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二傻喜剧
不过……
尔咣也的确能有这么大口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然这‘尔爷’的名头，是随便乱叫出来的么！
门口的两人一路谈着话便一路走了进来，尔咣显然没预料到虹薇家里有客人，看见杨秋时还微微愣了一下。
杨秋倒是立马站了起来，颔首招呼道：“尔爷。”
“额，你是、你是……”尔咣细想了两番，终于认出了杨秋，恍然叫道：“你是杨秋杨老板！”
“正是在下。”
“哎呀哎呀，久仰久仰。”尔咣立马走上来，握住杨秋的手道：“杨老板的《天仙配》实在是拍的好，我都看了好几遍。”
“哈哈，谢谢尔爷捧场。”
“应该的应该的，请坐。”尔咣松开杨秋的手，朝着沙发很是自在地比划道：“请坐，咱们坐下聊。”
“好。”
杨秋有些拘谨地坐了下来，和程纲一路畅聊了起来。
要不说尔爷就是尔爷呢，说话做事颇为大气，聊天时也很会搭话，没过三分钟，初次和尔咣聊天的杨秋，就彻底地放了开来，和尔咣随意地聊了起来。
这越聊，杨秋就越知道李汉祥为什么会自动放弃了。
不是自己不努力，而是对手太强了！
这尔咣说话幽默、做事大气、待人热诚，最重要的本事还大，就李汉祥就黑不拉叽的样子，还没上场呢就矮了一大截，如何不自惭形秽。
听说现在李瑛还一个劲地在关照虹薇母子，这丫的估计也就是个陪跑的。
别的不说，就名声来看，起码尔咣就比李瑛好多了。
再加上人家尔咣会来事啊！
瞧瞧这尔咣，隔三差五地就往虹薇这跑，殷勤的不得了，听刚才的意思，还想着帮虹薇继续找工作呢。
再看看李瑛……
这家伙现在在外面一心地拍片子，满脑子都想着拍一部电影出来，拿票房收入给虹薇母子做以后的生活费。
但是，你别一连十天半个月不露一次面啊。
就算这电影票房收入再高，到时候又如何斗得过熟门熟路的尔咣？！
尔咣自是不知道杨秋脑子里转了不少弯，还是一个劲地和他聊着天：“听说杨老板以前也是永华的？”
“嗯，永华第一届演员训练班学员。”杨秋点头应道。
“哎呀呀！”尔咣一声长叹，假意哀道：“永华错失一员大将啊。”
杨秋轻轻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地笑道：“尔爷，此话也难说，我不离开永华逼自己一下，说不定现在还是一个演员呢。”
“就杨老板你这外形，做演员现在应该都是香江的头牌小生了。”
“哈哈，谢谢尔爷的谬赞。”
“诶，这可不……”
‘呜哇呜哇哇’
兴许是两人的说话声大了些，吵到了有些嗜睡的姜慧敏小丫头，这个还躺在摇篮里的小家伙扯着小嗓门，就惊天动地的嚎了起来。
顿时便打断了杨秋两人的谈话。
尔咣赶忙站起身跑到摇篮边，抱起了哭得正嗨的小丫头，摇来晃去地哄睡起来。
颇有一副……
不过虹薇这时也从厨房里跑了出来，赶紧伸手从尔咣手里接过了小丫头。
“好像是尿了……”尔咣站在旁边小声道。
虹薇伸手摸了摸，赞同地轻点了一下头，便抱着小丫头直往卧室而去，想来是去换尿片了。
尔咣瞧着没他什么事了，又一屁股坐了下来。
看看这混的！
要是别人不知底细，保准以为他们是一家人。
这尔咣倒是没觉得刚刚有什么不对，随口便问道：“杨老板，你这次来找虹……虹薇有事？”
“嗯，我这新片子有个孩童的主要角色，想找小倡年出演；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把虹姐，还有老大皓年和老四纬年都叫上，客串一下。”杨秋直言不讳地道。
尔咣点了点头，欣喜地赞道：“这倒是个好事情，这人啊，一旦忙起来，便什么事也不会去多想了。”
“所以……尔爷就想多给虹姐找点活干？”
“是啊。”尔爷默然地点了点头，忽然很是感兴趣的问道：“对了，杨老板，你的新片子叫什么名字？”
“《小鬼当家》。”
“？”
“一部二傻类的喜剧。”
“喔。”
二傻喜剧，是指以两个男性谐星为主要角色的喜剧电影，港片当中有不少此类型的电影，可谓自成体系，也因此产生了不少明星拍档。
比如最有名的便是星爷和吴孟达两位了。
当然还有许氏四杰的不少作品，也可归于此类，比如《半斤八两》《鬼马双星》；及至新艺城的麦嘉搭档石天出演的《欢乐神仙屋》和《疯狂大老千》；还有后来的‘德宝二傻’岑建勋与吴耀汉的《神勇双响炮》等等。
总之以上这些，都可算是二傻电影，由此可见二傻电影在香江的影响之大。
至于为啥这类电影会叫二傻喜剧，这就得从1935年香江上映的《二傻出城》说起了。
《二傻出城》，是一部揭露乡村陋习讽刺城市阴暗的黑色喜剧粤语电影。
由于片子拍得还不错，所以当时电影的票房也还很是令人满意。于是后来电影公司的老板又接着拍了第二部《二傻偷鸡》，结果没成想票房也是大卖。
接着，‘二傻’便完蛋了……
还没等原来的电影老板想出第三部拍什么，一堆《二傻卖猪》、《二傻占卜》《二傻想吃天鹅肉》的跟风片就喷涌而出。
就跟‘粤语残片’由贬变褒一样，这个词本来是来骂粤语烂片的，结果最后却成了一代香港人对四五十年代老粤语片的美好记忆。
三十年代的‘二傻’也同样如此。
不过说起《二傻出城》，就不得不提起这部电影的制片公司。
所以杨秋便直接对尔咣问道：“对了，尔爷，你在香江影坛混了这么久，不知道大观影业的老板赵树深你熟不熟？”
“赵树深先生？有过一些交情。”尔咣思索了一下，问道：“怎么，你要找他？”
“嗯，我想租他的片场和设备拍拍戏。”杨秋点头应道。
“租片场？直接找片场厂长就好了啊？”
杨秋笑了笑，解释道：“我和大观的厂长李行之间有些膈应，怕不会那么容易。”
“李行？”尔咣一愣，随即笑道：“哈，这你放心，李行现在早不是大观的厂长了，现在的大观片场由赵老板的胞弟赵树泰打理着呢。”
“啊？那李行呢？”杨秋愕然问道。
“这家伙手脚不干净，早就被开了。”
第152章 孙大炮第二
李行那家伙手脚不干净被大观影业开除，并不是因为他贪污《女人与老虎》的发行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卜万沧几乎都快把这事忘了……
而是因为李行这家伙照方抓药，又有如前例的坑了另一个人。
这个人叫岳峰。
岳峰是谁呢？
此人是三四十年代魔都有名的导演，李俪华的成名作《三笑》就是他拍摄的，在当时的上海影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不过岳峰也是倒霉，抗战快结束的时候，他正在东北那块组了个话剧团演话剧，没成想川喜多长正邀请他去北平帮忙给华影搞改革。
川喜多长正的人品如何前文已有赘述，便不再多说了。
反正岳峰这家伙也是个看不清时势的，在川喜多长正的盛情邀约下，还真就加入了华影，顺便还拍起了电影。
只是这电影拍到了一半，那天他们还在颐和园取外景，就听到了霓虹投降的无线广播。
然后，这电影就没了下文。
接着岳峰也跟着张善昆一起，背上了个汉奸的名头，一度成了难兄难弟。
不过比起张善昆的逃离经历，岳峰的事算是有趣多了。
因为这位爷虚晃一枪，还不等法院抓他的人跑上门来，便由北平跑到天卫，碰碰运气地报名了蓝军十三军第八师的文工团。
结果，还真让他进去了！
而且他岳峰不只进去了，还一进去就当上了文工团团长。
转眼间，这丫的就由一个榜上有名的‘汉奸’，变成了一位忠君护国的蓝军战士，还官至上校军衔。
自然这想要抓他的人，便很快没了下文。
岳峰便也转危为安……
不过一等此事了解，这丫的又把军服一脱，蓝军那边也不管了，就回到了魔都又拍起了电影。
接着便一直到49年，魔都不稳，张善昆建立长城，要拍一部创业作，便把岳峰由魔都请到了香江，拍摄了电影《荡妇心》。
后来，他又陆陆续续在长城拍了两三部电影。
及至去年底，岳峰见自己身上攒了点小钱，便和着老婆罗兰（不是龙婆）组了一个独立制片公司‘大方’，想着自己给自己拍电影。
于是叫上一帮长城的老朋友，两口子一导一演省之又省的花了七万块，在大观片场拍了一部名叫《小楼春晓》的电影。
电影拍好了总要上映吧，但岳峰一来香江便入了长城，哪来的发行门路。
所以电影星马地区的版权就直接卖给了国泰，至于香江和外埠的发行，便交给片场的厂长李行。
然后就跟着《女人与老虎》的结局一样，国泰和李行看了这种初当老板的毛头导演，岂有便宜不占之理。
《小楼春晓》的结局，是岳峰总共只拿到手了五万港币，算上包底费及其他杂七杂八的费用，纯亏四万港币。
李行这下捞得，比上次的《女人与老虎》还狠。
岳峰可比卜万沧年轻气盛，又没有气得卧床两个月，如何能忍得住，不久就大闹了一顿大观片场。
一直不管片场实务的赵树，这才知道李行竟背着他做了这么多事，便直接把他给开了，然后又自己掏了点钱赔给了岳峰，才把此事压了下来，没有大范围的传开。
至于为什么杨秋要租大观片场，而不是一直合作良好的友侨？
当然不是因为友侨设备老化。
而是因为他杨秋这次，想拍一次彩色片！
此时全香江出产的电影，基本99.5%的都是黑白片，就连杨秋前面拍的几部也是。既然他想拿着《小鬼当家》去美国碰碰运气，肯定是不能用在美国现在已经有些势弱的黑白片。
那就是有些找死了。
《滑稽时代》用黑白模式，还可以在宣传时说致敬经典。但如果《小鬼当家》也用着黑白色，怕是美国那边就没几人关注了。
而香江现在唯一能拍且能洗印彩色胶片的地方，便是位于钻石山的大观片场，这占0.5%的唯一一部彩色电影，便是大观影业拍摄的。
再远的能拍彩色电影的地方，便只有霓虹了，但那显然不现实。
至于赵树深此人，其父是华侨领袖、旧金山中华会馆的董事兼司库，所以从小便衣食无忧，一路在美国接受教育长大，还曾在好莱坞学习摄影、布景等专业技术。
三十年代初期，他便在美国创办大观影业，专拍粤语片。
后经友人劝导，没多久赵树深便将大观迁到香江，顺便建立片场专供拍片之用。自二战后彩色电影在美国渐渐兴起，赵树深也深受影响，这两年购置了一系列机器，开始在大观片场研拍起彩色片来。
虽然进度不算太好，但比起现在全中国的影人来说，却是已经先进了一大步了。
隔日上午，经由着尔咣的引荐，杨秋终于在大观片场见到了赵树深。
此人年近五十，留着一头寸发，眉毛短而厚，脸型稍圆，看上去有一副滑稽之感；跟在他身边的，却不是其胞弟赵树泰，而是一个二十来许的妙龄女子。
此女名叫丽儿，是赵树深的红颜知己。
这个丽儿也是美国出生，母亲是粤剧和电影迷，所以自小也是深受粤语大家的教导，能唱不少粤剧，从小便在旧金山的‘大中华’以及‘大舞台’剧院表演粤剧。
及至九岁登台表演时，被时龄二十九的赵树深看上……呸，发掘！参演了赵树深的电影《歌侣情潮》，由此跨入了电影界。
前年香江时局渐稳，赵树深便把丽儿也带来香江，捧着拍起了电影。
赵树深显然对杨秋很是热情，甚至亲自从办公室里迎了出来：“杨老板，欢迎欢迎，欢迎至极。”
“赵老板，打扰了。”杨秋颔首应道。
“哈，不打扰不打扰，昨晚接到尔兄的电话，我就一晚上没睡着过。”赵树深轻扶着杨秋的肩膀，一边往办公室走去一边道：“杨兄可是第一个主动找我拍彩色电影的人，我深感荣幸啊。”
“怎么？这么好的技术，就没人找过赵老板吗？”
“杨老板你想多了，现在这香江这东南亚，哪里不是黑白片的天下，其他人又废个哪门子劲，去拍多耗钱的彩色片呢。”
“那看来我得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了。”杨秋笑道。
“不不不……”赵树深摆了摆头，畅道：“螃蟹我可是早就吃了。”
“味道怎么样？”
“一般般。”
杨秋忽然停了下来，皱着眉问道：“赵老板，能带我去看看这螃蟹吗？”
“看螃蟹？好好好，走，咱们去试片室。”赵树深拐了个弯比划了一下，又对着旁边的红颜知己道：“丽儿，去帮我把《瑶池鸳鸯》的胶片找出来，放给杨老板看看。”
“好。”
第153章 35毫米
“貌比女儿强，情比女儿长；
假如你换上女儿装；
要想死多少少年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像男也不妨，像女也不妨；
假如我真个是女郎；
请问你又怎样？”
“水上有鸳鸯，枝头有凤凰；
……”
小银幕上的电影在一路地放映着，随着情节的发展，里面的男女主角也开启了对唱模式，一首欢快的小调由着旁边的音响放了出来。
歌词听起来有些gay里gay气，不过考虑到这男的是梁山伯也就不足为奇了。
《瑶池鸳鸯》改编自老故事《梁山伯与祝英台》，情节倒是大家都熟悉的那一套，也就不用多说了。
