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9 化戈为帛
“当一万个真,我的女王。”安娜塔西娅笑道:“只需罗马帝国使节,圣火女祭司阿奇丽娅,能为女主人作证。乃是拥有神之血脉的最后的亚马逊女王,而非外域奴隶。女主人当可获得应有的身份,再嫁主人,便可获得应有的名分。”
换言之。有罗马帝国使节,圣火女祭司阿奇丽娅,以其高贵的身份,为希雷娅女王作证。证词自然是可信的。
一旦重拾女王身份,正如西域五十五国公主,或钟存女豪,希雷娅女王可与蓟王相配。如此水到渠成。待一夜数度玉门后,水乳交融。希雷娅女王了却心愿,蓟王重获生机。
心动不如行动。
“我这便去信阿奇丽娅,让她来大震关。”希雷娅女王起身而去。
目送女王离去,安娜塔西娅的眸中,尽是深意:“待从阿奇丽娅口中,得知星空的彼端,还有一个强大的罗马帝国。我挚爱的的主人啊,又该作何想呢。”
临乡城,蓟王国,月末大朝会。
“除新昌令陈群为文安令。”左国相士异,朗声诵读。
“臣,遵命。”陈群少年老成,气度沉稳。颇有循吏之风。
王太妃言道:“文安大泽,径百二十里。若行屯田,当比督亢秋成。文安本有民十万口,再迁十万。待屯田大成,当为蓟南尹。”
此言一出,百官各自惊呼。蓟南尹,位同郡守。秩二千石。蓟国二千石,以一兑五,远超朝廷万石俸。陈群尚未及冠。或不出二三年,待及冠时,已是二千石高官。
“二千及冠”,遂成典故。意指少年成名。后又细分“一千及冠”、“六百及冠”诸如此类。说的皆是一个意思。
“臣,自当恪尽职守,早日达成。”陈群再拜归位。
“除差军顾雍为高阳令,秩千石,‘铜印黑绶’。另赐铜钱十万,蜀锦百匹,四季朝服及骖马安车一辆。”
“臣,领命。”顾雍随王傅征讨黑山。多有良策。得王傅亲举,领千石高俸。本以为三百石城长出仕,岂料起步便是千石俸。饶是神色自若顾元叹,亦难掩心潮滂湃。
“王上曾言,‘元叹之才,不下元常’。”王太妃自帘后言道:“又得王傅亲举。未及弱冠,已领食千石高俸。虽未登临黄金阙,或亦是下一个‘钟元常’。”
“元叹元常”遂成典故。意同“元方季方”。
王太妃言下之意。不出数载,必是二千石高官。
“臣,自当克己奉公,已报知遇大恩。”顾雍再拜入列。
“封羊秘为易县长,秩三百石,‘铜印黑绶’。另赐铜钱五万,蜀锦十匹,四季朝服及匹马轺车一辆。”
“臣,领命。”羊秘乃羊续长子,年前拜蔡邕为师。家学甚厚,蔡邕言“无可传授”。值用人之际,便荐来出仕。
“封沮宗为北新城长,秩三百石,‘铜印黑绶’。另赐铜钱五万,蜀锦十匹,四季朝服及匹马轺车一辆。”
“臣,领命。”沮宗乃沮授胞弟,字仲取。随宗人北上,入学太学坛。日夜苦读,由此发奋。虽不善博论,却长于治政。今并五县,缺主政之官。王太妃问计崔少师。崔便举荐了沮宗。虽比不了长兄沮授二千石高俸。然能以三百石县长出仕,亦称高就。且即便是匹马轺车,亦是全封闭的蓟国机关马车。舒适轻便,拉车驽马,亦是鲜卑乘挽马。
“封陆尚为县长,秩三百石,‘铜印黑绶’。另赐铜钱五万,蜀锦十匹,四季朝服及匹马轺车一辆。”
“臣,领命。”陆尚,陆之子,陆康之孙。少时与顾雍同抵楼桑。拜在一钱太守刘宠门下。刘少师门下多出治政良才。陆尚亦是其中翘楚。才虽不及顾雍,却足可独当一面。
其祖陆康,年轻时便有义烈之名。先受扬州刺史臧举为茂才,后任高成令。高成偏远,治安很乱,户户皆备有弓弩,防御贼寇。正因盗贼横行,故历县令到任,皆先发民力修葺城墙,以为守备。陆康到任后,却将劳力尽数遣散。百姓大悦。后立恩信,收服盗贼。州郡上表,以彰其功。于光和元年,升任武陵太守,后又转任桂阳、乐安两地。所到之处,皆有政绩,为民所赞。
先时,无人知晓陆尚身世。且平日埋头课业,亦不为人瞩目。只有恩师刘宠,知其满腹经纶。待蓟国新得五县,恰逢用人之时,被恩师所举。书写官籍时,这才道出家世出身。
书报陇右,蓟王大喜。和自己命中相克的白衣陆逊,当出陆康一门吧。
伯言呐,今生今世,便与孤“化干戈为玉帛”吧。
话说,自打悉知甘宁百骑踏营。刘备便徒生一种宿命之感。
历史上的这些“英雄人物”,及“英雄事件”。许无法轻易改变,终归要发生。即便条件全变,地点不同。乃至面目全非,也会上演。陆逊一把火,烧掉了兴汉大业。若能收归己用,自当高枕无忧。
除去文安令陈群,乃是累官迁任。余下各县令长,皆是新授,需调配干吏辅佐。
黄巾乱前。除去北新城,四县皆为大县。今皆降为小县。人口不足先前一半。得青州黄巾二十余万,饱受战乱破坏的高阳,才渐有气色。文安毗邻大泽,虽侥幸躲过一劫。城池完好,却缕遭劫掠。居民多有菜色。又迁入十万黑山老弱妇孺,诸事繁杂,非循吏不可守。为护县境,刘备又令横海中郎将,分设文安水军大营。陈群自有一什绣衣吏,贴身守护。
西域都护府,它乾城。
西域大使馆。
被罗马的贱民们尊称为“死亡女神普洛塞庇娜”的圣火女祭司,阿奇丽娅。身着华贵的丝绸长裙,斜倚在置于五楼大平座内的卧榻上。透过被微风撩起的纱帘缝隙,俯瞰高楼林立,间隔着搭满脚手架的巨大城市。
在罗马。她绝不敢在微风时节,置身神殿的露台。因为风向的关系,那股隐隐的屎臭,实在是令人作呕。
还有堪称第二层肌肤的丝绸长裙。那种宛如女神在轻抚信徒般的触感,无时无刻,不在愉悦她的心灵。
驱动整个城市运转的,竟不是奴隶,而是自由民。甚至那位远在东方的“都护大人”,竟将二十余万奴隶,全部放归自由。
这是怎样一个自由的国度。
还有那些用泥土堆积的城墙。坚硬的宛如石块。难道,汉人每一座城市,都有城墙么?
弩,对,弩。
虽只看过一次击发。阿奇丽娅却有一种发自灵魂的恐惧。一旦拥有了它。一个十岁的孩子,便可杀死一名久经沙场的百夫长。专用的细长铁箭,名叫“飞虻箭”,能击穿铁甲。
“女主人,有一封来自东方的信。”年前的侍女,提着裙摆,登上重楼。
“东方的来信?”阿奇丽娅慵懒的起身。随手接过,只扫了眼封函上的笔迹,便猛然绷直。
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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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0 輔車相依
三月,戊申,大将军何进,封慎侯。以嘉许守护洛阳八关之功。
陇山,大震关。
趁此良辰吉日,都护西域辅汉大将军,蓟王刘备与钟存女豪的婚礼,如期举行。
浩浩荡荡的钟存送嫁车队,绵延数十里。队中皆是双辕重车。单单驾车的河曲良马便有数千匹。之所以如此沉重,乃因陪嫁之物,多是整块整块的昆仑山玉。
西王母曾送穆天子八车昆仑宝玉的传说,人尽皆知。今钟存女豪出嫁,将族中历代积攒的昆仑玉石搬运一空。可谓价值连城。若单论价值,远超蓟王聘礼。
奈何,价值因人而异,因地而异,因时而异。玉石有价,性命无价。饥肠辘辘时,自无法吞玉充饥。故曰美玉配君子。所谓君子,自无需为三餐发愁。
正因有大智慧,女豪才将堆满王庭,“华而不实”的昆仑美玉,悉数运来。充作嫁资。
一切如女豪所料。悉知陪嫁有百车昆仑玉时,蓟王家臣岂敢怠慢。急忙遣屯守分水驿的张辽,亲自领兵护送。
女豪陪嫁车队,先三日入住四海馆。成亲当日,绕行大震关城,再登陇山,入云霞殿,行成婚大礼。
一路行来,沿途劳营羌人,自发接力送行。声势无两。说是牢营,却堪比一城。说是牢城,却又与沿途城邑,别无不同。略作思量,女豪这便醒悟。此,必是反客为主之计也。蓟王假意流徙,却真心收纳。待四年刑期满后,再将所辟良田美宅,平价售卖。令其就地安居。羌人必感恩戴德。如此一来。日薪二百大钱,四年辛苦积攒,悉数吐出不说,还倒欠赀库一笔不菲的贷款。
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从此往后,还不老老实实,做牛做马,抚养子女成人。哪还有心思谋反!
又所谓“光脚不怕穿鞋”,“死猪不怕开水烫”。老子娇妻美妾,儿女成双。家有美宅一栋,良田一顷。牛羊遍地,骡马成群。衣食无忧,吃穿不尽。还要提着全家人的脑袋,随你谋反。你怎不去死啊。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凡能吃饱饭,无人愿提头造反。
种田的意义,便在于此。旁人种地,称种田。蓟王种田,乃真种田。
依羌人习俗。陪嫁之物,待到夫家地界,需公开示人。汉人实也一样。只不过“财不露白”。贵重嫁资多入礼箱,旁人不得窥视。巨物无法无箱。于是千辆大车,早早掀开盖布。入悬楼列肆时,引惊呼声绵延不绝。
大块金灿灿的狗头金。整车红似飞霞,晶莹剔透的马脑(玛瑙)。还有百车半山横云,碧海霞光之昆仑美玉。
“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后人诚不欺也。
至于各种奇珍皮裘,万匹河曲骏马皆不算。陪嫁之物,何止价值连城。
饶是荀攸、李儒等人,亦纷纷登高俯瞰。
各自笑叹,我主大婚,从未蚀本。
行走在队列中的大小豪帅,皆与有荣焉。话说,遥望大震关城,无不心生敬畏。便是幕府车驾内的女豪,亦望而却步。西倾山中,孤峰绵延无尽。然却从未见过一座,被鳞次栉比的重楼,尽数栽满的孤峰。
路上行人,多是三十六部羌渠与十二部氐酋,赠与蓟王的部族。还有投奔来的汉人,总数不下十余万。却皆着汉服,说汉话;行汉礼,书汉隶。举手投足,与汉人无异。
细细辨认相貌,确是我辈。大小豪帅这才信以为真。先前颇多顾虑,不想出山。今一路得见,又起转变。询问同行戏丞,可否在大震关城定居。
戏丞答曰:大震关人满为患,恐无立锥之地。若不嫌弃,或可入住西坂“陇右大使馆”。馆区多重楼精舍,布局与四海馆如出一辙。正适宜居。且还可就地处理部落纷争,何乐而不为。
见众人还有疑色,戏丞又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妨先入住四海馆,再做定夺。
众豪帅纷纷点头:如此甚好。
话说,只住了一日夜,众渠帅便各自长吁短叹。苟活半生。今日方知,何为天上人间。山中苦寒,老弱易染风寒。今冬病亡者,尤其多。若能得暖柜取暖,入浴室沐浴熏蒸,再有良医调理,适时进补,以羌人体魄,又岂能轻易亡故。
这便下定决心,迁入使馆安居。
蓟王大婚。除去家臣,凉州刺史部大小官吏,亦有礼单呈上。凉州刺史阎忠,先一日,领麾下属吏,齐登大震关道贺。
晚宴时,阎忠举杯试问:敢问主公,西凉官吏俸禄,可否与幕府比同?
