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二章 搬家(一)
二老爷从呆愣中回过神来,连忙摇头道:“大哥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是一家人,以前沾您光的时候弟弟还都没道谢呢,没的这时候大哥先来道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圣上想做什么,哪里能是咱们臣子能左右的?往后这话大哥可不许与弟弟这么说了,没的叫咱们生分。”
“是啊。大伯。”秦宇也道:“圣上的旨意,咱们遵旨就是。咱们一家人当初在大燕经历了那么多,到现在能够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就已经是福气了。不做官,不参与朝堂纷争,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我也觉得。”秦寒也跟着劝说:“倒不如咱们一家子平平安安的聚在一起过日子不是比什么都好?经历过从前那些,才觉得一切功名利禄都是浮云,只要一家人还都活着生活在一起,便是最大的幸运,至于其他的那些富贵,煊赫之时宛若烈火烹油,可是有人要夺走还不是一夕之间?这些我们早都已经看淡了。”
秦家在大燕经历的那一场浩劫,失去了那么多的亲人,但凡是稍微有心一点的人,都无法忘记当初的伤痛。如秦寒这般看开的虽然不多,但经他一提却都感同身受。
秦槐远闻言,心下不免动容,他忍住了发酸的鼻子,点了点头。
“说到底,是我在朝堂中做的不当,才引了圣上的不满。”
老太君闻言,也不忙着哭了,拉着秦槐远便问:“蒙哥儿,你给我说清楚,圣上为何要罢免你的官职?你做了什么不当的事了?你也是一把年纪了,原来还重用你呢,你还能入阁拜相呢!怎么忽然就不用你了?难道……”
老太君看向秦宜宁,狐疑的道:“怎么宜姐儿回来了,你就被罢官了?难道是宜姐儿的问题?”
兄弟和侄儿都不怪罪秦槐远,老太君不为了子女的同舟共济而欣慰,却先站出来挑事儿。
逄枭看的不喜,尤其是老太君还将秦宜宁攀扯进来。
只是逄枭还不等说话,孙氏就已经站起身拉着秦宜宁的手道:“这话说的没道理。宜姐儿是女眷,又得圣上封赏,咱们一屋子女眷都没她一个人得的荣耀多,这会子爷们家的事怎么能怪道她头上?老太君做惯了一家之主,也该想想怎么和睦子女才是,这会子去却先说这样的话,叫人看不上。”
老太君闻言暴怒,也顾不得现在谁在场了,指着孙氏怒骂:“你还有脸说话!都是你这个蠢妇,我的蒙哥儿从前多么有才华,他可是‘智潘安’啊!走到哪里都得赏识,刚来大周时候多受圣上重视啊,都是你!都是你!若不是你这个蠢妇,蒙哥儿能丢了仕途吗!”
毫无道理的骂过,老太君捶胸顿足的大哭起来。还透过泪眼去观察周围人的神情,见秦槐远竟丝毫没有来劝解安慰她的意思,她哭的更委屈了。
“我好容易培养出的儿子,如今仕途都丢了,我不活了!不活了!”
老太君哭闹的秦宜宁脑仁儿疼,眉头也拧成了个疙瘩。
逄枭作为外人,到底不好出言去训斥素来敬重的岳父的母亲,何况这件事秦槐远也的确是受了自己的牵连。
李启天今天计谋不成,必定会迁怒所有人,朝堂上没见秦槐远带着人来弹劾他,一定是已经心生怨恨了。
而季泽宇那里,还不知道李启天会怎么处置……
逄枭思及此,一直掩藏着担忧的俊脸上险些藏不住情绪。
二夫人和二老爷去劝说老太君。
孙氏则是拉着秦宜宁的手道:“太吵了,对你身子不好,咱们先出去。”
秦宜宁听的汗颜,不由得观察秦槐远的神色,见父亲不动声色,好似不在意,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秦宜宁跟着孙氏离开了正厅,老太君的哭闹声穿透力极强,就算站在院门前,还是能听的清楚。
孙氏低声啐道:“以前咱们家富贵时,也没见她感恩,现在你父亲被罢了官,你二叔三叔还没说什么,她先闹起来,这也是个做娘的!”
秦宜宁搂着孙氏的手臂安抚道:“母亲,您这话心里想想就算了,在父亲面前就不要说了,免得父亲难过。”
孙氏点了点头,叹息道:“宜姐儿,这些琐事你都不要往心里去。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了,就只管安心的保养身子,你瞧瞧你出去这一遭瘦了这么多,脸色也不好。”
秦宜宁这还是一路上逄枭想方设法给她补养过的呢,若非如此,孙氏见了沙漠中的秦宜宁,不知道要心疼的哭成什么样。
屋内老太君的哭声渐弱。
逄枭撩起暖帘率先出来,秦槐远、二老爷、三老爷、秦寒、秦宇都随后出来。二夫人和寒二奶奶、八小姐、秦慧宁等女眷则是留在屋内劝说、安慰老太君。
秦槐远便道:“如今既然被圣上怀疑,想来往后想要改观这个印象已是不容易了。与其缩手缩脚下去,还不如潇洒的生活,做自己。”
二老爷也点点头,今天大朝会上的猫腻只要想想就能明白。圣上这是没能拿下逄枭,还要表面做大度的赏赐秦宜宁,心里憋着一股气,自然想方设法的想要泄愤,这才会拿了亲家的男子来开刀。他们应该庆幸李启天还算是个头脑清楚的,若是摊上从前大燕朝昏君那种人,都有可能直接下旨抄家灭门,他们也算是躲过一劫了。
二老爷便道:“大哥往后有什么打算?”
秦槐远轻叹道:“其实我早已经身心俱疲,我就这么一个独生的女儿,往后就指望着抱抱外孙了。其余的事情都在不想去管。现在圣上已经将我与姑爷划为一党,不论我怎么做,圣上的怀疑都不会改变,我还做什么要勉强自己?还不如活得自在一点。”
说到此处,秦槐远含笑看着逄枭,道:“之曦,不知道我与你岳母一起搬到你的王府去住,你觉得如何?”
逄枭闻言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太好了!岳父,我求之不得!王府地方大,一家人住在一起又热闹,宜姐儿也一定高兴,对身子也好,这样再好不过了!”
第五百七十三章 搬家(二)
逄枭心中对秦槐远非常的佩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是个处变不惊,且何时何地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人。面对这么大的变故也没有被打击到,而是寻找最好方法来让自己和家人过上好日子。
而且秦槐远提出搬去王府,也是为了家人考虑。
秦家除了秦槐远,只有个二老爷秦修远在朝任职,但也是个挂职的小官,并没有实权。可以说秦家但凡做什么大事,李启天肯定要找到秦槐远的头上,就算有人暗杀寻仇,也是冲着秦槐远来,亲家的其余人存在感都太低了。
所以秦槐远在这个时间搬走,嘴上虽然说是为了自己,实际上却是怕给家里人引来灾祸带累了他们。
另一方面,与逄枭住在王府,正好也方便王府里保护,至少秦宜宁和逄枭不用提心吊胆的,还要分散精力。
只不过,秦槐远心里必定也是惦念着家人的。就算搬去王府,可他难免会担心仇人上门找不到他转而去迫害秦家的其他人,秦槐远是逄枭的岳父,又不好直接说带着一大家子都住在王府。
逄枭闻音知雅,立即就道:“岳父与岳母一定要赏光,而且王府里头空落的院子多着呢,若是二叔、三叔肯赏光同住,那就最好不过了。”
听逄枭这么说,二老爷、三老爷、秦寒、秦宇等人都很惊讶,随即又有点感动和受宠若惊。
逄枭是什么身份地位?素来只有别人捧着他追崇他的,极少有听说他去捧着谁的,想不到他竟如此重感情,连带着他们也都一同叫上。
他们的反应虽然不如逄枭那么快,可是仔细一想也明白了秦槐远的意图,不免都有些感动。
秦槐远这是为了一家子的安全,委婉的与姑爷提了个要求。
二老爷有些犹豫:“王爷的提议固然好,我们也很感激,只是一同搬去住,会不会太打扰府上了?”
“是啊。”秦寒有点怕给秦宜宁添麻烦。
老太君是个不省心的,去了王府住,怕不是要将王府的日子也搅合的鸡犬不宁?秦宜宁也是有婆婆、太公和太婆婆的,若是因此害的秦宜宁被长辈不喜,那就是他们的过错了。
秦寒考虑的,三老爷和秦宇也都想到了,人家一片好意,他们也不能太自私,便都表示了婉拒。
秦宜宁却笑着道:“王府的确空着好几处院子。二叔、三叔和哥哥们就不要客气了。”回头又问逄枭“到时候将雪梅院整理一番,让我们家里人住?”
逄枭笑着点头:“自然使得,”随即解释道:“雪梅院在王府西侧,是个单独的三进的院落,单独开了侧门,若是想出府不想绕个弯儿去正门,将侧门单独打开也使得。”
秦宜宁道:“雪梅院包含在王府中,但是也可以关掉走道,开了侧门单独过自己的日子,这样咱们一家子住的近一些,也方便王爷命人保护。想走动时,打开走道上的门就可以在往府里随意串门,自由度也高。”
秦槐远听女儿和女婿的安排,觉得很满意,转而询问身边的二老爷和三老爷:“二弟,三弟,你们觉得呢?”
二老爷和三老爷其实已经心动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即道:“要不咱们与老太君商量一下?”
秦槐远点点头,道:“我就不进去了,二弟去与母亲说一说吧?”
二老爷点点头,叹息道:“也好。”犹豫了一下,又劝说道,“母亲上了春秋,难免有些糊涂了,平日里像个老小孩,大哥不要伤心母亲其实心里还是最疼你的。”
秦槐远笑道:“我自然知道,咱们都这把年纪了,哪里还会与老母亲计较。”
二老爷和三老爷见秦槐远笑容宁静淡然,知道他是豁达之人,当真不会计较这些,便放下心来进去劝说。
老太君一开始听说秦槐远要搬家,当场就骂秦槐远是白眼狼,娶了媳妇忘了娘。
可又听说逄枭邀请他们一家人都搬去王府,她也有些心动了。
王府是什么地方?若是拒绝了,这辈子怕都没有机会享受王府里的生活了!
再说以她的身份,去了王府也是辈分最老的一个,到时候大家不都得供着她?
老太君破涕为笑,有些得意的道:“算他们还知道孝顺。”
随即又有些担忧的问:“现在外头的局势如何了?搬去了咱们会不会也跟着一同摊上什么事?我总觉得,这一次你大哥被圣上罢免了官职,与宜姐儿和他女婿有关。”
老太君这么说,让二老爷、二夫人都一阵腻味。幸好长房的人没在,否则人家一片好意付出真心,还遇上这么个自私自利的,还不知道怎么伤心呢。
二老爷就正色道:“母亲,往后这话你切不可以再说。我们在朝中做官,本就是要看天威,天威难测,福祸都不是可以自己控制的。如今这件事,谁都不怪,要怪也是我们命里应该有这一段,宜姐儿是孝顺的孩子,大哥更是豁达,对母亲您也是真心孝顺,您再不要说这样的话让人伤心了,要不我们听着都觉得心寒。”
二夫人也笑着二点头道:“母亲,您别跟我们小辈一般见识,老爷他说话直白,可都是一片好意,您是最体恤儿女,最为大度的人,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还有一句话说‘不痴不聋不做阿家翁’,母亲是长辈,我们还要您给我们坐镇呢,要不日子都没主心骨。”
二老爷和二夫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将老太君说的没了脾气,心里又因为儿媳的话有些熨帖,便点点头道:“好吧,那咱们一家子就暂且去住着,若是有什么情况,咱们立马搬出来。这一处的宅子咱们就命人看着,到时候临时要搬回来,也来了就能住。”
二夫人点着头,心里却翻了个大白眼,她很想说这宅子也是人家宜姐儿的,秦家的家当来时候都被山匪给抢光了,哪里还有自己的宅子?老太君吃住人家宜姐儿的,却不知道感恩,就连她这个二婶看着都牙碜。
二老爷便出去与秦槐远、逄枭等人商议搬家之事。
事情一旦定下来收拾起来也方便,王府最不缺少的就是下人,逄枭手下的府兵和精虎卫打起仗来一个个小老虎似的,搬起家来也是一个顶俩。
王府里家私被褥都一应齐全,秦家人只要带着随身的衣物和用品便是。是以很快就整理妥当了。
预备了十几辆马车,留下了人看着宅院,其余人带上贴身服侍的仆婢,便一路往王府而去。
雪梅院这里一直有人看着院子,逄枭回来只命王府的掌事去安排。
老太君跟着二房和三房,就自行进驻了雪梅院,逄枭又命掌事带着人去帮忙,至于其他等安顿下来再说。
秦槐远和孙氏,秦宜宁则将他们安排在了先前她在王府小住时居住的溯雪园。
这里环境清幽雅致,虽然没有单独通往府外的大门,却在府里重要的位置,距离外院书房很近,又能与内宅隔开,方便避嫌——毕竟秦宜宁还有一个独身的婆母呢。
至于八小姐,自然是跟着老太君同住。
秦慧宁是秦槐远的养女,王府也只能接纳她。孙氏怕秦慧宁弄出什么幺蛾子,需要放在眼前看着就主动道:“慧姐儿就跟着我这里住,老太君那里你每天请安时候过去就是。”
秦慧宁早就已经被王府偌大的宅院和优雅华贵的景致迷了眼,心中对秦宜宁的羡慕嫉妒已经快要突破天际。见孙氏防贼一样的防范她,她心里越发的委屈,但是她也想与秦槐远和孙氏修复关系,便乖巧的点头应下了。
孙氏就先让婢女服侍秦慧宁去厢房休息。
这时已是天色暗淡,屋内掌了灯,照的亮如白昼。
秦槐远见秦宜宁已有疲态,便道:“你们也累了,快些去歇息吧。其余的等明日再说。”又对逄枭道,“我已经安排人护送亲家一家回来。相信明后天就能到了。”
逄枭一听,便笑着道:“是,多谢岳父,我不在这段时间您顶着圣上的监视帮我照看我母亲和我外公外婆,一定废了很多心。回头咱爷俩好好喝一杯。”
听他们这么说,孙氏很惊讶,因为这些事她都不知道。 逄枭便带着秦宜宁离开了溯雪园。
天已经全黑了。有婢女在前头掌灯。
秦宜宁有些腰酸,步子走的也缓慢,逄枭见她如此,索性一把将人横抱起来。
身子腾空的猝不及防,秦宜宁轻呼一声,忙搂住逄枭的脖子,“这是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你累了,乖,歇一会儿。我叫他们预备了一些清粥小菜,待会儿回去用了就可以休息了。”
秦宜宁听的禁不住笑起来,头枕着逄枭的肩膀,感觉着他有力的臂弯稳稳的托着她,步履轻松毫无颠簸的向着上院而去。
她累了,也不想说话,心里对逄枭今天的安排又充满感激,便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肩膀。
逄枭的心都酥软了,低头亲了她额头一下,语气温柔的道:“乖。”
不多时,逄枭停下了脚步,“宜姐儿,你看。”
秦宜宁已经昏昏欲睡了,闻言迷糊的睁开眼,“怎么了?”