这部戏是赵树深在香江研拍的第二部彩色电影，是他去年自己找的张善昆合拍而成，不过当时张善昆还在主政长城，所以这部电影算是大观与长城合作的片子，今年年初才在香江上映。
至于赵树深拍的第一部彩色片名字叫《锦绣天堂》，摄制于长城成立之初，也是一部大观长城的携手之作。
不过这两部片子，都是大观主导技术、统筹与摄制，长城只负责出演员导演外加发行罢了。
可惜随着张善昆离开长城，赵树深与长城的合作，也就如此断裂开来。
而张善昆自立的远东影业显然没有这么多钱来投资彩色片，所以这部片子也算是大观与张善昆合作的最后一部彩色电影。
这部《瑶池鸳鸯》，是杨秋有些熟悉的大导程不高导演的，所以质量上还算是不错了，再加上彩色片的新奇感，倒是看上去很有意味。
不过就像李汉祥在《天仙配》开拍之前说的古装片不赚钱！
所以即使这是部彩色片，也没有给大观长城赚回来什么钱。
纯粹就是一场技术探索罢了。
而且在技术方面看来，杨秋感觉自己就在看一部六七十年代的国产旧电影，画质却还是有些粗糙了。
没办法，16毫米胶片拍摄的电影，画质上确实好不到哪去。
“杨老板，这是瑞士bolex生产的16毫米胶片彩色摄像机，怎么样，还行吧？”大观片场的厂库里，赵树深打开一个木箱子又掀开保护套，指着里面的一台机器说道。
杨秋探头看去，便见着一个全金属黑漆漆的摄像机躺在里面，充满了机械的美感，便点头应道：“的确漂亮，《瑶池鸳鸯》就是用它拍的？”
“是啊，不只漂亮，还便宜呢，六千美元就能买到一部。”
的确便宜……
不过16毫米的彩色摄像机，生产出来便落后了，不便宜好莱坞那边谁买啊，也就是东南亚这边还在普遍使用16毫米的黑白摄像机，见到随便哪个彩色的都当稀罕物。
“赵老板，我想问一下。”
“嗯？”
“你这里……”杨秋顿了顿，问道：“你这里能不能弄到35毫米胶片的摄像机？”
“35毫米？！”
赵树深一愕，然后才说道：“杨老板不会是想拍35毫米的彩色电影吧？”
“正有此意。”杨秋点头应道。
“这……这太浪费了。”赵树深思虑了一番，踌躇着劝解道：“光这35毫米的彩色胶片，便比16的贵一半呢，效果上又说不上好多少。”
的确好不了多少，因为这年头的戏院，都还在用那种极似正方形的标准银幕呢。
这种4:3黄金率的标准银幕，是由爱迪生发明并一直沿用下来的，标准银幕的幕宽较小，所以观众的视角也较小，使人的眼角受到很大的束缚，总有一种‘通过窗口看戏’的压迫感。
这压迫感一出，再加上银幕偏小，又因是黑白片，这16和35的差别，也就不大了。
所以此时的香港影坛，因为便宜，一堆人都在使用16毫米的黑白胶片。
当初抗战胜利后，倒是有一个华裔女导演从美国带了一堆35毫米的黑白胶片到香江，打算在这里推广拍摄35毫米的电影。结果全香江竟然没有一个跟着她拍35毫米的电影，所以最后用完这批35毫米的胶片后，女导演只好黯然离开香江回到了美国。
至始至终，这35毫米胶片的热潮都没带起来。
赵树深想着给杨秋省钱也可以理解，毕竟这年头在香江找到一个想拍彩色片的不容易，万一人家这部电影亏大了不玩了，以后还怎么推广彩色片？
“效果虽然好不了多少，但起码好一分是一分不是，彩色片，自然是效果越好越耐看，再说了，钱不是问题。”杨秋看着片库里的其他设备，随意说道。
“额，这倒也是……”
其实两人也就这么说说，谁不知道菲林底片越大，印上去的像素也就越多，到时候放出来的画面也就越精致。
35毫米胶片的像素几乎比16毫米的高了一倍呢。
赵树深见杨秋坚持，也就不劝了，直接走到旁边一口箱子旁，掀开便道:“杨老板，贝灵巧的35毫米摄录机，型号b2714，拥有旋转可变换景深镜头，绝对的拍摄利器！唯一的缺点，不能同步收声。”
“哦！”
杨秋眼前一亮走上了前去，果然看见箱子放着一架新型的摄像机。
贝灵巧这个名字，后世还存在着。
不过那时候这家公司已经渐渐衰败，做起了扫描器的生意；但在现在，贝灵巧却是一家强大的摄录机公司。
比如杨秋想要用到的35毫米胶片的标准，便是贝灵巧设定并推广的。
杨秋眼前的这架贝灵巧摄像机，比起刚刚bolex的那台大了不少，但跟现在不少片场还在使用的默片时代摄像机比起来，还是小了三分之一左右。
看起来很是轻便。
机器上的机油弥漫着一股金属味，看得出保养得很好，特别是那镜头处的转盘装置，上面布置着四个镜头，能满足大部分的拍摄需求。
就如赵树深所说，绝对是一架拍摄利器。
至于不能同步收声，杨秋不在乎，他已经打算以后他的电影，为了画面感都得用配音！
“赵老板，我决定了就用这台，希望大观片场，能提供全部的技术、物质和人员支持。”杨秋仔细地看了一番面前的摄像机后，斩钉截铁地说道:“当然，老话常谈，钱不是问题。”
赵树深也是脸上一喜，抱拳道:“哈哈，杨老板，那是当然，我大观一定全力配合，不过……”
“不过？”
“不过杨老板，你想用这个拍片子，那就得等一等了。”赵树深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下双手，讪讪道:“由于这台机子平常没什么人用，我们也就备了四五盘菲林做实验用，不够拍片子的数目。”
“额……”杨秋倒是没想到这茬，皱了皱眉问道:“那要等多久？”
“霓虹那边有货就快，没货的话，就只有去美国定了，那少说，也得二十天左右。”
“二十天的话……”杨秋约一犹豫，便点头应道:“可以。”
“好，杨老板，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下午杨秋就收到了赵树深的消息，霓虹那边果然没货，这时候的霓虹也是黑白片居多呢，35毫米彩色胶片备得少，哪里来的多余胶片卖过来。
无法，杨秋也只得慢慢等着大观从美国那边配货。
这期间，王天霖的《女驸马》终于在极速筹备中，于友桥片场开拍了。
只是这次，杨萌并不是主角。
第154章 友侨大火
嘉禾的第二部黄梅戏，一开始的确很是引人注目，但当人们知道杨秋不继续参演以及执导，而且杨萌还只是女配角后，关注度便少了一大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部《女驸马》的女主角是刘靓华，而依着杨秋的恶趣味，便让杨萌客串了里面的公主一角。
至于男主角，则是本就会唱黄梅戏的鲍芳了。
而且乘着这个机会，杨秋把鲍芳夫妇以及话剧团的高立、范丹、还有陈友新以及黎韵等人纷纷签入嘉禾旗下，总算给嘉禾的演员部门打下了一些基础。
只是现在公司全部事务都归杨秋一手把持，让他有时颇有些手忙脚乱之感，只得等片场竣工把公司的骨架彻底搭起来后，再想着多找几个帮手了。
乘着大观购买胶片的空隙，杨秋也继续完善起《小鬼当家》的剧本来。
《小鬼当家》发生的时间是圣诞节，这点不用改，香江到现在已经被殖民了一个世纪，就连底层人都知道而且过圣诞节了。
只是里面的很多小细节要改一下，比如香江不会下雪，比如主角一家去度假的地点，又比如故事的发生地主角的家。
“哥，你看这里怎么样？有花园有洋楼，但又不是太富，很适合人物设定。”胡金泉指着面前的房子，一脸正经地说道。
站在九龙界限街，杨秋看着面前的两层小洋楼，挑了挑眉：“额，金泉，我知道你们家不错，但你们这住了这么多人，我们占用房子拍戏，别人会不会有意见？”
“不会不会，我都问过了，大家高兴着呢，尤其是房东还是哥你的影迷。”
好吧……
胡金泉这个外景导演给杨秋选的地，就是他和李汉祥租住的那栋花园洋楼。杨秋看了一眼外景，倒也是觉得很合适，又考察了一番内景后，当即拍板确定了下来。
然后，便是根据洋楼的内外结构，来设计各种房间细节了。
这方面善于做道具的胡金泉倒是比杨秋懂得多，两人便一路商议修改着，将拍摄的各种细节完善了下来。
到了月底的时候，随着胶片的即将到达，嘉禾也租用了大观的一个摄影棚，开始搭建不方便在洋楼里拍摄的各种室内场景来。
连着几晚忙活到晚上一点左右，杨秋累得是一塌糊涂，这天从大观片场回到家，屋里却是早就熄了灯。
杨秋便知道，刘靓华肯定又留在他家了。
家里要是只有李蔓一人，肯定会一直留灯等着杨秋回家的。
轻轻推开李蔓的房门，杨秋借着客厅的一点灯光往里看去，果然见着李蔓的床上正有两个美女熟睡着。兴许是灯光扰到了李蔓的春梦，小丫头在睡梦中皱了皱眉，一转头就扎到了刘靓华怀里。
两女相拥着，又沉沉睡去。
王天霖是个工作狂魔，电影拍到半夜一两点是常有的事。杨萌的家就在附近，而且她又是乖乖女，肯定是每天都回家的。不过刘靓华住在荃湾，到了这个点再回家，就有点不方便了。
所以这丫头就正大光明地拿着拍戏的借口，隔三差五地便在杨秋家‘借’住一日，让杨秋好生享受了几次齐人之福。
只是今日杨秋也很是疲惫，这齐人之福只得留待以后了。
轻笑着摇了摇头，杨秋便掩上房门，冲了一个凉回到自己的卧房里，躺在床上须臾间便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耳边貌似传来一片吵杂声……
“来人啊！”
“水？！快打水来。”
“别过去，回来！”
“搬东西啊，道具，道具！”
“消防队，快叫消防队。”
“……”
朦朦胧胧间，杨秋感觉眼前一片红光。
不对劲！
杨秋猛地睁开眼睛，他没有开灯，但是屋里有些发亮发红，隔着窗帘向外看去，外面却似鬼神乱舞般的红光虬结。
耳边的的声音，也越发清晰了起来。
“七爷，快把七爷抬出去。”
“完了完了！”
“这火太大了……”
“消防队还没来？”
“救不了了，片子算是完咯。”
“……”
杨秋心下一冷，立马站起来，一把拉开了窗帘，窗户并没有关上，紧接着便感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面前，火光冲天！
杨秋住在世光片场的何家园，而何家园的隔壁，便是曹达桦的友侨片场。至于杨秋眼前正熊熊燃烧的，正是友侨片场的a号摄影棚。
火是烧得如此之大，烈焰啸啸浓烟冲天，不少带着火星的焰屑，都被热气流冲到高空，而后又散落到了四周。
闻着鼻子里的焦糊味，看着飘落到窗台上的烟灰，杨秋来不及多想，马上跑到隔壁李蔓的房间里，一把拉起了还在熟睡的两女。
“朱蒂，小蔓，快起来！”
“嗯？……”半坐起来的刘靓华还有些懵，半睡半醒之间看着杨秋便嘀咕道：“杨秋，今天我好累，不行。”
“……”
看着说完又要往下躺的刘靓华，杨秋有些哭笑不得，一把又拉住她，轻拍着她的脸皮叫道：“别睡了，起火了，快起来。”
“什么？！”
“友侨那边着火了，这里危险，我们先躲一躲。”杨秋一边拿着旁边的衣服往两女床上扔，一边道：“你们快点，我去收拾一下东西。”
刘靓华和李蔓这才发现窗外的不对，霎时间清醒过来，开始手忙脚乱的换衣服。
三人一通忙乱了七八分钟，终于提着三个匆匆收拾的行李箱走了出来。瞧着隔壁李瑛大开着的房门空无一人，想来这丫的肯定是早就逃了。
于是三人又拖着行李箱，一路走到了街对面，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街对面这时已然围拢了上百号人，有看热闹的也有隔壁左右逃难出来的，杨秋一到那里，便听见了李瑛那喋喋不休的声音。
“哎呀，这场火可真是不得了，火仗风势，风助火势的真厉害，水火无情啊。你们看，这真是一副活的流亡图，有扶老携幼的，有拖儿带女的，嘿，这还有拖着两个老婆的……”
“……”
杨秋心里一阵白眼，这个李瑛到这个关头了，还有心情说风凉话！
刘靓华和李蔓自是没有听见，她们俩经此一吓是腿都软了，杨秋赶忙放倒两个行李箱，让两女坐了下来。
稍稍安抚一番后，杨秋则又站起来，担忧地看着远处渐渐有蔓延之势的大火。
“杨秋！”
坐着的刘靓华忽然拉住了杨秋的手，抬首看着远处的摄影棚，脸上忧虑之色尽显，颇有些垂泪欲泣之像。
杨秋赶忙半蹲下来，问道：“朱蒂，怎么了？”
“我的电影……”
“没事的没事的。”杨秋赶忙摸了摸刘靓华的脑袋，劝慰道：“咱们是在b棚拍的，道具啥的都在b棚呢。”
“真的？”
“真的，只要b棚……”
“哇哇！”周围的人忽然大叫了起来，众人纷纷惊呼道：“又着了一栋，消防队呢？怎么还没来！”
杨秋心头一惊，赶忙转头望去，接着便是有些发凉了。
b棚，也着了！
第155章 起火之因
不过和a棚着火之处不同，b棚显然是被旁边的a棚飘飞的火苗引起来的，所以b棚的火势是从屋顶烧起来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暂时的，从外面也只看到b棚的屋顶在燃烧，却不知内里是个什么情况。
‘呜哇呜哇呜哇’
