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传首
叶明死了，被传首临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仅是叶明，就连他的母亲，以及两个年幼的弟妹也统统不曾逃过这个劫难，跟随着这个胸怀野望的少年人一起去了另一个世界。
赵显有意护住他的家人，但是却无能为力，这个命令是赵睿亲自下达的，皇帝赐死，赵显也没有办法阻拦。
叶明的头颅被宗卫的人串在木杆上，在临安城的各大街头游行，罪名是叛国。
赵睿显然恨极了这个年轻人，传首临安之后，仍旧下令把叶明的头颅挂起来，就挂在临安城人员流动最多的坊门口。
赵显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却也无可奈何。
叶明此次行险，如果他赌赢了，郢都至少会给他一个伯爵，如果他足够聪明，甚至能在楚国就此安身立命，不至于被西楚过河拆桥。
不幸的是他赌输了，代价就是他阖家的性命。
不幸之中的万幸是叶家只有这么四个人，亲族也不大分明，不然赵睿很有可能会夷了叶明的三族。
处理了叶明之后，成康皇帝又下发了对禁军自己宗卫府的处罚，禁军都统徐震被黜职，其余禁军统领各自降一级，罚俸三年。
宗卫府的统领们也被降了一级，不过却没有罚俸，因为宗卫府是暗部，没有明面上那么多油水可以捞，多半都是指望着丰厚的薪俸过活，赵睿也不能断了他们的活路。
这件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不过赵显却疲累不已，短短十几天，他从临安快马赶到函谷关，接着又马不停蹄的赶回了临安，以前没怎么骑过马的赵显，感觉自己的身子骨都已经散架了。
回了临安之后，赵显没有立刻回府休息，而是带着一个木箱子，赶往了太和馆。
从诏狱之中被释放出来的赵慷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脸上的表情比之前更为恭敬。
此次全靠赵显捉回了叶明，不然天子震怒之下，他们这些当事之人一个也活不了。
眼下他虽然从甲字卫的副统领被降了一级，成了青衣卫里的高级小兵，但是只要赵显仍旧把他带在身边，赵慷的权柄就不会有一丝削减。
他仍旧是那个赵炳见了也会问好的赵慷。
太和馆附近的禁军以及宗卫已经撤的七七八八了，被捉进诏狱的齐楚两国使者也已经悉数放还，不过太和馆的门口，还是有几个身着青丘服的宗卫看守着，让豪奢的太和馆多了一份肃杀的味道。
赵显迈步昂然踏进了太和馆，赵慷有些吃力的提着一个大箱子，紧紧的跟在赵显身后。
两个人步伐不停，径直朝着西楚的院落走去，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现在的太和馆，已经被宗卫府全面接管，就连守门的卫士也是宗卫府的人，自然没有人敢拦着赵显。
项岐院子之中的歌舞仍旧还在，丝竹之声靡靡不绝，赵显推门而入的时候，眼前一片姹紫嫣红，莺歌燕舞。
“闲人退散。”
赵显淡然发声。
他声音不高，院子里的歌舞之声有太过响亮，因此没有人听得到他在说一些什么，仍旧莺歌燕舞。
赵显身后的赵慷毫不犹豫的抽出腰间佩刀，厉喝道：“闲人退散！”
他声音极响，院子里的舞乐顿时戛然而止，一众舞女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大汉手持狭长利刃，嘶声大吼。
“啊～！”
尖叫之声四起，这些舞女纷纷四散，朝着院子门口跑去，不多时，这个不小的院子里，就只剩下了赵显赵慷，以及西楚大皇子项岐，还有他的一众卫士。
见人都走散了，赵显这才迈步上前，走到了项岐面前之后，淡然一笑：“大殿下好兴致，这时候还有心在这里听曲儿看歌舞。”
项岐已经不服先前的轻薄模样，反倒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对着赵显微笑：“妹婿这是怎么了？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惊扰了为兄的一众美人儿。”
“大殿下好心机，只差半步，叶明就到了你们西楚境地了。”
“妹婿在说什么？”
项岐愕然抬头：“叶明又是谁？他去我大楚做什么？”
赵显早就料到了这厮会装傻，挥手对着赵慷说道：“给大殿下看一看。”
赵慷把箱子扔在项岐身前，然后掀开了箱子口。
其中是被石灰腌制好的两个大好人头。
项岐面露惊色：“妹婿，这种大凶之物，你拿来为兄这里做什么？”
“这两个人就是劫走叶明的人，他们一路从临安往西，只差半步就走到了楚国境内，如此得力的手下，大殿下不认得他们？”
项岐果断摇头：“素未谋面，自然不认得。”
“还有，叶明又是什么人？为兄整日在太和馆里寻乐，什么事都不晓得。”
赵显紧紧的看着一脸无辜的项岐，一脸冷笑。
“可他们却认得大殿下。”
赵显从腰里掷出了两块腰牌，扔在了项岐面前，只见两块腰牌的正面写着“梁上君子”四个字，背面则是两个人名。
“这是西楚梁君馆的牌子，大殿下不会不认得吧？”
项岐捡起牌子看了看，随即轻飘飘的扔了回去。
“假的。”
他语气笃定：“妹婿，这牌子是假的，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想来是有人冒充我大楚梁君馆的人，想挑拨贵我两国的关系。”
他语气诚挚：“妹婿，你是我大楚的驸马，贵我两国也将结为秦晋之好，切不可因为小人，坏了两国之间的关系。”
项岐一边说，一边拉着赵显的衣袖，低声道：“妹婿，为兄刚刚打听到了，那位北齐的帝姬，就是他们的谍子机构明镜寺的掌门人，想来就是她派出的人，想坏了大楚跟启国的关系，从中渔利。”
“大殿下好厉害的口舌，只是轻飘飘几句话就能把什么事都推的干干净净。”
赵显愤怒的甩开他的手臂，厉声喝道：“你们西楚几个月前才跟北齐打了一仗，现在又做出这种事情，恶了我大启，当真以为我大启不敢与北齐联手，灭了你们楚国吗？”
项岐闻言一愣，随即叹了口气，痛苦的闭上双眼。
他最担心的情况总算来了。
眼下的三国局面，因为雷震子的出现，已经不是那么稳固了，最为明显的改变就是启国有了和北齐相若的战斗力。
也就是说，启国不必靠着楚国，也能跟齐人掰一掰手腕。
楚国成了多余的第三人，那么南启跟北齐就有了结盟攻灭西楚的可能性。
话说到这个份上，装傻充愣是混不过去了，项岐恭敬的对着赵显躬身行礼，语气诚恳了许多。
“七郎，这件事情是为兄做的不对，你放心，事情既然已经摆在了明面上，我楚国必有赔礼。”
赵显咧嘴冷笑：“大殿下到现在才肯好好说话，之前莫不是把赵七当成了傻子？”
项岐神情一滞，涩声道：“这世上哪有傻子，说起来，为兄才是傻子。”
“孤若不是被你诈了一诈，你也不会猜到是我大楚动的手，更不会径直朝西追过去。”
项岐抬头看了赵显一眼，随即长叹了一口气：“如果叶明到了大楚，此时你我说话的语气，应该易位才是。”
一旦我楚国有了雷震子…这小子敢这么跟孤说话？
第四十三章 传承
眼见项岐认栽，赵显也就没有再继续咄咄逼人，毕竟他说的什么联合北齐攻灭西楚这种话，也只能吓吓人而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试想一下，西楚亡国，南启当真打得赢北齐么？
只凭雷震子，是绝对挡不住北齐凶悍的骑兵的。
离开了项岐的院子之后，赵显又去了一趟姜璇的院子，见到这位太康帝姬之后，赵显恭谨的弯下身子。
“先前赵宗显莽撞，冲撞了帝姬，还请帝姬见谅。”
姜璇冷笑着看着赵显，就是不说话。
赵显挠了挠头，搞不懂这个女人在想什么。
“帝姬病了？”
“赵七！”
姜璇咬牙切齿：“你现在来跟本宫赔不是了？你先前不是气势汹汹的么？知道冤枉好人了？”
赵显微微一笑：“帝姬莫要叫屈了，你手下了几个明镜寺人，也是在凤凰山上被捉回来的，你即使没有动手，也是准备动手的，并没有多委屈。”
“赵显此来也不是为了给帝姬道歉，而是为了向帝姬道谢。”
赵显躬身行礼：“若不是帝姬出言点拨，本王未必能想到西楚头上，此次险些给那匠师走脱，幸赖帝姬提点。”
姜璇眯了眯眼睛：“你们赵家人，道谢的时候没有贺礼的？”
“项大个子做了亏心事，你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给你什么好处了？”
这位太康帝姬有些贪婪的笑了笑。
“怎么说也是本宫指点你，你才能追回那个匠师，不把好处分润给本宫一些？”
赵显脸色一沉，果断转身。
“本王还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帝姬休息，这便告辞了。”
他说完这句话，脚下生风，如同游鱼一般逃出了太和馆。
“喂……”
姜璇看着赵显飞奔而去的背影，有些目瞪口呆。
“江南赵家怎么出了个这么不要脸的人物……？”
姜璇喃喃自语：“不要脸就算了，看起来还有些本事，这可就难办了…”
……
离开了太和馆之后，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赵显转身就回了王府，这些日子他来回奔波了许久，精神上已经累到不行了，只想赶紧回到自己床上，睡个三天三夜才肯干休。
他刚回到家门口，脸色就变得跟夜色一般黑，只见宫中的陈公公，已经等在了他的家门口。
赵显身就跑。
陈公公眼尖，一早看见了他，跟在他身后追赶。
“王爷……肃王爷。”
陈公公尖声细气的嚷嚷道：“王爷，陛下唤你进宫……”
赵显颓然止步，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没听到这句话，还能装作不知道，现在听到了，如果不去，那就是抗旨了。
他黑着脸走到了陈公公身边，面色不善：“陈公公，你在我家门口多久了？”
陈公公微微一笑：“殿下，老奴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
“好嘛，你还蹲点的。”
赵显仰天长叹：“你就不能明天再来吗，让本王睡一觉也好啊。”
他从临安追到函谷关，又从函谷关回到临安，只见了赵睿一面，就跑到太和馆要好处，眼下刚从太和馆出来，就又要被拉到皇宫里去了。
陈公公意味深长的低笑了一声：“殿下，能多累一些可是福气，普天之下，不知道多少人想累都无处累呢……”
“哼……”
赵显不屑的撇了撇嘴：“天底下最累的人就在大内皇宫，陈公公常年伴驾，没有见到他都累成什么模样了？”
赵显刚从函谷关回来见到赵睿的时候，这位成康皇帝已经几天几夜不曾合眼了，当真是形容枯槁，面白如纸。
等知道叶明被抓回来之后，赵睿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下旨重办，然后才沉沉睡去。
此时距离赵显上次面圣，不过一天工夫，赵睿就又把他叫进了皇宫，足见这位皇帝过的辛苦。
……
大内凌虚阁。
烛火把这座大殿照得通明，披着单薄衣衫的赵睿，正端坐在主位，批阅着政事堂送过来的奏章。
大内官李怀上前通报。
“陛下，安王爷来了。”
赵睿放下手中朱笔，沉声道：“着他进来。”
赵显躬身下拜。
“臣弟见过陛下。”
赵睿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不是跟你说过，这凌虚阁里没有旁人，你我兄弟不必多礼。”
赵显暗自撇嘴，但是脸上却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多谢皇兄。”
赵睿指了指下首的座位，示意赵显坐下，懒洋洋的问道：“跟项岐谈好条件了？”
“没有。”
赵显苦笑道：“只是逼他认下了这一摊烂账，他承诺会给出一份像样的赔礼，臣弟不好再逼他，就回来了。”
他说完这句话，一阵困意袭来，即便是在御前，他也忍耐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赵睿静静的看着他，等到他哈欠打完了之后，赵睿才轻声说话：“累了？”
赵显尴尬一笑：“…一路从西陲赶回来，着实没有怎么休息，御前失仪，还请皇兄恕罪。”
赵睿不以为意，只是淡淡的说道：“你以后累的地方还多着呢。”
扯淡，老子才不会跟你一样傻。
赵显翻了个白眼，直言不讳：“皇兄，臣弟跟您性子不大一样，没有那么多的念头，等朝局稳定下来，臣弟就回肃州府去做一个闲散王爷。”
“呵呵。”
赵睿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等到事到临头了，恐怕由不得你。”
