不少女工一个月的工资都高了。
不过对于刚刚入手了一大笔的杨秋来说，也只是洒洒水啦。
而住在杨秋隔壁对门的，可巧了，就是杨秋前段时间刚刚听过的，那位底层中间商李瑛大导演，还有他的生活秘书陈宝善先生。
要说李瑛也是个妙人，杨秋想起昨天下午第一次搬行李时撞见他的情形，就有些忍不住发笑。
昨天上午看完房子交完押金，下午杨秋便乘着无事，收拾了一些零碎的杂物行李，一个人先往这边搬了过来。
虽是零碎杂物，但拾捡起来，也占满了两个大包袱。
一路从钻石山提到侯王庙，杨秋是累得满头大汗，暗道明天一定要把李汉祥拉过来当苦力。
就这么一路累着，杨秋终于跨进了石屎楼。
结果一进楼，他便发现楼梯前面，行着一位满身酒气的中年男人。
男人梳着一个大背头，面色薰红。身着一身黑色西装，虽看着料子不错，但此刻已然东一褶西一皱的。尤其衣物上面貌似还沾满了不少酒渍，显得凌乱不堪。
这其中，还有一股淡淡的脂粉味顺着酒气飘过来。
真男人自然是不会涂脂抹粉的，显然这家伙刚刚应该是从九龙城寨回来。
中年人一路哼着小调一路晃悠悠地往楼上行，杨秋也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这才两层楼，杨秋也是不急，他可不想和醉了酒的人打交道。
就这样上到二楼，醉汉往左他往右，两人同时开始拿出钥匙准备开门。
“hello！厄”对面的醉汉这才看到这边有人，便先打了声招呼，还顺便出了个酒嗝。
“额，hello。”
“哦！，阿油新搬过来的吗？”
“……”杨秋听得莫名其妙，不过‘新搬过来’几个字倒是听懂了，只当男子醉酒了嘴不利索，于是答道：“是啊，今天刚搬过来。”
“啊！”男子钥匙还插在门锁上呢，便忽然张开双臂走了过来，叫道：“喂啊康姆，喂啊康姆。”
“啊哈？”
杨秋被男子抱的那叫一个懵逼，等这颇西式的招呼打完后，男子摸了摸他的大红鼻头，指着隔壁道：“麦，是你的邻居，赖屋在隔壁。”
“额……，你好你好。”
“哈，麦类目椅子李瑛，你也可以叫我密斯特李。”
好嘛！
杨秋这时候才搞明白，原来刚刚这家伙，每句话都是洋文夹着中文说的，怪不得感觉这么别扭。
“哈，密斯特李，你好，麦类目椅子杨秋。”说不得，杨秋也跟着胡咧咧起来。
哪知……
“啊，你说什么？！”对面的李瑛，忽然瞪大了眼睛，一脸的疑惑。
“额……”杨秋脑子一顿，重复道：“麦类目椅子杨秋啊。”
“哦？！嗯，这是什么意思？”
“噗！”杨秋一口冷血差点喷出来，垂死问道：“你听不懂？”
“噎死。”
“……”
碰上了一个不懂洋文，却硬要说洋文带洋腔的李瑛，杨秋也是直接被打败了，好说歹说，总算才把已然醉醺醺地李瑛忽悠回去睡大觉。
这时才轮的上开自己房门的杨秋，感觉这事比带上行李跑了十趟来回还累。
第二天一大早，杨秋便叫上李汉祥，然后李汉祥叫上胡金泉，还有杨萌和李蔓，五个人一起搬行李。
要不说这人多力量大呢，两个人的行李，五个人只一趟就全部搬完了。
“原以为相逢相聚中秋节，怎奈是秋月圆时心也缺；原以为共剪西窗花烛夜，怎奈是花烛未……”
李汉祥一路哼着小曲，一路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心情很是不错。
杨秋一边整理着行李箱里拿出来的书，一边问道：“你什么时候会唱小曲了？”
“哥，你要是楼里住着三个音乐家，天天听的你也会。”
“音乐家？！”杨秋忽然停了一下，寻思了一番，问道：“你说我去学学音乐怎么样？”
正拿着一个竹制笔筒猛瞧的李汉祥手一抖，惊讶地看着杨秋道：“哥，你没事吧，怎么又想着去学音乐了？”
“没事，就是想学学罢了，也不用多，能听着歌把曲写出来就行。”
杨秋倒不是真想学音乐。
只是他上次拍《暗恋桃花源》时，还可以忽悠别人那首《追寻》是听别人唱过的。但以后电影拍多了，插曲这么多，还能次次都说听别人唱过的吗？
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所以杨秋觉得，还是想办法自己把歌曲写出来最好。
这个时候，就必须找个音乐老师教教了。
“这样的话，简单。”李汉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放下笔筒道：“到时候哥你带点钱，直接去我们楼里找李厚祥就行。他们这些做音乐的，比我们拍电影的还穷，不怕他不教。”
“嗯，好。”
“对了，哥！”李汉祥忽然跑过来，蹲在杨秋身边，眨巴着眼睛问道：“你的新电影计划有没有？我来给你当副导演呗。”
“你？副导演？”杨秋一脸的惊奇。
“哥你别瞧不起人，我可学了好久了。”
“呵，算了吧，我自己当副导演还不够格呢。”杨秋抱起整理好的书，一边放在刚买来的二手书架上，一边道：“再说了，我现在可是闭门思过期间，当演员都没份呢，还导演。”
“啊？哥，发生什么事了？”
杨秋没法，只得把卜万沧骂他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下，这下把李汉祥急的够呛，立马劝道：“哥，你这不是自己作的嘛，走，咱赶快去给卜导道个歉，一切好说。”
“等等吧。”杨秋拿书的手顿了顿，然后说道：“我还在想要不要道歉。”
“啊？”
叩叩
一阵敲门声响起，两人转头看去，便见大开的房门处，一个中年男人正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嗨，朋友们你们好啊，你们是刚搬过来的吗？”男人带着浓浓的翻译腔打了个招呼。
于是杨秋放下书本，笑着回道：“嗨，密斯特李，上午好！”
李瑛皱着眉想了一下，看着杨秋疑道：“哦？！亲爱的朋友，你认识我？”
“……”
第084章 无题
李汉祥居住的界限街107号，那间旧式花园洋楼里，住着与音乐方面有关系的，就只有编曲家姚闵和音乐家李厚祥他们两个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但是，李汉祥为什么会说她们楼里住着三位音乐家呢？
却是原来那位逃难而来郭姓处长大人，有一个大女儿名叫郭大妹，虽然才十六岁，但天生嗓子好还喜欢唱歌，经常在楼里开‘个人演唱会’。
这楼下的音乐家李厚祥，看着小丫头有趣，便有事没事的指导两下，于是这小姑娘便唱得更欢了，成了107号的第三位音乐家。
就连不怎么唱小曲的李汉祥，都被这小丫头被动教了两句，整天挂在嘴边哼来哼去。
要说李厚祥这搞音乐的，赚钱比不过他们这些拍电影的，倒也是真话。但比起只挨了电影一点边的李汉祥，却又是高了不少。
起码，李厚祥不用六个人挤一个套间。
李厚祥的主要工作，便是给电影做音乐设计和写插曲。由于他名气还不小周旋的御用作曲家呢，所以每年总有那么十来部影片来找他合作。
不过虽然李厚祥赚得也还算可以，但他开销也大啊。
光租这花园洋楼的套间，就花了不少呢。
所以当杨秋找上门，说想付学费随便学习一下乐理知识时，李厚祥犹豫了不到半秒便直接答应了。
就当是，随手赚外快了。
当然，按课时收费。
这天当杨秋送完李蔓去到学校后，便夹着两本李厚祥给他看的乐理书，晃晃悠悠地来到了界限街107号。
“花开花谢月圆月缺，清风明月伴我，我伴清风明月不言别……”
刚一进花园大门，杨秋便听见一楼水房处，又传出阵阵歌声。杨秋听着有意思，便一路慢慢地走到了水房门口。
但见水房的一个水龙头旁，有些瘦弱的郭大妹正蹲在木盆前，一边认真浆洗着衣物，一边清唱着歌曲。
“哟，大妹，又在开演唱会呢？”杨秋倚在窗台上，笑着问道。