话将出口。在座西凉官吏,便纷纷侧耳倾听。
刘备环视众臣,遂了然于胸:“西凉官吏,与幕府属吏常有公务往来。且各地牢城,大事小情,亦多有劳烦。谚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若无西凉官吏,从旁协助,各地牢城又岂能独存。如此,除原有薪俸,当可在赀库另食一俸。补足与幕府属吏食俸之差。”
蓟王一句话,多食四倍薪。
“拜谢主公!”阎忠领西凉官吏,离席下拜。
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又所谓“生食汉禄,死为汉臣”。
时下,领食谁人俸禄,尤其重要。
从蓟王处得食,亦是汉禄。
食之无忧。但食无妨。
阎忠无愧西凉名士。此举大有深意。西凉各郡,郡守之选,皆刘备所募,又令阎忠代为上表。平时虽称“王上”,实则“主公”也。今从赀库再多领四倍薪俸,自当坐实主臣分属。从今往后,西凉一地,尽入蓟王彀中矣。
事实上。直至今日,陛下与朝中百官,仍视西凉为鸡肋。
为何?且看蓟王填进去多少人力物力,财力精力。羌人之所以不反,正因有利可图。一旦流徙期满,又当如何,犹未可知也。故上至三公、大将军,下至斗食小吏,有识之士,多以为,蓟王乃行缓兵之计。为平关东播乱,而稳住羌人。
给了洛阳朝堂,四载难能可贵的喘息之机。
“四载之息”。足以平关东逆乱。那时,即便关西播乱,只需固守大震关。关中大地亦固若金汤。
陛下精明如斯,又岂能不知个中内情。
这才口出“朕不学羌人”。因在陛下看来,蓟王许诺的日薪二百大钱,根本不会兑现。
刘备只能说,陛下想对了一半。如今既得陛下五十亿钱,又得黑山半壁积蓄。再加两汉五铢源源不断运抵蓟国,转运督亢粳米,蓟国名产。还有东凌矿山铜铁,陆续运来。刘备足可兑现。
钱币黑洞,已在不知不觉中,悄悄补全。
洛阳濯龙园,华云赤楼帛兰船。
“拜见皇后。”帘前有一美人,落落初成,盈盈下拜。
恍惚看到了十年前,清白无垢的自己。何后眸中忽生一丝妒色,又悄然逝去:“小妹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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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1 深闺待嫁
待何氏起身,何后柔声道:“小妹的婚事,母亲说了没有。”
“母亲已与我言明。”何氏柔声答道。
“暂且委屈小妹,委身偏妃。待……”何后之意,又何须多言。
“一切全凭皇后做主。”何氏面上不悲不喜。
闻此言,何后心中一软:“若你我还如少年时那般,无忧无虑。整日与市井为伴。今日又何须如此。然,时至今日,我为帝后,母为舞阳君。兄长为大将军。便是你不成器的二兄,亦食二千石高俸。然,若将你嫁给太医令,姐姐我亦心有不甘。太医令不过是张常侍养子。并无根基,亦无人脉。宦官与外戚,总归是难以两全。若到那时,夹在大将军与张常侍之间,必受煎熬。”
不得不说,何后甚有远见。
何氏反问道:“为何母亲先时已暗中答应。”
何后直言相告:“乃因那时,张常侍为陛下所宠。然此一时彼一时。因暗通黄巾事发,人赃并获。被陛下所厌,虽罚铜自保,却一病不起,声势大不如前。若在与他结亲,岂非引火烧身。”
“小妹明白了。”何氏轻轻点头,面色依旧无喜无悲。
“蓟王与我等类似,亦出身微末,又是豪杰,忠义两全。王妃公孙氏,亦曾操贱业。却深受蓟王所敬。幼时玩伴,皆身居高位,刘氏宗亲,亦多居要职。足见,蓟王乃长情之人。六县为国,又并五县。已是河北第一强国。嫁与他,自然是上上之选。”
何氏并未答话。
亦无需再答。何后展颜一笑:“然,蓟王与陛下同气连枝,皆出汉室天家。所谓礼不可废。小妹深闺待嫁,需补全汉家礼仪,从此往后,衣食起居,与我齐同。出嫁时,当万无一失,切不可失了……天家体面。”
“谢皇后以身相传。”何氏盈盈下拜。
“好,好,好。”何后欣然点头:“如此,且去先拜见母亲,明日,便搬入长秋宫,与我相伴。”
“遵命。”
目送何氏退下,何后忽有些意兴阑珊。整日勾心斗角,精于算计。当初阿父若不贿赂内官,将我送入深宫。我是否会如小妹一般,清纯无忧。今日,乃是蓟王大婚之日。
普天之下,能坐享齐人之福者,唯此一人耳。
陇山,大震关城。
蓟王一身华服,玉树临风,骑乘神驹黄。领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出四海馆。浩浩荡荡,人语马嘶,二位义弟,自然在列。还有蓟国谋主。开道前车,驾车之人,正是一身喜气的门下督郑泰。
守卫虽早已沿街布防。然楼上楼下,早已人满为患。长街闾巷,比肩继踵,项背相望。女巫率领的女御卫身披金麟铠,胯下胭脂马。更惹无数羌女惊叹。人皆骑马乘车。便是鼓吹幢麾亦车行。
白琉璃车窗,内衬钢丝网帘。既不妨观瞻,又防御周全。
先沿街下行,再从另一条盘山大道迂回上行,穿大半城区后,再入关首云霞殿。
仪式越隆重,影响越广大。女豪获得的声誉,便越不可估量。待刘备返回关中,大震关城由女豪坐镇,自当稳如磐石。毕竟,女豪出身钟存西羌。
此时,能入迎亲队列之人,皆与有荣焉。凉州刺史阎忠,为让百姓看清,甚至将钢丝网帘拉开,频频作揖。红光满面,笑容可掬。此,便坐实了“登蓟王之车”。
私臣、家臣、府臣、外臣、朝臣。虽皆是臣子,然身份却大有不同。
诸如门下督郑泰,乃蓟王私臣。关系最为亲密。得食双俸之谋主、重臣,皆有家臣、府臣,双属。先前,阎忠充其量,不过是外臣。如今,虽未得食双俸,却也从陇右赀库度支四倍薪俸。已然算是府臣了。
为何是府臣,而非家臣。正因陇右赀库,乃隶属于大将军幕府,而非蓟国。所以,在我大汉。一切皆“有理有据”,“传承有序”。上下关系,定要捋顺。甚是,分封诸侯,赏赐群臣。皆要从前朝,搜寻类似出处。比如封刘备为临乡侯,前汉时便设有此爵。陛下封刘备为“都护西域辅汉大将军”,便将辅汉大将军的辖区,置在西域。又“位同三公,便是指位在大将军何进之下。又增封蓟王。蓟国亦有出处。而身兼大将军与王爵者,前朝也有先例。
今汉虽罢置都护,却设将兵长史。而将兵长史,便是都护之属官。此,亦是出处。
诸如,以马腾为偏将军,乃是破羌将军所属。而先前陛下驳斥曹节,六大将军同朝,亘古未有。亦指无有出处。
此便是,传承有序。
心血来潮,胡策乱封。绝非我怏怏大汉之风。
之所以汉末将军位,日渐所轻,便是失了传承。无有出处。
若无出处,又无先例。当酌情新增。
正因传承有序。故领食何人之禄,才无比重要。一言蔽之,汝是“哪条绳上的蚂蚱”。
迎亲车队,绵长浩荡。绕城一圈,再入关首。行成婚之礼。
华夏礼仪,多出“周礼”。周礼非汉礼。周朝,也是个大一统的奴隶王朝。四夷五胡,亦曾深受影响。故而,与大汉毗邻的异族,除去许多部落制的远古陋习,许多开明的礼仪,都近似汉礼。正因皆出自周礼。
先前刘备已问过,女豪言,当行汉礼。
刘备不由得长出一口气。这套礼仪,不要太过熟络。
所谓熟能生巧。自当万无一失。
揭幂时,二人方得相见。刘备居高下看,女豪自有国色。而低眉偷看蓟王刘备,女豪当真拨云见日,累日忧心涣然冰释。心如鹿撞,甘之如饴,尤比蜜甜。
如意夫君,莫过如此啊。
礼毕,送入寝宫。与已先行入内的媵妾钟瑷等人相伴。
同牢合卺,待大宴宾客群臣,再行人伦大礼不迟。
许师钟瑷亦在,乃是钟存旧习。先前为婚检,稍后为指导。言传身授,鱼水之欢。细细想来,古代习俗,似有可取之处。
有义弟,近臣待客,自当宾主尽快。稍饮数杯,便被二位义弟架回。刘备信步登楼。守在寝宫门外的不是旁人。正是玉色琉璃之最强亚马逊“十御卫”。女王生怕新人不堪挞伐,故令最强的十位女猎人,随时预备。
刘备岂能不知。这便叩门而入,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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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2 生死两难
洛阳上东门外,七里桥。
洛阳令周异,领治下属吏,将桥面团团围住。围观人群指指点点,皆看向桥下。
只见,桥下阳渠滨水石阶上,正陈列着一具浮尸。
“闲杂人等,速速避让。”马蹄声中,便有一队北军骑士到场。为首之人,正是越骑校尉何苗。
不等胯下骏马止步,何苗便急忙开口:“人在何处。”
“陈尸桥下。”洛阳令周异,朗声答道。
曾在蓟王家宴中,数次相见。何苗不敢托大,这便下马抱拳:“有劳明庭引路。”
“校尉请跟我来。”周异不卑不亢。
在场人员,除去检验尸伤的洛阳县属吏,还有几个来自内的小黄门。
“各位内官,可识得此人?”何苗和善发问。
“回禀校尉,正是前永巷令徐奉。”便有小黄门答道。
“无误否?”何苗难掩喜色。
“断不会错。”小黄门乖巧作答。
何苗心满意足,正要返回复命,忽又想起一事:“自投于水,还是被人所害。”
周异答道:“溺毙而亡,并无外创。”
“如此,甚好。”何苗环视阳渠,又问道:“可知从何处落水。”
“不知也。”周异摇头:“洛阳城,北有谷水,余下东、南、西,三面皆为阳渠环绕。外郭东西二十里,南北十五里。南临洛水,北达邙山,东至上东门外七里桥,西至上西门外长分桥。凡有水路,或皆是落水之处。”
“好。有劳明庭。”何苗一声干笑。
前永巷令徐奉如何亡故,何苗岂会关心。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先前与皇后约定,只需寻着徐奉下落,便可为河南尹。如今徐奉下落已然找到,这便急冲冲前去复命不提。
入上东门,忽闻步广里和永和里道,笙歌聒地,鼓乐喧天。
这便醒悟。昨日,悬而未决的的剿灭黄巾封赏,终于颁发。
平乱四将,度辽将军臧、捕虏将军田晏、虎牙将军夏育、轻车将军董卓,升前、后、左、右,四将军,赐县侯爵。左右中郎将,皇甫嵩、朱,升左右车骑将军,亦为县侯。
副将宗员,将升光禄勋。骑都尉公孙瓒升度辽将军。骑都尉曹操升轻车将军。使匈奴中郎将张修升虎牙将军。护乌桓校尉公綦稠升捕虏将军,以上诸人,皆为乡侯。董重仍为骠骑将军,封万户侯。加之先前已受封为五官中郎将的江东猛虎孙坚,此次封赏,总算是尘埃落定。
步广里和永和里,豪宅又换新主。升官进爵,自当好好庆贺一番。这几日,百官往来赴宴,高朋满座,喜气洋洋。
本朝有功必赏,尤重战功。先前平乱诸将各自提刀与蛾贼拼杀,血染官袍。眼红无用。何苗瞥了瞥嘴角,快马加鞭,直奔北宫。我乃外戚,自当与旁人不同。
皇后居长秋宫,并以宫名为号,仍称“中宫”。
陛下多在西园,北宫内,唯有长秋宫,还算有些生气。通禀之后,小黄门这便领何苗入偏殿相见。
须臾,何后自入垂帘后端坐。
“参见皇后。”何苗大喜下拜。
“见越骑校尉满面春风,可有喜事?”何后问道。
“回禀皇后,正有一事,前来禀报。”何苗谄媚一笑,又急忙收敛:“先前皇后命我去寻前永巷令徐奉下落,今已找到。”
何后眸中一亮:“人在哪。”
“人在七里桥下。”何苗答道。
何后一愣,这便醒悟:“人已被灭口。”
“洛阳令言,并无外创,乃是溺毙。”何苗答道,
“溺毙?”何后一声冷笑:“徐奉善水,内皆知。如何能在一条渠道里溺毙。”
“这……”何苗灵机一动:“或许全家被诛,走头无路。故生无所恋,自投水中。也,未可知。”
“也未可知。”何后又岂能对如此模棱两可的答案满意:“徐奉乃太平道宫中内应。除他之外,还有何人私通妖贼,犹未可知也。若是自寻死路也就罢了。若是被人灭口,宫中必仍有黄巾余孽!”
“皇后息怒。”何苗立刻苦下脸来:“待臣再去细查。”
“算了。让洛阳令去办吧。”何后暗自吁了口气,又换和颜悦色:“二兄累日忙碌,辛苦了。你我有言在先,明日我便去为你讨要河南尹一职。定让二兄如愿。”
“谢皇后!”何苗大喜而拜。
洛阳西郭,延熹里。大内官程璜府邸。
收到口讯,程夫人这便出宫与养父相见。
“徐奉死了。”程璜开门见山。
“如何亡故。”程夫人问道。
“溺毙。”
程夫人一声轻笑:“善水之人却溺毙。若非自寻死路,便是被人谋害。”
程璜仔细端详养女表情,见并无异样,这才问道:“依我儿之见,究竟是何种死法?”