“皇兄你有事吩咐么？无事的话臣弟要回去睡觉了，实在是熬不住了……”
赵显又打了个哈欠。
赵睿也不生气，只是平静的看着赵显，良久之后，他才缓缓开口。
“说一说你对这件事的看法。”
“哪件事？”赵显愕然。
“西楚意欲窃取雷震子的事情。”
赵显“哦”了一声，笑道：“其实这件事情，远没有皇兄你想的那般严重，即便真的给楚人得到雷震子的方子，该急的也不是咱们，而是姜家。”
“一派胡言。”
赵睿薄怒道：“按照你赵七郎的说法，我们不如把雷震子双手奉上，送给西楚，让西楚跟北齐去拼个你死我活！”
赵显眼前一亮：“皇兄这话不失为一计。”
“赵七！”
赵睿怒了。
赵显被吓了一跳，连忙老实了起来：“皇兄您说……”
赵睿深吸了几口气，又恢复了平静。
“如你所说，把雷震子给了西楚，他们当真会跟北齐交手么？”
赵睿沉声道：“西楚军力本就胜过我大启，一旦给了他们雷震子，函谷关雄关就不再坚不可摧，我大启的重甲步兵也就没了用处。”
“你自己想一想，如果楚人有了独自灭我大启的能力，他们会不会想成为全天下唯一拥有雷震子的国家？”
“七郎，你很聪明。”
赵睿缓缓说道：“但是聪明不一定全是好处，聪明人喜欢把全天下的人都当成傻子，这是他们最大的弊端。”
“这样，时间久了，一旦给他们碰到同样聪明的，他们就会死的很难看。”
“朕比你痴长了一些年岁，这些年来，朕见过太多太多这种死法的聪明人了。”
赵睿静静的看着赵显，肃声道：“朕对你期望很高，希望你遇事做事之前，要记着谨慎二字。”
赵显知道赵睿是在教自己怎么做事，连忙恭声道：“臣弟知道了。”
“嗯……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去歇息吧。”
第四十四章 插曲
赵显从皇宫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快到亥时，进了府门之后，他已经累的不行了，跟阿绣打了个招呼，简单洗漱了一下，赵显就倒在床上沉沉睡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第二天天将拂晓，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就在肃王府里炸响。
“赵七，你给老道滚出来！”
肃王府的门口，一个须发皆白，恍若神仙中人的老道士，正掐着腰现在肃王府的大门口，对着府门破口大骂。
老道士身旁站着一个中年美妇，在他们两个人的身后是一个体型壮硕的少年人，以及一对清秀的年轻男女，更后面一些还跟着两个中年道士。
看守大门的亲卫对视了一眼，纷纷上前讯问：“何方道士，敢在王府门口泼骂？”
那老道士鼻孔朝天，怒哼了一声：“老道不屑跟你们这些人交谈，你去通报，让赵宗显出来见我！”
那门卫闻言一愣，随即怒道：“大胆，你这泼道敢直呼我们王爷名讳！”
“喊他名字怎么了？那小子给道爷恭恭敬敬跪下过！”
这老道士正是陈希夷，当日在肃州肃王府，赵显为了答谢他救了自己的妹妹，的确给他跪过。
说起来陈希夷可被赵显害惨了，两个月前，整个北齐江湖里不知道为何，风传南启掌兵的赵宗显大败齐军的雷震子，是出自太华山陈希夷手里的古方。
这个谣言在北齐尘嚣甚上，北齐的朝堂虽然没有作出太过激烈的反应，但是北齐的江湖却瞬间沸腾，不少江湖人士打探到了陈希夷确实在赵显家住过一段时间之后，直言陈希夷是卖国贼。
于是这些江湖义士纷纷组队，要去太华山为国锄奸，一行人还组成了一个武林盟会，叫做锄奸盟，浩浩荡荡的就赶往了太华山。
可怜陈希夷原本在北齐是一个出了名的老神仙，无论是北齐的朝堂还是江湖，他都是宿老级别的人族，只因为赵显放出去的一个一分真九分假的谣言，瞬间从神仙人物变成了人民公敌。
原本陈希夷对此并不是太过担心，直到北齐明镜寺的人上了太华山，老道士这才心生警觉，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拖家带口逃到了启国。
等到这位陈老神仙到了启国境内，早有宗卫的人在国境边接待他，他才知道自己是被赵宗显给暗算了。
这位不沾人间烟火气的老神仙顿时勃然大怒，到了临安之后，第一时间就怒气冲冲的到了肃王府门口，要找赵显算账。
赵显现在在启国百姓心中，与其父赵长恭一样，已经成了守土卫民的英雄，这些亲卫自然对他敬仰的很，哪里容得下自家王爷被这般污蔑，他们哗啦啦拔出腰里的佩刀，直指陈希夷。
“贼道士敢侮辱我家王爷！”
陈希夷被刀光吓了一跳，脸色也变了变，随即冷哼一声：“怎么，赵宗显理亏，要杀人灭口了？”
府门口的动乱终于惊动了王府内院，作为肃王府大管家的阿绣提着裙子走了出来，人还没到，声音就已经到了：“出了什么事情？”
守门的亲卫见阿绣出来了，连忙恭谨收刀，对着阿绣抱拳：“阿绣姑娘，这泼道士站在王府门口骂街，辱骂王爷。”
阿绣微微皱眉，抬起头一看，脸色顿时欣喜起来：“陈老神仙，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陈希夷瞅了阿绣一眼，低哼了一声：“是小阿绣啊。”
阿绣笑了笑，上前拉着陈希夷的衣衫，想把他拉进王府：“老神仙在门口站着做什么，快进屋里。”
陈希夷臭着一张脸，忿忿的甩开阿绣：“赵七这厮使阴招害了老道，老道不进他家！”
阿绣捂嘴偷笑了几声，对着亲卫吩咐：“进去通报王爷，就说陈老神仙来了。”
吩咐完了之后，阿绣抬眼看了看陈希夷一旁的美妇，然后弯腰行礼：“您就是陈夫人吧，之前听陈老神仙提起过您，您可比老神仙说的还要年轻许多呢……”
那美妇人正是陈希夷的媳妇，被阿绣夸了几句，顿时满面红光，拉着阿绣的手臂微笑：“小姑娘真会说话，长的也漂亮，是赵王爷的红颜知己吧？”
阿绣脸色一红，低声道：“夫人说笑了，阿绣只是王府的一个丫头。”
陈夫人跟阿绣说了几句之后，越发喜欢这个小丫头，转身对着陈希夷板着脸：“老东西，人家小姑娘请你进去，你还摆架子，这是临安城，不是你自己的那个山窝窝！”
陈希夷脸皮抽了抽，显然很怕老婆：“夫人说的是，夫人说的是……”
阿绣转脸看向了他们身后的大个子，走到大个子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顾大个子，你又长高啦。”
顾平生对着阿绣咧嘴一笑：“阿绣姑娘，你也变得越发好看了。”
顾平生是个实诚人，他这话完全不是客气话，这半年以来，阿绣的容颜越发秀丽，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瘦瘦的可怜丫头了。
阿绣微笑道：“你也学的油嘴滑舌了。”
她接着看向顾平生身后的一对男女，笑着说道：“这两位是…？”
陈希夷脸色一红，陈夫人倒是没有这么多忌讳，拉着阿绣的手臂说道：“这是犬子和小女。”
这一对年轻人，男的身材修长，一身道袍负剑，长的丰神俊朗，女的也穿了一身道袍，容颜清丽，扎了个道髻，显得飘然出尘。
两个人纷纷对着阿绣拱手：“陈清玄见过阿绣姑娘。”
“陈清薇见过阿绣姑娘。”
阿绣连忙还礼：“见过两位……居士。”
她有些疑惑，转脸看向陈夫人，偷偷问道：“夫人，您家的公子小姐，也跟着老神仙出家了？”
陈夫人微微一笑：“这倒不曾，不过他们俩自小跟着老头子学道，也算半个出家人，因此喜欢穿着道袍。”
她说着话，又瞥了陈希夷一眼：“这老货自己都不曾出家，凭什么叫我闺女儿子出家？”
陈希夷尴尬一笑：“老道身未出家，但是心早已出家了。”
“那你身子也跟着出家去呀。”
陈希夷脸色涨红，不敢再反驳。
好在此时王府大门洞开，一身正装的赵显满脸笑容的从王府里走了出来，对着陈希夷抱拳：“老先生，许久不见了。”
陈希夷翻了翻眼：“劳烦你赵大王爷惦记，老道士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阿绣咯咯直笑，跟赵显介绍：“少爷，这是陈夫人。”
赵显也不以为意，微微一笑，对着陈夫人一揖到地：“晚生赵宗显，见过夫人。”
陈夫人有些慌张的避开了赵显的行礼，连连摆手：“老妇人当不得王爷大礼。”
赵显坚持弯腰到地，诚挚说道：“舍妹幸赖夫人照抚，赵家上下铭感五内。”
陈夫人也有些感动，拉着赵显的袖子说道：“灵儿那孩子，老妇人看的比自家孩子还亲，都是应该的。”
只有陈希夷低哼了一声：“臭小子怎么不见跟老道行大礼？”
赵显懒得理会这个老小孩。
阿绣继续介绍：“少爷，这是陈老神仙家的公子小姐。”
赵显对二人拱手：“见过了。”
二人还礼：“山人见过王爷。”
赵显又拍了拍顾平生的肩膀，哈哈一笑：“大个子，你也跟着回来啦。”
顾平生弯腰行礼：“见过王爷。”
一行人都见过之后，赵显有些愕然，对着陈希夷问道：“先生，您的太华山就这么些人？”
陈希夷面色不善：“这么些人老道都险些养不活，你还要多少人？”
赵显也脸色不善。
赵灵儿平日里跟他吹嘘，说整个太华山，同辈弟子之中除了大师兄，谁也打不过她。
原来她就只能打的过陈希夷的女儿陈清薇一个人！
第四十五章 傲娇的灵儿
其实太华山上远不止这些人，陈希夷这些年还教出了不少徒弟，都散落在了北齐各处，不曾在太华山上而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其中许多人在收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断绝了跟陈希夷的师徒名分，这些都是丢脸的事情，陈希夷自然不愿意说。
他被赵显逼到了启国已经成了事实，即便他心中有气，也只能认命的，方才一番胡闹也只是给自己出出气而已。
赵显亲自开正门迎接，算是给足了陈希夷一家的面子，陈希夷也不好再死撑着不进去，只好带着一家老小进了肃王府的大门。
到了正堂之后，众人纷纷落座，刚坐下没多久，陈清薇就站了起来，对着赵显笑道：“赵王爷，请问灵儿师妹在哪里？”
赵显一愣，随即歉然一笑：“灵儿她暂时没住在这里，等下午我喊人把她唤回来。”
说完之后，赵显感叹了一句：“清薇姑娘跟舍妹感情还真是好，刚坐下就开始问灵儿在哪了。”
陈清薇的兄长陈清玄哈哈一笑，丝毫不留情面的拆穿了自家妹妹：“王爷误会了，这丫头是最近刚练了一套剑法，想要找灵儿夺回太华山第二高手的名头。”
赵显讪讪一笑，额头冒出黑线。
原来赵灵儿这丫头连第二高手的位置都不稳固，亏她在自己面前一副牛哄哄的样子。
几个人就着赵灵儿的话题谈笑了好一会儿，陈夫人还跟赵显说了许多赵灵儿的趣事，气氛相当融洽。
过了片刻之后，赵显对阿绣吩咐道：“带着陈夫人他们去厢房看一看，好好安排一番住处。”
阿绣会意的点头，对着众人福了一福：“各位，跟阿绣一起去厢房看看吧，先安顿下来，有什么话等吃饭的时候再说无妨。”
陈夫人也明白了赵显想要跟陈希夷独处的意思，她起身招呼着太华山一行人，跟着阿绣离开了正堂。
赵显起身相送。
片刻之后，整个正堂就剩下了陈希夷跟赵显两个人，陈希夷面色不善，冷哼道：“说吧，你小子用阴招把老道逼到临安来做什么？”
赵显坐下抿了口茶，低声笑道：“如果我说是因为灵儿想先生了，先生信不信？”
陈希夷怒道：“那丫头又不是没长脚，她不会去太华山么？”
赵显默然一叹：“江宁一战之后，灵儿就去不了北齐了。”
这是一个很冰冷的事实，如果赵灵儿去了北齐，被人捉住，跟赵显勒索雷震子的秘方，赵显给还是不给？
同样面对这个问题，赵睿眼皮子都不会动一下，就会漠然拒绝。
但是赵显八成是要给的。
因此，赵灵儿作为赵显唯一的至亲，她这辈子都不大可能再去齐楚两国了。
陈希夷冷笑一声：“说起来，你小子到底弄出了一个什么伤天害理的物事，能让姜家这般谨慎。”
“老道在齐国待了一辈子，元庆帝素来大气，此时竟然因为一则谣言，就想对老道的太华山下手，足见谣言中的雷震子有多么可怖。”
“这雷震子的厉害，先生应该见过才是。”
赵显微笑道：“这东西还是你们道家的前辈炼丹的时候炼出来的，据说先生也精通外丹术，先生你炼丹的时候，炸过炉子没有？”
陈希夷咳嗽了一声，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
“这个倒是炸过的，不过那炸炉的力道远不够用作战场上杀人的利器。”
“如果威力翻上十倍，几十倍呢？”
陈希夷瞠目结舌，良久之后，长出了一口气：“赵七，你造了大孽了。”
老道士用手指着赵显，给他下了定论：“你比你爹赵长恭造下的罪孽还要重！”
赵显不以为意，自顾自的说道：“此次之所以把先生逼到临安来，一是有些琐事劳烦先生，二来也是担忧先生的安危。”