郭大妹想是被李汉祥他们那群单身狗调戏多了，早已见怪不怪，所以听见杨秋问话是头也不回，继续洗着手里的衣物道：“是吖，你要买票吗？”
“不买，穷。”
“呸！”郭大妹啐了一口，恨道：“我才穷呢，你少上一节课就有钱买票了。”
“二十块呢，舍不得。”
“小气！”
郭大妹说她穷，还真是穷。
她老爸郭处长虽然以前是处长，可现在是屁也不是，连个正经工作也没找到。而且郭老爸的处长位置虽然早没了，但处长的享受却没落下来。
一家人刚到香江就搬进了这栋花园洋楼，喝咖啡吃早茶看报纸，小资的生活是一样都没落下。
但是这些可都是要花大钱的，靠着郭父以前当处长时攒下的那点油水，如何能长久？
于是没多久，他们手里的钱便见了底，只得咖啡也不喝了，报纸也退了，早餐也换成了白粥加稀饭。
只是这房子，郭父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省了，一家人便咬牙坚持到了现在。
现在，郭父便每天出去找业务，做帮办，赚‘大钱’；而作为家庭主妇的郭妈，则收集周围人家的脏衣物，带着郭大妹，干起了浆洗的力气生意，帮着贴补家用。
杨秋来上课时，十次有七次看见郭大妹，不是在洗衣物就是在晾衣物。
要说这郭父其实挺不负责的，要是换个差一点的房子，可能全家的生活会更好。
可惜这是他们的家事，而且显然这一家子也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郭大妹也从没有叫过苦，杨秋他们这些外人也就实在不好多说了。
这情况，便一直延续了下来。
瞧着郭大妹一脸的不屑，杨秋笑了笑，想起刚刚的调子，问道：“对了，大妹，你刚刚唱的是什么歌？挺好听的。”
“歌？”郭大妹抬起了头，回道：“邢绣娘啊。”
“什么娘？”
“邢绣娘，你这都不懂！”郭大妹给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
这年头，咱不懂的歌海了去了，杨秋心里一阵吐槽，问道：“这歌讲啥的？”
“讲的是……”
“大妹！大妹！”
郭大妹刚打算答话，楼顶上忽然传来了郭妈妈的声音，这下小丫头也不理杨秋了，扯着她那很是不错的嗓子嚎道：“妈，我在！”
“大妹，衣服洗好了吗？”
“好了。”
“快点拿上来。”
“好！”
说完话，郭大妹看也不看杨秋，便把扭干了水的衣服堆在木盆里，然后端起木盆，人小盆大地跑上了楼去。
杨秋瞧着好笑，轻摇了一声下头，就准备去找李厚祥上课……
“请问，李厚祥李先生在家吗？”门外的院子里，忽然传来一个杨秋异常熟悉的声音。
“李厚祥先生在吗？”
“好像……”
“谭导，我们进去看看。”
声音越来越近，杨秋的脸色也古怪起来，透过窗户依稀看见两个人影，慢慢地走了过来。
外面的两个人刚一进门，由于是明处走到暗处，视线一下子变得较为迷糊，瞧着大厅右边貌似站着一个人，两人间靠右边的那个人便又开始问话了。
“请问，李厚祥李……姓杨……杨……杨秋！你怎么在这里？！”
刚问了半句话的罗四维，视线终于恢复了正常，接着便被眼前的人吓了一大跳。
这个天杀的！怎么在这里？
“咳，四维兄，你能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杨秋假咳了一声，掩饰了少许尴尬，理直气壮地回道。
“你、你……”
罗四维指着杨秋，一阵气结，忽然他脸色一变，很是蛋疼地指着杨秋道:“难道你也是来给电影求歌的？”
“电影？什么电影？”杨秋有些莫名其妙。
“不是？”罗四维上下打量了杨秋好几眼，才尤不相信的问道:“你没拍新电影？”
“嘁，我为什么要拍新电影？”杨秋冷冷说道。
“额……四维，这位是？”
一开始罗四维左边的人并没有把杨秋放在心上，直到听到罗四维说杨秋可能也是拍电影求歌的，终于开始重视起来。
罗四维自是不想介绍杨秋的，可既然**oss问了，只得对着杨秋咬牙解释了一句:“谭导，这是我以前永华的同事杨秋。”
“嗯？”
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解释自是不能令人满意，而罗四维瞧着谭导还想再听，不由得又咬了一口牙，继续解释道:“他是《暗恋桃花源》的编剧和导演。”
“啊！久仰久仰！”
罗四维刚一说完，旁边的谭导便一阵恍然，他可没想到眼前这么个年轻小伙子还是个导演，忙上前伸出手道:“鄙人谭有六，南国的一个小导演。杨导的《暗恋桃花运》听说极为卖座，可惜当时我身在泰国，无缘一见啊。”
“啊哈，谭导客气了客气了。”杨秋看着眼前的圆脸男子，自谦道:“拙作而已，大家抬爱了。”
面前的谭有六，大约和卜万沧差不多年纪，不过个子显然比不过卜万沧。
令杨秋颇为注意的，是这位谭导的外貌。
这位谭导眼睛是弯的，眉毛是弯的，嘴也是弯的，再加上一副大耳朵和一张圆脸，活脱脱就是一个瘦版的弥勒佛。
一笑起来，整个人就充满了喜感。
不过杨秋摸不准这位谭导和罗四维的关系远近，倒是说话都提溜着三分，和他打起了哈哈。
一番打探下来，倒是模糊知道了原来是谭有六准备拍一部电影，他们是来找李厚祥求歌的。
至于罗四维，那还用问，这么殷勤，肯定是男主角啊！
什么？罗四维不是还有合约在永华吗？！怎么能……
看前文去！
谭有六和杨秋聊了一会，便看着眼前空空荡荡的房子问道:“怎么，今天李厚祥先生不在家吗？”
“应该在，我前天和他约好了。”杨秋耸了耸肩，一脸无奈地道:“不过谭导你知道的，音乐家嘛，灵感来了熬个通宵都是常事，估计李老师现在还在呼呼大睡呢。”
“那……”
咔嚓！
一声轻响，几人心头一动，转头看去，便见一楼某个套间的门从里面被人拉开了。
身上穿着睡衣、手上拿着漱口杯、肩上搭着毛巾、头上顶着狗窝、眯瞪着双眼的李厚祥，终于出现在了几人面前。
“嗯？”
兴许是刚睡醒，神智有些不清醒，李厚祥看着大厅中站着三个人都望着他，顿时愣住了。
我是谁？
我在干什么？
他们是谁？
他们在干什么？
……
“哈哈哈，李先生！我们终于等到你了。”半响之后，还是谭有六打破了沉寂，哈哈一笑地朝李厚祥走去。
李厚祥似醒非醒，但还是点头回礼道:“啊，你好你好。”
“李先生，鄙人谭有……”
前面谭有六和李厚祥两人谈的正欢，后面的罗四维忽然看了看杨秋，压低声音道:“姓杨的，你真是来学写歌的？”
“如假包换！”杨秋举了举手里的两本书。
“你神经病啊。”
罗四维看着杨秋的眼神犹如在看一个傻子，这家伙导演做的好好，半路跑来学写歌，不是傻子是什么！
杨秋直接无视了罗四维的嘲讽，扫了他一眼，嗤笑道:“我神不神经就不劳四维兄费心了，倒是我不知道现在四维兄交友这么广阔，竟然随随便便就能捞个男主角当当。”
“随便捞个？”罗四维一声冷笑，也不解释，讽道:“要说我要拍的这部电影，还多亏老弟的亲切提点呢。”
“什么意思？”
“我找老弟求而不得，回去后忏悔了一番，这才恍然大悟。还是老弟人才啊，想你既然能拍话剧，其他人能拍粤剧，我为什么不能拍舞台剧呢。所以啊，这不还得多谢老弟的提点嘛。”
“你的新电影是舞台剧？”杨秋有些目瞪口呆。
“放心，我们谭导还是要脸的，改编过了。”罗四维侧着头，说道:“到时候电影出来了，我给老弟送张票，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电影。”
“你……”
“诶诶！不用谢了，老弟。”罗四维摆手打断了杨秋的话，指了指前面，一脸得意道:“谭导叫我了，你啊，还是好好学写歌，等以后我拍了电影，再找你配乐哈，哈哈哈。”
“你……”
看着罗四维扬长而去，杨秋的肩膀一下垮了下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你个傻逼，不知道南国是左派电影公司么？现在还往上扑。”