“自是被谋害居多。”程夫人曾与徐奉结对食,对其秉性,当知之甚详。
“吾儿言下之意,宫中还有徐奉同党?”程璜微微一笑。
程夫人心中一颤:“阿父又想如何?”
“吾儿可知,前些日,王豫州上疏,揭发张让暗通太平道。铁证如山,张让被陛下当面斥责。罚钱一千万四出文钱,这才免罪。”
程夫人先是点头,随之醒悟:“阿父想祸水东引,将矛头指向张常侍?”
“非也。”程璜笑道:“张让之事,陛下已然知晓,且又罚钱免灾。再构陷亦是徒劳。此事,当换个人选。”
“赵忠。”程夫人幡然醒悟:“张让,赵忠,位列十常侍之首,权势滔天,阿父切莫引火烧身。”
“权势滔天?”程璜一声冷笑:“不经历几次刀斧加身,生死两难,如何敢称权、势、滔、天。”
见养父如此狠绝,程夫人亦狠下心来:“阿父要如何行事?”
“且附耳上来……”
陇山,大震关首,云霞殿。
又一阵酸痛袭来,酣睡中的女豪微微蹙眉,终是清醒。
浑身如散架一般,无处不酸痛难耐。微微侧看,折腾了她一整晚的枕边人已不在。帷幄密不透光,也不知是何时辰。试着动了动麻木的双唇,一声轻唤:“……来人。”
须臾,便有女侍医掀开帷幕:“奴婢在。”
“是何时辰。”
“已是日中。”女侍医答道。
“天哪……”
女豪挣扎欲起,却听女侍医言道:“王上已下令,陇山并无长辈,慧妃无需早起行礼。”
“万幸。”女豪名“慧”,因是偏妃,故称‘慧妃’。
“慧妃切勿轻动,待奴婢来清洗包扎。”女侍医柔声道。
“也罢。”昨夜痴缠历历在目。纵情极乐,亦不过如此吧。心有所想,女豪不由粉腮腾火,羞涩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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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3 强者之姿
“如何?”女豪问道。
“除去破壁之伤,并无新创。”女侍医答道:“无需缝合亦无需包扎。休养数日便好。慧妃请安心。”
“是么。”女豪有些难以置信。夫君撑霆裂月,势大而沉。竟未受创,怎么可能。
然,身体不会说谎。
女侍医清洗之后,便悄悄退下。
昨夜,床榻未添新人。蓟王颇多呵护,浅尝辄止,亦未恣意。故除去贞血洒落,并无新伤。
恢复些气力,女豪又道:“来人。”
“在。”答话之人,乃许师钟瑷。昨晚钟瑷、当素、当昔等媵妾,皆在内室休息。未曾入帐。
“梳洗梳妆。”女豪言道。
“喏。”钟瑷何曾如此温婉可人。
自收到蓟王来信,认许女为“假子”,许师最后一丝心结,涣然冰释。从此心无旁骛。
再者说来。作为陪嫁媵妾,自当与女豪同心共契。究其原因,正出于身份的悄然转换。先前二人皆在西倾山中,所谓“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寒暑易节,不过是井底之蛙。待出山共嫁蓟王,方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汉羌融合,大势所趋。许师先前心怀宿怨,一意孤行。不过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身中奇毒,肉刑加身。日夜交替,乐极生悲,终是臣服。如今平心静气,再无执念。才智重归,自当晓以利害。蓟王嫔妃众多。我等羌女此时若不抱团取暖,更待何时。
那句话怎么说,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先前只为争夺钟存部落大权。如今,能争的实在有太多太多……
蓟王新婚燕尔。诸事勿扰。升平里的长史府,便是治政之所。陇右一切皆上正轨。无需谋主坐镇。有幕府长史盖勋及左右从事中郎毛、傅燮三人,及一众属吏足以。此外还有凉州刺府鼎力协助,自当全无问题。
故而,刘备只在升平里兴建了长史府。几位谋主,皆暂居于左右肩关城楼内,未曾令置官舍。
参完蓟王婚礼,新任新昌令司马直这便动身,奔赴蓟国上任。除去至亲一路随行,宗人已先行迁徙。乘船抵达蓟国后,自有人妥善安置。
刘备授予门下督郑泰自行徵辟之权。郑泰感恩之余,却慎而又慎,不曾动用分毫。话说,河内温县,另有司马芳、司马防兄弟二人,皆在洛阳就官,并不在家。司马直,确也保举同姓一人。但非同乡,而是,颍川阳翟人,司马徽,字德操。
此人莫非是……水镜先生。
待有时间,可徵辟一试。
比照蓟国惯例。七日之内,蓟王当不会离巢别居,只专宠女豪一人。女豪初创未愈,刘备亦未强幸。二人床头夜话,说了许多逸闻野趣,光怪陆离。由浅入深,由表及里。先有夫妻之实,再有夫妻之情,滋生漫溢。
女豪还说了许多西倾山中各种奇异。及雪山更深处的古羌部落。刘备这才想起,麦积山的悬棺古墓。询问女豪,可知高原深处,有哪个古羌善驯野兽。
女豪摇头,不知也。
第三晚,女豪命许师钟瑷,当素、当昔,入帐侍寝。床笫之私,有碍观瞻。刘备本想藏拙。行息事宁人。奈何钟瑷痴缠,女豪亦瞪大双眸,观摩甚详。到底是母系古羌,蓟王这便宽心,放手一搏。
女豪方知,何为埽穴庭。
别有洞天。
两汉初立,多因秦之称号,皇帝之妻称皇后,妾皆称夫人。
换言之,媵妾地位仅次于正妻,亦可称“夫人”。于是在蓟王宫中,发妻公孙氏称王妃。偏妃皆取其名号或国号相配。比如。七位小姐姐,乃称:嫣妃、绾妃、缃妃、碧妃、黛妃、霜妃、黎妃。五十六位西域偏妃,则加国号。龟兹妃、疏勒妃、莎车妃、于阗妃、(大、小)乌孙妃、(大、小)宛妃等。
媵妾则称夫人。许师钟瑷为钟夫人,当素、当昔称二当夫人。诸如此类。
三百单一亚马逊御卫,位可比御婢,称“姬”。然又因守卫内,兼有女官职能,宫人多呼:“上官”,意同“上司”。
宫女则称“婢”,自称“奴婢”。
女豪陪嫁何其多。蓟王岂能逐一幸之。遂编入女官,服侍几位新妇不提。
当素亦有大智。可与钟慧比肩。且出身烧当羌,身份亦贵。
悉知钟存女豪率当素、当昔同嫁陇山。烧当羌的态度,立刻峰回路转。勒令各部与兵谏杂羌犁清界限。凡有从贼者,皆逐出部落。
三十六部杂羌,腹背受敌,被重围在大小榆谷,河湟谷地。整日提心吊胆,唉声叹气。
十万火急间。忽闻数万西域联军,已拔营而走。返回西域。
顿时压力骤减。
蓟王新婚七日后,西域都护府李儒、戏志才二丞,这便领兵折返,镇守西域。五万西域联军,当为常备之军。类比大汉营军,分置各城。由都护府统一训练,调度。驻军费用,则由各国与都护府分担。
之所以着急离去,乃因西域越发权重。开春后,刘备已传令西域大使馆,向各国再购奴隶。
诸如安息、贵霜等域外大国,早已摩拳擦掌,迫不及待。这几年,积攒了太多的奴隶,等待装车贩入大汉。
奴隶贸易,乃是为数不多,能从大汉赚取巨额利益的大宗交易。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只需交往不断,各取所需。自无人敢轻起刀兵。
按刘备设想。西域五十五国境内,皆要有一座都护府的坚城耸立。现不过十城,二位府丞,任重道远。
正因刘备将西域设为藩屏,陇右方能保全。关中才可称“中兴之地”。
若无西域,西凉必乱。西凉一乱,关中自难保全。这便是战略纵深的重要性。
随陇右与西域,互联互通。西官东来,汉人西去。牛马障道,丝路流金。人员往来日益频繁。许多在陇右就职的西官,更将家人接入大震关城安居。羌人、氐人、胡人、汉人,杂居于此。人口组成,日益多元。
开放与包容,乃强者之姿。正因强大,才能正视差异。无论民间、高层,军事、文化,心态、思潮,皆处于扩张之势。此等国家,便是所谓的“强势文明”。
而“弱势文明”,一定是收缩防御之姿。将空间和思维上的双重国境,皆包裹挤压入一个自以为安全的小圈子里。行“闭关锁国”。一边炒作强国之可怖,一边渲染自身之美好。不惜以偏概全,偷换概念。用一个个卑劣却不经推敲的谎言,去绑架国民,唯恐沾染异端。
换而言之。是强是弱,取决于姿态。与挣多少钱无关。
终其两汉,四百余年。兼容并蓄,包容之风,贯穿始终,传承有序。
如何能不令人向往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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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4 公之于众
常闻“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蓟国官吏,之所以多从蓟国太学坛优选。正是此因。尤其是大量基层少吏,皆出自太学坛。从入学就读,到为实习生始,耳濡目染,修习治事。待学成出仕,不出二三年,自当得心应手。且上下级多出同门,关系融洽,吏治清明。
蓟国宽法严律。蓟王明以照奸。再行高薪养廉,官吏升迁考评,笔笔皆有出处。一视同仁,等量齐观。且需公示十日,令国民、百官,茶余饭后,众评众议。若有不足,或有存疑,可直书于布告栏内。待二位国相遣人查验。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能否升迁,自有公断。
此可谓蓟国一大创举。所谓执政为民。吏治清平如斯,足令天下贪官污吏汗颜。
如前所说。官秩百石以下的低级官吏,称“少吏”。以少吏出仕,起点虽低,却可累绩升迁。亦享有:赐钱、赐金,赐爵、赐肉、赐酒、赐食,增俸及休假等,与长吏类似的优待。
秩四百石至二百石,则为“长吏”。蓟国多“少年长吏”。便是指出仕时,已领食二百石以上高俸。甚至还有“二千及冠”者。
与“以长吏出仕”不同之处,便在于。少吏需经层层提拔,直至位居“功曹”。如能再进一步,方可为“守令长”或“州从事”。主一城或一县之事。
功曹,又称“功曹史”,前汉始置。今汉官名略有变更。属司隶校尉者称“功曹从事”,下设“功曹书佐”协助理事。余下功曹从事,则改称治中从事,属员仍称功曹书佐。历代沿置。
功曹,乃为郡守、县令之主要佐吏。
换成郡国亦然:总揆众务,职统诸曹,又握群吏升迁黜免之权,在郡守自辟属吏中地位最为尊显。
因而对一般少吏而言。若要升任功曹,亦需历练多年。于是,少吏的升迁顺序,大致便为:诸曹书佐、诸曹掾史、主簿、督邮、五官掾、功曹,守令长或州从事。
换言之,若是少吏出仕。只有一步步升任“功曹”后,方可升任一县之长。
当然,郡县之下,亦有少吏。
“大率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乡有三老、有秩、啬夫、游徼。三老掌教化;啬夫职听讼,收赋税;游徼徼循禁贼盗。县大率方百里,其民稠则减,稀则旷,乡、亭亦如之。皆秦制也。”
甚至一亭之内,亦有诸多斗食小吏。
升迁之路,皆雷同。
换言之。大汉吏治,乃分官、吏两个层级。
二千及冠者,凤毛麟角。能三百石长吏出仕,亦为人所羡。众多斗食小吏,才是治政之基石。故称“吏治”,而非“官治”。
试想。若无一个公平的升迁之路。对吏治根基的破坏,是何等恶劣。有道是万丈高楼平地起。根基不稳,上层建筑又岂能稳如泰山。上层不稳,社稷又如何能稳。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便指积少成祸。
蓟王将官员升迁,公之于众。又让刺奸贼捕,闻风奏报,便是此因。
好与不好,民心向背。
多简单。
公示时,不仅限于官舍。悬扁闾里街衢,张贴布告栏内。甚至若升长吏,还需张榜在就任之县境,城门、亭舍、邮驿各处。以供民众观瞻评断。
蓟王曾言,事关公义,无有不可对人言。
政绩是其一,风评是其二。二者缺一不可。一言蔽之,德才兼备。
春腊二赐,少吏犒赏虽少却不薄。正因人多情厚。二千石者,寥寥数人。斗食少吏,却多如牛毛。
归义城。
三十六部杂羌,齐聚一堂。
宋建自居主座。环视堂内众渠帅,各个未战先怯。这便微微一笑:“西域联军已过洪池岭。如今陇右只剩辅汉大将军所部,数万之众。且还需分驻各处,防备流徙羌囚。兵力左支右绌,捉襟见肘。此乃上上之喜,为何诸位,却如丧考妣?”
