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零六章 分别(二)
秦宜宁笑着起身,拿了帕子给三人擦眼泪,“都给你们预备妥当了还不好?好了,快不要哭了,仔细明儿个眼睛肿着上花轿难看。”
冰糖抽抽噎噎道:“我有消肿的药膏,我才不怕。”
连小粥也道:“我也不怕。”她哽咽一声,上前来抱住了秦宜宁,“姐姐,我不想离开你。”
可是他们都清楚,往后寄云和冰糖与秦宜宁见面的机会还多,连小粥却是要回天机谷去了。若是没什么大事,他们见面的机会会非常的少,以天机谷门人的性子,也着实不是会随意再出来走动的。
秦宜宁拍了拍她的背,声音也有了几分哽咽:“我也不知将你许给方海玲是对是错,当初让你帮忙,我也怕是害了你。”
连小粥连连摇头:“当初若不是姐姐救了我,我在山里早晚也是要饿死,要么就是要被野兽吃了。姐姐对我的好我都知道,我也相信姐姐会保护我的。”
秦宜宁心里温暖,笑着点点头。这世上总还有值得信任的感情,她不会出卖连小粥,连小粥也一直相信她,这着实难能可贵。
寄云和冰糖也围拢过来,四个人抱在一起哭了好一场。
若不是秦宜宁还存留离职,不想耽搁了明日正日子,她还想留他们三人在自己跟前一起睡。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秦宜宁就起身,叫人给自己盥洗打扮。宫里要办喜事,出阁的是皇后娘娘的三个陪嫁侍女,皇后还早认了三人做义妹的,就连皇上都颇为重视此事,宫人们自然非常重视,一大早宫里的气氛都不一样。
昭哥儿、晗哥儿、都穿了红色的小袄,打扮的年画娃娃一个样,与孙氏、马氏、郑氏一同陪伴着新娘子。
秦宜宁清早先去慈安宫给姚太后请安,姚太后知道今日有喜事,却是眼睛一翻,冷哼道:“不过是身份卑贱的宫女,也值得皇后如此重视。皇后是身份尊贵的人,再不是从前的寻常命妇了,行事也该有分寸才是,宫女出嫁都弄的如此隆重,你也不怕叫人笑话?”
秦宜宁懒得与姚太后对嘴对舌,只一句话就给堵了回去:“太后说的是,臣媳不过是听皇上的旨意办事罢了,臣媳女流之辈,哪里做的了住。若是太后觉得不妥,要么臣媳去请示皇上,将此事取消了?”
“……你,少拿大福来压哀家!哀家难道是被吓唬大的!莫说大福才当皇帝,就是做了玉帝,他也是哀家肚子里爬出来的!”
秦宜宁越发的不耐烦了,“太后息怒,臣媳这就回去思过。”
她行了一礼,就带着紫苑和含笑快步出去了。将姚太后气的原地跳脚却无计可施。
找逄枭?逄枭肯帮她就怪了。
秦宜宁回到坤宁宫,就忙着去偏殿陪着新娘们说话。
一整日的时间排满了婚礼的流程,秦宜宁预备好的三份陪嫁也都已顶着红绸花放置在了院子中。
傍晚时分,天色已经暗淡,凛冽的寒风却吹不散众人的热情,待到大红灯笼高悬,外头想起了催妆的喜乐时,喜嬷嬷忙看准了三人穿着的喜服给戴上了配套的红盖头,怕出了错,小心翼翼的扶着三为新人出门去。
秦宜宁快步跟了上去,一路踏着红毯走在后头,不住低声叮嘱:“……往后你们都是主母了,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有什么难处了就来找我,若是闲着了,随时都可以来看我,他们若是对你们不好,给你们委屈受了,你们就来告诉我……”
冰糖的声音隔着红盖头传来,又有几分哽咽:“娘娘放心,往后我常来看您。”
“是啊姐姐。 ”连小粥话是抱怨,声音却在颤抖,“您唠叨了一整天,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我都不想嫁人了。”
秦宜宁眼泪在眼圈里打转,笑着道:“好好好。我不嗦了。我只送到坤宁宫门前,你们接下来便各自回家去。 你们的好前程在后头,我祝福你们都能与心爱之人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这一番话,将三个新娘子又说的掉起了眼泪。
三人被喜嬷嬷扶上了花轿。秦宜宁站在一旁,便不再多言。
吹吹打打声近了,随着鞭炮声响,三台花轿被抬了出去。
喧闹了一整天的坤宁宫一下就安静下来。
秦宜宁站在宫门前许久,直到看不见花轿了才轻叹一声转身回去。