逄枭扬了扬下巴。
秦宜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看到了灯笼暖黄的光线中,高悬在上院门楣上崭新的一块匾额,熟悉的飞扬字迹写着“思卿”。
秦宜宁不由得眼眶发热,笑着道:“是你的字。”
第五百七十四章 冷暖
逄枭点点头,珍惜的看着靠在他怀里的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起初我找不到你,你那段时间每天都焦头烂额,我一心只想着找到了人再说,时间过的也很快,后来听说了你在鞑靼的消息,心里稍稍安定,时间就一下子慢下来了。我与岳父商量了一番,当时并不是离开京城去寻你的好时机,我就只能在宅子里枯等,朝堂上的事情也懒怠去理会,闲着便敲敲打打做一些东西,这匾额就是当时做的。”
想不到不只字是他写的,就连匾额也是他自己做成。
秦宜宁笑着,眼眶却再度湿润了。
逄枭看着她眼里有晶莹闪烁,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抱着她一路往里头走,“怎么又哭了?”他发现秦宜宁自从有孕,就变的特别容易情绪化。
秦宜宁有些难为情,但是想到自己失踪后逄枭的日子到底是怎么过的,心里便一阵阵的酸软和心疼。换位思考,若她是逄枭,她恐怕早就急疯了。
仆婢们看到逄枭抱着王妃回来,并不敢多看,只是人人都含着笑意,去为他们撩起夹竹的锦绣门帘。
屋内已经掌灯,昏黄的绢灯让室内显得格外温馨。
秦宜宁被逄枭小心翼翼放在铺设了柔软床褥的拔步床上,他亲手为她拆下头上反复的珠钗环佩,让她微卷的长发散落在身后,蹲在床沿亲手为她脱掉了鞋袜,动作温柔缱绻。
秦宜宁双手撑在身侧,眉眼弯弯的看着逄枭。
逄枭也时而抬起头,与秦宜宁对视,对上她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睛,便也禁不住跟着笑。
他们成婚之后,新房还没住习惯就奉旨离京,如今回到家里来,秦宜宁终于可以放下心来,心里还有一些叹息。
“明儿外公、外婆和娘就回来了吧?”秦宜宁问。
逄枭点头,道:“岳父做事谨慎,当时我出京去寻你,就托付了岳父将他们藏起来。我怕圣上趁着我走了迁怒他们,岳父便暗中做了。他藏起人,连我都找不到。而且我每次对上岳父,都觉得他吩咐什么都是有道理的,吩咐什么我都会听。虽然我也知道岳父说的肯定是对的,但这感觉到有点像是被迷惑了,特别邪门儿。”
秦宜宁听的噗嗤一笑,“哪里有什么邪门儿。只不过父亲是一个有魅丽的人。”
逄枭闻言点点头,“的确如此。对了,我看你们府上的两位小姐也来了,他们与老太君若是凑合在一起,难免闹幺蛾子。不如我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他们年纪也正适龄。”
“你若肯出面,自然是好的。”秦宜宁笑着点头,对于逄枭肯帮衬秦家人想到各种琐事,心下格外的感动。
二人一夜好眠。有彼此枕边,心里都很踏实。
次日过了午后,秦宜宁用过午膳刚刚歪在暖榻上小憩,外头便有婢女来回:“王妃,老太爷、太夫人和老夫人回来了!”
秦宜宁闻言大喜,忙起身下地,动作太急,脑子还嗡嗡作响,身子摇晃了一下,便被身旁的婢女搀扶住了。
“王妃,您莫焦急,老夫人、太夫人他们回来必定是往松鹤堂去的,奴婢伺候您先往松鹤堂方向走吧?”
秦宜宁如今身子重,不敢随意跑动,否则早就冲出去了,闻言也只好点头,随着婢女缓步往外走。
出了思卿园的们,便沿着长廊一路往松鹤堂去,沿途遇上的府中的下人皆驻足行礼,恭敬的称呼“王妃”。
秦宜宁肩上搭着件浅粉色的云肩,一手扶着婢女的腰,身旁还跟着个张开手像护崽老母鸡一般的老嬷嬷保护着,身后又跟着四个二等丫鬟,脚步匆匆的往前迎去。
忽然便听见前头传来一阵交谈声。秦宜宁抬眸,便看到身材高大、略微发福却精神硬朗的马氏是与美貌的姚氏走在前头,逄枭则是随同姚成谷走在后头,正一阵谈笑。
见了秦宜宁,马氏笑的眯起了眼,丢下女儿健步如飞便迎了秦宜宁,“好孩子,快叫外婆瞧瞧!”
“外婆!”秦宜宁屈膝便要行礼,马氏双手握着她的手不让她跪,“快别如此,咱们家不兴那个,好孩子,你在外头受苦了!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我跟你说,大福那个臭小子把你给弄丢了,我已经帮你揍了他一顿了,往后看他还敢不敢顾头不顾腚了,媳妇都能弄丢,他还能干点啥!”
说着还回头瞪了逄枭一眼。
逄枭陪着姚成谷站在一旁,爷俩脸上都是憨厚的笑。
姚氏则是淡笑不语。
秦宜宁便转而给姚成谷和姚氏分别行礼。
“外公,娘。”
姚成谷笑着点头:“好好,人没事就好,别的都不要紧。”
“是啊。”姚氏也笑着:“这段日子我们大福都跟丢了魂似的,你回来了,便一切都好了,你外公外婆都说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主要是人安生便是福气,好好的一个闺女全须全尾的嫁到我们家来,若你有个什么,我们都不知怎么与亲家交代。”
秦宜宁微笑颔首应“是”,心里却有一杆秤,已经将他们的表现看的分明。
马氏是真心关心她,欢迎她,对她毫不怀疑。
姚成谷城府深,从言语中看出他已经对她产生怀疑,只是他万事不爱表现在明面上,只说一句“别的都不要紧”。
姚氏这个婆母,对她的贞洁怀疑肯定很深,对她也不是真的关心,而是用一些有的没的话来敲打她。她的话每一句都挑不出问题,可连载一起,却无端端让她心里憋得慌。
秦宜宁的涵养好,在大燕时又跟着宫里的嬷嬷学规矩,礼仪也没的说,是以这一刻她心里的憋闷谁都没有看出来。
除了逄枭。
听姚氏说的这些话,逄枭心里便有些不喜欢,道:“娘不必担心,我岳父一家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当初我把宜姐儿弄丢了,岳父也没有说什么,前些日子我差点遭了秧,还是岳父和二叔父一同舍去了官职将我给救了,若是因为宜姐儿的事情怪我,哪里还会帮我?秦家人厚道,不会那样的。”
姚氏一听逄枭差点“遭了秧”,当即就担忧的变了脸色:“怎么一回事?是不是因为你私自出京?”她皱着眉,眼角余光便不由自主的扫了秦宜宁一眼,眼神很是怨怼。
秦宜宁被她看的心里生气、委屈又无奈,心里堵得慌,禁不住捂着嘴干呕起来。
“哎呀,这孩子是咋了?”,马氏被吓了一跳,忙拉着秦宜宁手,发现她手心里都是凉汗,担心的问:“快快,冰糖丫头,快来给你家姑娘看看。”
“是。”
一直站在最后的冰糖、寄云、纤云和连小粥忙飞奔了过来。
他们这些日子一直跟着太夫人三人在外面,寄云和纤云还教导了冰糖和连小粥不少规矩。才刚主家重逢,他们不好上前,秦宜宁的视线则是被马氏等人遮住了,也没看到站的远远地几人。
这时候看到冰糖几个,秦宜宁一边忍着吐,心里却还是欢喜的,之前听逄枭说他们还活着,现在真的看到了,她才能彻底放下心。
“王妃,您怎么样?”寄云扶着秦宜宁的手。
马氏则是往一旁让开,让冰糖来给秦宜宁诊治。
冰糖看了脉,就“咦”了一声,随即笑道:“王妃是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您已经开始用养胎的药调养了。”
秦宜宁点点头,眉头拧着,嘴唇也抿着,眼中却是欢喜的。
冰糖、寄云、纤云和连小粥都欢喜的笑了起来。女孩子们的笑声婉转悦耳,连声道着恭喜,气氛都活络起来。
马氏惊喜的瞪大了眼,随即抚掌哈哈大笑,眼角的皱纹都挤的更深了,“哎呀,真好,真好!哎,你这丫头,怎不早说?你这才刚有,身子又弱,还不好好的去躺着?”
“外婆,我没事的。”秦宜宁笑着,对马氏的关怀很感激。
在姚氏的怀疑和姚成谷的冷淡之下,马氏的真心就更让人动容了。
姚氏却是蹙着眉望着秦宜宁,又回头看了看逄枭,眼中不见喜色,眉头反而越皱越深。
逄枭见了姚氏的反应,心里明镜一般,道:“我们回来的路上走了五个多月,这一路又沙漠,又是严寒,宜姐儿被鞑靼的女可汗抓去想要威胁大周,还对她用了刑,她身子一直不好。是我不好,本不该让她这个时候有身孕的……哎,看我,咱们先回去歇着吧。”
说着便去扶着秦宜宁,虽没抱她,却用大手捏了捏她的小手。
温暖从指间传到了心里,秦宜宁的心里很是动容。
马氏本来就不介意这些,只觉得孩子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好,如今又了逄枭的孩子就更好了,听了逄枭的话,又是开心又是担忧的点头:“好好好,大福,快送你媳妇去歇着,给她补身子的、人参肉桂,咱们有的是银子,别吝惜!”
逄枭笑着点头应是,“您放心吧,为了您的重孙子,我也绝对不会吝惜的。”
“什么话,难道不为了你媳妇身子?我跟你说,这女人养孩子,那可是最辛苦的,人家跟着你吃了那么多苦,你可不能亏待了人家。”马氏白了逄枭一眼,又警告的瞪姚氏和姚成谷。
第五百七十五章 血脉
姚成谷父女二人的脸色却不大好看,全然没有马氏那种纯粹的欢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秦宜宁被鞑靼人绑走了那么久,她的容貌如此,鞑靼人在他们的印象之中又是民风彪悍,基本类似于茹毛饮血的民族,那里的汉子看到如此精致漂亮的姑娘,会不动心?
秦宜宁若是没有身孕,干干净净的回来了,往后再有了孩子,他们也不会怀疑孩子的血脉。
怕的就是逄枭被美色迷昏了头,稀里糊涂的养了别人的孩子还不自知。
姚成谷看着马氏拉着秦宜宁的手走在前头没心没肺的背影,心里便是一阵憋闷和无奈。暗道这老太婆的心未免太大了,她也不怕外孙被扣上绿帽子!
姚成谷惆怅之下就又从背后摸出黄铜烟枪来,从烟枪上挂着的小锦囊里往外掏烟丝。
马氏听见动静,回头去看,便沉着脸训斥了一声:“你这个老头子,大福媳妇这都有孕了,你还抽什么抽!赶紧收起来!”
若是放在以前,姚成谷不愿意与马氏起口角,也就听话的将烟收起来了。
可这会儿姚成谷心里正想着自己的外孙或许戴了绿帽子还不自知,谁知道他才刚说的时间准不准,说不定那丫头怀的是个蛮夷的野种,他心里郁闷,便低着头用粗糙的手指将烟丝压实,只当没听见马氏的话。
马氏其实早已经憋着气,自打上一次因为姚氏在背后说了那么多丧良心的话,她气的用鞋底子抽了她一顿,偏偏姚成谷还施恩似的说他们不会休弃秦氏,但是支持大福纳妾,她那时就觉得这父女俩做事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谁知现在,秦宜宁有身孕的消息非但没让做姚氏和姚成谷这爷俩高兴,反而还露出那样的表情,马氏心里的火就越来越烈。
看了看秦宜宁,马氏怕吵闹起来让她心情不好,也只得压着火气,拉过逄枭道:“人啊,不能不讲良心,宜丫头的爹娘废了多少心思才将姑娘培养的这么好,平白的就给了咱们家来,到这里来要照顾你,要孝顺你家长辈,要帮你操持家务,还要帮你养孩子。
“人家对你好,你就得对人家好,也要对人家爹娘好!人家就一个闺女给了你,年老了你这个做姑爷的就要拿出个样儿来!知道不?你怎么做,将来你的孩子就怎么跟你学,你现在要是做的不好,等你的孩子学会了,你老了也那么对你!”
说着还腾出空来掐了逄枭肌肉结实的手臂一把。
逄枭从小到大没少听外婆这种唠叨,觉得很是亲切,便笑着道:“外婆,我知道了。这次外头出了事,我还带累了岳父和宜姐儿她二叔丢了官职,我怕因为我的原因,让岳父他们一家出什么危险,就做主将雪梅院和溯雪园收拾出来,请了岳父他们一家子住了进来,也方便我们保护。”
马氏听了笑道:“这很好啊!亲家老太君也来了吗?”
“也一同来了的。老太君对宜姐儿好,宜姐儿也孝顺老太君,宜姐儿有了身孕,岳父一家都欢喜的什么似的,这下子住的近,大家也都乐呵。”
马氏连连点头,不疑有他:“回头我去与老姐姐说话去。我早就盼着有个说话的人了,平日里府里这么清静,现在热闹起来,才有个家的样子。”
后头的姚氏和姚成谷眉头皱的却更深了。
姚成谷狠狠的吧嗒着烟袋,心里反复想着:这不是引狼入室吗,那秦家都被夺了官职,圣上保证不喜欢,这样子还住进王府来,怕不会连累了王府?
姚氏想的却是:住在一起生活上的费用怎么算?该不会是让她儿子养活两家吧!
姚氏脱口便道:“几时的事?你这孩子也是,这么大了,做事还毛毛躁躁的,怎么不知道跟我们商量商量?就这么将亲家请了来,你也不怕怠慢了人家。”
秦宜宁直与逄枭和马氏并肩走在前头。虽然没有回头去观察,可是所有人的交锋她心里都清清楚楚。
姚氏怀疑她不贞,怀疑她腹中的孩子不是逄枭的,这已经让她暗自忍着气,她不想与逄枭的家人产生龃龉,毕竟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往后在一起的日子还长着,一旦撕破了脸,将来不好相见,也难免会让逄枭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逄枭在朝廷中已经是腹背受敌,没道理让他回了家还是一片纷乱。
然而她的忍耐,似乎姚氏并不当做一回事。
说不定姚氏还会觉得她不吭声,是因为她对不起逄枭,才会心虚。
思及此,秦宜宁笑着停下脚步,转回身道:“婆母说这话就是见外了。我娘家人虽是暂住王府,但也并不是白住那两个院子,正好我们家原来的宅子有些拥挤,打算换个地儿呢,只是京城里寸土寸金,人员密集,少有出让宅子的,一时半刻找不到合适的位置。王府里的院子空置着,他们也是变相的贴补我一些,才说赁了雪梅院和溯雪园两处。
“平日里,将后巷的门关了便可以自己过自己的。吃用等事自然不在一处。我老家在燕朝旧都附近有不少的田庄旧宅,温泉山庄也是有的。只是距离太远了,如今情势紧张,离京也不方便,否则我祖母还说要会南方去呢。”
一听秦宜宁对姚氏的称呼从“娘”变成了婆母,在场之人心里就都清楚,他们刚才交锋的那些事秦宜宁心知肚明,谁也不要拿谁当傻子。
姚氏的脸色更难看了,勾着嘴角道:“这话说的就外道了。就是借给你们家住也使得,还要什么租金。”
“婆母的意思我明白。”秦宜宁笑道,“不过亲兄弟还要明算账,何况并不是亲兄弟?婆母不用担心,我父母只会贴补我们小夫妻更多。至于孩子……我知道您怎么想的,不论是儿子还是女儿,那都是我的孩子。”
言下之意,没有你们姓逄的,我姓秦的照样养得起,大不了生了自己养,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
逄枭早就心疼不已,生怕秦宜宁气坏了身子,看着姚氏那模样,自己也觉得气的不轻。一手揽着秦宜宁的手臂替她顺气。
秦宜宁的视线从姚氏一阵青一阵白的脸上移开,转而微笑的看着姚成谷,“老太爷,您抽烟我闻着呛得慌,怕伤了您重外孙子,您能熄了不抽吗?往后我去松鹤堂请安时,也请您隔壁去抽,否则对孩子肯定不好。”
姚成谷脸色和姚氏一样难看,嘴唇翕动,胡须也跟着颤动,半晌将烟袋在鞋底上磕了磕,用力踩了几脚掉落地上的烟灰,讽道:“大家闺秀,就是比乡野村妇金贵。”
“老太爷说的是。”
秦宜宁端庄而立,明摆着就是告诉姚成谷,她本来就是大家闺秀,少拿欺负乡野村妇的那一套来欺负人,难道还当她会捏着鼻子逆来顺受吗!
姚氏和姚成谷都被气的不轻。心里暗骂秦宜宁不成体统。
马氏见秦宜宁如此硬气,心里对她这一胎就更没怀疑了——若是心里有鬼的,可不就要伏低做小了?
“宜丫头,你别跟那俩土包子一般见识,还有什么租金,根本就用不着,你父亲和叔父为了大福将仕途都搭上了,一家人住在一起,还要收你们的租子?那还是人做的事么!走,外婆送你回去,瞧瞧你屋里还缺少什么不。”
马氏一巴掌将逄枭的手从秦宜宁的肩头拍开,哼道:“你就在旁边站着,还看着你媳妇受气?往后是个爷们就给我立住了,有人欺负你媳妇,你就不能有点火性?”
逄枭被骂的相当无辜,“外婆的意思是让我欺负欺负我娘和外公?”
