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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语破春风     白狼公孙txt下载     白狼公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七十五章 染血的怒潮

    弩弦绷响。

    冲出战船的第一道身影呐喊着被射穿了脖子,仰头倒了下去,奔涌的脚步踩下来,或迈过了尸体,从数十艘大舡冲了出去,水花在无数狂奔的双腿间疯狂的翻涌,朝着河滩上方碾压过去,随后有统一的汉话在队伍之间呐喊出:“结阵”的声音,上方的空气全是嗖嗖嗖嗖的嘈杂。

    密密麻麻的箭雨覆盖而来。

    数十股先行冲出的诸族联军士兵,纷纷结阵翻盾,将同伴遮掩起来,手中顶起的铁盾上传来的击打声,如同雨点般的羽箭覆盖而下,大部分落在盾牌上,无力的滑落下去,或恰巧落进盾牌与盾牌之间的缝隙,溅起血花,有人惨叫着在结阵的盾牌下被钉死,有的抱着胳膊、大腿在地上呻.吟。

    “拿出你们的勇气来,我的勇士们”马尔库修斯站在楼船上,拄着一柄汉剑,这是他的皇帝赏赐给他的,相当于一种与常人不同的显赫。“这一仗之后,你们将是晋国合法的汉籍公民,会得到想要的土地和庄园,也将会是你们一辈子里最耀眼的功绩。”

    宽大的汉剑被他双手拔了出来,高举起来:“现在拿下这里,我的勇士们!!”

    轰轰轰

    战鼓轰鸣如雨点般在楼船上敲响,进攻的信号之中,集结数十道阵型渐渐朝中间合拢,组成更大的盾阵顶着一拨拨箭雨朝前开始推进,躲在人群中的克里特弓手、巴里阿里投石散兵,寻着箭雨停歇的空当,朝河提上方的江东士兵给予还击。

    徐盛站在数面铁盾后面,冷静的看着一切,命令不断从他手中发下时,一支箭矢的钉在旁边一面盾牌上弹开。眼前的这支奇怪服饰的兵马,大致猜到了是公孙止麾下那支吃人的军队,但他并未因此考虑后撤。

    “再派人去看看,吕蒙所部可在途中了。”他轻声吩咐了一句,唯有担忧是否能守住这处河滩了,徐盛目光之中,登陆浅滩的军队已经连成了一片,朝着上方推进而来,脚步虽然缓慢,但极其坚定,此时面对江东的延绵射来的箭矢、弩矢,就像逆流推进大船,在一片叮叮当当的碰撞里,硬生生的推进。

    “不对!不对!不可能就这么点人…....”徐盛抓着面前的拒马低吟的说了一句,此时天光已大亮,连成一片的蛮夷军队在人数明显少了太多,他连忙回头对传令兵吩咐下去:“传令弩矢射击前方,让弓手注意他们身后的艨艟和大船!!”

    远方战船之上,苍凉的牛角号吹响,徐盛抬起头的瞬间,那成片的诸族军队也在迈出浅水滩的瞬间,一艘艘艨艟上面,罗马士兵、西班牙盾兵、波斯人如同洪流般杀了出来,这些人并不比新兵,闻到兵戈气息,整个身体都在激动的颤抖,狂奔之中,血液仿佛都在血管里嗡嗡作响,从头上落下的箭雨,只是简单的举起手中盾牌挡了一下,就算身旁有同伴倒下,也并未放在心上,不断的在奔跑中变换行进的路线来尽可能的躲避箭矢。

    在接近前阵的一瞬,原本结阵的高卢重装士卒直接弃了铁盾,提着战斧、大剑奔袭起来,脚步越来越快,不断有箭矢在他们身上溅起血花,一名撒利帖人挥刀砍断肩膀上的羽箭,带着半身殷红发足狂奔,一时间浩浩荡荡的兵锋越过了铺满石头的河滩,如同潮水般蔓延上去。

    身负数箭的高卢士兵口中含着血,嘶吼:“杀”又是一支箭射过来,钉在他头上,倒下的同时,周围,乃至数十丈之内,前前后后发起冲锋的诸族士兵犹如狂暴了一般朝布下拒马、木栅的江东士兵席卷而去,身着铁甲的高卢人直接撞在拒马上,用蛮力直接将沉重的拒马推翻,或的挪移。

    徐盛来回奔走,看到这些不计伤亡的疯狂行径,冷静就像从他身上剥走了一般,破口大骂出来:“简直一群不要命的疯子!尔等立即给我顶住”

    高亢的话语淹没在短兵相接的疯狂里,人潮扑了过来。

    并没有经历太多的江东士兵,面对传闻中吃人的军队,都在拼命的让自己镇静下来,死死的拽紧手中的兵器,牙齿、眼皮都在抖动,前方,冲破箭雨的怒潮过来了,他们几乎张大了嘴,或咬紧牙关,双眸通红的发出嘶哑的怒吼。

    然后,轰的碰撞在一起。

    长矛抵在冲锋过来的蛮人铁甲上,擦出白痕瞬间,对方身体撞上盾牌,手中的刀刃便是一刀照着盾后的江东士兵面目抽了下去,满脸染血的高卢士兵抵盾挡下一拨刺来的长矛,奋力朝前推挤,左右延绵开去,全是一片片金属扭曲擦刮、碰撞的轰鸣,人的身体在这碰撞中被震的后仰,随后又被同伴推上去,片刻,从对面盾牌下方递出的长矛顺着铁甲缝隙插入那名高卢士兵身体里,他张开满是鲜血的嘴,捏着矛柄用出最后的力气朝前走出了两步,矛尖穿过了脏器、后背,顶在了后背覆盖的小片甲叶上。

    “推”

    一名百夫长顶着前面那具高卢士兵的尸体,在人堆里嘶吼一声,与他并行的罗马士卒也在这声音里齐齐蹬紧了地面,在最后一声呐喊起的一瞬,将所有力气都顷刻间推了出去,乃至身后的所有人也都在这瞬间用出了全力。

    压着前方同伴的尸体,将锋线上的江东士兵连带他们手中盾牌一起推的后倒,摇撼了整条锋线,如同野兽的诸族军队轰然扑进了缺口,一些人甚至直接撞进了江东枪阵里面被钉成了刺猬,然而更多的人杀进人堆结起阵势,凭借往昔丰富的战阵经验疯狂的高速推进,江东军前阵只抵挡了片刻,就崩溃了。

    有人在厮杀中看到了将旗的位置,挥刀指着‘徐’字旗的方向:“敌人的将军!朝那边杀”

    “不能退,立即组织后队上去!”

    徐盛的命令中,亲兵拉着他的战马朝相反的方向过去,大喊:“快走啊,前面挡不住了!”他一枪将那士兵刺死,红着眼睛朝想要逃跑的士兵大吼:“谁再敢言走……”

    明媚的晨光里,兵锋蔓延过来,凄厉呐喊、惨叫的声音将他声音盖过,溃败如退潮般的溃兵瞬间将席卷在了中心,朝东面狂奔起来,河滩之上,密密麻麻的诸族联军还在不断从船舱蔓延到河提,尖刀般切过了这里,粘稠的血浪都在朝两边翻腾。

    烽火还在沿江岸传递,吕蒙带着一支骑兵正往这边赶来,然而首先看到的是混乱逃窜的江东士兵,以及疯狂追袭在后的一群群西方蛮人,几乎想都没想先拉开了距离,以免麾下部曲被卷入进去。

    位于彭泽水寨的鲁肃正在调遣小队战船袭扰企图清除铁链的张允,他命令尚未发出,便是在不久后接到了斥候传回的南面情报,一屁股坐了下来,望着帐外一片明媚的阳光,全身却只有彻骨的凉意。

    “这么快……”他喃喃的说了一句。

    不多时,彭泽水寨立即拔营离开这里,毕竟南线失守,让公孙止的军队登陆,那这里的存在就毫无意义了,一旦让对方从陆路进攻,靠江东水军根本打不过。

    ……

    狼烟传讯,快马携带着巨量的消息从官道、渡船朝建业飞奔而去,孙权此时精神抖擞,满面春风的准备迎接即将来城里的大乔母子。

    接到来自不同两个战场的情报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双手颤抖的捏着两张素帛,头皮发麻的呆立那里,微张的嘴久久说不出半句话来。

第七百七十六章 人心离合

    五月初五,建业。

    有些烦闷的天光照在外面,孙权坐在正厅里,望着门外亮晃晃的映在庭院的阳光,放在案桌的手边,是最近递上来的情报,接到最先来的两个情报,他陷在了沉默里,不久,看到走过来的堂兄孙辅,行礼之后,并未坐下,脸上还有笑容。

    “听说孙绍和乔氏要过来了,正好这院子里少人气,我这边让庖人做好了饭菜,新招了几名侍女好服侍她母子俩…..”

    “堂兄自去安排就是,我……”孙权揉了揉脸颊,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一些,“.…..我还有公务要忙,暂时不能为兄嫂和侄子接风。”

    这段时间以来,东西两面的情况已经不能用溃败来形容了,丹徒水军全部倒戈,从陆路偷袭广陵的董袭等部死的死,降的降,这几乎是他一半的力量了,然而西面彭泽的战事虽说丢了战场,但好在鲁肃、吕蒙、徐盛并未投降,保全了大部分兵力,正朝陵阳、泾县撤离。

    “仲谋,可是战事上的事?”

    孙辅是孙坚长兄孙羌次子,从小由孙贲抚养长大,一直随孙策平定江东的老人之一,去两年,兄长孙贲去世后,他便不再担任外职,安心在建业协助孙权掌握江东。此时问出的话语,也是最有资格这样称呼孙权为仲谋的人。

    “丹徒、彭泽两地失守,不过堂兄还是不要多问,好好招呼兄嫂她们。”孙权站起身,兀自笑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权绝不会将父兄基业轻易拱手让给那窃国之贼。”

    那孙辅点点头,也笑起来:“哈哈!痛快!仲谋这才有点像你兄长了,若是他还在,看你这番模样该是高兴的,那为兄就先出去,战事吃紧的话,不妨让我也上去吧,孙家有今天,都是孙家人一刀一枪拿命换来的,岂容有失!”

    孙权笑容满面的拱手送对方离开,眼神里却至始至终都是冰冷的,尤其是在听到说他像孙策时,更是露出彻骨的寒意。

    “用兵打仗我是不如你,可论治理江东,你孙策不过一介莽夫,你将这片江东杀的血流成河,拍拍屁股就去西征了,留下一堆烂摊子,还不是靠我孙权抚稳的?”他负着手慢慢走出房门,是一片刺人眸子的阳光,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话语在响起:“说回来就回来…..一山难容二虎,一国难有二君,你若回来,我怎么办?再退去下?岂不是成他人笑柄!”

    “.…..就算是亲兄弟也没的做了。”

    他望着这片天空,鸟儿划过飞翔的轨迹,落在枝头,如絮的白云在阳光里流转,看不见的西边地面上、江岸边,成千上万的人、和战马涌上了滩头,迅速的在江东土地上穿行而过。对于此刻站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来说,时间是最为紧迫的。

    吕蒙、徐盛在陵阳城外三十里组织起反击,鲁肃在城中加固城墙,组织青壮守城,征召的命令才发下去不久,疯狂蔓延而来的西方蛮人根本没有考虑阵型的问题,硬生生的杀了进来,就在僵持的厮杀之中,后续登陆的赵云所部,张辽、成廉、魏越所领的并州铁骑迅速增援过来,直扑这边的战场,一炷香,一万五千江东士卒被贯穿,继续朝凌阳逼近。

    五月初七,荆州七万水军清除锁江铁链后,在枞阳对岸登陆,北地主力朝泾县推进,鲁肃在两日后接到战报,立即做出了突围的打算,一旦泾县丢失,他们的后路便是彻底被堵上,突围的同日,东面登陆丹徒的广陵亭水军,及虎豹骑展开对曲阿的进攻,不到半日,城陷。

    五月二十,夏日蝉鸣已起,灼热的阳光照拂大地时,来自东西两个方向的快马从未停止出入建业,更多的战报接踵而来,落入孙权,以及他身后的智囊们手中。

    自曲阿被破后,夏侯渊率轻骑长途迂回,奔袭两百里之外的江乘,广陵亭水军、徐州兵马攻入句容、湖熟两地!西面,陵阳被破,吕蒙、徐盛败走!凌阳被围,鲁肃突围!五月十五,晋国兵马完成对丹阳郡的合围,一日,城池告破,徐盛被俘,不降被杀。

    十五日之后,近三十万兵马完成整队,兵锋蔓延江东半境,芜湖、溧阳、中江相继见到晋兵队伍穿行过地界,成u型对建业展开横扫而来的姿态。

    城中的孙权,以及麾下的张昭、顾雍、骆统、薛综、严、诸葛瑾、虞翻等智囊都相继沉默下来,对这样的局势,很多时候已经没有破解之道,就算有,他们也不会说出来。

    “尔等往日俱是计谋百出之辈,如今怎么一个个不说话了啊”

    铜爵的砸在地上,孙权站起来瞪着眼睛扫过一道道垂首不语的谋臣,紫髯都气的抖动,“你们说话啊,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我的将军们临阵倒戈,要么战死敌阵,尔等站在这里,却是一字不说是想绑了我投降?!”

    众人眼皮跳动,有人站了出来。

    “主公慎言,我等俱为江东人自然要为江东做考虑。”

    虞翻的话语刚落,孙权锵的一声拔剑砍断案角,厉声嘶吼:“为江东考虑,便是不为我考虑,你们急着保全家族是与不是?!给我滚出去”

    “臣等告退。”

    众人颇有礼貌的拱手离开,顾雍随着一众谋臣走出不远,回头看了眼那边的正厅,看到孙权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颇有些不忍。诸葛瑾摇头将他拉走,低声说道:“三十万大军登陆江东,已失长江之险要,若是再打下去,江东一地豪强都不会同意的。何况,我弟诸葛亮,托人送信过来…….”

