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真爱27.再次受骗
真爱(中篇小说)张宝同
一回到西安,就感觉天热得要命,从汽车站乘公交车回到建材市场,短袖衫衣就已经让汗水湿透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她想回到宿舍里洗一下,可宿舍里老是有人,让她想洗都不好洗。不洗又觉得满身是汗,粘乎乎地非常不舒服。所以,她觉得住在集体宿舍里真是不方便,特别是每月来月经时,想洗下身子或换下卫生巾,都非常地不方便。于是,她就去了建材浴池,花了五元钱,去洗了个澡。
洗过了澡,她感觉舒服多了,来到餐厅里找崔经理消假。因餐厅里正缺人,崔经理当即就让她上班。中午来餐厅吃饭的人好象并不多,所以,也没觉得有多忙。午饭后,就是休息时间,因为和王萍的关系闹僵了,所以,她也不去找王萍聊天了,而是坐在自己的包间里抱着一大本菜单在学着认字。
这时,张向东过来了,把一张请柬放在了她的桌上,说,“徐莉,我们周六要结婚了,你要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徐莉说,“你是想让我丢人?我不去。”
可张向东说,“我们是诚心诚意请你参加。”
徐莉说,“只要是你和杨芳芳结婚,我就不去。”
张向东叹了口气说,“徐莉我不骗你,我爱的真的是你,可是,我没办法,我让杨芳芳给骗了。”
徐莉说,“你跟杨芳芳又没吃亏,人家咋就把你给骗了?”
张向东说,“杨芳芳就没有怀孕,那证明是她找熟人开的。”
徐莉吃了一惊,说,“她没怀孕?你怎么知道?这太不可能了。”
张向东说,“她给我说了实话。而且我也看了她的肚子,还是瘪瘪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徐莉说,“她把你骗了,你为啥还要跟她结婚?”
张向东说,“结婚证都领过了,不结婚行吗?”
徐莉就说,“我还以为只有我这样的人才会上当受骗,没想到连你这样聪明的人也会上当受骗。”
张向东说,“没办法,再聪明的人都有上当受骗的时候。”接着,他又对徐莉说,“你那钱等我攒够了,就还你。”说着,便走了。
张向东走后,徐莉就想人和人之间怎么尽玩这种欺骗的把戏?而且是不择手段。就觉得这城里的人真是不敢让人相信了。
晚上一下班,她就打电话给崔硕,可是,崔硕的手机号却成了空号。她当即就感觉有些不对头。她知道有些人因为欠费过多,又不想补缴话费,就换手机号。可是,她感觉崔硕不应该是这种人,因为他并不缺钱。
于是,她就朝着亚马逊歌舞厅走去。来到歌舞厅门前,守门的人认识她,就对她说崔硕还没来呢。于是,她就朝着崔硕的住处走去。崔硕的住处离歌舞厅并不很远,也只有两站路那么远,要走上二十来分钟。当她走到一个路口时,就见崔硕骑着一辆很大很新的电动车,后面带着一位三十出头的女人,飞快地朝着亚马逊歌舞厅那边驶去。看着这车,徐莉就觉得这车最少要一万多元。
徐莉就大声地喊道,“崔硕,崔硕。”可是,崔硕象是没听见似的,很快就骑车跑远了。她只好又朝歌舞城那边走去。她来到歌舞厅,进到里面找崔硕。崔硕正在跟那位女人在舞池里跳着舞。徐莉马上想起来了,这女人就是那次崔硕在教她跳舞时,要邀崔硕跟她跳舞的那个富婆。这富婆年龄也不算太大,相貌一般,穿戴却是十分地高档和讲究。只是她跟崔硕搂着一起跳舞的那副亲密的样子让人觉得有点怪。
等一曲终了,徐莉把崔硕叫到一旁,说,“你的电动车找到了?”
崔硕说,“没有,这是包姐给我新买的。”
徐莉就说,“你把我的电动车骑过来,放在我的宿舍里,我明天好给人家还去。”
崔硕说,“你那车让人家给偷了。”
徐莉一听,脑袋都要炸开了,说,“你不是说要把车放在你的屋里吗?怎么会让人给偷了?”
崔硕说,“我那天把车锁在楼下,回屋里取点钱,可是,等我一下楼,就见那车没了。肯定是让那伙吸大烟的人给偷走了。”
徐莉顿时懵了头,急得出了一身冷汗,说,“那车是人家的,人家明天就来取车,你让我咋办呀?”
崔硕耍着无赖,说,“可那车让人给偷了,我也没办法。”
徐莉说,“还有那裙子和皮包呢?”
崔硕说,“都让人家一起给偷走了。”
徐莉就恼火得不得了,说,“崔硕,你咋是这人呢?”
这时,音乐已经响了,那富婆过来邀崔硕跳舞。崔硕就牵着女人的手进到了舞池里,连声歉意的话都没对徐莉说。
徐莉懵了好半天,觉得自己怎么这样倒霉?她根本就不相信车是被人偷了,而是让崔硕给捣腾着卖掉了。因为前些天他就刚把一辆又大又新的车让人给偷了,现在又把她的车让人给偷去了。说不定,过不了两天,那富婆给他买的车也会让人给偷去。可是,这种情况,你咋让他给你赔偿?你就是让他赔偿他肯定会说没钱。谁要你把车让他保管?
本来,她就觉得欠了人家刘校长的太多,上次给张向东借的那一万钱,到现在还没还呢,这次又把人家这一万元钱给打了水飘。怎么吃亏倒霉和上当受骗的事都找到了她的头上?刘校长都明明地告诉过她,让她别轻易相信别人,别吃亏上当,可她就是听不进,难道她真是脑子有问题,认不清人,是个睁眼瞎?
她甚至在想王萍年龄比她还小两岁,可人家为什么不去上当受骗,而且,她明明知道崔硕是个闲皮无赖,却要把他介绍给她,然后,再把刘校长带到他的门前,让他看着她和崔硕在一起,好让刘校长对她反感和疏远。这样,她王萍就可以乘虚而入,博得刘校长的好感和亲近。
可这也难怪,她徐莉从小就在贫困山区里长大,到了二十六岁才第一次来到西安城里。而她王萍十七岁就出嫁作了新娘,新婚没几天就来到了西安给人家酒店打工当服务员,啥事没经历,啥样的人没见过?但最重要的是,她太单纯善良,不象王萍那样有心计有心眼。所以,她知道象她这样的人,只能嫁给疼她爱她的好人。如果跟上那种溜奸耍滑的人,那她就要吃亏倒霉,上当受骗了。
第524.真爱28.(续完)找回真爱
真爱(中篇小说)张宝同
早上上班时,徐莉见有个不认识的年轻女孩在402包间里打扫卫生,就问女孩,“你是新来的?”
女孩说,“我都来了一个星期了,崔经理让我先替王姐干几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徐莉就问,“王萍干嘛去了?”
女孩说,“她请假了,听说她今天就回来,明天就要上班。”
徐莉当然知道王萍请假回家要跟老公办离婚,可她不知道王萍是不是真地离了,因为她知道在农村里办离婚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如果是男人想离婚,那还比较好离,可要是男人不想离,那这婚就很难离。过去,她总是希望王萍能跟刘时良好,可是,现在她却担心起来,担心王萍要是真地离了,说不定就会跟刘时良结婚。她有这种预感,所以,就很想知道王萍是不是真地跟老公把婚离了。
可她不能去直接问王萍,因为她跟王萍已经把关系闹僵了,都不说话了。但是,她觉得可以通过观颜察色来进行判断。如果她显得很高兴,那就是把婚离掉了;如果她噘嘴搡脸的,那就说明还没离掉。可是,让她失望的是,王萍一整天都没出现。
说来也怪,晚上她刚下班从建材城里走出来,就见刚刚黑下来的夜幕中,有对非常熟悉的身影在她前面不远的地方亲热地相挽着。男的穿着是一件纯白色的短袖衬衣,女的则穿着一件浅蓝色花点的纯白长裙。这让她一眼认了出来,男人是刘时良,女的是王萍。两人非常亲热,完全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人,特别是那个王萍,几乎是紧靠在刘时良的身上。两人走得很慢,而且是又说又笑。徐莉这才想起王萍之所以一整天都没出现在女工宿舍,也没出现在包间里,肯定是她从老家回来后就直接去了刘时良的家里。瞧她那亲热兴奋的样子,徐莉就知道她肯定跟老公已经把婚离过了。徐莉真是恨透了王萍,恨透了自己,要不是她傻着贱着把王萍介绍给刘时良,哪会有他们在一起的机会?
为了不让他们看到她,她就把步子放得很慢跟在后面,一直走到路口时,徐莉便赶忙从路口那边拐了弯,朝着亚马逊歌舞厅走去。因为她还想去找崔硕要东西,不能说那一万多元钱的东西说没了就没了。
从川上人家餐厅门前路过时,她看见杨芳芳和张向东两人勾肩搭背,亲亲热热地从餐厅里又说又笑地走了出来,一直走到停车的地方,两人才松开,一起进到了车里。徐莉就朝张向东暗暗地骂道,“贱货,明明是人家把你给骗了,你还高兴得跟捡了个金元宝似的。”
那辆红色轿车开动了,可是,却没有朝杨家湾村那边开,而是一路朝北开去。她听别人说了张向东的婚房是在建材城北面的香格丽榭小区里。婚房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杨芳芳家里给他们买的。这时,她才明白,张向东原来对她所说的一切,完全都是谎话。她想起了刘时良曾多次告诫她说张向东不可能跟她相爱和结婚,只是见她长得漂亮想和她一起玩玩而已。现在看来,刘时良的话没有说错。可是,她醒悟得太晚了。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建材城和建材市场周围的霓虹灯正在兴高采烈地闪烁着,让夏日的夜晚更加地浪漫和迷离。下班回家的人们和出来散步的人们象潮水一般在人行道上涌动着。公路上的车辆挤得密不透风,排着密密麻麻的长队在大街上停停走走,好象永远也过不完似的。徐莉一边走着一边朝着路边看着,就感到这城里虽然精彩繁华,却让她倍感空虚和孤独,这些地方她虽然天天路过,却还是觉得非常陌生。她在这座城市里就象是一个孤魂,无亲无故,一无所有,甚至没有归宿。
当她走到亚马逊歌舞厅门前时,一辆电动车从她身边飞驶而过,把她猛然撞倒在地。而那辆电动车连停都没停,就飞快地逃逸了。她倒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感觉身子象散了架一样,疼得不得了,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她强忍着没让自己哭出来,用尽全身力气从地上爬起坐下,从兜里拿出手机给刘时良打电话,想让他来接她回去。可是,电话打了半天,都没有人接。
这时,刚好崔硕骑着那辆又新又大的电动车带着那个富婆从旁边路过,听说有人让车给撞了,一看坐在地上的是徐莉,马上从车上跳了下来,让那个富婆帮着把徐莉扶起放在后座上,就朝着医院那边驶去。可是,车刚驶过二环桥,徐莉就对崔硕说,“不去医院了,我只想好好地躺上一会。”
于是,崔硕就在立交桥下拐了个弯,调过车头把徐莉带到了自己的小屋里。他把徐莉搀扶着带到屋里,上到床上,让她平躺着,然后给她倒了杯水。等徐莉感到好了一些,崔硕就对徐莉说,“姐呀,真不好意思,我把你的车丢了。不过,你让我好好地攒些钱,我一定要买辆同样的新车还给你。”
徐莉本来还想崔硕肯定会跟她耍赖,可是,没想他却主动提出要给她还车,这让她心里当即就对他有了一些好感,觉得自己把崔硕错怪了。于是,她就说,“要是我自己的车,丢了就丢了,可是,那是别人的车。”
崔硕说,“姐,我知道,你放心,我会把车赔还给你。”说着,便搂着徐莉的脖子,脱下她的衣服,看她到底伤在了哪里,伤得咋样。其实徐莉并没有伤得多么厉害,只是被猛然撞倒在地,摔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躺在床上,徐莉感觉好多了,脱下外衣和长裤,看着自己并没有伤到哪里,也就放了心。
崔硕一边亲吻着她,一边脱着她的内衣,然后,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可是,她没有感到丝毫的温馨和甜美,感到的却是一种厌恶和羞辱。这时,她想到了刘时良,想到了王萍,想到了他们肯定已经睡在了一起,而那张大床本该是她睡觉的地方。她不能容忍别人睡在她的床上。于是,她用力地推开了崔硕,开始穿衣裳。崔硕疑惑地看着她,问她,“你咋了?”
她说,“我把煤气忘关了,你赶紧送我回家。”
崔硕一听这话,就赶忙穿好衣服,带她下了楼,用电动车把她飞快地送到一栋楼下。徐莉下了车,对崔硕说,“你回吧。”便快步跑着上楼。
上到四楼,她就敲门,可里面好象没反应。她就咚咚地砸门。刘时良穿着衬衣开了门,一看是她,就问,“你来干嘛?”