身边没有了寄云和冰糖,她极为不适,却也知道自己要慢慢的习惯起来。人与人的相遇都是短暂的,分别才是长久的。能有这么一段情同姐妹不离不弃的日子,如今他们都有了各自的幸福,奔向了各自的人生,她虽怅然,却也为他们高兴。
同一时间的御花园,逄枭与季泽宇也屏退了旁人,一前一后的走在冬夜安静的石子甬道上。大太监刘安辅带着一群内侍和御前侍卫,只远远的缀在后头,并不靠近。
逄枭笑着道:“虎子和汤秀那俩臭小子,要娶媳妇了,高兴的都找不着北了。阿岚,回头我也给你寻个好姑娘,你的终身也该定下来了。”
季泽宇挑眉:“臣惶恐。赐婚就不必了吧。”
逄枭哈哈大笑,拍了拍季泽宇的肩膀,“这里没有外人,你不必如此拘束,咱们也就是兄弟说说话。”
季泽宇笑了笑,秀气的眉头却不自禁的皱了起来。
逄枭道:“我打算将你的流爵变成世袭罔替,以后你的子孙后代就都是定国公了。你说说,你是不是给尽快成亲,有了后代也好常来和他几个哥哥姐姐玩?”
季泽宇的笑容淡淡的,俊美无俦的脸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他眸光闪了闪,终究还是开了口:“皇上,其实臣今日前来,是想与您辞官的。”
逄枭闻言当即就愣住了,脚步也听了下来:“辞官?是不是朝堂上的事有什么不顺心?还是我有什么做的不妥当的地方?阿岚,咱们兄弟之间不必那么多弯弯绕绕,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你都可以说出来。为何要辞官呢?”
“皇上……”季泽宇转身,抬眸看向逄枭。
雪狐毛领子的长披风松松的搭在他肩头,露出雪白的交领,他抬头时,交领之下弧度优美的颈部线条和喉结便已一个毫无防备的姿态显露出来。
“皇上,我哪里是有什么不满?我只是……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
逄枭愣了愣,一时间有些不明就里。
见逄枭这幅表情,季泽宇再度笑起来。他生的寻常男子都没有的俊美容貌,可是极少笑,今天他笑容却是比往常都多。
他负手向前走了两步,像是在沉思什么,过了片刻忽然长嘘一口气,仿佛有什么东西忽然释怀了。
“人这一生,最好的年华能有多久?臣前半生都在为了这个家国打拼。如今江山稳固,北边鞑靼不敢再犯,南边南燕也消停的像是鹌鹑,碾碎他们也不过是早晚一弹指的事,这个国家再无什么需要我操心的地方,我也想解甲归田,去做一些想做的事,趁着还年轻。”
“阿岚,你不想留在我身边帮我吗?”逄枭语气难免有些焦急,拉着季泽宇的一只手腕仔细的看着他道:“人都说,创王朝容易守江山难,艰难的日子都在后头。你我兄弟打拼至今日一直并肩作战,往后那么多的险阻,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而所有人中我最信得过的只有你。”
“皇上肯相信臣,那是臣的荣幸。可是这么多年,臣真带累了。”季泽宇的声音透着解不开的低落,“如今江山稳固,皇上位置坐稳了,身边又有妻儿陪伴,没有了外敌,以皇上和手下能臣的本事,这个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也不过是几年便可达成。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了。”
“可是……”
“皇上,我不想让将来的一切变的面目全非,还皇上恩准。”
季泽宇恭敬的给逄枭行了礼。
逄枭连忙伸手将人搀扶起来。
他当然明白季泽宇在说什么。他们当初与李启天结义,起初也是彼此付出真心的,打江山时彼此救命都是家常便饭,他们三人身上流下的鲜血,至少有一般是为了彼此。
可是如今他们三人如何了?李启天正在地下室里囚禁。季泽宇又为了是一些无所谓的事而打打算离开朝堂。在想想秦宜宁的家人……
这个皇位,真的不是谁都愿意坐的。至少若他不是皇帝,秦槐远就不会想方设法的去给秦宜宁留退路。而季泽宇也不会对他客气的说出要辞官的话。
逄枭紧咬牙关,许久才挤出了一句,“阿岚,你当真已做了决定?”