    “.….我也收到公瑾书信了。”走在前方的张昭睁开眼睛,叹口气:“其实开春的时候,我便知晓了公瑾和伯符并未死,只是隐忍不发,只等今日罢了。”

    顾雍张了张嘴:“你…..你们…..唉……”

    “我等也不想的,既然扶不起孙权,当后退一步,保全家族,也不失明智之举。”骆统、薛综、严、虞翻俱都是有家有业之人,自然不愿将全族性命压到这样的险境之内,更何况与他们同为世家的陆家,早已投入晋朝,如今家兴族旺,江东世家本就同气连枝,此时投靠过去,往后也能得到照拂。

    与此同时,太史慈、程普汇合了韩当北上的解烦军在建业城外东面四十里摆开了阵势,并非迎战,而是迎接曾经被宣扬死去的人。

    万人集结原野上,军容整齐,太史慈、程普、韩当、韩综、陈武一身戎装在辕门排开,身后的士兵也有些探听到了集结的目的,神色惊讶、激动的站在那里,不久之后,他们远远的看到一队兵马从北面奔来,为首那人身材高大,手提一杆重枪,棱角分明的面容上透着说不出的刚毅、威严,披风一掀,跳下了战马,朝这边大步而来。

    “伯符…..”

    太史慈眼眶湿红溢出了水渍,旁边的程普、韩当两位老将声音更是哽咽起来,下一秒,半跪拱手:“我等拜见主公”

    轰的齐响。

    一片片士兵的身影拄着兵器半跪下来,声音响彻天空:“拜见主公!”

    “都起来,江东儿郎哪里来那么多眼泪!”孙策将程、韩两位老将军搀扶起来,握着其中一人的手,眼眶其实也有泪水掉下来,“策回来了,二位将军该高兴才是。”

    “对…..对…..是该高兴才是。”程普擦了擦眼角,将手中铁脊蛇矛王地上一拄,朝后方大吼:“都给本将笑起来!”

    黑压压一片的士兵大声哄笑起来。

    孙策笑着转过脸,看向太史慈,朝他点了点头:“子义,辛苦你了。传下命令,让弟兄们拿起兵器,随我去建业,让孙权好好看看,让城中兵将好好看看,我孙策还活着!”

    “是!”

    “对!他把我们骗的好苦。”

    “黄老将军之死,与他也有关系,找他讨个说法”

    无数的声音响应着,成千上万的人潮沸腾起来,拿起兵器保持阵列开始朝城池的方向推进过去。在这一刻里,许多人的命运在选择中发生了改变…….

    *********

    建业城,一辆马车长途跋涉终于停在了孙府,屋檐下,一名浓妆遮掩面目的侍女目光停留在进来的母子二人身上,片刻后,又低头端着茶水走入正厅,

第七百七十七章 最后的疯狂

    水汽淼淼,屋中传出哗的水声,白皙的纤足带着温热的水渍降到地上,水汽弥漫丰韵的身子穿戴衣裙走出了屏风,金色的阳光从外面照进来,斑驳落在房中时,乔莹坐到铜镜前梳妆一阵后,方才打开了房门,随后便是嘭的一声,有东西突然栽了进来。

    女子连忙叫了一声:“绍儿。”将地上缩成一团的身影扶了起来。捏着一根木棍的孙绍还有迷糊,“儿子怎么到母亲房内了。”

    “你怎的睡在门外?”乔莹去衣柜翻出一件途中换洗的衣裳给他披上,这才注意到儿子手中拿着的棍子,“你一晚都睡在外面?”

    孙绍‘嗯’了一声,将小棍挥舞了下,稍稍扬起下巴:“父亲不在家,做儿子的就要保护好母亲。那叔父上次回吴郡就想欺负母亲,可惜绍年幼打不过他,现在我又长了一岁,力气也大了一分,这次更不惧他!”

    听他的话说完,乔莹脸上也绽放笑容,蹲下来将儿子揽在肩头,她看着外面灿烂的天光,眼角慢慢浸湿:“我的绍儿长大了,知道维护自己的母亲了,要是你父亲能见到你,不知会有多高兴。”

    孙绍下巴枕在女子肩上,眼睛看着前面屋中陈设,轻声说道:“母亲,那绍儿和父亲是不是很像,等他回来,让他教我武艺好不好?曾经那些将军们常说我父亲有江东小霸王的美名,一定很厉害。”

    “是很厉害,绍儿以后也会和你父亲一样。”乔莹摸了摸他的头,随后起身将那根木棍放到一旁,“走吧,去见见你堂叔父,一定给你准备了好吃的。”

    母子俩一边说笑,一边往前院那边过去,穿过精美雕琢的廊檐,她穿着长裙走的并不快,看着小跑到前面的儿子,脸上多少有了一丝笑容,廊檐外的庭院是一片青绿和各色鲜花绽放,轻轻吐了口气:但愿伯符能早些回来。

    来到前院,早有侍女在檐下恭候,将母子两人请进了正厅,跨入厅中,首位长案后的孙辅站了起来,将扑过来的孙绍抱了抱,伸手请了乔莹入座,“仲谋事忙,只好由我这做堂兄的给你母子洗尘了,你们来的时候,老夫人和尚香还好吧?为兄也有两年未回吴郡,家中如何也并不知情。”

    “老夫人身体健朗,我母子过来这边,尚香就只得留在家中照顾,不能随我们远行。”乔莹对面前这位堂兄的印象还是颇有好感的,毕竟对方当初随夫君征战三郡,亲情、同袍、君臣之情都掺里面,尤为深厚。

    “哈哈哈,身体硬朗就好。”孙辅抚了抚长须,对于妇人他就不劝酒了,自行端起酒水喝了一口,又说道:“只是仲谋让你母子二人长途跋涉从吴郡过来建业,到底有何事?还是你们想要四处游玩?但眼下建业四周不太平,到处都是敌人,还是不要出城为好。”

    女子身边的孙绍放下啃了一大口的烧鸡,有些生气的瞪着眼睛:“我和母亲原本就没想过出来的,还不是叔父‘请’来这边的。”他这个‘请’字里的语气颇为不爽。

    “绍儿……”乔莹轻轻拉扯一下儿子的袍角轻唤了声。

    其实她余光里一直打量首位上的孙辅的反应,毕竟夫君未死的消息知道的人,也就只有她和妹…..就此时,一名端着菜肴的侍女过来,走入她视线之中,仅仅瞟了一眼对方面容轮廓,乔莹眼皮陡然跳了跳,‘妹妹’二字几乎下意识的要冲出嗓子,然而对面的侍女只是专心的放下菜肴,双眸上翻与她对视一眼,不动声色的转身离开。

    “不怪,不怪,绍儿与伯符性情都是豪爽,将来该是一员难得虎将!”孙辅并没有注意背对他的那名侍女,性情也是大方的一笑,朝孙绍挥手:“长途跋涉也是辛苦,绍儿赶紧多吃一些,不够,叔父再让厨房再做。”

    颇为和谐的一幕里,另一侧的府衙,孙权一爵一爵的灌下酒水,面目通红起来,眼睛直直的盯着被他之前砍下一角的案桌,以及放在旁边的白虹剑,想起麾下那帮谋臣的嘴脸、说起的话,又是一爵酒灌入口中,酒渍顺着嘴角淌到紫髯,再落下衣袍。

    “这些人的心真脏啊……”

    当年父兄战场骁勇,他只得饱读书籍,以往觉得将来治理一方,靠的还是政治和胆略,懂得利用那些世家的虚荣、贪婪,就能比上父兄的功绩,然而真当危险逼近的时候,这些人平淡、恭谨的话语之中,其实根本就没有把他当做一回事,往日的赴汤蹈火、肝脑涂地的言语,此刻在孙权心里令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厌烦和恶心。

    “主公,你喝醉了。”周泰想要过来搀扶他。

    “走开!”

    “只有喝醉了,我才看清那些人的嘴脸!”

    孙权摇摇晃晃从他手中挣脱,原本想要骂对方两句,但终究没有这样做,今日收到一连串的情报,已经明白建业四周的郡县都落入敌手,而那位晋国皇帝公孙止应该很快就要兵临城下了,接下来会怎么样,他已经不用去想了。

    然后,那些曾经在他面前表露忠心的臣子们,就都会笑吟吟的跑去公孙止面前摇尾乞怜,继续做他们的世家,继续当地方大员,偶尔想起江东还有一个孙权时,不过只会沦为他们往后的一些谈资:那江东小儿,也配与陛下争夺,他那基业不过承袭父兄罢了,还诓骗你我……等等类似的话语。

    想到这里…..

    孙权一手打翻了案桌上的铜爵,拿起白虹剑,宽袖一拂,锵的一声拔了出来,指去门外,声音低沉:“幼平,你速去调集兵马,将张昭、顾雍、骆统、薛综、严、诸葛瑾、虞翻抄了,所有青壮、家仆都派上城墙,协助守城,谁若推阻,就地斩杀,一个不留!”

    “主公,这…..”

    “快去!”孙权胡须怒张瞪他:“你也不听我的话了?!”

    周泰唉了一声,重重拱起手:“是!”

    ……

    就在这一天里,浩浩荡荡的军队开始三面合围建业,摇摇欲坠的城池之中,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中午,周泰所领的兵马,一万两千余人杀进了名单记载的各家各户,鲜血、惨叫、痛哭在这瞬间,在巨大的城池中掀上了天空。

    也是最后的疯狂了。

第七百七十八章 喧嚣的城池

    城墙上,远远的望去城池,凄厉的叫声随风传了过来,朱桓目光惊呆的按着墙垛,偶尔燃起火光在房屋大院之中燃了起来,黑烟卷上天空时,一名士兵从下方上来汇报了城中的消息,告知他乃是主公征诸葛瑾、顾雍、张昭家中青壮来城头协助防御。

    “主公…..这是失了理智啊……自毁城墙。”

    那士兵喃喃开口:“听说主公喝醉了……”

    不久,孙策、太史慈携两万余兵马而来,准备开始攻城。

    远远的,城中街道一队队士兵蔓延而过,吓得过往行人匆匆望了一眼,快步消失在某条街巷,轰轰的脚步声不久后停在一处府邸院门前,守卫府门两侧护院还未来得及问出话语,就被几名士卒按倒在地上,捆缚起来。

    院门嘭的一声被人踢开。

    持刀兵、长戈的人群涌了进去,满是花香鸟语的庭院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打破,从屋中出来的护院、家仆中有人上前质问一句:“这里是从事中郎府邸,尔等何人麾下部曲…….”话语未说完,一柄长枪穿透那人身体,然后拔出,尸体带着血线轰的倒下,殷红的液体浸了满地,四周护院、家仆、丫鬟吓得后退一步,甚至转身朝后院跑了过去,引起骚乱。

    片刻后,严带着妻儿领着数名贴身护卫过来,看着地上染血抽搐的家仆尸体,目光盯紧了带队而来的一名军中校官:“尔等砸门入院,一言不合杀人在先,到底何意?!”

    那校尉直接打开一封素帛,说明了来意,“军令在身,还请从事中郎别让末将难做,将家中青壮遣上城墙,协助主公抵御来犯之敌!若是不从,休怪末将等人动粗”

    “尔等岂敢!待亲自见过主公再定夺不迟。”

    “这就是主公之命!”那校尉拱了拱手,后退一步,猛的挥开手:“抓人!反抗者就地斩杀!”

    风徐徐拂过城池,柔和的阳光里,传来撕心裂肺的的哭声,不止只是严的府邸一处,蔓延过街道的兵锋一家一家的撞开大门,有人反抗,几乎全家被杀,顺从的,家中十岁以上,五十以下的男性全部被驱赶走向了城墙那边。

    混乱蔓延之时,而西南一侧两处宅院,刀兵林立,着甲的两道身影走上石阶,来到檐下目光扫过密集的人群,“我父历仕孙家三任,从未居高自傲,更是尽心辅助,却惨死阴谋之下,现在孙贼更是祸及江东诸家,有此暴行,岂能还为我等主公,尔等皆为我父旧部,也是慷慨忠义之士,与其为这等卑鄙之人效力,不如趁乱打开城门,迎接新帝入城,还能保全城中老小!”

    黄柄的声音里,另一道身影乃是程普之子,偏将军程咨,按剑而立:“诸位随我来。”说完,拔剑径直走过了人群中间,打开府门的瞬间,呐喊:“打开城门,迎江东太平”

    成百上千的士兵杀入街道,直扑西城门,与此同时,各处的反抗也在加剧,被杀散的孙权士兵披头散发跑过街头,惊恐的发出嘶喊:“黄柄、程咨作乱,向西门而去”

    “城中百姓不得随意上街,以免误伤!”

    “东门敌军攻城了!!!”

    鲜血、杀戮混乱的蔓延开来的时候,火光已经冲天而起,黑色烟尘随着杀戮的推进直冲天云,就在这突然而起的混乱之中,仓促的攻城战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箭矢的钉在城楼木梁上,左右延绵展开,无数的箭矢密密麻麻的在城墙上落下,或飞去城下汹涌攻城的人潮里,溅起片片血花。

    建业中尚有兵马五万,各门万余人,面对并不算高强度的进攻,压力并不是太大,尤其对方攻城准备的弓弩、云梯等物并不充足的情况下,仅仅依靠人数,朱桓还是有信心坚守下来。附近士卒奔涌,朝攻势最为激烈的一段靠拢,不时有箭矢落下来,将人钉死地上,未死的被同伴拉去后面,随后更多的人补上来,抬着擂木、岩石从墙垛上推下去,砸进犹如蜂群的人海之中。

    半个时辰之后,某一段城墙的厮杀陡然变得激烈起来,朱桓带着士兵朝那边赶过去,地上粘稠的鲜血差点让他摔倒,视野朝前推移,拥挤结阵的士卒被撕开一道缺口,浑身都挂着血肉的几人将拦路的身影杀、推的退开,朝他冲了过来。

    “朱桓!给尔最后一次机会!”