就在杨秋心凉的一刹那，众人期盼了半响的消防队终于赶了过来，两辆消防车直接冲入了友侨片场之中。
刚刚看见b棚着火的刘靓华，赶忙收起了已经滑到脸上的泪水，立马站了起来抓住杨秋的胳膊，眼也不眨地看着片场里面。
她现在只期望，这火没有燃到b棚下面，然后马上灭掉才好。
只是刘靓华不懂、也没有看到杨秋那阴沉的脸色。
b棚烧了不要紧，反正只是一些道具，重做也方便，但是显然这把火烧的并不止ab两个摄影棚。
杨秋远远的就看见，烧得只剩框架的电房旁边不远处，友侨的片库也已经烧了一大半了。
那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胶片成品以及半成品，都是易燃物。
虽然大部分成品都由铁皮箱子装着，但一场大火烤下来，怕是已经全部废了。
更重要的是，《女驸马》拍好的底片，也是先存放在那里面的，那些要是烧化掉了，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重拍就好解决的。
光是人员的重新安排，便是一个大麻烦……
“老板！老板！”
王天霖不知从哪里挤了过来，脸上一片黑灰，身上的衣服也是湿漉漉的，显得异常狼狈。
“天霖，你去救火了？”杨秋诧异问道。
“嗯。”
王天霖点了点头，随即看着消防车上喷涌而起的水柱，苦笑道:“老板，咱们组的道具怕是都要完了。”
说起这个，杨秋也是心疼，看了看片库，也愁道:“道具还是小的，没了不要紧，就是拍好的底片也……”
“底片？！”王天霖一愣，忽然插嘴道:“底片还在，没事。”
“什么！”
“我就睡在b棚里面，电房一起火，我就先去片库，把底片给抬出来了。”
“在哪？”
“那边，我让高立先看着呢。”
真是意外之喜，杨秋也顾不上守着两女了，跟着王天霖一路走到人群后方，果然看见高立跟着两个大铁箱子待在一起，半步也不敢离开。
看见杨秋，高立也是一脸的兴奋。
杨秋拍了拍他的肩膀，忙打开了一个铁箱子，果然看见一盘盘的菲林盒子躺在里面。
盒子上面，还写着底片的拍摄信息。
“好！好！”
杨秋高兴异常，连声称赞，又看着眼前的两个铁箱子道:“你们两个干得好，等影片完成的那天，我给你们包两个大红包。”
“谢谢老板，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消防队来了以后，三四个水喉一开，火势一下就压了下来。
只是这些家伙显然不知道摄影棚和片库之间的轻重差别，一开始就捡着火大的摄影棚先来，片库倒是轮到了后面。
等着他们把摄影棚的大火扑灭了以后，片库也烧了个干干净净，自然也就不需要灭火了。
这么一番折腾，天边都翻起了鱼肚白，已然亮了。
青烟寥寥，污水横流。
消防队正在默默收拾他们的灭火设备，一截截断檐残瓦乱七八糟地散落在片场中，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焦臭的烟气味。
整座友侨片场的a号摄影棚、电房以及片库，都被烧了个精光。
只有b棚烧掉了个屋顶，还静静地立在了那里。
虽然及时抢救回了胶片，但一大半的道具还留在b棚里面，因警察封锁着不知情况，守了一夜的杨秋心情也不好受。
不过比起现在站在他旁边的一个剧组，王天霖和杨秋倒还算是幸运的。
经历过半个晚上的时间，杨秋也知道这火因何而起了。
友侨的a号摄影棚起火之前，棚里正在拍一部名为《天堂美女》的电影，导演是圈里有着‘七爷’之称的洪波。
这个洪波以前也是永华的人，还演过《清宫秘史》里的李莲英，不过演完之后他就回了内地，一直到去年才回来。
然后就不知从哪拉来了投资，自编自导了这部《天堂美女》。
这部戏主要讲了三十年代魔都的某个夜总会，搞了一个名为‘天堂美女’的选美会，然后一大堆社交名媛、舞会皇后等为了这个选美比赛，所发生的一系列明争暗斗的故事。
不过夜总会选美，总要有个夜总会吧。
所以着火的这天晚上，剧组便在摄影棚里搭了一个夜总会的景，然后找了四五十号临时、特约演员，和着导演还有‘美女们’一起拍戏。
按照现场一个临演的介绍，当时a号摄影棚里是六盏探灯全开，甑光瓦亮金碧辉煌，一时间钗光鬓影灯红酒绿，好不热闹。
然后……
a号棚就是一阵火花带闪电！
还没等众人从现场的欢歌笑语中回过神来，棚子和电房就同时噼里啪啦地烧了起来。
六七十号人，挤在一个着火的小摄影棚里，那还得了！
接下来自然是一阵鸡飞狗跳推拉嚷挤，咱们的‘七爷’还没顾得上稳定局势，便迎面撞上了慌乱的人流，直接不知道被谁两脚给踹晕了。
还是一个场记跑出去后不见洪波的人，这才感觉到不对劲，又带着人跑回来把他抬了出去，不然只怕这位‘七爷’早就烤成焦炭了。
七爷被人抬到了外面，淋了一把凉水后也就醒了过来，只是这时火已经全然大了起来，别说抢救片库了，就连道具都没捞出一件。
然后，这位就一直坐在马路牙子边，看着烧掉的摄影棚发呆。
曹达桦也是早就到了的，只是现在警察封锁了片场，他这个片场主人也进不去，只得站在警戒线外干着急。
“完蛋喽，完蛋喽，完蛋喽……”
“老曹，我早说了，让你重新弄电房。”杨秋瞧着有些魔怔了的曹达桦，耸了耸肩无奈道：“看，现在闹了个大麻烦吧。”
曹达桦苦涩地咧了咧嘴，道：“总想着能应付就应付，没想到……杨秋，你算下你们损失了多少，我陪。”
“曹探长，我损失还不大，你有时间的话……”杨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指着不远处还在发呆的洪波道：“还是好好想一想，怎么陪他们吧，苦大头在那边。”
“……”
听着杨秋的话转头望去，曹达桦的脸色更加悲催了。
第156章 茶室
不提曹达桦如何在那里安抚洪七爷，一直等到临近中午时分，兴许是见着火灾现场暂时安全了，警察们终于放开了管制，允许相关人员进入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杨秋和王天霖一溜烟的，就冲入了b号摄影棚。
如杨秋所料的，b棚的顶棚已经被烧了个精光，抬头望去就是一片蔚蓝的天空，煞是漂亮。至于棚子里面，不少道具设备被烧落的横梁瓦片砸了个稀巴烂，到处是一片水浸火灼的画面。
随着几人在一堆废墟里翻找，终还是找出了一点有用的东西。
“老板，好的就剩这几个衣服箱子了。”王天霖指着面前几个被砸了半烂的箱子，皱着眉愁道：“至于背景道具和衬布，不是被烧了，就是砸坏了。”
杨秋看着面前的几个箱子没有做声，弯着腰一把掀开破损掉的箱盖，便见里面叠放着一件状元红袍。
只是这红袍上面现在很是污秽不堪，一缕缕黑灰色的水渍胡乱地浸在了上面。
随手捏上去，竟能掐出水来。
想是这箱子被横梁砸损后，还没来得及烧起来，便被消防队的水喉一喷，直接给泡了水。
“天霖。”
“老板？”
杨秋随手扔下袍子，看着四周道：“这几箱衣服，统计一下拿去洗洗，能用就用，不能用了就重新做。至于衬布……，找人重画吧。另外，顺便再找几个木匠，看那些砸坏的道具能不能修。”
“好。”
“这两天戏就先停一下吧，等服装道具赶制好了再说。”
王天霖满脸的心疼，不过还是点头道：“好，不过老板，友侨烧成这样，这戏接下来要续拍的话，我们去哪个片场拍？”
“哪个片场……”
杨秋一阵踌躇，友侨是肯定不行了，唯二的两个棚子，一个烧个精光一个直接秃了头，这受伤较轻的b棚就算重新整好，没一个多月都下不来。
肯定只能在外面另找片场了。
只是现如今片场一般都是预约制的，基本的最低排期都是半个月以上，这剧组等个四五天也好，等个十七八日，则又是一大笔无谓的投入。
光艺的四达片场还没有修好，北帝街和侯王庙的其他片场又几乎都排满了，至于钻石山的大观，杨秋已经占了一个棚了。
“天霖，你有没有相熟的片场，介绍一下？”杨秋犹豫半响，还是直接问道。
“相熟的片场……”王天霖一阵思索，自言自语道:“要不去找找洪仲豪洪导，额，不行，听说洪导的弟弟洪叔云马上要开新片了，肯定不用问；南洋世光这些都已经排满了场……哎？！”
王天霖忽然眼前一亮，忙对着杨秋道:“老板，你可以去华达片场那边问问啊。”
杨秋脑子里也是一醒，拍手叫好道:“对啊，我怎么忘了张老板了。”
华达片场孤零零地远立荃湾，离着北帝街和侯王庙都有点远，所以周围的电影从业人员并不多。
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上下游产业不成熟。
所以这个片场，一直都是某些吝啬香江电影老板最后的选择。
华达最热闹的时候，还是长城初创时。
当时张善昆成立长城后，便直接把华达承包了下来，一面对外出租一面给长城拍片之用。
由此很是热闹了一番。
后来张善昆脱离长城创立远东，便又直接把公司安在了片场里。
不过远东的出产量肯定比不上长城，华达又有些沉寂了下来。
所以……
要是华达那里都不能尽快租到摄影棚，那就更不用想其他的片场了。
杨秋决定下午就去华达那边问问，至于现在还是把眼前的东西拾掇好先吧！
正当他们在垃圾堆里清理时，曹达桦带着片场的三四个人走了进来，一边逛一边考察着摄影棚的受损状况。
“曹探长，七爷怎么样了？”乘着曹达桦得闲，杨秋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
“还能怎么样，戏拍不成咯。”曹达桦回了一句，很是心疼道:“这场大火，赔的我肝疼。”
杨秋赞同地点了点头:“是我，我也疼。”
“唉……，我现在估算着，到时候搭棚的钱都没了。”
“什么？”
“哈，没什么。”曹达桦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转头道:“杨秋，尽快把你们的损失统计给我，我先赔了你们才安心。”
杨秋挑了一下眉，点了点头。
经过三四个小时的清理，总算又清出了四五个箱子的物品。
其中贵重的比如底片之类的，转存到了世光的片库里面；其他的，一部分堆到了杨秋家里，一部分暂存进了友桥的厂库，等着找到新片场就运过去。
然后杨秋也来不及休息，便带着王天霖直奔华达而去。
结果一到了才晓得，张善昆现在不在公司，去尖沙咀的加连威老道那边的一家茶室会友去了。
不得已，早搞定早安心，杨秋又朝着尖沙咀走了过去。
一路走到加连威老道，来到一家名为‘天茗阁’的茶楼前，杨秋转身便就走了进去。
茶室的侍者想必也接到了张善昆的交代，问清两人的身份后便带着两人直往二楼的包间而去。
一推门，杨秋就看见茶室里正坐着四个人。
“哈哈，我们刚刚才说到香江的青年才俊。”张善昆大笑着站了起来，比划着杨秋道:“看，这青年才俊就来了。”
杨秋咧嘴一笑，拱手道:“张老板，谬赞了谬赞了。”
“来来来，过来坐。”
“谢谢张老板。”杨秋一边往前走，一边跟着众人招呼道:“王先生好，马徐导演好。”
王元龙轻笑着点了点头，倒是马徐惟邦诧异道:“杨导认识我？”
“我以前跟令高徒元秋枫合演过话剧，对您仰慕已久。”杨秋解释了一句，又看着剩下的一位年轻些的人疑道:“这位是？”
“喔，杨导好，忘了自我介绍了，鄙人易文，编剧一名，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年轻人隔着茶座伸手道。
“你好你好。”杨秋握了握手，回头又指了王天霖一下，介绍道:“这位是王天霖王导，暂时在我的公司工作。”
“大家好。”
“你好你好。”
“王导好。”
“……”
一路招呼着，王天霖也顺势坐了下来。
张善昆端着茶盏，给杨秋两人倒了两杯茶，问道:“听电话里说你找我有急事，不知所谓何事？”
“昨晚友侨失了火，不知张老板知道吗？”
“略有耳闻。”张善昆点了点头，皱眉道:“怎么？”
“我有一部新戏正在友侨开拍，没想到正撞到了枪口上。”
“所以……你在找新片场？”张善昆倒是一语就中。
“正是。”杨秋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我想问问张老板，华达最近还有空隙么？”
“哈哈，说到片场，你这得问问你对面坐着的马徐先生。”张善昆大笑着答道。
“嗯？”
“马徐先生有一部戏，正在华达开着呢，只要这位先生不脱线，下周就可以把片场空出来。”
“……”
第157章 新华影业
张善昆调侃得轻松，但马徐惟邦却有些尴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杨秋瞧着倒是十分有趣，这两位现在还能坐在一块喝茶聊天，也不得不说本来的关系就应该很不错了。