季泽宇看着逄枭的双眼,许久才点点头,释然笑道:“是啊,决定了。”
人各有志,逄枭知道自己不能阻拦。可他心里也着实堵着一块大石头似的。他拍了拍季泽宇的肩头,说不出话来。
二人又走了一会,季泽宇才告辞离开。
“阿岚,你的官位爵位我都给你留着。你想回来,随时都可以。”
逄枭将季泽宇送到御花园角门。
季泽宇笑着点点头。可是他心里却知道,他若离开,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来做官。
他可以辅佐逄枭争这个天下,可他就是无法做逄枭的臣子。不如从此天涯,那样心里更自在一些。
第一千二百零七章 尾声
季泽宇果真已打定了主意,次日朝会便递上了折子。
逄枭却依旧是那句话:“阿岚,你若想四处走走,那便尽管去,只是别忘了回来。京城里有你的家,你的国公府和爵位、官职、我都给你留着。”
高高在上上的帝王,对季泽宇说出这番话时自称依旧是“我”。
他不是在故作亲密的惺惺作态,也不是为了彰显气度而表现的平易近人,季泽宇知道,逄枭对他一直都是发自真心的信任和亲近。不似李启天,当初践祚后就高高在上起来,就连亲近的说几句话都是在做戏给别人看。
季泽宇眼眶一热,这样好的逄枭……
他连忙低下头掩饰住滂湃的情绪,许久方沙哑的行礼道:“多谢皇上,臣,感激不尽。”
“做什么如此客气。”逄枭忙双手搀扶起他,叹息道:“你可定下哪一日启程?想先去什么地方?到时去送你。”
“皇上朝务繁忙……”
“再忙,这个时间是有的。”逄枭不等季泽宇将拒绝之语说完,便已强势的下了决定。
季泽宇只觉得心里又甜又苦,忽然又有些不想走了。
但是他并未言语,只是垂首默认。
大朝会后,同僚们都对季泽宇的决定表示了惋惜。他虽然已经辞官不做,可看皇上的态度,也知道这位就算做个闲人,那也是皇上的拜把子弟兄,是最尊贵的闲人。是以他们对季泽宇的态度只有更加亲近恭敬,全然不敢有半分怠慢。
而季泽宇回到国公府,看着偌大的宅院,竟觉得无所适从。
沉重的担子在肩头背负的太久,骤然卸下,他却已不知如何才能过好的自己的人生了。
季泽宇漫无目的的在府中游走,回过神时已又到了马厩。
雪白的马儿骄傲的拴在马厩中,只看骨形便知它的与众不同 ,它似是有灵性的,见了季泽宇便扬起了头,光亮的毛色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一层亚光,显得格外的漂亮。
季泽宇走上前,白云便凑到近前低下头,亲昵的去蹭蹭季泽宇的脸。
疲惫的伸展双臂抱住了马颈,季泽宇闭上眼,将脸埋在其中。
罢了,就这样吧。
次日,鸿胪寺接待了从南燕远道而来的使臣。那使臣恭敬的乘上了一份鲜血淋漓的“厚礼”,简直称得上震惊朝野。
金銮殿上,两个精致锦盒里放置的,是经过特殊防腐处置的两颗人头 ,那一老一少,死相安然,众人都瞧的十分清楚。
那是顾世雄和尉迟燕。
“参见大新天子!我国皇上素来敬佩大新天子才德,即便与臣子们闲谈,三五句也必会提起当初大新天子荡平宇内的英勇事迹。这尉迟燕和顾世雄乃是大燕余孽,前些日躲避到了南燕,竟有心联络旧部!