第085章 道不同
“啧啧，没想到你还真做了导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杨秋那套位于何家园的租房客厅里，久不见的曹达桦又抱着他那个小萝莉女儿，围着杨秋转来转去，仿佛在看什么稀奇玩意。
“唉”
恶客上门，杨秋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扔下手里的笔，看着曹达桦道：“房东少爷，我可真没想到这房子是你的。”
“不不不，这房子不是我的。”曹达桦赶忙摇了摇头，解释道：“这房子是我妈的。”
“……”
这特么和是你的有什么差别！
“要不是我妈跟我说，我家来了一位非常年轻的导演，我还不知道是你呢。”曹达桦逗弄了一下小女儿，又道：“怎么样，大导演，有什么新作没有。”
“没有，怎么，你又出新作了？”杨秋讽道。
“……”曹达桦微微一顿，叹道：“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不好听。”
曹达桦的新作倒真是一部接一部，不包括那些单部的粤语残片，就xx大战xx系列，《七剑十三侠》一、二……五、六，还有《黄飞鸿》系列的一、二、三……等等，接连上映。
这丫的，基本全年拍片就没停过。
对于曹达桦这位大少爷来说，仿佛‘粤语电影清洁行动’就没存在过一般，充满了浓浓的讽刺感。
“不好听也就这样了，对了，曹大少……”杨秋忽然站了起来，来回走了两步，想了想停下道：“我想……，想请问你一件事。”
“哟！你还有事问我，说吧，什么事？我一定知无不言。”曹达桦很是惊奇，仰起头答道。
杨秋抬起双手，比划了两下，纠结了一下，道：“你，拍了这么多粤语残、残片，就没人说你没有社会责任感吗？”
“等等，你这是真问呢？还是在骂我？”曹达桦挑了挑眉，一脸古怪地看着杨秋。
“真问！！！”
“真的？”
“真哒！”
“好吧，我就勉强信你一回。”曹达桦半信半疑，继续道：“社会责任感，我有啊，我哪部片子不是邪不能压正。”
“可是……”
“可是故事看起来太夸张有些轻浮？”
“嗯。”
“轻浮有什么不好？我们好拍，观众也喜欢看啊。”
“额……”
曹达桦放下小萝莉，拿起桌上的空笔筒给她玩，又继续说道：“你知道去年香江一共上映了多少国产电影吗？”
“……”
看着杨秋答不出来，曹达桦又自顾自道：“光去年香江上映的国产片，就有二百多部，其中国语片还不到三十部，粤语片却有一百六十多部，那今年呢？”
“今年可还有一个多月才完呢，上映的粤语片就有一百九十多部了，国语片……”曹达桦一声冷笑，讽道：“可还是去年那个老样子。”
“可……”
“可粤语残片名声不好？国语片部部精品？”曹达桦打断了杨秋的话，追问道：“我问你，你的那部《暗恋桃花源》，有几个粉岭种菜的泥腿子去看了？有几个黄包车车夫聚一起讨论了？”
“……”
“你们这些拍国语片的，总想着成仁成圣，想着片子能挂在历史书上，供世人瞻仰。”
曹达桦说着摇了摇头，又继续道：“我们不同，我们是俗人，只是希望片子能卖得越多越好。当然赚钱的同时，能顺便教最底层的人们一点善恶之心便行了。”
“至于更高的教育？那是学校和父母的事情。”
“……”
这异常熟悉的论调，倒很是让杨秋豁然开朗，顿时让他在纠缠不清的思绪中找到了一丝出路。
真是……差点被忽悠了。
对！
咱就是个俗人！
一直都是！
怎么可能当艺术家呢……
“呼”杨秋长出了一口气，看着曹达桦衷心道：“谢谢！”
“谢谢？谢什么？”曹达桦被弄得莫名其妙，皱眉疑道：“不对啊，你怎么突然问我什么责任感的事，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已然想通了的杨秋，笑着解释道：“没什么大事，就是写了个粤语残片类的剧本，被卜万沧导演给骂了。”
“哦！”
曹达桦顿时眼前一亮，上下扫了杨秋一眼，喜道：“你竟然还写残片剧本？”
“别忘了，我首先是个编剧，写个剧本怎么了。”
“额，不错不错。”曹达桦搓了搓手，讨好着道：“杨兄的编剧能力我是不怀疑的，能让你发愁的剧本，肯定很不错。不知道能不能让我看一下这个剧本，卜导演不要的话，我可以要啊。”
“你要？”杨秋眼珠一转，问道。
“好的话，我就要。”
“要的话现在也没有，你等着，我先去做一个了断。”
曹达桦吓了一跳，一把拉住杨秋道：“了断？什么了断？”
“恩情。”
再一次来到熟悉的泰山，看着面前的这栋小楼，杨秋虽念头纷杂却心下恍然，等下进去把事一说，怕就要离开这里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就算卜万沧不赶他走，他杨秋想来也不好在泰山待下去了。
一路头疼着、踌躇着，杨秋还是来到了卜万沧的办公室门口，犹豫了三分钟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终是轻轻敲响了房门。
叩叩！
“请进。”
听着门里传来的声音，杨秋紧握了一下拳，便推门走了进去。
“杨秋？”卜万沧正趴在桌上写着什么，看见杨秋进来，楞了一下，又低头一边写字一边问道：“有什么事吗？”
杨秋走到卜万沧办公桌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卜导，我想拿回我的剧本。”
呲！
卜万沧那正在写字的笔尖顿时一颤，在纸上拉出了一条墨迹，他愕然地抬起头，问道：“你说什么？！”
“我想拿回我的剧本。”杨秋又静静说了一遍。
“你……”卜万沧刚想说什么，看见杨秋那深沉的表情，忽然静了下来，盯着他问道：“你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了。”
“那你还……”
“卜导。”杨秋忽然打断了卜万沧的话，斟酌了一下后道：“您说这世上，是阳春白雪多，还是下里巴人多？”
卜万沧眉头一皱，道：“什么意思。”
“阳春白雪听了《阳春白雪》，不一定能受多少启发；但下里巴人唱了《下里巴人》，却总有人能学到东西的。”
“混账理论！”卜万沧气不过，站起来怒道：“这可不是你写《下里巴人》的理由！”
“卜导，《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在我看来其实没有高低之分；我曾听人说过，喝咖啡不一定高雅，吃大蒜不一定低俗。我们做事情，虽求高雅，但能做到大俗大雅，就已算很成功了。”
“什么屁话！谁说的？你把那人给我叫来看看！”
这可叫不过来，杨秋苦道：“卜导，俗有错么？”
“废话，俗……”
卜万沧刚准备反驳，却突然脸色一变，竟不知如何下口，思来想去，他自己不也是俗人一枚吗。
“卜导，我认为，只要不是坏的、恶的，尽可由它去，不管它雅俗，看它最后能结出什么果子。”
“……”
卜万沧颓然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黯然问道：“你决定了？”
“决定了！”杨秋点了点头。
“哈”卜万沧低头一声惨笑，拉开抽屉，看着里面的那个剧本，摇了摇头，然后把它拿出来放在了桌面上，看着杨秋道：“拿去吧，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
“应该不会。”杨秋静静地拿起桌上的剧本，心平气和地回了四个字。
“哼，倒是有几分文人的倔强。”卜万沧躺在椅子上训了一句，又问道：“那你打算拿这个剧本怎么办？”