话已出口,却将马氏逗笑了:“对!谁欺负你媳妇,你往死了欺负回去。”
说着回头狠狠的瞪了姚成谷一眼,“这老头子莫不是个老傻子了,回去找个大夫好好给你看看,脑子里是不是进水了。”
说罢了就拉着秦宜宁的手往思卿园去。
逄枭心里的郁气散了不少,笑着跟在马氏的身后,道:“若是外人我自然怎么都使得,自己家里人,我也只好不理会了。”
姚成谷和姚氏站在原地,看着马氏和逄枭一左一右护着秦宜宁走远,父女二人都气的不轻。二人不想跟去惹气,就先会松鹤堂去。
回到松鹤堂,大白和大黑已经被下人送了回来,见了父女二人就蹦跶过来,姚成谷心里有气,却一脚将大白给卷开了。
大白通灵性,小小一只京巴被踢的呜咽了一声,夹着尾巴小心翼翼的摇晃两下。大黑则是用嘴巴拱了拱大白,一高一矮一黑一白索性跑了。
姚成谷进了屋又开始抽烟。
姚氏坐在炕沿,抿着唇捏着炕桌,修饰精致的指甲都险些折断了。
“爹,您看这件事怎么办?您说秦氏肚子里的真的是咱们家的种吗?”
姚成谷吧嗒了一口烟,又缓缓的吐出一团烟雾,慢条斯理的道:“这么看,我的怀疑倒是少了一点。她若是真与外人有了个野种,在大福跟前也不会这么硬气,咱们大福的性子你做娘的还不知道?大福今天这么护着他媳妇,想必是能确定那孩子的血脉。”
第五百七十六章 出头
“话虽如此,可你看那秦氏都狂妄成什么样儿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姚氏冷笑道,“她算是什么大家闺秀?早些年在外头流浪的野丫头罢了!在长辈面前不知道尊重,没有一点样子,这要是搁在从前将军府,大夫人能让她立规矩立到死,也就是摊上我这么个软和的婆母吧。”
姚氏连珠炮似的骂了一通,觉得心里舒服多了,舒了口气,又道:“她不叫我娘,正好,我还懒得听,又不是我养出来的,难道还指望狗肉贴到羊身上?她若要交租子也最好是快点,我还怕大福那个傻孩子叫人迷的倒搭银子呢。”
姚成谷听女儿抱怨过了,才道:“你这就不对了。怎么也要考虑到大福将来在朝中的事,秦尚书不是一般的人物,就算不在朝中做官了,可也是个出色的谋士,他闺女跟了咱家大福,往后不论大福有什么难题,他不都得玩命的帮咱们大福想办法?你往后可别这么说话了。”
“这倒也是。”
姚氏想了想,又担忧的道:“爹,你说秦氏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咱家大福的吧?不会弄错吧?”
“嗨,大福精明着呢。”
姚成谷不再多言,继续吧嗒吧嗒抽烟。
其实被姚氏问的,他心里也又犯起嘀咕。
看秦宜宁和逄枭的态度,他觉得那孩子应该是逄枭的。
可这种事谁又能保证呢?
再说那丫头生的一副颠倒众生的模样,万一大福是因为喜欢她,被迷住了才帮她掩饰呢?这些小年轻,动不动就感情用事,脑子一热就做出一些令人无可奈何的事也是情有可原的。
更何况就算这孩子是逄枭的,万一她伺候过别人呢?这样的女人不干不净的,伺候他外孙,他觉得有些反感。
姚成谷放下烟枪,又开始咔嚓咔嚓嗑瓜子,眼睛却一直放空没有落在实处。不停的思考着现状。
逄枭还年轻,做事冲动也是情有可原,可他这个长辈可不能不帮着逄枭把关,免得他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正当这时,外头有人来回话。
“老太爷,亲家老爷求见。”
姚成谷和姚氏一愣,对视一眼。这么巧?秦槐远未免来的太凑巧了吧?难道他是听说什么了?
“请亲家老爷进来。”姚成谷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瓜子壳。
丫头们便手脚麻利的将桌上地上都收拾了干净。
姚氏想了想,也没有避开,而是站在姚成谷的身旁。
不多时,便见身材清瘦挺拔,气度宛若谪仙的中年男子撩帘而来,看容貌气度,便让人脑子里浮现出那“智潘安”的绰号,因为他眉目之间的睿智和聪慧无可隐藏,容貌气度也实在出众。
秦槐远进门来,给姚成谷行了礼:“姚老太爷,亲家母。听我身边的侍卫回话说已经护送几位平安归来,我便赶着来看看,一路上可辛苦了?”
姚成谷听的眉头就跳了跳。
若是个直心眼儿的,恐怕根本不会多分析,秦槐远的话说的完全没问题。
可在刚发生过不愉快后,姚成谷却忍不住去多想:果真是朝廷里打滚多年,又有智潘安名号的,说起话来,轻描淡写,却句句戳心。
刚才短短的一段话,便点明了两个要点:
第一,“姚”老太爷姓“姚”,而这王府姓逄,甚至“亲家母”也只是个女流之辈,没有资格参与男人的事。
第二,他们如今能平安回到王府,还多亏了这段时间秦槐远暗中的保护。若无他照应,逄枭离开后他们就被李启天抓回去了。又和谈现在的团聚?
姚成谷眯了眯眼,热情的让座:“不辛苦,不辛苦,亲家老爷安排的极为妥当,一路上都没受什么苦。来人,快上好茶来。”
秦槐远笑着客气了一番,便依礼坐在下手的位置,笑着道:“小女笨拙,高攀进了王府,进门的日子还短,她有什么做的到不到的,还请姚老太爷和亲家母好生教训,我做父亲的绝不会有半分怨言。”
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三张一千两的银票,那上头都盖着宝通的大印,能在全国各地的宝通票号提白花花的银子。
秦槐远将银票放在桌上,推向姚老太爷,笑道:“这是租住雪梅院和溯雪园的银子。他们小夫妻刚成婚,宜姐儿的陪嫁虽然丰厚,可是我和拙荆考虑之下,也怕他们年轻不懂事,万一大手大脚怎么办。陪嫁的银子,就由着她折腾去了。这三千两银子,劳烦姚老太爷和太夫人帮忙收着,免得他们年纪小,就给使唤了。咱们做长辈的,无非都是为了小儿女过的好,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秦槐远说着,便是温和一笑,无论是笑容还是声音,都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姚成谷是的心里却暗骂秦槐远太狡猾了。
什么为了小儿女过得好,什么帮忙收着,意思就是这银子是他女儿的,这银子是他做爹的给女儿,他们只能看,不能用!
而且秦槐远的意思也清楚的表明了,他们秦家人也不白住王府的宅子,住的是理直气壮,就算不出租子,住在女儿女婿家里不也是理所当然吗?
还有另外一层的意思,就让姚成谷更憋屈了。
——我都出钱了,你难道还不表示表示?
姚成谷很想大手一挥,也“表示”一下,可那样岂不是便宜了别人,何况他本来吃住用都是王府的,也没家底拿出来摆阔。
思及此,姚成谷看着秦槐远那温润的笑容,心里就更明白了。
这家伙的意思应该是“你既然拿不出银子来表示,那就对我女儿好一些”吧?
刚才在走道上的事,果真已经传开了?
姚成谷觉得脸上有些无光,就好像被三千两银票狠狠的抽了一耳光似的。心里不由得感慨,不愧是在朝廷里打滚的老狐狸,果然是老奸巨猾。
他的话,表面上意思明白清楚,就算是将他刚才说的话用纸笔记录下来,看到的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只会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岳父,一个合格的父亲,甚至是一个很绵软温柔的亲家公。
可是配合上他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态,他的话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很容易就让人理解出来里头的几层意思。偏偏还让他找不到话来反驳,更无法将这话复述给逄枭知道。因为一旦说了,说不定逄枭还会觉得是他这个做外公的搬弄是非。
姚成谷自觉不笨,也足够威严,谁知道才刚被小丫头片子训斥的不得不熄了烟,现在又被小丫头的爹堵上门来打脸。
现在已经是几巴掌抽过来了,他也不得不接着了。若是这银子他再收起来,传开来,他恐怕以后都说不清楚。在大福那里都没的交代。
姚成谷面上的笑容都要僵硬了,只能闷闷的将银票推给秦槐远,道:“宜姐儿是个好姑娘,她能看得上大福,那是大福的福气,自打进门,我们一家子都非常喜欢她,他外婆更是将她当成心尖尖一样疼爱。
“这次她跟着出去,瘦了不少的苦,我心里也是愧疚的,一直都觉得对不住宜姐儿,也对不住亲家公你。你家这么友好的女儿嫁过来,如今朝廷环境却是如此。
“不过你放心,咱们家里头断然不会缺少了宜姐儿吃穿用度的,这三千两你还是收回去。一家人住在一起不是应该的吗?还说算不算租子的话,岂不是生分了?”
秦槐远微笑着摇摇头,将银票又推了回去。
“我知道姚老太爷的心意,但租子是一定要交的。我也知道老太爷、太夫人和亲家母都是实诚厚道的人,断然不会收我的租子,可这账目算的清也到底没有坏处,我本还想算了租子再额外给银子的,可料想王爷不会收那一年不足百两的租金,是以才直接拿这些来放在姚老太爷这里。”
秦槐远说罢站起身来,笑着道:“今日姚老太爷一路辛苦,我也就不多叨扰了。宜姐儿如今有了身孕,小女儿家不懂事,若有什么冒犯之处您说教她不肯听话的,只管来告诉我,我回头好好教训她。”
银子也给了,秦家也不欠王府的,何况秦家的女儿又是王妃,是王府的女主人,这里头说什么也轮不到他们这些借住的人来欺负这一家的女主人。
秦家人借住交了租子,姚家人交了吗?
以后若再有什么不满,只管冲他说,别去为难一个孕妇!
秦槐远拱了拱手,也不等姚成谷和姚氏说话,就转身出门去了。
姚成谷看着桌上那三张一千两的银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姚氏则是面红耳赤,咬牙切齿的道:“爹,您说他这是什么意思!他养出的女儿不守妇道,怎么还好意思理直气壮来兴师问罪!”
“人家可没兴师问罪。到底是朝堂上打滚多年的人,他说过一句过分的话吗?”姚成谷坐回原位,脸色阴沉的将银票拿了起来,粗糙的指头弹了弹,“这件事不好做。我们明面上再与秦家丫头出什么冲突,怕是闹大了,大福要怪咱们的。得想个办法,不动声色的将问题解决了。”
第五百七十七章 公道
“爹,您的意思是?”姚氏听的有些糊涂。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姚成谷将银票揣进怀里,又将烟枪拿了起来,慢条斯理的填烟丝,“现在最大的问题,不就是秦氏肚子里的可能不是大福的孩子么?”
姚氏听的愣了片刻,忽然恍然,脸色有些白,“爹,您的意思是……”
姚成谷吧嗒着烟,眯着眼不言语。
姚氏则是坐在炕沿上陷入了沉思,半晌方道:“若是这件事叫大福知道了……”
“你就不会做的干净,别让大福知道?那丫头肚子里的孩子来路不明,生下来也是添堵。既然秦家强势,大福又需要那么一个岳父,婚事是圣上赐下的,咱们也不能休弃秦氏,那就让她干干净净的,孩子什么时候不能有?往后再生个保准的便是了。”
“可是……那丫头才不满十八,这个年纪,若伤了身子往后再不能生育怎么是好?”
“难道大福一辈子都不纳妾?”
姚氏看着姚成谷慈祥温和的面容,心里的犹豫却慢慢变为坚定。
“爹说的对。我做娘的,必须要对我儿子负责,我不能让大福的血脉不明不白的,这件事我会想法子,爹,您……”
“太夫人回来了。”外头传来丫头的声音。
姚氏立马闭了嘴。
不过呼吸间,马氏便一撩门帘快步走了进来,眉头紧皱着,劈头盖脸就问:“银票呢?”
“娘。”姚氏站起身来.
姚成谷也有些意外,刚要问姚氏是怎么知道的,手中的烟枪就被马氏一把夺去。
只见马氏将烟袋锅里的烟灰磕在痰盂里,随后一手握一边,抬起腿来狠狠在腿上一垫,便听“咔”的一声,玉装的烟嘴和黄铜的烟枪就一分为二。
马氏将东西往地上愤然砸去:“我让你抽!”
“你发什么疯!”姚成谷曾的站了起来。
姚氏也过来劝:“娘,您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怎么撅了爹的烟……”
“你给我滚一边跪着去!”马氏扬手就是一巴掌,扇的的姚氏脸歪在一边,脸颊上迅速肿起了一个红手印。
姚氏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马氏:“娘,你怎么打人!”
“我打的就是你!心术不正的死丫头!我上次与你说的还不明白?你看你们爷俩今天办的是什么事!”
马氏将姚氏推搡去了一边,又指着姚成谷道:“姓姚的,我知道你心里的盘算,跟你过了几十年,你一撅腚要拉什么屎我都清楚!我告诉你,你少给我弄那些幺蛾子,趁早把亲家公的银子还回去!要不然你别怪我跟你急!”
“姓马的!”姚成谷也怒极了,将桌子拍的咣咣作响,“你这是要翻天啊!你别忘了,这家子里谁是当家的!”
“当家?你难道想说你是当家?这是王府,男主外女主内,外头当家的是大福,主内的是王妃,是宜丫头!你以为你是谁?快收起你那些龌龊心思吧!老娘这辈子光明磊落,竟然嫁给你这么个心术不正的!”
“我怎么心术不正了,我为了大福着想,怕他给人白白的养娃,有错吗!”
“大福又不是个傻子,他会不清楚那是不是自己孩子?别人家要抱重孙子都是欢天喜地,和亲家同住一个屋檐下,热热闹闹的多好,偏到你们爷俩这里来,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宜姐儿这次出去跟着大福赈灾,陪嫁的银子垫进去多少你知道吗!要没有那些银子,圣上说不定早就处置咱们大福了!亲家公这些日子命人护着咱们,藏着咱们,你居然还要人家三千两银子!你还是人不!”
“我哪要了!是他给我送来的!何况咱们为什么要东躲西藏?大福出去找的还不是姓秦的闺女?他姓秦的难道不该护着咱们?”
“放你娘的狗臭屁!宜姐儿是为什么被绑架的你不知道?秦家还没怪咱们呢,你却这样行事,你她娘的脑子被驴踢了!”
马氏气的一巴掌下去,炕桌直接被拍的四分五裂,桌面碎成数块,桌腿也折了,比起姚成谷刚才的几下,简直是气吞山河,威风不减当年,可以想见这一下若是打在人身上,少说也要骨断筋折。
马氏点着姚成谷的鼻子,“你姓姚的就没有一个好东西,你心术不正,养出的闺女年轻轻就知道去爬老爷的床,四十的人了还不懂事,跟儿媳妇较劲,你们俩是什么狗东西!”
姚成谷被骂的面红耳赤,抖着手点指着马氏,想还口又找不到合适的话,想还手就更不可能了,这辈子在马氏跟前动手就没赢过。
马氏这时已经提着他的衣襟到面前,从里头翻出那三张银票来。
“我去给亲家公还银票。我警告你,少给我动弯弯心思!才刚我跟大福说了,一会儿我就搬行李住思卿园去,直到我重孙子降生,你们要想动什么心思,仔细我扒了你们爷俩的皮!”
“你,你这个败家老娘们!你一个老太婆住外孙的院子算怎么回事!难道我还能害秦氏不成!”姚成谷被这句话戳中了心事,涨红了脸梗着脖子大吼。
马氏冷笑:“跟你过一辈子了,我会不知道你?你也是半边身子埋黄土的人了,安享晚年不好吗?做什么插手大福屋里的事?还有你!”
转头拎着姚氏的领子就将人提了起来,“这段日子你给我进厢房里去反省,没有我的话不准出来走动!你要是敢去思卿园晃悠,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马氏一手叉腰,一手拎着姚氏,就将人给揪去了厢房,高声吩咐人将房门关起来,还对身边的嬷嬷道:“你们老夫人得了癔症,为了防止她突然伤人,让她好好在里头养着,等什么时候安分了,是个正常人了,什么时候出来。”
那嬷嬷早就在门口停了半天的窗根,将里头的对话都听的清清楚楚,姚氏平日里端庄温柔,可实际上对下人却有些不当人看,见太夫人要惩罚姚氏,当然乐不得的点头,还道:“哎呦,老夫人这个年岁的女子,身体弱,盗汗,动不动就发怒发癔症的可不少,回头可得找个好太医来好生给老夫人瞧瞧。”
马氏点头,回头又指了指姚成谷,威胁之意已经溢于言表,转身就走了。
姚成谷靠着门框直哆嗦。原以为老妻虽是江湖儿女,但一直肯陪着他吃苦受罪,可谓是情深不悔,他也对老妻很是敬重。当初开饭馆时,他只管研究菜,马氏则是里外的张罗,饭馆的生意好,全凭她会笼络人,就算来个打家劫舍的,马氏三拳两脚也能将人解决了。
本来姚成谷挺知足,有个厉害的媳妇。真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何况他们的外孙如今还是王爷。
可谁想得到,过了一辈子的老夫老妻了,老了老了,竟然为了一个外人撕破脸皮。
姚成谷又生气又委屈又憋闷,抓着自己的头发“嘿呦!”一声长叹,狠狠的蹲在地上。
秦宜宁这时刚吃过一剂冰糖亲手预备的安胎药,感觉已经好多了。斜倚着柔软的缎面引枕看着帐子上的百子千孙图发呆。
逄枭侧坐在她身旁,有些小心翼翼的问:“你感觉好点吗?”