想想前文里曾提到过的长城《琼楼恨》，要是杨秋有着这么个一拍耗半年的导演手下，估计早就让人家卷铺盖滚蛋了。
尤其是《琼楼恨》的票房，还不怎么样后。
所以此时，见张善昆调侃自己，马徐惟邦连忙摆手尬道：“不拖不拖，我这部可是厦语片，钱都没有，怎么拖。”
厦语片……
那可是香江绝对的小语种片子，发行地区更窄，制片成本较之粤语片还低，所以很多都是些七日鲜的货色。
马徐惟邦这位大导演，怎么能接手拍得下去？
其实，这都是他自己作的！
自从他一部《琼楼恨》连拍了六个月，差点把张善昆拍破产的消息传出去后，香港的片商老板们包括张善昆，都对这位‘艺术家’避之不及了。
从《琼楼恨》到现在，马徐惟邦已经快两年没接到过新电影了。
但是人活着总是要吃饭的，艺术家也是怕饿肚子的，最近还是借着徒弟元秋枫的牵线搭桥，马徐惟邦才接了一部厦语片的活。
只是这部《午夜魂归》，拍得他很是痛不欲生。
以前马徐惟邦拍戏，是怎么‘讲究’就怎么‘讲究’，拍戏都不带跳镜头的；现在他拍戏，却是怎么‘将就’就怎么‘将就’，只要不说错台词就ok。
这对他这位自诩的艺术家来说，是何种的打击！
所以自从杨秋进入这间茶室之后，除了对杨秋认识他表示过一阵惊讶之外，马徐惟邦都是一脸失意地坐在角落里，默默喝茶意兴阑珊地懒得做声。
不过马徐惟邦既然应了，杨秋也只得端起茶杯道：“额，既然如此，我杨秋在这里便以茶代酒，谢谢马徐先生了。”
“不用，应该而已。”马徐惟邦苦笑道。
“哈，好一个应该而已！”张善昆端起茶盏，边给马徐惟邦添茶边道：“老马，你要是早明白这些，何至于此。”
“……”
“杨导，你好。”一脸书生气的易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又从衣兜里拿出钢笔和一个小笔记本，摊在膝盖上问道：“好不容易遇到了您一次，我能不能问您几个问题？”
“这……”杨秋看着易文这幅架势，有些不明所以。
王元龙此时倒在一旁笑道：“哈哈哈，杨老弟怕是不知道，编剧只是易兄的副职，人家可是《香江时报》的副刊编辑，这是职业病犯了。”
易文倒是十分坦然，轻笑着接话道：“希望杨导见谅这次的突然采访。”
“额，不妨不妨。”杨秋倒是一下就放松了下来，笑着回道：“易兄，有什么问题大可尽管提。”
“好！谢谢。”
易文随手在笔记本上描了几笔，便直接问道：“您的《天仙配》上月大卖，对于黄梅戏这种新出的电影类型，您有什么看法？或者直说，您认为黄梅戏电影的前景怎么样？”
“看法……前景……”杨秋约一踌躇，组织了一下语言道：“黄梅戏跟电影一样，也属于大众的艺术之一，至于前景，我十分看好；但就黄梅戏电影来说，依当前的热度，我认为，应该最多也就能保持五到八年。”
“为什么？”易文很是冷静地问道。
“没有什么为什么。”杨秋耸了耸肩，说道：“真要给出一个答案，便只能说‘观众是善变的’，再好的东西，吃得太多，也会厌倦。”
“观众是善变的……”
“是的，比如三四年之前，观众们更喜欢看的，还是关于国仇家恨人伦悲剧等严肃类题材的电影，但这两年呢？你们没有发现戏院里多了很多喜剧吗？尤其是嗅觉更为灵敏的粤语残片，你们有多久没看见残片里出现国仇大义的片子了？”
以前的粤语残片，也不是老出些什么《xx大侠大战xx怪》或者《大傻xx》之类的片子，倒是还出过什么《生死鸳鸯》《血欲残花》《国难财主》等等国仇类题材的电影。
但到了现在，这类片子在残片里是越来越难寻了。
“所以杨导认为喜剧才是未来的主流？”易文皱着眉头问道。
“不，喜剧不是未来的主流。”杨秋顿了顿，认真答道：“喜剧从过去到未来，一直都是主流。”
“这……”旁边听了半天的张善昆有些闷闷，斟酌了一番，插话道：“我也拍过喜剧电影，但我认为，严肃类题材的电影，才更能对社会有教育意义。”
“这点，我认。”杨秋转过头点了一下，又说道：“不过实话说，我只是一个电影商人。”
“？”
看着张善昆四人都一脸莫名地看着自己，杨秋敲了敲扶手，淡然道：“跟随大众或者顺势利导，才是我这个商人要做的；至于教育大众，那是艺术家的事。活下来活下去，在艺术家快要饿死时，顺手帮一下，那我这个商人便算是做得不错了。”
饿死的……艺术家？
众人的目光下意思地瞄了一眼马徐惟邦，惹得这个家伙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呵，经杨老弟这么一说。”张善昆苦叹一声，怅然道：“我感觉我们都脱离了时代了，老咯老咯。”
杨秋轻笑一声，劝慰道：“张老板，我是说喜剧类电影正在崛起，但没说过严肃类电影过时了啊。”
“哦？”
“喜剧类是主流，但严肃类也是主流，娱乐和教育并不冲突，剔除那些过时的，顺着大众顺着时代，无论什么类型都不会过时。”
“……”
“呼！”
张善昆一阵默然，半响之后才长叹一声，忽然道：“好一个顺应时代，不瞒各位，最近我一直有一个打算，我想……重启新华影业。”
这‘新华影业’四字一出，现场俱是一静，众人反应各不相同。
王元龙是挑了挑眉，默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易文倒是一下就转移了注意力，将目光放向了张善昆；而马徐惟邦则是手一抖，差点没跳起来。
就连杨秋，也微微楞了一下。
如果细说三十年代中国影坛的情况，那位于魔都的新华影业一定是一只超级巨兽。
这家成立于1934年，彻底结业于1942年的电影公司，在短短八年间出品了过百部电影，产量惊人。
而且和其合作的艺人里面，不乏周旋、胡蝶以及陈芸裳等一代巨星。就连现在在坐的王元龙和马徐惟邦，以前都是新华的一员。
至于新华的成名之作，便是马徐惟邦导演的那部《夜半歌声》。
而张善昆在中国影坛偌大的名声，都是随着新华一起时打下的。
现在张善昆想重新升起‘新华影业’的大旗，无疑是想告诉世人，他胡汉三又回来了！
只是……
时过境迁；
他真的还回得来么？
第158章 自由协会
“好好好！重启好，善昆如此魄力，我一定全力支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马徐惟邦重重地放下茶杯，态度很是斩钉截铁，而后又追问道：“就是不知道怎么个重启法？要不要搞个开业大会？”
张善昆赶忙摆了摆手，解释道：“不不，复业而已，还是低调点好，再说现在也只是个初步设想罢了。”
“哦……”
马徐惟邦默默点了点头不再做声，也不知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主意。
以前同为新华一员的王元龙眼角挑了挑，看了看打算一展宏图的张善昆，又瞧了一眼重新恢复了精力的马徐惟邦，神情莫测却没有说一句话。
身为局外人的杨秋和易文，就更加不好搭话了。
气氛有些寂静，张善昆又默默泡了一壶茶，提起茶盏给众人满上，瞧着茶水呼噜噜地淌下，张善昆又忽然道：“上个月，我和易文兄两个，去湾湾考察了一番那边的电影市场。”
“……”
此话一出，现在众人皆是一愣，就连杨秋也微微顿了一下。
自从去年七月内地颁布了《国外影片输入暂行办法》后，香江一下被禁止输入内地的影片达到了八十多部，几乎快占据了香江国语片两年的产量。
张善昆的作品更是重灾区，连长城的创业作《荡妇心》都给禁了。
因此这时看到张善昆拐弯跑向湾湾那边，也就在意料之内情理之中了，只是不知道他这个时候说出来干什么。
王元龙愣了一下，倒是顺合心意地马上问道：“那边怎么样？”
“政通人和，百废俱兴！”张善昆轻点了一下头，随口而道。
啊呸！！！
杨秋挑了挑眉一阵无语，看着张善昆睁着眼睛说瞎话，百废俱兴那是肯定的，但是政通人和嘛？
那从前年开始的，近四十年的戒严算什么……
其他人显然也知道里面的弯弯道道，并没有当面反驳，张善昆又接着道：“经着易文兄的引见，我和总统办公室秘书处的秘书长黄少谷先生，交谈了几句。”
黄少谷……那可是蓝党的中秧常委！
杨秋轻瞄了旁边一脸高深的眼镜男，心里暗思这个易文是什么来头？
后来这场茶话会结束后，杨秋经由一番打听，才从别人嘴里知道了这易文的来头。
果然背景深厚！
易文本名杨彦岐，‘易文’是他在报社投稿时用的笔名。就跟着周树人用着鲁迅的笔名大家习惯后一样，易文就直接成了杨彦岐的代名。
易文家学渊源，祖父是前清进士，官至一省学政；父亲杨千里是前清优贡，只是这贡生还没等参加最后一脚的廷试，这清朝就没了。
不过杨千里不愧是有百度百科的人物！
进入民国时期后，一路做过吴江县县长，后又历任国民政府财政部主事、佥事、秘书、教育部视学、交通部秘书、监察院监察委员等等一系列官职，可谓交友广阔。
及至魔都解放后，杨千里不愿离开，又任红党魔都市文物管理委员会顾问。
父亲的深厚背景，也造就了易文的来历不凡。
比如在1933年易文才十四岁时，就拜了一位民国史上非常有名的人为干爷爷。
这个人是谁呢？
姓段名祺瑞，历史上有名的‘北洋三杰’之一。
至于不知道这位的，自己回家翻历史课本去。
到了易文十七岁时，还加入了‘蓝衣社’，听过老蒋的训导，由此认识了更多的蓝党高层人物。
1941年二十二岁时，易文更是按照三合会传统的拜师礼，在香江拜杜月笙为师，列为门人加入了‘恒社’。
后来其返回内地，加入了蓝党军事委员会主办的《扫荡报》，当时报社的社长正是黄少谷，易文很是得其赏识，后《扫荡报》改名《和平日报》，其又一路升任至总编辑。
再后来，易文更是差点被戴笠亲自拉入军统。
及至蓝军败退湾湾，易文也随之前往，但随即不久湾湾颁布‘戒严令’，深感不自由的易文便离开湾湾，来到了香江，做起了《香江时报》的编辑。
顺便的，也给电影公司写写剧本。
由此在去年易文因人介绍，认识了身为制片人的张善昆。
两人虽然相差着十多岁，但因着志趣相投，倒也慢慢成了关系不错的好友，经常约着一起喝喝茶打打麻将，谈天说地。
不过，话说回头。
听见张善昆提起黄少谷，其他人不甚在意，杨秋这个制片商倒是清醒不少，问道：“黄先生说了什么？”
“黄先生说，现在湾湾百废待兴，非常需要文艺工作者来鼓舞教化众人。”张善昆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道：“对于我们电影工作者的工作，他是非常支持的。”
“香江的也支持？”
“常总统说了，香江也是中国的一部分嘛。”
杨秋暗暗点头，老蒋虽然槽点很多，但比起后来的绿营那堆人，这点上的坚持倒是可以赞一个。
“不过……”
杨秋刚刚的夸口还没有飞出脑袋，便听见张善昆话锋一转，心下顿时感觉有些不妙。
“不过黄先生也批评了，香江电影圈里还是有些太乱了，有人强制结社给人读书洗脑，这点不是很好，不‘自由’。”
“……”
果然，这话不是明摆着奔‘读书会’而去的嘛！
至于所谓‘自由’，两边都是半斤八两。
“就是，我老早就跟杨兄弟说了，那些读书人太恶心了。”王元龙突然在一旁愤愤不平道：“抽个芙蓉膏要管，去个九龙城寨要批，那还让不让人拉屎了？！”
特么的！
你这家伙吃喝嫖赌还好意思了……
杨秋无力吐槽王元龙，转头看向张善昆，细问道：“那黄先生的意思是？”
“能有什么意思，黄先生也没有说下文。”张善昆无奈地摊了摊手，继续道：“不过我估摸着，那边既然这么说了，我们也应该做点样子出来。”
张善昆身子忽然前倾，看着众人默默道：“现在我们的电影内地进不去了，湾湾毕竟跟我们同根同种，这个上千万人口的市场，我们必须拿下来。”
“……”
杨秋一阵沉默，纠结道：“那张老板你的意思？”
“我的想法是，他们既然能有读书会。”张善昆敲了敲茶几，斟酌了两下后道：“我们能不能也搞一个会，把剩下的人团结起来，拧成一根绳对着干。”
“也搞一个会？”王元龙皱了皱眉，忽而抬头问道：“这个会不管我抽芙蓉膏逛九龙城吧？”
“额……，不管。”
“那我加入，早看那群读书会的人不顺眼了。”
“好。”
张善昆点了点头，又看向其他人。
“我也加入。”
马徐先生倒是丝毫不停顿，易文则是不用问了，这家伙高深莫测地坐那里半天了，想来是早就知道张善昆的这个计划了。
现在，在场的只剩两个人没有说话，众人把目光都投了过去。
“我，加入。”
杨秋稍一犹豫，便点头应了下来，不应能行么……
明摆着这个什么孬子会的后面，有着湾湾官方的背景，不加进去到时候湾湾那边说你几句坏话，你片子就别想卖进去了。
至于内地，杨秋就从没想过。
不过，这模式怎么这么像……
只剩下一个人了，王天霖倒是反应的快，感觉自己像是扯进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见着老板都应了，赶忙举着手高叫道：“我也加入。”