“如今大新朝治下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百姓好容易过上了安稳的日子,又岂能容他们这等人来败坏?我国皇上当机立断,将二人首级献上,一则,为稳固江山,二则,也向大新皇上表明我国友好相交的真诚之心,还望大新朝皇上明鉴。”
逄枭垂首看着锦盒之中尉迟燕和顾世雄的首级,一时默然,许久才道:“尉迟燕虽是亡国之君,可也是一国之君,燕朝当年皇陵所在还有陵位,便将尉迟燕送反回燕朝旧都的皇陵吧,至于顾世雄老大人,他辅佐三位帝王,虽然与咱们立场不同,也不能否认他的忠心义胆,这位老人家只得尊重,也厚葬了吧。”
“皇上圣明!”臣子们齐齐口呼万岁。逄枭此举,让他们心里佩服的很。尉迟燕投靠李启天后,没少与当时还是忠顺亲王的皇上作对,如今皇上却肯让他葬入尉迟家的皇陵,还给予尉迟燕和顾世雄体面,百年已是仁慈了。
南燕使臣见逄枭是这般态度,冷汗都快流下来了,又道:“皇上,我南燕偏居沿海一隅,国小势弱,着实无心再起任何争端,这些年来我国也只是为了稳定发展罢了。”
逄枭笑了笑,只是点头。
南燕使臣低着头不敢直视天颜,又道:“是以,大新皇上着实不必如此谨慎,即便是南燕边境没有平南军,南燕的海防外没有几十艘战船瞄准着,南燕也绝不会对大新潮生出二心来的!”
平南军如今镇守在南方两国边境,那群刚从战场上回来的汉子,就连精气神都与寻常的兵卒不一样,他们往那一戳,杀气腾腾,随便吼一嗓子都吓的南燕边军胆战心惊,生怕对方是要直接打过来。
南燕靠海,本以为海上也是他们说了算,可谁知道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竟有大大小小数十艘战船靠近,将南燕的海疆团团围住。
南燕君臣着实是想不到其他的办法了,这才将逃难到南燕境内的尉迟燕和顾世雄骗了去,杀掉后献上首级以示诚心,求的就是一个平安。
听闻数十艘战船围绕在南燕的海防外,大臣们并不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
逄枭笑着道:“这些战船都是当初北冀国停靠在金港的那些,当初先帝意图拆掉战船修建皇陵,多亏得吕韵吕先生多番运转,才保下了这些战船,否则我大新的海防还是一大隐患,若拨款再修造战船,一则老工匠难寻,二则花费巨大,朕着实感激吕先生高义。”
臣子们都恍然大悟,有那头脑简单一些的,都只当是吕韵为护着这些战船鞠躬尽瘁。可有那心思活泛的,已经猜出这其中当今皇上必定也做出了一番努力,否则单凭吕韵一个文人,就算家族的势力再庞大,恐怕也难以从金港将战船运走。
朝臣们议论之时,南燕使臣早已汗流浃背,见逄枭不理会他,他急忙又道:“大新皇上,我们南燕皇帝一直感念当初您救命之恩,也深知大新的雄厚能力,我南燕愿年年纳贡岁岁称臣,甘为大新附属。”
说着额头紧紧贴着地面,生怕逄枭不答应,眼睛一等就打过去。
事实上,刚刚经历过战争洗礼的军队是最难以抵抗的。若真大动干戈,遭殃的还是百姓。
逄枭笑了下,安抚了使臣几句,吩咐人好生招待不可怠慢,并未明确的表态。
而逄枭越是这样的态度,使臣就越是不安,待到离开京城赶回南燕时,一路都提心吊胆,生怕逄枭命人打过去。
对于南燕的问题,朝臣们也分成了两排,有主战的,也有觉得英赶暂缓再议的。
这话题足讨论了半个月也没有个结果。
而秦槐远一行,也已在这一段时间将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京城三十里的郊外,秦宜宁做寻常贵妇的打扮,眸中含泪的跪在秦槐远与孙氏、郑氏跟前,郑重的叩头。