“我想，应该会有人对这个剧本感兴趣。”
“等等！你要离开？”
“嗯。”
“你大可不……”
“卜导，你知道的，咱们……心不齐了，道也不同了。”
“唉”卜万沧长叹了一口气，惋惜着看杨秋一眼，闷声道：“祝你好运。”
“谢谢。”
第086章 副导演王
一场秋雨淋淋汐汐地下了一夜，稍稍缓解了香江近几日的酷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雨水清洗过的慈云山越发的苍翠，一道道昨晚才汇聚而成的小溪流沿着树间静静淌过。山风拂过林间，带起阵阵泥土与青草的气息，一路吹到了山下。
山下的平民百姓们，也难得碰上这么一个凉爽的天气，一大早纷纷爬起来，开始了一天的辛劳。
慈云道某栋五层石屎楼的一楼，年约五十的王妈妈也一大早就爬了起来，瞧着外面天气不错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回到厨房开始做早餐。
身为魔都人，自然吃不惯肠粉虾饺。
于是和点面粉摊上几个大饼，再熬出一锅白粥，蒸上三个鸡蛋，加上自家腌制的榨菜，一桌简简单单的贫民早餐便完成了。
瞧着儿子们的房间还没有动静，王妈妈也不急于一个人先吃。
给炉子添上一把小火，盖上锅盖热上早餐，王妈妈便拿着一张矮凳，走到窗台下面的茶几旁，拿起自己煮的浆糊开始糊起火柴盒子来。
身体不是很好的王妈妈，这是她唯一能找到的适合且能贴补家用的工作。
虽然穷，但她过得很满足。
自从十多年前丈夫去世后，这是她带着三个儿子颠沛流离十几年间，过得最为安心的一段日子。
起码，不会担心哪天不明不白地挨了炮弹。
现在她唯一在意的，便是家里的三个儿子眼看着渐渐都长大了，可家里这么个穷样，怎么样才能给他们说一门好媳妇……
就这么一路胡思乱想着，茶几上没一会便多了一大堆火柴盒子。
这边王妈妈刚糊好一个盒子，抬头看了一下窗外的太阳，皱了皱眉，便擦了擦手放下工具，走到了儿子们的房间门口。
叩叩！
“老二、老三，起床了。”王妈妈叫了一声，听着里面没什么动静，又叫道：“你们上工可别再迟到了。”
这‘上工’一出口，房间里面终于传出了点动静。王妈妈点了点头，转身走到炉子旁，将早餐都盛了出来。
咔擦
没多久，这儿子们的房门便被拉了开来，挤出来两个十六七岁左右的半大小子。
只见这两半大小子倒也符合他俩的年龄，做事都有些粗手粗脚的。
一个光着一只脚手里却拿着一只鞋，一边往大门口处跑一边拿着鞋往脚上套；另一个干脆是裤子都还没穿好，走了两步左脚踩到了右腿裤脚，差点摔倒。
瞧着两人一个劲地往大门处跑，王妈妈急了，喊道：“干什么去？过来吃早餐了。”
“妈，没时间了，我们要迟到了。”终于套好了鞋的老二叫道。
“没时间？不是天天都这个点么？”
“昨天厂子里的张经理说最近单子多，要我们提早一小时上工呢。”
“啊？”
“妈，不说了，我们走了。”
“哎！再急也吃了早餐再走啊，不然一整天不吃东西怎么熬。”
“老三，拿上两个饼，我们路上吃。”
“好！”
瞧着两个儿子拿着两个饼就要夺门而出，王妈妈是又疼又气，听着儿子房间里没了动静，不由得看着老三的背影叫道：“老三，你大哥呢？”
“大哥？他昨晚凌晨才回来，估计还得睡好一会呢。”老三丢下一句话，便远远地跑了开去，不见了人影。
听着大儿子昨晚凌晨才回来，王妈妈不由得有些心疼，瞧着一时半会大儿子还起不了床，她又把早餐端回了锅里热着。
要说这三个儿子里面，她最心疼的，便是这个大儿子。
王妈妈的丈夫去世时，两个最小的儿子还小，浑浑噩噩地不懂事，大儿子也才刚刚小学毕业十二岁。
结果家里失去了顶梁柱，儿子们书也读不成了，老二老三太小干不了活，只得老大跟着他叔叔出去外面干活挣钱，贴补家用。
就是这个十二岁的小孩子，用他那瘦弱的肩膀，撑起了一大半的家。
一直到现在，大儿子还在为这个家早出晚归地拼搏着，看着都累得慌，王妈妈能不心疼么。
王妈妈心疼大儿子累，躺在床上的大儿子王天霖，也是真的感觉很累。
不止身累，心更累。
其实早在二弟三弟起床时，他便已经醒了。
昨天在片场幸幸苦苦的干了一整天，晚上回来的时候，还淋了一身的雨，虽然及时擦了身子，但早上醒来的时候，还是感觉到了额头有一点烫，整个人也晕晕沉沉的。
想来是不小心受凉了……
这么想着，王天霖便裹着一床被子，又昏昏地睡了过去。
就这么一路安静地躺到了中午，太阳终于开始发挥它留在夏末的最后一抹余威，温度渐渐升高，王天霖被热醒了过来。
全身大汗淋漓，不过人却很是清醒。
推开被子伸了一个懒腰，心情有些好转的王天霖闻到了身上的汗臭味，皱了皱鼻子，然后便拿着换洗的衣服，一路奔进了洗手间。
王妈妈瞧着儿子终于起了来，又从锅里把早餐端了出来。
一顿洗漱之后，神清气爽的王天霖从洗手间出来，便坐到餐桌前，端起一碗白粥，就稀里哗啦地祭起自己那早已饥肠辘辘的五脏庙。
王妈妈见儿子吃的开心，自己也有些开心，一起坐到餐桌前，终于自己也吃起了早餐。
嗯……或许叫午餐更合适。
“儿子，听老三说你昨晚凌晨才回来？”吃着吃着，王妈妈看着很是瘦弱的儿子，有些忧心地问道。
“工作忙。”
“那晚上一定要注意安全，最近香江可不太平。”
“好。”
“上次让你看的那李伯伯的外甥女怎么样？感觉还……”
“妈，我还小，这事不急。”
“这事怎么能……”
“妈，咱家这情况，还是等等再说吧。”
“这事不能等，再等……”
“好了，妈，我吃饱了。”本已清醒了的王天霖，又被他妈嘀咕得昏头转向，这下是饭了懒得吃了，站起来就继续道：“妈，我出去干活了，晚上不用等我。”
“啊？这么快，你这粥一半都没喝呢。”
“没事，我瘦，胃口小，已经饱了。”王天霖一边在门口收拾身上的衣物，一边拍了拍自己的肚皮。
“真的？”
“真的。”王天霖点了点头，推开大门，然后摆了一下手道：“妈，我先走了，你自己慢慢……”
“等等，等等！”
“怎么了？”王天霖回头问道。
王妈妈忽然拍了一下额头，看着王天霖说道：“我差点忘了，你叔叔昨晚来过了。”
扶住门的手一顿，王天霖脸色僵了一下，不过马上便恢复了过来，问道：“叔叔来有什么事么？”
“你堂弟阿轩，还有小妹马上要读下学期了，这学费……”
王妈妈有些不好细说，王天霖倒是一下就明白了，点了点头道：“那好，等晚上收工了，我就给叔叔他们送去。”
“那好那好。”
“妈，那没事我就先走了。”
“好，路上小心。”
王天霖一路挥手微笑着告别了母亲，等出了母亲的视野，脸色却一下垮了下来。
他叔叔一直对他很好，当年要不是他叔叔带他出去干活，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想必他们一家也早就散了，也不会像现在一样还能待在一起。
所以王天霖很感激他的叔叔。
就连他现在做电影，也是由他叔叔带入行的。
王天霖的叔叔王鹏毅，二战前也是香江有名的粤语电影制片商，开公司拍了不少片子。不过一次世界大战，把香江的电影事业毁了一大半，他叔叔的公司不巧也包括在内。
战后王鹏毅回到香江，又开始鼓弄起粤语片。
可结果却是拍一部扑一部、拍两部扑两部，没多久便把手里的本钱陪得干干净净，还在外面欠了不少钱。
这下王鹏毅无力东山再起，生活更是随之陷入了一片困境。他本人更是对电影心灰意冷，渐渐淡出了电影圈。
但是没想到，此时早已成年的王天霖，却开始在粤语电影圈混得风生水起。
刚满二十岁，王天霖就当上了副导演，帮着不少导演拍起了粤语电影，未几，便在圈内混到了一个‘副导演王’的称号。
最近一年来，王天霖更是初执导筒，一连拍了八部影片，彻彻底底地在粤语片圈子里扬了名。