    双戟将一名士兵撕成了两截,身材高大的太史慈一抖戟锋,血珠抖开,大步走在血水里,“孙权完了,你降还是不降”

    不远的方向,陈武、韩当、韩综也朝这边杀了过来。

    四周,敌人不断的站上城墙,麾下部曲的尸体、敌人的尸体也在蔓延铺开,朱桓一把推开想要护卫他的亲兵,提着环首刀,高高的举了起来:“啊”发出长长的悲吼,然后…….狠狠砸在了地上,“我降了!”

    这片的厮杀渐渐消弭下来,城门也在片刻之后打开,孙策带着周瑜、程普骑马入城了。

    远方的城池,火焰延烧,鲜血、残缺的尸体随着杀戮还在朝前席卷,西城门被突如其来的黄柄、程咨二人带兵杀的猝不及防,城门打开的一瞬,一直徘徊在城外的并州、白狼两支骑兵见状,先是疑惑了一下,但随后,照直冲了进去。

    戴红翎,着玲珑兽头两挡甲的女子纵马持戟当先杀入城门,有人挥刀朝她扑来时,马鬃、嫣红的披风哗的洒开,扑来的江东士卒拖出长长的血线向后倒飞砸在门道的墙壁上,轮圆的月牙戟一横,勒马大喝:“并州铁骑,推”

    铁骑犹如潮水从她两侧分流而开,汹涌的贯入街道之上。

    ******

    远方的惨叫、嘶喊隐约的传来,醉意从脑中渐渐退去,孙权拄着白虹剑,坐在案桌上稍清醒了一些,但还有些混乱和愤慨,然而外面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将他惊动,周泰带着血腥气从外面进来,“主公,大事不妙了。”

    “公孙止打进来了?”

    “是…..还有黄柄、程咨二人趁势作乱,他们率一千多人偷袭了西城门,放北地骑兵杀入城中,还…..还有…..”

    孙权抬起头,看着他:“还有谁?”

    “还有……诸葛瑾、顾雍、张昭带着家中护院、仆人也参与进来,东门守将朱桓…..也降了。”周泰说道这里,头垂了下来,他吸了口气,拍响胸脯:“不过主公放心,有泰在,定能保主公突围出城,还请主公立即随末将离开。”

    “半个江东都没有了,我还能逃哪里去?”

    坐在案桌上的身形站了起来,将白虹剑提在手中,越过对面的周泰,看到外面集结起来准备突围的侍卫、士兵,尚有五百多人,片刻,他说道:“先随我回府一趟吧,还有一件事未做。”

    走出府衙,惊呼和惨叫、哭嚎、厮杀呐喊的声音变得清晰了,有些地方的混乱和厮杀渐渐趋于稳定了,但哭声依旧不断的响起,孙策进城后,先派兵扼制了混乱,将趁机抢夺、奸.淫的作恶之人就地杀死,然而所行过去的街道,大多都有破损的痕迹,也有几栋建筑还在燃烧,附近的居民、士兵都在帮忙救火,从里面拉出来的人早已焦黑一片。

    来到一座他叫不出名字的官吏家门口,门匾断裂在石阶上,路边摆放着一具具尸体都是那官员的家人,有些侥幸未死的人坐在尸体旁边嚎啕大哭,一名妇人抱着儿子的尸体哭的没有了声音发出来,孩子的脑袋孤零零的在妇人脚边还保持恐惧的神色。

    孙策只看了一眼,有些不愿再看下去,身后的程普、周瑜叹了口气,又派了些许士兵去城中各处清剿乱贼,帮助百姓,随后,前方有骑兵往这边过来,孙策勒停战马,陡然间有股心惊肉跳的错觉,就听那斥候开口说道:“吴侯,府衙空无一人,抓到的人说去了府邸那边,好像…..好像吴侯的夫人和孩子都在那里。”

    下一秒,孙策直接纵马提枪暴喝:“带路!”

    街道上,马蹄声轰然炸开,一道道骑兵纵马跟在后面狂奔起来。

    ******

    另一边,公孙止带着一众大将入城。

第七百七十九章 江东的终潮

    着黑色甲胄的公孙止负手走过城墙,俯瞰燃烧、混乱的城池,身后拖行的披风在风里招展,不远处还传来一阵厮杀的喊叫,一名江东士兵被推下了城墙摔死,周围的抵抗已经没有多少了,黑色的铁骑涌进交错的街道不久,发生两个时辰的混乱,逐渐沉寂下来,趁乱烧杀劫掠的人被抓了现行,直接杀死挂在街边的屋檐下,微风舒缓,一排排吊着的尸体缓缓摇摆。

    天光西斜,带着暖意的夕阳照出橘红的光芒,从未经历过大乱的城中百姓、富人、甚至世家子弟战战兢兢地走出家中,看到的是斑驳血迹和烧痕的街道,被乱兵砍死的尸体随意摆在路边,附近倒塌的残垣露出一双白花花的长腿,保持蹬在地上的姿态一动不动了,旁边坐着一个孩童看着满是灰尘和泥垢的双腿,无助的啼哭;有些寻到亲人尸体的百姓目光呆滞的坐在旁边,没有哭的声音,也有许许多多的侥幸未死的人哭喊着四处寻找未归的家人,或帮助、安抚遭难的人家。

    这场动乱中死去的人被清理出来,盖上了麻布或白色的粗布,密密麻麻的在街道上排出长列,成为一道让人一辈子难以忘记的景象。公孙止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这一幕,身后的吕布、赵云、典韦、潘凤等人也都未说话,只是脸色稍有些难看,毕竟有些细微的事是无法预料的。

    片刻有斥候带着消息上来城墙:“陛下,吴侯领着兵马杀向孙府,孙权好像在那里,还有吴侯的妻子。”

    公孙止皱起眉,目光凝了起来。

    ……..

    城市的另一侧,城池掀起的混乱传入府邸,用完膳的母子二人原本还与堂兄孙辅坐在席间聊些家常,观赏歌舞,听到城中发生动乱时,不免惊慌的站了起来,随堂兄走出门外,看着来去匆匆的仆人、侍女,片刻后,方才问向正与人交谈的孙辅:“堂兄,外面现在如何了?”

    打发走了汇报消息的家丁,孙辅转过头来,吸了一口气,口鼻里隐隐有一股焦臭味,“仲谋真是失了理智,这样关头如何能动那些背后是世家的臣子,现在倒好,北地兵马入城了!”又咬牙狠狠说了句:“真是愚蠢”

    就在这时,前院陡然传来凄厉的惨叫,乔莹一把将儿子搂在怀里,就见廊檐那边一人浑身是血的跑了过来,半道上,一个踉跄扑在了地上,再也没有起来。侍女的尖叫惊慌的声音里,一拨一拨的士兵冲了进来,孙辅也不知对方来意,短促的轻喝:“快进屋!”

    然而就他们进屋,侍卫匆匆过来护卫正厅房门时,着黑袍持剑的身影带着周泰等一干亲卫走过了长廊,紫髯下双唇紧抿,一双碧眼微红的盯着这般半阖的门扇大步过来。孙辅皱起眉头,朝过来的孙权等人说了句:“仲谋,你这是怎么回事?”

    “堂兄,权无意冒犯。”过来的孙权站到石阶前停下了脚步,微微抬起头看着侍卫身后的堂兄,目光随后挪移到旁边的那对母子身上,“我只是来带乔氏和孙绍离开,堂兄也可以随我一起走,如今大军进城,也有宵小作乱,唯有突围去南面,才有转机。”

    “城中当真严重到如此地步了?”

    孙辅心里多少有疑虑,毕竟孙家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东,说没就没了,心里多少有些不信,“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伯符那么辛苦打下来的啊……”随即,他望向妇人怀里的孩子,不管是真是假,还是要保下伯符血脉才行,“绍儿,你和你母亲随我们一起走,路上可能有些辛苦。”

    那边的孙绍警惕的看着门外的孙权,看到对方踏上石阶时,着急的朝孙辅摇了摇头,轻声说了一句:“孙权不是好人,他想欺负我母亲……”说到这里,少年的声音陡然尖锐拔高,脱口而出:“.…..还有,我父亲没有死,他现在就带兵入城了!!”

    “什么?!”孙辅瞪大了眼睛,猛的转头看向走近的孙权,大声问道:“仲谋,绍儿说的你可听清了?到底是不是他说的这般”

    门前原本稍放松的侍卫在听到这番言语,紧张起来,有人横刀想要去阻拦,被过来的身影旁边的壮汉一刀劈翻在地,四周孙权的亲卫也冲了过来,那些侍卫只得退进门内,也在同时,孙权的声音嘶哑响起来。

    “堂兄,把她母子交给我吧,否则你我都难以突围的!”

    孙辅咬紧牙关,想起了往昔追杀冒名孙策的事情,他目光锐利起来,猛的挥手:“没有可能!伯符把江东交给你看护,你就是这样护的?他是兄长,是亲兄弟啊!你差点杀死他,现在还来祸及妻儿,叔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杀”孙权并不多话,拔剑直接杀了上去,左右的周泰带着亲卫下意识的拔刀跟上,瞬间撞在就要关上的门扇上面,嘭的撞击声拔高的同时,府中的侍卫根本挡不住如狼似虎的军中亲卫,二十人转眼就被剁翻,孙权踏着一地鲜血冲进来,看到侧面席间靠着木柱的母子,径直走了过去。

    兵器碰撞、厮杀响起厅中时,歌姬、侍女尖叫着躲到墙边,瑟瑟发抖的蹲下来,也有的惊慌中胡乱走动,被冲进来的士兵乱刀砍死,就在孙权伸出手抓住龇牙咧嘴的少年,目光看着乔莹,说了一句:“兄嫂,权得罪了。”的瞬间,附近一名抱着托盘,看似惊慌的侍女,掀开了木盘。

    一柄短刺猛的照着孙权扎了过去。

    孙权下意识的抬剑隔在胸前,尖锐的兵器抵在剑身发出脆响的同时,他几乎下意识反应的拉开距离,也同时与那边的母子拉开了几步。下一秒,那侍女捏着短刺,拉着乔莹和孙绍,喝了声:“姐姐快走。”

    “快走”

    此时,孙辅带着剩下的几名侍卫也拦了过来,边战边退,护送那边母子上了就近的阁楼,大吼:“把东西堆住梯口。”

    二楼上,那侍女松开乔莹和孙绍后,奋力将旁边摆放花瓷、盆景的摆架推倒在楼道,又跑去将一卷卷竹简往楼梯上丢,最后孙绍也跟着过去,合力将书架一起推倒堵住了梯口,透过障碍的缝隙看下去,下面的十余名府中侍卫和孙辅已经被包围,一个个中刀倒下,仍旧竭力奋战,试图拖延时间。

    某一刻,最后一名侍卫倒了下来,身中数刀的孙辅被旁边一名士兵踢了一脚,歪斜的倒在楼梯上,仰起的脸上、口中都是鲜血,眼睛一眨不眨的仿佛在看缝隙后面的孩子和女人,含血的嘴笑了一下,然后怒瞪双眸,撕心裂肺的大喊:“孙权!孙仲谋”

    孙权就像受伤的野兽,双手竖握白虹剑,“啊”的嘶吼,在堂兄的胸口刺了下去,温热的鲜血溅在他脸上的一瞬,狰狞的抬了起来,通红的眼睛直直盯着堵住的楼道,一顿一句:“清理出来,或者从外面翻上去,把人给我抓住!”

    府邸外面的街道,一拨一拨的士兵、骑兵正往这边赶来,原本聚集等候在府邸外的孙权最后一支兵马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手持重枪的骑士杀了进来,随后在这片黄昏里,淹没在涌来的兵锋里面,趁乱逃出来的人,惊恐的朝府邸中跑去。

    孙策一枪将一名逃窜的士兵钉死在门上,拔出,翻身下马大步走了进去,他身后,周瑜、陈武、程普、甚至凌统、甘宁等将领紧随在后。

    后院正厅,正劈砍、枪挑堆积在楼道的障碍,听到前庭出现混乱的声音,一名名带血的士兵朝这边疯狂的跑来,其中有人被石阶绊倒扑在地上,吓得哭喊出来:“主公,那些叛将带兵杀过来了……兄弟们死的死,降的降,挡不住了!”

    “主公,事不宜迟。”周泰看了一眼还未清理完的楼道,“现在还有机会赶紧从后门离开,快啊!”

    孙权提着剑微微一退,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和周泰带着身边数十名亲卫冲往后院的小门,快要跨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隐约看到一道曾经非常熟悉的身影。

    “兄长……”

    他转过头,被周泰拉着冲出后门,奔上了巷子里,一路朝南门穿行过去。与此同时,走入大厅的孙策看到孙辅的尸首时,伸手将对方至死还握着的刀松开,眼角止不住的流下泪水,“堂兄,策回来晚了……”

    “父亲”

    楼道上面,隔着堆积的障碍后方,孙绍的声音在响:“是孙权杀的,他想带着我和母亲,以此来脱困,堂叔父不允,就被他杀了。”

    “绍儿?!”孙策站起来,隐约看到被看出一道缝隙里,露出半张少年的脸,随后,就听妻子的声音也在后面开口:“夫君,妾身和绍儿并无大碍,快去追孙权,他才走不久!”