“父亲,母亲,外祖母。此番归去,不知咱们何时才能再见。还请父亲、母亲、外祖母千万保重身体。不要为国事太过操劳,女儿在这里,也会时时刻刻祈祷您们身体康健,待到这里的事情平稳了,女儿就去看你们。”
秦槐远笑着上前搀扶秦宜宁。
可秦宜宁却不肯起来,哽咽道:“若不是为了我,父亲、母亲也不会决定留在那样的地方受苦。女儿不能在身边尽孝,还要带累父亲母亲,女儿心中着实有亏。”
“傻孩子。”秦槐远扶着秦宜宁起身,大手拍了拍她的背,“你只管留在此处相夫教子,为父做的决定也不单纯全是为了你。这也是为父真心想去做的事,在哪里为父找得到努力的方向,心甘情愿的努力着,这成就感让人甘之如饴,你不必有如此重的心里负担。”
秦宜宁点了点头,忍着泪不让它落下。
曹雨晴搂着昭哥儿的肩膀笑道:“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昭哥儿,保准下次见了,昭哥儿就是个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了。”
一提到要分别的孩子,秦宜宁的眼泪差一点忍不住。
昭哥儿却是小大人一般仰头,“娘亲。”
秦宜宁蹲在昭哥儿面前,摸了摸他白皙的小脸蛋,点了下他眉心的小红痣,笑了。
昭哥儿也笑,“娘亲,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来找我。”
晗哥儿在一旁不服气:“有我在,才不会有人欺负娘亲呢!”
两个孩子相互吐舌头做鬼脸,原本悲伤的氛围一下子就被冲淡了。
逄枭这时恭敬的给秦槐远等长辈行了一礼,“岳父请放心,我绝不会食言,这一生就只对宜姐儿一人好。如今我说什么都是徒劳,好在天长日久,时间会证明我所说的一切。”
秦槐远冁然一笑,并不作答,只道:“多保重。”
“多保重。”
廖知秉等人带着青天盟的弟兄已经等候多时了,扶着秦槐远一行人上车。
逄枭便拍了拍穆静湖的肩膀道:“木头,辛苦你了。”
“不辛苦,你放心吧,我会送秦伯父一行到了安全所在,之后我们再回天机谷。”
逄枭笑道:“有你在,我自然是放心的。”
穆静湖身边的秋飞珊抱着焱哥儿,方海玲牵着连小粥的手,一同给逄枭和秦宜宁行礼。
“姐姐,我们走了。”连小粥眼睛红肿的核桃一样,上前来抱住秦宜宁。
秦宜宁拍拍她的背,依旧强忍着没有落泪,笑道:“傻丫头,别哭。往后就是你自己的人生了,好好过日子,若是不如意了,你就回来。我说过的,我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娘家。”
“嗯!”连小粥重重的点头,又去抱住了冰糖和寄云,“冰糖姐姐,寄云姐姐,你们多保重。”
“你也是。”冰糖抽噎了一声,连小粥被秦宜宁带回来后,一直都喜欢跟在她身边,她也格外疼惜当时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姑娘,到如今,他们都各自成家了,有了各自的生活。
也不知这一别,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
众人分别上了马车,秋飞珊也抱着焱哥儿坐上车,穆静湖策马跟在车队旁边,笑着对秦宜宁和逄枭挥手作别。
“驾!”驭夫一挥马鞭,队伍便启程往官道而去。
秦宜宁与逄枭带着晗哥儿站在原地。
昭哥儿则是从车窗探出半个小身子来,用力的向秦宜宁和逄枭挥着小手。