她也不说话,朝着卧室冲了进去,见王萍正躺在被子里,衣服在小柜上摆了一大堆,就说,“别睡在我的床上。”说着,一下子掀开被子,把王萍从床上拉了下来,抱起那堆衣服,就把王萍推出了门外,然后把那些衣服朝着王萍丢去。
把王萍推出了门外,徐莉把门一关,走到刘时良的面前,看着他那被惊得目瞪口呆的样子,就冲着他会意地一笑,然后一下扑过来,紧紧地搂住了他。
一稿 二稿于西安
第525章中国人的奴性
中国人的奴性张宝同
前两天和一些朋友在闲聊时,不知怎么就说起了中国人的奴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朋友气愤地举例说,一个只有100名日本鬼子驻守的县城,有着几十万的中国人,可是,受奴役受欺压,甚至是被人任意宰割的中国人却没有人起来反抗。还有位国民党的将领也曾说过,在南京大屠杀的过程中,曾有二十名的日本鬼子押着二千多名中国被俘的军人,如果他们当时能奋起反抗,也许死去的人就不会是两千人,而顶多只是几十人或几百人。可是,二千名中国人就是那样地束手待毙,被二十名日本兵用机枪全部射杀了。说起这样的事件,我们没有不气愤不痛心的,没有人不责怪我们中国人奴性十足,没有血性和骨气。
关于中国人的奴性,可以说是我们这个民族的一种特点和特性。这种特点和特性已经通过基因在我们中国人的身上遗传了几千年了,确实是根深蒂固,习以为常了。这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一大悲哀,承载着多少中华民族的苦难与悲剧。
中国人具有勤劳勇敢和吃苦耐劳的品质,忍耐性比较强,只要家里有口饭吃,就不会出去闹事。即使出了事,也总是息事宁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且中国文化也多遵循于儒教文化。几千年来,封建统治者为了愚弄人民,顺化人民,通过假借儒教文化,断章取义,建立了诸如“三纲五常”(三纲为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五常为仁、义、礼、智、信)。其核心是服从于正理或无条件服从于上下关系。把人伦关系中的君臣、父子、夫妇宣扬为天定的和永恒不变的主从关系。仁、义、礼、智、信五常之道则是处理君臣、父子、夫妻、上下尊卑关系的基本法则。妇女还要遵守“三从四德”(即幼从父、嫁从夫、夫死从子和妇德、妇言、妇容、妇工),否则便是大逆不道。
到了满清部族统治,康熙自封是圣人在世:“朕惟天生圣贤,作君作师。万世道统之传,即万世治统之所系也。”使奴隶制残余毫无顾忌的肆意歪曲传统文化特别是儒家思想为其所用,奴才们为讨好主子欢心,卖力宣扬“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和“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并使之成为家喻户晓,人人皆知的一种尊崇。
其实儒家学说是由孔孟建立的,孔子就曾说过,父母有服从“天下大义”的义务,对父母的错误儿女有责任纠正。更何况父母的子女还是天子之民,非父母之私有,父并没权力要求子亡。孔子还说:小棰则待过,大杖则逃走。说如果父亲打你,如果是小打就受着,极度愤怒时那大棍子要打死你,就要逃跑,如果你被打死了,就会给父亲罩上杀子的名声。君臣也一样,如果君要臣不得不死的话,如果你是一个君臣,不就给皇帝罩一个杀害忠良的名声吗。所以不能死。
对此,清朝就有过这样的故事。一次,乾隆皇帝想开个玩笑难倒机智过人的学者纪晓岚,便问他,“纪卿,忠孝怎么解释?”纪晓岚答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为忠。”乾隆立刻说:“我现在以君的身份命令你去死?”纪晓岚一怔,说,“是吗?”乾隆说,“你打算怎么去死?”纪说,“跳河。”乾隆说,“好,去吧!”纪晓岚走后,乾隆微笑着在殿堂上踱着步。过了不久,只见纪晓岚从外面跑回来了,乾隆问道,“纪卿,你怎么没死?”纪晓岚答道,“我碰到了屈原,他不让我死。”乾隆问,“此话怎么讲?”纪说,“我到河边,正要往下跳,屈大夫从水里向我走来,他拍着我的肩膀说,‘晓岚,这就不对了,想当年楚王是昏君,我不得不死。可如今皇上这么圣明,你应该先回去问问皇上是不是昏君,如果皇上说是,你再死也不迟啊!”乾隆皇帝听后,微笑着不语了。
统治者不但要国民严守“三纲五常”和“三从四德”,让人们不敢违背和违抗,而且对违抗者的惩罚也是非常地残酷。不但要惩罚违者本人,常常会株连九族,也就是会使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代共九族(即指姑之子、姊妹之子、女儿之子、己之一族;外祖父一族、外祖母一族、姨母一族;岳父一族、岳母一族)都要受到株连和惩罚。即使你一人犯罪逃跑了,但你家的这些亲戚却难逃其责。所以,人们宁愿明哲保身,也不愿去惹事生非。
中国古人是很讲义气和傲骨的,有“风萧萧兮水易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有“君子不食嗟来之食”,有大丈夫“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有“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的大义凛然和冲天豪气。可是,到了宋朝,特别是到了清朝时期,封建统治者,特别是外族和外国统治者为了培植奴才和汉奸,以功名利禄为引诱,以冷酷杀戮为手段,诱引和迫使人们抛弃民族大义,去追求个人享乐和保全情命,使得汉奸文化从而得势。于是就出现了张弘范灭宋于崖山,吴三贵引清军入山海关,洪承畴率清军平定中原,在抗战的国难当头,汪精卫在南京成立伪国民政府,帮助日本侵略者屠杀中国人。特别是在抗战时期,当时侵华日军还不到200万,而协助日军作战的伪军高达210万,超过了侵华日军的数量。拿我们前面举出的列子说,要不是有那么多皇协军和汉奸的配合,100个日本鬼子如何能管得了有几十万人的县城。而那么多的皇协军和汉奸,确是为全民族的团结抗战造成了严重的危害。所以说中国是唯一一个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伪军数量超过侵略军队数量的国家。
奴性不光是中国人有,外国人也有。但是,纵观世界上也有一些长期被外国人侵占的国家,却没有一个国家有那么多的叛徒、内奸和伪军。而且是集团性的精神沉沦,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大批一大片。仅在抗战期间就有**将领顾祝同、朱绍良、熊式辉、李明扬,政客中的陈公博、周佛海、陈立夫、陈布雷、高宗武,文人中的胡适、陶希圣、梅思平、张君劢、罗君强等,他们都是当时精神意志上跪倒的典型。这也许会让许多的国人感到羞愧和不解。
导致那么多人投敌叛国,分析起来,原因确实非常地复杂,除过有国家观念淡薄、对抗战胜利悲观失望、国家长期不统一、政治力量派别林立、国民政府内部政见分歧,争权夺利(如汪精卫长期与蒋介石争夺最高领袖地位而不得)等诸多外部因素之外,还有许多个人因素,如贪生怕死、贪图富贵和缺少民族气节等。其中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在自宋朝灭亡之后,中华精英文化遭致灭顶之灾,而元朝和清朝的统治,导致汉奸文化大行其道。最为典型的是洪承畴帮忙满清以汉制汉,溥仪在东北帮日本人建立满州国,汪精卫帮助日本人建立大东亚共荣圈。即使现在,有些人为了一点个人私利和得失,就要背叛祖国,成为变节分子和汉奸。如澳洲华裔教员吴维公开辱华,烧中国护照称做中国人是耻辱。还有那个入加拿大籍的记者平可夫,专门从事诋毁中国和出卖中国情报的勾当。中国能出这么多的叛徒和内奸,足可以看出中国人的奴性思想的严重性和可悲之处。这实际是对中国文化和中国社会的一种非常不自信的表现和反映。
美国国家精神健康研究所近来在恒河猴身上做了个实验,把一种叫作奴性基因的“d2”的基因注入在猴子身上,从而使得好斗的猴子变成了听话的奴隶,长时间任劳任怨地执行科学家给它们指派的任务。参与实验的科学家同时指出:人类也拥有同样的基因!
实际上奴性人人有之,它并非只是贬义词。比如我们都希望别人顺从自己,都不喜欢别人与自己作对。而且我们的社会和文化也在鼓励着奴性,遏制着血性。老师和家长教育孩子要听话,对不听话的孩子进行打骂和训斥。在单位里,领导也是喜欢唯命是从和曲意逢迎的人,以致“要奴才,不要人才”的现象在许多单位是再平常不过的现实。特别是在军队里,更是长官意识,要有令则行,令行禁止。
说起奴性,我们都会嗤之以鼻,极其蔑视,但是,我们自己是不是也会如此,见到领导就点头哈腰,听到不同意见就大为恼火?或是为了一些眼前的利益就抛弃正义,丢掉良心。假若我们自己就在那群被俘的2000多人的**队伍里,面对20多名押送我们到刑场的日本军人,我们会不会振臂一呼,号召大家与日本军人拼死一搏?
其实这种例子并不少见,印加帝国的大王带着7万大军,却被猪倌出身的西班牙远征军司令官皮萨罗带领的160名士兵杀得尸横遍野,而他自己也被西班牙人所俘虏。之后,还有十多万的印加军队因为没有被俘大王的命令,也不敢对西班牙人发起攻击,最后被西班牙人一点一点地消灭了。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印加大王的命令,没有命令,他们就无所适从了。
奴性是一种潜意识的不自觉行为,不光人类有,包括狼群和猴群等其它动物也都会有。因为它是维护一个群体的尊卑和秩序所必须的品行和习性。但是,我们通常把积极合理的奴性称之为理性,而把那些不顾个人尊严,卑贱的服从意识,奴颜婢膝的盲从,特别是为了享乐和保身而丧失气节和大义的奴性,要予以唾弃和憎恶;对那些投敌叛国,给国家造成严重危害的汉奸和叛徒,要像以色列特工对待残余纳粹战犯那样,不管他跑到天涯海角,也要将其致于死地。
我们应将那些有利于社会与文明的奴性转化为一种理性,而将那些我们嗤之以鼻和有失尊严的奴性自觉地消除。削除奴性需要制度建设,需要激励机制,需要血性和气节的张扬,需要我们对祖国文化和当今社会有足够的自信。随着中华民族的崛起、国家的强盛和社会的发展,中国人的奴性一定会向理性逐渐地转变。那样,中华民族才会更有希望。
第526章美丽夏日(上)
美丽夏日短篇小说)张宝同
陈临湘一上到客轮的平台上,就看到何玉茹正独自站在扶梯边凝望着西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夏日的江风不住地吹动着她浅黄色衣裙和秀美的长发,使她在黄昏落日的余光中呈现着一种沉静与飘洒的姿色。
陈临湘走到她的身边向她打了个招呼。这是他自上船后第四次在这遇见她。每次,她都是这样地靠在扶栏边,迎着江风,凝望着前方,仿佛是在被一种浓重的思绪纠缠着。
她扭过头来,朝他微微一笑,说,“瞧,这夏日的落日真美!”
他抬头望去,只见西山之上红霞万朵,残阳如血,金光将天地间映射出一片灿烂耀目的辉煌,就说,“这是一种真实与壮丽之美。”
“可是美好的东西总是暂短而易逝。”她用多愁善感的那种忧色与神情说。
“正因为如此,美好的东西才显得弥足珍贵。”陈临湘点了点头,把目光深沉地投向远方。
当落日的余光消失在暮色的天边时,他们开始并排地沿着扶栏边缓缓地散着步。
“你是独自出外旅游?”他问。
她略有迟疑地摇了摇头,说,“我是到梁湖看一位朋友。”
“可我觉得你有很重的心事。”他停下步子,诚恳地望着她的眼睛。
“是吗?”她抿了抿嘴,似是而非地笑了笑。
苍茫的暮色中,一轮圆月从东山升起,在幽静与微暗的天际间洒下了一片迷离的光色。夜色沉寂,江风徐徐,客轮的马达声在长江的河谷间逆风回响。
“昨晚那号是你吹的?”何玉茹问。
“闲得没事,随便吹吹。”陈临湘说。
“可你吹得真棒,号声悠扬而嘹亮,让人听着就有一种沉浸在梦中的感觉。”何玉茹敬慕地说。
“你过奖了。”陈临湘自谦地笑了笑。
“我也是学音乐的。”她停了一会,说。
“是吗?”他欣喜道,“这样说我们是同行了。”
“可我是教学的。你是乐队的。”她说。
于是,他们开始谈论起巴赫、亨德尔、贝多芬和斯特劳斯,从十九世纪的浪漫音乐一直谈到中图当代的民族音乐。
不觉间,夜色渐浓,风阴气凉,月光清明如洗。他怕她受凉,就邀她到了自己的舱房里。他拿起两桶可乐,递给她一桶,打开慢慢地喝着。晚风从窗口呼呼地吹来,让人感到一阵阵舒心惬意的清凉。这时,她看到他的床上放着一个笔记本电脑和一盘光碟。就拿起光碟看了看,问,“这是什么光碟?”
“是重庆的一家音像公司为我录制的几支小号演奏曲。”他说。
“真的?”她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我能听听吗?”