    孙策朝缝后的母子点点头,原本的担忧终究安稳了许多,留下百余名心腹士卒和陈武帮忙清理杂物,便是带着剩下的人从后门追了出去,才跨进巷子里,就听不远的街道隐约传来呼喊:“抓孙权!”“他带着人在巷子里”“朝南门去了!!”“都让开,我要为婆娘报仇”

    无数短促嘶喊的话语来自不同的声音,但都无一例外的指明了方向。孙策与诸将对视一眼,追到街道上时,诸葛瑾、虞翻、顾雍、张昭等人披头散发拿着兵器也走在街上,见到为首的孙策,老泪纵横:“我等有眼无珠,还请吴侯降罪”

    “请吴侯主持公道,一家老小被杀了十五口啊!”严跪在地上哭喊起来。

    孙策没有理会他们,视线之中,只见许许多多的百姓拿着自家的农具、厨具、挑担、棍子涌在街道上,其中,也能看到衣着奢华但狼狈的世家子弟,大声宣扬这场动乱原本不会出现的,皆由孙权引起来的云云,又将谋害黄老将军的事翻出来,就连一名老妪听了,默不作声的返回家中拿起一把镰刀冲了出去,一些原本家中就死了亲人的百姓,更是发疯的四处寻找逃窜的孙权一批人,不到片刻,规模变得庞大,大街小巷都是这些人的身影,有人见到逃窜的孙权后,也不冲上去,大声的呼喊引来更多寻仇的百姓。

    一时之间,孙权狼狈的在巷子里兜转,不时冲上街道就看到黑压压一片涌过来的士兵和百姓,不得不调头回去,寻其他的路径,身后的士兵也越来越少,部分见势不对,悄悄离开了,就算被捉,顶多就是俘虏罢了,再跟下去,会被围殴致死。

    几乎大半个城池的追堵之中,孙权浑身汗渍,衣袍紧紧贴在身上,发髻散乱难见往日意气风发的模样,周泰冲上前大喊:“那边守将快快打开城门。”然而城门下的江东士兵并未所动,只见头裹白孝的黄柄持刀走过人群站在前面,红着眼睛盯着这狼狈的十来人,以及为首的孙权:“碧眼贼,今日就让你给我父亲偿命”

    侧面,头戴红翎,持月牙戟的吕玲绮骑着卷毛赤兔缓缓过来,偏头抬戟,指着对面的周泰:“莽汉,投降吧,天下都变了,还打什么。”

    “哈哈!”周泰大笑起来,握紧刀柄举过了肩头,声如雷霆:“本将只知谁待我如心腹,我便为他而死,今日唯有战死罢了,我先杀你这女子”

    然后嘭的一声,铁盔飞了起来。

    高亢的声音在瞬间戛然而止,魁梧的身躯捏着刀已经趴在了地上,对面的吕玲绮愕然的看着地上转动的半块墙砖,抬起头向后望去,城楼上,皇帝负着手站在那里正看着这边的情况,旁边的父亲却是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正在与旁人说笑,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她俏脸不由笑了一下,不过随即又嘀咕:“好不容易有个对手。”

    “你打不过。”高顺面无表情的在旁边补上一句。

    “高叔父你…..”

    就在这时,孙权后方的出来轰轰的脚步,他连忙回头看了一眼,呜咽咽的一片人,士兵、百姓都在里面的围了过来,而为首那道熟悉的身影,让他整个人都颤栗起来,夕阳的天光里,越来越近的身形遮蔽了他的视野,如同巨大的阴影覆盖了一切。

    “.….兄长……”

    对面,孙策抬手,轰的一下将他扇的在地上翻滚,“你还知道我是你兄长。”愤怒到极致的声音,也是冷漠到了极点,他抬头看了看城楼,上面的公孙止点头:“交给你吧。”

    孙策垂下头,走过去却是并未殴打发泄,只是静静的与对方坐在地上,望着夕阳伸出手臂将他揽了过来,“仲谋,知不知道黄老将军死的时候,他说了什么?他说让为兄放了你,毕竟是亲兄弟,少了一个都不好……攻打丹徒的时候,凌统也说过,他父亲是被甘宁射杀的,可是那是各为其主,也怪不得谁,可你我是兄弟啊……”

    孙权浑身都在发抖,他看着远处一张张愤怒的面孔,咬牙挤出声音:“兄长……弟知道你念亲的人,可否……可否……”

    身边的声音并未理他,只是安静的说话。

    “.……你我兄弟,乃至堂兄也好,都是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就算做错了事也有商量的余地,可你为什么要对为兄妻儿下手?为什么要杀死堂兄,知不知道,他为我孙家立下过多少过劳,你把他闲置在家就算了,为什么要杀他啊!”那张面无表情的的脸有眼泪流下来,望去的夕阳正慢慢落下去,最后一缕光线消失的时候。

    孙权的脸上带着惊恐、扭曲的剧痛,微微张着嘴,所有的表情都定格了下来,身子轻飘飘的靠着兄长孙策,一起看着最后的夕阳落下去。

    鲜血从后腰流满了地上。

    …..

    城楼上,公孙止转过身,带着一众将领离开了城墙,下去的时候挥手:“整顿兵马,收拾残局,尽快将江东全境收复,就这样。”

    青龙元年,五月底,建业城陷,割据江东的孙权身死,吴侯孙策站出来稳定局势,消息传开后,交州士家也第二个月亲自带着归附降表来到江东面见公孙止。

    至此,天下十三州一统。

第七百八十章 俯瞰这人世间

    改年号之后的六月中旬,北方仍旧处于日头多过雨水的时候,上谷郡沮阳城内外在十余年中变得四通八达,来往的商人在这个季节跑的最勤,南来北往的商队畅通无阻,拉载货物的辕车从未空下来,不是牛羊皮毛就是贩到北地的南方稻米,同时也流通来自各州的见闻、消息。毗邻道路的是忙活在田地里的农人,再过两三月,该是可以收获了,除去上缴的,剩下的还能在城中置换些钱帛,将家里婆娘、孩子养的白胖一些。

    农人放下农具,直起腰让凉风吹过颈脖时,他笑眯眯的望着走过道路的乡邻,对方牵着一双儿女赶着清晨的日头还不毒辣去往城里,孩子欢快的跑前跑后,遇到商队还扬着小手与人打招呼。这一切不仅仅只是农人,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踏实和温暖。

    沐着阳光的树叶,在城外卸了货物的商队,陆续给主家打声招呼,走进了城门,熙熙攘攘的长街具有了大城的气势,街边的商贩揭开了蒸笼、檐下打开门做生意的商铺、招呼过往行人的酒肆伙计,都在这片天空充斥着生活的市井气息。

    酒肆、食肆中文人雅客、游侠豪绅谈起最多的还是晋王登基称帝的消息,如今的上谷郡沮阳城隐隐被称为龙兴之地,又扼制草原、中原、辽东的商贸,搬来这边定居的人也愈发多了起来,就连一些原本瞧不上北地贫瘠的南边的豪族世家,也在这边置下宅子,偶尔过来居住一段日子,也算得上悠闲。

    毕竟如今战事已经停息,幽、冀、中原各州已经连成一片,官府腾出手治理地方匪患也明显改善许多,南来北往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其中,还有一部分寒门子弟读书有成后,来到北地谋取官职,事实上,北地原先的录取制度并没有因为公孙止登基后而沿用许都那一套,仍旧我行我素的将寒门子弟下方基层,也或遣去西域、辽东、散落的鲜卑部落里教习文字、汉话,考察圆满后,再进入官衙成为官吏阶层,想要升迁,就要拿出更好的政绩来,才有机会出任县令、县丞之类的职务。

    公孙止称帝南下之后,公孙正已经从学习政务,转而开始亲自批阅处理北地政事,从起初的手忙脚乱、犹豫不决,再到王烈、邴原、李儒等人从旁指点,渐渐适应下来,两个月下来,原本圆润的脸,消瘦了一些,但也精神坚毅,下颔蓄起了些许胡渣,令其显得沉稳许多。

    “也不知江东那边战事如何。”

    车辕从府衙驶出,处理政务至半夜,凑合睡了一觉,卯时三刻,才与东方钰一起乘车回府,公孙正脸上多少有些疲态,望着车帘外来去的行人,笑着说道:“说起来,最近拜访我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不知哪里找来的关系,想要混一官半职。”

    “这样的人往后多了去,你将来可是太子了啊。”

    东方钰说笑着,给他倒了一碗清水,阴郁的目光划过掀起的帘角,看了一眼过去的酒肆,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不仅仅有来拉关系,看来也有想要天下扬名。”

    “嗯?”

    “那家酒肆,每次都有一个人坐在那里。”东方钰端起清水喝了一口,“只是每天换一身行头,细细算来,也有十几日了,这般风雨无阻每日等在观察我们,看来所图不小。”

    “那就用父亲教我的,卖个破绽,引蛇出洞吧,我也想知道,孤身一人犯险行刺,到底是为了什么。”公孙正说完这句,朝外面唤了一声:“祝统领。”

    骑黑色战马,着皮甲青衫,提一杆大枪的骑士靠近来时,东方钰小声将发现的事告知他,前者目光锐利起来,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轻声笑了一下:“当自己是韩统领。”随即,也不看后面的酒肆,还未拐过前面的街口,就带着大部分侍卫像是有要事,急匆匆的从另一边离开。

    同一时刻。

    酒肆靠街边的位置,一道身影放下酒觞,看到过去的队伍大部分侍卫离开去往别的方向,眉头紧锁了片刻,还是结了酒钱,一把取过靠在边上的铁枪,走了出去。然而拐过街角的一瞬,视野在前方展开,原本离开的队伍排在街道中间,十余名侍卫拔刀持枪一字排开。

    “果然敢跟来。”东方钰擎剑走下车撵。

    那人横枪站在原地愣了一下,急忙转身要离开,晨光透过树枝,斑驳照在地上的一瞬,远处一支羽箭的钉在他挪动的脚边,离去的三十多人,又转了回来,将后路堵上,就听祝公道的声音:“把他拿下”

    长街上,一片片刀光拔出鞘来。

    “祝统领,且慢。”也在此时,公孙正走出车厢,跳下马车后走到一众护卫前面,朝对方拱了拱手:“这位壮士,我有一事不明,为何要来行刺于我?”

    那人余光瞄了瞄后侧那名持枪的青衫男子,仅从对方的动作姿态上,武艺怕已经在他之上了,原本想要逃离的脚步驻在原地不动,看到下车,颇有礼节的公孙正,他还是拱了拱手:“天地不公,自然有人行侠仗义。”

    “你们是如何发现我的?”前话刚说完,他又追问了一句。

    东方钰见合围之势已成,也不担心对方能突破这些白狼神教教兵的包围,一边将剑插回鞘内,一边回到公孙正身后站定,“你才出师不久,连游侠都算不上,藏形不藏身的道理也不懂,如何能瞒得住我等。更何况你后侧那位,当年在北方绿林可是有名的游侠,祝公道。说吧,你受何人指派而来。”

    “不知道什么绿林,也不是什么游侠。”那人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只看着人群前方的公孙正,“更不是功名利禄跑来这里行刺,只是为我家父、母亲…….”

    他说到这里话语渐有些激动,脚忍不住踏出了半步,惹得四周侍卫哗的齐齐举刀,气氛变得肃杀。公孙正抬手让他们不要紧张后,方才询问对方:“这位壮士的意思,是正的父亲杀了你父母?”

    “哈哈哈哈,不是他还有谁?!”男子的将长枪拄响在地上,咬牙切齿的挤出声音:“当年我父亲乃是雁门郡太守郭蕴。而你父亲不过一个马贼!他带着人溜进城里,夜袭了府邸,将我父亲杀死,累的我母亲带着我躲到幽州偏僻的乡下苟延残喘”

    所有人视线之中,公孙正沉默了一阵,陡然向激动的男子拱手躬身下去,这才周围甚至那人也都怔了一下,他吼道:“虚情假意!”

    “并非如此,实乃正代父亲向你和你母亲赔罪。”公孙正面色肃穆,语气诚恳没有讥讽的意味,“当年父亲之事,我从母亲那里听过一些,但也只为父亲向你和你母亲赔罪。”

    “你的意思,我父亲死有余辜?!”

    公孙正摇了摇头,“郭太守治理一方,清剿匪类是职责所在,而我父亲当年也是草原最大的马贼之一,被剿也实属正常,可官要杀贼,那贼为了活命,也要做垂死挣扎。换做壮士,你是否坐以待毙?”

    “可我会走。”

    “.…..但如果知道被人算计,作为马贼若不报复回去,怎能服众?而且你我的父亲本就水火不容,立场不同,被杀了,就像下棋一般输了,只不过这里输了,就是丢掉性命。”

    不等对方反驳,公孙正的声音持续。

    “设想,那日若是我父亲报复不成,反被你父亲杀了,你也会不会觉得这样的贼子死有余辜?这当中本就是那命来搏的。”

    “可我父亲是官,是太守!”那人吼了出来。

    公孙正挥开宽袖,声音也拔高:“谁规定只能官杀贼,贼就只能被杀”

    声音响彻这条街道,被阻隔在两边的行人、车辆不少人踮起脚,伸长脖子朝这边望过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维持治安的差役过来,也都被一名侍卫丢去一枚令牌,吓得赶紧帮忙阻拦过往的行人。

    街道上安静了片刻,公孙正语气稍缓:“所以,我只向你母亲,和你这些年受的苦赔罪”随后,他挥了挥手:“我知道壮士对于这些话,并不愿意听进去,既然你来了,那好……”

    说着,公孙正拂了拂衣袍,将腰间佩剑解了下来,递给满脸疑惑的东方钰,便是大步走到对方三步距离停下,深吸了口气,“我就站在这里,手无寸铁,你来杀我吧。”

    “胡闹!”

    “回来”

    祝公道和东方钰的声音几乎同时响了起来。就连对面的刺客都有些惊愕,“你…..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手!”下一秒,抬起了枪锋就要刺过去。

    然而,公孙正还是一动不动,睁着眼睛看着几乎抵到鼻尖的枪尖。

    “你真的不怕死?!”枪终究还是停了下来,那人捏着枪柄一时间都不知该不该刺下去。

    “不怕!”

    公孙正伸手拨开尖锐的枪头,轻声道:“因为,我死了,有千千万万的人会给我陪葬,天下如今就要一统,你来时,也见到了没有战火烽烟的土地是如何的生机勃勃,可若我死,这天下会如何?我父亲会不会再次举起屠刀?失去继承人的晋国,刚刚归附的诸侯会不会再次蠢蠢欲动?战事再起,那他们的性命,是算在我父亲头上,还是算在壮士的头上!”

    那刺客双唇微微嚅动,神色犹豫不定的后退半步,陡然“啊”的长叫起来。

    “.…..到时,壮士杀的不只是我公孙正一个人,而是整个天下烽火之中逝去的百姓,那你又与贼人有何不同?到头来,你也成为了那样的人,满手血腥,沾的不仅仅是仇人的血,而是无数的无辜之人。”公孙正看着对方彷徨的脸庞,步步紧逼:“你现在来杀我,与亲手葬送你自己,你母亲多年来的委屈有何异?!”