虽然粤语片导演赚钱不多，但好歹也算一份不错的进项，王天霖便时常接济着叔叔一家，以此成了习惯。
只是很显然，淡出了影视圈的王鹏毅，并不了解王天霖现在的近况。
站在街角的王天霖，搜遍了全身，也只找到了十七块钱。
就这点钱，别说堂弟堂妹的学费了，恐怕连在学校的餐费都够呛。
王天霖有些发愁，有见过这么穷的导演么？
何家园的房子里，杨秋一把夺回剧本，对着曹达桦怒目而视：“一千块钱，你打发叫花子呢？”
“嘿，一千块钱够多了好不？”曹达桦此时倒是没带着小萝莉，也是大叫道：“你知道现在一个粤语片剧本才多少钱？五百，那还是有人买才行。我给你一千块钱，已经算是顶尖了的好吧。”
“呵！那我谢谢啊。”
“哈哈，不用谢。”曹达桦手一摆，又看向杨秋手里的剧本道：“本子快拿回来，我还没看完呢。”
“滚！”
“嘿！你……”曹达桦头一偏，指着杨秋怒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这本子要是拿出去卖，看看谁会给你出一千的价。”
“我不卖！我自己拍！”
“额……”曹达桦一愣，上下打量了杨秋一眼，尤不信地道：“你自己拍？你有这技术吗？”
“……”
全场一时寂静，杨秋看了看手里的剧本，忽然闪着眼睛问道：“听说你们圈子里有一位很厉害的‘副导演王’，现在过得很苦逼是吗？”
“……你要干嘛？”
“呵呵”
第087章 嘉禾
王天霖的苦逼生涯，已经苦逼了大半年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身为一个导演，这半年来，没人找他拍戏、没人为他拍戏，就连一开始拍了一半的演员，第一天说的好好，结果第二天也不来给他拍戏了。
导演没戏拍，就等于失了业。
所以这大半年里，他一直都流连在一众片场里做散工，日子过得非常紧巴巴。
不对啊！
前面不是说了王天霖近一年不是拍了八部电影吗？
怎么会苦逼呢……
这可不是说错了，这一年王天霖的确拍了八部电影，但那都是在这一年的前三个月里拍的。
所以算算，王天霖每个月拍了多少部电影？
两部半！
看出什么了没有？
这拍的妥妥地可都是‘七日鲜’粤语残片啊！
去年粤语电影圈闹得最厉害的事是什么？不用多说，肯定是粤语电影清洁行动。
这行动一搞就是搞了大半年，倒是把势气都给提起来了。
但是光喊口号可不行啊！
行动行动，不行一行动一动怎么行……
所以，得找几个出名的坏典型抓一抓。
‘银坛铁汉’曹达桦？
不行，这家伙有片场有公司，更重要的是还有钱有关系，不好处理，咱还是眼不见心不烦吧。
咦！等等。
这边竟然还有个‘副导演王’，除了有个退隐江湖的叔叔外，这个穷逼竟然没钱也没关系。
好！
多好的一个靶子，那就他了。
于是被抓了典型的王天霖，正两耳不闻窗外事地，拍他的粤语神怪武侠片呢，突然演员第二天就不来了，然后制片方也不请他了。
一脸懵逼的他，这才发现外面世界已然变了天。
于是失了业的王天霖，开始了他的苦逼生涯。
人性大多本恶。
当你蒸蒸日上时，所有人都来奉承你巴结你，讨你的好处；当你江河日下甚至跌落谷底时，这些人说不定不仅不会扶你一把，甚至还会恶狠狠地踩上两脚。
王天霖以前身为片场之主的导演，身边自然少不了巴结奉承；可等他落下尘埃后，这些人便做鸟兽散。
至于背后嘲讽暗下黑手的事，他也没少遇到过。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王天霖心里憋着事愁着脸皱着眉，一边往着侯王庙的方向走去，一边在心里寻思着，叔叔要的这学费，得找谁去借。
阿潮？不行，他家口子也不少；
广哥？也不行，这家伙天天跑九龙城，钱都贡献给姐姐妹妹了；
小敬？借过了。
阿斌？肯定不会借的。
……
就这么一路想着，王天霖慢慢走到了钻石山。
此时的钻石山，虽没有后世的繁华，但路边的小店和摊贩也是不少。
卖牛杂的、凉茶的、针线包裹的，是一个也不少；开布店米店小饭馆的，更是一个也不缺。
“天霖！天霖！”
王天霖刚走过一家小饭馆门口，里面的老板便从门口探出头来喊了他一声。
闷头不知响的王天霖抬起头看了一眼，对着老板强笑道：“张老板，我今天不吃面，还有事要办。”
要说这家小饭馆也有意思，老板是魔都人，主打的特色却是川川那边的担担面。
王天霖以前片场收工后，路过这里时，就喜欢进去吃一口担担面。
一来二去的，两人便混熟了。
不过此时王天霖囊中羞涩，自然不好再进去吃面，稍稍想了个理由，便打算先行离开。
却那知老板又招了招手，喊道：“不是喊你吃面，是有人找你。”
“找我？”王天霖有些懵逼。
“对对对。”老板点了点头，道：“快进来，人家都等了你半天了。”
“啊？”王天霖甚是惊讶，来不及多想，便一边往店里走一边回道：“好好好。”
这间二十多平的小店里，总共也就放了五六张桌子。平常来店里的吃客，也都是些粗布短褂的劳苦大众。
所以王天霖一进店子里，就看到了与众不同的两男一女。
没办法，他拍粤语片的，能不认识曹达桦嘛……
至于坐曹达桦对面的那一对年轻的俊男美女，男的那是西装革履，女的也是一身镶金旗袍，看着就不普通。
看这阵势，王天霖心下有些惴惴不安，不知这三人找他干什么。
曹达桦看见他，便是一乐，对着那年轻男人道:“你看，我就说吧，在这等，总能遇到他的。”
男子没有回曹达桦的话，反而站起来，看着王天霖饶有兴致地道:“王先生，你好。”
九十年代后期，出现在不少电影里的王天霖，已经变成了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老头；而现在站在杨秋面前的王天霖，却是一个瘦瘦弱弱的年轻人。
果然是时光催人老啊！
“额……，你好你好。”王天霖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请坐。”
杨秋手一扬，比划了一下曹达桦旁边，又道:“鄙人杨秋，是一位编剧，也是……嗯……嘉禾影业公司的老板。”
“……”
此话一出，曹达桦和王天霖倒是没什么反应，倒是坐杨秋旁边的刘靓华美目一瞪，看了杨秋一眼。
这个花心大萝卜，中午还找她想着借钱开公司，还好咱据理力争，一定要入股，不然非得用完就被他踢开不可。
只是这公司的皮都还没有呢，怎么就叫上名了？
而且这名，也没问过她这个大股东啊！
不过嘉禾这名字，刘靓华暗自念叨了两句，好像听着也蛮顺耳的。
只是刘靓华心下还是有些不爽，要不是杨秋今天找她，她还不知道这家伙已经不声不响地离开泰山了。
这不是……拿她当普通朋友么……
不过坐在她旁边的杨秋，心里就没想这么多了。
他给公司取名叫嘉禾，一来呢是因为本来就觉得这名字好听顺耳，二来是他很喜欢嘉禾的制片方式，三来就是既然刘靓华坚持要入股，那咱还是叫嘉禾吧。
谁叫刘靓华本来就是嘉禾的大股东之一呢。
不过最最重要的一点，就纯粹是因为嘉禾的片头好记又好做，而且又够吸引人。
这年头的影业公司，根本就没在公司标志文化上有大加宣传的念头。
那些电影的开头，就是干脆直接文字写着普普通通的电影公司名字；再好一点的，还知道打个公司的图标上去；至于打图标的同时，还放上一段纯粹的片头专属背景音乐，那都是极少数了。
看看人家邵氏，一个‘sb’出来，就知道是邵氏精品了；再看看嘉禾，‘噔噔噔噔’一响，就知道是嘉禾的好片子上映了。
一个简简单单的公司标志，运作得好了，都顶得上你大半个月的卖力宣传。
不过这些标志文化，都是电影公司一部部好电影累计下来的成果；杨秋不确定他能做到哪一步，但是从一开始就做起，总是不会错的。