“哈哈哈”张善昆一声大笑，畅道：“好好好，大家都有此心，共襄盛举，我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
“好！”
众人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杨秋咽下嘴里的茶水，忽而问道：“张老板，这会的名字是什么？想好了吗？”
“会的名字？”张善昆微微一愣，皱眉思索了两下道：“名字的话，既然是为了自由，就叫自由协会怎么样？香江自由影人协会？”
自由协会？不是自由总会？
杨秋有些微微不解，难道自己弄错了？或者根本就不是自己想的那个？
“好！好名字！”
王元龙在一旁鼓掌大笑，马徐惟邦和易文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既然大家都认可了这个名字。”张善昆很是兴奋，笑眯眯地说道：“那我明天就去警务处，把咱们社团的名字注册下来。”
第159章 准备开拍
大观片场，a号摄影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灯放这边，放这边。”
“地毯呢？”
“呀，小心！”
“桌子上面弄乱一点。”
“……”
整个摄影棚里闹哄哄的一片，已然搭好了一间二层洋楼的内景。作为副导演兼总道具师的胡金泉，正指挥着工人进行着最后的查漏补缺。
“等下我和倡年从楼梯上一起走下来，你们的镜头一定要跟着我，中景不要变，匀速后退下移，可以么？”
站在一台异常崭新的升降机前，杨秋手拿着已经画好的分镜头脚本，跟着王德亮和赵树深两人，交代着他要拍出的效果。
“应该……可以。”赵树深摸了摸下巴，道：“只要升降机和滑轨能配合好，这个镜头不是难事。”
杨秋瞧着思索的两人，问道：“要不要我们先试一次？”
“可以。”
这年头，杨秋心里一叹，想玩两个花式镜头还真不容易。
比如这下楼的镜头，你要是不怕画面有些呆板，直接用全景固定镜头把整个楼道拍进去就好；但杨秋显然不爱如此，他想拍一个以人为中心的，下楼的跟随镜头。
这便难办了。
要是有后世的摇臂和监视器，一个下楼跟随镜头就只剩简单二字，只是可惜这年头全世界都没这两样东西。
幸而大观还有升降机和轨道，让拍摄这个镜头减轻了好几个难度。
两者配合得好的话，也能拍出不错的效果。
至于赵树深为什么也在摄影机旁边，当然是做这部戏的摄影师啦，老朋友王德亮负责保证镜头美感，他则负责提供技术支持。
其实赵树深本也是一名摄影师，大观有不少戏便是他自导自摄的，但是显然其在摄影上的天赋，并没有多么出众。
三人说着要试戏，便各自忙开了。
杨秋在这里面饰演着爸爸一角，算是个小角色，戏份还没有饰演妈妈的杨萌多，倒是忙得过来。此时一打算试戏，杨秋便把脚本搁在了升降台上，‘噔噔噔’地孤身走上了楼梯。
王德亮当仁不让，一个翻身就爬上了升降台，打开了摄像机的镜头盖。
不过并没有开机。
赵树深倒是又和升降台以及滑轨旁的四五个工人，连比带话地交代了好几回，这才松了一口气，瞧着王德亮和杨秋问道：“我这准备好了，你们呢？”
“好了。”
“ok！”
“好，那我们先试一次。”赵树深点了点头，抬起双手道：“《小鬼当家》，试戏第一场第一幕。”
‘啪！’
随着赵树深的双手重重拍在一起，杨秋眼神一松，一边整理着袖口，一边低头看着左边的空气道：“安迪，你不可以嫌弃你的弟弟。”
还不待半秒，杨秋又往楼下看了一眼，忙摆开双手，‘噔噔噔’地走了下来。
随之的，便是工人操纵着升降机一路缓慢下移，又沿着轨道慢慢后退，镜头始终跟在了杨秋的身上。
‘咔！’
“怎么样？”杨秋抬头看向升降机上的王德亮。
“嗯……”王德亮皱了皱眉，斟酌着说道：“降得有点快了。”
“快了？”赵树深看了一眼调节升降机的工人，建议道：“那我们就慢一点，再试一次。”
“好。”
就这么一直试验了七八次，工人和王德亮总算找到了感觉，配合得开始默契了起来，杨秋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金泉！金泉！”杨秋站在升降机旁大叫了两声。
没过两秒，便见忙得满头大汗的胡金泉跑了过来：“哥，哥，什么事？”
“准备得怎么样了？”
“嗯……”金泉朝四周看了看，犹犹豫豫地道：“应、应该可以了。”
“应该？”
“额，好像可以了。”
“好像？”
“……”
瞧着胡金泉额头一个劲地冒虚汗，杨秋知道这家伙第一次当副导演，有点太紧张了，忙摆了摆手道：“我不要应该和好像，再去最后检查一遍，没事我们就开拍。”
“额……，好，好！”
瞧着胡金泉夺路而去，杨秋轻叹着摇了摇头，随即抬头看向了王德亮：“德亮，你现在还在外面做自由摄像师，我的片场已经开建了，到时候有没有兴趣来我的公司？”
“进公司？”正在摆弄摄像机的王德亮微微一愕。
杨秋点了点头，应道：“是啊。”
“没兴趣。”
“……”
王德亮回答的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把杨秋一肚子的话都给憋了回去。
想想他不愿进公司的原因，倒也是情有可原。
这年头香江电影里的镜头谈不上什么技术，美感也没有多少的追求，所以电影公司里的摄影师，普遍月薪也就只有两百六七左右。
倒是他们拍一部戏，还可以额外拿到三百左右的酬金。
王德亮作为一个散人摄影师，每个月勤快点至少可以跑六七部粤语片，收入便过两千了；这要是进了公司，一切听公司的安排，每个月能有两部戏就算好的了。
收入一下跌了一半还多，如何能让他提得起兴趣进公司。
而且现在这种情况，也开始渐渐出现在了演员身上。
尤以粤语片区为重。
杨秋便听说粤语片里有一个大佬倌，一下接了三部戏。上午一个场下午一个场，到了晚上再一个场，三部戏同时赶拍。而且由于粤语片出得多，这位大佬倌是戏接着戏，不愁没有戏拍。
所以这位大佬倌一人一个月赚的钱，都比得上国语片那些二线演员一年的收入了。
自然，惹得一阵羡慕。
瞧着王德亮没有意愿，杨秋自然也是无法强求，便失望地摇了摇头，去了旁边正在准备着的那堆小演员那里。
姜皓年、姜倡年、姜纬年三兄弟，再加上赵树深下一代德字辈的小侄子侄女们，比如其兄弟赵树泰的小女儿赵德琪，幼弟赵树培的儿子德惠等等，就构成了《小鬼当家》的全部小演员。
六七个小孩子聚在一起，闹得是一阵鸡飞狗跳。
说来也是有些意思，赵家这一代有五六个兄弟都进了电影圈，其他几个兄弟有的孩子都有孩子了，赵树深却还是孤身一人。
谁叫这家伙二十九岁时，看上了一个小萝莉呢。
一路走到姜倡年旁，杨秋抬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蹲下来笑道：“小家伙，就要拍戏了，怕不怕？”
“不怕，这有什么好怕的。”小倡年大人似的昂头答道。
“哟，有出息！”杨秋赞了一句，抬头道：“虹姐，看来你们家倡年，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不错。”
虹薇笑了笑，宠溺地拍了一下小倡年的头，没有答话。
不过旁边西装笔挺，带着灰呢帽叼着烟斗的尔咣却忍不住了，只见他环视了四周一番，开口道：“杨老板，你这次……搞得还挺大哈。”
“大？”杨秋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再大也大不过永华啊，尔爷身在永华，肯定见怪不怪了吧。”
“永华？”尔咣嘴角一撇，颇有些厌弃地道：“现在永华可大不了咯。”
“嗯？”
第160章 巨兽衰落之始
香港影坛的不少人都知道，永华的大老板李祖咏，除了爱抽两口芙蓉膏外，还有着三大爱好抽烟、喝酒、烫……
呸！
错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三大爱好分别是：钻石、梭哈、水晶灯。
钻石和梭哈咱们先不谈，就光水晶灯这一项，在香江的销售界，便流传着一个关于李祖咏的故事。
故事的开始，要从中环的那栋前香江第一高楼，告罗士打大厦的某间灯饰店说起。
由于李祖咏喜欢收藏水晶灯，所以便和这家店铺的老板很是熟悉。每次店铺进了新的货物，老板都要打一个电话给李祖咏。
有一次李祖咏穿了件旧袍子，就跑到店铺里面看灯饰，结果碰巧老板不在店里，新来的伙计又不认识这位大爷。
结果伙计一看李祖咏那身寒酸的打扮，又东摸摸西碰碰的好不讨厌，于是很不耐烦的拉了他一把：“这都很贵的，别乱摸，乱摸的，打烂了是你赔还是我陪？”
这话说得便有些瞧不起人了，李祖咏自然大怒，随手摸出一张名片拍到了玻璃柜上，便大叫道：“呵，把你们店里挂着的、摆着的，大大小小的，统统给我送回家去！”
李祖咏冷哼一声，见着伙计面色一下难看至极，心下总算出了一口恶气，顿时扬眉吐气的扬长而去。
故事完结。
所以就这么一路下来，李祖咏是攒了不少水晶灯，永华拍一些洋房布景时，都不用去借租灯具，直接去李祖咏家里挑便好。
因此这个故事，便成了很多香江老板训导自家店员的笑谈之一。
不过这笑，也不知是笑售货员的有眼无珠不识人呢，还是笑李祖咏死要面子，却没成想平白送了售货员一大笔收入。
这满店子的水晶灯一下全卖了出去，怕是光提成都拿到手软了吧。
至于三大爱好之一的梭哈，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要提一下的是，李祖咏之所以会结识张善昆，就是去俱乐部玩梭哈时，在牌桌上认识的。
而最后一样的钻石，杨秋倒是听李祖咏的秘书阿陈提过一嘴。
说的是李祖咏在家里抽完芙蓉膏后，经常会借着兴致，在床上铺上一块绸布，然后把钻石全部倒在绸布上，一粒一粒地数着玩。
这便是，所谓不差冰火之术的双重刺激了。
由此可以看出，李祖咏的三大爱好外加抽芙蓉膏，都是耗钱的玩意，再加上开片场做电影，更是花钱如流水。
会花钱也必须会开源，不然便如那无根之树，迟早枯萎而亡。
但李祖咏的进项呢？却就只有永华一个。
那我们再来看看永华这几年拍的电影到底赚了多少钱。
1948年永华初创，拍了两部电影，便是《国魂》和《清宫秘史》，这两部电影纯粹是赔本赚吆喝的，大卡司大制作大投资，结果本钱都没赚回来。
到了杨秋进入永华的49年，这年发生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永华分裂内斗不休元气大伤，连本就拍了一半的《公子落难》，都被李祖咏自己一把火烧了。
虽然这年永华出了八部电影，但赚回来的钱基本又都被浪费掉了。
等到了50年，永华根本就没有恢复过来，全年就拍了一部电影。至于进入了51年，听尔爷的意思，才刚刚开拍了今年的第一部电影……
就杨秋这么个小公司，才签了十来个人，除去额外酬劳不算，就光工资来算，每个月便要花出去近八千来块。
更何论，永华那种近两百多号人的大公司！
便是永华坐在那里不动，光每月的人工费都是一笔大数目。
就现在这种情况，哪怕你家里有个金山也撑不住啊。
李家以前在魔都时攒的那点家底，慢慢耗了个七零八落，李祖咏现在签出去的支票，已然很难兑现，就连永华的人工费，也已经开始有拖延的趋势了。
“前段时间，就连陆原亮也辞职了。”尔咣还有些愤愤不平的道。
“陆厂长？”杨秋一阵惊愕，讶然问道：“他为什么辞职？”
“哈，还不是缺钱闹的！”
原来前段时间，陆原亮见永华经营不善，便想着法儿要给公司开源。
他是永华片场的厂长，开源的方法就摆在眼前呢。
很久以前咱们便说过，李祖咏对永华管控得很严，中下层的员工基本不给你出去捞外快，全给圈养在了公司里，就连现在香江最好最大的永华片场，也根本只是自用。
所以陆原亮的办法，就是把空着的永华摄影棚出租出去，给别人拍片。
这么好的片场，一年就自己用一次，空在那里太浪费了。
陆原亮的想法自然是极好的，现在香江平均每部戏下来的场租，基本在两万五千港币左右，就算一个月只拍两部戏，一个摄影棚也能拿到五万，而永华的两个摄影棚加起来，就能月入十万。
这些钱，起码能自给自足极大部分永华工人的工资。
再加上别的公司租这场地了，还得再请帮工吧，顺带着还能增加工人的额外收入。
一举多得！
看得出这个建议，对永华来说是极好的。
但通过前面的水晶灯事件，我们知道李祖咏这个人，对外是极好面子的。
所以等陆原亮把这个计划报到李祖咏面前时，惹来的便是李祖咏的勃然大怒：“你这是拆我的台，让我的面子往哪裹摆？”
……
这公司钱都没了，还要什么面子？！