    哐当一声。

    铁枪掉在了地上滚动,刺客目光已经转为暗色,嘭的一下跪了下来,他跪的不是面前的公孙正,而是一些心理寄托的其他东西,然后,宽厚的肩膀微微抖动起来,呜呜咽咽的声音哽咽低泣。

    公孙正伸手按在他肩膀上,也在对方对面蹲了下来,“人这一辈子要经历许许多多的生命在自己身边离开,然后人才会变得更加坚强勇敢,这是我父亲跟我说的,他时常做好战死在外面的打算,也希望将来我和我的母亲不要悲伤,你的父母也不希望壮士就这样把命看的这么不值钱。”

    “当年的乱世是什么样的,我不知道,只听外面的人说起过。但如今天下安定,百姓不再受饥荒、战乱之苦,那些在战乱中死了亲人的百姓,仍旧会继续活下去,也比如你我。”

    低泣的声音渐渐没有了,只有嘶哑的声音开口:“公子说的….郭淮明白。”

    “明白就好。来,起来。”

    在一片惊愕的目光里,一场刺杀就这样消弭了。就见公孙正将那名叫郭淮的人搀扶起来,替对方拍去灰尘,脸上的笑容是一片温和。

    “先贤为我华夏子民开拓出最好的土地和江河,有着肥沃的农田、茂密的林野、山丘,给予我们休养生息的地方,如今世道太平了,好好让百姓喘口气,就不要再打下去了。”

    公孙正握着他的手,拉着郭淮走去马车:“走,当年我父亲杀了你父亲,让你受苦,今日我还你一个兄弟,无论苦难还是富贵荣华,正与兄长共享之”

    一起走上车撵,神色肃穆,当着众人的面,重重的拱起手:“一起看太平繁华!”

    声音越过众人耳朵,冲过长街,白云如絮之下,是繁华的街市,行人熙熙攘攘传出笑语、谩骂,偷窃之人被人抓住殴打一顿,递送官府;满座的酒肆,贵客听着声乐,观赏着舞蹈,不时阔绰的额外打赏;农人带着没有见过世面的孩子走过一间间商铺,挑选实用满意的东西;城外的商队为一丁点钱财与买家争的面红耳赤;满载货物的商队,已经去往南下的道路上,走过延绵的山脉,憧憬之后的能卖一个更好的价钱。

    丰富多彩的万千生命里,有人在这渐渐安定的世道离开,也有新的生命降临,将无数的故事继续延续下去……

    曾经犹如伞盖的桑树下,多了一块崭新的墓碑,豹头环眼的黑汉带着名叫刘禅的孩童在这片清晨里打扫落叶,温热的阳光照下来,余光里,有一道青色的身影骑马而来,他抬起头望去,眼眶不自觉的溢出了泪水:“.…..二兄。”

    夏风抚动枝繁叶茂的巨树,纷纷扬扬的叶子落了下来,掉在对揖的二人肩上。

    悠长的江水向东,交卸战事之后的年轻夫妻纵马奔驰在岸边,不久停了下来,走在草地上,望着在晨光之中摇曳的芦苇,吕玲绮轻轻靠在夫君的肩头,小声说了一句:“我想要一个孩子了。”

    已蓄起短须的陆逊搂着她,望着升起的阳光点了点头,在女子额头轻吻了一下:“为夫早就等着这句话好久了。”

    说话的唇间,还残留青丝上淡淡的清香。

    阆苑转折的府邸之中,孙策坐在庭院一颗树下,看着蹲着马步,举枪有些偷懒的儿子,手中掷去一块细石丢了过去,少年连忙端正了身姿继续保持不动,只是身子忍不住的发抖,引得不远端着早膳过来的乔莹一阵埋怨,但随后,又窝进了丈夫的胸膛里。

    长廊延绵,周瑜牵着妻子走在檐下,看着那边的一幕,轻笑出声。

    战乱引起的坚城之中,公孙止带着江东文武走在城墙上,看着一处处破损的地方、房屋正在勤劳的百姓手中修缮起来,已有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大乱之后,当要大治了。不光是江东的百姓遭受此难,从北到南,这么多年来,没有一处能让人安生,对此,朕深有体会……真的是不能再打了。”他转过来望着那边一众躬身的文武,城上的风拂过来,袍袂猎猎飞起,雄浑的声音回荡在这片灿烂的阳光下。

    “休养.....生息,这是朕的担子,也是尔等职责,诸君与朕一起共勉!”

    笔直延伸开的一道道大小文武,齐齐拱手,声音也回荡在这片天空下,“陛下万岁”

    城下,延绵铺开的是密密麻麻的军队,无数的刀兵举了起来,在这夏日的天光里发出震响轰鸣。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天云如絮,流转。

    这是新的时代了。

第七百八十一章 沧海桑田(上)

    冬去春来,白皑皑的积雪化去。

    庭院中的老树抽出了新芽,头发花白的老人身材亦如往昔般的魁梧挺拔,负着手看着兵器架上摆放的蛇矛,沉默了一阵。外面有小跑的脚步声传来,他回过头瞪过去,一个扎着牛角般发髻的小脑袋探在门边笑嘻嘻的不惧。

    “阿爹让遵儿来叫祖父该出门了!”孩童说完,转身一溜烟的跑了。

    老人笑了笑,伸手拉过一块黑布将那杆兵器遮起来,小跑的追在后面,惹的孩童哇啊啊的尖叫,一路冲到前院,两个儿子、两个女儿还有儿媳,一大家子都等候在那里,张苞伸手将跑来的孩子抱了起来,与走来的父亲并肩出府。

    远行去娄桑村祭拜刘备的墓,已是家中每年都必须要做的,只是路途遥远,到了那边,估计也与往年一样天都黑了,马车里通常必备父亲途中需要休息的软塌,只不过今年的路程缩短了许多,大部分道路都重新修缮一番,铺上了打碎的细石,虽然颠簸,却是好走了不少。

    堪堪到的下午黄昏,娄桑村里早就热闹了起来,两辆马车停下,张苞去将老父搀扶下来时,身边的儿子张遵已经飞快的跑去村口,与一名年纪相仿的孩童玩耍起来,不多时,一身青袍头发全白了的老人走出来,面上浮起了笑容。

    “翼德,你可来迟一步。”

    张飞拍拍儿子肩膀让他去将去祭祀的香火,随即才笑着迎了上去,微黄的阳光映着两位垂暮老人的影子走在地上,看着村中依旧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不免有些感慨:“二兄,你我都这般老了,你瞧这树还是原来的模样,一点都没变过。”

    “树活千年,人只有百年,哪里比得了。”

    “这次二兄过来,就不回河东了?”

    “不回去了。”关羽望着那边绕着那颗大树大呼小叫追逐的孙辈,笑了笑:“一来二去,身子骨经不住折腾,这次过来,就让他们给我在兄长墓旁边挖个坑,等哪天两脚一蹬,卷张席子埋了就是。”

    俩人过去接过了递来的三炷香,恭敬的在爬有青苔的墓碑前拜了拜,然后插在香炉上,他们身后,两家大大小小共计二十多口人,也在两位老人插下燃香后,恭敬的鞠躬跪拜一番。

    “兄长,你看现在这世道多好,我与翼德也算三世同堂,儿孙满地跑,努力再撑几年,说不得就四代同堂了。刘禅如今也过很不错,在北都晋阳当大官,改日弟修书一封给他,替兄长骂几句,让他赶紧滚回来看看你。”

    关羽擦了擦眼睛,旁边的张飞笑了起来:“大兄,你看二兄越老越是爱哭,不过你也放心,我俩将来铁定过来陪你,到时候你可要给我们挪点地出来,还像从前那样一左一右护着你!”

    风吹过西云,桑叶哗啦啦的一片轻响。

    晋国皇帝结束最后一场战事已过去十一个年头了,十年大治,让曾经战乱的土地再度繁荣起来,拱卫中都许昌的曹昂整理出了父亲曾大致写出的户调制,得到公孙止的首肯,对土地拥有者只收取每亩四升的税粮,一定程度上减轻了百姓身上的负担。

    十年间,除了田地改制外,以军事为中心的北都晋阳从未对周边国家停止过威慑,平定江东第四年,越人在日南郡煽动造反,危及九真郡,坐镇蜀地的张任、严颜得到晋阳军令后,在次年挥兵南下,一战灭五万越人,斩首三万级立成京观。

    然而班师回蜀,老将严颜年事过高,加上水土不服病逝于军中,被公孙止追谥:定侯。

    江水叠浪,扑在河滩,注定了老一批将领将渐渐退出第一线,走入朝堂,成为晋阳军事中心的将军集团,而中原许昌则成为经济中心,春暖之时皇帝会待在晋阳处理军务,太子则在许都,春冬交替,俩人再交换,保证一旦动兵,国内仍旧处于安稳,和军队后勤不受干扰。

    同时,也因为公孙止只有一个儿子,所以并不存在子嗣朋党的争夺太子位可能。

    很少有人知道,这十年间,皇帝的另一个儿子回来过,只有知情的几人陪同游遍幽、冀、并三州,在晋阳学习了一年后,方才返回西方,临走时,迪马特的眼神里多少是不舍的,可是他知道,另一边也是无法割舍。

    而他的母亲任红昌两年返回一次,后来变成了三年,对方每次回来都要了一些道士炼丹的丹方,对于长生近乎痴迷的程度,甚至还说:“等炼出了长生不老药,要让夫君做一个真正的万岁皇帝。”过了几年之后,她便很少再回来了,公孙止想来,她的年岁也大了,那股疯劲儿也禁不住这般折腾。

    夕阳西下,晋阳城外草场,有两匹战马缓缓往回走,昏黄的光芒里,身形有些佝偻的老人望了望西日,“听说凉侯带着家中兄弟杀到车师国去,把人家国王给宰了。”

    “呵….温侯说差了一点,他还把人家王女给抢回来给他儿子做妾。”另一匹棕色战马背上,公孙止须发花白,脸上笑起来,皱纹都堆在了一起,“年轻真好,不像你我这般垂垂老了。”

    “陛下可有我老?”吕布身材比常人高大,年龄上去后,佝偻也比别人更加明显一些,此时须发皆白,看着夕阳叹了声:“还是年轻的时候好啊,哪像现在这般,骑马都只能骑温顺的,有次偷偷出来溜达几圈,回去被振儿、玲绮埋怨好久,老妻更是闹的要和我分榻睡,今日要不是陛下过来相邀,怕是在家中晒日头。”

    吕布或许骑马累了,有些浑浊的眼睛低下来,看去旁边的公孙止,“陛下这是心里有事啊,关于什么的?”

    “……确实有一些。”公孙止勒了勒缰绳,沉默了片刻,偏头道:“天下太平这么多年,往日那些军队也在这里繁衍生息,温侯有三年没有理会政事了,可知现在有多少人?”

    “二十万?”

    “差不多了……这些人身体里流有汉血,有鲜卑、匈奴的血,也有西方诸族的血脉,一个个桀骜不驯,争强斗狠,天天巴不得想打仗,辽东半岛才洗劫过一次,郭淮差点收拾不住,就渡海跑去倭国了,惹的邪马台女王三番五次派使者过来哭喊,朕耳根子都听的烦了。”

    他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吕布望着他,面色却是带着复杂的笑容,摇摇头:“陛下这是担心不好处置这批人了,给太子留下隐患。那这事我还真帮不上忙。”

    “其实这事还真不好假手于人,这些兵马从小受父辈的影响,杀人、吃人都看的不重,又野性难驯,倘若朕突然死了,就怕惹出祸事来,给正儿添麻烦,他又没打过仗,而能打仗的将军们也都一个个老了,没老的,朕又不放心,毕竟还要杜绝割据这样的事来。”

    眼看天快黑了,两人也慢慢回到那边等候的队伍之中,吕布朝他拱手作别:“陛下是皇帝,操心的又何止天下,旁人哪里敢过问,就算敢过问,也不一定左右陛下的心思。”

    “朕知道了,温侯也回去吧,省得严夫人又和你分榻而眠了。”公孙止站上车撵朝他挥了一下手,才钻进去,乘车离开。

    望着兵戈如林的队伍蜿蜒回城,吕布身边站在两个孩子,大的有十岁左右,小的不过六七岁是吕振的孩子,不过都是男童,年龄较小的孩子仰起小脸,拉着老人的袖口指着远去的队伍,脆生生的问道:“祖父…..祖父…..那个人是谁啊,好威风。”

    “这你都不知道,那是皇帝。”年龄大的男孩名叫陆抗,他哼了一声,颇有其母亲的气势,抱着双臂:“外祖父以前说过的,你又记不住。”

    “才不是,毅儿当然有记住啊。”吕毅扯了扯吕布的袖子,“那是不是皇帝啊,祖父。”

    吕布摸了摸小童的发髻,牵着他们走回马车,一边上去,一边笑道:“是啊。”他站在车撵回头看了一眼,快要消失在黑幕里的帝旗,喃喃开口说了一句:“……他是皇帝。”

    夕阳落下最后一抹光芒。

    回城的队伍前方,一匹快马飞奔过长街,迎着进城的队伍冲过去,不等马停直接跳了下来,在一名持狼牙棒,满脸大胡子的壮汉面前低声说了几句,后者脸色一变,急忙勒马回转,来到御驾侧面。帘子掀开一角,传出公孙止的声音,“李恪,什么事慌慌张张?”

    “首领…..”他轻呼了一声,后面的声音变得只有皇帝能听到。

    “回宫!”