“将军有所不知。”句就羌渠滇吾,起身答道:“月初,蓟王大婚。娶钟存女豪,并烧当羌豪族二女。如今消息人尽皆知。已有烧当别部虑及撤兵。人心浮动,恐难久持。”
宋建一声冷笑:“日薪二百大钱,不要了?”
“唉……”不说还好。一提钱,众人更是长吁短叹。纷纷抱怨开来。
“我等虽出混种,却亦身强体壮。不弱西羌,尤胜东羌。奈何蓟王厚此薄彼。不愿招募我等。莫非只因出身不成?”
“非也。”便有人反驳:“蓟王天家贵胄,论血统,乃出前汉高皇。高贵无比。然闻,宫闱之内多胡女。便是王妃公孙氏,亦染鲜卑血脉。又岂能轻视我等。”
“许是,人手足备,不差我等?”再有人发问。
“钟存又当如何?”另有人反驳:“百万钟存,已陆续出山。蓟王就近安置在陇坂周围,筑城造屋,修路梯田。陇右山脉绵延,若皆修成梯田,必借我等之力。”
“唉……”说来说去,无有定论。
见众人皆心有不甘,宋建言道:“可敢与我一同兵谏。”
“兵发何处?”滇吾忙问。
“麦积山。”宋建眼中精光一闪。
洛阳,南宫。鸿德门下,明光殿。
陛下正欲摆驾西园,却被皇后堵在偏殿。
“拜见陛下。”
“皇后免礼。”百官还未远离,陛下亦和颜悦色:“何事来此?”
“为求河南尹。”皇后开门见山。
“皇后为何人所求?”
“二兄何苗。”
“原来是越骑校尉。”陛下轻轻颔首:“区区二千石官,何须皇后亲来。以后切莫如此。只需遣一人告知朕便可。”
“谢陛下。”皇后盈盈一礼。
“你与朕……”陛下微微一顿,又柔声说道:“有太多相似之处。民谚曰:‘一山难容二虎’。大汉天家,又岂能容下两家商贾,贱买贵卖。以后,各自相安吧。”
“恭送陛下。”闻此锥心之言,何后却面色如常,无喜无悲。
因知陛下顾及天家体面,断不会当着百官之面严词拒绝。何后这才掐准时机,赶在散朝时,将陛下堵在殿前。
陛下如此精明,又岂能不知。故而才口出“切莫如此”,“各自相安”。
恭送陛下仪仗远去,何后趁起身时,悄悄拭泪。再仰首,已平静如初:“摆驾回宫。”
“喏!”皇后仪仗遂转去长秋宫。
东郭,绥民里,洛阳县治。
洛阳令周异,正襟危坐。待验尸毕,便有属吏遂呈上一物:“明庭且看。”
“此乃……”周异面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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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5 各有奇谋
属吏言道:“乃是一片蝉翼。”
周异这便问道:“在何处发现。”
“夹在死者内服之上。”属吏低头答道。
“可知蝉翼出处?”周异追问。
属吏斟酌答曰:“此乃‘附蝉’,多……饰于惠文冠上。”
惠文冠,冠名。相传为赵惠文王创制,故称。汉谓之武弁,又名大冠。《后汉书舆服志下》:“武冠,一曰武弁大冠,诸武官冠之。侍中、中常侍加黄金,附蝉为文,貂尾为饰,谓之‘赵惠文冠’。
时下,此冠多为中常侍所戴。
徐奉死时,一身常服,并未戴冠。显然不是自行从冠上掉落。周异问道:“死因究竟如何?”
“确是溺毙。”属吏答道:“然却是……高处落水所致。”
周异又问:“何以见得。”
“胸前肌肤,遍布血斑,乃落水时,拍击所致。且瞳仁外扩,死前分明是受到惊吓。”属吏精于验尸,自不会看错。
“言下之意,乃是凶杀。”周异言道。
“或是失足落水,亦未可知。”属吏不敢确认。
“且把洛阳临水高台,皆去搜查一遍。”周异遂传令。
“喏。”属吏急忙领人前往各处查看。
死者徐奉,乃前永巷令。永巷令不过食俸六百石。
中常侍,秩千石,后又增为比二千石,本无员数。明帝时定为四人。多以宦者担任此职,如顺帝、章帝、和帝时,曹腾、郑众、蔡伦等人,皆从小黄门累迁为中常侍。安帝时,邓皇后临朝称制,中常侍皆用宦官,并授以重任。自邓皇后始,居此位之大宦官,权倾天下,员数也从四人增至十人。故称“十常侍”。
今朝又增至十二人。仍称“十常侍”。
换言之,徐奉品秩不足以佩戴惠文冠。此片‘附蝉’,极有可能是从“十常侍”中的某人冠上掉落。再细想,或未尽然。貂尾与蝉羽,皆显官冠上之饰物。三公、诸侯、显赫近臣等所戴貂蝉冠,亦多“附蝉”为饰,以示高洁。
难怪属吏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种种迹象表明,徐奉之死,牵连甚大。
心念至此,周异不由遍体生寒。
小小一枚洛阳令,如何能审内大案。周异徒生警惕。
“来人。”
“在。”
“投书辅汉大将军府,约贾丞一见。”
“喏。”
归义城。
三十六部渠帅,面面相觑。
句就羌渠滇吾,便又起身问道:“将军何故兵发麦积山?此地甚是荒芜,并无人家。且麦积谷地被群山所夹,山路崎岖,亦不便行军。”
“各位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否?”宋建笑问。
“焉能不知。”众渠帅纷纷叫嚣。
“麦积山后,有一条陈仓狭道,可穿陇山,直达关中。”宋建道破天机。
“关中!”句就羌渠滇吾,双眼一亮。
“然也。”宋建言道:“蓟王据守大震关,又遣人依样修筑大散关。阻断关中与陇右。却不知在麦积山下,还有一条隐秘古道。只需遣精骑数千,穿古道,入关中。一路纵火焚城,关中必乱。那时,蓟王必派兵来剿。待大军重入关中,陇右便是我等纵马之地也。”
“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句就羌渠滇吾,幡然醒悟。
“然也,正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计。”宋建笑问:“何人愿领兵纵火关中。”
“这……”众渠帅各自无言。明知是计,出力不讨好。谁又甘愿以身涉险。
宋建一声笑叹:“不然,宋某亲往。”
句就羌渠滇吾,咬牙站起:“将军乃主帅,岂能只身涉险。此事,当交给我来办。”
“好。”宋建目中悲光一闪而逝:“如此,待雪花路开,便请滇吾兄,兵出陈仓狭道,纵火关中。待幕府大军拔营东进,我等便乘势而起,兵谏陇右!”
“喏!”三十六部杂羌,纷纷应诺。
洛阳小市,金水汤馆。
二楼雅座。
“贾丞。”见贾诩先到,周异急忙上前见礼。
“明庭。”贾诩起身相迎。
隔案落座。
待侍者奉上好酒美食,躬身离去。贾诩举杯相邀。落杯后,这才问道:“明庭所为何事。”
周异从袖中取出一漆木手匣。轻轻推开,正是那片“附蝉”。
贾诩乃蓟国二千石高官,亦戴貂蝉冠。去年腊赐,便有宝冠送到。只眼已辨:“此乃‘附蝉’。”
“然也。”洛阳令周异,遂将徐奉之事,细细道来。
贾诩目中精光毕露:“顺水推舟,借刀杀人。”
周异急忙相问:“还望右丞明示。”
“惠文冠也好,貂蝉冠也罢,皆是高官入宫朝见,或近臣服侍陛下时所戴。所谓‘临事不敬’,出宫自当换穿常服。再者说来。徐奉死于东郭桥下,若被人从高处推入水中。此人心怀不轨,自当隐匿行踪,如何能戴华冠,只为彰显身份。必是有人栽赃陷害。”
周异这便醒悟:“右丞言之有理。却不知,是何人所为?”
贾诩微微一笑:“明庭当拭目以待。”
周异又问道:“只是,此事牵连甚大。先前便有越骑校尉何苗,亲临现场。听闻陛下已许河南尹,乃我上官。若何苗来问,又当如何以对?”
“如实以对。”贾诩笑中尽是深意。
周异不敢托大,便又追问:“右丞是让我,将这枚‘附蝉’上交何苗。再将徐奉死因,和盘托出。”
“然也。”贾诩轻轻点头,转而又道:“只说事实,无需多言。”
周异轻轻点头,再问道:“敢问右丞,可有性命之忧,又是否会累及家小。”
贾诩轻轻摇头:“明庭性命无忧,许还会因祸得福。但这洛阳令,怕是做不得了。”
周异终是放心:“谢右丞,实言相告。”
正因牵连甚大,为堵悠悠之口,陛下定遣心腹,收拾乱局。洛阳令之位,必然不保。然周异秉公办案,并无私心。陛下也不好怪罪。多半会另行安置。再进一步,亦未可知。
此事,可比卢车骑中途被换。正因悉知天家隐秘,才被董重所替。只身遣返洛阳,禁锢在家。待流言退散,陛下又重新启用,再为尚书。便是先例。
话说,周异亦早有隐退之心。若不为官,当携家小返乡。或移居蓟国,好让瑜儿入朝思暮想的蓟国太学坛。
心念如此,周异这便告辞离去。
待雅座只剩自己独酌。贾诩这才吐露天机:“谁人要杀十常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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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6 悲秋尽露
西邸,万金堂。
“何府君?”黄门令左丰笑脸相迎。
“哦!”将将升任河南尹的何苗,猛然回神:“少令。”
被人叫惯了“何校尉”,称呼猛一下变成府君,让何苗多少有些不适。却又难免心生得意。
“陛下有请。”
“有劳。”何苗这便行礼,随黄门令步入万金堂。
趋步入内,自投堂前。
“臣……”
“起来说话。”话刚出口,便被陛下打断。
“遵命。”何苗这便起身。
“徐奉找到了?”
“是。”
“死了?”
“是。”
“凶杀?”
“未知也。”
“可寻着物证。”陛下果然精明。
“有!”何苗便从袖中取出手匣,刚递出又猛收回。小心推开上盖,方送到左丰面前。
黄门令双手接过,侧目一看,不由心头一颤。暗自稳住心神,捧至陛下当面。
“洛阳令如何说。”陛下只轻轻扫了眼,便示意左丰将手匣置于案角。
“洛阳令言,前永巷令徐奉,乃高台落水。胸腹受水面重击,昏迷后溺毙。”何苗答道。
“何处高台。”陛下轻轻颔首:“可寻着事发之处?”
“还未曾寻到。”何苗再答。
陛下又问:“依河南尹所见,徐奉为何登临高台,又因何失足坠亡。”
何苗暗吞了口水,遂将事先打好的腹稿,和盘托出:“臣以为。必是与同党相约高台,后被同党推下坠亡。”
“何人是同党。”陛下细眉一扬。
“便是被徐奉扫落冠上‘附蝉’之人。”
“哦?”陛下笑问:“此乃洛阳令所言?”
“非也。”何苗谄媚一笑:“乃臣自断。”
“乃出河南尹自断。”陛下不置可否:“如此,朕已知,且退下吧。”
“……喏。”心中还有未尽之言,然何苗偷看陛下脸色,这便悄然吞入腹中。绝口不提。
待何苗退下,陛下表情一黯:“左丰。”
“奴婢在。”
“依你之见,徐奉之事当如何善后。”
“陛下圣明。奴婢……”事关重大,左丰又岂敢多言。
“但说无妨。”陛下心情,溢于言表。对老一辈宦官颇多失望。
“奴婢以为,太平道荼毒天下,乃我生死大敌。所谓斩草除根。前永巷令之死,不可不防。”左丰斟酌答道。
“太平道。”陛下又岂能不知:“先前,张常侍暗通黄巾,被朕呵斥。今抱恙卧床,已告假多日。你且替朕走一趟。多加宽慰,以安其心。”
“喏。”黄门令左丰这便领命。
“去吧,朕累了。”
见陛下面露从未有过的萧瑟之气,左丰亦不由暗自吁叹。躬身后退,出万金堂,正遇中常侍赵忠觐见。
黄门令左丰急忙行礼:“拜见赵常侍。”
“见过少令。”赵忠亦回礼。少令外通蓟王,年少而势强。交友广泛,乃新一代宦官之翘楚。饶是尚书令曹节碰见,亦和颜悦色,叫一声少令。
二人交错,电光石火间,黄门令心头一惊。猛回身,正欲出声。赵忠却已趋步入堂:“老奴叩见陛下。”
“哦,阿母来了……”
“陛下?”