“如果齐人知晓，您是灵儿的师父，估计他们会想办法从太华山入手，对灵儿以及我造成影响。”
陈希夷闭目思索了片刻，总算把事情的脉络理了一片。
“你们这些站在庙堂上的人啊。”
陈希夷长叹一声：“心眼未免太多了一些，手段太狠了一些。”
赵显微微摇头：“不是我心眼多，怕只怕齐人手段狠。”
“你说的琐事是什么事？”
赵显脸色严肃了起来，从主位上起身，对着陈希夷一揖到地：“还请先生出手，救一救我大启的成康皇帝。”
陈希夷一愣：“赵睿？他怎么了？”
赵显沉痛闭目：“据灵儿诊断，皇兄他心神耗竭，已经命不久矣，眼下大启少主年幼，皇兄死不得。”
“老道是齐人，你就不怕老道下手，一针扎死你们的皇帝？”
赵显摇头道：“医者父母心，赵显相信先生。”
赵显说着对陈希夷咧嘴一笑：“再说了，您现在已经做不成齐人了。”
“哼，还不是你这个奸滑后辈害的。”
陈希夷冷哼了一声：“老道士给百姓治病向来分文不取，给帝王治病，却贵的很呐。”
赵显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地契，递给了陈希夷：“先生请看，这是凤凰山后山的一座小山，如今已经更名为希夷山，山上还有一座不小的道观，从今天开始，这座山就是先生的了。”
陈希夷不着痕迹的把地契收进了衣袖，低声道：“如果你皇兄油尽灯枯，老道士不保证一定治得好他。”
“药医不死病，赵显省得的。”
两个人商议了片刻，陈希夷从夫人处取了自己的药箱，跟着赵显朝着大内皇宫而去。
赵睿的身子，变得越来越差了。
赵显从函谷关回来的时候，进宫面见赵睿，第一眼就被那个脸色苍白的赵睿吓了一跳，当时这位成康皇帝的脸色已经没有了多少人色，脸色甚至有些发青，看起来极为可怖。
这段日子，赵灵儿一直住在皇宫之中，说是跟谢太妃一起住，但是一部分原因也是方便她给赵睿治病。
从六月以来，赵睿变得越发不信任旁人，就连太医院的太医他都不怎么相信了，平日里只有赵灵儿亲自调配煎熬的药，他才会喝下肚子。
在这位皇帝心中，门姓之别极重，他觉得赵家人终归是自己人，而外姓人看起来再好，终归是会对自己不利的。
这种不安全感不是赵睿独有的，而是贯穿了整个启国，从太祖皇帝立国用自己的亲弟执掌宗卫府以来，历来的赵家皇帝似乎都不怎么相信外人，而是信任几乎全是赵姓的宗卫府。
两个人步履匆忙，径直走到了凌虚阁，禀报之后，赵睿立刻接见了他们。
整个凌虚阁里，都是浓重的药味，这种药味以前赵显来的时候还被刻意用熏香掩盖，但是眼下药味太重，已经掩饰不掉了。
两个人刚进大殿，陈希夷嗅了嗅空气中的药味，皱眉说道：“这药谁开的？好像全是安神的药，没有半点攻敌之药。”
赵显叹了口气：“灵儿开的药。”
“呼……这便不奇怪了，那丫头向来胆小…”
第四十六章 诊病
见了赵睿之后，赵显依旧躬身行礼，而陈希夷却只是微微作揖，并不行大礼。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赵睿亲自走下主位，对陈希夷拱手：“舍妹赵灵幼时遭难，幸赖仙师照抚，赵睿代赵家感激大恩。”
陈希夷诧异的看了赵睿一眼，呵呵笑道：“都说赵家皇帝心眼小，看起来是谣传了，陛下不关心自己的身体，却来谢老道救了灵儿，足见陛下心胸宽广。”
赵睿咳嗽了一声，缓声道：“赵睿心中再窄，总还是要装着大启，装着赵家的。”
“身为赵家的家长，自然要关心赵家人。”
陈希夷点了点头：“陛下，可否容老道替你诊脉？”
赵睿微笑：“仙师是天下三大道人之一的药道人，赵睿残躯，还要劳烦仙师费心。”
天下三分，因此天下间许多排名也被好事者一分为三，把三个国家各种比较出彩的人物放在一起比较，例如三大神僧，三大剑客，三大道人之类。
这些排名往往是三国每个国家一位，这三大道人也不例外。
三大道人分别是北齐的药道人陈希夷，西楚的紫道人赵传禄，自己南启的野道人卫明。
陈希夷自然不用多说，是天下有名的神医。所谓的紫道人，就是西楚的国师，在西楚地位身高，身着西楚最为显贵的紫袍，以道士身份位列一品，所以称作紫道人。
另外一位野道人，是赵显的老熟人，启国的南明教教主，卫道人了。
陈希夷微微摆手：“贫道一个山中野人，不配跟另外两位弄潮儿并列。”
他言语之中虽然自谦，却有浓浓的不屑之色，显然是不愿意与另外二人齐名。
赵睿淡然一笑，引着陈希夷朝着暖阁走去。
不多时，三个人走到了凌虚阁的暖阁之中，陈希夷净了手，轻轻把手轻轻探在赵睿的手脉之上。
老道士闭着眼仔细看了一番脉搏，又睁开眼睛看了一看赵睿的面色，不由摇头叹气。
赵睿微微一笑：“仙师不必烦恼，朕的身子朕心里清楚，治得好治不好，朕不强求。”
陈希夷放开赵睿的手腕，脸色微沉。
“陛下，恕贫道直言，您这个身子，未免也太糟糕了一些。”
老道士痛心疾首：“身负一**政，本就劳心费神，陛下的脉搏已经虚浮的厉害，贫道看陛下的脸色……陛下似乎服过一些强行提神的药石？”
陈希夷的这种说法是客气的，所谓强行提神，就是让精神保持亢奋，这种东西在现代叫做兴奋剂，在古代倒不好定义，非要说的话，应该是可以划分在“五石散”里头的。
赵睿脸色一僵，随即点头承认：“这些年处理政务着实力不从心，就让太医署的人给朕炼了些提神的丹丸，方便处理政事。”
陈希夷冷哼一声，也懒得戳穿赵睿的言语，继续说道：“陛下身子虚耗的厉害，看起来以前还服用过红铅之类的药物？”
所谓“红铅”，就是春药。
古代帝王大多会用春药来提高自己的房事能力，这其中一部分是为了享乐，另一部分为了更好的繁衍后代。
赵显听了陈希夷的话之后，诧异的看了看自己这位脸色苍白的皇兄。
看不出来，这家伙还是个色鬼……
赵睿的脸色难得微微红了一些，随即很快恢复正常：“仙师也知晓，我赵家这几代子嗣稀薄，前些年朕身子好一些的时候，就想着能多多生养一些皇子，因此用了不少提肾水的药。”
“胡闹！”
陈希夷怒道：“繁育子女，讲究的是养肾水，而不是提阳气，须知生子讲究的是质而不是量，只需平日里食补，注意调养身子，自然会子嗣兴隆，陛下这般涸泽而渔，岂不是既子嗣不兴，又空害了自己？”
赵显在一旁旁听了两个人的对话，不由目瞪口呆的看向了陈希夷。
看不出来这老货，还是个老司机。
其实陈希夷确实是个房中高手，他今年已经七十余岁，五十多岁才找的媳妇，结果一连生出一对子女，足见这位希夷真人的厉害了。
赵睿被他一番话说的有些尴尬，只能咳嗽了一声，低声问道：“仙师，事已至此，可有补救之法。”
“陛下……恕贫道实话实说了。”
赵睿闭上了眼睛，平静的声音隐隐带着轻微的颤抖：“仙师尽管说。”
“陛下，你国务原本就重，这副身子又被你经年胡闹，几乎耗空了精气神，事已至此，已经没了太多挽回的余地。”
陈希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给赵睿解释道：“这就好比一个人有十贯钱，他精打细算之下可以用一百年，但是眼下三十多年，他就把这十贯钱用了九成五以上，自然坚持不住了。”
赵睿苦笑一声：“先生的意思是，朕没有本钱了。”
“不错。”
“那朕还可以活多长时间？”
听到这里，赵显再也不敢听下去，他对着赵睿微微躬身：“皇兄，臣弟去门口守着。”
赵睿摆了摆手：“嗯。”
赵显逃也似的逃出了凌虚阁，站在殿门口喘着粗气。
一个帝王的寿命，无疑是一个王朝最忌讳的话题，今天凌虚阁里，陈希夷跟赵睿说的每一个字，都足够在临安城掀起轩然大波了。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脸色有些发白的陈希夷从凌虚阁里走了出来，他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赵显，不屑撇嘴：“无胆小子。”
赵显冷汗未消，也不在乎陈希夷的话，出声问道：“先生，皇兄他？”
“老道敢跟你说，你敢听么？”
“不敢……不敢。”
赵显连连摆手。
陈希夷大袖一挥，昂着脑袋走出了凌虚阁。
“你不是说灵儿在皇宫里么，怎么没见她在哪儿？”
赵显跟在他身后：“灵儿在祖母那里，正好祖母她年纪也大了，劳烦先生帮着她也探一探脉象？”
“滚蛋。”
陈希夷没好气的冷哼了一声：“赵七，你是不是把老道当成你家圈养的御医了？”
赵显微笑：“先生以后总是要在大启生活的，能多跟赵家结一点善缘，总归不是坏事。”
“毕竟您还有一双子女，是不是？”
陈希夷勃然大怒：“你小子威胁贫道？”
赵显愕然：“这明明是好言奉劝，怎么就成了威胁了？”
“不管你怎么说，老道不去！”
老道士很是傲娇。
“祖母她老人家出身山阴谢氏……”
山阴谢氏，历代频出大儒，当代谢建谢康兄弟更是并未名士，可以说是天下仕林之中数一数二的家族了。
“唔……名门之后，那去一去无妨，头前带路吧。”
赵显翻了个白眼，心中腹诽：“什么神医不神医，不逐利而已，还不是要追名？”
第四十七章 静心斋
现在的赵显，可以皇城御马，只要不去几个后妃的寝宫，凭借着赵睿的金牌，在后宫也可以自由走动，他带着陈希夷一路不停，不多时就走到了静心斋门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从赵灵儿跟赵显生气以来，她就一直躲在谢太妃的静心斋里，不肯回肃王府生活，平日里赵显来宫里给谢太妃请安的时候，小丫头也是躲在后殿不肯见人。
近来赵显的婚期将近，项樱也被谢太妃接了进来，赵灵儿素来不喜欢项樱，从项樱住进来之后她就跑到了静心斋的左边斋房居住，平日里不跟项樱见面。
到了门口之后，赵显让陈希夷等一等，自己去通报名字，不多时那个老宫女就示意赵显可以进去了。
进了静心斋之后，赵显给谢太妃磕了头，老太太一脸慈祥的把他拉了起来：“你这个大忙人，怎么今天有时间来看我这个老太太了？”
进来一系列事情，赵显忙的脱不开身，算起来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进宫给谢太妃请安了。
他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祖母见谅，肃王府名下有一个学生，带着重要的东西想逃到西边去，孙子一路追到了函谷关，所以怠慢了您老人家。”
老太太点了点头：“追到了么？”
“奶奶放心，追到了。”
谢太妃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能让你亲自追出千里，想来极为重要，不过东西追到了就好，就莫要杀太多人了。”
“你在江宁就杀了不少人，近来老身每日替你念经祈福，心里还时常不安。”
她拉着赵显的手补充道：“你爹他就是因为杀了太多人，才遭了报应，你千万莫要走他的老路了。”
“知道了。”
赵显不住点头，问道：“灵儿那丫头呢？”
谢太妃开怀一笑：“她呀，还在跟你置气呢，刚才还在这里跟奶奶说话呢，这不，听说你来了，马上躲起来了。”
赵显莞尔一笑：“奶奶，孙儿特意请来了天下第一名医，给您瞧瞧身子。”
谢太妃瞪了赵显一眼：“奶奶又没病，身强体健的，要瞧什么病？”
古人就是这样，一日没有病发，他们就不会想着去看医生，会认为这是诅咒自己，不吉利云云。
“神医是灵儿的师父，早年亏得他才救了灵儿一条性命，您不看病，总要见见人吧？”
谢太妃这才慌忙起身，拉着赵显的手说道：“你这孩子怎么不早点说，快领老身去拜见恩人。”
“您在这儿稍等，孙儿去把他带进来。”
“这样怠慢了恩人，奶奶在门口等着吧。”
谢太妃拄着拐杖，等在了静心斋的正堂门口，赵显把陈希夷领了进来，老道士仙风道骨，卖相着实唬人，他见了谢太妃，躬身一揖，衣袖飘飘，一副神仙中人的模样。
老太太慌慌张张跑出庵堂，作势就要给陈希夷跪下。
“老妇人多谢老神仙救治我家孙儿。”
陈希夷哪里敢让她跪下，连忙上前把谢太妃扶了起来，嘴里说道：“太妃娘娘折煞贫道了。”
谢太妃两眼含泪：“若不是老神仙搭救，老身那孙女儿估计十年前就夭了，救命之恩，永感大德。”
她拉着赵显的袖子，嘱咐道：“孙儿，还不给老神仙跪下…”
赵显满头黑线，他跟陈希夷已经很是熟稔了，根本用不着行这种礼数，无奈老人家面前，他只能作势跪下，嘴里叫道：“赵显多谢陈先生搭救小妹……”
他动作缓慢，一边跪下一边抬头看着陈希夷，期望着这个老道士也来扶一扶自己，奈何陈希夷本就恼恨赵显把自己逼到了临安，哪里肯来扶他，老道士环抱双手，冷眼旁观。
赵显无奈跪下，给陈希夷磕了三个头，心中对这个五十岁还生儿子的老流氓咬牙切齿。
“迟早让你也求我一次！”
三个人进了正堂，叙了年齿，这才发现陈希夷这老货居然比已经六十六岁的谢太妃还要年长五岁。
但是看面相，陈希夷至多不过四十来岁年纪，跟白发苍苍的谢太妃说是两代人也不过分，因此谢太妃更是激动不已，一口一个老神仙称呼陈希夷。