    声音短促而急切。

    不久,行进的队伍速度陡然加快,冲向宫门,刚刚降下的夜色里,有一个陪他走过二十多年女人倒下了。

    下了车撵,步履踩过一节一节石阶,甘露殿前已有几人焦急的等在外面,见到过来的皇帝,如今三十余岁的太子迎了上去,还没开口,就被公孙正拂袖扫开:“外面等着。”伏寿拉着公孙怜望着他脸上的神色,也不敢过去宽慰,对方径直走进了寝殿。

    轻摇的帷帐里,有人影趟在里面,青铜灯柱燃着火焰淡淡的黑烟在空气里时断时续,或许是听到脚步声,床榻上的妇人动了一下,睁开眼睛。

    “陛下来了…..臣妾…..臣妾……”

    她想要起来,被公孙止按下去,坐在床沿:“不用起来,今日怎么就突然病了?为什么不早点派人通知朕回来。”

    “臣妾不想打扰陛下…..”

    “叫夫君吧。”

    蔡琰干裂的嘴唇挤出一点笑容,点了点头,轻唤了一声:“夫君。”被子轻轻掀开一角,她出一只手在男人脸上摩挲。

    “臣妾的父亲是大儒,身在这样的家里,除了琴棋书画,很少有什么新奇的事……原以为,与那卫仲道成婚…….就像许多女子一样,过完这辈子…….直到遇上夫君……又蛮横……又不要脸……可就那样,臣妾成为你的女人了…..但从未后悔过……那时候的夫君,骑着高头大马,让人害怕,也让人感到安全.......”

    公孙止握住她的手贴在脸上,“你怎么说这些话,别说下去……”

    病榻上的妇人摇了摇头。

    “.……就让臣妾说完吧……我能感觉到…..感觉到再不说,将来没有机会再说了,正儿为人仁厚,太过正气,将来少不得要吃亏的,还有皇孙公孙铖,还需要夫君多替臣妾看顾......我走后.....走后.....”

    “别说了,谁允许你说这些话的,朕杀了他”

    蔡琰手轻轻他掌中拿出来,抹去男人眼角的水渍,已经不怎么明亮的眸子里泛起了水雾,“夫君哭了…..不过夫君别怕,也别伤心,就当臣妾先去下面一步,为夫君扫榻叠被……你是皇帝,不能哭的。”

    白皙的手臂慢慢放了下来。

    “.…..臣妾也有小心思……走在前面,心里就不会有太多的伤感…..臣妾很高…..高兴……能在最好的时候,遇到……”

    “.…..夫君。”

    夜风呜呜咽咽的跑过外面的走廊,挤进来的风抚动着灯火摇曳,闪烁在皇帝的眸底,他紧紧握着妻子的手,望着一滴水渍从闭着的眼帘里缓缓划落出来,掉在木枕上。

    “为夫就咬牙使劲再活十年,你要在下面等我……”公孙止抚着老妻的一缕缕白发,把她搂了起来,在耳边轻声说道。

    只是已经没有声音回应他了。

第七百八十二章 沧海桑田(下)(主线完结)

    青龙二十一年,晋朝已是所有土地上最为强大的帝国,西起中亚,东临大海,北至草海、冰原,南跨热带茂林,作为这个国家的皇帝,手握无数人的生死。

    曾经从西方伴随狼王回来的西征军、各族联军已经在这片浩瀚的草原上扎下了根茎开枝散叶,拥有自己的牧场,时光荏苒,老的一批死去后,他们的子嗣继承了父辈的军职,纵然一部分没有加入军队,但数量已是翻倍了,其中大部分崇尚白狼神教义的人,充满了攻击性和掠夺性,这是那位已经老迈的皇帝在十年前早有预料的。

    公孙止如今已是七十高龄,坐镇北方,自然压得住这些狼性十足的骑兵,一旦将来哪天故去,这批人将是整个天下不安定的因素了。青龙十二年到二十年间,秘密前往西域的人去了一拨又一拨,就算常侍身边的李恪、典满也并不知道皇帝到底要做什么。

    但时间从未有过停留。

    青龙二十年,盛夏夜晚,还有轻微的蝉鸣在暮色里一阵没一阵的鸣叫。地上、书架堆满文卷的书房内,灯火照着长案后的皇帝执笔书写着什么,已经老的没有牙齿的宦官蹇硕闭目养神坐在角落的软垫上。

    “蹇硕……”笔尖停了下来,公孙止望着案桌上的灯火,眸子有些浑浊,“把灯火拨亮一点,朕有些看不清字了。”

    老宦官在角落阴影里睁开眼,颤颤巍巍的起身,他背驼的有些厉害,但眸子却是在昏黄里显得格外明亮,伸手拨弄一下灯芯,屋中明亮起来,“陛下,老奴觉得政事还是都交给太子做吧,你身子熬不起夜了,再这样下去……”

    “朕就是想熬,活到现在,早就想死了。”公孙止在黄绸上写了几个字,忽然叹口气,揉了揉眼皮:“今夜,朕一阵心惊肉跳,眼皮也跳的厉害,总有不好的预感。”

    蹇硕谄媚的笑了笑,给皇帝端来小炉上温热的羹汤,“那是陛下年龄大了,熬夜所致……”下意识的又住嘴,朝脸上扇了几下,“老奴说错话了,还请陛下莫怪。”

    “怪你做什么,朕本来就老了,霸着这皇位,让正儿坐了二十多年的太子……”公孙止舀了一勺汤喝进嘴里,随后又继续书写,就在安静下来的时候,门外陡然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典满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陛下,有急事。”

    “进来!”皇帝轻唤了声,依旧伏案书写。

    门扇推开,夜风挤进来时,典满轻轻把门关上,拱手轻道:“陛下……宫外刚刚有温侯府上传来消息,温侯他骑在马背上…..去世了。”

    那边默不作声,只是书写的笔墨都停了下来,然后,哗的一声,绣着鳞爪的宽袖将墨砚、笔架、竹卷扫了出去,噼里啪啦摔在地上,看着全白的须发怒张的皇帝,吓得典满、蹇硕二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低头躬身在原地好一阵,才听到公孙止嘶哑的说出话语。

    “将温侯生前所用之物,一并葬在九原故乡…….另外秘密将太子叫来,还有诸葛亮、王烈、王朗、华歆、钟繇等人也一起招来这里,朕有事要与他们说。”

    十多匹快马驰出皇城,带着皇帝的诏令飞奔各条街道,原本熄灭的灯火在一家家亮了起来,随后乘着马车朝皇宫汇集过去,以为皇帝病重了,走在宫道之间,就连各种说词都想好在心里,然而进了书房,皇帝负着手正站在屏风前,看着上面绘制的一幅:马贼横抱一名红袍女子的画。听到众人进来拜见的声音,公孙止只是抬了抬手,让他们坐下来。

    “招你们过来,是有一件事要与你们讲……朕决定再次西征。”

    他转过身来,目光扫过众人,与儿子,“……不用你们同意,照办就是了。”

    ………

    不久之后,怀揣圣旨的令骑以百里加急速度朝蔓延上草原、上谷郡,无数接到即将再次西征消息的各部兴奋的戴上了甲胄,就连并没有军职的人也拿出父辈的铠甲和兵器,毕竟这次皇帝允许了,而且他们也想去西面看一看,父辈曾经的故乡。

    三十万军队调动的迹象根本瞒不住,就在动静传出的第二天,已经开始朝四周扩散、回传到晋阳,远在江东、中原、益州的孙策、张任、魏延等远西征军将领,有的已老走不动了,一些已经故去,接到传来的消息,已经是最晚的时候,忍不住坐在家中愁叹。

    而晋阳,军队汇集之中,潘凤从床榻上坐起来,大叫长子潘渊:“快扶我起来,为父还要走一趟西域,拿铠甲来”

    事实上,这些人哪一个不是人精,活到这般岁数,哪里看不出来公孙止想要做什么,征东将军府邸,老人将一头银发梳的整齐,在老妻的帮助下穿上了许久未曾再用的亮银铠,提着龙胆凤鸣走出房中的时候,两个儿子站在那里看着他,红着眼睛不敢说话。

    “为父一身征战,从不停歇,陛下远征,我亦如从前那般跟随左右,尔等有什么好哭的,将来你们也要如此,尽心辅助太子。”

    说完,大步走出府门,翻身上马而去。不远的方向,遇上一步一步走来的两道身形,各自双戟、虎头刀,却也是垂垂老了,见到骑马提枪而来的赵云,相视片刻都大笑起来,典韦两年前得了一场大病,身体显得虚弱,每走一步都需要许褚搀扶,不过此时却是犹如当初的豪迈。

    “子龙,一起走吧”

    如今还能动弹的,都在城中相遇,一群持着兵器的老人结伴而行,朝皇城汇集过去,旁人看见他们惊的说不出话来,纷纷给这些避让出道路,巍峨的城墙已在眼前了。

    延绵的灯火在金殿延烧。

    身着甲胄的皇帝,身材依旧显得高大,而御阶下面,整个朝堂的文武都跪在这里,求皇帝息了西征的想法,此时,他们静静的看着皇位上的身影。

    “.…..朕就是一个好杀的人,虽然出身公孙家,但长着匈奴马棚,这一辈子里除了杀,还是杀,竟然杀出一个皇位来……诸位在过去与朕为敌,现在能在这里为百姓考虑,说明朕还是有点文治武功,能让你们尽心辅助。”

    公孙止抬起白头,带着甲叶摩擦的声响一步一步走下御阶:“……但是这次,朕绝不会因为你们动摇,包括朕的儿子。”手负在身后,他目光在公孙正身上停留了片刻,脚步朝众臣中间走过,“朕老了,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就再为这片土地上的人做最后一件事,至于是什么,朕已写下诏书放到蹇硕手中保管,他会在朕离开后,交给诸葛亮、王朗等人在尔等面前宣读。”

    “…...那日听到温侯在马背上离去,心里难受,突然回想,朕纵横捭阖,戎马一生,又怎能窝囊的死在床榻上。”年老的皇帝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揽过来一起朝殿门走去,“尸山血海,朕都杀过来了,也杀够了,让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可有过委屈?”

    公孙正如今过了四十,相比父亲身上沉淀出来的杀气,他温文尔雅更像一位仁德宽厚的君子,看着父亲苍老的侧脸,声音多少也有些哽咽,“父皇……这仗可以不打的。”

    “你不会明白。”公孙止搂着他,将他脖子夹住拉到嘴边轻声道:“将来你要做一个好皇帝,记住,为父身上污点太多,往后史书上就草草一笔带过吧,别让后来人瞧不起我们公孙家。”

    天光从外面照进来,远方数名头发花白的老人扛着兵器朝这边过来。公孙止松开儿子,脸上白须都在笑声里抖动起来。

    “尔等看到了吗?!朕的将军们都还在的。”

    所有人的视线之中,见到赵云、华雄、许褚、典韦…..等等曾经纵横岁月里的将领,站在了石阶上,朝他躬身拱手拜了下去:“末将,愿随陛下西征”

    风吹过皇宫,沉重斩铁的声音在风里飘着,天云滚动。

    公孙止一掀披风,将倚天剑系在了腰间,带着这批老将去往了城外,夏日的阳光在大地走过,视野在前方展开,黑压压的军队没有尽头般延绵而去,无数战马在骑士座下亢奋的发出嘶鸣。

    密密麻麻的各色旗帜迎着风招展,半人半马、红底黑色星辰、两条交织起来的双龙等等,黑色肤质、白色肤质、铜黄的人种都不是纯正的哪一类人,见到远方晋字大旗从城中出来,无数的身影高举兵器发出了一声声咆哮。

    矫健的战马唏律律一声,在前方勒停,风吹起了公孙止的披风在半空招展,拔出腰间的倚天剑,高举过头顶,在无数的视野之内飞奔起来,他的声音也犹如雷鸣在这一刻响了起来。

    “你们可识得朕是谁?!”

    密密麻麻的的身影,举起手臂:“狼王”

    “可知今日朕要带尔等去干什么?!”

    “杀!”

    “杀!”

    前方,公孙止勒停了战马,“朕带你们去看看西方,你们的父辈都是从那里过来的,今日朕带你们回去,去那里看看,有没有人胆敢在我们的刀锋下反抗,那里也有无数珍宝,等着你们堂堂正正的去拿。”

    浑浊的眼睛里散发出凶戾的光芒,仿佛回到了当初纵横睥睨的那个狼王,银白的胡须在抖动,高亢的声音咆哮而出:“让天地间的羔羊们,看看三十万狼骑是如何的无敌,随朕出征”

    天舒云卷,无数的旌旗在惊起的尘烟里渐渐向西延伸开去,密集的马蹄呼啸踏过茂盛的草原,碾出裸露的巨大沟壑。

    公孙正看着父亲的背影,眼眶湿热起来,他知道这一次离别将来怕再也无法相见了。马背上,公孙止回过头看着儿子,笑了起来,将手中那柄倚天剑交给了对方。

    “往后你将伏妃当着母亲,怜儿也要好生对待。这柄剑你拿着,这江山好生看管,且末贪图荣华,也不要轻信大臣、世家。”

    不等儿子说话,他摆了摆手,“就到这里吧,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烟尘扬了起来,苍老的身躯拖着长长的披风走在西去的路上,当路过曾经留下无数记忆的白狼原时,在那里待了一阵,望着茂密的丘陵,挥了挥手:“酸儒,就此别过了。”

    黑色的骑兵呼啸着,犹如迁徙的蝗群蔓延过浩瀚无尽的草原,零散,不肯归附的鲜卑零散部落,转眼间被吞的一干二净,在不久之后,踏入西域的地界,朝着比草原更加可怕的沙漠而去。

    中亚,曾经的帕提亚帝国的城市之一的帕拉莫城,在一片残破的废墟中重新建立起来,名为摩云教的驻地,头发花白的妇人已经着人打点好了行装准备离开,她看着也即将远行的孩子,眼中多少有了湿痕。

    “你不打算随母亲离开吗?回到晋国,那里有你的兄弟姊妹,一切都可以重来。”

    满脸胡须的迪马特,摇了摇头,他将手中一本摩云教教义拍了拍,“母亲要回父亲身边,我却没有脸面回去,克拉克城在我手中失去,我就要靠自己拿回来。”