“当然可以。”他把光碟放入电脑中,按动着鼠标,随即,一曲悠扬的乐声仿佛从遥远的天边响起。这是德沃夏克那支著名的《自新大陆交响曲》第二乐章的曲调。当小号奏出激昂嘹亮的思乡曲时,她感到自己的心正在被一种强烈的感情激荡着,无限美好的情衷正如梦一般弥漫在神往无边的心间。以致当曲子结束时,她还久久地沉浸在那浑然如醉的憧憬与回味中。
“该听听你的歌了。”陈临湘从笔记本电脑中取出光碟,要请她唱支歌。
何玉茹镇静了一下情绪,眨着眼睛略作思索,然后朝他委婉一笑,就唱起了美国影片《翠堤春晓》中的那支歌曲:
“当春之歌回荡,
请回忆那五月的早上,
你曾说,你爱我,
在那五月的早上。“
她的音色清亮而柔美,曲调中洋溢着心灵的思索与畅想,仿佛把人带进到那个阳光灿丽,鲜花遍地的五月。
“我想把你的歌录下来。”当歌声在河谷间渐渐地消逝后,陈临湘用陶醉一般的目光望着她说,并打开了笔记本电脑的录音装置。
何玉茹点了点头,走到窗前,望着沉寂迷离的夜色,在小号深沉激越的伴奏下,又唱了起来。
旭日从前方的山顶升起时,江面上便弥漫在灿灿地晨辉之中。岸边群峰突起,连绵不断。不时有满载晨曦的船只迎面驶来,老远就发出着“嘟嘟”的汽笛声。
陈临湘吃过早饭,拿着相机来到了客轮顶上的平台上。何玉茹正站在扶栏边等着他。看他过来,就向他绽开着笑脸。
陈临湘一边选着景一边为她照着像。她靠在扶栏上,迎头晨光,脸上泛出柔和明媚的喜色。他让她不停地变换着背景和姿态为她照着像。她很乖巧地听着他的安排。
照过像,日头已经升高,晒得人火辣辣的。他们回到了陈临湘的舱房里。为了消遣,陈临湘拿出一副纸牌给何玉茹做着小魔术。虽说这些小魔术不是什么新鲜玩艺,可是,看到何玉茹那副迷惑与好奇的神色,他就觉得特别地开心。随后,他又开始用纸牌为她算命。他说她的婚姻将会幸福美满。她听后并未显出喜色,而是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他说她将会嫁给一个很有钱的人。她苦苦地一笑,叹了口气,说她宁愿嫁给一个她真正喜欢的而不是有很多钱的人。
中午,她执意要请他吃饭。他们点了几个菜,要了两桶饲料,坐在餐厅的一角,开始用餐。
“你说人是不是有了钱就能幸福?”过了一会,她开口问道。显然这个问题已经经过她多次思考。
陈临湘微微地皱了皱了眉,说,“我想这应该是两码事。一个人要生活得幸福并不需要很多的钱,而是要有独立的人格和成熟的心态。”
“可现在的人总是把钱看得很重。”她显出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那你呢?”他问。
“我并没有把钱看得很重,可我妈老是对我说柴米夫妻,酒肉朋友,没有钱就没法生活。”她忧然地笑了笑,然后把杯子放在眼前久久地望着,仿佛陷入在一种捉摸不透的沉思之中。
草草地吃了点东西,何玉茹说头有些痛,就回自己的舱房了。陈临湘离开餐厅,在客轮边上转了转,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拿起一本杂志看了起来。可是,何玉茹刚才的神色和忧郁让他静不下心来。所以,杂志捧了老半天却什么也没有看进去。他索性丢下杂志,躺在了床上。直到客轮临近宜城时,广播里响起了通知,才把他吵醒。通知说由于主机出现故障,客轮到达宜城后,开船时间将由晚间七时改为十时,也就是说船在宜城要停留六个小时。他一听,便下了床,出门去找何玉茹。
何玉茹正坐在屋子里,凭窗凝望着岸边的风景。看见陈临湘进来,便向他明媚地笑了笑。临临湘说,“客轮要在宜城停留很长时间,跟我上岸转转?”何玉茹马上露出喜色,说,“太好了,老呆在船上,快把人憋死了。”
午后,金光灿灿,江风如沐。陈临湘带着何玉茹走出了码头,乘车来到了江边不远的一家农舍小院前。
“我带你见一个人。”他说,“我的姥姥。”
“你姥姥在这住?”何玉茹有些惊异。
“我在武汉上大学时,几乎每年暑假都要来这里玩上几天。”他一边说着,一边敲着院门。
一位老人开了门。几年没见,姥姥的头发已经全白了。陈临湘不禁有些心酸地叫了声,“姥姥。”
老人认出了外孙,又看见身后的何玉茹,便亲热地拉着何玉茹的手,笑盈盈地把何玉茹从头到脚看了个遍,直夸何玉茹文雅俊秀,说得何玉茹脸面一阵发烧。她知道老人是把她当成了她外孙的对象,但她却不想让老人扫兴。
小院挺大,收拾得挺干净。屋后就是临江的山坡。坐在屋里,可以清楚地听到江面上传来的汽笛声。何玉茹事先并不知道陈临湘会把她带到这里,所以没有给老人买什么东西,就从皮包里拿出一些糕点和水果让老人吃。可老人的牙齿已经掉了,不能品尝。何玉茹就剥了块糖果,放进了老人的嘴里。老人吃着,说好甜好甜。
老人不住地看着何玉茹,问这问那,好象总是看不够似地。何玉茹红着脸,大方自如地解答着老人的各种提问。陈临湘在一旁听着,并不时地用感激和满意的目光朝她望着。
说了些亲热的话,老人要带他们去上街买菜,走过一条小路,下了一面大坡,就到了一条青石板铺着的小街道上。陈临湘提着篮子。何玉茹挽着老人,并排地走在行人稀疏,夕阳返照的街道上。街道上来去过往的人大都是些常见的熟人。可当何玉茹穿着那鲜丽的连衣裙从暮色的背景中飘飘而过时,却惹得开店和过路的人不住地跟老人打着招呼,问何玉茹是哪来的姑娘。老人便笑着说是外孙的女友。人们便夸这姑娘好漂亮,说得老人心花怒放。
第527章美丽夏日(下)
美丽夏日短篇小说)张宝同
从街上回来时,坡下的江面已亮起了一片灯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老人把何玉茹拉进厨房,边烧着菜边跟她拉着家常。老人说何玉茹心灵活道,说外孙迂腐憨厚,只知看书吹号,不懂人情世故,要何玉茹多多开导。何玉茹说诚实敦厚的人活得安心,吃不了大亏。老人对她的话很是赞赏,就要他们珍惜感情,真诚相待。
老人烧了几道拿手的好菜摆上了桌。老人说她年轻时能喝些酒,还常陪临湘的外公一起对饮。后来他不在了,她也不再喝酒了。可是,今天高兴就破例地端起了酒杯。老人不停地为两位年轻人夹着菜,自己却笑盈盈地看着他们吃菜,好象这就是她最大的满足与快乐。
饭后,陈临湘带着何玉茹去到江边看夜景。从一条小路下到坡底的江堤上,江风轻拂,夜色温柔。一艘客轮在昏暗的江面上响着汽笛,缓缓驶过。他们顺着江堤默默地向前走着,就象是在走进一个温馨的梦里。面对滚滚涌动的江面,陈临湘向何玉茹讲起了姥姥的事。他说,“听妈妈说外公是一个船长,在一次事故中遇难身亡。所以,多少年来,每到黄昏日落时,姥姥总是站在高高地山坡上,久久地望着江面。”
何玉茹听着,不禁有些悲伤和感动,说,“你姥姥真是可怜。”
回到姥姥家,已经夜深人静。他们收拾东西准备回船。老人把何玉茹叫到了她的卧室。过了许久,何玉茹才出来,眼圈里似乎有些潮湿。
“你咋了?”陈临湘关切地问。
何玉茹没有说话,只是把手上的一枚戒指亮给他看。他知道这是姥姥当新娘时外公给的。它是姥姥与外公相亲相爱的信物,凝聚着她多少甜蜜与酸楚的往事。他告诉她说,“这是姥姥对你的一片心意。”
何玉茹动情地点了点头。
上路时,老人一手拉着何玉茹,一手拉着外孙,一直把他们送到路口,向他们嘱咐了好一阵,然后把他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回到客舱后,何玉茹仍含着泪,对陈临湘说,“你姥姥真好,我要是有这样的姥姥该多好。”
陈临湘说,“姥姥非常喜欢你,只是不知道咱们是途中的旅伴。”
一声清亮的汽笛响彻江面,客轮徐徐地开动了。他们并排站着,倚着窗子朝外望着,只见夜色迷离,月光如梦,江风带着无限的温情送他们缓缓地离开了宜城。
第二天早上,电脑里正放着那支《翠堤春晓》中的歌曲时,何玉茹进来了,一脸的茫然与忧伤。陈临湘关上电脑,请她坐下。她摇了摇头,便倚靠在门旁,朝着舱外那浑浊滚动的江面望了好一阵,才说,“我是出来嫁人的。”
陈临湘有些意外,皱了皱眉,问,“那人怎样?”
“是我中学时的同学,在梁湖边接手了他父亲办的一家挺大的木材,大概有好几百万的资产。”何玉茹说着,就用询问的目光望着他。
“问题是你是否真地爱他?”陈临湘沉谙片刻,问道。
“怎么说呢?”何玉茹淡然一笑,说,“是爱还是不爱,我也说不清。”
船就要到站了。武汉市区已历历在目。他们不时地透过窗子朝外望着,直觉得有一种惶恐与失落的感觉在步步逼近。
“就要到站了。”何玉茹说。
“是的,时间过得真快。”陈临湘说。
随着一声清亮的汽笛声,客轮开始减速。陈临湘掏出笔和本,让何玉茹留下通信地址,好等回去后把她的照片寄给她。何玉茹没有写,而是从皮包里拿出一个信封给了他。上面就有她的地址。
上岸后,他们一直相默无语地走到长江大桥桥头的路边。
“打算怎么走?”他拎着背包,停下步子,关切地问着她。
“桥北有个汽车站,每隔一小时就有一趟去梁桥的班车。”何玉茹说,“你呢?”
陈临湘说,“南去的列车很多,我想坐晚上七点的快车。”
“到长沙?”何玉茹低着头,用鞋尖涂着地面,明知故问着。
“是的。”陈临湘说。
两人抬起头来,温情灿然地相视一笑,然后,又把目光转向江面。午后的阳光懒散而燥热,把人的心绪晒得恍乱不安。
这时,一辆出租车从南驶来。陈临湘招了招手,车便停在他们旁边。陈临湘拉开车门,对她说,“上车吧,好好赶路。”
何玉茹不肯上车,就说,“我不急,还是你上吧。”
陈临湘不容分说,就把何玉茹推进了车里,关上了门。随即,车便开动了。他站在路旁,朝车子挥了挥手,目送着小车消失在大桥的尽头。
等他来到车站时,已是午后的黄昏时分。他看了看表,时间还早,就到售票窗口买了张票,然后进到了空调候车大厅。他放下背包,在一条长椅上坐了下来,随后从衣兜里掏出了那个信封。信封上的字清秀典雅,婉若其人。虽说剧团里也有一些年轻漂亮的姑娘,却没有一个让他如此地倾心动情。想到这,一种无奈的悲情与伤感开始在心中弥漫起来。他拿出笔,一边悲叹着,一边在信封的背面书写着:
在那江风如歌的傍晚,
你梦一般地走进我的心间,
也许是理智的怯弱,
也许是初遇的生陌,
我无法表白爱的承诺。
在那夏日炎热的午后,
你又匆匆地离开了我,
也许是无缘的陌路,
也许是理应的归宿,
我无法表达失落的愁苦。
突然,他感觉身旁站着一个人,抬头一看,让他简直不敢相信,“啊,玉茹,你还没走?”
何玉茹心里一阵感动,直想流泪。她朝他凄然一笑,把手指上的戒指摘了下来,递在他的面前,说,“我是来给你还戒指。”
陈临湘一怔,忙说,“这是姥姥的一片心意,是她对你感激与疼爱的表示。”
何玉茹摇着头,说,“你姥姥实际上是想把它送给要给她做外孙媳妇的人。”说着,把戒指还给了陈临湘。其实,她早就想把戒指还给他,只是有点不舍。她觉得戴着它,就有种真诚与美好的感觉。所以,她才决定在最后分手时再把戒指还给他。
陈临湘看了看表,时间早已过了六点钟,就说,“去梁湖恐怕已经没有车了?”
何玉茹怅然地出了口气,说,“我不想去那边了。”
“你不去那边了?”陈临湘惊异地望着她,“为啥?”
“我觉得自己并非真地爱他。”她的口气显得十分地平和。
“那你干嘛要从千里之外来到这里?”陈临湘不解地问。
“我也是出于无奈。”何玉茹把目光投向一边,叹了口气,说,“我们厂子垮了,学校也办不下去了。再说,他已经苦苦地追了我五年了。父母和家人也都要我跟着他,去过无忧无虑的富贵生活。”
陈临湘点了点头,又问,“可你现在打算去哪?”
“乘船回家。”她不无悲观地说。
“你要回去,如何向父母交待?”陈临湘说,“再说你们学校也已经不存在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她自嘲无奈地说。
陈临湘望着她怅然若失的神情,沉思许久,问道,“如果我们那需要音乐教师,你愿意去吗?我的一位好友的母亲就是一家私立学校的校长。”
“那当然好了。”何玉茹抬起头来,用惊喜的目光直直地望着他。
“那么,你就得跟我走了。”陈临湘笑着说。
何玉茹没回答,只是红着脸,抿着嘴灿灿地笑着。
“你要同意,就跟我握个手。”陈临湘说着,把右手朝她伸了过去。
她的笑意无比动人,当她的手被他紧紧地握住时,她感到有股强烈的热流在涌入心间。这种感觉奇妙而美好,好象只在梦中有过。许久,她才把手缓缓地抽了出来。这时,她发现手心上有一枚金光闪亮的戒指。她心中一阵感动,泪水禁不住地涌了出来。
“给我戴上好吗?”她含泪朝他笑着。
他久久地望着她,郑重地把戒指戴在了她的中指上,然后拉着她的手,说,“车就要到了,我们去买票。”
她沉迷一笑,与他牵着手朝大厅外走去。
第528章二泉映月1.兄妹卖艺
二泉映月(中篇小说)张宝同
清明时节,河堤边上开着许多春花,花儿鲜明而美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透过河堤边上的绿树新叶,可以看到小镇上那青灰色的瓦房。古老的运河从小镇上缓缓而过,泛动着迷朦欲醉的片片银波。晨光初照在清名桥上,一只只载客的小船从桥孔下穿行而过,不时地留下一串串清亮明快的笑声。
离清名桥不远的地方,有个年轻姑娘正在蹲在河边用木槌锤打着衣服,嘴里唱着那支《相思曲》:“约郎约在月上时,等郎等到月偏西。不知奴居山低月出早,还是郎住山高月下迟?”一个年青后生坐在河边的石阶上拉着二胡在为她伴唱。女孩约十七八岁的光景,素妆红衣,一条黑长的辨甩在身后。阳光迎面照在她的身上,使她的身上蒙上了一层清纯闪亮的光辉。那年青的后生约摸有二十出头,一身平实的青色衣裤,留着学生式的分头,模样清瘦,神情质朴。
女孩的歌声深情悠远,嗓音清脆明亮。随着她的歌声,白云在舒展,空气在流动,天际变得深远开阔起来,阳光也显得越发地明丽璀灿,就连四周的房屋景致和树鸟花草也都有了鲜活的灵气。那后生的二胡更是拉得委婉悠扬,意韵深长,给这运河上飘荡的歌声增添了回味无尽的余音。
唱着唱着,女孩就有些陶醉起来,回过头来深情地凝望着拉二胡的后生,向他发出着那种会心的笑意。后生也被姑娘那迷人的秀容和歌声迷醉了,不禁心潮荡漾,似是丢魂。以致姑娘的歌声已经停了下来,他还没有意识到,继续深沉地拉着二胡。
姑娘不禁笑了起来,问道,“阿炳哥,你在想啥?”年青的后生这才醒悟过来,收住二胡,笑道,“我在想着昨晚看的那《鹊桥仙》的戏呢。”姑娘低下头来继续洗着衣服,然后就说,“人要是能像七仙女和董永那样一生一世地爱在一起,过在一起就好了。”阿炳说,“要是那样,就等于进到了天堂。”
这时,对岸住的翠花嫂从屋里出来洗锅,听着他们说着话,就大声地对这边喊道,“阿红呀,一大早就在河边唱着情啊郎啊,等赶明嫁给了你阿炳哥,只怕你要整天关在屋子里唱个不停了。”阿红的脸一下子红成了玫瑰色,羞羞地回道,“翠花嫂,你就会羞臊我,赶明让人家都不敢再唱歌了。”翠花嫂说,“听着你和阿炳一个拉琴一个唱歌,一个哥呀一个妹呀地亲热地唱着,我心里就犯嫉妒。哪像我和你永福哥,不要说什么情呀爱呀,就是结婚前连他是啥个模样我都不知道,全是父母一手做的主。”阿红说,“就那我看你和永福哥不是过得挺好。”翠花嫂长叹了地声说,“什么好不好,女人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还不是凑和着往下过。”
接着,翠花嫂又问姑娘,“你爹呢?”听着翠花嫂一问这话,阿红脸一下子阴沉起来,哀哀怨怨地说,“昨夜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呢,想毕又去了桃红院。”翠花嫂劝导着说,“桃红院那地方是个无底洞,有多少钱都填不满,你也该劝劝你爹,要他学正经些,把钱好好地存起来,等以后讨门正派女人,好好过日子,那才是他和你们的福份。”
阿红叹着气说,“他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是个撞在了南墙上都不肯回头的人。过去我娘在时,还能说说他管管他,可是现在,我娘不在了,谁还能说得动他?唉,这种人只怕是难得改了。”翠花嫂说,“也就是,这种人也就是难改。只怕你们以后要跟着他受罪受难呀!”阿红无奈地说,“那有啥办法,谁让他是我爹呢!”洗了锅,翠花嫂拎着锅走到门前,又停下来,对阿炳和阿红说,“清明就要到了,天气又好,你们何不去灵山寺庙里烧抓香,许个愿,求个好运?”