陆原亮在魔都时，就在新华里面跟着张善昆共过事，本就对李祖咏排挤走张善昆不满意；此时见得李祖咏竟然如此，顿时深知李祖咏不是一个真正的企业家，便一下心灰意懒起来。
然后，就直接走人了。
“哎，物是人非啊。”杨秋一声长叹，忽而问道：“对了，那陆厂长现在去哪里了？”
尔咣拿下烟斗清掉烟灰，想了想随口道：“听说在凤德道那边开了个录音室，他本来就是搞录音的，这下倒算是干回了本行。”
“哦……”
听着尔咣的话，杨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哥，哥，都准备好了。”正在杨秋发愣间，胡金泉又跑了过来。
“你确定？”
胡金泉点了点头，应道：“确定。”
“那好，告诉大家准备了，我们开拍！”
“好！”
杨秋低下头，看着懵懵懂懂的姜倡年，笑道：“小倡年，台词记熟了没？跟叔叔过去准备拍戏好不好。”
姜倡年小心翼翼地看了母亲一眼，见其鼓励地看了一眼，便自己答道：“好。”
“那我们走。”
杨秋一手拖着姜倡年就往即将拍摄的楼道处走去，看见梁达人正在仔细着整理着他身上的面包店制服，便笑道：“怎么了？你不会忘了怎么表演了吧？”
“屁！就是你忘我也不会忘。”梁达人恨恨一声，颇是气愤道：“你倒是厉害了，找我拍戏，我还要倒贴了三千港币。”
“这就叫植入广告，你不愿意我可以给你撤掉，而且三千还是友情价，我都亏了。”
“友情价？你还亏？”梁达人瞪大了眼睛。
“嗯哼！是啊。”杨秋点了点头，随手拿起旁边的一瓶汽水道：“瞧瞧百事，我们一找上门，他们就答应了，两万港币的价格，都没还口。”
“两万？他们疯了？！”
“嗯，有可能。”
百事如今的名声和销量，在全世界都被可口可乐吊着打，上面的领导层的确已经快疯了，正在满世界的疯狂打广告呢。
他们对杨秋这位香江票房第一的导演，在整个东南亚的影响，可是抱有很深的期望的。
说到植入广告，现在很多的中国人可能还不适应，竟然没几个人积极响应，除了梁达人碍于面子参与了进来外，其他人都兴趣寥寥。
杨秋最多的，也就因为这是部现代戏，从某个成衣厂里拉到了不少的衣物赞助，钱却是少之又少。
这植入广告之路，任重而道远啊！
撩拨完梁达人，杨秋又微微侧身，看着一身警员服的曹达桦道：“曹探长，这次又麻烦你了。”
“哈，不麻烦，就客串一下嘛。”
“那我就先谢谢了，喔，对了，您的片场，现在打算怎么办？”
“片场……”曹达桦面色一苦，摇着头无奈道：“现在先把b棚修好应付一下，a棚……以后再说吧。”
“这个，你要是有什么困难，我能帮忙的话别忘了说一声。”
“好说好说。”
瞧着曹达桦有点意兴阑珊，杨秋也便不敢再问了，转头对着胡金泉道：“金泉，准备开始吧。”
“好！”
胡金泉应了一声，马上挥着胳膊对着周围大声喊道：“大家准备，大家准备，试戏了，准备试戏了！”
第161章 你们别捣乱哈
“正式啦，不要吵！”
“……”
“开麦拉！”
啪！
“《小鬼当家》第三十七场第六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随着场记板重重拍下，石兼带着一顶快被烧秃了，还冒着袅袅青烟的毛线帽，双手紧紧抓着挂在门板上的小倡年，恶狠狠地道：“小子，你现在跑不了了，我要让你好看。”
“大哥，我们要怎么对付他？！”旁边的伊万穿着一身破烂，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地咬牙道。
“以牙还牙，我要用喷灯烧他的头。”
“那我要用熨斗烫他的脸。”
“哈哈，再用油漆桶往他的脸上摔！”
“……”
就在两人说着狠话时，镜头外的王元龙忽然踮着脚尖，拉着一把大铁锹走了进来。当然他手里那把铁锹的锹头部分，只是用硬纸糊成的，刷上黑色做成了铁锹的样子。
“把他白嫩的小手指，一节一节地咬下来，一次咬一……”
就在这时，已经走到两人身后的王元龙举起手里的铁锹，朝着伊万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声音很闷，显然打在脑袋上并不显疼，但是伊万还是很配合的白眼一翻，撞在门上晕了过去。
石兼吓了一跳，赶紧转过了身来。
又是一铁锹，石兼也顺势一倒，晕倒在了地上。
王元龙赶忙放下手里的铁锹，上去一把抱住挂在门上的姜倡年，一边说着‘快走，快点回家’，一边焦急地往外走去。
镜头稍稍跟随着两人，旁移了一个小小的距离。
“咔！”
杨秋喊了一声停，又在脑海默默想了一番刚才四人的表现，这才把目光移向了旁边摄影的王德亮。
见着王德亮也点了点头，杨秋便高声喊道：“ok！这个镜头过了，休息十五分钟，准备下一场。”
杨秋话音刚落，就见身边人影一闪，前来探班的李汉祥，热情洋溢地走上前去，一把举起小倡年，两人嬉笑打闹着往虹薇那边去了。
难得的拍了好几天戏了，今天尔咣并没有跟着来。
尔咣和虹薇两人分别客串了戏里面，主角小男孩那不靠谱的伯伯和婶婶的角色，算是配角中的配角了。一开始前两天尔咣还天天陪着虹薇过来片场，后来是兴许怕陪多了有人说闲话，这才来得少了。
这让很有些不好当面拒绝陪同的虹薇，心下很是松了一口气。
当然此时的李汉祥也并不是旧情复燃了，这家伙颇有些顽童心性，拿得起也放得下，这时倒是真的已然放开了，纯粹是喜欢姜倡年这个机灵娃娃而已。
不提这大小两个顽童在那边疯狂嬉戏，杨秋松了松感觉有些紧的领口，慢慢走到了正坐在矮凳上休息的王元龙旁边。
“我说杨老板，以前拍你的戏都没事，怎么这次这么累？”王元龙也很是不爽地脱下外套，拿着袖口给自己扇了扇风。
任谁大夏天的却拍着冬天的景，裹上厚厚的两层衣服，待在摄影棚里都会觉得热。
杨秋笑了笑，答道：“王老哥没感觉出来刚刚几遍有什么不同？”
“不同？有吗？”王元龙皱了皱眉。
“哈哈哈，当然有啊。”杨秋半蹲下来，笑道：“起码你们的表演，刚刚最后一遍就自然多了，不像在演戏。”
“……”
这年代老一辈的电影人，演戏的时候总带有一股舞台味。
所谓的舞台味，便跟在台上表演话剧时一样，说话时太过抑扬顿挫，或者表演时神情过于丰富，总让人感觉有些表演过猛。
说难听点，便叫表演有点假。
为什么会这样的原因，至少应该有两点。
一是很多演员以前就是演话剧舞台剧的，他们把舞台上的表演方法带进了电影圈，忽视了电影和舞台剧的差别。
二便是现场收音了。
为了取得良好的收音效果，演员的吐词就必须清楚明白，所以你话不说得抑扬顿挫反而不行；而为了更好的收音，话筒就必须离着演员更近，致使着这时候的电影镜头，为了不把话筒拍进去，近景和特写普遍居多。
这镜头一近，便把你的脸映得大大的，不多做两三个表情，那不是让人骂木头嘛。
杨秋以前的几部戏，要么直接是话剧，要么就是模仿的卓别林时代，要么干脆就是戏曲，王元龙以前的表演方法，当然没问题。
但现在这部现代戏，他以前的表演方法却不行了。
杨秋也只得一边给王元龙讲解着，一边努力纠正，慢慢达到他想要的表演效果。
这多拍几遍就情有可原了。
还好前三次拍摄基本上都是试戏，杨秋悄悄没让王德亮的摄影机开机。
王元龙自是不明白这些，嘟噜了一句‘随你吧’，便又猛地拿起袖子扇起了风。
杨秋倒是没放过他，笑着问道：“对了，王老哥，张老板不是说去注册什么影人协会了吗？怎么最近这几天没听到下文了？要是……”
啪！
还没等杨秋的话说完，就见王元龙猛地一拍大腿，对着他道：“哎呀，忘记跟你说了。”
“什么？”杨秋微微一愣。
王元龙摆了摆手，无奈地道：“这个协会你不要等了，港府刚刚给拒了。”
给……给……拒了？
什么鬼！
杨秋瞪大了眼睛，看着王元龙疑道：“为什么？”
“还能有什么为什么……”王元龙双手一摊，颇有些嘲讽地道：“一切为了稳定呗，本来一个读书会就够乱了，再来一个，港府能答应？”
“……”
好像也是，杨秋心里暗暗点头，咱要是港督咱也不答应啊！
“从现在起，我们也别想那么多了，该导演的导演，该拍戏的拍戏，有钱就去九龙城逛逛，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吧。”
王元龙一句长论地教导了杨秋一番，便拍了拍屁股站起来去了厕所。
杨秋一脑门子疑问的刚回到导演椅那坐下，李汉祥又带着小正太姜倡年走了过来。
“哥，哥，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李汉祥牵着姜倡年，昂首挺胸地站在了杨秋面前。
杨秋挑了挑眉，问道：“什么？”
“我给小倡年取了个艺名！”
“什么鬼？！”
“哥，这哪里鬼了！”李汉祥对杨秋的态度不满意了，咋呼道：“你想想，他爸爸用艺名，他妈妈用的也是艺名，他子承父母业，能不用艺名吗？”
“……”杨秋一阵无语，端起旁边的茶杯问道：“好吧，那你给小倡年取的艺名叫什么？”
“秦！”
噗！
杨秋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全特么的喷了出来。
第162章 名叫如花的女人
“……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李汉祥看着极少失态的杨秋，挠了挠后脑勺迷惑地道：“哥，这名字没那么差吧？”
“你刚刚说什么？！”
“什么什么？”
“就是艺名。”杨秋赶忙放下茶杯，看着小倡年道：“你刚刚说给他起的艺名叫什么？”
“秦啊。”李汉祥无奈地摊了摊手。
“……”
秦……
好吧，这名字杨秋熟，香港的老戏骨演员了，电影里的黄金反派与配角，出演过的角色数不胜数，喜欢港娱的他能不熟么。
更别提，秦还有个弟弟叫姜大未。
姜大未……
姜玮年……
好吧，这娃也对上了。
另外，秦和姜大未这两人，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大导演兄弟尔岽升。
不过现在当然对不上。
这兄弟俩下面此时只有一个妹妹。
但是想想尔咣现在的那股殷勤劲，这两个人都姓尔总不是白来的吧。
所以尔咣是尔岽升的父亲？
好吧，这又说得通了。
杨秋倒是没想到，他会是以这种方式，遇到以后香江电影圈里熟悉的人，这基本都是奶娃娃嘛。
好吧，还一堆连奶娃娃都不是……
他果然还是穿早了！
“哥，我起的这名字没什么问题吧？”李汉祥微微弯着腰，有些忐忑地问道。
“额……，没问题没问题。”杨秋点了点头，仔细地看了姜倡年一眼，对着李汉祥道：“不过，小倡年喜欢这名字吗？”
“我……唔……”
姜倡年刚想说话，就被李汉祥轻捏住了下巴，还不待杨秋开口，李汉祥就按着姜倡年的头点了点，替他答道：“喜欢喜欢，小倡年，噢不，小秦他还觉得这名字好听呢。”
“……”
杨秋翻了一个白眼，懒得理这个不靠谱的。
“哥，我能……我能给你提个小小的建议吗？”李汉祥又把腰弯得更低了，凑在杨秋耳边小声问询道。
杨秋挑了挑眉没有抬头，看着手里的脚本道：“什么？”
“我的电影能不能、能不能也拍成彩色片？”
“……”杨秋稍稍一顿，便愕然地抬起头，盯着李汉祥道：“你？彩色片？”
李汉祥赶忙点了点头，应道：“是啊！”
“额，不是我打击你。”杨秋揉了揉额头，头疼地道：“李汉祥，这拍彩色片，最重要的布景，你要怎么布？”
“布景？”李汉祥愣了一下，张口便道：“布景，找布景师啊。”
“找布景师？哪个？”杨秋抬起手指画了一个圈，比划道：“全香江拍过彩色片，或者正在拍彩色片的，百分之九十九都在这个棚里了。”
“或者，你要找黑白布景师？”
李汉祥这时倒是真愣住了，他是个见什么都新奇，都想马上就用上的人，此时见着杨秋拍着彩色片，倒是立马就心痒痒了。
完全，就没有考虑其他因素。
这黑白片的布景，就完全不能和彩色片一概而论；色感色差和颜色过渡间的视觉表现，都是一门大学问。
两者之间，自然不同。
杨秋有把握在电影里给自己布景，那是因为他色感好再加上看了‘一辈子’的彩色片。
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他也算是有经验了。
而李汉祥，他二十年来都没看过超过一巴掌的彩色片，突然之间拍彩色片，如何能掌控得住。
“我……我……”李汉祥断断续续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样吧，我给你出个题目。”杨秋想了想，侧头道：“你给我画一幅布景设定图来，然后用彩色涂好颜色，如果我满意了，就让你上彩色。”
李汉祥顿时喜出望外，讶道：“真的。”
“嗯，比真金还真。”杨秋点了点头，继续道：“不过如果我不满意，你就安安稳稳地回去拍黑白的。”