    他的叔叔杰拉德死后,城中爆发了一场叛乱,让罗马人趁虚而入,一举击溃了二十年来经营的一切,只能投到母亲这里,暂时停留。

    “父亲能靠一百多人打下那么大的国家,我也不能给他丢人。”他扬了扬手中教义和弯刀,脸上仍有自信的微笑,“北面还有许多游牧部落,那里或许还有机会,就算我完成不了,也要让我的儿子,儿子的儿子,一直做下去,一手教经,一手刀锋,直到罗马跪伏在我面前,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凶人(匈人)。”

    “既然你这么想,那你就去做吧,别忘东方也是你的家。”

    妇人替他整理一下衣襟,目送这位继子离开后,她才动身离去,早在去年,她就已经收到夫君的家书,可惜长生不老药并没有炼出来,那么多年的光阴就这么失去了,有时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太过幼稚。

    不久,她带着远行的队伍离开,将摩云教交给了教中圣女掌管,或许,就此落叶归根,陪在夫君身边,不再踏足这里了。

    ……

    西域,黄沙万里,金灿灿沙海荡起涟漪朝远方推去。

    然后在庞大的军队面前止步了,无数人站在这片炎热到想要将皮甲连带皮一起剥下来的沙漠里,许多人不明白,为什么狼王会选择在这里驻扎,而且一待就是数天。然而,他们的认知里,狼王是战无不胜的,在这里驻扎应该还有其他目的,或者在等猎物的出现。

    简易的帐篷,公孙止气喘吁吁的坐在矮凳上,双眸疲惫的阖上又睁开,周围都是他的将军们,如今也都老了,坐在铺有毯子的沙面,连说话的力气也都使不出来,只是静静的在听着皇帝的话。

    “其实你们该待在家中颐养天年,何必再随朕一起出来。来的途中,朕很想将你们都统统送回去,你们随朕打了一辈子的仗,光是休息二十年都是不够的。”

    趴在地上的潘凤仰起花白的脑袋,嘿嘿笑了一声:“陛下可离不开老潘,再说了,咱们也都是快入土的人了,多一年,少活一年有什么关系。最后到死了,还不是孤零零的,还不如和出生入死的兄弟们葬在一起。”

    “潘无双越来越会拍马屁了。”典韦瘫坐在地上,两只脚已经没有了知觉,不过他也没在意,拧开酒袋灌了一大口:“不过,他说的也对,家中小辈都长大了,也有了顶梁柱,老妻也死了,没什么好留恋的,不如护着陛下,就算到了阴曹,咱们有将有兵,继续占地为王。继续让主公当皇帝。”

    华雄一把夺过他手中酒袋:“好话被你抢了,酒归我了。”

    “省着点,就这么点了。”

    就在此时,外面灼人天光渐渐阴沉下来,帐篷猛的开始鼓动,呜咽的风声化做了咆哮直接将帐篷掀的飞离地面,四周战马惊的腾空踢起提子,惊慌的想要离开这里。

    “陛下,这是……”赵云柱着龙胆站了起来,望着远方天空泛起蒙蒙的东西就像纱帐遮在了天上。

    公孙止听着周围惊慌的人喊马嘶,随后见到传令兵朝这边跑来:“陛下,起沙暴了,快移驾啊。”

    “让所有人原地待命,不得擅动。”

    那传令兵迟疑不定,就被许褚一脚踢出去,扯开嗓子嘶吼:“陛下有令,驻守原地,不得擅动”然而他的声音终究还是传不了多远,公孙止看着越来越近的沙暴,让他回来,笑道:“朕派人来西域有很多年了,就是想找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还能省下修建陵墓的钱财,不用担心将来有人怀恨,挖朕的墓了。这场沙暴可是等了好多年,终于来了。”

    蒙蒙的‘纱帐’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厚,就像海浪般从天空覆盖而来,狂暴的大风也让人难以站住脚,纵然有人能逃走,亦是不多的,片刻,公孙止站了起来,解下腰间的酒袋朝诸将举了起来。

    “朕这辈子能与诸位一起征战沙场,并肩作战,乃是最大的荣幸!”

    典韦、华雄、赵云、潘凤、许褚......一一站了起来,一身戎装肃穆,沙暴卷过来的瞬间,露出慷慨豪迈的笑容,”能与陛下相遇相识,也是末将等人此生殊荣“

    沙暴席卷而来,淹没了一切。

    ....

    无人注意到的西面,一支过了葱岭的队伍在附近城镇知晓了发生的事后,原本疲惫的妇人沉默的换上了崭新的汉服,光着脚独自走上了那片沙漠,再也没有回去。

    “妾身说过,要回来陪你走完最后的。”

    沙漠的夜晚寒冷冻人,踩在沙砾上的脚掌呈出了青紫,拖着长裙的妇人站在繁密的星月之下,挽起了长袖:“就让妾身再为夫君舞上一次.......”

    清冷的月光映着轻盈旋转的舞姿越拉越长,当东方泛起鱼肚白,阳光推开了黑暗,那片沙漠里,只有绣着一对鸳鸯的袖口残留在沙砾外面,不久,风推着涟漪过来,将最后的颜色也掩埋下去。

    ************

    天地无痕,犹如白驹过涧。

    从沙漠中逃出来的小拨幸存带着皇帝和三十万军队覆没沙漠的消息回到了晋阳,不久之后,公孙正从蹇硕手中接过了那封诏书,在一众文武的拥护下登基称帝,追先帝为武皇帝,庙号太祖。谥已故皇后为孝涕皇太后,尊伏寿为太后,姊妹为公孙怜安国公主。

    随即,昭告各州,大赦天下。

    历史翻过将翻过这一页了。

第七百八十三章 一人千年

    金黄的沙砾犹如涟漪延伸,无数曾经繁荣、高耸的城墙在这片黄沙里破败,又兴起,再彻底的没落了,只留下曾经的那段岁月里,有人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而从未改变过的,只有天空之上流淌银河与每天照常升起的阳光。

    周而复始。

    叮叮….叮叮当当…..

    干燥的笼草被风吹着黄沙滚动,风沙漫卷,远方隐隐有叮叮当当的驼铃声响起,由远而近的过来,变得清晰,朦胧的沙尘里的轮廓,是一名白色长裙的女子披着破烂的斗篷,偶尔被风掀起来,都是滚烫的沙砾翻飞,她骑着骆驼从西面过来,余光里,抚动的沙砾有不常见的颜色,从驼背上直接跃了下来,拂开了遮掩的砂层,那是一具穿着彩锻红绸的汉服,依稀还能看到上面一些图案。

    荒芜大漠之中,这样的尸体其实随处可见,那披着斗篷的女子并不在意的将这具暴露在外的干尸从沙里抱了出来。

    “看穿着该是汉人女子,死在这里,孤零零怪可怜的,依汉人的习俗,该是入土为安,我带你走吧。”

    叮叮叮…..

    驼铃响在风沙里,渐渐远去,不远的南面,有片绿洲,也是附近唯一的集市,异域的声乐在人的耳边流转,牵着骆驼的女子挤过来往的人群,在一家烤着馕饼的店口,将缰绳系在了木桩上,摘下面纱、收起罩在身上的斗篷时,细细碎碎的沙粒抖落下来。

    同时,也露出系在背后的一具干尸。

    那店家的伙计似乎认识女子,接过斗篷抖了几下,轻声道:“公主怎么回来了?”

    女子置若罔闻,只是将背上的尸体解下来,“我的家被女真人毁了,西辽不是。这一次回来,定居中原,就不回那边了。”她声音停了停,看着发丝干枯,皮肉深陷下去的尸体好一阵,也不知在想什么,忽然,女子取下颈脖挂着的一枚红玉,戴在了女尸脖子上,“我一生下来,手里就捏着这块玉,戴了二十多年,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她起身与店家伙计交谈了一阵,转身径直离开这里,声音也在传来:“寻个好地方,把这可怜的汉人女子埋了吧。”

    亥时,西域的天色才算黑尽,天上繁星密布铺出一条银色的长河,一道身影附近一颗树前挖出了一个浅坑,周围夜虫在稀松的草丛里啼鸣,清冷的月光照下来,他无法知道的背后,红色的玉块仿佛有鲜血在流动。

    “你算是运气好了,遇到好心人,有个地儿埋……”那伙计嘀嘀咕咕说了一阵,放下锄头,转过身正要去将干尸放进坑里,回头时,眼睛瞪的大圆,瞳孔都瞬间缩紧,头皮发麻的“啊”叫一声,锄头也不要了,拔腿就跑。

    夜色,干涸的身体摇摇晃晃的走在月光里,发出关节僵硬的摩擦声,透过清冷的光芒,枯竭的血管渐渐有了活力,猩红的液体再次流动起来,干枯的皮肤一寸寸的迸裂,随着摇晃的行走,慢慢蜕落下来,肌肉重新散发活力,将白皙皮肤绷紧……

    孤单身影走进沙漠,一深一浅的脚印笔直的延伸,当夜色退去,变成白昼,一个崭新完整的女子站在曾经长眠过的沙漠中,仿佛感受不到天光的热度一般,抱着膝盖坐在沙丘上,风吹过来,青丝变得柔滑,在视线中飞舞,她安静看着这片不曾变过的一切。

    日复一日。

    往来的商队、孤独的行人远远能看到那片沙漠里,有一抹红色坐在那里不管日夜都未曾离开过,奇闻传开,有人认为那是是一具迷路死去的女子,也有觉得可能逃婚的女子将婚袍挂在枯树上,故弄玄虚,数月之后,终于有人压不住好奇想要一探究竟的时候。

    红色的身影已经找不到了。

    她走过沙漠向东而行,走过了很长的路,遇到了许许多多人,也知道了长眠后遗失的一切,也见到了夫君曾经起家的白狼原,那片丘陵已经矮了许多,树木都被砍伐,露出光秃秃山脊,是她从未听过的女真人,在攻雁门关,砍伐的。

    曾经辐射草原、辽东的上谷郡也早已历史的烽烟里不复存在了,曾经那位至高无上的君王,站在高耸城墙上,俯瞰着无数的子民和强大的军队,如今,她唯一还能找到的,只有几块散落在草丛里的断砖,不久之后,又离开这里,走过北方的大雪漫漫,看到汉人在女真蛮子手里过的如同猪犬,便是顺手杀了几个。也南下中原看春日莹然,这些年来,见到一拨一拨的人仍然不失血性的顽强抵抗,反击。

    很快,经历战乱的汉人又再度重新凝聚起来,建设破败的家园,然后再次迎接下一个苦难的挑战,来自北方草原,更加强大的敌人。

    时光犹如阆苑转折,她的脚步也不曾停下来过,一个人走过许多的岁月,看到无数的人在大地上厮杀、生活,无数的情感在这片天空下交织出让人感动、不屈、或丑陋的故事。

    名叫襄阳的地方,在汪洋兵海中屹立十余年不倒,但它的后方,昏庸的朝堂一片歌舞升平,粉饰着世道的安宁,最后君臣都在这样的声音里破灭,无数的尸体飘在大海上。

    历史又翻过数页,那又是不一样的天空,但又是同样的土地,烽火燃烧照亮了整片夜空,一身血污的将领提着钢刀劈在墙垛上,朝下方延绵的兵锋,发出嘶吼:“城存与存,城亡与亡……”

    “……也绝不剃下头发,做亡国奴”

    扬州烽烟连烧十日。

    时代变迁,让她感到恶心的头式终于在枪炮下改变了,当初狗一样在她夫君面前摇尾乞怜的倭人,拿着刺刀、大炮轰开了这个国家的大门,南京城下,隔江相望的河岸,一片片的战俘被推向了江水,接连不断的火舌里,黑压压的人群倒下,鲜血染红了水面。

    也有人在生命最后一刻,发出不屈的呐喊:“中国万岁”

    我们的时代从来不缺少英雄人物,也从不缺少让人热血沸腾的事迹,每一次的困难,总会有那么一批人站了出来,走到枪炮威胁的前面,给身后的妇孺遮风挡雨,她看着风华正茂的一位伟人,走到垂垂暮年,站在巍峨的城墙上,向着世界发出最为雄壮的声音。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

    纵然看惯了无数生死、悲惨,那一刻,她依然感到热泪盈眶。为自己的民族而骄傲,也为这些每每遇到劫难的民族而站出来的伟大的人而敬佩,毕竟,她也是这片土地的汉人,看着战乱过去,破败的废墟之间,绣花的布鞋走在泥泞的道路,一座座楼宇房舍在两侧不断拔地而起,又走过一段,布鞋变成了皮鞋,天空有了冒起黑烟的工厂,泥泞的道路变成了坚硬平整的柏油路,车辆飞速来往,夜晚也有了路灯,天上时而还会传出轰鸣,闪烁灯光的飞机从夜空飞过。

    女子抬头看了一眼,红色的高跟在一处别墅门前停了下来。

    ……..