王天霖听着杨秋是电影公司的老板，心下放松了不少，坐下来问道：“杨老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的。”杨秋拿起桌上缺了半个把的茶壶，给王天霖到了一杯茶，缓缓道：“我这呢，有一部片子，想让王兄弟帮忙导一导。”
“……”
王天霖一阵愕然，脱口道：“我导？你不知道我最近的状况吗？”
“知道啊。”杨秋点头道。
“那你还找我？不怕片子卖不出去？”
“哦，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杨秋笑了笑，解释道：“这部片子，投资人是我，自然不用多说了；至于演员，我手下也有不少，好找；不过导演的事，可就要委屈王兄弟一下了。”
“怎么？”
“这部片子，导演要挂我的名字，王兄弟的话，不知道愿不愿意化名挂个副导演？”
王天霖挑了挑眉，身在粤语电影圈的他，倒是一下就弄明白了杨秋的意思。
不过这种情况他可是见多了，身为副导演王的他，到现在为止，都不知亲手代替多少不称职的导演导过戏。
这种事，都见怪不怪了。
瞧着王天霖脸色古怪，杨秋又道：“至于费用嘛，王兄弟不用担心，就按着导演的费用来。要是王兄弟不放心，还可以看看剧本的质量，再决定到底……”
“等等，这个……”王天霖忽然打断了杨秋的话，踌躇着问道：“我想问问，导演费多少钱？”
“额，两千。”
“我接了！”
“啊？王兄弟不用先看一下剧本？”
“看什么剧本，不用。”王天霖端起茶水一饮而尽，理直气壮地道：“不怕你们笑话，我拍电影就是为了钱，老板叫我拍什么就拍什么，所以啊这剧本怎么写就怎么拍，我现在看不看没关系。”
果然儿子随老子！
“不过……”
杨秋心里刚吐槽了半句，忽然又听见王天霖转了个弯，忙追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你们这个导演费，能不能先预付了？”
第088章 选角
这年头拍粤语残片，可比拍国语片和精品粤语片，要方便多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因为大量的‘一片’电影公司，也就是所谓只拍一部电影卖完钱就关门的电影公司盛行，也催生出了不少所谓的包办电影中介公司。
这个中介公司是干啥的呢？
就是只要你拿着钱上门，没有剧本没关系，没有导演没关系，没有片场、没有工作人员也没关系，就是什么都没有也没关系，他们统统帮你搞定，你就等着拿电影成品就行。
当然，没人傻到真的只拿着钱上门。
为了保证电影成品能卖出去，起码剧本得是自己找的，导演也是要靠谱的，不然就等着被中介坑死吧。
既然请了王天霖这么个‘副导演王’拍片，杨秋当然要人尽其用，把剧组的杂事都交给了他。
而王天霖也有相熟的中介公司，杂事其实也万事好说。
不过就演员来说，却成了一大难点。
男主角杨秋自然当仁不让。
杨秋倒是想让着来的，卓别林式的主角太毁他英俊潇洒的人设。但备选的李汉祥一还不会粤语，二来长得太黑不好化妆。
所以，只得放弃了。
女主角这次就不能是杨萌了，这缘由其一自然是她和泰山的合约还没完，杨秋不好上门去找卜万沧请人；其二更重要的缘由同上，刚来香江没多久的杨萌并不会粤语。
他们要拍的《滑稽时代》，本质上就是一部质量好一点的粤语残片。
要是拍成国语片，估计在这个国语文艺片流行的时代，会被骂翻天，然后惨死。
而拍成粤语片，起码还有这么大一片受众可以接受。
倒不是杨萌不可以演，后期配音也就是了。
但是为了一部粤语残片还专门花钱找配音，那就真是钱多没地方烧了。
所以理所当然地，女主角便落在了某位大金主身上。
这也是刘靓华非常乐意投资杨秋新电影的原因之一。
至于电影里的探长、坏人头子还有酒鬼高手之选，便由着曹探长、程纲和高立出演了。
但是更重要的主角之一孤儿小男孩，却难住了杨秋众人。
这年头香江童星可是个稀缺货，女童星倒是有那么一两个，适合的男童星倒是一个也没有。
最后还是刘靓华提醒了一句，说是上次泰山拍《女人与老虎》时，虹薇带着一个小男孩过来探班，感觉那小孩挺机灵的，应该可行。
这倒是喜出望外，杨秋也想起那个叫他‘哥哥’的瘦弱小男孩来。
所以这天一大早，杨秋和王天霖就带着一些点心补品，来到了秀竹园道。
“你们，来就来嘛，带什么礼物。”脸颊有些消瘦的严桦帮着他们开了门，看着他们手上的礼物笑道。
杨秋也笑了笑，提起礼物道:“哥，这是给嫂子补身子的，没你份，你可不能偷吃。”
“咳咳”
严桦忽然咳嗽了一下，捂着嘴巴笑道:“我最近正在减肥，不偷吃。”
“那可说不定，万一……”
杨秋刚说了半句，门道里忽然蹒跚着走过来一个两三岁左右的小男孩，呼地一下抱住了严桦的大腿，抬起萌萌哒的眼睛看着杨秋手里的礼物。
“……”
严桦宠溺地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介绍道：“这是我家老三纬年。”
“哦哦。”杨秋点了点头，低下身子招呼道：“你好，小朋友。”
……
杨秋好意打招呼，哪知小男孩极不给面子，忽地一下就藏到了他父亲身后，露出半个脑袋异常谨慎地看着他。
这小家伙，警惕心还不小。
瞧着杨秋一下不尴不尬地愣在了那里，严桦笑了一下，赶紧招呼道：“先进来坐先进来坐。”
“好好。”
杨秋摸了摸鼻子，便一脸尴尬地和李汉祥进到了屋内。
这一进到客厅，便看见虹薇正挺着个大肚子仰躺在沙发上，眼眶微红，手里还拿着一条手帕擦拾着眼角。
旁边一个佣人打扮的阿嬷脸色也不好，瞧着杨秋两人进来，拍了拍虹薇的手背，又忙站了起来，然后跑去了厨房。
这气氛，感觉有些不对啊！
杨秋暗自和李汉祥对视了一眼，这才招呼道：“虹姐，好久不见，身体感觉怎么样？”
“还好还好。”
虹薇回了一句，便挣扎着要坐起来，严桦赶紧跑到旁边扶了一把，还塞了一个垫子在自己老婆身后。
瞧着都安顿好了，虹薇轻笑道：“你们两个今天怎么来了？”
“额……，这不是自从虹姐怀上了，我们就没来看过你吗，所以今天难得有空，就过来看看。”杨秋客套着满嘴跑起火车来。
“你们这话，我可不信。”虹薇笑了笑，直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
“咳咳咳咳”
虹薇的话还没说完，旁边的严桦又是捂着嘴一阵咳嗽，瞧着丈夫难受，虹薇赶紧握住了丈夫的手臂，一脸担忧道：“你感觉怎么样？要是……”
“没事没事。”严桦摆了摆手，朝妻子笑了笑。
“额……”杨秋看着严桦脸色感觉有些不对，问道：“哥这是生病了？”
虹薇愣愣的没有答话，倒是严桦对着他俩笑道：“没事没事，小病而已。对了，你们两个今天来，咳，究竟有什么事？不妨说出来。”
“……”
“我和你们虹姐能帮忙的，一定帮。”
“……”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杨秋顿了顿，实话实说道：“其实哥、虹姐，这次来，我主要是想找鸿年的。”
“鸿年？”虹薇和严桦面面相觑，感觉甚是莫名其妙。
“嗯！”杨秋点了点头，解释道：“我打算拍一部电影，里面有个小男孩的角色，感觉鸿年很合适，所以想过来问问，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
“这……”
严桦有些发愣，想了想皱眉道：“这……我们得先看看鸿年自己怎么想，实在不好现在就做主。”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也就是先来问问。”杨秋点头应了一句，继续说道：“不过二位放心，要是鸿年答应了，我们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那好吧，不过鸿年现在在上学，那我和你们虹姐等他放学回来后再……”