陈希夷面色淡然，抿了一口茶水，笑道：“赵七，看到没有，这才是诗书人家的礼数，你瞧瞧你，平日里对老道一点尊敬都没有。”
日了，这老货还会告状……
谢太妃立刻板起脸孔，训斥道：“显儿，老神仙是咱们赵家的恩人，你不可对他无礼。”
“是是是……”
赵显连连点头。
陈希夷见赵显吃瘪，哈哈一笑：“赵七，你去把灵儿找来，老道替太妃娘娘诊诊脉。”
赵显巴不得离开这儿，连忙点头，朝着后殿走去。
谢太妃朝着赵显的背影嘱咐道：“显儿，你莫要去见项家丫头，成婚之前你们都不准见面。”
哪来的破规矩。
赵显对着谢太妃摆了摆手。
“知道了……”
他到静心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自然知晓赵灵儿住在哪儿，当下脚步不停，一路走到了赵灵儿的院子，也不敲门，径自推门走了进去。
院子之中，赵灵儿步履生风，一柄短剑被她舞的虎虎生风，颇有名家气概。
赵显呵呵一笑，向前走了两步：“灵儿啊……”
他话才说了两个字，就觉得自己胸口传来一股寒气，低头一看，只见一柄短剑的剑尖正指在自己胸口，一瞬间的危机感让他背后发寒。
“何人擅闯本公主寝宫？”
赵灵儿娇声喝问。
赵显擦了擦额头的汗，没好气的说道：“傻丫头，你不认识你哥了？”
“哼，本公主没你这种哥哥，你一点也不疼灵儿！”
赵显拍了拍她的脑袋，笑呵呵的哄她：“哥怎么就不疼你了？”
赵灵儿唰的一声收回了短剑，背过脸去：“你不准灵儿回太华山……”
赵显苦笑道：“不是跟你说了吗，齐国现在太危险了。”
“灵儿在奶奶这里住了这么久，也没见你来看看灵儿。”
“哥有事要忙…”
“有事忙那你去忙呀，来找我做什么？”
“哦，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来找那个姓项的！”
赵灵儿怒道：“她在左边的院子，不在这里！”
赵显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傻丫头，你可是我亲妹妹，哥怎么会不疼你呢？”
“你不是想念太华山的人了吗？我帮……”
赵显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赵灵儿兴冲冲的打断了。
“你许我回太华山了？”
赵显摇头。
“那你提太华山做什么？”
赵灵儿怒气冲冲的别过脸去：“你走吧，灵儿不想看到你。”
赵显神秘一笑：“哥帮你把太华山搬到临安来了。”
第四十八章 成康罢朝
成康十五年九月二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由于次日就是朝廷的安亲王大婚，整个肃亲王府忙的不可开交，礼部的官员忙里忙外不说，阿绣更是一大早就起来，张罗着装扮肃王府的红缎。
不知多少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整个清河坊都变得热闹了起来。
有人欢喜有人愁，肃王府锣鼓喧天的张罗婚事，大内皇城的崇政殿之中，临安城的文武百官却愁眉苦脸，向来云淡风轻的政事堂的宰相们，也罕见的皱起了眉头。
因为成康皇帝赵睿，罢朝了。
启国的朝廷有铁律，三日一小议，五日一大议，十日一次大朝会，每个月的初一，初十，二十都是大朝会的日子。
平日里的大小议会，赵睿都很少缺席，这种大朝会，他登基十五年来更是一次也不曾漏掉，而今日，大内官李怀板着脸孔，冰冷的宣布了成康皇帝的旨意。
“偶感不适，今日罢朝。”
短短八个字，掀起了轩然大波。
有一些知晓赵睿身子不大好的高官更是惊骇不已，纷纷猜测当今的皇帝陛下究竟怎么了。
政事堂的几位宰相身前，簇拥了一群官员，把五位宰相围在中心，动弹不得。
“几位明公，你们都是天子近臣，陛下十几年来向来勤政，平日小议都甚少缺席，怎会缺席今日大朝？”
问话的是督察院的右督御使杨平，督察院干的活就是这么不讨人喜，不仅要监察百官，就连皇帝平时的工作问题，生活作风问题，他们也喜欢插一手，似乎不把大启国变成朗朗清天，就显示不出这帮子人的忠心。
事实上呢？
这帮子言官负责监督权力，却没有人来监督他们，背地里的掩攒事情，数不胜数。
杨平此话一出，从者甚众，纷纷附和。
户部右侍郎田长文沉声说道：“诸位同僚，陛下向来勤政爱民，亲理朝政十数年如一日，如今连大朝会也罢朝了，这其中必有蹊跷，绝不是偶感风寒四个字就可以解释清楚的。”
有吏部官员冷笑道：“本官前些日子见到那安亲王赵宗显带了个妖道进宫，听说是要给陛下治病，本官怀疑是赵宗显这厮与那妖道窜通，下毒暗害陛下！”
“他赵宗显是天子近亲，一旦天子……不幸，他就极有可能取而代之，本官有理由怀疑赵宗显谋反！”
礼部左侍郎谢康满脸怒容，厉喝道：“张懈！你说这话可有凭据？”
“按照国法，私自污蔑国朝一品亲王，是何罪责？你一个五品郎中，担待的起吗？！”
张懈被谢康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哼哧了几声说不出话，半天憋出了一句：“事关圣体，由不得我等不谨慎，臆测臆测也不成了么？”
这下更是惹得谢康勃然大怒，他原本就是名士大儒出身，骨子里还是有一些书生意气的，当下直接拉着张懈的袖子，怒气冲冲：“张郎中这话说的出口，不知道你咽不咽得回去，你口中的那个道士，乃是天下出了名的神医陈希夷，早年出入北齐皇宫，被北齐元庆帝奉为上宾，怎么到了你的口中，便成了妖道？”
张懈被咄咄逼人的谢康吓了一跳，连忙抽回衣袖，狡辩道：“谢侍郎也说了那道人是齐人，焉知齐人会不会对我朝陛下下手？”
谢康喝道：“你休要巧言，跟本官去陛下面前说个分明！”
两个人争的面红耳赤，张懈官职远逊于谢康，在这个老书生的厉喝之下慢慢退却，渐渐说不出话来。
最终，左相陈静之开口笑道：“谢侍郎莫要心急，张郎中也只是忧心陛下，说出了自己的臆测而已，咱们在金殿议事，总要让人说话不是？”
说起来，陈静之执掌成康朝已近十年，整个朝堂上丝毫不畏惧他的官员真不多，偏偏谢康就是一个。
因为他是大儒出身，有着仕林的名声傍身，即便是陈静之，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谢康怡然不惧：“这张懈是陈相的学生，陈相自然要替他说话，您是前辈，谢康不愿意与您争执，谢康就想知道，国朝亲王容不容得旁人肆意污蔑！？”
陈静之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谢侍郎何必咄咄逼人呢，无论是做官还是做人，都不是谢侍郎这般做的。”
他叹了口气：“你说张懈是老夫的学生，这固然不假，但是安亲王何尝不是谢侍郎的表侄？你我各自替自己人说话，这本来都无可厚非，但是你把话说到明面上，可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这就是谢康的浅薄之处了，说起学问来，他比起陈静之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说起官场学问，他就远不及已经六十三岁的陈静之了。
只这一门隐晦工夫，他就差的甚远。
谢康冷哼一声：“各有私心不假，可陈相您这学生说话也忒歹毒了一些，嘴巴一张“谋反”二字就能说的出口，若是给他一把刀，他还不要杀了我那侄儿全家？”
陈静之眯了眯眼，转头对着张懈训斥道：“谢侍郎训导，你听见没有？日后说话要谨慎一些，不要口无遮拦。”
张懈面对谢康之时毫无惧色，但是面对陈静之却毕恭毕敬，脸上隐隐带着汗水，弯腰行礼：“老师教诲，学生记着了。”
陈静之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对着文武百官说道：“好了，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谢侍郎你也莫要气了，想来张懈也不是有意为之。”
“至于大朝会罢朝之事，各位把要陈奏的奏章，悉数送到政事堂去，老夫与四位宰相会看整理之后，会送交给陛下处理。”
朝堂百官对视了一眼，纷纷对着五个宰相躬身：“下官遵命。”
陈静之点了点头：“好了，都散了吧。”
文武百官悉数散去，只剩下各部的堂官仍旧留在崇政殿里，各自面带忧色。
吏部尚书温良俭对着陈静之拱手：“陈相，陛下向来辛勤政事，此次突然罢朝，必然是出了什么问题，您是天子腹心，您说是不是……”
陈静之对着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陛下的身子……咱们心里有数就好，莫要在这里说了，当心隔墙有耳。”
陈静之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须，长叹了一口气：“陛下于老夫有知遇之恩，君臣齐心十余年，如今……”
同样位列政事堂的宰相黄晋摇头叹道：“陈相莫说了，陛下是难得的明君，能在成康朝供事，是我等的荣幸。”
右相李宴清也叹了口气：“各位宰辅，咱们进宫见一见陛下吧，到底怎么样，咱们五个人心里总要有个数的，以后当真……出了什么事，也不至于乱了马脚。”
“是是是，李相说的是，咱们这便进宫求见陛下去吧。”
政事堂的五个老头子长吁短叹，结伴朝着深宫走去。
主事礼部的谢康怒哼了一声，拂袖离开的崇政殿，犹豫了一番，朝着肃王府方向走去。
第四十九章 赵睿
五个宰相并肩而行，他们五人经常出入禁宫找赵睿汇报工作，宫中的护卫也没有几个人敢拦着他们，五个人没过多久就走到了凌虚阁门口，刚到凌虚阁，就发现大内官李怀已经在殿门口等着他们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五位宰相对视一眼，纷纷对李怀拱手：“见过李公公。”
李怀是内侍省的长官，也就是启国所有太监的大头头，尽管这帮子文人骨子里不怎么看得起太监这个团体，但是李怀终日伴随王驾，可以说是赵睿名副其实的“枕边人”，由不得这几个老头子不尊敬。
李怀白净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面对着几个宰相的礼数，他也只是淡然还礼，尖声问道：“几位相爷进宫来做什么呀？”
几个老家伙默不作声，最后还是陈静之上前说道：“听闻陛下染恙，我等身为臣子的，焉能不来探望圣躬？”
几位宰相纷纷附和：“闻陛下染恙，我等焦心不已，同来探望陛下。”
李怀淡淡的笑了一声，点头道：“咱家知道了，这便去给几位相爷通报，还请相爷稍等稍等。”
“是。”
李怀转身进了凌虚阁里，没过多久就走了出来，仍旧对着五位宰相行礼：“陛下请几位相爷进去。”
“多谢李公公。”
五个老头子谢过李怀之后，跟在李怀身后，鱼贯走进凌虚阁，刚走到凌虚阁的暖阁旁边，五个人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抬眼一看，
就看到一个一身白衣的小姑娘，正蹲在地上，手持着一把蒲扇，对着地上的药炉扇火。
小姑娘一边扇火，一边朝炉子里添加药材，表情很是认真。
侍中黄晋对于药理颇有研究，见状皱眉道：“素来熬药煎药都是放入药材定量，哪有一边煎药一边放药材的？”
中书令杨吉年纪最大，他走上前询问道：“小姑娘，这药是给陛下煎的吗？”
那小姑娘头也不抬，继续专心的看着火候，显然不愿意搭理他。
杨吉有些生气，自己是三朝元老，更是位列政事堂，一个煎药的小宫女，也敢这般轻视自己？
他刚想出声训斥，站在前头的李怀对着这个白衣小姑娘恭敬弯腰，陪着笑脸说道：“公主，这药还要多久？”
公主？
几个老头子对视了一眼，都察觉到了这个小姑娘的身份。
赵睿是有两个女儿的，不过最大的那个才不到十岁，小女儿更是刚满五岁，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显然不可能是赵睿的女儿。
不是赵睿的女儿，又出现在深宫之中，又被称为公主的，也就只可能是肃王府的幼女，刚刚被封为长生公主的赵灵儿了。
赵灵儿进宫以来，李怀对她极好，她也挺喜欢这个慈眉善目的大太监，因此对着李怀笑了笑：“还早着呢，师父说了，这药要熬到夜里，才能见成效。”
“这也太久了一些，要不奴婢派些小太监看着，就用不着您在这里亲自下手了。”
“不成的。”
赵灵儿缓缓摇头：“这是我们太华山的秘方，每时每刻的火候都不一样，而且每过一个时辰还要加一味药进去，旁人做不来的。”
李怀叹了口气：“为了陛下的身子，劳烦公主了。”
“皇兄待灵儿极好，这都是灵儿应该做的。”