“好多了。”秦宜宁笑了笑。虽然憋了满肚子气,可是逄枭并没做错什么,她也不是向自己男人使小性子的蠢女人,知道何时何地都该维持自己在逄枭心目中的形象和位置。
她手肘撑着身子向前挪了挪,随即枕着他的大腿重新躺下。
逄枭忙将薄被替她拉好,又将她散乱的长发轻柔的理顺。
“宜姐儿,别生气了。这次的事情是我处理不当,我外公和我娘的确也是想多了。回头我会与他们说明白的。你别多心,什么租金之类的更不需要。”
“我知道。”秦宜宁笑了笑,道:“我也是一时气话,现在想想,也觉得后悔,不该对老太爷和婆母那样的态度。”
“你看,你都不叫外公和娘了。”
秦宜宁笑了笑,“他们也没将我当自家人。他们怀疑我。”
逄枭与秦宜宁都是聪明人,哪里看不出这些?
看秦宜宁疲惫的模样,想她跟了他那天就一直在受苦,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如今有了身孕,她竟然还要被家里人怀疑。
逄枭真是觉得又愧疚又愤怒。
他大手无措的拍着她的肩膀:“宜姐儿,不论别人怎么想,你我是夫妻,我相信你,也知道你。至于他们跟前,我会把话说明白的。以后我不会让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你别伤心,好不好?”
秦宜宁点点头,一缕长发从肩头滑落,沿着雪白的脖颈散在逄枭的腿上。
她这么奄奄的,逄枭就更心疼了,恨不能将心都掏出来给她。
“好了,你好生歇一会儿,我先出去一趟,待会儿就回来。”
秦宜宁知道他是要去松鹤堂,便又挪回了远处,笑着目送他出门,才渐渐收了笑容,重新躺了回去。
她并不是个软弱之人。
当年孙氏对她不好,她忍耐,那是因为孙氏是她的生身母亲。
姚氏对和姚成谷对她怀疑,将界限画的泾渭分明,她当时虽然震惊,却也觉得这就是人之常情,没什么不能理解的。
小时候,她见过的人心自私丑陋的一面多了,姚氏和姚成谷算不得坏人,只是最真实的扑通人罢了。
马氏是真心对她好,她便回报百倍的真心。
至于姚氏和姚成谷,她只维持在不撕破脸皮,不让逄枭为难的程度,就够了。
第五百七十八章 家主
秦家人都搬进了王府的消息,这时已经由密探将线报传到了宫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厉观文将密报双手呈上,随即眼观鼻,鼻观心的垂首站在角落。
李启天将密报展开,一眼扫完内容,拳头渐渐紧握,将字条攥在拳中,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将桌上的青花笔筒狠狠的摔在地上。
“放肆!”
瓷器在大理石地砖上炸裂开,尖锐刺耳的破碎声和怒吼声混在一处,令人所有人胆寒。
厉观文和一众伺候的宫人内侍,都哆哆嗦嗦的跪了下来,额头贴地。
“圣上息怒!”
李启天眼睛发直,将仇人如何变作翁婿的过程仔细回想一遍,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蓦的发现自己好像上当了。
他被逄枭和秦槐远两人合伙耍了!
李启天的气的面皮紫涨,尤其是想当初朝会上他宣布赐婚时的场面,李启天就觉得自己仿佛一个被人玩弄的木偶。在他得意洋洋的时候,殊不知背后有多少人在嘲笑他的愚蠢。
他是帝王,他是一国之君,他的存在本该人人敬仰,可是到到如今他却发现自己造就成了别人眼中可以欺诈的傻瓜,当时一定有不少臣子在暗中嘲笑他,偏他还一直觉得自己的形象十分高大。
李启天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人生生抽了几十个嘴巴。
再往前追溯,说不定逄枭和秦槐远,早在大燕朝时候就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后来不过是借他的手来让他们光明正大的成了一家人罢了。
他处心积虑,一直横阻竖拦,可还是亲手将最不该结盟的两个拴在了一根绳上,最可恶的是他还沾沾自喜了许久,觉得自己彻底掌握了制衡之术。
可笑!可恨!
“秦蒙,秦蒙!好你个老匹夫,你敢耍朕!”
这两天李启天过的太不顺,接连不断的打击是在是太多,让李启天的头一阵阵发疼,太阳穴和后脑勺上一突一突的跳。
他眼前一黑,扶着额头险些摔倒。
厉观文在一旁看着,急忙的跳起来搀扶,慌乱的声音发抖“太医,快请太医太医!”
门外的侍卫们听了里头的声音,立即冲了进来,见是李启天脸色不对,急忙又命人出去宣太医。
消息很快传到了皇后与太后宫中。二人也慌忙赶了过来。
御书房里闹的鸡飞狗跳,场面是混乱的一塌糊涂。
皇后赶在太后之前赶来,一看到李启天晕倒在暖炕上两眼还有些翻白,当场便昏了过去。
太医又忙着给皇后诊脉,还诊出了喜脉。
太后当真是一则喜一则忧,宫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就连安阳长公主府中都得了消息,李贺兰也匆忙之间连夜进了宫。
李启天病倒,停了朝会已有七八天,起初事情还掩藏的住,然而大臣们朝会空等的时间多了,回到家中难免会忧心的与家人议论起来。内宅之中本来就是各种闲言碎语的滋生地,何况府里那些下人们在府外也有一个两个亲戚朋友。
是以“圣上病重”,“朝堂即将大乱”的消息,就这么不留神在大街小巷传开了。
有人说圣上一心为国操劳,积劳成疾。
有人说圣上是弹劾忠顺亲王不成,怒急攻心,一病不起。
而不论旁人如何说,与此事相关的那些人都毫无动静,不论是新换了家主的陆家,还是暴风中心上的秦家和忠顺亲王府,没有任何人表露出心思。
王府外院的书房里,逄枭请了秦槐远,与谢岳和徐渭之一同说话。
“圣上日夜操劳,鞑靼战乱将起,本就劳心劳神,国库钱粮不济,也是圣上的心头大患,如今圣上安排的事情不能如意,想来是急怒攻心了。我们做臣子的看了也着实是忧心。”秦槐远将线报放回了桌上。
李启天怕是陷害逄枭不成,前头战事将起,他不但国库空虚,陆家又不肯出手帮忙,桩桩件件加起来都够李启天愤怒了,他会怒急攻心实属正常。
谢岳和徐渭之都点点头。
“只恨我的能力微薄,无法替圣上分忧。”逄枭非常赞叹秦槐远的谨慎。
如今多事之秋,在书房中说话也要防隔墙有耳,不忘了提醒他们严防隔墙有耳。
徐渭之道:“如今圣上身体抱恙,依我愚见,以圣上对王爷的看重和新人,您还是要上折子问候的。”
“我也是这么打算。”逄枭笑着点头。
“这问安折子不如替我带个问候?”秦槐远语气稍顿,想了想又道,“算了,折子我就不上了。”
逄枭、谢岳和徐渭之三人听到噗嗤就笑了。
若是秦槐远与逄枭联名上折子问候圣上,估计能将圣上气的病情又加重几分。
虽然现在已经撕破了脸皮,可表面上大家还是一副君臣和谐的模样,秦槐远一个已经没了官职的就没必要凑热闹了。逄枭的请安折子也无非是身为臣子该做的,走过过场罢了。
宫中,李启天病情刚刚好转,不是那么头晕眼花了,便吩咐厉观文:“将这段日子的折子都呈上来。”
厉观文犹犹豫豫道:“圣上,您身子才刚好转了一些,太后他老人家都说了,让您别太操劳,身子为重。”
李启天的脸色有些憔悴,颧骨也因为消瘦而显得凸起了一些,整个面容却显得更加威严,眼神也越发阴冷了。
此时他只沉默的看着厉观文,厉观文就再不敢劝说,甚至暗自后悔自己为何要嘴贱,去惹怒越发喜怒无常的圣上不快!
厉观文躬身下去,吩咐人将这些日积压下来的折子都送了过来。
李启天凝眉,快速将其中请安问候的折子都先放到一边,先着重去看朝中之事的。
只不过他眼尖,又格外注意逄枭,是以看到忠顺亲王府的请安折子后,李启天犹豫了一下就打开了。
看了上面字字真切的问候,李启天的面色就越来越黑,直到天愤怒之下将面前所有折子都挥手扫落在地。
李启天愤怒的瞪着眼,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一副随时随地便要杀几个人来泄愤的模样。
厉观文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过了许久,就在厉观文犹豫到底要不要再劝说李启天一番时,李启天开口了:“你传旨陆家,朕要召见陆衡,若陆衡不在京中,便令他火速回京觐见。”
“遵旨,奴婢这就去办。”
厉观文立即小跑着去陆家传旨。
而李启天见到陆衡时,已经是四日之后。没有人知道李启天见了陆衡到底谈论了什么。然而据厉观文观察,面对曾经暂停粮草运输的陆家家主,圣上居然毫无怒意,甚至看的出他心情还很轻松?
秦宜宁吃了几天冰糖配置的安胎药,身子虽还虚弱,但她自己已经能感觉到她的精神比从前好许多。
她正看着纤云、冰糖和连小粥围着八仙桌旁做针线,就见寄云从外头进来,有些犹豫的道:“王妃。”
“怎么了?”秦宜宁娇慵的枕着手臂,歪着头看她。
寄云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听说陆家的现任家主陆二爷得圣上召见,极得圣上的青眼。不过陆家老阁老,如今怕是不大好。”
秦宜宁坐直了身子担忧的道,“之前便听说了陆阁老的身子不好。现在情况怎么个不好法?”
“是啊,原本陆阁老就上了春秋,陆二爷在外丢失的那一段时间,陆家的变动不小,陆阁老但有孙子,又被召见了几次,家里的事情许也不顺,几项夹击之下便倒下了。”寄云有些疑惑的道,“只是奴婢觉得奇怪,如今陆二爷平安归来,又得到了家主的位置,应该是很符合陆阁老的心意的,谁知陆阁老竟然听了之后病情就加重了。许是太过高兴,激动过了头?”
寄云不明白,秦宜宁心里却很清楚。
她还记得陆衡曾经与她说过,陆家的传承有自己的规则,每一代的陆家人都要学会站正确的队,而被筛选下去的人就之能心甘情愿的让路。陆衡当初字啊夕月,都已经有顺应家族选择的心思了。
所以说,陆衡的位置已经被陆家二老爷得到了,二老爷又得到了李启天的重用,他们陆家也算是战队了队,按照陆家的传承,家里其他人应该就会默认现状。
但陆衡的归来,大刀阔斧的先当上了族长,又将原本陆家与圣上之间的合作都推翻了。
陆阁老听说这个消息,恐怕会怒急攻心气个半死。原本就病中虚弱的身体,刺激之下又哪里的住?
说真的,若不是因为听陆衡亲口说过他们家的习俗,站着秦宜宁的立场上,陆衡是陆阁老一手培养起来的家主人选,能让他来夺回家主之位,陆阁老必定欢喜。
然而实际的情况,陆衡打破了陆家传承的规矩,陆阁老怕是死也不能瞑目。
秦宜宁猜想的果然没错。陆阁老这位陆家曾经的掌舵人,在挣扎了十天之后,终究还是撒手人寰。临终前他拉着陆衡的手在床榻边说话,但因为他嗓音沙哑,声音又虚弱,没有人知道他附在陆衡耳边说了什么。
只有陆衡一个人知道,最疼爱他的祖父,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是骂他:“孽障,你这个孽障。”
第五百七十九章 心境
陆衡呆呆的看着陆阁老渐渐失去光彩的双眼;看着黑血从陆阁老的鼻孔和嘴角流了下来;看着他松弛的眼皮半张着,双瞳渐渐扩散;看着紧抓着他袖子干瘦苍老的手渐渐松开……
陆衡的心就像是被人用刀子挖走了一块,双眼酸胀,头也跟着嗡嗡作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祖父,祖父……”
他的声音沙哑的像是被粗粝的石头摩擦过,嘴唇翕动着唤着陆阁老。
他做错了吗?
他真的错了吗?
“二爷,您别太伤心了。”
“是啊衡哥儿,你祖父年岁大了,这年纪也是寿终正寝。能看到你平平安安的回到家中,想必你祖父也是欣慰的。”
身边的亲人们都在劝说他。
可是陆衡却依旧一副呆愣愣的模样。
如果他们知道祖父临终前说什么,恐怕就不会这么安慰他了吧?
他不知道,自己打破陆家规矩的做法是不是正确的。但是他一路跟随曹雨晴回来之后受到的一次次刺杀和暗算却是真实存在的。
他原本还有些犹豫。可是在他差点就被鹤顶红毒死,被刺客的刀子险些划破喉咙之后,那些犹豫就渐渐不见了。
这段日子,他做够了丧家之犬。自从离开京城寻找宝藏开始,他就没有过过安生的日子,在鞑靼东躲西藏,被驱赶进无人区荒凉的沙漠,甚至病重随时都有可能丧命时,他扪心自问,难道心中没有一点点不平和怨恨?
为什么要他来牺牲?
为什么二叔已经是家主了,还不肯放过他?
他本来的动摇,在一次次毫不犹豫的刺杀和身边仆从几次的背叛之下,终于化作坚定。
这世界上,只有金钱和权力不会背叛他了。
祖父何必要这样生气?
虽然他没有如家族中的规矩那般主动牺牲,而是拿下了二叔自己当了家主。但他所做的一切依旧是以家族利益为出发点,他与李启天之间如今也达成了协议,在保证了家族利益的前提之下,他可以得到更加稳固的地位,这又有什么不好?
陆衡的脑子里一团乱麻,他的内心在拷问自己做的是不是正确的,可每当有一个声音质问自己,另一个声音便会跳出来反驳。
跪在陆阁老的灵柩前,机械的烧着纸钱,陆衡眼中的泪就像是断了线一般,不受控制的往下落。
那些奉承他的,都在夸赞他的孝顺,为了祖父的驾鹤西去有多伤心。
他也的确是伤心。
可是更伤心的,他也是为了自己一片迷雾的前路。
他心爱的女人,如今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他百般告诉自己,不要强求,不要争取,就只默默的看着她就好。可是当他得到秦宜宁怀了身孕的消息时,那种如遭雷击的茫然和伤心谁又能明白?
逃亡的一路上,他每天与秦宜宁朝夕相处。因为那时能常常看到她,他才能劝说自己别在强求,放下这一切,让她与她的丈夫幸福的生活下去。
可是真正与秦宜宁分开,并且意识到此生恐怕都要这样过,只能偶尔在年节的宴会上才能见她一面,他就觉得心痛难忍。
或许祖父骂得对。
孽障。
他果真是孽障。
他以为自己看开了,可到最后他还是看不开,他甚至想每天只陪在秦宜宁身边只看着她就满足,可是逄枭又怎么会容许?
他得不到自己心爱的女人。
得不到真切的亲情。
他现在连最为疼爱他的祖父也失去了。
陆衡闭了闭眼,任凭泪水打湿了他的脸。
恐怕此生能够陪伴他不离不弃的,只有权力和金钱吧?
陆家的丧事办的声势浩大,秦宜宁有孕忌三房,不能亲去参加葬礼,逄枭则是亲自到了。
此时已是七月,天气渐渐炎热起来,陆衡却清瘦了许多,脸色也苍白难看。
与逄枭的意气风发相比,陆衡的落魄好像是从沙漠里带回来的,一直都没有消去。
“王爷。”陆衡行礼。
逄枭叹了口气,与陆衡还礼,“陆兄,请节哀。”
陆衡叹息道:“多谢王爷。”
“多日不见,你清瘦了很多。虽为了家中之事操劳,也为了陆阁老的事伤心,但你也要注意身子。往后陆家的大梁还要靠你撑着。”逄枭虽然察觉陆衡对秦宜宁的心意,可现在秦宜宁是他的妻子,还为他怀着孩子,陆衡的行为又从来都不过分,在鞑靼时还对秦宜宁有救命之恩,他对陆衡的关心也是真的。
陆衡对逄枭笑了笑,苍白干裂的嘴唇渗出血珠,“多谢王爷,我会保重的。”
逄枭便点了点头,对于陆衡在圣上之处的事情丝毫未提。
陆衡看着逄枭,怎么都没忍住对秦宜宁的关切:“王妃近来可还好?”