阿炳带着阿红去了小灵山许愿回来,天色已晚。一进家门,阿红爹就朝着阿红恶声恶气的大骂起来,嫌她误了晚上的演艺,吓得阿红赶忙进到厨房生火做饭。阿炳明白阿叔虽是在骂阿红,但实际上是在骂他,因为是他要带着阿红出去的。
对于阿叔,阿炳总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不知是应该感激,还是应该鄙视。爹爹去世后,阿红的爹爹便收养起了他,带着他和阿红一起以卖艺为生。说起来,他这些年来生活能有依靠,演技不断提高,是应该感激阿叔的,可是,他却一点也不喜欢阿叔,甚至有种不能容忍的鄙视和痛恶,要不是因为阿红,他也许早就同他势不两立,分道扬镳了。这些年来,他和阿红三天两头地出外演艺卖唱,挣的钱少说也能开上一家不小的门面了。可是,这些钱差不多都让阿叔拿去送了酒馆和妓院了,弄得家里一贫如洗,破旧不堪,吃了上顿摸不着下顿,眼看阿炳和阿红就要到了娶亲迎嫁的年龄,家里却连一分钱的积蓄都没有。实际上,他也对他们的婚事根本无心操心过问,对他来说,除了喝酒和逛窑子,几乎没有啥事能让他提起兴致。身为长辈的不自珍自重,就让两个孩子感到很是丢人,平日里见到邻里熟人,都觉得脸上无光。所以,平日里出外演艺卖唱,阿红和阿炳都不想让他跟着出去。但他害怕阿炳和阿红不肯把卖艺的钱如数上交,所以,每次阿炳和阿红出外演艺卖唱,他都要亲自跟上,亲自张罗着收钱,让阿红和阿炳既感觉特别地嫌烦,却也觉得十分地无奈。
饭很快就做好了,阿红就叫阿爹吃饭。阿爹应了一声,从床上下来,一看桌上只摆着三碗米饭和一小盘油白菜,把脸一沉,不悦道,“怎么不搞点肉?整天就晓得吃油白菜,也吃不烦?”阿红没好气地说,“想吃肉,哪来的钱?你要是不把钱都拿去喝酒和逛窑子,就是顿顿吃鸡鸭鱼肉也花不完。”
阿红爹一听女儿这话,脾气马上就上来了,骂道,“老子的事要你管?就是你妈在都不敢把老子怎样,你就想把老子管住?”他见阿红没有吭气,接着,又说,“幸亏老子还没老,要是等老子老了不能动了,还不知道会把老子怎么往死里整?”阿炳觉得阿叔太蛮横,就忍不住地说道,“阿叔,阿红的话也是为了你好,为了这个家好。”可是,这话还没落音,阿红爹就吼道,“你算是哪门的神仙,也来教训老子?告诉你,老子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老子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
被阿红爹这么一吼,阿炳也就不敢再吱声了,心想,自己真是不该多嘴,阿叔喝酒逛窑子早已积成恶习,别说他和阿红说他,就是他亲爹亲娘说他也不会起啥作用。
吃过晚饭,阿炳和阿红就要去梅园茶社演艺卖唱,阿红爹也很不知趣地跟在后面。夜幕降临,街道幽深,踏着青石板走过几个街口,就来到了梅园茶社门前。梅园茶社位于街道和小镇的繁华地段,这里的大型店铺一家挨着一家,门前的灯笼一家挂得比一家的大。但是,谁家的灯笼都比不过梅园茶社门前的大,而且一连并排地挂了四个。
梅园是这条街上最大的一家茶社,上下分两层楼。下层为俗座,是一般市民百姓闲聚的地方。楼上为雅座,隔起着一个一个小型包间,是为那些肯多花钱的人包用的。这里不但可以喝茶聊天、唱歌演戏,还可以聚众豪饮、打牌赌博。所以,每到夜色来临,那些本镇的有钱人家和外地的商人就会聚到这里来喝茶听戏。
两个大厅之间有个通道。通道挺宽,视野开阔。靠墙边的地方摆着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这里就是说唱卖艺的地方。阿炳和阿红来这里卖艺,茶社老板既不收他们的费,也不付给他们钱。钱要靠他们自己去挣。通常,都是他们一唱一奏地演唱一阵子,然后,由阿红端着一个盘子到各个客人面前收钱。有时,有的客人来了兴致,就要点歌,这样收取的银钱就会要多上一些。
今晚,阿炳和阿红来到梅园茶社时就有些晚了。所以,阿炳一坐在桌旁的椅子上,便拿出琵琶奏起了《梅花三弄》。阿红则赶忙从布包里取出表演用绸扇和飘带,以及伴唱用的小碟和汤勺。她穿着一件鲜红的紧身上衣,配着宽松的绿色长裤,脚上则是一对绣花布鞋。此时,她已经做好了准备,手上拿着一个小碟和小勺,站在通道旁,等待着上场演唱。阿红爹则坐在桌旁的另一把椅子上,嘴里叼着水烟,呼噜呼噜地不停地吸着。
弹奏过两三支古曲,就该阿红出场了。她手拿小碟边敲打着边唱起歌来。这些歌大都是一些流行和知名的民歌,有当地的,有外地的,有江南的,也有塞北的。这些民歌中以情歌为多,歌曲纯情古朴,雅俗共赏,也让人乐于接受。这些歌虽说唱过许多遍了,但阿红每次唱起来还是非常地用心非常地动情。所以,她的歌声总是委婉真挚,深沉悠扬,配着清亮的汤勺和小碟的敲打声,更是有种别致的韵味。所以,几乎她每唱一支歌,都会赢得众人们的一阵热烈的掌声。
唱了几支歌,阿红就要歇上一会。这时,就由阿炳开始演奏。他拿起一支长箫吹奏起《江南春色》。那音调舒缓幽沉,深邃优雅,把一个江南春色的良辰美景如梦如幻地呈现在人们的思绪和想像中,且缥缥缈缈,萦绕不散,让人听着听着便不禁沉迷,仿佛灵魂已随着音符飘至悠远。当低迷微弱的乐声飘飘远去,消失在无声无息的远方时,沉静的茶社里随即爆发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第529章二泉映月2.拒唱荤曲
二泉映月(中篇小说)张宝同
从这种热烈的掌声中,阿炳就知道今夜里要收的银钱不会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但阿炳并不把演奏当成单纯的挣钱和谋生的方式,他觉得能把自己美好的感情和乐曲奉献给别人,本身就是一种自我欣赏和陶醉。所以,他每次演奏时,总是把感情沉浸在乐曲和演奏之中,让自己的灵魂和情感随着乐曲旋律的起状飘荡而欲仙欲幻。这种感觉简直妙不可言。而每当他把全身心都投入在乐曲中时,也正是他的曲子演奏得最为精彩之时,所以,当人们拍着掌声起声喊着“好”时,他就觉得这比他挣多少钱都让他高兴。
当时,茶社里没有钟表,人们都是靠感觉来判断时间的早晚。所以,阿炳和阿红就要根据客人们大概会在茶社里呆上多少时间,就事先要准备好多少歌曲。等所有的歌曲和乐曲演唱或演奏完后,也就到了人们要散伙回家的时候了。因为演奏之后要向客人们收钱,所以,他们一般都是把比较精彩和人们喜爱的歌曲放在最后演唱。最后的演唱是些大家比较爱听的情歌。所以,阿红就一连唱了几支诸如《满肚相思谁见怜》和《清风朗月俩相会》之类的民歌小调。
可是,还没等阿红把一支歌唱完,茶座中就有人朝着阿红喊了起来,“小妹,你唱的尽是些哥呀妹呀的,整天听着多没劲,不如给爷们哥们的来点荤一些的,让我们这些爷们哥们的也快活快活。”平时,也有这种打哄哄瞎胡闹的混皮,对此,阿炳和阿红就装着听不见,不予理睬。见没人跟着起哄,那些混皮也就不再闹哄了。可是,眼下经那人这么一喊,马上就有不少的人随即跟着闹哄起来,跟着喊道,“来点荤的,我们加钱。”更让阿炳和阿红吃惊的是,竟有人当即叭叭地往桌子上丢起钱来。
听着有人往桌子上甩钱的声音。阿红当即就有些慌了,一时不知所措。阿炳见状,马上起身,用胳膊夹着二胡,向大家鞠躬作揖道,“各位大爷大哥,多多包涵。我与阿红都还不曾学过荤曲,等以后学会了再为各位奉献。”但是,阿炳的话非但没有赢得各位的包涵,反引来了更多的哄叫,“那黄歌荤曲就连不识字的乡下阿姑阿妹都能唱上个十首八首的,还怕你们专门卖艺的不会唱?告诉你,让你唱是抬举你,别不知势务。”“唱呀,我们有的是银钱。”说着,有人还朝着他们这里丢起了银钱。
听着客人们在朝着他们一起哄闹,看着银钱一个个从那边朝着这里滚了过来,阿红爹沉不住气了,就噔地一声从桌旁的椅子上站了起来,拎着手里的水烟,对着阿红吼叫道,“叫你唱你就唱嘛,装什么斯文秀气?”阿红见爹爹非但不为她解围,反道跟大伙一起在逼迫她,气得眼泪都掉了出来,说,“爹,你咋也这样逼迫我?”阿红爹说,“我这哪是在逼迫你?大伙让你唱歌又不是让你白唱,是要给你钱的?这就跟做生意和买卖一样。”阿红一听爹爹这话,又羞又恼,就喘着粗气对着爹爹说,“你要唱你唱,这种歌我不会唱。”说着,就把身子一晃,转身把背对着了那些起哄的人。
阿红爹见阿红执意不肯唱,也知道这种事不是逼迫着干的,就下下气气地朝着大伙们作了作揖,说,“阿红实在是不会荤曲,也怪我没有教过她。既然大伙想听,我就唱上几支,算是给大伙解闷了。”说着,便扯起干枯沙哑的嗓门吼唱道,“姐姐生来赛天仙,出门勿带盘缠钱;两只奶奶换饭吃,撒尿家生卖银钱。”
大家一片怪叫之后,有人却喊道,“老倌子莫要耍怪,快快闪开,我们要听阿红妹子唱荤曲。”阿红爹讨个没趣,就又转过身来劝阿红,“你就唱上几支让他们听,有啥不好意思的,只要能把银钱换回来就行了。”阿红更是气恼了,手里用力地抓着辫子,身子一转,背过爹爹,说,“好不害臊,哪有当爹的让女儿唱荤曲的?”阿红爹见阿红不肯听劝,就躁火起来,骂道,“你个卖艺的,不就是靠唱曲换钱的?装什么正经?”
阿炳觉得人家哄闹着让阿红唱荤曲本身就是对他们的戏弄和欺辱,可阿叔非但不挺身而出保护他们的尊严,反却一再逼迫着阿红屈从俯就,心里不由地就火了起来,便起身把二胡一拿,气哼哼地对阿红说道,“阿红,走,这种钱咱不要。”说着,便拉起阿红的胳膊朝着茶社外面走去。
阿炳和阿红刚进到家,不等把油灯点着,阿红爹就从后面骂着喊着追着过来了。他用力一脚把半敞着的门跺开,见阿红气喘喘地坐自己的屋子里,便骂道,“你个小贱货,老子的话你都敢不听。”然后,便冲过去抓着阿红的头发就是一阵拳打脚踢。阿红被阿爹这种发疯的样子吓坏了,赶忙用双手得抱着头,随爹爹拳打脚踢,却不敢大声地哭叫出来。阿炳在隔壁的屋子里,以为阿红爹只是在骂阿红,也就觉得不好去管,可是,很快就听到了阿红的哭声和尖叫声,知道阿红爹动手打起阿红了,就赶忙来到了阿红的门前。他见阿红爹正在劈头盖脸地朝着阿红头上和身上打着,而且越打越狠,便冲过去,抓住阿叔的一只胳膊一拉,阿红爹一时没防备,加上昨晚又在桃红院消耗了一整夜,身子虚飘,就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阿红爹倒在地上,抚着腰半天没能从地上起来。他用眼睛瞪着阿炳,恶狠狠地说,“狗小子,你敢动手打老子了。”然后,猛一起身,朝阿炳扑了过去。阿炳见势一躲一推,又将阿红爹推倒在地,也不说话,只是用威严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他。阿红爹知道自己年岁大,凭打架自己是要吃亏的,就慢慢地扶着地,站起身来,说,“我不与你打架,你也大了,我也管不住你了,从现在起,你就离开这里,就当我们谁也不认得谁。”
阿炳没想到阿叔会赶他出门,心里不由一阵慌乱。自父亲去世后,阿炳一直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可是,现在,阿叔却要赶他出门。阿红见阿爹要赶阿炳出门,就赶忙走到爹爹的面前跪起,恳求道,“爹爹,你莫赶走阿炳,阿炳走了,我们以后还如何卖艺?”阿红爹并非真想要赶阿炳出门,但他不能失去自己的尊严,所以就说,“他要是不想走,就老老实实地跪在老子面前,向老子赔罪认错。”
阿红知道爹爹的脾气死强,不肯轻意放弃,就把哀求的目光投向阿炳。可是,阿炳却像雕塑一样昂然不屈地站在那里。阿红爹见阿炳这副模样,丝毫没有要屈从认错的样子,就逼迫道,“你要是不肯认错,就再不要呆在这里。”阿炳却很轻蔑地笑了笑说,“走就走,反正我是早晚要走的。”说着,便转身出了门。
第530章二泉映月3.清明上坟
二泉映月(中篇小说)张宝同
清明这天,天不亮就有人放起了鞭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阿炳从晨雾未消的街道上走着,到了一家小店铺的门前买了些烧纸,就出了街口,顺着一条田间小道直奔惠山走去。因为脑子里老是想着昨晚那事,所以,不知不觉地就走过了十来里路,来到了惠山脚下的一片坡地前。这里是一大片陈年的老坟地,到处都长满了杂乱荒芜的野草,在清明晌午的阳光下,呈现着死寂般的凄凉和冷清。阿炳在坟地里走了一会,就找到了父亲的坟墓。他跪在坟前,把带来的烧纸用火柴点着,一张一张地烧着。粗黄的烧纸烧着之后,闪出一片亮光,然后便萎缩成一小片黑色的灰烬,被野外的山风一吹,朝着四处飞散而去。他含着泪水默默地望着无边无际着长空白云,回忆着自己可怜而悲惨的身世人生。在他的记忆中,只有父亲,却没有母亲。他从未见过母亲,不知母亲到底是什么样子,只听说母亲是在他很小很小时就不在了。他也曾问过父亲,可父亲只是对他说母亲死了。而且,这事对父亲的精神打击非常大,使他几乎丧失了生活的信心,到了雷尊殿出家当了道士。所以,在他幼小的心灵中,母亲就仿佛是他心灵深处的一个迷团。
母亲死了,父亲死了,只孤苦地留下了他独自一人,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断了线的风筝,没了生活的依靠,没了心灵的依托,甚至没了栖身安生之地。想到这,他仰天长吁了一声,随即,泪水便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突然,他想起了前些天有个从苏州来这演评弹的戏班子老板来找他,想要聘他入伙。当时,他考虑到那个戏班子太小,又是从外地来的,就没答应。现在想着,就很是后悔。若是入了戏班,有了正常的经济收入,他就能把阿红带着出去一起生活,也免得让阿红整天跟着阿叔受气挨骂。可是,不知这个演评弹的戏班去了何处。
这时,他听到有人在叫他,他抬头寻声望去,见到一片鲜红的彩光在远处的那边灿黄色的油菜花中闪动着。他知道是阿红来找他了,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从父亲的坟前站了起来,直直地朝着那片红光凝望着。一会,阿红就气喘吁吁地跑到阿炳的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地对阿炳说,“我一连找了你两三天都没找到你,今天早上还是听小店买烧纸的店主说你买了些烧纸走了,我才知道你是来了这里。”
因为心情还处于悲戚和伤感之中,不想说话,所以,他只是把头低了下来,没有吭声。阿红看了看坟墓前刚烧过的纸烬,沉默了一会,就对阿炳说,“咱们回去吧。”阿炳长长地出了口气,说,“我不想再在你家住了。”阿红见阿炳悲伤忧怨的样子,眼睛也有些红了。她用慈善悲怜的目光看着阿炳,劝慰着说,“我知道你不想回去,可是,你不回去,能去哪呢?”阿炳把目光投向远方,但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片缥缈虚幻的景像。是啊,世界之大,难道就没有他的一片安身之地?