“赵常侍且上前来。”
“喏。”
左丰浑身恶寒。不敢窃听,掩耳奔逃不提。
万金堂内。
气氛犹如陛下面色般肃杀。
“赵常侍是安平人。”陛下忽问。
虽不知何故,赵忠却嗅到了一丝危机。这便谨慎作答:“正是。”
“后又在邺城营造宅第。规模甚广,仪制极高。左车骑皇甫嵩,还曾上表揭发。却不知,赵常侍宅第今又如何。可曾毁于战火。”
“回禀陛下,侥幸得存。”赵忠如实相告。
“先前。侍中张钧上表,奏请封赏讨贼有功之人,并请除十常侍。音犹在耳,张侍中却已惨死狱中。”陛下怒气暗生:“后徐奉通贼事发,你等皆叩首云:‘乃故中常侍王甫、侯览所为。’今,徐奉已死,却是被同党所害。”
“徐奉还有同党?”赵忠亦不由一惊。
陛下怒急发笑:“赵常侍,可识得此物。”
赵忠心惊胆战。随陛下所指,看向案角。遂见手匣。
顾不得多言。急忙爬过去,双手取下。又匍匐退回原位。低头一看,脱口而出:“此乃冠上‘附蝉’。”
陛下缓缓顿首,眼中悲秋尽露:“赵常侍果然识得。不,本就是赵常侍之物,又如何能不识得。”
“陛下何出此言?”赵忠忙问。
见他犹再强辩,陛下怒指其冠:“且取下一看!”
赵忠伸手一探,头顶正是惠文冠。顾不得许多,这便急忙摘下。捧至当面,顿时如遭雷击。
冠上‘附蝉’,正少一片。
陛下见他表情,似已坐实:“赵常侍可知冠上‘附蝉’,又在何处失而复得?”
“老奴……不知也。”赵忠心乱如麻。此事云山雾罩,又如何狡辩。
“乃是从前永巷令徐奉,尸上寻得。”陛下一字一句:“且问赵常侍,冠上‘附蝉’如何遗落在黄巾内应,徐奉尸身!”
“陛下息怒!”闻此言,赵忠如遭五雷轰顶。匍匐在地,一时涕泪横流:“何人构陷,何人栽赃构陷!”
“头冠为首也。若有人能如此近身,又蓄意谋害与你。何不摘你首级,来的痛快!”陛下果然机辨:“又何须费尽心机,只取走一枚‘附蝉’!”
赵忠如丧考妣:“老奴,老奴……百口莫辩!”
“好一个‘百口莫辩’。”陛下竟不觉泪流:“尔等常言,党人居心叵测,图谋不轨。朕亦听之任之,下令二次禁锢,天下名士多有惨死狱中。今党人复起,为国家栋梁。而你等反与张角私通。如此行事,可杀不可杀!当杀不当杀!”
陛下口出四“杀”,字字见血。
赵忠浑身恶寒,悲愤之余,脑筋急转,拼命自救。回忆张让之事,这便灵光一现:“老奴亦学张常侍,罚铜抵罪!”
陛下一愣。眼含热泪,话锋一转:“你也有琉璃宝钞不成?”
“正是。”说完,赵忠便从怀中取出四四方方一锦囊,匍匐上前,呈上桌案。
陛下抬眼扫过,怒气渐止:“可是宝钞一千万。”
“正是。”钻心之痛。泪流更惨。
陛下仰面朝天。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顾不得拭泪。便又言道:“且饶你不死。速速退下,闭门思过。若有再犯,定斩不赦。”
“老奴……叩谢天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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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7 和气生财
古往今来。经商第一要诀:和气生财。
琉璃宝钞一出,陛下当即息怒。乱而不损,曰灵。以陛下的底线而言,一切皆是虚。唯真金黄铜,才是真。
饶是如此。赵忠亦吓得屁滚尿流。刚出西邸,便两眼一黑,昏倒在地。被亲随小黄门合力拖回。张让、赵忠,为夏恽、郭胜、孙璋、毕岚、栗嵩、段、高望、张恭、韩悝、宋典等宦官之首。
如今张让、赵忠,东窗事发,被陛下呵斥。恼羞成怒,急血攻心。接连抱恙告假。
十常侍,群龙无首。
这便兵分二路,前往张让、赵忠府中拜见。
“张大人,贵体如何。”话说之人,名叫宋典。熹平中任钩盾令,掌皇宫诸近池苑囿游观之处。熹平六年,宋典奉帝命,修缮南宫玉堂,事成后被赐二千斛粮。光和中升为中常侍,封列侯。
塌下之人,皆是党羽。张让亦不做隐瞒,实言相告:“无妨。不过是以进为退,装病辟祸耳。”
众人这才各自安心。
宋典再问:“二位大人皆抱恙,不在宫中奉职。眼看党人复起,死灰复燃,我等群龙无首,独木难支。如之奈何。”
张让亦笑叹:“可恨王允上疏检举。私通反贼,便是陛下亦大发雷霆。盛怒之下,言语颇重。唯有罚铜抵罪。一千万蓟国大钱离身,这才痛到昏死。料想,赵大人亦是一样。”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如何能不心痛。
将心比心,众常侍纷纷摇头叹气。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宋典再问。
“我等虽名为‘十常侍’,然称中常侍者,却非我等十二人。”张让答非所问。
“还有二老贼。”宋典切齿生恨:“程璜、曹节。”
“然也。”张让目中精光一闪:“若我等失宠,小辈不堪重用。陛下必启用程大人。”
“万不可如此。”宋典急道:“如何应对,张大人何不明言。”
张让环视众人,遂开口道:“所谓壮士解腕。各位需舍怀中琉璃宝钞,方能辟祸。”
“这……”众人下意识捂住胸口。
“陛下精于商贾。善取利。先从我处得千万宝钞,又从赵大人处再得千万。料想,很快便会向尔等下手。与其被陛下借故夺取,不如甘心奉上。”张让苦口婆心:“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先保命,再言利。”宋典已醒悟。
张让自榻上坐起,俯瞰一众党羽:“诸位可舍得?”
“我等……”众常侍互相看过,皆泪流满脸:“舍得!”
见各常侍,忍痛割爱。张让心中顿时好过许多:“此事若成,还需郭胜。”
“郭胜?”宋典不及拭泪,恨声言道:“来时,我等邀他同行。郭胜却借故推脱,不肯同来。何必再求此獠。”
张让仰天长叹:“郭胜乃何后亲随。觊觎大长秋之位久已。此其一也。今,何苗为河南尹,乃洛阳令之上官。先前便是他入西邸,通报徐奉案情。我已命人打探。洛阳令只说,徐奉乃高台落水,昏死溺毙。并未言明,是自投于水,还是被同党推落。然,何苗却一口咬定,乃被‘同党’所害。如此行事,必是大将军授意。乃行借刀杀人,欲除之而后快。内官和外戚,终难两全。”
见众人纷纷点头。张让又道:“欲解赵常侍之祸,需何后出面。”
“既称‘十常侍’,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宋典难得有此远见:“若任由奸人栽赃构陷赵大人,我等死期亦近矣。”
“宋大人言之有理。”众人齐声附和。
张让亦颇多欣慰:“琉璃宝钞,陛下已取其二,剩下十枚,一分成二。五枚献给皇后,五枚献给陛下。皇后与陛下,实乃天作之合。皆精商贾之术。先息陛下之怒。再堵何苗之口。如此,方可保我等,平安无事。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待此事了,再寻机报仇不迟!”
“喏!”十常侍这便分头行事。
长秋宫。
听闻掖庭令毕岚等人求见,借故出宫辟祸的郭胜,急忙入宫。
只可惜晚来一步。
毕岚、孙璋、栗嵩、张恭、四常侍,伏地恸哭,各自抹泪。
何后自帘后,亦不时好言相劝。
说到动情处,四人涕泪横流。各自从怀中取出四四方方一锦囊,面呈何后。
“此,是何物?”何后笑问。
“乃蓟国……琉璃宝钞。”毕岚痛哭失声。
“哦?”何后声线陡然一扬。
待宫女捧至当面。打开视之,何后不由得倒吸一凉气。四枚琉璃宝钞。四千万四出文钱。折钱二亿。
何后目光如炬,腾起滔天欲焰:“蓟国宝钞,因何人手一枚?”
四人同声答道:“乃我等倾尽家产,从金水赀库换来。”
“蓟王……”何后心中一动,遂不再追究。四人倒颇有义气。只说是自行兑换,不肯连累蓟王。
何后话锋一转:“既是私财,为何给我。”
“求皇后金口救命。”毕岚五体投地,泣声告曰:“徐奉殒命。洛阳令勘验现场。言,乃高台落水,昏死溺毙。未言其他。然,河南尹却言,乃被同党推落。陛下盛怒之下,口出四杀。我等对陛下,皇后之忠心,天地可鉴。然,刀锯余人,又如何能受陛下‘四杀’。求皇后垂怜,网开一面!”
“原来如此。”何后这便醒悟。以何苗之怯懦,如何敢如此行事。必有人面授机宜,才口出“同党”。换言之,必是大将军欲借刀杀人。只是,那片‘附蝉’,究竟是何人所为。
“皇后?”见何后沉思不语,毕岚含泪仰问。
“此事我已知晓。河南尹初登大位,喜大忘形,一时妄言。稍后必当面呵斥,还诸常侍清白。”二亿钱入手,何后不动声色,喂给众人一颗定心之丸。
“谢皇后垂怜!”四人以头触地,匍匐而退。
待四人抹泪离去,郭胜悄然入内。
话不多说。自投帘下,将怀中犹带体温的琉璃宝钞,双手献出。
“此物何来。”何后居高下问。
“此乃……”郭胜终道出实情:“先时,蓟王上表求开党锢,乃令黄门令左丰,出面相赠。”
“换言之。十常侍人手一枚。”何后眸生异彩。
“正是……”郭胜不寒而栗。
西邸,万金堂。
宋典、夏恽、高望、韩悝,四常侍,涕泪横流,如丧考妣。将各自所得琉璃宝钞,面呈案前。
陛下一眼扫过,面色终于和缓。
“剩下几人,又在何处。”
宋典答曰:“毕岚、孙璋、栗嵩、张恭、四常侍已先去皇后处哭诉。”
陛下痛惜之情,溢于言表。加之何后身边中常侍郭胜,十枚琉璃宝钞,已去其五。
然陛下独得其六,犹不知足。只因还差段手中那枚。
心念至此。陛下这便了然:“古人有言:‘蝮蛇螫手,壮士解腕。’尔等之意,朕已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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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8 壮士解腕
君前无戏言。
河南尹何苗,既口出徐奉乃被同党推落水中。便断难更改。否则,便是欺君大罪。
换言之。何苗既口出“同党”,十常侍欲辟祸,当找出一个“同党”。这便是陛下所谓“蝮蛇螫手,壮士解腕”。又所谓“舍车保帅”。被十常侍舍弃之人,正是长乐太仆,段。
为何是段。只因与众人不一心。众常侍皆将琉璃宝钞献出,唯独他借故不献。如何能不遭人嫉恨。
段之所以不献,亦事出有因。
因在他看来。自己乃奉帝命,与太平道暗中勾结。与太平道往来书信,皆为陛下所知。若宫内真有徐奉同党,陛下当不会怀疑到自己头上。既如此,为何要将所得宝钞,无故献出。
想的都对。思虑清晰,逻辑严密。
然却忘了。陛下是主,自己是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河南尹既言,宫中还有徐奉同党,那便给他一个同党,好了解此事。有何后暗中出面,大将军亦不会深究。失去倚仗,河南尹自不敢强出头。至于段是不是同党,又有何重要。
总归是:要“同党”,得“同党”。
上下呼应,铁证如山。
死段一人,保全“十常侍”十一人。这笔买卖,划算。
然陛下如此行事,义理何在?
商场无父子。切记,切记。
在商言商。十一人皆献宝钞抵罪,唯你不献。“怀璧”便是你的罪。
于是当天,告假出宫辟祸的段,便被如狼似虎的虎贲军,抓捕归案,压入南宫黄门北寺狱。
黄门北寺狱又称“北寺狱”或“北寺诏狱”。所谓“诏狱”者,即奉陛下诏令,关押犯人之监狱。此中罪犯,多涉及谋反、大逆不道、危害社稷等,重大案件,由皇帝亲自下诏责办。
段乃长乐太仆。按理说,乃是窦太后之亲信。奈何见窦太后失势,被禁云台。段即改换门庭,投靠永乐董太后。后被陛下宠信。又命他与太平道暗中往来,以为内应。
如今东窗事发,除去陛下,无人能证其清白。哦,还有蓟王。
若被坐实私通反贼,乃夷三族之大罪。
“北寺,狱名,属黄门署。”
黄门署,设于宫禁之内,为黄门令、丞之官舍。设署长一人,“(秩)四百石,黄绶”。“黄门署”又称“黄门寺”。应劭《风俗通义》:“寺,司也,庭有法度,令官所止,皆曰寺。”因此,两汉县级以上官署和宫中机构亦称“官寺”,“寺”、“署”同义互用。
换言之,黄门令左丰,便是黄门署的主官。自有权进出黄门北寺狱。
收到段血书,黄门令左丰年少重义。这便赶来相见。
“少令。”段身着囚服,披头散发,却未受皮肉之苦。
“太仆。”左丰隔监行礼:“何以至此?”