逄枭微微眯眼,随即笑着道:“她还好,她母亲、祖母都搬到了家里来,曹姨又给她寻了两个好的嬷嬷来陪伴着,虽然她现在身子重了些,但是一切都很好。”
陆衡垂眸,掩去了藏不住的思念和妒羡。
如果秦宜宁是他的女人,怀着他的孩子该有多好?
“恭喜你,再过五个月,你就要做父亲了。”
逄枭微笑:“多谢,到时你这个做舅舅的可不要吝啬一个大红包。”
陆衡心里一跳,明白了逄枭话中之意,也不由得感慨此人的精明和敏锐。
故意将他说成孩子的舅舅,就是将他和秦宜宁论为兄妹。这是在提醒他,不要对秦宜宁动非分之想。
陆衡便也对着逄枭微笑,“这是自然。”
二人又说了一会子话,便各自告辞。陆衡看着逄枭离开的背影,笑意渐渐隐没。
逄枭这厢回到家先去了外院书房,命人预备了热水来彻底盥洗一番,又换了一身新袍子,才回到思卿园。
此时已是初夏,秦宜宁穿了一身温暖的浅蜜色对襟褙子,一手扶着隆起的腹部,一手被马氏拉着,后头还跟着几个婢女,一同在绕着思卿园的抄手游廊散步。
马氏唠唠叨叨的道:“……你就听外婆的没错,你娘虽然是真的心疼你,可是不让你动弹这就不对。你看那些大户人家的妇人生产,动不动就难产,要不生产一半就没力气了,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那些妇人整日里养尊处优,走几步路都不肯,动不动就要坐轿子。你看乡下的妇人,生养就没那么困难,他们平日怀着七八个月份的肚子还要做家务呢。你就跟着我,每天都走一走,对你自己身子好。”
秦宜宁笑着点头,伴随着树木清香味道的微风吹来,将她松挽发髻垂下的碎发拂到了脸颊上,被她抬手撩开了。
“外婆说的有道理。”逄枭笑着走到近前,扶着秦宜宁的另一边手臂,道:“等往后我再交给你几套拳法,你没事练一练,还能强身健体呢。”
马氏也道:“对,等学会了就不怕往后大福不听话时收拾不了他。”
秦宜宁被逗的禁不住笑,身后跟着的冰糖、连小粥和寄云、纤云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秦宜宁便问:“今天去见了陆二爷吗?他们家情况如何?”
逄枭道:“陆二爷身子还好,只是清瘦许多。我看他心事重重的,像是藏着不少的事。”
秦宜宁点点头,道:“他们家的事情也是难办。”
见秦宜宁眉心微蹙,面有愁绪,逄枭不免有些吃味儿的道:“你看起来好像很关心他?”
秦宜宁笑道:“是有些担心。毕竟也是同患难的好友,而且我觉得,或许这一次他祖父去世也和他回到京城来有关。当初他若没有夺得家主的位置阻断粮草,恐怕咱们在朝会上也会少一些筹码。且不论他是不是故意为了咱们那么做,就算他只是捎带。我也是领他这份人情的。”
逄枭想起陆衡那张俊秀儒雅的脸,再想到这人对秦宜宁的一番深情,心里便有一些说不出的不快。但是秦宜宁坦坦荡荡,这些不快又不好表现出来,便只沉默的点头。
一旁马氏听着他们的对话,虽然猜出他们说的是谁,但是事情她也不知道很多,便也不多言,只拉着秦宜宁的手,又去观察逄枭的脸色,见逄枭也沉默了,马氏见气氛尴尬,就主动问起来:“对了,你那个极为漂亮的小姨,又要出门了?”
“是啊。”秦宜宁笑着点头,曹雨晴上个月回到家里,但是孙氏看她不顺眼,她毕竟也尴尬,加上惊蛰、小雪他们四个都在外面的庄子上养伤,伤势都已经大好了。曹雨晴便说要去寻这些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秦槐远安排了他们事情做。
马氏便笑道:“那可真是个俊俏的闺女。”
秦宜宁点头道:“是啊,而且她身手很好,是个极讲义气的侠女。”
“是吗?这我还真没有瞧出来。”马氏惊讶,随即便有些跃跃欲试:“等她在回来,就让她与我老太婆过过招。我这没事闲着,身上骨头都懒了。和大福身边那些人动手没意思。”
逄枭身边的人都只是陪着马氏喂喂招,谁敢真对她下重手?
秦宜宁便禁不住笑点头道:“外婆喜欢,回头我就与曹姨说。”
二人说着闲话,逄枭在一旁听着,心里也不那么纠结了。
正在这时,虎子大步走到了院门口,冲着秦宜宁一行行礼,随即道:“王爷。”
逄枭便知道虎子是有话要回,就主动走出了思卿园。
“怎么了?”
第五百八十章 双喜
逄枭负手走在前头,虎子便跟在他的身后,低声道:“才刚得的消息,圣上封了陆二爷为忠义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才刚册封圣旨才送去了陆家。”
逄枭的面上丝毫没有出现意外的情绪,想想今天见到陆衡时他的神色和态度,就好像心里早就有了这种预感。
他与陆衡并不是很熟,又是情敌,所以除了感慨人与人之间没有永恒的感情只有永恒的利益,倒也没有了什么其他情绪。
只是想到秦宜宁或许会为了此事而烦心,到底心里不舒服。
见逄枭皱着眉,虎子小心翼翼问:“爷,这事要不要告诉王妃?”
逄枭挑了挑眉,看着虎子那机灵的模样,禁不住笑了:“你说呢?”
“依着我说,自然是要告诉的。王妃不是钻牛角尖的人,什么事情都看得开。何况这些事她若不知道,保不齐还当人家是朋友,不留神若是说了什么话反而不好。”
“就你机灵。”逄枭笑了笑,便道:“你去看着外头,尹礼那几个小子不是说今儿来么。”
虎子便笑着点头应下,随即笑道:“这次多亏了季驸马,若不是他,尹礼、曹鹤鸣他们几个还捆在虎贲军军中呢。上头又嫌他们碍事,不得重用,想尽心做事也没个机会。还是他们没了官职恢复自由,来您身边做事,咱们就又能像从前那样了。”
逄枭点点头,摆手让虎子去接人。
想想季泽宇当日的安排,逄枭心里也很感激。
季泽宇是个聪明人,关键时刻总能够利用各种条件为自己制造生机。这一次季泽宇被尹礼他们六人“软禁”,不但成功的过了李启天那关,还让这六个心腹能够重回他身边做事,他便又有了得力的下属,做事有了左膀右臂。
只是这段日子都没见季泽宇,也不知他现在情况如何了。
逄枭回到院中时,院子里已经不见秦宜宁遛弯时的身影,便径直进了屋。
秦宜宁斜靠着柔软的大引枕歪在软榻上,手上懒懒的翻着一本书,见逄枭回来,笑道:“才刚虎子找你什么事?”
“是我原来在虎贲军中任职时的六个手下,如今被罢免了官职成了自由身,我今儿约了要见他们。”
秦宜宁笑起来:“这样也好,他们在你身边才能被信任,能得重用,在圣上跟前圣上还要防范他们做乱,不敢委以重任。如今这样两不耽误,也挺好的。 ”
“我也是这么觉得。”
逄枭挨着秦宜宁身边坐下,登了鞋子侧身歪在她身边,大手轻轻的覆在秦宜宁的隆起的腹部。他感觉到里面的小家伙踢了他一脚,即便不是第一次感受到那蓬勃的生命力,逄枭依然觉得又惊喜又新奇。
“宜姐儿,他又踢了我一脚。”
秦宜宁笑着点头,道:“我还有个事情没有与你说。”
“你说。”逄枭正色道,“有什么事都告诉我,我来帮你办。”
秦宜宁笑了笑,道:“先前冰糖替我诊治时就有所发现,但是脉象上看不真切,也不能够确定。才刚外婆回去,冰糖又帮我看了,才确定下来。”
一听事关秦宜宁的身体,逄枭的面色便前所未有的郑重,“是怎么回事?我叫冰糖来说吧?”
“不用,这个消息我想自己告诉你。”秦宜宁微笑望着逄枭,一双水眸里仿佛含着潋潋的波光,唇畔的笑意又软又柔,能让人沉溺其中,“冰糖说,我腹中的可能是双生子。”
逄枭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笑意便渐渐爬上了眼角眉梢,凤眼瞪的大大的,低着头不置信的看着秦宜宁的肚子,小心翼翼的摸了摸:“真的?是双生子?”
“是啊。”秦宜宁也满足的抱着肚子,“我还想问问你,你家里头祖上或者近亲里可有出过双生子的?”
逄枭想了想,“我还真不知道,外婆家这边可能没有,至于逄家,情况就更复杂了。不过管他呢,双生子好,多省事啊,生一次顶人家两次。”
逄枭孩子气的趴在床沿,侧脸贴在秦宜宁的肚子上,听着热闹的胎动,笑道:“怪道我说这孩子怎么那么活泼,原来是兄弟俩,轮流折腾呢。”
“是啊。”秦宜宁低着头,看着自己日益滚圆的腹部,觉得这世上的事情真是神奇,想不到她很快也要做母亲了。
逄枭凑到秦宜宁跟前,“吧唧”在她脸颊亲了一口,随后便将人搂在怀里,小狗似的在她的耳边和颈侧又是闻又是亲。
“宜姐儿,你真好!”
秦宜宁被他呼出的热气和唇畔的轻啄痒痒的不轻,扭着身子笑着躲开:“别闹。”
“哪里闹了。”逄枭把脸靠在她柔弱的肩头,看着她的侧脸道,“我真是太欢喜,太幸福了。前儿我还听说皇后娘娘如今有了身孕,圣上十分欢喜,现在看来,他一定没有我欢喜,因为我媳妇比她媳妇厉害多了。”
秦宜宁粉面羞红的白了他一眼,原来男人之间也有攀比心?
“你可不要太得意,这事就咱们知道便罢了。我不打算去问我母亲那边,我父亲和母亲如今带着秦慧宁住,虽然秦慧宁看起来还算安分,但是她的人品我信不过。我母亲若是欢喜起来,经常说话不走脑子,若叫秦慧宁传到了老太君他们耳朵里,这事就要被张扬开了。
“如今朝廷里情况紧张,圣上和皇后为了有孕的事正开心,若是听说我一次怀了两个,岂不是要将他们夫妻给气死?招来祸患便是不好了。
“你那边也只告诉外婆就罢了,其他人也不必先告知,等到年末孩子降生,他们自然也都知道了。”
秦宜宁轻轻捏了一下逄枭高挺的鼻梁,柔软微凉的指尖上还带着淡淡的茉莉香,引得逄枭追着她的手指轻轻咬了一口。
“我知道了。这件事不传出去也好。”想到姚成谷和姚氏这两个月来对秦宜宁的态度,逄枭心里就觉得沉重,方才轻快的心情也荡然无存。
他叹息着将人抱在怀里,一下下轻轻的拍抚她的背,温柔的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我知道我外公和我娘的态度不对,你见了他们只管躲开,我也会时刻注意的。但凡他们有要为难你的时候,我若不在家,你就只管找外婆帮你出头。”
秦宜宁笑了笑,“我又不是什么好欺负的软柿子,再说我也不光能找外婆帮我,我父亲也在家里呢。”
逄枭便又叹了口气。
秦宜宁若是去找了秦家人,这掩藏在表面风平浪静之下的矛盾便要扯开了。但是逄枭不会因为这个就让秦宜宁受委屈。本来她就是受委屈的那个,难道他还能阻止她去与家里人诉苦?
秦宜宁靠着逄枭的肩头,拉着他的修长的手在手中,用指尖去摩挲他掌心的茧子。
“我是逗你的。如今两家人住在一个屋檐下,我怎么也要考虑到日后相处的问题。放心吧,我也不想让家里不太平。而且我父亲的性子你知道的。他惯会处理这些事情的。”
逄枭道:“这些我都知道。我只是觉得你太委屈了。我母亲……”
“王爷,王妃。”门外冰糖有些紧张的走进来,冲着秦宜宁使了个眼色,“老夫人来了。”
秦宜宁惊讶的眨了眨眼。
姚氏被马氏关了禁闭,秦宜宁清静了两个月,想来这是被放出来了?
逄枭拍了拍秦宜宁的手,站起身道:“你别起来了,我去迎娘进来。”
秦宜宁点点头,犹豫之下却还是对着冰糖和寄云招招手。
二人过来扶着秦宜宁起来,帮她穿上屋内的软底绣鞋。
寄云低声道:“王爷不是说让您好生歇着别起来吗?”
不等秦宜宁回答,冰糖便道:“若真不起来,叫老夫人看了事情才多呢。咱们宁可稍微累一点,也别叫老夫人挑咱们的毛病。”
秦宜宁噗嗤一笑:“你们俩说的正好是刚才我心里想的,一问一答,我刚才就是这么自问自答的。”
寄云和冰糖听的都禁不住笑起来。
屋门前,逄枭见姚氏寻荷和觅荷缓步走来。便迎了上去,行礼道:“娘,您来了。”
逄枭的礼数周全,只是看在姚氏的眼中,却觉得逄枭这是与自己生分的行为。
想到这两个月被关在厢房里,外头的人都不知怎么议论她,她这个老夫人早就颜面扫地,姚氏就气的牙根痒痒。她无法记恨自己的母亲,不能对马氏如何,所以这股子气就全都怪在了秦宜宁的身上。
姚氏淡淡的点头,道:“你媳妇呢?两个月没见,怪想念的。”
秦宜宁这时已经扶着冰糖和寄云的手走到廊下,听见姚氏的声音,便扶着肚子走到近前,屈膝道:“老夫人。”
姚氏一听她对自己的称呼,心里的火气就蹭的窜了起来,但是她的笑容却更加真诚温柔了,上前去拉着秦宜宁的双手,看着她的肚子道:“哎呦,这是有五个月了吧?”
秦宜宁笑着点点头,“回老夫人,是的。”
姚氏上下打量秦宜宁,见她依旧肤若凝脂,气色更好了,虽有了身孕,却丝毫不减美感,便笑着挽起她的手道:“咱们进屋里去吧。”
第五百八十一章 作料
姚氏的身上脂粉味很浓,与秦宜宁用惯了冰糖配置的那些带着淡淡茉莉香的沤子和头油不同,姚氏身上就是寻常带着一些玫瑰香味的脂粉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秦宜宁闻不惯,不过幸好她现在恶心难受的症状已经缓解,才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进了屋里,姚氏看着颜色雅致的喜鹊登枝屏风,蹙眉嫌弃的道:“这屏风的颜色不好,太素了,你有身孕,需要多看一些喜庆的颜色。回头我叫人给你换个好的来。”
“多谢老夫人,这屏风我看惯了,若换个新的来反而不习惯,就这么放着吧。”秦宜宁微笑着。
姚氏却是不满的道:“你年轻,不懂,如今有身孕,屋子里就要喜庆一些才好。”
“是吗?”秦宜宁疑惑的眉心微蹙,道:“可是先前太医也说,屋内太跳脱的颜色夏日里会让人心神不宁,先前用的坐褥是红的,都叫给撤走了。您这么一说,我倒是不知该听谁的了。”
逄枭道:“自己的屋子,自个儿看着顺眼住着舒心就是了。我看那屏风挺好,不用换了。”
姚氏被秦宜宁拒绝,儿子偏又不向着她说话,她心里憋了满肚子的气,偏偏此时并不合适表露情绪。
姚氏便将此话压下不提,亲热的挽着秦宜宁的手臂绕过屏风来到侧厅,拉着她在临窗暖榻上落座。
看着秦宜宁捧着腹部小心翼翼坐下,逄枭还在一旁护崽儿母鸡似的伸手护着,姚氏不免心里泛酸,觉得儿子如今已经是一颗心都向着外人,心里早就没有自己整个娘了。
“你如今身子重,走动起来也不方便,往后不方便来松鹤堂,我便常来瞧你吧。”
秦宜宁侧身坐着,垂眸道:“老夫人随时来说,媳妇都是欢迎的。”
“看看这小嘴甜的。”姚氏笑着向着后头的寻荷、觅荷招招手,道:“我让他们预备了一些鸡汤,老火熬的,里头加了对你身子好的东西,汤里的油也都滤出去了。你尝一尝。”
觅荷和寻荷将提着的食盒抬了过来,垫着棉布从里头端出一个砂锅,打开了砂锅的盖子。
秦宜宁闻着那清淡鲜香的鸡汤味,倒是没有什么不适,笑了笑道:“多谢老夫人。”
“一家子,客气什么呢?”姚氏俯身伸长手臂轻轻拍了拍秦宜宁的腹部, “这里头可是我们逄家的大孙子呢。”
秦宜宁便抚着肚子笑了笑,并不言语。
这句话让秦宜宁心里很不舒服。
难道不怀孕,她就吃不起他们家一碗汤了?