沉默许久,他才说,“我想出外闯闯,闯得好,挣了些钱,就能把你带着出去。”阿红点了点头,但她却说,“可是,你打算咋闯?”阿炳说,“我想跟戏班子去当伙计。前些天从苏州来的那个演评弹的戏班子想要我去,说每月给我十元钱。”阿红摇了摇头,说,“好是好,可是,人家只怕是早就离开这里了。”
接着,阿红又忧心忡忡地说,“昨天下午,梅园茶社跑堂的伙计来到家里,说有位从乡下来的大财主慕名而来,想听我唱曲,还说要出很大的价钱。可我觉得这人好象有些不怀好意,所以,就没答应。后来,有人到桃红院找到了爹爹,爹爹就逼迫着要我去应承人家。可我坚持不去,爹爹气极败坏,就抡起竹棍把我抽打了一顿。”说着,便把袖子挽起,让阿炳看胳膊上的伤痕。阿炳见阿红胳膊上满是紫色的伤痕,气得把牙齿咬得咯咯响,却还是无奈,只能用袖口为阿红擦着眼中的泪水。
阿红拉了阿炳的手,恳求般地说,“阿炳哥,你带我走吧,这个家我一天都呆不下去了。”阿炳轻轻地摇摇头,说,“我何尝不想带着你远走高飞,可是,就是远走高飞也得要有个落脚的地方。”说着,便用手为阿红理了理被泪水粘在眼前的头发,劝慰着说,“你先忍耐几天,待我找到了那个班戏子,就好带你出去了。”阿红觉得阿炳言之有理,就点了点头。
阿炳跟阿红分手后,回到了在街口钉鞋的杨老倌的小屋前,见杨老倌正忙着给人钉鞋,门也没进,就朝着街头那边的码头走去。春雨刚过,河面上的水位涨得很高,而且有些浑浊,好象快要漫上了堤坝。岸边是一片宽敞开阔的用青石板铺成的斜坡地面,一条大路从街头直通着岸边的船只停靠处。船只停靠处是用一根根去了枝皮的树干连接而成,朝着河中足足伸展有十多米远。
站在街头的高处朝下望去,就见河面上船来船往,不时地有船只朝着岸边码头停靠。在一些停靠的船上,一些装卸搬动的苦力正在肩扛车拉地往岸边卸货或是装货。等那些停靠的船只卸完货或是装完货,便会马上扬帆启动,或是朝北驶往扬州,或是向南驶往杭州。当然,这里也有一些永久性停靠的船只。这些船总是被彩灯或是彩纸装饰得十分地诱目,遮阳避雨的甲板上,摆放着供客人用茶的四方桌凳,穿着花红衣裳的年轻女人,扭动着腰肢不时地从舱里舱外来回走动,招引着那些想在她们身上寻找快乐的男人们。
与岸边那栋挂着醒目气派的招牌的桃红院相比,这种停在水面上的妓舫不免显得有些寒碜,而且,船上的女人也都是从山里出来的农家女人。但这里的价钱却很便宜,花上个半元一元或是三两元,就能得到那些年轻健壮女人热忱贴实的服侍。所以,南来北往的船工和岸边那些苦工到了晚上,都喜欢来这里寻乐。
第531章二泉映月4加入戏班子
二泉映月(短篇小说)张宝同
阿炳对这些花里胡俏的妓船和妖里妖气的女人从来就没有一点好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来这里是想打听那个演评弹的戏班子的去处。因为他知道从外地来这里或是从这里过往的船只和过客总是要从这里落脚,而且,这里也是各种消息和信息交流传播之地,一般人们想要知道什么事情,总是要来这里打听。
这里虽说离阿红家只隔半条街,但阿炳却从未来过这里,即使从码头上路过,也总是躲得远远的,走得快快的,生怕会被那船上的妖精女人缠住似地。所以,现在让他要去那船上找人问事,就觉得很是尴尬和难堪。而且,阿炳常在梅园茶社买艺,镇上的人几乎没有人不认得他,他可不想让人以为他是想上船找那些女人。为了不让别人注意,他就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慢腾腾了朝着那边最近的船只走去,好让人觉得他是闲着无事来到这里散步。
在他离船只还有二十来米远时,船上的一个妖精女人看见了他,便朝着他晃了晃手里的一只花手帕,爽声大气朝他喊叫起来,“呀,是阿炳,你今天也有心情来这里了。”这女人阿炳好像在哪见过,但却不认识,见她这样高声大喊地跟他说话,心里不由地发悚,便朝四周看了一眼,见并没有什么人在注意他,就朝那女人招了招手,说,“哎,这位大姐,你过来一下,我有话问你。”
那女人走到船边,媚然地一笑,说,“啥事?不妨上到船上说。”可阿炳不敢上船,就做出很着急的样子说,“我不上船,还是你下来吧。”那女人像是犹豫了一下,便扭动着腰,摇动着手帕,踩着一块木板从船上下到了岸边的青石板地上,朝着阿炳问道,“你有啥话要问?”阿炳说,“你知道那个从苏州来的说评弹的戏班子去了哪里?”年轻女人摇了摇头,说,“不知道,近来很忙,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到街里听戏了。”阿炳不禁有些失望,说,“那就算了。”可那女人却说,“要不,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人帮你打听一下。”阿炳说,“那就麻烦你了。”
那女人朝着那些停泊的船只依次地打听问着,大概问过了七八家,才见那女人朝这边走过来,说,“有个从太湖那边来的船工说,他昨晚在鼋头渚看到一个戏班子在唱评弹,唱的是《鹊桥仙》和《梁山伯和祝英台》。”阿炳一听,马上喜上眉梢,说,“对,就是那个戏班子。”说着,便从衣兜里掏出几个零钱塞给女人。可女人把手上那只手帕在他面前一扬,笑道,“这点小事,哪能让你掏钱。啥时你把二胡带来给我们拉上几曲,也算是你的情份。”说着,便身子一转,扭扭晃晃地朝着船上走去。
当天下午,阿炳就去了鼋头渚找到了戏班老板。戏班老板见阿炳要搭班入伙,自然很是高兴,说他们明天一早就到启程去扬州巡回演出,要阿炳马上回去做些准备,晚上务必赶来。阿炳见老板如此爽快就收下了他,而且提出每月要给他十元钱的工钱,如果演出的收入较好,还会有五元钱的红包。所以,他想有了这些钱,他就能把阿红带出来一起生活,就能从此摆脱阿叔的管制和欺辱了。
他一路小跑地回到屋里,见阿红正坐在床边灯下,一副忧烦愁苦的样子,就问到底出了啥事了。经他一问,阿红说道,“今天中午,那个姓吴的财主让人来请爹爹去喝酒。爹爹一直喝到下午才醉熏熏地回来。一回来就对我说我以后不用再出去卖艺了,那个姓吴的要娶我做小老婆,还说那个姓吴在城里城外和上海扬州都有店铺,钱多得用车载斗量,我要是去了他家,就等于成了贵人,整天吃香的穿光的,有花不完的财宝银钱,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一听这话就说,你去告诉那个姓吴的,让他死了这条心,我就是跳河上吊也不会给他去当小老婆。可爹爹却恶狠狠地说,啥事都由着你,还要我这个当爹的干嘛。说完,就去桃红院去了。”
阿炳一听这话,不觉一惊,心里马上忧郁起来,沉思良久,才说,“戏班子让我今晚就赶过去,明天一早就乘船去扬州。可是,我要是真地一走,不知啥时才能回来,那你该咋办?你爹可是个见钱眼开,为了钱啥事都能做得出来。”
阿红无奈的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该咋办。要不,我就跟你一起去,远远地离开这里。”可阿炳觉得自己刚去人家那儿,就带着一个未婚的姑娘过去,怕会引起人家戏班子老板和伙计的猜忌和反感,这样的话,你在人家那里就肯定呆不长,所以,思量再三,就对阿红说,“我这是头次去人家那,还不能马上就带着你过去。要不,等我在人家那站稳了脚根,再回来带你过去。”阿红默默地点了点头,但她还是忧虑重重,于是,她拉着阿炳的手,用那种依恋忧怨的深情目光望着阿炳说,“你可要早点回来,你不在跟前,我夜里睡觉就老是做噩梦。”阿炳把阿红紧紧地搂在了怀里,用宽慰和恳切的口气说,“你尽管放心,只要我在那边立住脚,不过十天半月,就回来接你过去。”阿红应了一声,便把脸紧紧地贴在了阿炳的怀中。
因为天色已近黄昏,阿炳在急着赶路,所以,阿红帮阿炳把几件乐器和铺盖简单地准备了一下,就送阿炳上了路。出了小镇,下了河堤,走过一段泥泞的田间小路,两人就上到了一面叫松树坡的山岭上。这时,阿炳从阿红手里接过装乐器的布包,对阿红说,“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就不要再送了。”阿红手抓着衣襟,默然低首,却说,“秀兰的姐姐喜凤前些天给了人家,你听说了没?”阿炳一怔,说,“这么快?是不是给了那个年轻的教书先生?”阿红摇了摇头,说,“哪里?她爹把她给了江北镇上的那个开瓷器店的陈家了。听说那陈家的儿子十**岁了还流着涎水,让人看起好不舒服。”阿炳不禁有些吃惊,问道,“那喜凤自己就肯愿意?”阿红说,“她哪能肯愿意,还不是家里霸蛮要这样。”阿炳不禁悲哀地说,“当父母的只想借女儿的婚事发财,那还管女儿的感情和幸福。”
阿炳当然知道阿红给他说这件事的意思,就对阿红说,“你回去吧,好好等着我,多者半月,少者十天,我说啥都是要回来的。”说着,便头也不回地朝着岭下的坡路走去。一直下到坡底,又上到对面的坡上,还能见到阿红立在山岭上朝着他不住地挥着手。他上到坡顶停了下来,也朝对面挥了挥手,然后,便朝着暮色苍茫的远方走去。
第532章二泉映月5.阿红被卖
二泉映月(短篇小说)张宝同
十天之后,阿炳再次走在了这条崎岖弯曲的小路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当他爬上那座长满着低矮脆绿的青松和茶树的山岭上时,抬目远望,只见清宁小镇的高墙阁楼和灰色屋檐在午后的薄雾中隐约可现,就像是一幅神秘幽静、梦幻迷离的水墨画图。他甚至能听到河边那熟悉而有节奏的木槌冼衣的锤打声,能听见有人在用那清亮深情的歌声唱着那支“清明里哟好时光,春风细雨禾苗壮,阿哥船上撒鱼网,小妹岸边洗衣裳。清明里哟好时光,阿哥约妹小河旁;你拉胡琴我歌唱,你我的情意永不忘”的情歌小调。
这些天里,他跟着戏班子在扬州的瘦西湖和码头小镇上白天黑夜地巡回演出,不但能为戏班子弹琴伴奏,而且还为戏班子增添了一些乐器独奏的节目。这些节目很受观众喜爱,也给戏班老板赚了不少钱。于是,他就大着胆子把要带阿红过来的事情给老板说了。老板听说阿红会唱江南小调,就马上给假让阿炳快快回去把阿红请来加入戏班。
阿炳因为从小一直跟阿红在一起长大,还未曾分离过,所以,一连十多天没见阿红,就想着阿红想得晚上睡不着觉。所以,一听说老板急着让他回去请阿红入戏班,就高兴得不得了,当天晚上就乘船赶了回来。想着,马上就能带着阿红出来,在戏班里一起演唱生活,阿炳就觉得眼前这天地是那样地明朗宽广,就连走路的步子也都觉得格外地轻盈爽快。
当他一路快步赶到阿红家门前,见门上锁着,就来到翠花嫂家问阿红哪里去了。翠花见到阿炳,就责怪阿炳怎么现在才回来。阿炳说戏班连日巡回演出,一直没有空闲。可翠花嫂却说阿红已经嫁人了。阿炳一听这话,犹如五雷轰顶,差点要晕旋过去。
翠花嫂给阿炳泡了杯茶,接着又说,“你走后没几天,就从吴家村那边来了一条很大的船。船上张灯结彩,坐着一班吹吹打打的乐人和一些男人。船一停下来,就见阿红爹出来把那人迎进了屋里,不一会,就见那些男人架着哭成泪人的阿红上了船。听说那男人姓吴,是吴家村有名的财主,在扬州和上海都开有店铺。”
阿炳双手抱头,欲哭无泪,只觉得自己正在跌进无底的深涯之中。但他不想就此认命,他要找阿叔讨个事理公道。这样想着,他便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着门外走去。翠花嫂怕他一时冲动惹出大祸,就追出门外,拉住阿炳的胳膊说,“你这是去干嘛?”阿炳用力把翠花嫂的手甩开,说了声,“我去找阿叔问话去。”说着,便朝着桃红院走去。
桃红院在街道码头的旁边,几步路就走到了。阿炳刚一进门,就被几个花枝招展散发着浓艳香气的女人给纠住了。她们一边娇声娇气叫着他阿炳哥,一边把胳膊往他的肩膀上搭着。阿炳怒不可遏,便大喊一声,“都给我闪开!”吓得那几个女人赶忙躲开了老远。于是,两个痞里痞气的男人就一起朝他走了过来,拦住了他,说,“阿炳,你想干嘛?到这里来就要懂得这里的规矩。不然,我们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阿炳知道这些人都是这里的打手,心狠手毒,没人敢惹,所以,不想搭理他们,就说,“我有急事,要找阿叔。”那人一听这话,就说,“你阿叔在楼上翠莲那屋里。”阿炳二话没说,就朝着楼上快步走去。上到二楼,就见每个房间门前都着牌子,上面写着窑姐的名字。阿炳找到翠莲的门前,一敲门,里面就传出女人的问话,“谁呀?”阿炳不答话,还是一个劲地敲着门。
一会,一位三十来岁的妖艳女人开了门,伸出头来,问阿炳有何事。阿炳没有答话,就用力推开了门,进到了屋里。阿红爹正坐在床上的小桌边,桌上摆着两个酒杯和一瓶酒,还放着一些炒菜。阿红叔端着一杯酒正要往下喝,见阿炳一脸怒色地闯了进来,吓得脸色都变了,就问阿炳,“你来干嘛?”阿炳冲到阿叔面前,咬牙切齿地问道,“阿红在哪?”阿叔支唔了几下,笑着说,“她去她姨妈家了,明天一早就回来。”阿炳说,“胡说,阿红让你卖给了姓吴的财主做小老婆了。”
阿红爹身子哆嗦了一下,但他还是镇静着说,“那哪是我逼她卖她,是她自己要嫁给人家的。咋了,这事是我们家的事,跟你有啥关系?”阿炳气得身子都要颤抖起来,说,“我和阿红的亲事是你跟我爹早就定下的,你怎么能随便赖帐?”阿红爹哼哼一笑,说,“那事我只不过是跟你爹说个笑话,你爹都没当真,你道当起真来。再说,我把阿红许给你,你能让她富贵荣华吃穿不愁吗?”