“收到！长官，我这就去画！”
李汉祥欣喜若狂地丢下小秦沛转身就走，只留下这个瘪着嘴的小孩子在这生闷气。
“秋哥哥，我能不能不用这个名字？”瞧着李汉祥不见了人影，小秦沛有些懦懦地问道。
杨秋侧头笑问道：“怎么，你不喜欢？”
“嗯。”
“那，不如问问你妈妈去。”
“……”
虹薇自然不理小孩子的态度，她还觉得秦这名字还真不错，哪管他秦自己愿不愿意，便给默认了下来。
小秦沛欲哭无泪。
就这么又拍了两日，李汉祥还没把布景设置稿给杨秋送过来，杨秋却又接到了通知，张善昆想邀他在天茗阁聚一聚。
所以隔天一大早，杨秋便独身一人来到了加连威老道。
一进茶室，里面又坐了四个人。
不过这次不见了马徐惟邦，换成了另外一个四十来岁的陌生男子，经由着张善昆一番介绍，才知道此人叫胡晋康，是张在魔都时的旧友，现在在香江做些制片的工作。
杨秋自然是和其一番招呼，然后众人才互相落座。
“各位，前段时间的那件事，劳大家费心了，最后却没有事成，张某有愧啊，这次特意找大家来，就是想跟大家当面道个歉。”张善昆见人到齐，便拱手而道。
“没事没事，妈了个巴子的，咱们谁能想到最后这事会卡在港府那边。”王元龙摆了摆手骂了一句，道：“大不了，咱们以后再想其他办法试试。”
“暂时，就不要试了。”张善昆小声道。
“张老板……”杨秋微微探了探头，疑惑道：“你是不是收到什么警告了？”
张善昆楞了一下，抬手指了指北边苦笑道：“半岛那边正准备和谈，美国人都败了，英国人不想刺激那边。”
“……”
现场众人都有些默默，心里头打着不同的心思。
气氛，便有些冷场。
“哈哈，不说了不说，此事就算过了。”张善昆轻扇着火炭，烧煮着茶水，随口道：“我的新华正式准备重启了，易大编剧，最近有没有什么好本子啊？”
“我？”易文微微一愣，笑道：“最近本子写了不少，却一个连我自己满意的都没有，何来的好本子。”
“哈，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易兄你瞧不上眼，说不定咱们张大老板很喜欢呢。”胡晋康在一边帮腔道。
“不不不，说到编剧，咱们在坐的人……”易文环视一圈，最后视线却落在了杨秋身上：“怕是没有一个人，比得上杨老板吧。”
啪！
胡晋康一拍手掌，恍然道：“对啊，杨老板的《暗恋桃花源》真是写得好，我看过一次，真可谓天花乱坠谐趣生风，却又笑中带泪，杨老板真鬼才。”
杨秋倒是没想到这事最后还引到自己身上来了，忙摆手道：“谬赞了谬赞了，杨某愧不敢当。”
“杨老板太过自谦了。”
“就是就是。”
“……”
张善昆倒是很看得开，直接俯身问道：“杨老板，不是我要抢你生意，只是这新华的重启开业之作对我实在重要。你有没有什么多的拍不完的剧本，匀给我一本，我一律按最高价买。”
“这……”杨秋稍稍有些犹豫。
易文倒是眼前一亮，忙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问道：“杨老板是真的有啊！”
“倒也不算剧本。”杨秋摇了摇头，解释道：“只是我当年还住在石塘咀时，听过的一个故事罢了。”
“哦？什么故事？不知能不能讲给我们听一听。”张善昆端起烧开的壶水，准备着开始泡茶。
瞧着其他四人都一番洗耳恭听的样子，杨秋也一边回忆着一边将故事徐徐道来。
“四十年前，在石塘咀倚红楼，有一个名叫如花的女人……”
第163章 日常
隔日上午八点不到，杨秋还没去片场上工，李汉祥就兴匆匆地跑到了他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你确定这是龙凤酒家？”杨秋拿着手上的设定图，诧异地又问了一遍:“你真的确定？”
“是啊，哥，怎么了？”
“这根承柱……是承柱吧，为什么涂得这么红？”
李汉祥摸了摸脑袋，不明白杨秋为什么会这么大反应，于是解释道:“我知道酒家的承柱不该这样，但为了和后面的竹墙形成视觉反差，就把他加深了一点，哥你看看，这空间感是不是好多了！”
“……”
杨秋噎了一下，又指着设定图问道：“所以……你选竹子盖酒家，是因为竹子是绿色的，而不是因为复古？”
“不！”李汉祥严肃地摇了摇头，忽又笑着解释道:“这个是绿色和复古各占一半。”
“……”
“哥，我知道这是有些花哨了，但你看，它好看啊，拍出来效果绝对好。”李汉祥见杨秋脸色不对，忙在旁边拍着胸脯解释道。
“……”
“哥……有问题？”
瞧着李汉祥小心翼翼的样子，杨秋摇了摇头一把将设定图扔到了旁边的办公桌上：“李汉祥，你说，拍电影主要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李汉祥摸了摸脑袋，不确定地说道：“讲故事？”
杨秋白眼一翻，训道：“你到底还知道是讲故事啊，你把背景弄得花里胡哨的，倒是要观众去看你讲故事呢，还是去看你画画呢？”
“……”李汉祥有些岔岔，嘀咕道：“画面好看有什么错。”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李汉祥赶忙摆手，低眉问询道：“哥，那我这片子……”
“彩色的别想了，还是先把黑白的拍好再说吧。”
“啊？！”
“啊什么！对了……”杨秋闷头想了想，忽然拍手道：“我得把程纲调你那去看着你，免得你拍着拍着心又飞了。”
程纲的粤语片《断肠母子心》，前两天抽空在金国戏院上映了，很普通的一部片子，卡司不大投入也不高，所以票房也就一般般，算是保本了而已。
杨秋也就当着丰富嘉禾的片库了。
正好乘着现在程纲闲着，去给李汉祥保驾护航，不然杨秋不放心这娃。
可惜杨秋一片好心，李汉祥却是满心不爽了。
只见这娃闻听此言，忙哭丧着脸叫道：“别啊，哥，我自己能拍好的，你要相信我。”
“呵呵”
李汉祥一阵头大，又哀求道：“哥，我都给你做了这么久副导了，你要相……”
“李汉祥，这话没得谈，就这么定了。”杨秋不待李汉祥说完，便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
李汉祥神情一阵纠结，呐呐地小心问道：“哥，真的不能改？”
“你说呢？”
“那我能不能拍彩色片？”
“……”
杨秋又被这家伙噎了一下，无奈地看了一眼李汉祥，拿起那张设定图递过去道：“等你什么时候明白了‘黑白片要拍出彩色片的味道，彩色片要拍出黑白片的味道’，不要一味地堆砌色彩，再来找我拍彩色片吧。”
李汉祥挠了挠后脑勺，满脸不解的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意思就是说，你现在还不够能力拍彩色片。”
“……”
“回去好好想想吧。”
“……好、好吧，那哥，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
“嗯？”
李汉祥灰头土脸的，转身就待离去，忽然又被杨秋叫住了。
这娃还以为杨秋改了主意，只是还不待他脸上一喜，便见杨秋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剧本，递了过来随口道：“等下你先跑一趟华达，把这个剧本给张善昆送过去。”
“张善昆？”李汉祥讶然。
“嗯，张善昆找我求剧本，我便写了一个。”
“《胭脂扣》？”
“有问题？”
李汉祥赶紧摇了摇头，道：“没、没。”
“那你去吧。”
“额……好……”李汉祥神情一萎，默默道：“哥，我先走了。”
“嗯。”
瞧着李汉祥‘依依不舍’的离去，杨秋倒是丝毫不觉愧疚。不做彩色片之前不觉得，直到开始做了，他才知道彩色片花费之巨。
彩色片的灯光、布景、人物、服装，甚至于演员表演时的站位，都和黑白片有着不少的差别。
由于之前并没有多少经验，都是一样样的用钱试出来的。
顿时让杨秋有一种花钱如流水的感觉……
初步预算这部戏拍完，估计要花费二十万港币左右，就算减去植入广告的钱，也要花费十八万港币。
这笔钱，真是一笔巨款了，杨秋真不敢同样一下拿这么多钱让李汉祥试手。
还是等李汉祥再成熟了一点以后再说。
这么一路想着，杨秋便站了起来，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收拾了一下，就一路走到了自己的卧室，轻轻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他的小书桌前，正坐着一位穿着时髦轻纱洋装的齐肩短发少女。
杨秋轻轻地走过去，还没近到身前，便听见一阵轻微的抽泣声，心下若有所思的行到少女侧面，瞧着她问道：“你怎么哭了？”
“如花……如花太可怜了，她等了十二少四十年啊。”杨萌双眼通红地轻泣一声，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第一稿剧本。
“可怜？”杨秋微微挑了挑眉，伸手递过一副手帕道：“嗯……，也是可怜，不过这如花和十二少，也可谓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罢了。”
杨萌身子一顿，转头愕然道：“什么？”
“男人贪生女人贪爱，都是过尤不及，太多了反而不好。”
“……”
杨秋的话一出，杨萌半响没有说话，反而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半天，直看得杨秋一阵不自在，下意思地摸了摸脸皮道：“额，怎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你……”杨萌愣愣地看着杨秋，幽幽道：“你也是这样吗？所以才……”
杨萌没有往下说，不过杨秋显然知道了她的意思，于是伸手抓过她的双手，认真地对她道：“没错，我也是这样的人，我不只贪生，还贪爱。”
“你！……”
“我贪生，所以想我们一起好好活着；我贪爱，所以想我们一起好好爱着，一辈子平平安安。直到未来某一天，我们老了走不动了，还能静静地握着手，一起看着我们年轻时拍的电影，回忆我们逝去的青春。”
“……”
杨秋这段颇为煽情的撩妹段子，挠得杨萌一阵脸红，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这边杨秋心下也暗自松了一口气，总算把这次应付过去了，不过老这么样也不是个办法，文艺妹子万一认真了可就不好忽悠了，看来还是得尽快找个机会，来个生米煮成熟饭先。
杨萌自是不知道人心险恶，扭捏了好一阵后，忽然看着剧本问道：“这个剧本，你打算拍吗？”
“不，这本子我已经卖人了。”
“啊？”
杨秋奇道：“怎么了？”
“我……”杨萌犹豫了一番，道：“我很喜欢如花这个角色。”
“你？！”杨秋上下扫了杨萌一眼，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不行。”
杨萌顿时嘟嘴道：“为什么？”
“你演不出那股子风尘味。”
“……”杨萌立马有些语塞，强辩着问道：“那你说，谁能演？”
杨秋侧头笑了笑，想了想后世梅燕芳版的如花，直道：“现在能演如花的人，李俪华算是第一人选吧。”
“她？……”
第164章 张氏夫妇
傍晚时分，青山道华达片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张善昆送走了一个来投剧本的导演，便拾掇着东西准备回家。
虽然已经决定了重开新华，但远东的名义下还挂着两三部电影，有的正在拍有的已经拍完但没有上映，即使远东和新华实际上都属于他的公司，但这个交接关系也必须理清楚。
所以最近这几天他都有些忙碌。
一路收拾着，他打开公文包，把刚刚那个导演递上来的剧本，顺手放入了包内，打算带回家去读。
终于收拾完毕，张善昆拎着公文包最后检查了一遍，见着没什么遗漏，便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只是刚走到门口，张善昆忽然顿了一下。
停下来想了那么两三秒，张善昆犹豫了一番，却又回过身来，走到书桌前打开抽屉，随手拿起一个剧本，放入了公文包内。
静静的，张善昆环视了一番周围。
这次终不见漏掉了什么，他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拉开门就行了出去。
路过新舞台戏院门口时，却是一阵人声鼎沸，张善昆还以为是哪部新片上映了，结果仔细一看，却是《滑稽时代》的不知第几次重映。