明知道姚氏不拿她当自己人,可是听到姚氏如此直白的表达出对她“嘘寒问暖”完全是因为肚子里这一胎,她的心里还是很不舒服。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秦宜宁不知道旁人是不是也会如此,反正她是控制不住情绪。
寻荷和觅荷去拿了小碗和汤匙来。姚氏就亲手为秦宜宁盛鸡汤。
逄枭也拉了个交椅坐在一旁,道:“娘,给我也盛一碗,闻着怪香的,我也想吃。”
姚氏瞪了逄枭一眼,没好气的道:“多大的人了,跟你媳妇和你儿子争吃的?你不准吃,这些都是给宜姐儿预备的,统共也没有那多少,你要吃了,你媳妇吃什么?”
“怕什么的,宜姐儿又吃不玩。我帮她吃一点,也免得浪费。”
说着便起身去拿姚氏盛好的汤碗。
姚氏忙躲开了,一手打在逄枭的手背上,“一边儿去,别跟宜姐儿抢吃的。”面对秦宜宁时又和蔼的笑道:“别理他,你快趁热吃点。”
秦宜宁笑着接过鸡汤,轻轻放在面前的方几上,道:“这会子正好是吃安胎药的时间,说是让空腹吃的。我先吃了药,正好用鸡汤改一改嘴里的味道。”
逄枭便点头,“也好。”回身吩咐外头的人,“将王妃的安胎药端来。”
不多时,就见冰糖端着个黑漆木托盘,上头白瓷小碗里装着大半碗黑漆漆的药汁,缓步走到了近前。
“王妃。”
秦宜宁端起药碗来一饮而尽。
那黑漆漆闻着就不大好闻的药汁,姚氏闻着就觉得味道不好,现在居然就被一口解决了。
到底不是正儿八经养在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小时候在外头染了市井气就罢了,人竟然也如此粗糙,吃个药都像吃酒一口闷了似的。
姚氏低着头,想起曾经在逄家时见到的那些大家闺秀,对比秦宜宁就觉得怎么都不顺眼。
秦宜宁吃药时,冰糖就一直观察着姚氏的表情,见姚氏一副看不上秦宜宁,却又强作温和的模样,心里便是一阵暗怒。
随后她的视线就落在了桌上汤碗上。
鸡汤的浓香和葱花的清香中,似乎带着一些有些熟悉的微微辛苦味。
是什么呢?
冰糖笑着道:“老夫人有心了,这鸡汤里放的都是好东西吧?”
姚氏想不到一个小丫头居然敢当面与她说话,果然不是什么正经大家闺秀,连下人都不会管教。
姚氏心里腹诽,便懒得打理冰糖。
冰糖既不恼怒,也不告罪。只笑着对秦宜宁道:“王妃,您吃了药,需得静静的休息半个时辰才是,最好是什么都不吃,免得那加了药材的鸡汤与您的安胎药相冲。”
秦宜宁听到冰糖说出她现在需要的话,心下暗赞冰糖的聪明,面上有些为难的道:“老夫人特地送来的鸡汤,还热着呢。我若不吃多可惜。”
“是啊。”姚氏有些焦急,心里也有一些警觉,“那药怪苦的,好歹你吃一碗鸡汤,改改嘴巴的味道。”
冰糖心下冷笑,面上微笑的道:“还是不吃的好。等一个时辰,我将鸡汤惹了给王妃用,也不辜负了老夫人的一番美意,只是这会儿吃的确是药性相冲。”
“你,放肆!”姚氏被连续拒绝,信中的不满已到极限。
一旁的逄枭见冰糖竟然竭力阻止秦宜宁吃鸡汤,心里警钟大作,便也笑着道:“罢了,娘别生气,宜姐儿如今胃口好,鸡汤就搁着待会儿热一热用也是一样的,保准不会辜负了您的一番好意。多大一点的事,您别与小丫头计较。”
转而对着冰糖摆摆手,“还不下去。”
冰糖立即机灵的屈膝应是,还顺带将那一砂锅鸡汤和盛出来的一小碗都挪到了托盘上,健步如飞的端着走了,让姚氏想阻拦都不及。
姚氏心里不满,很想怒骂,可是姚氏发现逄枭看她时的眼神已经不大对。她若是在多言,难免会引起人的怀疑。
姚氏便僵硬的抽了抽嘴角,挤出一个微笑来,“罢了,那就歇一歇再吃。往后你若是想吃什么,就都来与我说,想要什么的也告诉我。你如今是咱们家的功臣宝贝,可不要抹不开脸亏待了自己。”
“多谢老夫人。”秦宜宁听着她那故作关心的话,心内毫无波动。
姚氏又与秦宜宁说了几句话,见不论她说什么对方都淡淡的,便也觉得索然无味起来,起身先离开了。
姚氏一走,逄枭就立即叫了冰糖来。
“刚才这汤里是怎么回事?”
起初是他想吃,姚氏拦着,后来是冰糖看过之后,几次说了药性相冲,又大胆不敬的将汤端走了。冰糖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又精通医术,鸡汤必定是有问题的。
冰糖看了看秦宜宁,犹豫了一下,才下定决心似的道:“王爷,那鸡汤里头添加了药材,还用了党参,本来是很好的,只是,或许是厨房的人粗心了,将鸡汤里掺进去了红花,奴婢当时闻着就觉得不对劲,才刚端下去仔细品了品,确定里头的确是有红花。
“您也知道,红花有活血通经,散瘀止痛的作用,若是常人用了并无问题,可是孕妇用了,一旦活了血,后果将不堪设想。”
说到此处,冰糖见逄枭的脸色已是冷的能冻死人的模样,腿一软就跪下了。
“王爷息怒。奴婢本不该多言,只是这件事若不解决,往后吃亏的还是王妃。奴婢这些日在府里行走,时常听松鹤堂的人说起当初老夫人被关了禁闭之事,有人说,太夫人之所以那么生气的关了老夫人,还从松鹤堂搬走了,是因为,因为……”
说到此处,冰糖忽然后悔了。这种话她真的不该在秦宜宁的面前说引得她伤心。怀着双生态是多辛苦的事,偏这家里的人不高兴不说,还要怀疑她的贞洁。
逄枭已经明白过来,知道冰糖是担心秦宜宁的心情才不继续说下去,叹息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是。”冰糖便站起身,担忧的看了秦宜宁一眼,退了下去。
秦宜宁看冰糖那样子,叹了口气:“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汤我也没吃。何况那也不是老夫人做的,许是下人们弄错了作料。”
其实若是个外人竟想害她的孩子,秦宜宁早就跟他不死不休了。
可是现在秦宜宁却什么都不能做。
因为逄枭的眼珠子都红了。若是她再一刺激,她都不知道逄枭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她真的不想逄枭因为她而与家里人撕破脸。毕竟还要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的。
第五百八十二章 清算
逄枭的心里针扎一样疼,食指抬起秦宜宁的下巴,带有薄茧的拇指在她细嫩的皮肤上摩挲,压抑着愤怒的眼睛望着秦宜宁的双眼,眼神逐渐化成了柔和的春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宜姐儿,你是聪明人,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背后的议论了?”
秦宜宁闻言却是笑了笑,将心里的委屈掩藏的很深,别开眼道:“嘴巴长在人身上,难道还能不许人说话不成?你别胡思乱想,我想老夫人对我也并非有什么恶意的,我当初回到秦府时,就连我母亲一开始也不能接受我,你看现在,我们不是和其他的母女没有分别吗?我想只要我以礼相待,老夫人对待我,很快也会如同大多数的婆媳那般的。”
秦宜宁的要求真的不高。她不会苛求婆婆对待她像亲生女儿,因为那是不可能的。人心隔肚皮,况且又不是亲生的,她哪里能要求人摒除自私的天性呢?
她只求与姚氏和平相处,她恪尽孝道,能不给逄枭添乱就行了。
可是怎么就这么难呢。
秦宜宁心下叹息着,面上却不露丝毫,笑道:“好了,别想了。”
若是个不熟悉秦宜宁的人,恐怕根本不会发现她的情绪,早就被几句话支应过去了。
可秦宜宁是逄枭心尖儿上的宝贝,他自己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恨不能将她变小了就可以整天揣在怀里带在身边,他舍不得欺负的人,又怎么能容忍别人来欺负?
“宜姐儿。”逄枭细细密密的吻落在秦宜宁的额头,鼻梁,最后落在了唇畔。
他的声音低沉又温柔,充满了怜惜,“我知道你的委屈,你安心便是。这种事情不会再有的。”
秦宜宁笑了笑,扬起头回应他。
可是她也知道,这种事情想要杜绝难上加难。对方不是敌人,重不得轻不得的,她虽然与逄枭感情好,可是有多少感情很好的年少夫妻,因为家里的这些事情处置不当而离了心的?
秦宜宁生平最重感情,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自己与逄枭之间产生隔阂,姚氏再怎么样,也是逄枭的亲生母亲,她始终记着这一点。
逄枭的搂着秦宜宁即便有孕也没有胖起来的身子,她背后的蝴蝶骨摸着让人心疼。
他知道,自己算不得一个好丈夫,当初他们还没成婚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不论哪个女人跟着他,将来面对的恐怕的都是难题。他过的富贵风光,她未必过的多幸福,他但凡出一点小问题,她都要跟着受牵累。
更何况现在的朝局如此紧张,秦宜宁自从嫁给他后,就几乎没过过安生的日子,灾区里受苦,被绑架了依旧是受苦。他都想象不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秦宜宁有没有委屈的偷偷掉眼泪,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让她心理上的创伤愈合。
他不能因为秦宜宁乖巧坚强,就理所应当的认为她什么都不在乎而忽略她的感受。
这次的事,他心如明镜。
秦宜宁不能开口,也不方便开口,那就由他来做好了。
外头的风波他一时间之间无法平息,若是在家里还让她受委屈,他还算不算男人了?
逄枭将此事揭开不提,与秦宜宁说笑了片刻,就叫冰糖、寄云、纤云和连小粥都来陪着秦宜宁。
“我的旧部今日要来府里,先前是在虎贲军要紧职位上的,这一次因为阿岚小用手段,现在被圣上一道罢免了,如今又都回到我身边来了,我这会去前面见见他们。”
秦宜宁自然知道季泽宇利用“软禁”一事,不但巧妙的自己躲过了李启天的责罚,还得了夸奖,更是将逄枭身边的左膀右臂又送回了他的身边。
“能有旧部跟随,往后你做事也不必掣肘,咱们往后还要想法子感谢季驸马。你快去吧,我这里不用担心。外婆待会儿就回来了。”
有马氏在,秦宜宁身边都被护的密不透风,什么都不用怕。今天若不是马氏和孙氏相约出府去集市上亲自给秦宜宁选乌鸡补身子,姚氏也没有机会来思卿园里折腾。
逄枭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又满眼爱意的盯着她的肚子看了半晌,这才叮嘱冰糖几个好生伺候,转身出去了。
秦宜宁并不知道,逄枭并没直接离开思卿园,而是去小厨房寻了个食盒,将那一砂锅鸡汤提着,叫了虎子和两个身高马大的精虎卫,一同去了松鹤堂。
往府里虽然有大厨房,大家的饭菜都是由大厨房预备妥当,各房各院命人来抬食盒,但是自从秦家人搬来后,因姚氏那阵子表示出了抗拒,是以秦槐远拿定了主意,秦家人便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自己立了厨房。松鹤堂这里自然也是自己做自己的。是以大厨房这时只留着人看院子,久不开伙了。
松鹤堂里的小厨房,要比其他院落的里的还要大一些。姚成谷从前开酒楼,是个厨子,又爱钻研做菜,逄枭的一手好厨艺就是跟着外公耳濡目染的,姚氏的这砂锅鸡汤,必定是出自松鹤堂的小厨房。
逄枭沉着脸一言不发的走在前头。
虎子提着食盒,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
另外两个精虎卫的弟兄也有些奇怪。他们现在虽然是王府的府兵身份,可内宅里是不进来的,逄枭如此怒气冲冲,又叫上了他们来,他们隐约察觉情况不对。
精虎卫相互对视着,抓不到头绪又去拉了拉虎子的袖子。
虎子回头对他们挤眉弄眼,自己也不知所以。
到了松鹤堂,逄枭推开院门径直进去。
守在门口的婆子正躲在树荫下打盹,撑着下巴头一点一点的,听见开门声,还将她吓了一跳,一个激灵站起身屈膝行礼,“王爷。”
“嗯。”逄枭寒着脸,道,“松鹤堂厨房里的下人,是谁,都出来。”
见逄枭剑眉倒竖,凤眼含怒,紧绷着面容,既不去给老太爷请安,也不去问候老夫人,院中的丫鬟婆子就都吓呆了。
有婆子去小厨房唤灶上的婆子们出来。还有丫头进去回姚成谷和姚氏。
姚成谷和姚氏正在屋里说今天的事,就听见了丫头回话,父女二人心里都是一阵乱跳,也犹豫着站到了廊下。
“大福?这是怎么了?”姚成谷手里攥着烟枪,疑惑的询问。
逄枭恭敬的给姚成谷和姚氏行了礼,道:“外公,娘,待会儿咱们一家人在说话。我现在是来捉拿细作的。”
“细,细作?”姚氏惊讶的瞪圆了眼睛。
姚成谷立即明白了什么,脸色阴沉下来,“大福啊,这院子是现在是我和你娘带着一群下人在住。你这是怀疑到你外公头上来了?”
“外公说笑了。”逄枭眯了眯眼,挑起半边唇角露出个微笑:“我并没有说外公什么,外公何必往心里去?您外孙现在的处境您也知道。若是有什么敌人或者是鞑靼的细作混进王府里作乱行凶,这一府里住的可都是咱们一家子的人,哪个能损失的起?”
逄枭向前踱了几步,走到此时已经跪在院子当中那四个灶上婆子的身边,负手围着他们绕了一圈,将他们一个个都打量了个清楚。
逄枭在愤怒中,身上浓浓的杀意毫不掩饰,直将那四个婆子看的浑身直冒冷汗,襟口和领口都被汗湿透了。
“这府里容不下细作,松鹤堂里就更容不下细作。”
逄枭沉下脸,声音句句如金石碰撞,掷地有声,“松鹤堂里住的是本王最亲近的长辈,是本王的母亲和外公,若有细作混在松鹤堂里,企图对本王的的血亲不利,本王又岂会轻纵?”
姚成谷此时又是生气,又是懊恼。
气的是姚氏不动脑子,竟然直接端着一碗红花鸡汤就去给秦氏了,也不想想秦氏是谁的女儿,哪里会因为有个婆母的身份压着就一定会当面吃下那碗汤?
懊恼的是,他没来得及把控好事情的节奏,竟然让逄枭直接找上门来。闹个不好,他便要弄出个为老不慈来,再不然还要和逄枭撕破脸。
他对这个外孙是倾注了很多感情的,姚成谷绝不希望对他一直敬爱有加的逄枭与他离了心。
姚成谷的心中天人交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姚氏却已经下了台阶,凝眉走到逄枭的身边,一手展开檀香扇遮着头顶的阳光,蹙着眉拉着逄枭往廊下走。
“大热天的,别跟那儿顶着毒日头说话,仔细中暑。你说什么细作?这松鹤堂里的人可都是跟在娘跟前的老人儿了,哪里会有什么细作啊?”
逄枭抽出被姚氏拉着的手,面沉似水的站在原地。
“娘。”
姚氏的心头一跳,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娘。今天送给宜姐儿的鸡汤,谁做的?”
姚氏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嘴唇颤了颤,色厉内荏的道:“怎么?是你媳妇让你来挑刺儿的?我就知道那女人不是什么好货色!我好心好意的给她送鸡汤补身子,她却反过来挑拨是非!你呀,你就是个棉花耳朵!你媳妇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你媳妇要说我是杀人犯,你难道也听信不成!”
第五百八十三章 疏离
“杀人犯,您不是吗?”
逄枭低沉的一声,将姚氏未出口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杀人者,或为财,或为利,或为仇,或为情,总归都会有个理由。您是什么理由呢?您给自己有五个月身孕的儿媳下红花,要谋杀您未降生的亲孙子,甚至还想捎带上您的亲儿媳,您是为了什么?”