眼看是真的分别了,才刚还笑着做鬼脸的晗哥儿终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哥哥!哥哥!”晗哥儿追着跑了两步,却生生停下了,捂着脸哇哇大哭。
回应他的,是马车上昭哥儿同样的哭声。
秦宜宁忍了一早上的泪水终于潸然落下,却依旧不肯放下挥动的手,直到车队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这是一处幽静的山谷。入目皆是苍翠,风乍起,送来阵阵青草特有的幽香。
山谷之中依山傍水建造了一座大宅。
此时,一个身材圆滚,头发半长不短,穿着一件宽修道袍的女子,正坐在醉翁椅上摇着蒲扇。她面前摆着两个小板凳,一男一女一左一右面对她而坐。场面有些肃穆。
“本仙姑可是通天彻地的本事,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掐指一算,皇上心里想的是什么我能不知道?我若活着,他必不容我!不如卖给他个人情,你看看,本仙姑现在的日子多自在,再也不搀和那些烂事儿喽!”
“师尊,您……您真是……骗的我好苦,让我白掉了多少眼泪!”
穆静湖的脸色铁青,刚抱怨完,就被天机子在脑门上拍了一扇子。
“小兔崽子,我老人家没怪你只顾着你那好兄弟,不管我的死活,你倒是怪我没死透了?当初为了救秦氏,我半条名都丢了,就算我算计她,还想过杀她,现在该还的我也还了,她男人也登基做皇帝了,还要我怎样,啊?难道非要我老人家死翘翘了你才甘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这样欺骗之曦是不是不好?”
“不好?”天机子噌的一下坐直了身子:“你知道当初我装死多辛苦吗!那秦氏精的猴儿似的,稍微有一点破绽我都不能脱身,我告诉你,我好容易才有了现在的平静日子,你要是敢给我说出去,往后你就不是天机门的门人!”
穆静湖沉默了。
他毕竟受天机门大恩,叛出师门的事他不想做。
秋飞珊道:“就听师尊的吧,何况瞒着师尊的生死,对皇上与皇后的事也并无影响不是?”
穆静湖抬眸看了看天机子,内心天人交战了许久,终究还是点了下头。
反正有他看着,天机子假死后也不方便出去继续招摇撞骗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幺蛾子,吧?
天机子再度靠回醉翁椅,优哉游哉的摇晃起来。
“哎,你们呀,可别当当今皇上是个傻子。他可比李启天那个家伙精明的多了。李启天就不是当皇帝的料,还非要猪鼻子插大葱,看看,他现在落个什么下场?终身监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这也是他非要强求带来的恶果!
“像当初的陆家,那样盘根错节的大家族,李启天那蠢货居然也能允许它存在?世家那般壮大,对皇权来说可是一大威胁!李启天不想着如何瓦解拔除,居然还依靠起世家来,简直自己将自己往傀儡的路上推,呸!”
天机子啐了一口,转头时,正看到了秋飞珊。
她放慢了语速,却是字字铿锵有力的道:“当今换上,不会允许陆家那样的家族存在。不会容许世家庞大到能够渗透朝中官场,因为他已经亲眼见证过这样的世家对朝廷的危害了。”
秋飞珊面色有些僵。
天机子则毫不客气的白了她一眼,“哎,有些人自诩聪明,最终却是要自掘坟墓的,就算骗傻子也要适可而止啊。”
穆静湖眨眨眼,道:“师尊,她已经与秋家断绝越关系了,就算皇上要清算秋家也与她无关了。”
“是吗?那就好啊。”天机子笑了笑,摇着蒲扇,“我要吃西瓜,要吃咕肉,要吃东坡肘子!”