听着这话,阿炳觉得肺都要气炸了,看阿叔这副小人作派,就恨不能扑过去照他脸上猛砸几拳。可是,这时,翠莲已经把那两个打手叫了过来。打手们见阿炳是来找人闹事的,便不由分说就扯着阿炳的领口,连拉带推地就把阿炳推出了大门外面,还警告着他说,再见他进来,就把他的腿打断。
第533章二泉映月6.被人殴打
二泉映月(短篇小说)张宝同
晚上,阿炳只得在鞋匠杨老倌那暂住一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杨老倌劝着阿炳说,“阿红已经嫁人,嫁出的人就等于泼出的水,没法收回了。”并让阿炳把事情想开一些。可是,阿炳说阿红是被人强抢走的,他不能就此罢休。
第二天一早,阿炳就背着二胡,沿着河道边的小路来到了离小镇二十里外的吴家村。吴家村是个挺大的村子,离村老远就能看到村前立着一户白墙高房的深宅大院。门旁两边立卧两头巨大的怒目石狮,门前是一片很大的空地,空地边上有一池很大的池塘。池塘边上有一个女人正在洗着一大堆的衣裳。
阿炳就问女人这大院里住的可是吴家。女人是吴家的佣人,听阿炳打听东家,又见阿炳穿着一身旧衣,就问阿炳要有何事。阿炳说他有个妹妹叫阿红,被吴家强抢为妾,他要找吴家说理,要他们把阿红放了。女佣人说,“吴家是新来了个叫阿红的小姨太,可那是人家花了许多钱明媒正娶过来的,哪是强抢过来的。”阿炳说,“阿红从小就跟我是定过亲的,可是,她爹为了钱,硬是把她卖给了吴家。阿红她本人根本不愿意,是哭着闹着让吴家派人架着带来的,清宁镇的人都知道这事。”女佣人一听这话,也不便多说,就说,“这事我不晓得,有啥事你找东家去。”然后,便继续洗着衣服。
阿炳就走到那扇大门前,拍了拍门,从里面出来个男人,见阿炳手里拿着把二胡,就说,“你来干嘛?”阿炳说,“我来找阿红。”那人用疑惑的神色看着阿炳,说,“这里哪有叫阿红的人。”这时,那个在塘边洗衣的女佣回道,“就是老爷新娶的四姨太。”那男人一听,口气马上就变了,问道,“你找她干嘛?”阿炳说,“她是我妹子。”那人让阿炳在门前等着,进到院里通报去了。
不一会,那中年男人回来了,对阿炳恶狠狠地喝道,“四姨太就没有个兄弟,你到底是啥人?”说着,便把阿炳用力往门外推去,并威胁着说,“快快走开。”阿炳说,“我不走,不见到阿红,我就不走。”那人说,“你敢不走?那好,你就呆在这。”说着,便打了声口哨。随后,便见一条很大的黄狗,猛然地从院里窜了出来,朝着阿炳扑咬过去。阿炳慌忙用二胡一挡,没有被狗咬住,却被狗一下扑倒在地。当那只狗再次要朝他扑来时,他一手撑着地,一手用二胡用力朝狗的头部用力砸去。狗惨叫了一声,夹着尾巴边叫边跑了。
那中个男人见阿炳把狗打伤了,便走过来,照着阿炳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把阿炳打得鼻青脸肿昏天黑地,半天没从地上爬起来。当阿炳喘着粗气从地上坐起来时,那扇大门已经关住了。这时,那个洗衣服的女佣走了过来,对阿炳说,“你这人怎么就不看看这是谁家的府上,就敢来这招惹。你还是快快地放聪明些,早点离开这里,别让人抓起来,再打上个半死不活。”
可阿炳昂着头,咬着牙,擦了擦流出的鼻血和身上的泥土,端坐起来,做出一副宁折不弯不肯屈服的样子,用二胡拉起了一曲英勇悲壮坚强不曲的曲子。他想只要阿红听到这支曲子就会出来见他。然后,他就能有机会对阿红说话,让阿红瞅空出逃,这样,他就能带着阿红远走高飞,远远地离开这里。
正值中午时分,太阳很热。见有人在吴家大院门前拉二胡,就有不少的人朝这里围观过来。吴家也许是怕失脸面丢门风,就派出几个男人过来气势汹汹的要赶阿炳。可见阿炳摆出一副固执倔强和不屈不挠的架式,而且旁边又站着许多围观的村民,也就没好再动手,只得把大门一关,再也不出来了。
可是,阿炳一直都在拉着那支曲子,一身的泥土,满脸的血迹,神情坚毅而固执,老半天时间一动不动地坐在太阳地上,也不知日晒饥渴,围观的人就以为他是神经受了刺激,所以,也就渐渐地对他失去了兴趣,慢慢地散去忙自家的事情去了。
阿炳因从早上起来就急着往这里赶路,一直没有吃饭,被人一顿毒打,又被太阳这么一晒,到了下午日头最甚时,就觉得又饥又渴,疲惫不堪,眼花头晕,浑身无力,人象是要晕倒休克似地,就倒在了地上。在地上一躺,阿炳很快就睡着了。迷迷糊糊地睡了好一会,醒来时,阿炳感觉好了一些。于是,他就坐了起来,又开始拉起了二胡。
他一直这样地拉着,但还是未见阿红出来。一直到太阳偏西时,那扇大门终于咯吱一声打开了,出来的还是那位洗衣的女佣。只见那位女佣走到阿炳面前,对阿炳说,“这位兄弟,你就是在这里坐到明天早上都没用,四姨太让老爷一大早就带到杭州游湖去了。”
阿炳不知这女人是在跟他说实话,还是在有意要骗他快快离开,就说,“这话当真?”女人说,“要是不当真,四姨太也不聋,还能听不到你这胡琴?”阿炳很失望地朝着大门那边望了一会,就问那女人阿红啥时才能回来。女人说至少三五天以后才能回来。接着,她又对阿炳说,“四姨太已经成了人家的人了,你现在说啥都没用了。天不早了,你还是赶快回去吧。”阿炳长叹了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支撑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朝着回城的路上走去。
第533章二泉映月7.中秋夜晚
二泉映月(短篇小说)张宝同
阿炳在钉鞋的杨老倌那住过三五天,就又带着二胡来到了吴家的门前,可是,他刚坐在人家门前拉起二胡,那个洗衣的女佣就出来了,见四周没人,就对阿炳说,“这位兄弟,四姨太跟老爷在上海住下了,不知啥时才能回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你别死心眼再等了。”阿炳一听就懵住了,因为他知道时间一久,人心就会慢慢地变了。可是,阿红不在,他也没有办法,只好怀着伤心失望的心情朝回走。
阿炳回到镇上,收拾了下行装,一刻未停,就来到码头乘船赶往扬州。可是,等他赶到扬州时,戏班已经在前两天就离开了,不知去了何处。阿炳没法,就只好再乘船返回。
失去了阿红,又离开了戏班,一下子让阿炳陷入了困境。为了发泄心中的苦闷,他一连几天独自地坐在运河边上,不停地拉着二胡,抒发着心中那种愤世疾俗的激越与悲哀。因为这已是他生活和生命最重要的支撑。
阿炳继续带着二胡、琵琶和竹笛进到梅园茶社里演奏。但没有阿红的演唱,卖艺演唱的内容就少去了许多的内容。所以,夜里来听曲和看戏的人远不如从前那般光景。听曲的人少了,茶社的生意就受到影响。茶社的老板就不能不再想别的办法招徕生意。
这天下午,阿炳正在跟杨老倌下棋,茶社老板就派人来通知阿炳,说从苏州来了个唱评弹的戏班要在茶社里演出,让他晚上不用再去茶社演出了。
不在梅园茶社里演奏,阿炳就到别的小茶馆里演奏。可是,由于梅园茶社的戏班演出火爆,人们都去了梅园,很少有人来这种生意清淡的小茶馆。使得阿炳的演出很受影响,有时一连几个晚上几乎没什么收入。
那天,阿炳去了趟梅园茶社看人家戏班演唱。戏班算不上什么正经戏班,演艺的水平也不咋高,但人家说唱的曲调和演唱的戏子却很能迎合观众。特别是那些演唱的女人不但年轻漂亮,娇娇滴滴,而且应对混皮的无理取闹却是嘻嘻哈哈,亲亲热热,显得十分地从容和大方。由于晚上去梅园茶社的人很多,所以,有时去晚了连座位都占不到。阿炳这才意识到实际上人们来这种并不是来欣赏戏曲音乐的,不过是想寻乐罢了。
到了仲秋夜晚,有钱人家都喜欢附庸风雅,摆弄些风情和雅致,在自家大院里摆上一个大四方桌,放上些精致的月饼和茶点,一家人围坐在桌边,听着歌曲音乐,看着一轮圆月升上夜空,感受着仲秋之夜的诗情和浪漫。所以,每到这时,演唱拉琴的艺人早早地被人请去助兴。
阿炳是被人请到了一个做食盐生意的大富商家中。在人家吃过晚饭,天色就已经黑了下来。阿炳带着二胡、琵琶和竹笛来到后院中的假山林边时,已有一些男仆和女佣坐在长凳上等着听曲。于是,阿炳坐在为他摆放的一把椅子上,开始调琴试弦,然后,便开始演练一些曲子。
一会,老爷被一帮姨太太簇拥着从小楼那边走来。大家都慌忙起身恭敬相迎。那老爷五十岁上下,一身肥膘,走起路来都摇摇晃晃,支着个拐棍,走到桌前费力地往太师椅上一坐,说了声,“大家都坐。”于是,跟在后面的那六七个姨太太按着秩序在老爷两边坐下。
等大家坐下,老爷就对阿炳说,“听说你被人称为买唱艺人中的小天师,今天就把你拿手的曲子都亮亮,让我听听。”阿炳点了点头,就开始用竹笛吹起了《平湖秋月》。但是,未等一曲奏完,紧贴着老爷身边的那个花枝招展年轻娇贵的小姨太便对阿炳十分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停下停下,吹的是啥曲子,好没意思。”
阿炳并不只是把演奏当成挣钱和谋生的方式,同时,他觉得演奏乐曲本身就是一种心灵的陶治和情绪的享受。所以,他演奏每支乐曲都总是全身心地投入尽情地发挥,力争把最美的音乐献给听众。所以,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被人指使被人打断,让他觉得自己就跟被人使唤的仆人一样。但他知道自己是让人家请来的,人家的话不能不听,虽说心里不乐,但还是把笛子从嘴边拿开,等着人家发话。
那个小姨太站起身来,指手划脚地对阿炳说,“你吹我唱那支《等冤家一句话》”阿炳过去听别人唱过这支曲,但印象不深,而且,他也觉得演奏这种曲子是对自己人格的一种贬低,所以,就推脱着说,“这曲子我不熟,不会。”可那小姨太却说,“亏你还是演艺的,连这种曲子都不会。来,让俺教你。俺先唱一遍,你跟着伴奏。”说着,便唱起了,“但等冤家一句话,或是疼俺,或是疼她。要疼俺,就该说句知心话;要疼她,咱俩趁早就丢开罢。拍拍良心量量你自家,为什么一条肠子在两下里挂?劝情郎,从今以后疼奴罢。”
可等她唱完,见阿炳并没反应,就用自得和教训的口气对阿炳说,“告诉你吧,俺过去也是演唱买艺的,你要是在扬州城提起俺杨小娟的名字,没有人不知道的。听说你也是无锡城中有名的艺人,怎么连别人喜欢听啥样的曲子,不喜欢听啥样的曲子都不知道。”
说着,又唱起了,“五更里,天将明,街上人声闹哄哄。叫声情郎快快起,外人闻知了不成。不要慌,不要忙,不要错穿奴衣裳。奴的衣裳红挽绣,哥哥衣裳袖儿长。休要慌,休要忙,手扯手儿送情郎。送郎送在小河旁,两泪汪汪告情郎。今日为你打一顿,明日为你骂一场。打奴骂奴皆为你,舍了皮肉舍不得郎。送郎送到御园边,腰间取出两串钱。一串与你雇驴骑,一串与你作盘缠。送郎送到玉桥头,手扶栏杆望水流。水流千遭归大海,露水夫妻不到头。送郎送到十字坡,再送几里也不多。路上若有人盘问,就说妹妹送哥哥。送郎送到要起程,咱二人何日再相逢?二人要得重相逢,等到来年二月中。”
那姨太刚一唱完,老爷就说,“阿炳呀,不是我说你的,你那些曲子都老掉牙了,没人爱听了。你为什么不放聪明点,学机灵点,演唱些荤酸小曲,又轻松又挣钱。”可阿炳却说,“那种曲子我不喜欢。”老爷说,“你喜欢不喜欢不要紧,要紧是要别人喜欢。光你自己喜欢有啥用,让别人喜欢了你才能挣到钱。”
那姨太也说,“卖艺就跟做生意一样,啥能买钱啥就是好货。这点你还不懂?不瞒你说,俺过去在扬州,哪天不挣两三元钱?这些钱就是让有些人一个月都挣不来。”
老爷见阿炳不吭声了,就对阿炳说,“好了好了,不说了,你继续给大家演奏。不过,不要再摆弄那些老掉牙的东西。”阿炳却说,“那不是老掉牙的东西,那是千古绝唱,艺术珍品。”可老爷还是摆了摆手,说,“什么千古绝唱艺术珍品,我说是老掉牙就是老掉牙。”
被主家这么一说,那些让阿炳视为珍宝的古曲经典好象一下成了分文不值的老掉牙,而那些被他看作是男盗女娼偷鸡摸狗的庸俗低下的糜欢之曲却成了茶余饭后的时尚,这简直是对艺术的戏弄和亵渎。但是,他还是忍着羞辱,用二胡拉起了江南小调《茉莉花》。一曲刚完,老爷实在是不耐烦了,对阿炳说,“阿炳呀,你难道真地就一点都不会演些让人觉得快活有趣的曲子?比如说《你没男人我没妻》或是《满肚相思谁见怜》。这些曲子恐怕连一般的乡姑阿妹都会唱上几段。你就把这些曲子给咱多来上几段。”