姚氏瞪大了双眼,一副张口结舌的模样。
逄枭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姚氏和她身边的两个婢女才能听得见。
可是这一声声听在姚氏耳中,却堪如擂鼓。
逄枭看着姚氏那瞠目结舌的模样,苦涩渐渐泛上心头,“您是图什么,嗯?我的儿子你的孙子若没了,您能有什么好处?”
“你,你胡说!”姚氏回过神来,挺直了腰杆高声反驳:“是谁跟你说的?啊?我难道是那丧心病狂的人吗?我怎么可能会去害我的亲孙子!”
脸色由红润转成苍白,姚氏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好一个有了媳妇忘了娘的畜生。大福,我十月怀胎费劲千辛万苦才生下你,好容易将你拉扯大,你现在有了媳妇,就是这样来冤枉你娘的?
“你那个媳妇宝贝疙瘩似的,难道别人探望一下就都要被你们冤枉不成?我好心好意的送鸡汤给她补身子,却被她倒打一耙!说我给她下红花?我呸!那种下贱胚子配得上吃红花吗!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难道自己没脑子?大福,我就问你,你还当不当我是你娘!”
姚氏说到最后已近嘶吼,只觉得自己养的儿子简直成了别人的,这辈子的指望都没了,不免悲从中来,捂着嘴哽咽起来。
姚成谷将眉头都皱的死紧,姚氏的表现太过了。
逄枭听着姚氏字字诛心之语,悲伤的表情则慢慢归于平静,轻叹道:“娘,您若不心虚,不乱了心情,也不会做出这么大的漏洞来。我是给您留了脸面的,可您偏要吵嚷开。您若不在乎旁人听见议论您,我没意见。”
他压低声音,就是不想让事情闹大,谁知道姚氏心虚之下竟然会大吵大闹起来。
姚氏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哭声顿止,脸色又从惨白转为紫茄子皮色。
姚成谷怒其不争,叹息着道:“好了,好了,家丑不外扬,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大福,你跟着我进屋来。”转身就先往屋里走。
姚氏咬着牙看着逄枭,打不得骂不得,怎么做似乎都不对了,一时想不到别的办法,也跟着姚成谷进了屋。
逄枭却不似从前那般听话。
“外公若是累了便进屋歇着吧。我先处置了混入府中的细作再做休息不迟。”
转回身,锐利的目光看向跪在地上的几人,直将那几个灶上的婆子和媳妇子看的毛骨悚然,汗毛倒竖。
“说吧。今儿的鸡汤,是谁做的。”
姚成谷站在门内,听着外头逄枭开始询问下人,气的不由得狠狠跺脚。
逄枭这是明摆着不肯放过今天作乱之人,要当他的面发落了。他好歹是逄枭的外公,逄枭这么做,岂不是不将他放在眼里?
何况今天的事情不简单,在仆从之中传开了,往后他们就越加难做人了。
姚成谷心里一团乱麻,仿佛被开水兜头泼下来,脸皮都火辣辣的。
事到如今,姚成谷知道这件事在逄枭这里就已经很难收场了。
姚氏站在姚成谷身侧,看着窗外院中的景象,心里也是一片窘迫和担忧。
方才怒骂一番,心里的确是舒坦了不少。可是接下来摆在姚氏面前的,却是逄枭这个儿子到底还要不要这个问题。
若要,逄枭现在态度这般强硬,难道她做母亲的还要去给秦宜宁赔不是不成?若不要,她这一生还剩下什么盼头?
在愤怒和窘迫之后,姚氏真切的感受到了危机,捂着嘴哭的几乎肝肠寸断。
院子里一片安静,下人们都规规矩矩的低头跪着,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只能应得到蝉鸣连成一片。
逄枭走到中间那几人跟前,又问了一遍:“鸡汤是谁做的?里面的红花是谁加的?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受什么人指使?现在站出来,与本王说清楚,本王或许还可以饶过你一条性命。若是执迷不悟,等本王的人亲自去查出来是谁做的,那本王就不能保证你们的安全了。”
逄枭的一番话说的众人毛骨悚然。抬眼偷偷看了院门前的虎子和那两名精虎卫一眼,众人都忐忑的颤抖成一团。
这可怎么办?
实话能不能说?
若是说了,恐怕往后松鹤堂也没有他们立足之地了。
可是若不说,王爷眨眼就能要了他们的小命。
衡量之下,还是性命重要。
几个灶上的婆子面面相觑,一时相对无言,每个人的眼中都写着动摇。
逄枭又道:“说不说?”声音已经充满山雨欲来的烦躁,显然耐心已经告罄。
门帘之中的姚成谷终于受不住了,往外头叫了一声:“大福,你过来。”
若是由着逄枭审问下去,将他给揪出来没了脸,还不如他好好的与逄枭说明白,让他明白他的苦心。也免得他们祖孙之间的关系不明不白就僵了。
逄枭听见姚成谷的招呼声,薄唇渐渐抿起,双拳也渐渐紧握。
以今天来到松鹤堂之后的所见所闻,再分析姚氏心虚之下的虚张声势和姚成谷的表现,逄枭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原来要害宜姐儿的,是他的亲娘和亲外公?
他外头要防范别人,在家里难道还要与自己的亲人生分吗?若是不提防着,就要失去他的妻子孩子吗?
逄枭心里的委屈与愤怒交缠着,沉声吩咐虎子:“将他们挨个审问清楚,等本王发落。”
“是!”虎子和精虎卫当即应下,摩拳擦掌的将那些丫鬟婆子叫到院门口挨个审问。
逄枭则是进了正屋。
姚成谷收回看着窗外的视线,胡须颤抖的道:“你还不叫你的人停下!”
“为了抓细作,审问必不可少,我知道外公是仁厚之人,看不得身边伺候的人受委屈,不过为了咱们阖府上下的安全着想,该做的事也一个都不能少做。”
逄枭对姚成谷笑了笑,温和的道:“外公想与我说什么?”
姚成谷这时脸已经涨的通红,看着逄枭支支吾吾半晌,才道:“你别叫他们审了。家丑不外扬。实话与你说,今日之事是我授意你娘去做的。”
逄枭心目中的怀疑在姚成谷这里得到了证实,心里却已经不觉得难过和震惊了。
“我不知道,外公为何这么做?”
姚成谷见逄枭并未暴跳如雷,并未觉得安心,反而更加紧张了。
“大福啊,我和你娘都是为了你好。你媳妇是个好女子,这没有人能否定,可是她毕竟是被鞑靼人绑走过的,谁知道她在外头经历过什么,谁又能确定她肚子里的一定就是你的种?
“我是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女子在你身边玷污了你。更不想让这样的人玷污了你的血脉。”
逄枭被气的噗的笑了。笑声越来越大,透着几分张狂和嘲讽。
姚成谷与庞氏看逄枭如此,心下的担忧未曾稍减,反而更加忐忑了。
片刻后,逄枭才道:“外公。您与娘都是我的长辈,人品上我便不做评价了。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自己的媳妇,是否贞洁我能确定。更何况她是受了我的带累才会被人绑架,就算她真的怎么样了,我也不会嫌弃她。反倒是那些因此而嫌弃她的人,让我看不上!
“至于孩子,我早就说明白了。我与她重逢是多久,我们的孩子是几个月,这么简单的算术,难道外公 和娘都掐算不清楚她的孩子是不是我的?
“好,你们可以不相信我。也可以不相信宜姐儿。我无法说服你们改变想法。可是这就能成为你们给我媳妇下红花的原因吗?
“外公,娘,今天这件事若不是你们两人做的,我一定会将想要害宜姐儿和我孩子的人一刀刀剐了!可是偏偏是你们!”
逄枭转过身不再看姚成谷和姚氏。
“你们既然看不起我妻子,那就是看不上我,你们想害死我的孩子,我不能找你们报仇也不能将你们怎样,但是往后,我的日子我自己过,也请你们不要在插手。你们过好自己的便罢了。”
逄枭丝毫不给姚成谷和姚氏说教的机会,转身便离开了正屋。
到了院中,逄枭一指灶上的那些婆子和松鹤堂中服侍的丫鬟婆子。
“这些都有细作的嫌疑。奈何法不责众,本王也不是杀生灭绝人性的人,你们这些人服侍老太爷和太夫人也有苦劳,便每人赏二两银子,结算了你们的月钱,便离开王府吧。”
“王爷!”
下人们惊呼,不可置信的看着逄枭。想不到逄枭竟然将整个松鹤堂所有的下人都撵走了!
姚氏一听就急了,忙掀了帘子出来:“大福!你不能这样,别人不说,寻荷、觅荷两个丫头跟着我多久了,还有赵坤家的,他们……”
“他们不知道劝阻老夫人做糊涂事,本王没有惩戒他们,只是给了银子遣散他们,已经是仁至义尽。”
逄枭的眼神中满是疏离。
姚氏一听逄枭对她的称呼,倒退了两步靠在了廊柱上:“你,你叫我什么?”
第五百八十四章 怒急
逄枭对上姚氏那不敢置信的事先,笑了笑道:“叫您老夫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就如同那些大户人家一样,直接称呼人的身份,您是不是觉得这样才比较满意?平日是本王怠慢了您?”
“你说什么呢!你这个没心肝的东西,你就是这样对待你亲妈的!”
逄枭冷笑道:“要是个外人,想害我媳妇,杀我的孩子,我早就脑袋给他拧下来了!我对您已经足够客气了。老夫人!”
姚氏的眼泪扑扑簌簌的往下落,打湿了一大片衣襟,“你真的是要与我生分了。你为了一个外人……”
“老夫人,请您别将市井里学来的那些泼妇功夫用在我身上。您也休想耍赖。您给亲儿媳用的鸡汤里下红花,想要您亲孙子的命,就是市井中那些泼妇都做不出如此毒辣的事。您是我的母亲,我一直对您有亲情,可是您要害死我的孩子,对我丝毫没有亲情,那往后我也只能尊您为老夫人,好生养活您到老便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
“你,你!”姚氏气的喘不过气。
逄枭就是她这辈子的指望,姚氏如何也想不到,逄枭居然会为了一个外人,罔顾她的意思,说这种诛心之语。
姚成谷见逄枭动了真格的,心里又是惊又是怒,但更多的却是后悔。
其实这件事真的不应该发展成现在这样。要怪就怪姚氏太蠢,直接端了一碗带红花的鸡汤去,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是她做的,让他们想要分辨都没有机会。
“大福啊。”姚成谷是着打圆场,“你这么大的孩子,也该懂事了。你娘他就算做的千万个不好,到底也是你的生身母亲,对你有生养之恩,你这会子为了别人说这话伤她的心,是不是不对啊?”
“老太爷。”逄枭看向姚成谷,“您说的话,我明白。不过也请您明白,我也正是看在生养之恩的份上,否则换个旁人敢杀我孩子和妻子,我早就翻脸了。”
一听逄枭对自己的称呼也变了,姚成谷的脸色一瞬间煞白。胡子都因为嘴唇的颤抖而抖动起来。
松鹤堂的下人们跪在地上,一个个都已呆若木鸡。
将前因后果捋顺清楚之后,他们才明白,他们不过是城门失火被殃及的池鱼。真正作孽的是他们的老太爷和老夫人,是他们尽忠服侍的主子。
想不到啊,这爷俩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居然会做得出给自己的亲儿媳妇下红花想让她落胎的事。如此丧心病狂,王爷因为身份无法处置他们,就只能将炮火转移到这些下人们身上。
谁让他们是松鹤堂的人呢?
所以一开始说的什么鞑靼的细作,都是托词。
这下子下人们心里对姚氏和姚成谷的不满已经到了最高峰。逄枭对他们的处置,反而让他们感觉逄枭还是非常有人情味的,并没有一下子将他们都处置了。
院子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姚成谷气喘吁吁的盯着逄枭,一句话都说不出。
姚氏则扶着廊柱,抽噎的说不出话来,哭的凄惨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逄枭回头对着虎子摆摆手。
虎子立即会意,带着两个精虎卫的兄弟开始将松鹤堂的人带下去。
虽然是遣散,可也要问过话才能放人。
下人们再度因为此事而慌乱起来,一个个高声叫着冤枉。
这厢鸡飞狗跳之事,却听见外头传来个爽朗的声音:“这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看向院门前,就见马氏拧着眉头走到了近前来。
马氏看着整个松鹤堂的下人们都被驱赶出来来,逄枭黑沉着脸站在院当中,姚氏哭的跟死了爹妈一样,姚成谷也是一副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模样,心里就隐约有了一些猜测。
“你们做什么了?”马氏快步进来,走到逄枭的身边:“大福,你跟我说,是怎么了?”
面对马氏,逄枭尽量收敛起怒气,笑着安抚道:“外婆,没事的,就是松鹤堂有可能混进来几个细作,往老夫人给宜姐儿送的鸡汤里掺进去了红花。我这不是带着人来看看么。您也知道,现在朝堂的情况紧张。咱们王府是自己家里,关起门来容不得有细作混入进来。”
后面的解释干巴巴的,马氏根本就听不进了。只听到逄枭对姚氏的称呼,他就已经有了怒意,再加上姚氏给秦宜宁送的鸡汤里有红花,这简单的一句话,已经让马氏将事情的经过都猜了出来。
姚氏和姚成谷当日看不惯秦宜宁,觉得秦宜宁不贞,那孩子未必是逄枭的,他心里很清楚。若不是清楚这一点,他也不会直接关了姚氏的紧闭。
只是她想着,到底姚氏也是个大人了,往后还要在府上走动的,总是关着不放出来,叫家里下人们看到了也是好说不好听,马氏虽然生姚氏的气,觉得这女儿的品性已经歪了,但是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她身为母亲,还是心疼的。
所以马氏昨晚上来放了姚氏,与姚氏也说明白了,让她老老实实过日子,不要想那些杂七杂八的。
谁知道才过了一夜,她的教诲姚氏就都忘了,居然还有这种狠心的婆婆,去给自己怀着孕的儿媳妇下红花,想要亲孙子的命!
“你,你!”马氏气的面红耳赤,冲上前一脚就踹在姚氏的腿弯处,“你给我跪下!孽障!”
姚氏本来就已经哭的摇摇欲坠,被马氏这么一踹,当场扑通一声跪下,她哭的没力气,双手撑着地砖,眼泪鼻涕都垂落下来,落在地上打湿了一小片地面。
姚氏咬着牙,手上紧紧的握着拳,对着姚氏高高举起,“我真想这一拳将你打死算了!你怎么想的,嗯?我昨晚怎么与你说的你忘了?我怎么吩咐你的你忘了?我告诉你的话,你从来都不听,当年那样行事也就罢了,现在还要害自己的儿媳妇,你良心都被狗吃了!”
随着一声怒吼,马氏的拳头狠狠的捶在了姚氏的背上,发出了闷闷的响声。
姚氏被捶的当即趴在了地上,咳嗽出一口带着血丝的痰来。
姚成谷一看马氏下了死手,当即也急了,冲上来护着姚氏:“你这是做什么!”
第五百八十五章 招兵买马
姚成谷像是一只护崽的老母鸡,张开双手将姚氏护在身后,苍老的大手抓着才修好的黄铜玉嘴烟袋指着马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你别仗着一身功夫,动不动就对我们爷们动手动脚,这是你闺女,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心都在别家人身上!”
马氏被气的脸色涨红,咬牙切齿的指了指姚成谷,要打要骂的话最后都在与姚成谷和姚氏对视之后咽了下去。
“我懒怠与你们这群心术不正的人讲道理,我说人话,你们听得懂人话吗?”
马氏转身拉着逄枭的手,“大福,咱走,以后少搭理他们爷俩,都是心术不正没良心的东西,往后宜丫头的衣食住行你要更留神,思卿园千万别让这俩人去。”
逄枭见外婆动了那么大的气,也怕老人家气坏了身子,点着头安抚道:“好了,外婆咱们先走吧。”
姚成谷心里最疼逄枭这个外孙,与姚氏一样,指望都在逄枭的身上,如今见逄枭竟然一句话都不为他说,心里失望透顶,想起马氏的种种恶霸行为,也觉得自己一辈子受够了窝囊气,每次遇上说不通的事马氏就以暴力来镇压,弄的他威严扫地。
今日逄枭找上门来,马氏本来跟他才是夫妻,却站在外人的那一边,姚成谷愤怒不已,指着马氏吼道:“你敢踏出这个们,往后你就从姚家的宗谱里面划出去!我姓姚的没有你这样蛮横跋扈的老婆!”