“等等。”虹薇忽然打断了严桦的话，饶有兴致地问道：“你们这个戏，剧本带来了吗？”
“带了带了。”
不知虹薇葫芦里卖着什么药，李汉祥赶紧点了点头，从皮包里摸出稿本站起来递给了虹薇。
看了看故事梗概，又随手翻了两下，虹薇倒是初略了解了一下故事，又问道：“我们鸿年还是主角？”
“嗯，主角之一，比女主角戏份都重。”杨秋答道。
“那我们鸿年接了。”
“咳咳，小薇，我们还没问过鸿年呢。”严桦在一旁皱眉反对道。
“我是母亲，知道鸿年的性子。”虹薇对着严桦强笑道：“我知道，拍戏他肯定也是愿意的。两个演员的儿子，能不喜欢演戏么？”
“可是……”严桦颇为不好意思地看了杨秋一眼，低声道：“鸿年一个人在外面拍戏我不放心。”
“谁说一个人了，你不是可以陪他么？你现在……又接不了戏。”
“我陪他？谁陪你？”严桦瞪大了眼睛问道。
“家里不是还有吴婶么，再说了……”虹薇忽然脸色一暗，语气沉沉地道：“你这病，医生也说了，让你多走走多看看，心态很重要，现在这整天窝在家里陪我这个大肚婆，我怕……”
“……”
虹薇的话没说完，严桦也没了声语，瞧着两人莫名的神色，杨秋和李汉祥都感觉有些不对劲。
只是一直当他俩离开时，也不知这两口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089章 萝卜大棒
“不行不行，这片子我拍不了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天一大早，王天霖就拿着一大叠稿本，找到了杨秋当做临时办公室的家里，还不等坐下，便怨气四溢地叫起了苦。
杨秋为了公司经费的事，已经头疼好几天了，此时见着王天霖又闹起了矛盾，不由得又头疼起来，问道：“怎么了？”
“还怎么了？你看看，我给你审核的分镜头脚本，你改成什么样了？”
要说王天霖还真不愧‘副导演王’这个称号，他可是杨秋在香江看到的少数几个拍戏之前，就认真画好了分镜头脚本的人。
你们可要知道，这时代别说分镜头脚本了，更甚者有的导演拍戏时连剧本都是现写的。
难怪王天霖拍戏拍得又快又好……嗯……当然这个‘好’字是对于粤语残片来说的；有了分镜头脚本后，便能在开拍之前先把影片在脑袋里过一遍，能不又快又好么。
杨秋原先交给王天霖的，也只是一沓剧本，他本想着王天霖应该和别的粤语残片导演一样，按着剧本拍就行，至于电影镜头之类的，开拍之前大家商议着就好。
没成想第二天，带着一副熊猫眼的王天霖，就交给了他一叠分镜头脚本。
杨秋很是惊讶，要知道王天霖可一直是自学成才，现在就能想着并写完一出分镜头脚本，可算是极度努力的人了。
只不过王天霖交给杨秋的脚本，却让他有些不满意。
出了什么情况？
却是因为这年头拍粤语残片资金不足，讲究的是省钱省物省力，具体到某些表现细节上，一个镜头数目便能体现出来了。
寻常一部国语片或者精品粤语片，各种镜头从开始到结束，加起来起码都有四百个左右；而粤语残片呢，一百是寻常，有个两百的镜头就可以算很良心了。
当然更厉害的粤剧片，一镜到底也是经常的事。
所以当王天霖交上来的分镜头脚本，只有着一百五十多个镜头时，便一点也不奇怪了。
谁叫他本来就是拍粤语残片的……
只是这镜头一少，电影的表现力便显得有些不足，本来特写更好的你给个近景，本来远景更好的你还来个近景，全部都是凑合着就ok了，这怎么行！
所以杨秋一看完脚本，便皱着眉，也花了一晚上时间，给改了个面目全非。
分镜头的数目，便从一百五十多个，直接爆涨到了三百六十多个。
这下，杨秋终于顺眼了。
只是他这边顺眼了，王天霖那边却不干了。
“你一下加了这么多镜头，不是说加便能加的，这么搞，我们拍电影的时间起码增加了一倍，这得多花多少钱。”
“钱？！”杨秋揉了一下额头，道：“八万够不够？”
“八万怎么可……”王天霖刚说了半句，忽然愣了一下，然后立马瞪大眼睛问道：“你要花八万拍这片？”
“嗯，我算了下，八万虽然够，但是应该有些吃紧，不过究竟能不能这个数拍完，还得看你的本事了。”杨秋有些默然地说道。
嘉禾的资金有些不足，那是肯定的。
算算杨秋自己手里的资金，也就个万把块左右；至于大金主刘靓华，现金流早已给泰山占去了；现在泰山这样子，自然也是不好意思退出来的。
所以这次投资嘉禾的十万块，也不知那个傲娇小丫头又从哪找来的。
总共十一万的资金，除了拍电影外，到时候还要戏院的包底费以及外埠发行费，真的是捉襟见肘了。
杨秋这两天为了这十一万怎么用，那计划是做了一份又一份，脑细胞都不知死了多少。
“你疯了，真疯了，八万拍个粤语残片？”王天霖还是一脸的不信。
“谁说我要拍残片了？”杨秋拿起脚本拍了拍，道：“你家的残片有三百多个镜头？”
“……”
王天霖暗自吞咽了一口口水，看了看脚本，又看着杨秋道：“你们真没打算拍残片？可这剧本……”
“剧本怎么了？”
“剧本……感觉有些胡闹啊。”
“我一直有个疑问，你们这些‘旧’电影人看电影，是不是纯粹只分为有意义的和没有意义的？有意义的就叫好，没意义的就叫残？”
“……厄，好像……”王天霖揉了揉脑袋，应道：“的确是的。”
“……”
“不对吗？”
“你们为什么就不能有一种纯娱乐片呢？”
“纯娱乐？”
“没什么意义，纯粹好看，看时哈哈大笑，看过便忘的那种。”
“那不就是残片么？”
“呸！”杨秋恨恨道：“残片那是看过就骂。”
“……”
“你们……真不是‘一片’公司？”王天霖又指了指这间宿舍，转移了话题。
杨秋一脸黑线，道：“只是暂时资金不足而已。”
“那……”王天霖顿了顿，忽然道：“我要加导演费？”
“为什么？”
“你现在拍片时间起码长了一倍，钱肯定要多啊。”
“不行。”
“为什么？”
“香江的导演费都是按部来的，什么时候按时间算了？”
“……”
王天霖自知无言，摸了摸脑袋一屁股坐了下来，闷闷道：“这下亏大了。”
“亏大了？”杨秋讽然一笑，道：“你不会一直打算拍粤语残片吧？”
王天霖撅了噘嘴，丧气道：“不拍还能怎么办？再说了，现在残片都没人找我拍了。再不乘着有点名声多赚点，以后怕是连粥也喝不上了。”
“你粥喝不喝得上我不管，但是你要是按着拍残片的态度来拍我这片子，你还是哪来回那去吧。”
“杨老板，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王天霖听着杨秋态度一变，有些呐呐不敢言语。
杨秋摆了摆手，道：“我不管你什么意思，这家嘉禾，我还是想着做大做强的，所以第一部作品，即使你不放在心上，我也会放在心上。”
“杨老板，你放心，这次拍片，我一定把拼尽全力，拿出最好的片子给你，你就等着看好吧。”被杨秋一激，王天霖倒是有些激动了，拍着胸脯下保证。
“可以，我等着。”
杨秋应了一句，仰着头继续道：“只有片子拍好了，才能赚钱，赚了钱才能拍更多的片子，所以这一次容不得我们马虎。而且，你也知道你现在的情况……”
“在这里，我可以给你一个保证。”杨秋按了按额头，郑重道：“只要这片子拍得好，我还继续找你做导演。”
“杨老板！”
王天霖感动万分，这锦上添花到处有，雪中送炭世间无，杨秋的一番话倒是让他鼻子都酸了，站起来红着眼眶道：“谢谢！”
“不用，你拍好这部戏就是对我最大的谢谢。”
这萝卜加大棒的政策，杨秋第一次用得这么正式，还真是好使。
王天霖上午从杨秋处离开后，就跟打鸡血似的开始到处跑，联系中介公司、看片场、选工作人员、试设备的忙得不可开交。