话题转换的太快,让穆静湖又愣了一下。
秋飞珊忙站起身,撂下一句“我去厨房预备。”就飞快的走了。
院中又是一片寂静,天机子将蒲扇盖住脸,像是睡着了。
穆静湖则是站起身,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一轮红日缓缓跃出云层,满天朝霞翻涌,几乎与远方金色的海面连成一片。
秦宜宁看着不远处的两个男人,并没有言语。
逄枭拧眉看着一身宽袖白衣的季泽宇:“阿岚,你真的打算随商船出海?你想散心,何处去不得?海上风浪大,危险的很,若是遇上夷人又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到了海上往哪里看都是水,有什么好玩的?”
季泽宇笑了笑,扬起马鞭道:“就算出海,这鞭子我也是带着的。若是我回不来了,将来你找到了这个鞭子,就说明……”
“胡说!”逄枭怒斥。
他当年为寻秦宜宁,情况最为严峻时,季泽宇为了让他方便调度自己的手下,将马鞭送给了他,在北疆的龙骧军将士是都认那根马鞭的。作为交换,逄枭也将自己的马鞭给了季泽宇,而季泽宇就那么用着逄枭的马鞭,一直用到了现在。
季泽宇回头看向不远处的秦宜宁,笑了笑,从身后的仆从手中接过缰绳,牵着毛色光亮的白马缓缓走了过来。
秦宜宁目光复杂的看着季泽宇。
“皇后娘娘。这匹马当年是我从您这里劫了去的,之后一直随我南征北战。如今我却要出海了,就将它换给您。还望您好生照顾。”
说着就将缰绳递给了秦宜宁。
晨光之下,季泽宇骨节分明的手一半敛在宽袖中,将缰绳递到了秦宜宁跟前。
秦宜宁缓缓抬手接了过去。
白云仿佛知道主人要离开,俯下修长的马颈,依恋的蹭着季泽宇,季泽宇笑着拍了拍它,温和的笑容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
季泽宇笑了。
“皇后娘娘,是您的终归是您的,如今也算物归原主了。”
“你多保重。”秦宜宁喉咙仿佛有什么东西堵着,也只说出了这一句。
季泽宇笑着点头,转身拍了拍逄枭的肩膀,是随即提着马鞭,大步走向了停靠在金港旁的小船,借力一程往大型商船方向而去,几个随行的仆从和侍卫连忙给逄枭和秦宜宁行礼,随即快步跟了上去。
看着他修长的背影从小船潇洒的一跃跳上绳梯,踏着踏板几步登上大船,逄枭紧拧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大声道:“注意安全,早些回来!”
船舷上的季泽宇也不知听见了不曾,只是对着他挥了挥手。
船工们呼喊着号子,商船扬帆,好风一送,向着一片晨光的大海中行驶而去。
秦宜宁牵着白马站在逄枭的身旁,看着那帆船越来越远,直到变作海平面上的一点黑点,才看向彼此。
逄枭笑道:“走吧,金港好久没来了,我带你玩两天再回去。”
秦宜宁挑眉,剪水大眼中满是戏谑:“陪着我玩,你不怕又有言官弹劾你不务朝政了?”
“随他们去。等我真耽搁了朝政再想这些不迟。”说着霸道的大手一揽,拥着秦宜宁往金港城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虎子连忙带着几个精虎卫笑嘻嘻的快步跟了上去。
一阵带着海腥味的夏风扑面卷来,拂过秦宜宁鬓边的碎发,拂过逄枭含笑的俊脸,拂过他们身后留下淡淡足印的草地,发出愉快的沙沙声。
朝阳已升起。
又是崭新的一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