马氏闻言愤然转身,冷笑一声道:“你要有这个胆量早休了我,我这辈子还过的更逍遥!这会子你腻味了,想休妻?好啊,你现在就写休书,然后带着你们老姚家的宗谱和你的宝贝闺女一起滚回姚家的地界儿上去!我就留在这跟我大孙子住!”
“你!”姚成谷被气了个倒仰。
“你有胆子就写,不写你就不是爷们!我就等着你把休书送来!”马氏拉着逄枭的手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姚成谷站在院子当中,看着马氏和逄枭离开的背影干瞪眼。
待到逄枭的人都离开了,姚氏和姚成谷才明确的感受到了院子中的安静。
松鹤堂里现在就剩下他们爷俩了。
姚成谷叉着腰喘着粗气,口中一直不停的叨叨着:“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再看哭的快抽筋的姚氏,怒其不争的道:“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姚氏一听更冤枉了,呜咽着哭道:“明明是爹让我去弄掉秦氏那一胎的,怎么又来怪我!”
“我让你去做,可谁让你端着一碗药就去了?你能不能动动脑子?你这样还不如直接提着一把刀去把人杀了呢!你做什么一下子就让人看出来是你做的,这会子想支吾过去都不成,你说你还能做点什么!”
姚氏被马氏捶了那一拳,这会子还后背疼,被姚成谷训斥之下心里越加的委屈,想与姚成谷吵架,却觉得胸前一阵阵发闷,双眼翻白晕了过去。
逄枭此时站在外院书房的门前,听见人来回:“老夫人晕过去了。”又是无奈又是烦乱的道:“那就去请大夫。选几个知道事理的老人儿去松鹤堂服侍老太爷和老夫人,一应生活水准照旧,但是他们的动作都要来回给我。”
虎子听了,立即就去告诉了王府的掌事做下安排。
逄枭这便进了书房,与虎贲军中那六位将领密谈起来。
秦宜宁并不知道松鹤堂都发生了什么事,逄枭的吩咐之下,也没有人敢拿这种事来秦宜宁的面前烦扰一个孕妇。马氏更是回到思卿园就变的如同往常一样,吩咐人给秦宜宁煲乌鸡汤。
逄枭晚上回到院中时,气氛一片和谐。
秦宜宁便问起那六人的事。
逄枭搂着她躺在软榻上,坐在她的身后当她的靠枕,低沉的声音从她的耳后传来,还带着温热的呼吸,一同吹拂在她耳畔和脖颈。
“他们六个如今都是白身,又一心念着我们过去并肩作战的情分,我调查过,他们也的确可信。所以我就安排他们中的两人去了北方边境。另外的四个,我是想安排去南方。”
秦宜宁歪了歪头,自从肚子大起来,她躺下后就会觉得气闷,像逄枭这样搂着她的角度是最舒服的,身后的人形靠枕太舒坦,他的声音又太温柔,秦宜宁便有一些昏昏欲睡,声音也变的娇慵起来。
“去南方,去哪里?南燕?”
逄枭大手握着她的一只手把玩,道:“我记得你在大燕旧都周围又很多的良田和土地。”
秦宜宁懒懒的应了一声,念头一转,立即清醒过来,惊讶的道:“你是想安排他们去南方招兵买马?”
逄枭低头看着怀里的秦宜宁,惊讶又赞许的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真聪明。怎么我一说南方的良田和土地,你就想到招兵买马了?”
秦宜宁闻言轻笑出声,“我可是你的枕边人,你的性子我哪里会不知道呢。”
一扫方才的昏昏欲睡,秦宜宁眯着眼仔细想了想,颔首道:“我觉得此法可行。我们虽然为圣上尽忠,可也不能完全不考虑退路。现在圣上对你又不信任,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酿出大事来,做两手准备是正确的。”
想了想又道:“我为了掩人耳目,已经许久没有明面上见过钟大掌柜。等回头我将钟大掌柜那里的账目都交给你,我名下的银子都随你支配,你直接与钟大掌柜交涉就行。只是注意别被圣上的人知道了。”
逄枭着实被秦宜宁如此毫无保留的信任感动到了。
秦宜宁拥有的土地和田产,都是当初她一心为了百姓做好事,后来无意之中得到的。在她的经营之下,如今已经滚雪球一般,成为一个不可忽视的存在。可以说秦宜宁的财力,可以顶的上如今大周朝门阀世家加起来的半壁江山。更不用说大周那比脸还干净的国库。
如此大的财力,她却一直深藏不露,只在他需要赈灾时,以嫁妆为借口,捐出银子来给百姓们办实事。
现在她又毫不藏私的将自己最大的底牌交给了他。
逄枭动容的在她脸颊上又亲了一口,将她拥入怀中,用下巴撑着她的额头,“宜姐儿,你放心,我不会用你的银子作恶的。往后我要动什么银子联络钟大掌柜,也会先与你说。”
秦宜宁闻言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虽然早些年你在外头有煞神之名,也有人将你的‘恶形恶状’夸大其词,说的就像是吃人的魔鬼一样,可是你有一颗爱民如子的心,我是知道的。你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就罔顾寻常百姓的生命。所以这笔银子交给你,我知道会用在正路上,而不是去作恶。我相信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百姓们过的更好。”
逄枭身居高位,不论是在外人跟前,还是在身边的幕僚跟前,都已经听过太多的夸奖了。可是没有任何人的夸奖,能抵得上秦宜宁所说的话。
她理解他,信任他,支持他。这让逄枭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都是值得的。就算天下人都不了解她,觉得他是个煞神,至少还有秦宜宁会明白他的心思。
逄枭闭了闭眼,大手一下下轻拍着秦宜宁的背,强忍着眼中忽然涌上来的酸涩,声音干哑的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秦宜宁轻笑出声,道:“彼此彼此。”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
这时候,生活中的大事小事,在秦宜宁的心里似乎都不重要了。
不论逄枭的母亲和外公如何想,如何做,至少她的男人是一心一意的信任她,保护她的。不相干的人她何必在意?不喜欢她的人,她又何必上赶着去跟人亲近?
这些都无所谓,只要一家子人都平平安安,就是最大的福分了。
秦宜宁的心态很平和。所以这一次的红花事件,并没有让她的身子受损。反而是马氏对待秦宜宁更加用心体贴,秦宜宁觉得受宠若惊,对待马氏也更加掏心掏肺。
马氏对秦宜宁的好,秦槐远和孙氏都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女儿在自己跟前时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可到了逄枭家里,却被宝贝疙瘩一样捧着护着,孙氏心里虽然泛酸,更多的却是愧悔和欣慰。
炎热七月天渐渐过去,到了八月,京城里的炎热就更上了一个高度。
秦宜宁挺着六个月的肚子,却因为怀着双生子,肚子和寻常七个月时的肚子差不多。
扶着孙氏和马氏的手在思卿园如盖的树荫下散步,将秦宜宁热的鬓边和脖颈上都泌出了细细的汗。
孙氏担忧的道:“这么热的天,怀着身子真是太累了。只可惜京城周围没有什么好地方能让你去避避暑的。”
马氏也道:“我看宜姐儿的肚子,比正常六个月的肚子大了不少,咱们平时都是冰糖丫头给看,要不要寻个擅长千金科的太医来好生给看看?”
说到此处,马氏惊觉自己的话有可能引起秦宜宁的误会,因为姚氏和姚成谷做过的事还历历在目,她忙道,“宜丫头别多想,我是怕你身子有什么症候。”
秦宜宁知道马氏是真心关心她,自然不会故意去歪曲老人家,想了想道:“请个太医来看看也好。”
第五百八十六章 洗清
秦宜宁原本不想张扬开,因她有孕四个月时身子虚弱,胎像也并不稳,圣上那个人妒忌心强,皇后当时刚刚发现一个月的身孕,逄枭这里就传出王妃有双生子的消息实在是不妥,恐怕会引得圣上或皇后来磋磨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可如今她已经胎像稳固,在冰糖的调养之下,这段日子她觉得身子强健许多,两个孩子非常活泼,胎动也很稳定强烈。加之现在朝中的情况,圣上必定不敢轻易闹出内乱,就算忌惮逄枭,现在也不是撕破脸的最佳时机了,想来也不会明面上对她的孩子如何。
何况四个月后她的孩子一出生,这消息也就瞒不住了。
因此,即便是现在就传开来,也无所谓。
马氏不知道秦宜宁心里的想法,只当她也是觉得肚子不舒服,想找个太医来确诊一下,心下就着了急,急忙就吩咐下去拿着逄枭的帖子去太医院请太医。
孙氏也觉得担忧,拿着帕子给秦宜宁擦擦汗,“你身子重,这么热的天还不能用冰,真真是辛苦。要不咱们回屋去吧?回头娘给你找个绿荫多的院子,咱们搬过去住,你还能凉快一些。”
“母亲,思卿园就很好,绿荫都遮住瓦楞了,也没有那么热的。”秦宜宁好笑的拉着孙氏的手,“您别紧张,我这不是好好的?”
“看起来是比刚回来那阵子好多了。可是就如同亲家太夫人说的,你这个肚子的确是大了一些。”
孙氏曾经见过女子得了不知名的症候,明明没有身孕,肚子却肿起来,后来生生疼死的,据说那妇人死后还闹了不小的官司,经过仵作验尸才发现原来是妇人肚子里生了瘤子。
当然,这话孙氏是不能对秦宜宁说的,现在丫头身子重,她宝贝着都来不及,哪里会吓唬她?
可是当娘的心里担忧,也只能藏在心里罢了。
马氏和孙氏一左一右扶着秦宜宁在绿荫下的美人靠坐下。冰糖、寄云、纤云、连小粥四个就端来了茶点和水果到跟前来。
冰糖瞧着孙氏和马氏都眉头紧锁,愁眉不展的模样,禁不住笑着道:“您二位不必担忧,王妃的身子很好,孩子也很健康,待会儿太医来了看过了,您们就知道了。”
孙氏和马氏知道冰糖得秦宜宁的喜欢,医术也的确高明,便也不介意她忽然插言,笑着点了点头。
可是思卿园请太医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外院书房。
逄枭和秦槐远、秦二老爷、三老爷以及秦寒、秦宇都急忙的赶了过来。
还没进院门,秦宜宁就听见外头秦寒焦急的声音:“怎么忽然就请太医了,妹夫,四妹妹身子平时不是挺好吗?”
语气中竟然有几分质问。
逄枭竟也丝毫不介意秦寒的语气,温和的道:“许是找太医来看看脉象,宜姐儿身子很好,舅兄别担心。”
话音落下,便见几人从外头进来。
秦槐远走在最前头,见秦宜宁和孙氏、马氏都在廊下纳凉,男人们的脚步都停顿下来。
秦二老爷有点尴尬,笑道:“大侄女,我们才刚在书房,听说你这里请了太医,有点着急,就一同赶着来了。”
照道理外男是不能进入旁人内院的。
不过现在王府的内外院落都划分成了一家一家的来住,以前一家子也是挤着住在一个院子的,所以秦宜宁对这些并不在意。
“我挺好的,就是想请太医来看看平安脉罢了。”秦宜宁扶着肚子站起身来。
秦槐远微笑望着秦宜宁,女儿嫁了人,又住在内院,爷俩也不能像以前在家时那样时常一起下棋一起钓鱼,也不会去书房缠着他讲书了。
但是秦槐远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秦宜宁在他心里至高的地位却永远都不会改变。
“快坐下吧,自家人跟前,不用讲究这些繁文缛节。”
“是啊,岳父说的是。”逄枭也笑着点头。
一家人就说笑着往正屋里走去。
寄云和冰糖带着小丫头们重新上茶,上果子。
秦槐远就与马氏又寒暄了几句,真诚的感谢了马氏对秦宜宁的照顾。
马氏对秦宜宁的好,秦家人都看在眼里,除了秦槐远知道姚成谷和姚氏的所作所为,二老爷、三老爷,秦寒、秦宇等人都不知道其中内情,只当是姚成谷作为男子不方便到跟前来照顾,就让马氏出马,留了姚氏在自己身边。
作为亲家,能有一个人每天跟在秦宜宁的身边细心照顾,嘘寒问暖,且这人还是辈分最高的长辈,这已经是非常难能可贵。
至少秦宜宁的亲祖母是对秦宜宁不闻不问的。
是以秦寒、秦宇、以及二老爷和三姥爷,对马氏都十分感激,对姚成谷和姚氏也大加赞赏。
马氏受着这些夸奖,心里都直发虚。
这时她才确定秦槐远和秦宜宁根本就没将这些事情传给别人,最大程度的保住了他们姚家人的面子,马氏的心里对秦宜宁就更加喜欢,也更加愧疚了。
就在这时,太医院为皇后娘娘请脉的太医院院使孙大人被请了来。
秦宜宁便被请进了内室,在拔步床躺好,寄云和纤云一左一右的放下了内层的轻纱帐幔,只让秦宜宁露出了一截皓腕。
孙院使在绣墩做好,凝神片刻,便隔着一层纱帕子仔细为秦宜宁诊治起来。
秦槐远等男子此时都站在一道落地飞罩相隔的外间。
马氏和孙氏则带着婢女在内室里。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打扰到孙院使诊脉。
片刻后,孙院使站起身,笑着行礼道:“恭喜恭喜,王妃有孕六个月,是双生子无疑了。”
冰糖一听,就禁不住笑起来。
她答应秦宜宁不要宣扬,已经憋了好久了。现在终于能笑出声了。
而马氏、孙氏、还有外间除了逄枭之外的其余人,都呆愣了一下,随即便是一阵大喜。
马氏惊讶的和孙氏拉着手,又惊又喜的问孙院使:“此话当真?”
“当真,当真。王妃福泽深厚,胎像稳固,恭喜王爷,恭喜各位。”
“多谢,多谢。”马氏笑的合不拢嘴,连声客气着,就往孙院使身边的随从手中塞荷包。
“快请孙院使梢间里吃茶。”
逄枭和秦槐远也上前来招呼寒暄。
二老爷等人不方便长留,心里也高兴,便笑着带着这个好消息回了雪梅院。
屋内只剩下女眷们,孙氏这时已经欢喜的热泪盈眶。
“原来不是大症候,而是双生子?实在是太好了。”
马氏也笑道:“竟然是这样。”
再看秦宜宁和冰糖的神色,马氏恍然,道:“你们两个丫头,瞒的我好苦啊,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秦宜宁笑着一手拉着马氏,一手拉着孙氏,让他们都挨着自己坐下,低声道:“当时冰糖看了我的脉象,察觉到此事之后,我们原本也想告诉家里人的,但是当时皇后娘娘刚刚有孕,圣上的身子又才好,加之当时我的身子不好,胎像不稳,我怕万一出个什么妒忌而生的祸事我会受不住,就将此事压下了。现在我的身子好了。也就不怕了,反正再过几个月,这消息也不是秘密。”
“原来如此。”马氏点着头,“难为你和大福考虑的周全。哎,我们的总是在内宅,考虑的都是眼下这一亩三分地的事,不能想的那么周全。你却与我们都不同,你随了亲家公,聪明,又懂得审时度势,有你在,大福才不那么寂寞。这些事情往后还是都由你和大福做主,这次你们瞒的就很好。”
秦宜宁闻言,不由得莞尔道:“只要外婆不生我们的气就好。”
秦宜宁坏有双生胎的消息,阖府上下很快就知道了。
且不说老太君听了这个消息后只是撇了撇嘴。
姚成谷和姚氏处得知消息也十分惊讶。
“她那么大的肚子,我还当是她谎报了月份呢。原来竟是双生胎?这么一看,我倒是有点相信那孩子是大福的了。”姚氏睁大了眼睛犹豫着道。
姚成谷问:“怎么?”
“我听说,祖上要有生出双生胎的,儿孙才能生的出双生胎,爹您不知道,大福他爹就是双生胎,他还有个双生的姐姐,不过年少时夭折了。”
“当真?”姚成谷一下就坐直了身子,烟都不抽了。
姚氏点头道:“当真,我在逄家做了那么久的婢女,这件事虽然阖府上下都不提起,却也不是什么秘密。”
姚成谷眨着眼,喃喃道:“难道真的是咱们弄错了?”
姚氏也慢吞吞的点了点头。
或许这件事,真的是他们主观为上,忽略了逄枭的话,单方面认定了秦宜宁不忠的行为。
如果真的是他们弄错了,那岂不是白闹了一场?他们明明是为了逄枭好,最后还弄成要谋害逄枭的亲生孩子。
如此一想,姚成谷和姚氏都顿觉头疼无比。
姚氏道:“爹,这可怎么办?我要不要去大福那看看?”
“你这会子去了,你娘见了你保准将你撵回来,咱们还是从长计议,先别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