“唉……”段一声悲叹:“大意了。”
左丰言道:“太仆可有未尽之言,托我上达天听。”
“谢少令仗义直言。”段这才吐露心声:“请陛下念及老奴忠心侍主,放过家小。”
“此话,我定带到。”
“不必了,少令。”话音未落,钩盾令宋典、掖庭令毕岚等人,已手捧鸩酒承案,步入监牢。
几人先冲黄门令左丰,肃容行礼。趁左丰躬身回礼,已走到监牢前。
“陛下只杀你一人。一门老小皆可保全。”毕岚目中隐见悲色。
“如此,老朽当可含笑九泉。”段隔监行礼。
几位中常侍亦躬身回礼。
毕岚亲手递入鸩酒,段一饮而尽。
待空杯落地,监外众人纷纷背身,不忍直视。再抬头,掖庭令毕岚已泪流满面。饶是余下几人,亦颇多兔死狐悲。
这便是程璜所谓“生死两难”。
见黄门令左丰,面露怒气。掖庭令毕岚拭泪上前:“少令且安心。我等皆未道出宝钞来历。少令与蓟王,当稳如泰山。”
钩盾令宋典亦一声悲叹:“少令能有蓟王这座靠山。当真羡煞旁人。”
左丰这便压住怒气,施礼道:“谢几位大人,保全之义。”
“惭愧,惭愧。”掖庭令毕岚摇头道:“蓟王天家麒麟,国之栋梁。又何须我等保全。陛下圣明如斯,又岂能真不知宝钞来由。不过是不想追究罢了。”
钩盾令宋典亦道出心声:“蓟王忠义两全,身系社稷,饶是陛下,亦不会轻动。再说,皇次子远未成人,蓟王任重而道远。大汉擎天之柱,又岂能半道崩折。少令与蓟王年岁相当。此生富贵荣华,不可尽数。言尽于此,告辞。”
“告辞。”众常侍先行礼。
“慢走。”黄门令左丰,长揖及地。
待起身,已人去牢空。再回首,监内段已含笑九泉。
伴君如伴虎。
深宫之中,人命当真不值钱。
段负罪自尽。与太平道往来书信,亦从府邸密室搜出,后被公之于众。坐实了,河南尹所谓徐奉“同党”。换言之,乃是段暗中将徐奉约至临水高台,再趁其不备,推下毙命。慌乱之中,冠上附蝉,被徐奉长袖扫落。
至于为何却是赵忠冠上少了片附蝉。许是被段暗中摘取,又或是将二人惠文冠暗中调换,亦未可知。总归是死无对证。
河南尹亦不再追究。反催洛阳令,草草结案。
段、徐奉,坐实黄巾内应,笔落成史,盖棺定论。
十二枚琉璃宝钞。陛下得其六。皇后得其五。十常侍官复原职。张让、赵忠,不药而愈。段家人悄悄兑换千万蓟国上币,留一老仆敛尸,举家迁离。皆大欢喜。
至于徐奉究竟如何坠亡。还有什么关系。
那片“附蝉”是何人所为,亦成悬案一件。
书报陇山,刘备一声叹息。
何为真相?
盖棺定论,便是真相。历代皆是如此。
南宫,云台。
“老奴张让,拜见太后。”新任长乐太仆,赶来拜见。
“太仆请起。”窦太后自帘后言道。
“谢太后。”张让这便起身。
“段之事,朕亦有听闻。只知他心有旁骛,常不在职。不料竟是黄巾内应。”
“所谓人心难测,老奴亦始料不及。”张让面色不变。
“罢了。”窦太后言道:“听闻陛下重开党锢,世人无不欢欣鼓舞。”
“咳咳。”张让强笑:“太后……言之有理。”
“党锢既解,朕有一事,想托付给太仆。”
“太后何事?”张让暗自皱眉。不过是来走个过场,如何没完没了。
“且上前来。”
“喏。”张让躬身到帘下。
窦太后这便将所求,娓娓道来。
张让越听越心惊,不由得冷汗直冒。心中更升起惊涛骇浪。
自帘后观他表情,窦太后眸中戾芒一闪而过。然出口却依然温婉如初:“朕自不会亏待太仆。”
说完,便有四四方方一锦囊,自帘后递出。
“咕咚!”锦囊上熟悉的饕餮纹理,让张让重重吞着口涎。
内中,正是蓟国琉璃宝钞。
“事成之后,另有重赏。”窦太后之语,风轻云淡。
却如一记重锤,敲碎灵魂。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张让咬牙点头:“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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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9 治国有术
永乐宫,西侧偏殿。
帷幄低垂,暖风洋溢。
十余位出身掖庭的食母,将怀中幼童喂饱、哄睡,这便轻轻放入床榻,起身离去。
“宫人择官婢年八岁以上,侍皇后以下,年三十五岁出嫁。乳母取官婢。”
饱食酣睡中的幼童,便是由掖庭择出的逐鬼童子。
先时,永乐宫阴风阵阵,似有鬼怪出没。永乐董太后遂命掖庭令毕岚,甄选适龄幼童,豢养在永乐宫中。欲以童子纯阳之体,震妖魅阴邪之气。
据说颇有成效。童子常深夜啼哭,此起彼伏,群起响应。陪护宫女遂被惊醒。一时鸡飞狗跳,彻夜不眠。便有鬼魅,亦被惊走。
居于寝宫内的董太后,自可安枕无忧。
传言。董太后亦对逐鬼童子,颇为上心。常亲入偏殿,逐一查看。稍有小恙,亦传太医令亲来诊治。如此呵护,自然是人老惜命。陛下卖官所得铜钱,亦多存入永乐宫中。这场泼天的富贵,母子二人又如何能不珍惜。
又传,陛下食母程夫人,亦常来偏殿。程夫人在两宫太后间,常来常往。如今身份亦水涨船高。被尊为“程中大夫”。比起“程夫人”,更显权贵。
自观百戏时,与窦太后暗结同盟。且见大将军何进,日渐权倾朝野。虽有骠骑将军董重与之分庭抗礼,然何进自募得袁绍为其长史,势如破竹,一日千里。朝廷内外,多有其党羽。窦太后如何能不耿耿于怀。
骠骑将军府,一直未能募得长史。主事之人,乃从事中郎张逊,张子谦。与审配、逢纪相交莫逆。又经蓟国相,与辅汉大将军府右丞贾诩相识,常有往来。
眼看骠骑将军董重,越发势弱。张逊这便登门,求教贾诩。
洛阳,殖货里,辅汉大将军府。
宾主落座。听闻来意,贾诩面授机宜:“汝南袁氏,乃名门望族。天下能望其项背者,唯弘农杨氏一门。”
张逊摇头:“临晋侯名满天下,如何肯屈就。且开春以来,一直抱恙在家。多半……”言下之意,老臣杨赐,恐时日不多。
贾诩言道:“非说杨太尉,而是其子杨彪。今出为南阳太守。正因杨太尉年迈,可寻机调回。杨太守牵挂老父,必不会拒绝。”
张逊又问:“太守亦是二千石高官。如何肯屈就骠骑将军长史。”
贾诩反问:“子谦只知长史乎?何不举为‘永乐少府’。”
永乐少府,乃董太后三卿之一。董太后居于永乐宫,故名永乐少府。职掌与少府同,位在少府上。食俸中二千石。月谷一百八十斛,年俸二千一百六十石。
见张逊已悟,贾诩又道:“骠骑将军乃董太后外戚。如此传承有序,平日多有来往,亦实属正常。此其一也。其二,骠骑将军出身北军,与长水校尉袁术等人素来交好。何不遣一人为‘北军中候’。如此,北军则尽归骠骑将军所掌也。”
北军中候,掌监北军五营,秩六百石。
“何人可入北军,掌监五营。”张逊起身再问。
“我举一人。现任护乌丸校尉邹靖。”贾诩已有人选。
张逊遂铭记在心,临行前最后问道:“邹靖之后,何人可为护乌丸校尉。”
“牵招。”贾诩微微一笑。
张逊幡然醒悟:“可是少年时,与蓟王齐名之牵招!”
“然也。”
张逊心满意足,告辞而去。
回府后,便将贾诩之言,细细道来。董骠骑不敢怠慢,遂入宫觐见。
永乐宫。听完董重所言,董太后亦不由眸生异彩:“贾文和之智,果非常人能及也!杨彪乃临晋侯之子。子承父爵,理所应当。正如贾诩之言,开春以来,临晋侯卧病在床,恐时日无多。此时若有诏书送到,杨彪必星夜进京。忠孝当道,为人臣,为人子,岂敢推迟。时机寻得巧妙。若得弘农杨氏辅佐,再得北军五校引为外助,当可与何氏分庭抗礼。”
见董太后面露喜色,董重亦喜不自禁:“太后明见。我家张中郎,素与蓟王家臣交善。乃臣从冀州带回,忠心不二。”
“你能与蓟王相处融洽。朕亦放心了。”董太后能指望的,也只有董重一人:“所举之人,朕已记下。定会让你如愿。”
“谢太后。”董重再拜离去。
西园,鸡鸣堂。
张让入堂时,赵忠也在。二人眼神相碰,便了然于胸。一前一后,走到廊下,小声攀谈。
“可有线索。”张让问道。
“未曾寻着。”赵忠摇头:“何时何地,又被何人摘下一片附蝉,至今仍无头绪。”
“想来想去,能有此通天手段,必是两位老大人,或其中之一。”张让言道。
“我亦如此着想。”赵忠叹了口气:“中藏龙卧虎,奇人辈出。如陛下所说,摘附蝉而不摘首级,乃假陛下之手,略作惩戒耳。”
“唉……”张让一声长叹:“老大人不死,我等无出头之日。”
“所谓白驹过隙,弹指一挥。时光荏苒,世人又岂能不服老。”赵忠宽慰道:“或不出十载,二位老大人必驾鹤西去。那时,宫中还有谁人掣肘。陛下春秋鼎盛,又治国有术。今汉中兴再望,我等只需静观其变,坐享其成。荣华富贵,自当受用不尽。”
话音未落,鸡鸣四起。
二人仰望天幕,天将露白,旭日当升。
张让这才道出心声:“太后求赐婚蓟王,我已应下。”
“何人欲配蓟王。”赵忠随口一问。
“窦氏孤女,窦琼英。”
“嘶”赵忠倒吸一口凉气:“窦太后意欲何为?”
“未知也。”张让摇头道:“你可知窦氏孤女,现居何处。”
“莫非……”
“然也。”张让又口出石破天惊:“正被豢养在蓟王宫中。”
“蓟王……意欲何为?”
“未知也。”张让摇头后,再出惊天动地:“前些天,我儿婚事被何后婉拒。听闻,何后欲嫁何氏与蓟王为偏妃。”
赵忠这便醒悟:“窦太后,何皇后。皆行美人计乎。”
“这是如此。”张让答曰:“陛下赐婚西域五十五国公主,便是行美人计。今窦太后,何皇后,皆欲再行此计。蓟王功高震主,为宗室、外戚、勋贵、世家、豪右……天下所忌。一旦回京,必成众矢之的。”
“既如此,为何还应下此等苦差。”赵忠忙问。赚钱当真不惜命啊。
“依我所见,陛下当乐见其成。”张让言道。
“何以知之?”
“为天下之公敌,方能成天下难成之事。”张让果为陛下心腹。一语道破天机。
略作思量,赵忠这便醒悟:“废长立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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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0 孤家寡人
如前所说。政治其实是利益的博弈。派系便是利益的集群。
越是站在上层建筑的顶端,背后所集合的利益群体,便越复杂多样。
现如今,何进已不知不觉,成为世家豪强的利益代表。那么世家豪强的利益诉求,又是什么呢?