阿炳本来就对主家的人随便打断和指使他感到恼怒,但他不管咋说还是忍住了,现在又见老爷非要他演奏那些他根本就不喜欢的曲子,就觉得自己象个被人家雇用来的佣人似地被使来唤去的,所以,就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马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躁怒的口气对老爷说,“你说的那些曲子我全都不会,也不喜欢。你们还是另求他人去吧。”说着,便拿起身边放着的琵琶和竹笛,钱也不要,就大摇大摆地朝着门外起去。身后,就听老爷气急败坏地骂着,“你这个不识抬举的东西。”
第534章二泉映月8.阿红她爹
二泉映月(短篇小说)张宝同
由于阿炳的固执与倔强,得罪了不少的茶社老板和有钱人,所以,也就没人再请他演奏卖艺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没人请他,他也就没了生活的来源。于是,他就只好回到了父亲原先所在的雷尊殿暂切栖身。王道长过去是父亲的徒弟,见阿炳穷困潦倒无依无靠,就在寺里给他腾出了一间小屋让阿炳居住。
雷尊殿是家道教场所,寺殿陈旧,少有来人,所以,很少能得到外人的接济和资助,寺里的生活来源主要依靠的是寺庙旁边的那几亩水田。所以,寺庙里的生活清苦且贫穷。但寺庙里的生活道也清静,少有喧扰。干完活,吃过饭,便可以坐在寺庙前的大树下拉琴弹曲,引思怀想,日子道也过得平静无忧。
可是,就在这年的秋末冬初之季的一天,阿炳突然患上了一种眼病。眼睛又红又肿,流泪不止。因寺庙里没钱,所以,眼病也一直没得到医治。后来,红肿消褪,但却留下了近视怕光和见风流泪的后遗症,稍不注意,一感冒受寒或是劳累过度就要犯病。一犯起病来,眼睛就难受得睁不开眼,去了几家医院都没治好。
本来,雷尊殿里只有王道长和阿炳两人。王道长年岁已高,身体虚弱,干不了太多的重活,可现在,阿炳又病,严重起来有时连眼睛都睁不开,所以,这样一来,地里的活就受到了影响。地里的活没人干,收成就不好,到了来年,生活就没了着落。没法,他们就只能靠着变卖寺庙里的财物勉强度日。
但是,这样的日子并不能长久。寺庙里的财物很快就被变卖一空,王道长见生计无路,便抽身离去,到别的寺庙里寻找活路去了。阿炳也在寺庙里呆不下去了,便拿起二胡、琵琶和笛子走出道门,开始了走街串巷的卖艺生涯。
阿炳又回到了清宁街。清宁街依旧,但阿炳却已是今不如昔。虽然离开清宁街才只有三年五载,但他却已是风霜满面,末老先衰,头发杂乱,胡须邋遢,特别是他的眼疾时常犯病,而且越来越重,有时严重起来,眼睛只能眯着,很难睁开。他穿着一身脏旧而宽大的长褂,坐在街口的空地上,用二胡反复拉着那支《夕阳古道》的曲子。有些清闲无事的人听到他的曲子,就走到他的面前,听过曲子,高兴了就往他的毡帽里丢去一分钱。听到有人丢钱的声音,他就很感激地向人家躬下身,说句感谢的话,然后,继续拉着二胡。
这天,他刚坐在街口上不一会,就有人过来嫌他拉琴打扰,要撵他走。他没法就起身要走。这时,钉鞋的杨老倌正好从街道那边走来,见有人在撵阿炳,就赶忙过来,拍了拍阿炳的肩膀,说,“阿炳,还真是你。”阿炳一见是杨老倌,就说,“我刚才去你那街口找你,见你不在,说你已经搬走了。”杨老倌说,“我现在不钉鞋了,在西街口那边开了家小铺子。刚吃了点饭,从饭馆里出来,就听见有人拉琴。就觉得这琴声很熟,象是你拉的。所以,就过来看看。没想还真的是你。”然后,就端详着阿炳,皱着眉头说,“阿炳,你是怎么了?混成了这种模样?”
阿炳就把自己害病和离开雷尊殿的事给杨老倌说了一遍。杨老倌知道阿炳还没吃饭,就把阿炳拉到饭馆里吃饭。然后,就让阿炳坐在自己铺子门前拉琴卖艺。但杨老倌的铺子很小很偏,周围住的也都是些穷人。穷人虽然也喜欢听曲,但手里却是没钱。所以,阿炳就不能老是呆在这里守株待兔。而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坐在小镇街头的码头路边上。这里的人很多,有钱人也很多,说不准哪个人一高兴,就会朝他的帽子里丢进几个银钱或铜板,够他吃住生活好些天。
白天出外演奏卖艺,日子也算是充实而忙碌,但晚上回到屋里,睡在床上,往事便不堪回首地浮现眼前,阿红一去几年无信讯,不知是阿红过上了富贵日子把他忘了,还是她被人关在深宅大院之中,出入不便身不由已,至今不能回来看他一面。听杨老倌说,小镇里有人在吴家那边住,说阿红掉进了富窝里,成天被老爷宠着爱着,脸也白了,人也艳了,今天让老爷带着去扬州,明天让老爷带着去上海,啥样的光景没见过,啥样的福份没享过。所以,他就想阿红会不会是嫌贫爱富乐不思蜀了。但他又觉得阿红根本就不是那种人,她准是被人看着护着,没有随意出入往来的自由。
这让他想起了他们清明前那天一起去小灵山求灵许愿的情景。他觉得阿红根本就不是那种贪图富贵负情忘义的人。她肯定是被人家锁在深宅大院里,或是带到了他乡异地,被人看着护着,行动不便身不由已。他可以想像得出那种被人幽禁般的日子实际上是很可怜很可悲的,可是,他却不知道她身在何地,也没有办法去解救她。
怀念和思恋阿红几乎成了他夜间和闲时的一种排遣方式,成了他受苦受难的一种心灵的慰藉。苦闷和孤寂之时,他便来到漫漫长夜下,坐在河边,望着渐渐远去的明月,不住地用二胡倾述着心中的那份无边的惆怅和愁苦,极度之时,泪水便禁不住地泉涌而出。
尽管他对阿红苦思苦恋,但真地让他与阿红相见,他不知自己是否真有这样的勇气,因为他已不是从前那个阿炳了。这几年的风霜雨雪已让他饱经苍桑未老先衰,完全变成了一副叫花子模样,特别是那可怕的眼病一直在无情地摧残着他,使他处在半失明状态。他真不敢想像,阿红要是见了他,会是怎样的感受怎样的表情。
他日夜惦记思念着阿红,但他却又害怕见到阿红,所以,他也就没再去过吴家村。而且,他也知道去了那里也见不到阿红。因为老是思念着阿红,过去他们在一起时的生活情景就成了他心目中最美好的回忆。这天下午,他从运河码头那边卖艺回来,路过清宁街那个小阁楼门前时,不禁怅然驻步。这门前的一切都还和过去一样,让人看着,就有种置身往事的感觉。
这时,门开了。可是,出来的人不是身穿红衣张着笑脸的阿红,而是个年过半百衣着讲究的老妇人。老妇人从屋里出来,见阿炳站在门前呆呆地发愣,就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阿炳,问他是找谁的。他赶忙摇摇头,说不找谁。说着,便朝着街里走去。
走过街口,翻过小桥,来到了翠花嫂的家里。翠花见阿炳这副模样,就吃惊地说,“阿炳啊,你怎么混得跟叫花子一样了?”阿炳心酸地叹了口气,说,“害眼害得,治不好,没办法。”然后,就向翠花嫂打听阿红的事情。翠花嫂对阿炳说,“阿红去年过年时回来过一次,问你过得怎样,还说她对不起你,要你不要记恨她。”
阿炳沉默许久,又问阿叔是不是已经不在这里住了。翠花嫂说自从把阿红嫁到吴家后,阿红爹几乎整天都住在桃红院,很少回过家。手里的钱很快就花完了,还借了人家不少的钱,又还不起,就把房子押给了人家。听说现在人得了痨病,住在河边一个废弃的破船里,整天地咳嗽吐血,没人管没人问的,听说活不了几天了。说着,便长叹一声说,“这都是报应。”
阿炳离开翠花嫂家后,就朝着码头那边走去。站在码头的高处朝河边一眼望去,就见在离码头较远的河边沙滩上停放着几只破船。那些船实在是太破太旧了,破旧得已经没法再在河里行走了,所以,早就被船主废弃不用了,只供那些从外地来这讨荒要饭的叫花子们做为栖身之地。阿炳走到一只破船跟前,见一个头发蓬乱,满面乌黑的孩子正在沙滩上玩沙子,就问那孩子知道不知道这里住着一个老人。那孩子马上就指着那只最破最烂的小船反问道他说,是不是那个欠了人家很多债的人。
进到小船里,四处透风漏雨的船舱里铺着半块破烂不堪的凉席,一个瘦骨嶙峋,骨瘦如柴的小老头半死不活地偎缩在里面,旁边放着一个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罐头盒和一个肮脏不堪的磁碗。罐头盒里有一些水,而那个磁碗里放着一个长着绿霉的馒头。
他朝着那人叫了声,“阿叔。”那人微微地动了动身子,声音十分微弱地回了声,“是阿炳吧?”阿炳马上蹲在老人面前,大声地回道,“我是阿炳。”老人显出了高兴,象是要说什么,但是不等说话,便急剧地咳嗽起来,而且,是上气不接下气。
阿炳就对老人说,“阿叔,我带你回家去。”老人剧烈地咳嗽完,费劲地说,“去哪?哪里还有家呀?”可是,阿炳还是费劲地把老人背起,朝着阳光灿灿的街道那边走去。阿炳把老人背到自己租赁的一间小屋里,把老人放在了自己的小床上,然后,就开始生火做饭。
吃过饭后,天色就黑了下来,阿炳就坐在门前拉起了二胡。二胡的乐声悲情幽乱,老人听着听着,就把阿炳叫到了跟前,对阿炳说,“我不行了,活不了几天了,你去把阿红叫回来,让我再见上一眼。”
阿炳第二天一早,就乘船赶往吴家村。来到吴家的深宅大院门前,阿炳就用力地敲门。门开了,那个当管家的人开了门,一见是阿炳,就赶着他说,“怎么,又想来这捣乱?快快走开,不然,我可要放狗咬你了。”阿炳马上用解释和恳求的口气说,“阿红她爹快不行了,想让阿红回去看上一眼。”
可那管家却说,“四姨太不在家,”然后,一下把阿炳推倒在地,关住了大门。阿炳从地上爬起,边喊着边用力砸着大门,可是,里面却一点反应都没有。阿炳没法,就只好往回走。
回到自己住的小屋里,阿炳只能对阿叔说阿红去了外地,一时联系不上,没法回来。阿叔仰天长叹不止,愧愧地对阿炳说,“我真晕头,不该把阿红嫁到吴家。有钱人家根本就不把咱穷人看在眼里。”可是,阿炳心想他醒悟得太晚了。两天后早上,老人就咽了气。阿炳借钱买了口棺材,雇了几个人把老人安葬在埋葬着父亲的那片坟地里。
第535章二泉映月9.陌生贵妇
二泉映月(短篇小说)张宝同
为了安葬阿叔,阿炳背了许多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为了还债,阿炳只得早出晚归,整日奔波。仲秋前后正是惠山游人最盛之时,文人雅士和高官贵人都喜欢来惠山寻幽览胜,做逍遥游。惠山古称华山、历山或是西神山,唐代以后始称惠山,或作慧山。山有九峰,蜿蜒若龙,故又称九龙山。主峰高三百二十八米,四周连绵二十多公里,以泉水著名,有惠山泉和龙眼泉等十余处,俗称惠泉山。
惠山泉即为天下第二泉,又名陆子泉,相传由唐代陆羽品题而得名,开凿于唐大历元年(公元766年)至十二年。水质甘香重滑,唐人以其宜茶,品为天下第二。宋徽宗时且成为宫廷贡品。惠山泉分上池、中池和下池,上池水质最好。惠山泉不但以宜茶甘香而享誉四方,而且,还以冷泉映月而名扬遐迩。每当入秋天凉,夜色将深之时,一弯新月映入泉中,泉月相溶,玉骨冰魂。此情此景,常能发人之深省,心怀清明之高洁。
游人们饱览过九龙山景,必会来到惠山泉边,坐在小亭门前,听着民间歌乐,品饮着二泉茶水。阿炳就是被请来为游客们演奏乐曲的。每天早上九时,他就坐在二泉茶社的门前,开始为游客们用二胡和琵琶演奏《寒春风曲》、《听松》、《昭君出塞》和《大浪淘沙》等曲目。中午抽空吃个烧饼,然后,就一直忙到傍晚时分,有时,游客要看冷泉映月,他就一直要陪到夜里。尽管很忙,有时连饭都顾不得吃,但他觉得很充实,而且,钱也挣得不少,很快就能把欠债还清。
这天夜里,阿炳一时情动而夜不能寐,就拿着二胡从自己住着的小屋里出来,来到被称为天下第二泉的惠山泉边。此时,秋凉风清,夜空明静,一轮明月从东山升起,越过林间屋檐,将清明安宁的月光投入泉中,映出着一片似梦似幻的沉静与迷离。他望着这泉中之月,凝视遐想,一股激情涌向心头,于是,他禁不住地拉起了手中的二胡,用委婉激昂的琴声叙述起那心酸而美好的往事。
他不知道自己拉的是什么曲子,只觉得这曲子凄恻悠长,闻之断肠,就象是一个坚忍而执著的乐人在倾诉着自己悲惨的人生。他被自己拉的曲子深深地感动着,激励着,一股从未有过的激情和冲动驱使着他一遍接着一遍不停着拉着这支曲子。仿佛他一停下,那种激忿而美好的情绪与遐想便会随之消失,会让他重新再回到那种独寂而清冷的现实之中。
所以,他不停地拉着,一遍接着一遍地拉着,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寒冷,忘记了所有的一切。他就这样拉着拉着,直到整个身心交瘁力不可支地倒在了地上。