两个人交谈了几句之后，几位宰相这才得以插话，纷纷对赵灵儿拱手。
“臣等，见过公主。”
赵灵儿哪里知道面前的五个老头儿是何等人物，她也不客气，大咧咧的摆了摆手：“你们忙去吧，不用管我，我在太华山上的时候，经常煎药的。”
“是……”
六个人越过赵灵儿，一路朝着凌虚阁内阁走去，不多时走到了赵睿的寝殿，李怀示意五人在门口等候，他先进去通报赵睿。
李怀刚刚推开殿门，眼前的一切就让他惊呼出声，这位大太监不由失声惊呼：“陛下！”
他这一声叫的极大，把五位宰相也吓了一跳，五个人连忙簇拥上来，朝着寝殿之中看去，这一看不要紧，殿中的场景让五个人目眦尽裂。
只见赵睿盘坐在龙床之上，只穿着一身内衣，头发披散，在他的额头以及周身，插了不知道多少根银针，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士，正围着赵睿团团打转，一根根银针如同轻盈的蝴蝶一般，在他手指上飞舞，准确无误的扎进了赵睿身上一个又一个穴位。
这都没有什么骇人的，让六个人吃惊的是，赵睿的七窍之中，正在汩汩流淌着黑血，并且脸色惨白，看起来跟死了一样，极为骇人。
“陛下！”
五个老头子也忍受不住，发疯了一样冲了进来，扑在了赵睿身边。
其中比起比较刚烈的右相李宴清伸手拔出了赵睿床边的佩剑，剑尖直指陈希夷：“贼道士敢害我朝陛下，今日你休想走脱！”
他年轻的时候也练过武艺，抖了抖手里的天子剑，唰的一声朝着陈希夷刺了过去，陈希夷脸色微沉，轻哼了一声伸手轻轻敲在剑上，李宴清手里的宝剑顿时疯狂颤抖，如同触了电一般，脱手而出，直直的插进了大殿的房梁之上。
李宴清大怒，喝道：“左右，这贼道士害死陛下！还不拿下这贼道士！”
“噗！”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一声哧响，李宴清回头一看，只见自家陛下张口吐出一口黑血，原本苍白的如同死人一般的脸色迅速回暖，不一会儿就恢复了红润的脸色。
恢复了正常的赵睿，面带怒色的看向李怀，厉声道：“谁让你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的！”
李怀擦了擦汗，跪在地上颤声道：“陛下，您方才说要见他们，奴婢就擅自做主，把他们带到这里来了，刚才脸色异常，奴婢关心则乱，心里不小心把他们带进了内殿。”
“胡闹！”
赵睿愤怒的看了李怀一眼，然后转脸看向了足够无地自容的几个宰相，怒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陈先生耗费真气救治朕，你们居然对他拔剑相向！”
率先拔剑的李宴清脸色微红，躬身道：“陛下，臣以为这道士是要害您……”
“你以为！”
赵睿勃然大怒：“你以为朕死了，是不是？”
五个宰相连忙跪在地上，齐声道：“臣等不敢…”
赵睿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对着几个宰相说道：“说罢，找朕何事？”
还能有什么事…
几个宰相心中齐齐吐槽：“还不是来看你死了没有……”
当然，这话明面上是不能说的，因此几位宰相只能抱团受罚：“听闻陛下染恙，特来瞧望陛下。”
“哼。”
赵睿怒哼了一声：“朕操劳国事十五子年了！好容易得了一天闲工夫，就不能让朕歇息一会儿么？”
五个宰相连道不敢。
一旁的陈希夷默默摇了摇头，叹气道：“陛下，您不是答应了老道，三天之内不再过问任何政事，积极配合治疗的吗？”
“这……老神仙，是他们闯进来的。”
赵睿有些尴尬。
这位老神仙有些不大高兴，大袖一挥，转身离去。
“陛下，你这样，老道也没办法能续你太久的命。”
“全看造化吧。”
第五十章 请柬
凌虚阁里，几个大臣被赵睿骂的狗血喷头，偏偏还不敢还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七窍犹自带着黑血的赵睿满脸忿怒，看起来尤为骇人。
五个位极人臣的老头子一脸尴尬，偏偏有不敢动弹，只能站在原地，低着脑袋挨骂。
政事堂五个宰相，在外面是跺一跺脚，整个启国就会跟着颤一颤的大人物，平日里赵睿对他们也是颇为尊敬，哪里像这样，被骂孩子一样骂过？
大内官李怀颇有眼力，打了盆热水端了过来，递给了赵睿。
“陛下，净一净脸吧。”
赵睿喘了口气，接过李怀递过来的面巾，把脸上的血迹擦干净之后，转脸继续训斥五个老头子。
“你们都是出入政事堂的宰辅，出入之间都是被称作相爷的大人物，朕平日里也要给你们一些面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眼下朕不过罢朝一日，你们就能冲到凌虚阁来，冲撞了朕的贵宾！朕平日里何等尊重你们？你们便是这般对待朕的？！”
陈静之带头，五个老头子跪伏在地上，齐声说道：“臣等有罪。”
赵睿发了一通脾气，随手把面巾丢在一边，越想越气，怒道：“朕不过一个大朝会没去，你们就这般作态！祖皇帝他老人家十几年不上朝，当时黄相李相都在朝，怎么没见你们去冲撞他老人家？！”
赵睿的祖父太兴皇帝，大约是四五十年前在位，那时齐楚两国还处在苏定边的阴影之下，不敢擅动启国，因此这位太兴皇帝颇为惫懒，常常躲在后宫，懒得参与各种朝议。
左相陈静之偷偷看了黄晋跟李宴清一眼，有些幸灾乐祸，他虽然年纪大，但是他是十几年前通过赵睿的潜邸入的朝，并不是三朝元老，因此赵睿这话，骂不到他的头上。
“好了，你们都是国之栋梁，朕不想，也不能把你们怎么样，朕很好，一时半会还死不掉，你们都下去吧。”
赵睿喘着粗气，有些意兴阑珊。
“是。”
五个宰相慢慢退出了凌虚阁，各自都出了一些冷汗。
他们刚走出凌虚阁，赵睿目光凶狠的看向了李怀，冷声说道：“如果朕没有记错，朕只让你带他们在殿外侯旨，是谁让你把他们带进来的？”
李怀大汗淋漓，五体投地的跪在地上，浑身发抖不敢说话。
赵睿冷哼了一声：“李怀，朕自登极以来，你一直是朕的大内官，怎么，不想干了？”
李怀瑟瑟发抖，终于忍不住替自己辩驳：“陛下，奴婢……是见您被陈先生扎的七孔流血，一时间慌了神，乱了阵脚。”
“朕不需要你有什么阵脚。”
赵睿语气冰冷：“你跟那帮子政事堂的老头子不一样，他们可以有自己的阵脚，有自己的想法，因为他们跟朕不是一边人，充其量不过是合伙做事而已。”
“但是你不同，你是朕的家仆，朕要你做什么，你就去做什么，朕不需要你参杂自己的想法，明不明白？”
李怀磕头如捣蒜，不多时头破血流。
“奴婢记着了，记着了……”
“你下去吧，以后再有这种事情，你这个大内官也不要做了。”
“是。”
李怀战战兢兢的起身，躬身退了出去。
等到众人都离开了政事堂，赵睿的脸色才变得灰败起来，颓然坐在自己的龙床上，脸上的神采也慢慢黯淡了下来。
一旁的陈希夷有些嘲讽的说道：“做人难，做皇帝更难，陛下身子虚弱成这副样子，还要硬撑着摆出一副强横的姿态来糊弄人，当真不容易。”
赵睿勉强苦笑道：“都是不得已而为之，表面上那些大臣，内官对朕都是忠心耿耿，但是他们所忠的不过是这份皇权，一旦朕软上一分，他们就会硬上一分。”
说到这里，这位成康皇帝有些失神，喃喃道：“朕这些年，给那些文人的权柄太多了。”
陈希夷摇了摇头，又从药箱里取出一套银针，走到了赵睿身后。
“陛下，方才前功尽弃，老道还要再替你行针…”
“劳烦仙师了。”
……
大朝会罢朝了，众臣也都各自散去，礼部左侍郎谢康怒气冲冲的朝着肃王府方向走去，还未走出宫门，就看到自己的侄儿赵显正手持一叠红纸，站在宫门处迎候自己。
谢康走上前去，拉着赵显的袖子，说道：“七郎你来的正好，为叔有事与你商谈。”
“何事啊表叔？”
谢康怒道：“方才朝会，陛下罢朝，那陈静之的学生张懈，血口喷人，说你进献妖道，意欲谋害陛下造反！”
这位老夫子气的不轻，怒道：“这谋反二字何其沉重，在他张懈口中轻而易举的就说了出来，分明是要你肃王府阖府的性命，简直是岂有此理！”
赵显拍了拍谢康起伏不定的后辈，宽慰道：“叔父莫气，那帮子文臣看不惯宗室，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小侄已经习惯了。”
谢康面带疑惑：“你小子如此大气？”
“表叔你这是什么话？侄儿向来这般大气。”
谢康面带狐疑，打量了一番赵显之后，开口问道：“陛下生了病，你不在宫中看望，又不去宗卫府坐班，在这里做什么？”
“我一早就去看过皇兄了，不碍事的。”
赵显从身后掏出一张红纸红纸上写着谢康的名字，赵显轻轻递了上去，笑道：“小侄明日成婚了，到时候还请表叔过府。”
这个红纸叫做“知单”，也就是古代的请柬，一般是由男方亲自呈交给长辈，让长辈在上面划一个“知”字。
谢康接过请柬，又瞥了赵显手上的一叠红纸，问道：“你还要请谁？”
赵显挠了挠头：“目前还不大确定，小侄的父族没有多少人，母族也已经失了联系，现在犹豫的是，要不要请王家人……”
赵显说的王家，是他的“母族”。
不过这个母族，却不是他的亲戚，而是赵长恭正妻的娘家人。
赵长恭的正妻姓王，生下五个儿子之后就早早的撒手人寰了，而这位王妃，出身临安王家。
赵显跟赵灵儿，都是肃王府的侧妃所生，三年前那位“侧妃”已经不知所踪。
所以赵显有些犹豫要不要请王家人来参与自己的婚礼。
谢康皱了皱眉头，轻声说道：“还是递一张帖子吧，不过你就不要亲自去送了，他们爱来不来。”
肃王府这三年没落的厉害，以前的很多亲朋好友大多不愿意跟肃王府有什么往来，尤其是赵显的那五个有王家血脉的哥哥死了之后，王家人就更不愿意与肃王府有什么瓜葛了。
赵显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我大兄那里，你送帖子去了么？”
赵显答道：“叔父放心，大表叔那里，侄儿早早的去了帖子，山阴距离京城不远，想来他应该能到。”
谢康微微点头。
“朝中大臣，你准备都请么？”
赵显果断摇头：“侄儿虽然住在临安，但毕竟是外藩，朝中的大臣爱来就来，侄儿肯定不会主动去请他们的。”
谢康微微冷笑：“你去请他们，他们也不会来，你那个凶狠的老爹早年把这帮子文官得罪的太狠了。”
赵显打了个哈哈：“表叔你不也是文官？”
“呸！”
谢康吐了口唾沫，傲然道：“为叔是文人。”
第五十一章 大婚
告别了谢康之后，赵显又跑到了政事堂门口，等待着五个老头子的驾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整个大启朝堂，他谁都可以不理，但是这五个人还是要理一理的，不管怎么说，给他们递一份请柬，是最基本的事情。
至于他们来不来，那就不是赵显的事情了。
等到了巳时初刻左右，五个老头子终于挨完了骂，结伴从凌虚阁回到了政事堂，准备着手处理政事。
毕竟赵睿一旦不理朝政，整个启国的担子，就会尽数压在他们五个人头上。
赵显笑意盈盈的等在政事堂门口，给五个老头子一人发了一张红纸。
“小王明日大婚，还请五位相爷莅临弊府。”
五个老头子对视了一眼，全都默不作声。
赵显也懒得跟这五个老头子说话，该做的他也做了，递上请柬之后，拍了拍屁股，就离开了政事堂。
政事堂里，五个人各自落座，陈静之打开了赵显的请柬看了看，开口笑道：“几位同僚如何看待安亲王的请柬？”
侍中黄晋低哼了一声，随手把请柬扔在一边，撇嘴道：“不管你们去不去，老夫是不去的，赵七的父亲早年何等轻薄我等？肃王府上下，莫不狼子野心，我黄家不屑与豺狼为伍。”
中书令杨吉微微一笑：“黄相此时说话好生霸道，那赵恭在世的时候，怎么不见黄相这般硬气？”
杨吉与黄晋乃是知交好友，两个人经常互相开玩笑，整个政事堂，也就只有杨吉能拿这种旧事来调笑黄晋。
李宴清对着陈静之拱了拱手，问道：“陈相去不去？”
陈静之微微点头，说道：“老夫与各位不同，你们至多是安亲王的同僚，老夫不止是他的同僚，还是他的邻居，跟他家仅仅一街之隔，不去的话未免也太不成话了。”
呸，你现在开始装好邻居了！方才你学生那般攀咬肃王府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个好邻居站出来？
几个人心中都有了数，于是再次沉默下来。
陈静之摆了摆手：“陛下染恙，国事繁重，诸位莫要闲聊了，开始处理国事吧。”
“是……”
……
成康十五年九月二十一。
凌晨，肃王府灯火通明，大红的灯笼挂满了整条后巷街，天还未亮，整个肃王府就已经早早的忙活开了。
刚过了寅时，赵显就被阿绣从床上拽了起来，被这个小丫头拉扯着，去更换衣服。
赵显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外面乌黑的天色，有些不满。