首当其冲,限制皇权。以求达成后世所谓,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其次便是,削弱宗室。山中无老虎,猴子方能称大王。
再次,对尚武精神进行阉割。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又说侠以武犯禁。与武人之乎者也,讲道理,终归是对牛弹琴。
最后,割裂文武,独将“学文”宗教化。儒家变儒教。从思想上固化,获得义理上的神性。再往后,便是蝇营狗苟,官场现形。
后二者,言之尚早。而前两个诉求,却与外戚一拍即合。
这便是为何,袁绍虽与刘备相交好友。却义无反顾转投何进门下的原因。
简而言之。派系不同。或者干脆说,阵营敌对。
刘备乃宗室。必然要与世家、外戚,争权夺利。
时下谈儒教还尚早。后世皇朝“官本位”,亦不过苗头初露,远未能根深蒂固。不妨以典韦与李永为例。李永曾任富春长。按照后世官本位,一县之长,乃县中最有权势之人。结果呢,去官家居,与襄邑刘氏结怨。典韦替刘氏复仇,杀永及其妻。
“噗嗤!”
“啊!啊!”
“吧唧。”
前任县长大人,就这么死了。
竟敢刺杀县长大人!此贼必大逆不道,十恶不赦。便是天涯海角亦抓捕到案,凌迟三日,以祭县长在天之灵。此乃官本位的逻辑。没毛病。
可结果如何。典韦浪迹江湖,一战成名。并没有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喊杀。
投军后反受重用。更因忠心护主,而青史留名。
显然,记录典韦事迹的刀笔吏,亦怀揣着和时下民众一样的义理。此,便是时代的风貌。用后世被阉割了道义的封建王朝那一套,去反推我煌煌天汉,何其缪也。
换言之。典韦为友杀人,在时下乃是义举。前县长又如何。手戟之下,夫妻双双毙命。
然而。反过来想。站在前富春长李永的角度而言。本官寒窗苦读十载,一朝为官,又平稳上岸。正当功成名就,颐享天年。结果被人当街刺死。又岂能心甘。于是,阉割尚武精神,变成了世家必然要做的事。
先除佩剑风俗,又禁刀剑弓弩,再绝菜刀铁器。最后只剩秃笔一根。整日之乎者也,“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
为何有恃无恐。只因内心足够强大时,纵然对手妙笔生花,笔笔见血,却终归不痛不痒,杀不了人。又奈我何。
若有如典韦者,手持长刀,雄立身前。再男盗女娼,试试看呐。
文治武功,缺一不可。两手都要硬。
如何才能左右皆硬。当如蓟王般,将双手剑技,练到满级。
又如张让所言。陛下,便是要蓟王,做一孤臣。游离在外戚、勋贵、世家之外。不受利益左右,不受情义绑架,毅然决然,废长立幼。
回望两汉四百年。能达成废立新帝,而权倾天下者,凤毛麟角。且多是外戚:霍光、王莽、梁冀。
刘备比上述三人,更困难的地方便在于。陛下想他,废长立幼。而皇长子,乃皇后所出,大将军何进之甥。
首当其冲,需剪灭何氏外戚。而后才是世家、豪右,乃至全天下。
正因前途荆棘障道,艰险无比。非大智大勇之人不可胜任。陛下才对蓟王荣宠备至。即便事若不成,也需护皇次子一世平安。
只因蓟王乃长情之人。所谓浓情后续。亦是诸葛丞相肺腑之言:“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以己度人,诋毁刘备大奸似忠者,何不去看我诸葛丞相。
盖棺定论,忠奸自辨。
首当其冲。需理解我煌煌天汉之“家国天下”。
切莫以后世皇位继承之义理,反推我大汉。
富贵险中求。
一千万琉璃宝钞,取或不取。
张让以身为例。当取。
且窦太后还有言在先。事成之后,另有重赏。所谓重赏,显然要比这枚琉璃宝钞,更加贵重。如此重利,张让岂能错过。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没毛病。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
陇山,大震关。
一队兵车,呼啸而过。赤鹿焰角,三足乌。正是蓟国兵马。入悬楼列肆,亦未减速。
路上车辆纷纷避让。何事如此紧急。
见前方开道的骑士,身披金麟甲,胯下胭脂马。正是蓟王宫女骑。行人纷纷猜测,是否蓟国突生变故,蓟王要提前东归。
车队一路冲上关首,女王即刻领人前来接应。
不等车辆停稳,开道女骑,这便摘下头盔。浑身白雾升腾,汗如雨滴。
“安德莉娅!”女王一声惊呼。
来人正是以安德莉娅为首的,九位第一批抵达西域的亚马逊。
安德莉娅踉跄下马。还未开口,便双膝一软,扑通跪地。身后女骑亦仿佛传染般,各自跪地。目光呆滞,气喘吁吁。
“且慢!”女王正要上前搀扶,却被闻讯赶来的高等女祭司喝阻。
高等女祭司,快步上前。逐一翻看女骑眼瞳,先是长出一口气:“不是瘟疫。”
女王急忙上前:“那是何故。”
高等女祭司的表情,却比感染了瘟疫还可怖:“女主人。她们中了‘阿弗洛狄忒(φpoδtη)之魇’。”
此话一出,在场亚马逊,皆猛然撤步。足见赫赫凶名。
“确定是‘阿弗洛狄忒之魇’么。”女王沉声再问。
高等女祭司的表情,已说明一切:“我的女王,我确定。”
一路深受病魇折磨的安德莉娅,艰难伸手。指向身后那列长长的车队:“都,都……”
“所有人是么?”女王急忙挥手。
十御卫纷纷上前,打开车厢。
“女主人,症状皆如安德莉娅。”阿希瓦娅的双眸,瞬间被恐惧装满。
“我就知道会这样。”饶是精通黑暗驱魔术,号称“大秦圣祭”的高等女祭司,亦花容无色:“只是没想到,女神的梦魇,来的如此迅捷而酷烈。”
“该当如何。”女王问道。
“速带去见主人。”受女王一问,高等女祭司猛然惊醒。
“‘泡沫之梦’不会传染,速将同伴背下马车。”女王一声令下。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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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1 舍我其谁
听闻亚马逊患病,正视察陇右梯田的刘备,急忙赶回。
三百亚马逊,竟有三分之一感染了‘阿弗洛狄忒之魇’。
“此是何病?”刘备总感觉女战士们神情涣散,肤烫如火的状况,似曾相识。却又一时半刻,难以记起。
“‘阿弗洛狄忒之魇’,又称‘泡沫之梦’。多发生在我族女战士‘成年礼’后的几年间。”高等女祭司答道:“阿弗洛狄忒,是挚爱与至美之女神,也是**、生育女神。从大海沸腾的泡沫中诞生。能由梦境传递讯息,是少数可直接控制梦境与人沟通的主神。最能激发人心中的欲焰,并以此来召集狂热的信徒,为她举行名为‘炙热**’的庆典。与之相反,若不参加‘炙热**’女神庆典,便会被阿弗洛狄忒,经由梦境降下诅咒。我族将女神降下的诅咒,称为‘阿弗洛狄忒之魇’。又因阿弗洛狄忒从大海沸腾的泡沫中诞生。女神诅咒又称‘泡沫之梦’。”
“原来如此。”刘备恍然大悟。
难怪,他总感觉女战士们的状况,似曾相识。刘备恍惚记起少年时,黄骠马亦曾“食欲不振,烦躁嘶鸣,阴门肿胀,还有粘液流出”。
换言之。女战士们到了发情期。
如前所说,之所以人类身上消失的周期,会在亚马逊的身上保留下来。正因作为一群伟大的自然猎手,她们保留着某些和动物相似的生活习性。
比如,总是在春季到访戈尔加利安斯高地。和那里的男人们,一起欢度狩猎女神的庆典。在庆典上的集中交配,便体现出了和动物类似的生理周期。
事实上,从神性角度而言,在狩猎女神庆典上的集中交配,便“十分类似于”欢庆爱与美之女神阿弗洛狄忒的“炙热**”。
好比生物钟。自远古时代便代代相传的生活习性,潜移默化的影响着后世的亚马逊女战士。
高等女祭司说,“‘阿弗洛狄忒之魇’多发生在成年礼后的几年间”。所谓食髓知味。纯洁的女战士们,曾先后侍寝刘备。三百人中,除去女王,皆已完璧归蓟。然刘备西征后,却有多半留守蓟王宫。
亚马逊所信奉的两大神中,除去战神,便是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又名辛西娅。同时,也是野兽的女主人与荒野的女领主。阿尔忒弥斯崇尚自由独立,热爱野外生活,反对世俗婚姻。喜欢和保护不嫁的处女,以及那些蔑视阿弗洛狄忒的青年。
一言蔽之。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与爱与美之女神阿弗洛狄忒,在婚姻和情爱上,神性相悖。
这便是亚马逊被诅咒的“神性之源”。
科学的说。或是留守亚马逊,因一年多未曾与刘备亲近,导致积攒的**集中爆发。爆发的这段时间,正是她们的发情期。
见女王及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皆看向自己。解除诅咒的方法,不言自喻。又舍我其谁。
“具体该怎么做。”刘备当即问道。
“按照我族习俗。所有身染‘阿弗洛狄忒之魇’的女战士,皆要海盐沐浴,涂抹橄榄油。捆住四肢,与喂食了催情药的强壮战争奴隶交配。直到熄灭‘炙热**’。”高等女祭司答的很简单。
然而,刘备却感受到未尽之言:“当如何确定,欲焰已熄。”
“女战士会挣脱束缚,亲手将胯下奴隶扼杀。”
“……”蓟王的表情已说明一切:“可有替代之法。”
高等女祭司笑道:“‘生命礼赞’。”
“什么?”刘备没反应过来。
“来自狩猎女神的‘生命礼赞’。是消除‘阿弗洛狄忒之魇’的另一种方法。”高等女祭司柔声答道。
“如何施为?”