之后,他得了场大病,浑身发冷,身体发虚,头晕咳嗽,痰中带血,走起路来都觉得虚弱无力,特别是他的眼病又再次发作,又无钱医治,所以,炎症一直不消,视力急剧下降,几近失明。茶馆的老板见他身心靡顿,整日呵嗽,怕他害的是痨病,影响自己的生意,加之此时秋深气凉,游人渐稀,就把他给辞了。于是,他不得不支着拐棍走街窜巷,四处流浪,继续靠卖艺求生。
他戴着一顶毡帽,穿着那身常年不换的灰布长褂,象是怕冷似地,他的身子总是屈躬弯缩着,走起路步履蹭跚摆晃不稳,给人一种弱不经风的感觉。他满目苍桑,眉头紧蹙,走到哪里,就找个地方一坐,便开始屏气凝神,如泣如诉地拉着那支断肠依心的曲子。
听到他的曲子,那些贫困市民和工人就朝他围拢过来,坐在旁边,吸着旱烟,扶着腮膀,一遍遍地从阿炳的悲曲中感触着生活的艰辛与悲凉。这些市民和工人都是穷人,他们喜欢听阿炳的曲子,但他们也是穷困拮据,饥寒窘迫,实在是拿不出几个钱来给阿炳。但不管别人给钱多少,阿炳总是不停地拉着二胡,或是弹着琵琶,把自己从父亲那学来的和自己自学的曲子一一地演奏。而那支被他称为依心曲或是自来腔的曲子,可谓是阿炳最得意最珍爱的曲子,也可以说是他悲惨人生的自述与写照,所以,在演奏这支曲子时,他总是满怀着激奋与深情,用自己最精致最纯熟的演奏技巧,把心中那种强烈的忿愤和不屈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所以,这支依心曲也就成了市民和工人们最喜爱的曲子。
这天傍晚,阿炳从清宁小镇码头上卖艺回来,吃过晚饭,就坐在小屋的门前歇着。小屋门前是古老的运河,阳春三月,雨后天晴,水气清清,可以听到渔舟唱晚和春江花月的歌声。也许是以乐为生,或是双目失明,阿炳每听到这种歌声,就会心潮起伏,浮想联翩,就会把那乐声和歌声跟他和阿红联想在一起,是啊,那时,每至傍晚,他和阿红或是出外卖艺,或是一边拉琴唱歌,一边驾舟暮游,那种情景现在想起来该是何等的美妙。可是,那种美妙的情景只能是远去的黄鹤一去不返了。
这时,有人敲门。阿炳把门打开,房东男人进来,说从外地来了一个贵妇人想听他拉琴。阿炳就点着了灯,问那贵妇人想听啥曲子。可不等那妇人答话,房东男人就说,“夫人说就想听听你那支用二胡曲拉的《依心曲》。”阿炳觉得人家贵妇人是专门找上门来听他演奏的,自然就把事情看得很重。他拿起二胡,调试了一下音质,然后,就屏气凝神地拉了起来。
这是他拉这支曲子拉得最好的一次,泉清月明,往事久远,命运的忧伤和无边的愁绪正在心中聚消离散,如烟如缕。此时的他已不是现实中的他,而是那个重新回到久远往事中的他,回到美好诗境中的他。在这美好的回忆和想往中,他看到自己和阿红一起变成董永和七仙女,在一个遥远而安宁的山林里过着平静美好的生活。
不知何时,他听到有人抽泣的声音,这声音很轻很低,象是从天籁中传来,又象是从身边的地方传来。但是,他知道这是对面听曲的那个贵妇人在抽泣,尽管他已是双目失明,眼看不见,但他却能十分清楚地感觉到。他不禁在想这个贵妇人兴许也是穷苦出身,或是也有过与他相同的悲惨经历,要不,她不会这样心酸悲伤。于是,他便越发地激奋起来,加力地进行重复和渲染,把那种激昂和愤忿的情绪一次次地推向**。
也许是弦线太脆,或许是用力过大,琴弦终于在一曲结尾的**之中突然绷断。久久的沉寂中,他听到妇人已是泣不成声,不停地用手帕擦着眼睛。本来,他还想重新换上根琴弦,再继续为贵妇人演奏,可是,却听那妇人从椅上站立起来,把一堆银元放在了旁边的桌上,然后,长叹一声,走出了小屋。
妇人走后,阿炳就把断去的琴弦换了下来。不一会,屋东男人送走了妇人,回到了小屋,就用惊讶的口气对阿炳说,“阿炳呀,你今天可是遇到了观音菩萨了。你给人家拉了一支曲子,人家就给你了十个大洋。”阿炳并没有因此而大喜,反觉得他只给人家演奏了一支曲子,就收了人家这多的钱,觉得受之有愧,就说,“我不能收人家这多的钱,阿福,我最多只能收人家一元钱,其余的钱你赶快帮我还给人家。”可阿福却说,“你没见人家夫人一看就是个大户人家的贵人,哪还把这点钱放在眼里。”
说着说着,阿福就说,“阿炳呀,我咋觉得这夫人好面熟,就是一时想不起在啥地方见过。”阿炳一听这话,就突然问道,“会不会是阿红?”因为他想除了阿红,不会有哪个女人会专门来听他拉琴,而且一下就给他留下这多的钱。阿福说,“对了,就是阿红,没错。”阿炳就说,“她的钱我就更不能要了,她去哪了?”阿福说,“我把她送到街口,她挡了个黄包车,说是让人给她送到码头客站,大概是要乘船赶往外地。”
阿炳二话没说,就把那些钱装进口袋,连手里的二胡都没顾得放在桌上,就快步地朝码头赶去。可是,当他赶到河边的码头上时,就听到一只小客轮发出两三声呜呜的声音,已经离开了岸边。阿炳就朝着离岸的客船高声呼喊着,“阿红阿红”。但是,他却始终没有听到阿红的回声。
他马上就意识到阿红已是贵妇人了,不能再象过去那样回应他了,就仰天长叹一声,然后,坐在码头上的搭板上,对着茫茫夜色和悠悠春水一遍接着一遍地拉着那支《依心曲》,直到夜色沉静,客船远去。
第536章二泉映月10.逃亡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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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有钱的人来说,天日时光可谓是富贵清闲;可对穷人来说,每一天都是在穷困与忧愁中熬煎度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阿炳依然整日流浪奔走在无锡的大街小巷里拉琴卖艺,但随着年岁的增大和体质的衰弱,生活的光景却是一年不比一年。一次,他在大街上行走,让一辆飞奔的黄包车撞了个人仰马翻,让人抬回了家中,一连几天都没能下床。可是为了看病和吃饭,不等伤病康复,他就强行下了床,掷着拐棍走街穿巷卖艺挣钱。可是,祸不单行,没过几天,他在郊边的小巷里行走时,一脚踩空,跌在了路边的水沟里面,不但弄得满身污水,而且,腰部也给扭伤了。有钱人伤了病了,总是要花大价钱请最好的医治,可是,没钱的人伤了病了,就只能像伤了病了的小狗那样,不声不响地躲在个没人管没人问的地方躺上一段时间。阿炳就是这样,他无亲无靠,没人疼没人问,只能孤孤单单地躺在床上。但是,孤孤单单地躺在小屋里的日子是很无聊很枯燥的,甚至是很憋闷的,但更重要的是他要挣钱糊口,所以,不等腰伤好转,他支撑着身子拿着二胡出了门。
走出户外,他觉得眼前一片明亮,心情也觉得亮堂多了。他支着拐棍,一步一步地朝着码头那边走去。可是,刚刚走到清宁街头的码头上,就被从刚刚靠岸蜂涌而至的人流和慌乱惊住了。这声音一听就象是逃灾逃难或是躲避战乱的人潮。阿炳顾不得再拉琴卖艺,就抓住个过往行人的衣襟,问道,“出了啥事?”行人说,“日本人杀进南京城了,杀得中国人是血流成河,尸首遍地。”阿炳一惊,又问,“**难道就挡不住?”那人说,“日本人就跟魔鬼一样,成千上万地冲杀而来,**就是挡也挡不住。听说光是被俘的**就有十多万,都被日本人捆着带到郊外的荒岭野地里给活埋了。”阿炳说,“日本人怎么这样恶?”那人说,“可不,日本人比那恶魔野兽还凶,见了女人就强奸,见了男人就砍头,见了房子就烧,见了粮食就抢。南京城那边的人都跑光了,跑不了的人也都让日本人给杀光了。听说日本人很快就要杀过来了,赶快跑吧,不跑就没命了。”那人说着,便匆匆地走了。
阿炳一听这话,也就没有心思再拉琴了,就站在冬日的阳光下,听着行人慌恐吵杂和逃难的声音,他想多听一些有关日本人占领南京城和要打杀过来的消息,可是,消息都是零零散散,断断续续,一点也不详细和完整。这时,一个报童喊叫着,“卖报卖报,日本人血洗南京城,数十万同胞惨遭屠杀。”阿炳马上朝报童喊道,“给我卖张报纸。”报童走了过来,说,“阿炳叔,你又不识字,眼睛又看不见,卖报纸有啥用?”阿炳拿着报纸让报童给他念,可是,报童说他也不识字。没办法,阿炳只得把报纸拿着往回走,想找个识字的文化人或是生意人帮他念念。
走到街中的巷口时,就听杨老倌从远处喊着叫着朝他走来。他问杨老倌有啥事。杨老倌说,“阿炳呀,你整天一人走街穿巷东奔西跑不容易,也该成个家了,好有个女人帮助照应才是。”家这个词对他来说就象是个根本不存在的概念。父亲是个道人,道人是不能结婚的,所以,阿炳只是父亲和母亲的私生子。即使这个没有名份和不被人们承认的家,也是极其短命的。自母亲去世后,这个家就已经残破不全了,再后,父亲也去世了,家也就从此不复存在了。所以,家这个概念对他来说,实在就像是天上的月宫那样可望而不可及。
他以为杨老倌是在跟他逗乐呢,就一本正经说,“啥时间了,日本人就要打过来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杨老倌说,“我哪是在跟你开玩笑?我是在跟我说正事呢。”阿炳还是不相信,说,“我一个又穷又瞎的人,都四十好几的人了,哪还有女人愿意跟着我?只怕那女人也是个瞎子?”杨老倌正正经经地说,“人家女人不聋不瞎,今年也就是四十冒尖,是个正正经经的女人,跟我还沾点亲。家在南京近郊,日本人占领南京后,见人就杀,见房就烧,她家人和房子也都让日本人给杀光烧尽了。幸好她去了外地的娘家,才躲过一难,可是,现在她娘家也让日本人给占住了。她就只好来这投奔我了。可我一个光棍男人,都六十来岁了,屋里就巴掌那么大的地方,咋好让她老是跟着我?你这人老实正派,独单一人,我想不如把她嫁给你,也好帮你照料下生活。”
阿炳一听这话,就赶忙摇头说,“这样的女人,你咋说也该给人家寻个好主家?”杨老倌说,“现在到处都是逃荒避难的,自己还生怕逃不脱跑不及呢,谁还会再给自己找个负担累赘?再说,现在逃难的人那么多,比她年轻比她俊俏的女人多得是,人家好主家能见了年轻漂亮的女人不找,要她这样年老色衰,一身土气的女人?”阿炳思忖了一会,说,“我道没啥,不知人家女人可是情愿?”杨老倌说,“她一个女人家,能躲过日本人的刀枪,就够命大的了,现在逃荒落难都到了这种地步,只要有口饭吃有个住处也就算是心满意足了,还有啥乐意不乐意的。”他见阿炳不吭气了,就说,“事情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去带人。”说着,便朝小巷深处走去。
傍晚,阿炳还象平常一样从外面回来,一进到小院,就感到一股浓浓的温情和诱人的饭香迎面而来,他想是不是自己没有留意误入到别人的院中。是啊,这种充满着居家气息的温情和饭香已经久远得让他记忆模糊依稀溟朦。对一个单身独居的人来说,这种温馨美妙的生活气息总是令人向往令人陶醉,却又是遥不可及。
这时,一个轻柔和善的音调朝他说道,“回来了。”然后,一手接过他手中的二胡,一手牵着他把他引到屋里,坐在小桌前。接着,女人就开始盛饭端菜,摆在他的面前,把一双筷子放在他的手里。虽说阿炳是在自己的家中,却总是觉得是在被一位女人盛情殷勤地款待着。米饭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菜是空心菜,一大碟子,似乎放了许多油,吃在嘴里清香爽口。他觉得这是他吃过的最美味的饭菜。
晚上睡觉时,他把女人搂在怀里,反复地抚摸着感觉着。怎样摸怎样想,都觉得跟他心中阿红不一样。可是,人家是个逃难的女人,都四十来岁的年纪了,咋能跟阿红相比呢?再说,就是阿红,这二十来年没见,少说也有四十出头了。想到这,他不禁感叹一声,便放开女人,倒头睡去。
女人对他十分体贴,害怕他眼瞎出门行路不便,所以,每次阿炳出门,女人就牵领着他。有了女人的照顾,阿炳也觉得自己象变了个人似地,衣装整洁了,身体好多了,神情和精神也饱满多了。他从女人和外面听到许许多多日本人侵占国土烧杀奸掠的残暴罪恶,气愤不已,就把日寇的罪恶编成新闻和唱词,一边拉着二胡,一边被女人牵着在无锡的大街小巷到处演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