“阿绣，这才几点啊，你就把少爷折腾起来了？”
阿绣气道：“少爷，您今天可就要大婚了，等一会有数不清的礼仪要做，现在要赶紧准备好，不然要被外人说咱们肃王府不知礼数。”
古代结婚，的确礼节繁重，什么三媒六聘，还有儒家的六礼，各种礼节数不胜数，好在赵显有一个做礼部侍郎的表叔，礼部的官员可以把这些礼节安排的妥妥当当。
当然，接亲这种事情，礼部是没有办法代劳的，赵显不得不大清早从肃王府出发，到宫门前去迎娶项樱。
项樱现在住在谢太妃那里，跟赵显已经快一个月没有碰面了。
等到天光大亮，肃王府总算准备完毕，赵显骑着高头大马，一路朝着宫门前进。
到了巳时初，赵显总算到了宫门口迎亲。
说起来项樱原本是项家人，不应该出现在赵家的皇宫里，还是赵睿特意下了恩旨，许项樱从皇宫里出嫁。
今天赵慷也把自己打扮的通红，走在前面开道，宗卫府的青衣卫们也都热络了起来，帮着肃王府一起迎亲。
过了片刻，赵显的迎亲队伍走到了宫门正门，不得已停了下来。
毕竟大内皇城，不可能允许这么多人一起闯进去。
赵显一个人骑着白马，带着一顶花红大轿，朝着后宫的静心斋走去。
此时的静心斋里，长公主项樱，也被凤冠霞帔打扮的格外美艳，她的侍女小青正给她贴着花红，猛然听到了殿门外的吵闹声音，这位长公主心里一颤，手里的锦帕掉落在了地上。
小青弯腰把锦帕拾了起来，捂嘴笑道：“公主，你心里慌了……”
项樱面带嗔怒，狠狠的瞪了小青一眼：“胡说八道什么？”
两个人躲在房里窃窃私语的时候，面带笑意的谢太妃走了进来，笑盈盈的问道：“孩子，我那孙儿来了，你可都准备妥当了？”
项樱脸色绯红，低头道：“太妃娘娘，项樱都…准备好了。”
谢太妃佯怒，责怪的看了项樱一眼：“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叫太妃？”
项樱脸色更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奶……奶奶。”
“诶”
谢太妃很是开心的应了一声，微笑道：“今日老身的孙儿也成婚了，你可要好好努力，早日给老身添一个重孙子出来……”
“知……知道了。”
谢太妃叹了口气，有些惋惜的说道：“可惜你家里太远了，不然这婚礼还能更热闹一些。”
“你家里人谁来了？”
“家里的大兄来了。”
“那便还好。”
老太太点头说道：“长兄如父，你总算还来了个家长。”
谢太妃手拉着项樱的手，笑呵呵的说道：“走吧，莫让你夫婿等久了，他在静心斋门口可等了好一会了。”
“嗯……”
老太太把盖头给项樱盖上，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的让她踩在一个个红鞋子上，不让项樱脚着地。
按照老太太的说法，出阁这天，新娘子脚不能沾地，否则不吉利。
见了赵显之后，老太太一手拉着项樱的手，一手拉着赵显的手，面色严肃的说道：“显儿，你媳妇儿是从奶奶这里出的阁，也就算是奶奶的半个孙女儿，她娘家远，你可莫要欺负她。”
这话的意思很重，意思就是谢太妃已经把项樱算成了半个谢家的女儿，从此山阴谢氏与赵显的关系，就会寄托在项樱的身上。
项樱心中很是感动，连忙转身，要给谢太妃下跪行礼。
她娘家远在郢都，而且父兄对她都不太好，能在启国得到谢家这么大的后台，就意味着她在肃王府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谢太妃连忙把她扶了起来，笑呵呵的说道：“好了，不要耽搁时间了，显儿的府上还有许多宾朋要招待，就莫在这儿耽误了。”
……
赵显面带微笑，弯下身子把项樱背上了花轿，八抬大轿摇摇晃晃，朝着肃王府走去。
与此同时，身在凌虚阁的赵睿也换上了一身喜庆的衣衫，对着大内官李怀吩咐道：“摆驾清河坊。”
“是……”
在更远的钱塘门，一辆驴车缓缓驶进了临安城，一个衣着普通，面容颇为英俊的中年书生从驴车上跳了下来，脸色平淡。
在钱塘门门口，一身便服的谢康面色恭谨，对着这个中年书生恭敬行礼。
“大兄安好。”
一声大兄，这个中年书生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山阴谢氏的族长，谢建。
谢建拍了拍谢康的肩膀，微微咳嗽了一声。
“带路吧，去赵恭的儿子家……”
第五十二章 婚宴
清河坊锣鼓喧天，随着抬着项樱的八抬大轿被抬进后巷街，整个清河坊的气氛都被瞬间点燃。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因此娶个西楚长公主回来，在清河坊的百姓们看来，是赵显替临安人长了脸面。
肃王府的流水席也从府里摆到了界面上，阿绣忙里忙外的招呼着客人，烫着鎏金大字的肃王府正门人来人往，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正在众人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一个脸色有些苍白的中年男子，身着朱紫色便服，身后跟着几个面白无须的仆人，施施然走到了肃王府的正门。
一行人刚刚走到肃王府门口，就被肃王府的亲卫给拦了下来，那守门的亲卫满脸肃容。
“请柬。”
中年男子微微皱眉，回头对着身后的仆从问道：“李怀，七郎给咱们请柬了吗？”
大内官李怀低声苦笑道：“陛下哟，您是天子，您能莅临肃王府，是肃王府的福分，肃王府哪敢给您下请柬啊？”
赵睿哈哈一笑：“老七做事不地道，听说他的请柬都送到山阴谢家去了，朕身为他的兄长，居然连一张请柬也没有。”
他这话好巧不巧的被旁边一个长袍儒生听了进去，那中年儒生微微皱眉，看了看赵睿。
“我山阴谢氏与肃王府乃是嫡亲的表亲，肃王府给谢氏送请柬，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么？”
这儒生自然就是山阴谢氏的族长谢建了，他刚到肃王府门口，就听到有人编排自己的门庭，不由开口质问。
紧跟在他身后的谢康抬眼看了一眼赵睿，脸色变得有些诡异，不过他自恃清流文士，不屑干那种溜须拍马的事情，只能硬着头皮站在自家兄长身后，默不作声。
赵睿诧异的看了这儒生一眼，随即释然一笑：“原来是谢家的亲戚到了。”
他目光望向谢建身后的谢康，哈哈一笑：“谢侍郎也来了？”
谢康长叹一声，走上前跪伏在地上：“微臣谢康，拜见陛下。”
儒生谢建被自家弟弟的举动吓了一跳，随即打量了一遍眼前的这个中年男子，不得已跟着谢康跪在地上。
“草民谢建，冲撞了陛下，还望恕罪。”
他们二人这一跪下，整个肃王府门口乌泱泱跪了一片，跟着谢家兄弟山呼道：“叩见陛下。”
赵睿双手负后，淡然道：“都平身吧，今日是我赵家七郎的大喜日子，朕也只是来做一个家长而已，用不着这么大场面。”
“谢陛下。”
赵睿双手负后，昂着龙首大踏步走进了肃亲王府。
在街边围观的一些闲人见状，纷纷四散开来，不多时整个临安城的大小官员，统统都跟发了疯一样冲出了家门，带着礼物朝着肃王府赶来。
……
肃王府正堂，谢太妃高坐在主位上，赵显跟项樱站在下首，就像两个木偶一般，被礼官支使着，行着各种礼数。
正当赵显不耐其烦的时候，猛然听到王府正堂，传来了山呼万岁的声音，他挥手叫停了礼官，对着上首的谢太妃躬身道：“奶奶，皇兄到了，孙儿去接驾。”
说完他拉着项樱，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谢太妃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拄着拐杖跟着赵显一起出了门。
赵睿是九五至尊，虽然谢太妃比他高了两个辈分，但是“君”是大于“亲”的，按礼谢太妃也不得不去接驾。
一行人走到了赵睿身前，哗啦啦跪了一片，跟着山呼道：“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赵睿亲自走到谢太妃身前，把老太太扶了起来，责怪道：“太妃这是做什么？按照辈分，您还是朕的祖母，哪有祖母跪孙子的？”
谢太妃恭谨守礼，答道：“显儿大婚，陛下能亲自前来，是他的福分，老身替他谢谢陛下。”
“太妃娘娘客气了…”
赵显躬身侍立在一旁，轻声说道：“皇兄请上坐。”
赵睿拍了拍赵显的肩膀，叹气道：“成婚以后，七郎便是大人了，以后朕还有许多事情，要交在你的肩上。”
赵显恭谨称是。
赵睿又对着项樱说道：“长公主，从今日起，你便是赵家的媳妇了，我赵家这一代只剩朕与七郎两个男丁，以后他身上责任甚重，弟妹你要做好他的贤内助才是。”
项樱深呼吸了一口气，颤声回答：“陛下放心，项樱必然不会辜负陛下的期望。”
“好……”
转眼之间，宾客已经到的七七八八，项樱的娘家人大皇子项岐带着一大帮人涌了进来，拉着赵显就要灌酒。
“妹婿，今日是你与我妹妹大喜的日子，孤替父皇祝贺你们。”
赵显不得已跟他喝了几杯，这位大皇子兴致盎然，伸手唤进来一群少女，笑着说道：“妹妹妹婿，你们看，父皇他怕皇妹在临安过不习惯，这是父皇特意命为兄从郢都皇宫之中挑选出来的宫女，以后就留在妹婿府上，负责照顾皇妹。”
赵显顿时打了个寒颤，这个西楚的大皇子项岐八成就是西楚的特务头子，他带过来的人，谁敢留在身边？
赵显皮笑肉不笑的婉拒了热情的项岐。
“大殿下好意，我跟长公主心领了，听说大皇子子嗣不兴，这些宫女就转赠给大殿下……”
等到了日中时分，宾朋满座，赵睿跟谢太妃一起坐在上首，不过赵睿的椅子要高出谢太妃许多，在礼官的高声唱祝之下，这场婚礼的礼数总算完成，在座的宾朋纷纷对着赵显拱手，说着一些早生贵子之类的吉利话。
两个人夫妻对拜完毕之后，赵睿亲自走下主座，给赵显带上了一个白玉王冠。
“七郎，从今日起，你就正式继承肃亲王的爵位了。”
赵显跪伏在地上，语气诚恳：“多谢陛下隆恩。”
这可是一个世袭罔替的亲王爵位，无论怎么感谢，都不足为过。
历史上还没有哪个皇帝，会对这种王爵这般大方，即使这原本就是赵显应得的王位。
礼毕之后，项樱被早早的送进了新房，只剩下赵显一个人在外面接待客人。
赵睿只露了一个面，派大内官李怀跟赵显打了个招呼之后，匆匆离开了肃亲王府。
赵显跟一些亲戚喝了几杯酒之后，被谢太妃喊人叫进了后院。
后院之中，一身书生打扮的谢建带着谢康，恭恭敬敬的跪在谢太妃面前，给谢太妃磕头。
“侄儿谢建，谢康，拜见姑母。”
谢太妃久居深宫，平日里就算在临安为官的谢康也很少能见得到她，远在山阴的谢建更是数十年不曾见过谢太妃，姑侄相见之下，都有些泪眼婆娑。
谢太妃颤颤巍巍的把谢建谢康扶了起来，叹息道：“一眨眼，你们两个小娃娃也满头白发喽…”
老人家感情丰富，想到这里不由心中大恸，拉着谢建哽咽道：“你表弟他比起你还要小上两三岁，可怜他……”
这时赵显刚好走了进来，谢太妃擦了擦眼泪，拉着赵显给谢建谢康磕头。
“显儿，快来拜见你的两个叔父……”
赵显并不迟疑，直接给这两个老书生跪下。
毕竟按照辈分，他就比这两个老儒生低了一辈，跪也是该跪的。
更何况…他跪的还不止谢建兄弟，而是整个山阴谢氏？
第五十三章 喜帕
时辰过的飞快，一转眼就到了傍晚时分，赵显被一帮子人围在中间，各种水酒灌下来，即便他是白酒之下洗礼出来的酒中高手，也渐渐有些吃不住，开始头晕眼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等到太阳彻底西斜，肃王府的大红灯笼映照着红光，那些送礼的官员也趁着夜色散去的七七八八，谢太妃也被赵显派青衣卫护送回了宫里，整个肃王府顿时清净了下来。
赵显喝的有些迷糊，朦胧之间，他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打了一个激灵，意识清醒了不少。
萧安民。
他怎么在临安城？
赵显摇了摇脑袋，这才想起了时间已经到了秋天，是该到了各地地方官进京述职的时候了。
算起来萧安民知肃州府已经接近六年，明年他就会从肃州调职，到时候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萧铃儿…
赵显再次摇了摇脑袋，正准备上去跟萧安民敬酒，眼前的场景突然迷糊了一下，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不见了萧安民的身影。
赵显再次晃了晃脑袋。
我喝多了？
见鬼，自己喝多了怎么会见到萧安民那个老货，要见也是见到萧铃儿才对啊……
不对…自己已经结婚了，还是别见到萧铃儿的为好。
“头好晕，回去睡觉……”
赵显晃了晃脑袋，晃悠悠的走回了自己的院子，叫嚷道：“小丫……”