“也要沐浴海盐,涂抹油脂。捆住四肢。”高等女祭司的回答依然简单:“唯一不同。生命礼赞的目的,是为了延续血脉。”
“明白了。”刘备欣然点头:“同样是男女之事。一个只为宣泄,一个乃为延续。”虽说殊途同归,然来自精神深处的神性支撑,已大为不同。
换言之。一场别开生面的典礼。若只为宣泄,便是“炙热**”,乃欢庆爱与美之女神阿弗洛狄忒的庆典。若为延续血脉,便是“生命礼赞”,乃隶属于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神性之下的庆典。
高等女祭司却不无担心:“若行‘生命礼赞’,便不能辅助药物。需依次‘礼赞’三分之一的女战士,主人……”
刘备轻轻点头:“没问题。”
高等女祭司又道:“仪式的终篇。作为本场仪式的主祭,主人要与女主人进行最后的‘礼赞’。并延续王族血脉。”
见刘备看向自己。女王轻轻颔首。显然是默许。
“呼”刘备长出一口气。能不能坚持到最后是个问题。
“仪式要几天?”能力不足,时间来补。
“七天。”高等女祭司答道。
“七曜之周。”刘备不由得暗松一口气。汉时历法,将二十八宿按日、月、火、水、木、金、土次序排列,七日一周,周而复始,便是刘备口出“七曜之周”。
“如此。请主人,女主人速为仪式准备。”高等女祭司这便着手安排“生命礼赞”庆典。
整个庆典的仪轨,很清晰。
目的:解除爱与美之女神的诅咒“阿弗洛狄忒之魇”。
方式:有两种。其一,“炙热**”;其二,“生命礼赞”。
考虑神性延续,最终选择“生命礼赞”。
“生命礼赞”庆典,历时七日。参与庆典的女战士,皆要海盐沐浴,涂橄榄油,并捆住四肢。
参考上下体位。捆绑方式亦略有不同。“炙热**”使用麻绳“五花大绑”,为男下女上之骑乘式。“生命礼赞”则是配合标准体位的“蛙式捆绑”。捆绑之后,形如青蛙趴伏。
当不难理解。
海盐沐浴自然是为了清洁。涂橄榄油,乃为剃除毛发。还需减去指甲,防止抓伤。过程十分繁琐。最后在主祭之一的刘备的要求下,另外加做灌肠术。又不用得到,两说。总归是有备无患。
为女战士除咒,刘备须亲力亲为。断无假手他人的可能。
不用解释,世人皆懂。
一切准备就绪。
严令未受诅咒的女战士,拱卫云霞殿七日。不进不出。浑身涂满远古图腾战纹的刘备,在高等女祭司手捧熄神香的指引下,缓步登楼,步入寝宫。
帷幕层层掀起。一时春光无限。
待刘备步入,帷幕又层层闭合。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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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2 万物生辉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常恐秋节至,黄华叶衰。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汉乐府《长歌行》。
新春伊始,万象更新。恰逢几场春雨浇灌。陇山南北,一片青绿。放眼望去,草长莺飞,山花盛开。野趣盎然。时人皆言,春雨贵如油。冰封冻土,亦在细细无声的春雨滋润下,蓬松,软化,变为丰镐。一犁一耙,黏如腊,稠似脂。如胶似漆,被壮丁健妇,细细梳理成型,阡陌纵横,田垄高耸。
“甘露匝时,农夫咏於田陇,织妇欣而综丝。”
牢城内羌人,早已春耕。梯田次第,向更高的山丘逆进。坂上溪水潺潺,清澈见底。捧在手心,噙入口中,清洌回甘,又透着丝春的暖意。
饱受凛冬冰霜之苦,皆深藏丰镐之下的勃勃生机,正如饥似渴,如狼似虎。牟足了劲的往上钻。
一个字,痒。
筋疲力竭。完成最后的主祭,刘备与完璧归蓟,残泪凝睫的女王,交颈而眠。
朦朦胧胧,隐隐约约。仿佛枯木逢春,又似朽树新芽。皮囊之下,生机勃发。终是绝处逢生,否极泰来。明知瘙痒难耐,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自己唤醒。便在又痛又痒,又舒又爽,半梦半醒,半癫半狂之间,酣然入睡。
云舒云卷,大江东去。
有道是“一支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尽芳菲”。“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坊间传闻。八日前,一队王宫女骑,千里迢迢,驰聘上山。直入关首。自此往后,云霞殿门紧闭,关首千斤闸落。枪林刀树,缨盔如林。马放南山。
见向来勤政的蓟王,竟闭门不出。众人方知,兹事体大。
正卧床静养的女豪,亦梳妆下榻。为左丞、长史等人,互通消息。安抚人心。
足足过去八日。云霞殿二层寝宫,这才卷帘开窗。一时芬芳四溢,沁人心脾,满城得闻。
大秦圣祭,临轩俯瞰。言:“一切安好。”
殿前百官,终是安心。
蓟王身系万民,断不可有失。
敦煌,悬泉邮。
悬泉邮,又称“悬泉置”。乃前汉时,武帝设河西四郡后,始置。“泉”,指据此不远的一条山泉。泉水自高处下浃,悬空入潭,故称“悬泉”。初为“悬泉亭”,昭帝时改为“悬泉置”,今汉改置为邮。乃河西要道上一处集传递信笺、公函,政命、军令,接待往来贵宾为一体的大型综合置邮。说是驿城,亦不为过。
由“驿骑”递送公文书信,乃是其主要职能。后世有“邮驿图”画像砖出土。画砖上,奔马疾驰,驿骑高举通关传符,以免因关卡验符而减速。画像虽栩栩如生,却未画驿骑之嘴。乃是寓意“守口如瓶”。此举,既巧妙的彰显出驿传保密的重要性,亦从侧面反衬出,大汉帝国对西域的严格管控。
城中一间精舍。
小腹无由来的一阵绞痛。圣火女祭司阿奇丽娅,猛然睁开双眸。
“女主人?”帐内隐隐有血腥味传来,侍女急忙起身查看。
“无妨。”阿奇丽娅轻声宽慰:“应该是来潮了。取盆热水,勿惊动旁人。”
“喏。”侍女这便移开直棂门,前往盥洗室取水。拧开龙头,热水自来。调好水温,侍女很快打来一盆温水。
汉式水洗实在是太方便。
清洗完毕,又裹上亚麻经条。侍女这便放下帷幄,重入盥洗室,将盆中殷红血水,倾入马桶。忙忙碌碌,倦意袭来。沾榻既睡。
阿奇丽娅依旧无眠。梦中,熊熊燃烧的火焰鹿角,竟是如此清晰。
“赤鹿焰角,三足乌。”阿奇丽娅眸生异彩,转瞬已逝:“此去大震关,必有所遇。”
又过二日,刘备大梦方醒。本以为精耕细作,费九牛二虎之力。当腰酸背疼,浑身乏力。岂料一觉醒来,龙精虎猛,龙骧虎。心明眼亮,丰神如玉。旧力未尽,新力已生。彷如醍醐灌顶,洞彻天机。
而开春以来。饱受“阿弗洛狄忒之魇”折磨之苦的安德莉娅等人,早在“生命礼赞”仪式达成的翌日,便各自转醒。亦是生龙活虎,顾盼生姿。胃口大开,食欲大振。饱食酣睡,再入浴池洗尽疲惫。各项生理机能,不仅重登巅峰,还各有精进。从此对女神诅咒免疫。
最关键。与先辈们扼杀伴侣的强行驱咒不同。来自刘备的“礼赞”,让女战士们的信仰拼图更加完整。从神性迸发出的灵魂纽带,也让与刘备的关系,更加牢固。诞生于信仰的羁绊,早已远远超越了世俗的情感羁绊。
新的生命,已不知不觉间,在达成所愿的女王腹中,悄然孕育。
天家麒麟,因身染剧毒,而中断的子嗣繁衍,再次重启。
蔓蔓日茂,绵绵瓜瓞。百子达成,指日可待。
蓟王宫,急需守备。安德莉娅等人不敢怠慢,欢聚数日,便依依惜别,启程东归。
来去虽匆匆。然气势迥异,面貌一新。精、气、神,囊橐(náng tuo)充盈,满而漫溢。
多珠胎暗结,成功受孕。
还有西域五十六妃。不久之后,便被王太妃陆续送来。
话说,有人欢喜有人愁。
先闻联军已退,后闻蓟王闭关。
自以为觅得天赐良机的三十六部杂羌,终于安耐不住,欲群起兵谏。
麦积山谷。
一队羌骑,数千之众,正在融雪烂泥地中,艰难前行。
为首之人,正是句就羌渠,滇吾。
穿越麦积谷地,入渭水狭道。便可循早已荒废的先秦路径,从大震关与大散关之间,悄然穿过,直抵陈仓。
“前队已到何处?”春暖冰融,山谷泥泞难行,急于逃出险地的滇吾,不时催问。
“前锋已到燔史关墟。”便有斥候答道。
“关墟可有人家?”
“确有猎户数家,见大队人马,老弱便蹿入山中。”斥候答道:“只剩兄弟二人,身一长一短,脸一红一黑。被我等拿住。”
眼看日头偏西,滇吾言道:“切莫滥杀,亦勿纵火。今晚便在关墟猎村宿营。”
“喏!”斥候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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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3 杂羌兵谏
关墟猎村。
诚如斥候所言。有身一高一矮,脸一红一黑,二猎户,大马金刀,端坐堂上。一众羌渠斥候反倒畏首畏尾,挤在犄角旮旯。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细细看去,不少斥候虎口崩裂,各自披创,用麻布草草包扎。多半是手中兵器被重器击飞,乃至栽落马下,伤及虎口。
房上房下,还有持弩猎户,望风警备。手中所持,正是令敌望风丧胆的追魂弩。追魂弩与曲臂黄肩弩,近攻远射,皆能破重甲。乃蓟国两大神兵利器。
不用说。假扮猎户,伏于此处者,正是幕府五校之关羽、张飞,并麴氏四英中的麴英所部。
闻村外乱蹄踏响,斥候纷纷骚动。将将面露喜色,便被张飞大喝震慑。
“噤声!”
声震如雷轰,又猛如虎啸。两耳嗡嗡作响,各自丧胆,缩成一团不提。
便有假扮杂羌斥候的东羌百户(队率),出村迎接。艰难跋涉一日,人马皆饥肠辘辘。夜幕低垂,人影模糊。句就羌渠滇吾,亦不疑有他。便领麾下百余亲卫,驰入猎村。
入院下马,马鞭一扔:“速取酒食!”
“喏。”百户笑脸接过:“请豪帅先入堂内歇息。”
“嗯。”滇吾捉刀入堂,抬头一看。
只见二猎户,金刀大马,跨坐堂上。正含笑相看。
六目相碰,滇吾肝胆俱裂。不等身后亲卫一拥而入,这便扑通一声,跪伏在地:“句就滇吾,拜、拜、拜见二位大人!”
见豪帅五体投地,身后正吵吵着‘好酒好菜速呈上来’的亲卫,面面相觑。
豪帅何故跪拜两个山野猎户?
便有族中勇士,伸手欲搀。
嗡!
箭芒一闪。疼痛钻心。
低头看去。一支飞虻箭穿胸而入,又透背而出。
口鼻溢血,气力尽失。两眼一翻,倒地气绝。
周围同伴见状不妙,正欲拔刀。
弦声大作。
箭如飞蝗,从梁上射下。
浑身崩血倒地,乱箭犹自射入。
滇吾双手抱头,五体投地。任由头顶乱箭呼啸,如缩头乌龟,动也不动。
若为杀敌,一支足以。弦响不断,乱箭穿心。便是虐杀示威。
族中大好男儿,毫无还手之力,被射成箭猪。体无完肤,碎肉迸溅。一时血流如注。
滇吾悲苦自知。
不知过了多久。劲弦犹在耳廓嗡嗡作响。便有人推门而入:“报,入院杂羌已尽数射杀。”
关羽微微点头:“打扫战场,切莫露相。”
“喏。”麴英领命而出。也不看地上缩头乌龟一眼。
“堂下所跪何人。”关羽不怒自威。
“句就……滇吾。”
“三十六部逆乱杂羌,可有你部。”关羽又问。
“正有本部。”滇吾如实禀告。
“意欲何为?”
“入关中纵火。”
“雕虫小技,如何能瞒过我大哥。不过三千兵马,杀之易耳。求生求死,自己说来。”关羽声音不大,却字字入耳。
“求生!”滇吾以头触地。
“好。”关羽不置可否:“此生若再言反,句就灭种矣。”
“不敢!”劫后余生,滇吾一时五味陈杂,竟涕泪横流。
数日后,归义城。
“报”便有斥候,飞奔入内:“幕府五校,纷纷离营东归。前锋已过大震关。”
“计成矣!”便有羌渠拍案而起。
“勿慌!”宋建稳坐上首:“待句就信使抵达不迟。”
“喏。”
又等一日。便有句就信使抵达:“报,我部已过陇山,蹿入关中。正沿途抄掠纵火,杀奔长安而去。此乃豪帅信物,将军速速起兵!”
“将军!”余下各部羌渠,纷纷起身请命:“机不可失,时不我待。速速起兵吧!”
“蓟王又在何处。”示意众人稍安勿躁,宋建又问。
“大震关首,王旗犹在。然自闭关解禁,蓟王已有多日未见。”斥候答曰。
“关城细作,可有上报?”宋建再问。
“报”又有亲卫来报:“关城细作来报,蓟王车驾已过东口驿。”
“将军!”羌渠各个眼放红光,已急不可耐。陇右牢城所押,皆是羌人。只需大军杀到,必里应外合,破柙而出。不断裹挟入伙,乱军当如滚雪球般壮大。抄掠汉人,正如先前一般无二。
“西域联军,今在何处。”宋建仍求稳妥。
“十日前已抵张掖。今时今日,当已出关,奔赴西域。”便有人起身答道。
“将军。联军远去,幕府东归。陇右只剩护羌校尉所部数千乌合之众。若等幕府回军,悔之晚矣!”
“将军!”堂内豪帅纷纷起身:“出兵吧!”
“既如此,各自起兵,抄掠陇右!”宋建终是下令。
“喏!”
整整一个冬日,蛰伏在大小榆谷,河湟谷地的三十五部杂羌,精兵尽出。宛如蝗虫过境,扑向陇右郡县。
一路驰骋,见军营空置。烽堠障壁,人去楼空。心中更加笃定。凡有岔路,便有人马呼啸而去,如此一路狂奔,撒欢似的散布四野。
不费吹灰之力,攻占几座幕府军营。尽取其中粮草辎重。最后一丝理智,遂被贪婪噬尽。
遇牢营,则一拥而上。奈何牢营竟坚如牢城。包铁吊桥高悬,护城春水微寒。城中还有营官,主持守卫。城头一阵乱箭射下,大队羌骑便又一哄而散。留下足够人马围城,再去抄掠别家。
牢城外羌人用族语高声呼喝。所说,多是破城之日,鸡犬不留,诸如此类。
城内羌人,听得真切。各个怒气横生。一墙之隔,区分内外。然阵营已悄然转换。
试想。城内水暖水洗水淋齐备。汉式华美宅邸,皆为羌人所居。家中老幼,早已迁出老寨,齐聚一堂。若放杂羌入城纵火,岂非自掘坟墓,自取其祸。
再者说来。我等纵马抄掠陇右之时,尔等杂羌还不知在哪!
如今才拿起锄头几天,便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便捉刀背弓,登城迎敌。出门时,又嘱咐众子守好宅院,切莫放贼人入内。
为何同仇敌忾。正因利益相通,血脉相连。
牢城之长,皆是关东罪官。本就两袖清风,与民秋毫无犯。主政以来,羌人归心。称“父母官”。如今披甲登城,自当一呼百应。
城头弓手林立,皆我羌户。
祁连山脉中段,大斗拔谷。
“报”便有一骑,自谷内奔出:“禀府丞。杂羌精锐进出,散布陇右。寨中只剩老弱妇孺。”
李儒与戏志才,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传令,兵发大小榆谷,河湟谷地。抄掠杂羌老巢。”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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