只过了一个多星期，《滑稽时代》便在侯王庙对面的华南片场开机了。
第090章 猪脑子
“姐姐你真漂亮，如果你真的是我姐姐就好了，你一定会常常给我东西吃。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片场搭建的牢房里，一脸脏兮兮的严鸿年小朋友，正可怜巴巴地对着坐在旁边的刘靓华念台词。
要说这小家伙不愧是演艺家庭出身，身上的表演细胞是天生就来。
杨秋等人开始还担心着，万一这小家伙前两天表演进不了状态，会不会耽误拍戏。
没想到这家伙第一天演哭戏，这嘴巴一撇泪就下来了。
这可比当初还没进永华之前的杨秋强多了。
刘靓华听到小家伙这话，顿时眼眶红了一些，拿着鸡腿递给小家伙道:“你吃吧。”
“姐姐你真好。”
这位大金主毕竟也在泰山学了这么久了，基本功底还是有的。再说这部戏里女主角就是个花瓶角色，也不用多少演技。
因此两人的表演很是顺利。
“咔！”
王天霖大喊了一声后，便看着旁边的杨秋，瞧着杨秋默不作声没有意见，这才朝着一厂子的工作人员喊道:“大家休息十五分钟。”
哗啦啦的一阵吵闹，人群便做鸟兽散，休息的休息，扯蛋的扯蛋起来。
一直守在一旁严桦走上去，拉着儿子走到一旁，说起了悄悄话，想来是又在教孩子怎样演戏了。
刘靓华蹦蹦跳跳地跑到杨秋身边，仰着头笑问道:“我演的怎么样？”
这傲娇的小丫头……
杨秋眨巴了两下眼睛，扯着因为化妆涂得有些白里透亮的脸夸道:“还不错。”
“谢谢！”丫头扭捏着接受了杨秋的称赞。
刘靓华的演技，老实说，其实比不上杨萌。
人家杨萌出演《暗恋桃花源》时，虽然还不到二十岁，但那演技，却可以在女话剧演员、青年云之凡和老年云之凡之间无缝切换。
表演得让人看不出一点‘本人’的味道。
但是刘靓华……
杨秋感觉她就是在本色演出，熟悉她的人，都可以在表演中看到很深的刘靓华自己的影子。
就跟后世某些流量明星差不多，感觉演什么都在演他们自己。
这都是演技不到家的表现。
当然，虽然这样不好，但对一个花瓶角色，杨秋也懒得细究了。
毕竟他现在耗不起……
应付走了刘靓华，杨秋又和王天霖交流了一下刚刚拍戏的心得，便寻摸着走到了严桦跟前。
跟前不久刚去他家里看望的时候比起来，杨秋总觉着严桦又瘦了几分，人也有了一丝病态。
想着当时虹薇的那番话，总感觉有些大事不妙。
“严大哥，又在教鸿年演戏呢？”杨秋瞧着嬉笑正欢的两父子笑道。
“是啊。”
严桦温和地摸了摸小鸿年的头，很是慈爱的看着小孩在他怀里啃着鸡腿，缓缓道：“我家老大读书倒是聪明，可就是不喜欢演戏。现在老二才算得上‘子承父业’，我打算乘我能教的时候，就多教点。”
“那好。”杨秋拍着小鸿年的肩膀，鼓励道：“那严大哥就好好教，将来咱们小鸿年，再来个‘子承父业’，出一个香江影帝。”
“哈哈哈，咳咳，谢你吉言！”
“厄”小鸿年忽然打了一个长长的嗝，艰难地咽下嘴里的一大块鸡肉，看着他爸道：“爸，我要喝水。”
“好，走，我们去茶水间。”
瞧着两父子渐渐走了开去，杨秋眉头紧锁，感觉事情有些不妙。
想了一番还是毫无头绪，杨秋摇了摇头，便打算离开。
忽然，杨秋眼角的余光里，便瞄着导演椅那里站了一个黑头大汉，正假模假样地拿着分镜头脚本，一顿乱看。
“李汉祥！”杨秋大喊一声。
黑脸的李汉祥吓了一跳，抬头扫了半圈才发现是杨秋叫她，忙合上剧本回道：“啊？哦？哥？什么事？”
“过来一下！”
“额……，好。”李汉祥没法，只得依依不舍地放下脚本走了过来。
杨秋倒是没管他拿着脚本乱看的事，把头一仰，点了点头茶水间的方向，问道：“你知不知道严桦严大哥究竟得了什么病？”
“什么病？”李汉祥摸了摸后脑勺，摇头道：“不知道。”
“你不是影坛么？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李汉祥瞪大了眼睛，愕然道：“什么？！谁取的这外号？！这不是埋汰人么。”
“咳咳”杨秋一阵假咳，转移话题道：“少废话，你到底知不知道严大哥怎么了？”
“老天爷在上，我是真不知道。”李汉祥举着手发誓叫屈道：“我只知道严大哥好像病得不轻，还推了一部和小咪姐的戏呢。”
“这样啊……”
“咳咳，哥，咳咳”
杨秋还在摸着下巴想严桦到底病得多重，站他前面的李汉祥忽然握住拳头一阵猛咳，瞧着这家伙黑光满面的样子，显然不像生病了。
“你也病了？”杨秋挑眉道。
“哥，你背后。”杨秋努了努嘴，说道：“看看大门口是谁。”
“什么鬼？”
杨秋皱着眉头一阵疑惑，转头朝着大门看去，就瞧到了高高大大的罗四维，正站在大门口瞧着他。
这一刻，杨秋感觉自己也病了。
显然罗四维已经发现杨秋看他了，因为罗四维那张本无表情的大脸上，已经挂上了一丝嘲笑。
“哥，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你神经病，找不痛快啊。”杨秋转回头眼一瞪，决定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不理那个麻烦。
“……额……哥？”
“什么？”
“不痛快过来了。”
“什么！”
杨秋猛一回头，便看见高高壮壮的罗四维已经站在了他背后。
“杨秋，看来你真是神经病了。”罗四维背着手，看了看四周，讽道：“你半路跑去学写歌不算，现在还拍起了粤语残片，堕落啊堕落啊。”
“……”
“怎么，你现在已经落魄到这个地步了么？要靠拍粤语残片为生，要不要我说说，给你在凤凰……”
“等等！”杨秋忽然脑子一顿，急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说什么？”罗四维被杨秋的语气唬得一愣，犹疑着说道：“说你落魄到……”
“不对不对，后面点！”
“粤语残片？”
“不对，还要后！”
“凤凰？”
“……”
长凤新啊长凤新！著名的长凤新，长城出了这么久，终于把凤凰给等出来了。
额……不对，等等！
杨秋忽然上下扫了罗四维好几眼，一脑门子的疑惑，就这家伙的做派……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左派啊？！
上次罗四维能跑去左派的南国影业拍片，杨秋就一脑袋浆糊了，怎么现在罗四维还攀上了凤凰？
不过杨秋在这边疑神疑鬼，对面的罗四维倒是毫不在乎，继续装逼道：“凤凰影业，你现在可能还不知道，刚开的公司，不过老板呢，来头就不小了，正是咱们以前永华的大导演朱仕麟先生，朱先生在影坛的地位那可……”
“咳咳！”
杨秋一阵假咳打断了罗四维正浓的谈兴，挑眉问道：“这么说，你现在加入凤凰了？”
“额……”兴许是这话戳到了重点，罗四维眼神一阵乱转，面色尴尬地解释道：“这不是和永华合约还没到么，不过快了！”
罗四维扬起右手大拇指了指门外，得意道：“我今天就是陪凤凰的尹俊杰导演来选片场开片子的，等到了开片的时候，我永华的合约估摸着也刚好到期了。”
“……”
这娃，就没长脑子么！
杨秋实在看不下去了，缓缓问道：“你知不知道，张善昆拍了一部国语新片《新婚二十四》小时。”
“……”罗四维实在没想到杨秋的话跳跃性如此大，颇有些脑子跟不上的问道：“他张善昆的片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哎”
杨秋长叹了一口气，解释道：“这个片子，因为违反大陆刚发布的《国外影片输入暂行办法》，没有拿到发行许可。”
“……”罗维现在倒是满脑子浆糊了，问道：“所以呢？”
所以你个猪脑子！杨秋无力吐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