说来也有意思，即使重映后制片方的分成大部分只有一成，但在这个没有网络和盗版的年代，这一成的收入也异常可观。
想想去年在美国陷入经济危机的卓别林，结果靠着在法国重映《摩登时代》，竟然一下子又富裕了起来。
这在后世简直不可想象……
也不知这个杨秋，通过《滑稽时代》和《天仙配》的重映，又收入了多少。
不过想想也是可笑，这关家的金国院线小半年来，没人包底时就放《滑稽时代》，也不知重映了多少次了，上座率竟然还一直不错。
现在又加上了《天仙配》。
只是这《天仙配》虽是戏剧，但始终都是国语，连累得金国这家院线也国不国粤不粤起来。
不过张善昆到听圈里人提过一嘴，说是这金国的关老爷子貌似尝到了混合发行的甜头，正想着还搞一家西片戏院呢。
果然是有钱任性！
张善昆的家离华达片场并不远，就在英华书院隔壁的东京街，所以一般他是懒得开车的。
一路胡思乱想地走了不过十来分钟，张善昆就回到了家里。
掏出钥匙推门而入，正待换鞋呢，妻子童月涓已经听见响动，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回来了，饿了么？”
“有点。”
“张妈煲了碗仔翅，我去给你盛一碗。”
“好。”
换好了鞋松了松领口，随手把公文包放在茶几上，张善昆去着洗手间洗了一把脸，总算感觉自己清醒了不少。
出来时，童月涓已经坐在了沙发上，茶几上正放着一碗碗仔翅。
都是老夫老妻了，张善昆也不客气，随即坐在了童月涓身边，端起碗就呼哧呼哧的吃了起来。
童月涓看着好笑，轻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粉丝嘛，又不是真鱼翅，这么吃才够味。”张善昆呼噜两下就将一碗碗仔翅吃得干干净净，接过童月涓递过来的手帕一边擦嘴一边道：“不过别说，这东西还挺好吃的。”
“好吃那叫张妈明天再给你做。”
“行，咱们也天天‘鲍生鱼翅’。”张善昆调侃了一句，往着沙发上一靠，忽然问道：“对了，李瑛的那部新片《玫瑰花开》票房怎么样？”
童月涓拿起碗筷，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应道：“还算不错。”
“不错？”
“评价和上座率起码比他以前的片子好了不少。”童月涓的声音从厨房里传了出来。
“呵呵，好是肯定的。”张善昆冷笑一声，大声道：“钱都用到了实处嘛。”
童月涓擦着手从厨房走了出来，白了他一眼，道：“这话你可不能在外面瞎嚷嚷。”
“嘿，行了，不说不说。”张善昆无奈地摆了摆手，揉着脖子道：“过两天，把这片子拿到邵氏去卖了，然后尽快把六万块本金给嘉禾的杨秋送去。”
“好。”
“唉，你说杨秋这小子，投资占大头却什么也不干，什么都扔给我们远东，也真是……”
“这是给人家孤儿寡母做的慈善嘛。”童月涓小驳了一句，坐下来道：“杨老板肯出钱就不错了，还要怎样，听说他现在还一个劲地请人家母子拍戏呢，真是好人。”
“……”
这事倒是令张善昆无法反驳，无奈之下目光一扫，便注意到了茶几上还一直放着的公文包，便坐起了身子把公文包拿到了身前。
正待拉开公文包的拉链，张善昆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着老婆说道：“对了，把钱送过去嘉禾的时候，再多加上三千块钱。”
“三千？”童月涓微微一愣，问道：“为什么？”
“咱们的杨大老板，卖了我一个剧本。”
张善昆随口回了一句，便拉开公文包，将两个剧本都拿了出来，平平整整地铺到了茶几上。
一本自然是杨秋的《胭脂扣》，而另一本名为《月儿弯弯照九州》，署名的人叫屠光。
而童月涓的目光，自一开始便被《胭脂扣》锁得严严实实。
“《胭脂扣》？……”童月涓喃喃一声，轻道：“名字真好听，你看了吗？”
张善昆皱了皱眉头，道：“看了一半。”
“一半？”
“嗯，一半，这剧本太过情爱了些，我……不是很喜欢。”张善昆斟酌着解释道。
“哦？太过情爱？”童月涓眼前倒是一亮，拿起《胭脂扣》的剧本道：“那我倒是要看一看。”
张善昆笑了笑，比划道：“那你看那本，我看光的这本。”
“好。”
瞧着童月涓翻开了《胭脂扣》，张善昆轻笑着摇了摇头，将另一个剧本放在腿上，打开就看了起来。
不过，随即他就皱起了眉头。
屠光此人，也算是影视圈的老人了，三十年代就在魔都当演员，四十年代开始自己执导电影，在魔都时便和张善昆有过几次合作。
而屠光的夫人，便是四十年代魔都有名的女星欧阳沙菲。
人家两口子夫唱妇随，一个导一个演合作得亲密无间，1946年合作的《天字第一号》，便打破了当时中国电影票房卖座记录。两人自1950年到香江后，就依着张善昆的关系在远东拍了好几部片子，因此双方都算是老熟人。
所以张善昆对屠光的剧本风格很是了解，那就是没有规矩。
屠光拍片，很少拿剧本，要么是带着乱画的分镜头脚本去，要么就是直接原原本本的小说稿，到了现场后临场发挥。
如果他写了剧本了，一般人基本看不懂，都跟拼图一样乱扔着呢。
也许上一场还是第十三场，男女主角还抱在一起谈情说爱呢；下一场就突然跳到二十七场，男主角已经把女主角给掐死了。
可谓是真真正正的想到哪写到哪。
这看剧本的老板，还得看着剧本自己把顺序给找出来，然后才能把头绪给理出来。
张善昆手上的剧本，便是这么个玩意。
还好张善昆已经熟悉了屠光的套路，便又从包里掏出一支钢笔，在每场戏前做起了记号，标记下一场跳到第几页，这一番比画花了五六分钟，总算才把顺序给理清了。
张善昆这才开始认真看起剧本来……
一部电影，基本时长九十分钟，看上去很长，但是在剧本描写来看，却少得不得了，少则一万字，多着三万字，基本也就够了。
剩下的，就看导演自己的发挥了。
三万字按后世网文的标准来看，也就不到十分钟的阅读量，这年头阅读还没有形成快餐文化，张善昆是一边看一边细品，足足看了二十多分钟，终是弄清楚了这剧本说的啥。
《月儿弯弯照九州》，也是一部批判黑暗社会的剧本。
其主要内容，讲的便是有一位画家想画一副‘神与魔鬼’的画，他找了一位淳朴善良的乡下姑娘，来做‘神’的模特，但是却一直找不到能代表‘魔鬼’的人。
十年之后，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死囚做魔鬼，但没想到死囚竟就是十年前的那位淳朴乡下姑娘。
《月儿弯弯照九州》便讲的是这十年间，这位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将她由一个淳朴姑娘变成了邪恶的杀人犯的故事。
这其中夹杂着的社会黑暗与人性悲鸣，便由着这个女人的视角，一幕幕道来。
‘呼！’
张善昆长叹了一口气，每每看这种剧本，都仿佛看见了一幕幕人生悲剧，令人扼腕叹息抑郁不已。
但是，的确写的好啊，很具警醒意义！
这要是……
“呜呜呜呜呜呜”
嗯？
张善昆微微一愣，转头看向了旁边的童月涓，便见这位女士，正用手帕捂着鼻子，双眼通红地哭得正欢。
第165章 为了漂亮
“……”
瞧着妻子在旁边泪涌不止，张善昆微微有些发愣，良久之后才诧异地问道：“你看个剧本哭什么？”
“如、如花太可怜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童月涓抽泣着应道。
“就这些？”
“你还待怎样？！”童月涓白了张善昆一眼，轻拭着自己的泪迹：“孤魂野鬼的等了四十年啊，还不可怜么？”
“额……”
张善昆想说其实《月儿弯弯照九州》的女主角更可怜。
其女主角不仅被迫委身于恶人，帮着作奸犯科，后来更是害得初恋瞎了，自己也毁了容，甚至于连自己的父母去世都没见上一面，最后终是奋起反击却落得了一个死刑的下场。
这可比《胭脂扣》的两个苦情子可怜多了。
绝对真真正正的致郁系片子！
但跟着童月涓做夫妻也有着近二十年了，张善昆倒是也明白了最好不要跟着哭泣时的女人讲理，所以想了想便闭了嘴把话收了回来。
哪知童月涓却并不想放过他，哭哭啼啼着问道：“你先前说你不喜欢这个片子，难道你不打算拍它了？”
“拍啊，花大价钱买的，怎能不拍。”张善昆倒是看得十分明白，继续道：“不过还是等新华稳定了以后，再考虑吧。”
言下之意，便是不用《胭脂扣》做开业作了。
童月涓显然对《胭脂扣》的剧本爱到了骨子里，立马追问道：“难道你打算拍你手上的那部？”
“剧本写得不错，暂时有这么个打算。”张善昆实话实说。
“给我看看。”
童月涓还不待张善昆答话，便一把抢过了他手里的剧本，端着读了起来。张善昆无奈，也只得换过《胭脂扣》的剧本，也慢慢细读了起来。
他倒是想弄明白，为何这么个故事能把人哭成这样……
只是张善昆还没等读上两场戏，童月涓那边已经长叹一声放下了剧本，脸上一片郁郁之色。
“怎么了？”张善昆微微诧异，问道：“剧本不好？”
童月涓闷闷不乐地道：“剧本……好，可就是看得难受。”
“难受？这是正常的，这种片子……”
“善昆，你最近注意到了吗？”童月涓默默打断了他的话。
张善昆一愣，随口问道：“什么？”
“这一两年来，李瑛拍的电影是一部不如一部了，马徐惟邦更是如此，就连一直豪气的卜万沧，也是在走下坡路了。”
“……”
“我们俩，和他们岁数差不多吧。”童月涓喃喃自语了两声，道：“我总觉得我们俩也会跟他们一样，也走起了下坡路。”
老实说在新华重启之时，童月涓这么说是有些丧气了，但当年魔都新华的功勋章上，有张善昆的一半，也有童月涓的一半。
此时童月娟这么说，反而张善昆能十分理解他。
这是一个曾经的时代弄潮儿，面对着即将被时代抛弃的惶恐。
张善昆握住她的手，细心安慰道：“没事，大不了，我们就退下来，安安静静地做寓公嘛。”
“哼，瞧你说的。”童月涓白了他一眼。
“哈哈！”张善昆一声大笑，拿起面前的剧本道：“所以你拐弯抹角地说了那么多，就是更看好这部《胭脂扣》？”
“以一个女人的视角来说，我的确更看好这部《胭脂扣》。”童月涓指了指她手里的剧本，道：“要知道这两年，不少香港男人的钱袋子，可是由女人管着的。”
“啧啧！”
张善昆咋呼了两声，左右手各拿了两个剧本比了比，一时也拿不定了主意，皱了皱眉忽然说道：“要不我们再找个人去问问？”
“谁？”
“李俪华。”
………………
“谁？”
“李俪华。”
杨秋有些懵懂，很是莫名其妙地问道：“小咪姐怎么会？怎么会指定我当这部戏的导演？”
无怪乎杨秋有点懵逼，他和李俪华的唯一一次见面说话，还是很久以前在南国片场帮李汉祥画板画时，匆匆扫过的那一面。
之后，两人再无交集。
此时的李俪华，怎么会指定着让他导演呢？
要知道杨秋随口推荐李俪华，也只是因为现在身处香江的大牌女演员里面，颜值演技第一个就能想到的人就是她了。
如果张善昆能放低要求，杨秋还能推荐蓝莺莺呢。
张善昆也有点不理解，站在界限街的街道旁，忽然想起了以前川喜多长正的一句话，便随口说道：“也许是觉得你拍的电影很漂亮吧。”
电影很漂亮？
什么鬼？！
杨秋更懵逼了。
张善昆也是见怪不怪，拍了拍杨秋的肩膀道：“这些女人就是这样的，为了漂亮可是要求不少，不止导演要指定，摄影师也要指定呢。”
“……”
“何鹿影，知道吧？指定了这位呢。”
张善昆口中的何鹿影，是此时摄影界的一位大牛，非常善于拍摄女明星的脸蛋，而且拍出来特别漂亮。
你没看错，就是王德亮的放大版！
但是这位可比王德亮厉害多了，号称摄影界的天王，底下徒子徒孙一堆，不止李俪华每部戏都指定他摄影，就连粤语片的大明星红线女，也基本上都是他的常客。
要说跟李俪华合作也挺不错的，毕竟她现在是中国演员的前几位之一。
但是……
这是给新华拍片，耗时又耗力，又赚不到什么钱，何苦来哉！
当然，话不能这么说。
杨秋苦笑了一声，摊手道：“张老板，编剧我倒是能胜任，但是这导演一职，我实在是没时间。”
张善昆倒是也知道有些强人所难，愁道：“你有新片计划了？”
“暂时有了一个想法。”
“想法么？……”张善昆看了一眼面前小洋楼前忙来忙去的人，又看看地上铺着的好几条导轨，忽然想了想道：“杨老板，不急的话，你想不想认识一下川喜多长正先生？”
“……”
杨秋愣了愣，忽然问道：“川喜多先生现在在香江？”
“不，他现在在威尼斯。”张善昆笑了笑，道：“不过他到时候返航时，会顺便落一下香江。”
“威尼斯？”
“嗯，威尼斯国际电影节。”
“喔”杨秋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说道:“如果能和川喜多先生见上一面，我想我还是有时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