“小丫，给少爷打盆水来。”
“小丫……”
他叫了好几声，原先始终侍候在身边的小丫还是不见踪影，过了片刻，一双柔嫩的纤手抚摸上了他的额头，随即一个好听的女声传来：“不能喝酒还喝这么多……逞能。”
赵显眼睛都睁不开了，但是还是轻哼了一声：“哼……这些酒算什么，你们是没喝过红星二锅头……”
“红星……二锅头？”
项樱疑惑的问了一句，然后端来了一盆水，用一个沾了凉水的汗巾就敷在了赵显头上。
赵显眼睛越来越沉，在项樱的搀扶之下，勉强摸到床边，然后就倒在项樱身上，沉沉睡去。
项樱皱着眉头看了看昏睡过去的赵显，咬牙把他摆到了床上，接着就愣在了原地。
接下来……该做什么？
项樱有些慌了，她对着窗户叫道：“小青……小青。”
小青原本在窗户旁边听墙根，听到自家公主呼唤，小脸瞬间通红，支支吾吾说道：“公……公主，第一个晚上，奴婢们是不……不能进去的。”
小青等人的性质，应该是算作通房丫头才对，不过她脸皮薄，自然不敢在洞房花烛夜跟项樱共享赵显。
听到小青的声音越来越远，项樱咬了咬牙，弯下身子伸手解开了赵显大红衣裳的一个扣子。
“唔……”
赵显迷糊之间翻了个身，半边身子好巧不巧的压在了项樱身上，自小习武的长公主瞬间就想要还击，但是还是咬牙忍了下来。
“死人，不能喝酒还喝这么多……”
项樱轻哼了一声，找了床被子盖在赵显身上，自己蜷缩在婚床的，整整一夜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
……
第二天一大早，天光刚刚大亮，阿绣又起了个大早，敲响了赵显的房门。
此时的赵显头痛欲裂，他揉了揉自己胀痛的脑门，勉强从床上爬了起来。
“唔……痛痛痛。”
他发明的蓝火酒哈远远没有普及，因此他昨天喝的酒，还是一些度数比较低的五谷酒，但是架不住量太多，还是把他硬生生灌醉。
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眼睛，赵显打了个哈欠，刚想起身，猛然看到自己的胸前有一条白嫩晶莹的手臂。
他惊悚回头，这才看到自己的床上还躺了另一个人…
见鬼了？
赵显揉了揉脑袋，认真的打量了一下这个手臂的主人，这才反应了过来。
哦对，不是见鬼了，是结婚了。
由于一夜没怎么睡，此时的项樱正睡得香甜，赵显玩心大起，伸手捏了捏项樱小巧的鼻子。
“唔……”
项樱的呼吸很快变得急促了起来，随即她的眼睛骤然睁开，然后一个粉拳在赵显的眼睛里放大。
“啊”
一声惨叫在新房之中响起。
习武之人的条件反射，让项樱在受到威胁的时候，自动发起了反击。
过了一柱香工夫，一只眼睛变成乌紫色的赵显，缓慢推开的房门，对着门口的阿绣瞪了一眼。
“大清早的，又什么事啊？”
阿绣对着赵显吐了吐舌头，指着赵显发青的眼眶嬉笑道：“少爷，你被王妃打啦？”
“胡说八道！”
赵显怒目而视，哼道：“少爷让着她而已，你别看少爷的眼睛肿了，她的拳头现在肿的更厉害，已经肿成了猪蹄！”
阿绣捂着嘴偷笑了一会，努力正色起来，说道：“少爷，你跟王妃的喜帕呢？太妃娘娘特意嘱咐奴婢，要收好的……”
喜帕？
那是什么？
看着赵显疑惑的表情，阿绣脸色微红，轻声说道：“就是您跟王妃垫在身子底下的白布……”
哦……
原来是这个。
赵显转身回了房间，在床单上面扯出了一块白布，只见上面洁白如雪，并没有丝毫落红。
有才见鬼了，他昨天晚上跟项樱接力睡觉，连抱都没抱在一起。
项樱从被窝里探出脑袋，看了看赵显的动作，羞涩道：“你做什么？”
赵显翻了个白眼：“奶奶要落红布，我有什么办法？”
项樱从床头掏出一把匕首，递给赵显，咬牙说道：“你划点血滴上去。”
赵显一脸惊恐的看着项樱手里的匕首，又惊恐的看了看自己的床头。
我的床头何时有了这种凶器？
“我日……你想要谋杀亲夫？”
项樱脸色绯红，连连摇头：“我才没有……你快点，滴血上去。”
“滚啊，滴血这么疼。”
赵显毫不犹豫的推开房门，一溜烟跑到厨房，捉了一只鸡，用项樱的匕首，轻轻的划开的它的脚踝。
一滴滴鸡血滴在了白布之上，如同点点梅花。
赵显点了点头，对自己的作品很是满意。
俗话说巴掌没落下之前最痛，自残也是这个道理，别人砍你一刀你没有准备，受了也就受了，自己砍自己一刀，真的需要莫大的勇气。
反正赵显做不来这种事情。
想起小说里的绅士男主们每次毫不犹豫的割开自己手臂朝着白布上滴血，赵显就觉得一阵恶寒。
疼不疼啊？
项樱一脸鄙视的看着虐待小动物的赵显，心中对于赵显的好感度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懦夫。
“喜帕”完成了，赵显把它交在了阿绣手里，微笑道：“回头太妃娘娘问起，你就拿这个交差，明白了么？”
“阿绣知道了。”
“还有什么事么？没事的话少爷要补一个回笼觉，结个婚可把我累坏了……”
阿绣翻了个娇俏的白眼，小声提醒道：“少爷别忘了，今天你还要进宫谢恩呢。”
这场婚事是赵睿下旨赐婚的，眼下大婚已成，按照规矩，赵显跟项樱是应该进宫谢恩才对。
第五十四章 江陵郡王
大凰宫，崇政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时隔四个多月，赵显又一次跟项樱一起等候在崇政殿门口，犹记得上一次两个人一同在崇政殿侯驾的时候，还在争吵不休，短短四个月过去，两个人竟然莫名其妙的成了一对夫妻。
项樱有些局促不安的拉着赵显的袖子，轻声问道：“陛下他向来喜欢在凌虚阁见你，怎么这次要在崇政殿见面，出了什么事了么？”
赵显摇头：“我跟你一样刚来，我哪里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
项樱低哼了一声：“亏你还执掌宗卫府，连这么一点情报都掌握不了。”
执掌宗卫府？
赵显暗自摇头，现在的情况来看，与其说他赵显执掌宗卫府，不如说他是在跟赵睿共用宗卫府。
而且赵睿的权限还要远高于他，搞得赵显在动用宗卫府的时候，还束手束脚，许多想做的事情也不好通过宗卫府来做。
两个人等待了一柱香的功夫，大内官李怀的声音从崇政殿里传了出来：“宣肃亲王，肃亲王妃见驾。”
赵显跟项樱各自理了理衣衫，朝着崇政殿正殿走去。
刚走到正殿，赵显就明白了为什么在崇政殿见驾的原因。
因为殿中不止他与项樱两个人，还有西楚的大皇子项岐。
赵显与项樱跪在地上，对着赵睿叩首道：“拜见陛下。”
赵睿哈哈一笑：“起身，起身。”
“你们两个新婚，不在家里如胶似漆，怎么跑到宫里来了？”
赵睿的脸色比起两天前已经好上了许多，也有了一些精神，显然经过陈希夷的治疗之后，他的身子略微好了一些。
赵显拱手道：“幸赖皇兄赐婚，臣弟才能与长公主完婚，如今臣弟成了家，特来宫里谢恩。”
项樱也低着头，红脸说道：“项樱多谢陛下赐婚。”
赵睿皱了皱眉头，佯怒道：“弟妹还唤朕陛下？”
项樱脸色更红，低声道：“皇……皇兄。”
“好……好啊。”
赵睿笑了笑，转脸看向项岐，微笑问道：“大皇子大清早入宫来，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啊？”
赵显微微诧异，原来项岐还没来得及说事。
项岐上前，从袖子里取出一张明黄圣旨，对着赵睿躬身道：“陛下，这里有父皇给皇妹以及妹婿的圣旨，请容许外臣在这里宣读。”
赵睿脸色微沉。
西楚的圣旨，在启国的崇政殿里宣读，是什么意思？
但是如果不让他读，又显得赵家人小气，赵睿权衡了片刻，低哼了一声：“你读吧。”
项岐躬身致谢：“多谢陛下宽宏。”
他转身对着赵显跟项樱展开圣旨，准备开始宣读圣旨。
项樱下意识的跪在地上，而赵显却屹然不动，站在原地淡淡的看着项岐。
这位西楚的大皇子愣了愣，随即开口笑道：“妹婿，这是你老泰山给你的圣旨，你勉强跪一跪，可否？”
可你大爷！
如果这是在郢都，忍着恶心跪也就跪了。
但是这是在临安，是在崇政殿里，老子要是对项家的圣旨跪了，我以后在临安还混不混了？
赵显微微一笑：“大殿下读吧，跪不跪都是一样的。”
他一边说话，一边右手微微用力，把跪在地上的项樱，硬生生给拉了起来。
项樱有些慌张的看了赵显一眼，看到赵显鼓励的眼神之后，她也咬了咬牙，从地上站了起来，与赵显并排，面对着来自郢都的圣旨。
项岐眼中绽放出怒火，低声喝道：“项樱，赵显姓赵，他不跪也就算了，你姓项！你是郢都人！”
项樱身子颤了颤，随即咬牙说道：“大兄，项樱昨日成了婚，现在是赵家妇，姓赵了。”
“好好好”
项岐被气的不轻，低声道：“你一辈子也不要回郢都去！”
他唰的一下展开圣旨，大声读道：“诏曰：朕之贤婿宗显，少年英武，长女项樱，秀外慧中，实乃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今结为秦晋之好，永为兄弟之盟，特封长公主樱为江陵公主，驸马赵宗显为江陵郡王。”
赵显与项樱对望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之中都看到了吃惊。
齐楚的宗制与启国大为不同，齐楚的制度目前仍旧是分封制与郡县制并存的。
也就是说，齐楚的王爵，是真正的一国国王，王国之中的军政大权，悉数由藩王一人做主，就是一个独立的王国。
所谓的江陵郡王，就是把整个江陵郡封给了赵显，以作他的封地。
项岐读完圣旨之后，把圣旨塞在了赵显手里，转身对着赵睿躬身道：“陛下，先前叶明一案，是我项家莽撞，不知道这份赔礼，陛下是否满意？”
哦，原来是这么个赔礼法。
上次赵显跟项岐勒索赔礼，项岐答应了要给赵家一份满意的礼物，只是没想到项家这么干脆，直接把一个郡割给了赵家。
但是赵睿的脸色仍旧不大好看，对着项岐低哼一声：“你们项家倒是好打算，这江陵郡原本就是你我两国的争议之地，他项云都凭什么就把江陵郡封给我启国的宗室了？”
江陵郡地处西楚和启国的交界之处，在函谷关以北，偌大一个郡，两国从来都是各执一词，互不相让，此次项家算是借着这个机会，正式划分了国界，把江陵郡划给了启国。
赵显很是懂事，见状连忙跪在地上，恭声道：“皇兄，江陵郡虽然是我大启国土，但是毕竟与西楚有一些争执，眼下能借这个机会拿回来也好，臣弟愿意无条件把江陵郡交还给朝廷。”
“你倒是想要来着。”
赵睿冷哼了一声：“整整一个郡，你看朕给不给你。”
看你那小气劲。
赵显暗中鄙视，但是明面上还是要摆出恭谨的姿态。
“臣弟不敢要”
赵睿何等聪明，一眼就看出了赵显的小心思，他摆了摆手：“这样罢，朕也不委屈你，你那个安王爵位，朕也给你世袭罔替了，就当你是用江陵郡跟朕换的。”
“谢皇兄”
一桩可以动摇国体的交易，在兄弟两人不经意的谈话中完成了。
项岐皮笑肉不笑的旁听了兄弟俩的对话，然后从怀里取出一份国书，呈交给了大内官李怀。
“陛下，这是父皇命人连夜从郢都送过来的国书，还请陛下过目。”
赵睿打了个哈欠，精神又有些萎靡了：“李怀，递上来。”
“是”
李怀恭谨接过项岐递上来的国书，慢慢递给了赵睿。
项岐微笑转身，站在了赵显身边，对着赵显低声道：“妹婿，你这皇兄好生扣门，区区一郡也不愿意给你。”
“不如你带着皇妹一起去郢都生活，别的不敢保证，为兄一定给你搞一个世袭罔替的一字王。”
所谓一字王，就是亲王。
赵显撇了撇嘴：“不劳大殿下费心，小弟在启国已经身负两个世袭罔替的一字王了。”
“你们启国的王爵跟坐牢一般，又什么意思？你到咱们大楚，为兄让你知晓裂土封王的快感。”
“大殿下莫要害本王，本王只想老婆孩子热炕头……”
那一边，赵睿已经看完了国书，他脸上带着浓浓的嘲讽之色，随手把国书扔在了项岐脚边，轻蔑一笑：“项云都这是什么意思？偷的不成，就光明正大的在国书里跟朕讨要雷震子了？”
“你们项家人，做事是这么个章法？”
第五十五章 图穷匕见
赵显心中一动，弯腰捡起了这封国书，展开看了看，脸色也变得微妙了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国书上面写的很是露骨，说什么两家已经结为姻亲，互为兄弟，理当无所保留云云，愿以黄金万两，换取雷震子的方子，共御北齐强敌。
这不是搞笑吗？
就雷震子这种国器，莫说一个项樱，就是把项云都所有的女儿统统扔到临安来，赵睿也不可能把方子给项家人。
赵显扬了扬手里的国书，对着项岐问道：“大殿下，贵国这是什么意思？里子丢了，面子也不要了？”
项岐挠了挠头，有些莫名其妙，他接过赵显手里的国书看了看，随即苦笑道：“这国书和圣旨是昨天夜里，郢都的人送到孤手上的，孤确实不知道里面的内容。”
这位大殿下愁眉苦脸的说道：“难道父皇老糊涂了？这么不要脸的国书也能发出来？”
众人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大内官李怀走到赵睿身边，低声说道：“陛下，北齐的太康帝姬求见。”
赵睿心中一动，沉声道：“着她进来。”
不多时，身着华美宫装的姜璇施施然走进了崇政殿，对着赵睿款款下拜：“大齐姜璇，拜见陛下。”
赵睿勉强挤出笑脸，对着姜璇笑了笑：“临安诸事已毕，帝姬不回燕京纳福，来大凰宫做什么？”
姜璇轻轻一福，从身后的侍女手里捧出一封镶金的国书，递给了一旁的大内官。
“原本是要走的，父皇派人从燕京带来了一封国书，命令姜璇一定要呈交给陛下……”
按理说，她面对赵睿也应该自称为“侄女”才是，但是她跟赵显打交道久了，也不想给赵显占便宜，所以用名字自称。
好在赵睿是个不拘小节的皇帝，从来不会计较这些。
他挥了挥手：“李怀，取上来。”
李怀恭声应是。
趁着赵睿翻读国书的时候，姜璇微微一笑，转身对着赵显款款行礼：“昨日有些事情，未来得及参加肃王爷的大婚，还请肃王爷莫要见怪。”
赵显叹了口气：“还以为帝姬已经回燕京去了，帝姬一日在临安城，本王就一日睡不好觉啊。”
“王爷说笑了，本宫在临安数月，哪一天不被你们青衣卫的人盯得死死地，赵家的宗卫，果然了得，比起我们姜家在江湖上招揽的那些野人，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废话，你们明镜寺花点钱就有无数手下，而宗卫府培养出一个宗卫，往往要养个十几二十年，能一样么？
赵显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脸上还是摆出了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哪里哪里，明镜寺的高手也很厉害，在帝姬的带领之下，明镜寺也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
这是什么诡异的回答？
姜璇有些懵了，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岂有此理！！”
一个愤怒的声音从崇政殿主位传来，赵显抬头一看，只见赵睿被气的满脸通红，拿着北齐国书的右手疯狂颤抖，显然情绪已经极为激动。
天子一怒，自然威不可当，整个崇政殿里，除了姜璇和项岐没有跪，其余人等包括赵显跟项樱，统统跪伏在地上，齐声道：“陛下息怒。”
“息你娘！”
赵睿毫无形象的破口大骂，甩手把北齐国书掷在地上，对着姜璇跟项岐怒道：“你们齐楚两国到底要做什么，不妨直说就是，两个小家伙一个接一个来送国书，存心气朕是不是？”
“真以为朕是吃素的天子不成？”
这句话一出，杀气在崇政殿里四散开来，守卫崇政殿的皇家亲卫也很给赵睿面子，腰间佩刀纷纷出鞘，直指殿中心的项岐跟姜璇。
姜璇昂着脑袋怡然不惧，而项岐则是被吓的双腿发软，跪伏在地上，颤声道：“陛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赵睿冷笑道：“你们两个小娃娃，在同一天入宫见朕，同一时间上了国书，国书上的内容一般无二，都是写在了纸上跟朕要雷震子的方子！”
“怎么？在江宁城下，齐人流的血还不够多？”
“函谷关外，楚人洒的血还不够多？”
项岐颤颤巍巍从地上捡起了北齐的国书，展开只看了两眼，他就瘫坐在地上，喃喃道：“父皇害我……”
姜璇则是昂着脑袋，对着赵睿说道：“陛下，雷震子是盖世凶物，用之不祥，还请陛下以天下苍生为念，把雷震子的方子传阅齐楚，三国若都有了此种凶物，相信会免去许多刀兵。”
“你威胁朕？”
赵睿勃然大怒，喝道：“来人，把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小辈拿进诏狱！”
项岐两眼无神，任由赵家的亲卫拿住，而姜璇则是面无表情，对着赵睿冷笑：“赵睿，你不识时务死守着雷震子，且看看这雷震子能不能护住你赵家全族！”
“给朕押下去！”
“是……！”
几个亲卫押着西楚的大皇子和北齐的帝姬，朝着宗卫府的诏狱走去。
崇政殿里，赵睿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声音颤抖：“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姜堰，项云都……”
“暗里不行，他们直接明抢了！两个人联手施压，以为朕会怕他们！”
赵显趴在项樱耳边，轻声说道：“你先回王府去。”
项樱声音发颤：“好……”
赵显挥手招来一个宗卫，让他护送项樱回家，然后他走到了赵睿的下手，沉声道：“齐楚联手了？”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两个老货，气死朕了！”
赵显喟然一叹。
果然，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就在三个月前，齐楚两国还为了一个凉州马场，在凉州打的不可开交，就差没有赌上国运，短短三个月之后，这两个国家为了一个雷震子方子，居然开始联手对启国施压了。
“我大启立国以来，就饱受齐楚欺凌，如今好容易得了个自保的雷震子，项家姜家居然直接伸手来抢了！”
赵睿越说越气，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来。
赵显吓了一跳，连忙劝道：“皇兄……皇兄莫急，事情远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欺人太甚了……”
赵睿喃喃自语。
正在此时，赵显瞥眼看见了赵慷，正在崇政殿门口，一脸焦急的朝自己摆手。
赵显示意李怀照顾赵睿，自己偷偷跑出了崇政殿，走到了赵慷身边。
“出什么事了？”
赵慷脸色发白，喘着气说道：“王爷，不好了……函谷关外楚人异动……”
赵显痛苦的闭上眼睛，揉了揉胀痛的脑袋。
“多少人？”
“不大清楚。”
赵慷苦笑道：“江宁军那边，也传来了一些零散的消息，说是江北看到了不少齐军的踪影，北齐的淮军估计再次满编了。”
“王爷，到底出什么事情了，为什么齐楚两国会同时在边境对我大启施压……”
赵显摆了摆手。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赵显再次回到崇政殿里，赵睿抿了口热茶，脸色恢复了一些，缓声问道：“能让赵慷到这里来找你，出什么事了？”
赵显心情也有些沉重，涩声回话：“回皇兄，是齐人跟楚人……”
“他们确实太不要脸了……”
第五十六章 妥协？
崇政殿里，寂静无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整个大殿里能听到的声音，就只有赵睿粗重的呼吸声。
“去……去凌虚阁。”
赵睿脸色发白，断断续续咳嗽了几声。
他还是不喜欢这个堂皇大气的崇政殿，执着的偏爱那个略显温馨一些的凌虚阁。
赵显随行在赵睿辇驾之后，一路跟着到了凌虚阁。
进了正殿之后，赵睿瘫坐在龙床之上，对着李怀摆了摆手：“去，去把政事堂的那几个老货喊过来…”
李怀恭声道：“是。”
赵睿又对着赵显挥了挥手：“七郎，你过来。”
赵显勉强挤出一张笑脸，坐在赵睿的下首，安慰道：“皇兄切莫太过担心，眼下齐楚两国也只是作态而已，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当真进攻我们大启。”
赵显语气笃定：“或许齐人有灭亡我大启的想法，但是西楚绝对不会想看到我们启国灭亡，因为西楚远没有把握对抗北齐。”
三国之间，是一个相对稳定的势力结构，启国一直就是平衡三国势力的那一块短板，虽然不大，但却不可或缺。
说一句难听的，西楚和启国是互为唇齿的关系，唇亡则齿寒。
“西楚当然不希望我们启国亡国，可是他们也不会看着我们做大。”
赵睿的面色依旧不大好看，良久之后他才长出了一口气，从御桌之上扯过来一张九州堪舆图，指着函谷关和长江，对赵显说道：“你看，如果楚人攻下函谷关，齐人攻下江宁沿线，我们大启虽不至于亡国，可至此生死便会操之于他人之手！”
赵显目光沉痛，却不得不点头。
启国的底子太薄了，尽管赵显制作出了所谓的凶器“雷震子”，但是这东西用来唬人的作用远大于实战，凭着这个东西，应付不了齐楚两国。
这些日子，赵显之所以一门心思钻进了军器监，就是想从根本上改变启国的势弱，奈何时间太短，到目前为止，军器监制作出来的东西，还远远没有到能够上战场的地步。
比如说神臂弩。
神臂弩虽然厉害，但是制作流程太过繁复，而且使用条件太过苛刻，暂时是没有办法推行全军的。
再比如说炼钢，赵显在军器监建起了一座高炉，但是对于刚才之中的碳占比，他还远远没有搞清楚，炼钢技术也还在摸索阶段。
总之一句话，启国现在远没有同时应付齐楚两国的实力。
打不得。
赵显叹了口气，有些艰难的对着赵睿说道：“皇兄，要不然就把雷震子给了他们算了……”
赵睿目光骤然凌厉，怒道：“不可能！”
赵显连忙补充道：“皇兄有所不知，这雷震子的药方最关键的地方在于配比，只要臣弟略微改一改这方子，齐楚两国就算得了雷震子，威力也会大减，并不会对咱们造成太多影响。”
“而且这种比例变化他们也没有办法察觉的出来，咱们只要一口咬死这就是雷震子的方子，没有人可以看得出来，也挑不出咱们的毛病。”
“朕说了，不可能！”
赵睿声音决然：“朕绝不是那种任由齐楚两国欺凌的人主，更不会对他们两家妥协！”
“莫说是改动雷震子的方子，就是一把火药，朕也不会交给他们！”
赵睿怒哼一声：“了不起大家鱼死网破，朕倒要看看，他项云都敢不敢与我赵家同死！”
赵显默默叹了口气。
赵睿的这个态度，已经是在赌国运了。
他之所以这么生气，多半是因为经年饱受齐楚两国威压，受的气太多了，所以才在此时一起爆发了出来。
这位成康皇帝在赌，用启国的国运在赌，他赌的是楚国不敢真让赵家陷入绝境。
更何况，如果赵家拼死反扑，不管是项家，还是北边的姜家，没有一个可以在这场混战之中全身而退。
滚滚雷震之下，他们都会留下一些东西在启国。
赵显站在了赵睿面前，对着这位成康皇帝坚定的摇了摇头。
“皇兄，咱们不能打的。”
一个成熟的君主，绝不会负气之下，赌上国运。
赵睿之前绝对算是一个很成熟的皇帝，但是最近，随着他的身子越来越糟糕，他的脾气也跟着变得越来越大。
现在，就连以前跟他谈笑风生的政事堂宰相们，在这位成康皇帝面前，也变得拘谨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很多帝王的最后一个阶段，都会变得暴戾起来。
“皇兄，咱们启国太小了，人也太少了，咱们打不起的。”
天下九州，北齐独占近半，西楚和南启共分一半，偏偏启国偏居江南，子民战斗力不强，于是乎在三国之中敬陪末座。
国土小，就意味着百姓少，百姓少，就意味着死不起人。
像北齐，北齐在江宁一战，战死了五万多齐军，被俘了五万齐军，整个江北的淮军近乎死伤大半，短短几个月时间，江北的淮军就又接近了满编。
可怜江宁的江宁军，不过死伤了小半，重新募兵了数月，也不过勉强补充到了四万余人，距离原本的五万人马，还有一些差距。
这就是人多的好处了。
人多就意味着不怕死人，意味着有足够的本钱可以磨死别人。
显然，偏居江南的启国，是没有资本跟齐楚两国硬碰硬的。
赵睿深呼吸了几口气，目光依旧骇人：“你说的朕都懂，但是朕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当真给他们两家人从咱们手上这样抢东西，就是在打咱们启国的脸面，在打朕这个皇帝的脸面！”
什么时候了，要脸有什么用？
赵显心中苦笑。
楚人就差没有兵临函谷关下了。
兄弟俩正在凌虚阁里商谈的时候，大内官李怀躬着身子一路小跑了进来，恭谨道：“陛下，宰辅们到了。”
“着他们进来。”
赵显心中一凛。
五位宰相跟皇帝一起开会，已经是启国级别最高的会议了。
他对着赵睿拱了拱手：“皇兄，宗室不宜参政，臣弟先回府去了，您有什么事情，就派人去招呼臣弟一声，臣弟第一时间进宫来。”
赵睿有心想把赵显留在凌虚阁旁听，犹豫了片刻还是挥了挥手：“你去吧，这几天莫要出远门了，朕估计这件事情，最终还是要落在你的身上。”
赵显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个办法，但是他没有直说，而是拱了拱手。
“臣弟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