    白色的门打开,一名金发的女佣将她迎了进去。水晶围绕的吊灯照亮客厅,高跟踩过踩过柔软的波斯毛毯,走上楼梯,那墙壁上挂着一幅硕大的油画,女子停在面前看了一阵,上方的传来一道女声:“那是先祖和他父母的画像。这可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

    “有人跟你说过,画里的人,没有一个像的吗?”女子回头看向扶着扶梯的金发少女,精美的侧脸绽放出迷人的微笑。

    “斯蒂尼雅小姐你好,我叫蔡昭。”

第七百八十四章 准备了百年的营救

    “你也好,蔡小姐。”

    名叫斯蒂尼雅的少女提着白色花边的裙摆曲了曲膝,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一双黑色的眼睛颇为迷人看着梯口看画的女子,保持礼节的笑容:“你是祖父邀请来的客人,但也不能冒昧的对阿尔斯塔家族,代代相传的先祖古画做出批评。”

    “你中文说的不错。”蔡昭的视线从画上一家三口的画像收了回来,走上红木的楼梯,“这不叫批评,只是指正一些错误而已,抱歉多嘴了。”

    幽静的二楼,只有哒哒哒的高跟踩在木板上的声响,走过一段玻璃为罩的长廊,前方一扇红色大门前站着两名黑衣的西欧男人,见到客人过来,沉默的将门打开,自始至终眼睛都没有在女子身上停留。

    蔡昭走了进去。

    房里有些昏暗,几名穿着护士服的女子在一张大床前给一位老人擦拭身体,测量体温后,方才提着药箱离开,台灯罩着灯罩,透出橘黄的光芒,绒被里,那位老人使劲的吸着气,胸腔里隐约带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他从被子下伸出手朝孙女斯蒂尼雅虚弱的挥了一下,少女点点头,又看了一眼身旁的东方女人,这才出去将门关上。老人这才看向蔡昭,努力的想让自己保持绅士的风度,他做了一个请坐手势,艰难的开口:“斯蒂尼雅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比她的父亲要聪明的多,将来家里的一切都要交给她打理。”

    “确实是一个聪明的女孩。”蔡昭走到旁边的沙发,抚着裙后并腿坐了下来,“就是家族荣誉感很强,这让我想到了一个女人,可惜后来被她夫君给杀了,孩子也成为别人的了。”

    老人像是累了,闭上眼沉默了一阵,才缓缓睁开眼,仔细的看着沙发上的东方女人,“你的样貌、神态、语气真像我很小的年纪,看到的那个女人,她也是在我父亲去世前,出现在这里……”

    “那是我的祖母。”似乎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说下去,蔡昭直接说起了正题:“那些设备的进展怎么样?不要说套话,直接说结果。”

    “已经在测试阶段……唯一的难题,就是需要放射的东西,能量有多强?已经失败了几次,我怕阿尔斯塔十代人的心血都白费……”

    “失败了再从头来,耗得起。”蔡昭翻过长腿,架在另支膝盖上,目光看着微摇的鞋尖,“放心,你死后,遗体都放入宗墓,等试验成功,你们阿尔斯塔家族的人都会重新回来。”她抬起目光,看着侧过头来的老人,红唇勾勒出一抹笑容:“……享受永恒的阳光。”

    老人点了点头,“我的父辈都信任你们,我也会忠实这份承诺,希望你也能…..再有两个月,那套设备就可以使用了,只是如何运到中国的西疆,你们国家的边防很严的,冰天雪地里,那些士兵就像赞诗里不会偷懒,永远忠诚的骑士。”

    “走北俄,将设备拆开,贴上工业设备零件,进入边贸市场,再转运出来。”

    蔡昭放下脚站起身,坐到老人的床前,涂着鲜红的指甲在对方脸上轻轻抚过,声音很轻:“你们只管将设备运来,那个东西,我已经知道在哪里了,晚上就回国,想办法把它取来,两个月后,我要在西疆沙漠见到阿尔斯塔家的人,就享受不到永恒的阳光了。”

    “阿尔斯塔家永远不会背弃同伴。”

    得到老人的答复,蔡昭像长辈一样拍了拍他的头,转身离开了房间,被子下的老人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藏在心中的困惑终究还是没有开口问出来。

    哒哒…..

    蔡昭走下盘旋的楼梯,就要离开这栋别墅的时候,二楼的护栏边上,斯蒂尼雅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叫住了她:“阿尔斯塔家的人从来不笨,其实我们都猜到这漫长的交易里,虽然变换身份,但那人一直都是你,只是都不敢轻易说,因为他们都很贪婪,又害怕失去。”

    “那么,你敢说出来吗?斯蒂尼雅小姐。”蔡昭仰着头朝她笑了笑,后者并没有说话,回答已经非常明显了。

    ……

    走出阿尔斯塔家的庄园,蔡昭径直坐上一辆黑色轿车朝机场而去,早在来这里之前,她就已经预定了回城的机票。

    头枕在座靠上,看着外面城市夜景的灯火飞快的落去后面,这千年来,自己如何活了过来,除了颈上多一块红玉吊坠,她根本摸到门槛,就算空有那么多的经历,单靠个人的力量,甚至一群人的力量也无法完成,随着工业的发展,机械、电子的诞生,蔡昭一直都处在这短短百年年的飞速变化,对于科技的快速进步,原本寻找复活夫君的方法变得有了希望。

    登上回国的航班,在偶尔气流的颠簸里,她靠着窗户一直望着外面漆黑的云层,或云层下方斑斑点点的万家灯火,不时会有空姐过来询问乘客的需要,其中一任贴心的为她盖上薄毯,然后又走去对面替另一名穿浅棕色衣裙的女子身前,传出细微的惊呼声。

    “你是曹若琳…..我很喜欢你演的电…..”

    “抱歉….真没想到你会坐我们公司的航班…….先去工作了,等下机后,能否给我签名…….”

    细细碎碎的言语里,蔡昭大致明白是碰上了追星的空姐,和某一个明星。对于这个时代而言,花里胡哨的东西太多了,当然好玩的、好吃的也很多,百姓的日子也比她走过的任何一个时代都要好,唯一遗憾的是,夫君没有机会看到了。

    “……很快就要完成了,你要等妾身。”飞机越过云层,她望着下方黑色的大海轻说的呢喃。

    不久之后,天色蒙蒙亮了起来,机体的轰鸣声里,降落下了机场跑道,走出机场,湿润的空气让蔡昭多少有了一点精神,拉着行李来到外面,已经有一辆轿车等候在那里,车旁站在一名上身黑色夹克,脸上带有疤痕的男子,见到过来的女子,上前伸出了手:“欢迎蔡小姐加入通勤局,你的文件,那边已经收到。我是你的组长,东方旭。”

    蔡昭颇为腼腆的与他握了握手,将行李放入后备箱后,进入后座才发现副驾驶还有一人,是名年轻人,笑眯眯的转过头来:“想不到我组还有美女进来,我叫齐守恒,有没有男朋友?!”

    驾驶室那边的东方旭在他脑袋拍了一下,“坐好,系上安全带。”目光随后看去反光镜后的女子,笑道:“这小子就是这样,别见怪,往后大家都是同事了,先带你回局里登记一下。”

    蔡昭咬了下嘴唇,礼貌的朝两人笑了笑,“那麻烦你们了。”

    车辆驶出机场,并未进入去往城中心的公路,而是转向郊区,半个小时后驶入在附近一座居民小区的停车位,蔡昭看了看周围,跟着他俩下车走入楼里,小声问道:“通勤局在这里办公?要是遇到危险,不是要伤及无辜?”

    进了电梯,齐守恒抢先按了通往地下室的按钮,扬了扬下巴:“这小区里坐的都是通勤局里的人,再说,这里只是员工通道,大门又不在这里。”

    说话的声音里,电梯门缓缓打开,前面只是一条黝黑的通道,绿莹莹的安全出口标志贴在过道的两侧,当走过这里,打开第二道门的时候,视野陡然明亮起来,整齐排列的办公桌,有上百人伏案忙碌,加印资料、打电话、或带着耳麦在指挥什么,右侧墙壁挂着数十面显示器,播放不同的景象,蔡昭看的出里面显示是城中的各个街道、路况。

    “守恒,你先带她四处熟悉熟悉,我去填完资料过来。”

    “嗯,那东方组长麻烦一趟了。”

    蔡昭双手交叠着背后,垫着脚乖巧的朝他微笑点头,便是跟着那名同来的年轻人走去另一边。青年笑容满面,不停的指着两侧的房间,说起它们的作用。

    “地下一共三层,别嫌小了,这里不过是通勤局的分部而已……蔡小姐,你看这边是配枪房,行动组的枪械都会放在这里,可不止枪弹,还有许多其他效果的武器,以后你有机会见识的。”

    “刚刚过去那间是资料室,一般人是不能进去的,这我就不多说了吧。”

    “还有供电房在三层,不过你也用不到……还有训练室在第二层……”

    青年走在前方口中一刻不停的说出每间房是干什么,当走到下一层的时候,蔡昭指着一个半月形的墙壁,“这是干什么的?”

    “哦,那里科研室,就连组长都没权进去的,过段时间等里面的那件东西送走了,才能进去见识,都是高科技!”齐守恒见她脸上颇有失望,勾了勾手指,示意蔡昭跟过来,边走边说:“进去是不可能的,不过那边有玻璃窗,看一两眼还是没问题的。”

    洁白的墙砖映着两人的身影走去前方,穿过几名守卫后,站在一块半月的落地透明窗前,里面的空间比想象的,要大上不少,三米直径的圆形金属台上,三指机械夹立着,夹在中间的则是一块拳头大小的菱形红色物体,散发璀璨的红光…..蔡昭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衣服里的那小块红玉。

    “怎么样?想不想科幻电影里的画面?不过也该走了,再不走,等会儿警卫就要过来赶人了。”齐守恒说了一句,开始往回走。蔡昭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块不知名的红色玉石,嘴角渐渐勾了起来。

    她要找的东西,终于确定在这里了。

    ……..

    半个月的学习阶段过后,她正式加入指挥组,也在同时,悠长的岁月里,张罗的人手也在开始聚集,另外也联合了另外三批人,其中就有一个名叫:宦门。

    至于目的,自然要把水搅浑才行。

第七百八十五章 枪战、爆炸

    阳光升上云层,寂静的城市沐浴在金色里,渐起了喧嚣。

    “据本台记者了解国内富豪孙家传家宝失窃一案还在进行调查,警方回应…….”“……另一侧消息,宁靖市盘山高速公路枪击事件,造成行人中弹身亡,已得到官方澄清,本台单方面请电视前的观众勿要轻信谣言。”

    阳光照进落地窗,推进卧室,拂过了掀开一半的床单,挂在墙上的液晶电视正播报晨间新闻,一枚红玉安静的摆放在床头柜上,夹杂新闻声音里的,还有哗哗的水声,卫间水雾弥漫,随后哗啦一声推开,裹着浴巾的女子裸着锁骨,赤脚走了出来。

    嗡嗡的吹风机拂过手中拨弄的发丝,坐在床尾看着滚动的新闻画面,想着一些事,或者有些回想过去的岁月,走了历朝历代,看过无数生生死死,若非心中还有一个人记挂着,恐怕自己也不过空有一身躯壳的死物而已。

    就在今日,那件存放通勤局的东西,就要转运其他城市,时间、路线,正是她卧底内部的原因,如今预计的时间终于来了。

    吹风机放下,蔡昭穿上了衣裤,头发系在了脑后,一把精致的银色手枪插进腋下的枪套之中,转身披上黑色的女士西装,关掉电视,径直走出了宿舍房间。楼道上,此时各组的队员已经出门,正在楼下集结,不时与这位漂亮的女同事打招呼。

    “越来越像女强人…..不过还是很美…..”

    “任务完了,能一起吃个饭吗?吃食堂也可以……”

    面容娇艳如花的蔡昭一一与他们点头,随后和几名女性队员一起走下了楼,押运的武装车、普通轿车组成的车队已经停在了外面,持枪的行动组员全副武装在四周警戒,脸上有刀疤的东方旭,如今已经半个月后,成为分部的局长了,他站在其中一辆车前,按着耳麦不知与谁说了一句:“检查完毕,你们可以带它下楼了。”

    回头,看见蔡昭从门口出来,来到旁边,他说道:“出了这座城市,就与我们无关,会有在指定地点,会有总部派来的直升机将这个烫手的山芋带走了。”

    “听说这个东西很神秘,能让普通人变的非比寻常。”蔡昭挑了挑眉角,心里知道的秘密,与对方掌握的又是不一样的。

    东方旭看着大门的方向,抿着双唇点了点头:“听说是的,不过好像也会巨大的副作用,能放大人性阴暗的一面,总部那边就有一块,让十几名队员触摸,确实变得非比常人,可惜一个个性子都变了,要么不近人情,要么贪婪好色,全是恶劣的一面。”

    说着话,他们面对的方向,几名穿着防护服的安保提着银色的金属箱走了出来,放入三辆武装押运车其中一辆上。东方旭挥了挥手:“准备出发,上车”

    蔡昭点了点头,进了后面的一辆指挥车,车子启动时,车内三侧的监控器全部亮了起来,她戴上通讯器,低声道:“出发!”

    片刻,车队开始驶出了这片看似平常的小区。

    **********

    同一片天空下,拥挤的城市里,两辆轿车朝郊外过去,安静的道路上,指示牌、苍翠的树木在车窗外飞快的倒退,名叫田中弥生的男人从车窗收回视线,目光严肃的看着驾驶室那边:“中国人向来不喜欢我们,但是那个叫蔡昭的女人,却是让我们参与进来,平野君,换做是你会怎么做?”

    副驾驶坐着的八字胡男子环抱双臂,看着窗外:“我也不喜欢这里的人,不过,那个东西还是要拿到手,后路已经布置好了,只需要半日就能抵达海上,就算海警也没有权利在公海搜查抓捕。”

    “嗯,那个女人聪明的自以为是,找了我们,又找了北俄的人来,不就是想嫁祸给我们。”田中弥生那张严肃的脸上露出笑容,“那就随她的意思,可惜…..潜伏在这个国家许久的勇士,终于还是要做出牺牲了。”

    飞驰在公路上的车辆的另一个方向,一辆皮卡停在路边,车内烟雾缭绕,副驾驶上一名身材魁梧的北俄人,打开车窗弹去烟头,看着人烟较少的路段,说着只有他们国家才能听懂的话语,满脸横肉的脸上,又叼起了一根香烟,然后点燃,青烟升了起来。

    “我不信任那个叫蔡昭的女人,一个连自己国家东西都要拿的人,不会有太好的心肠。”白色的烟气从他鼻子吐出,咧嘴笑了起来:“不过东西,冰原上的勇士从不会让给别人,也不会失信于人,就让下面的去做,我们在外面看着,盯好那个女人。”

    说话声里,有人下了车,走去后面,攀爬上了一辆红头大卡,启动,巨大的车轮缓缓行驶起来。

    此时,南面的公路上,车队一刻未停的朝东北面而来,七八辆黑色的轿车在前后将三辆押运车护在中间,关闭的车窗里,有男有女的行动组队员隔着窗户,严肃警惕的观望外面来去的行人、车辆,车内的通讯器里,也不时发出来自指挥车对周围的监控汇报。

    “还有三公里就抵达预定地点,刚刚那边也传来消息,直升机已经途中,最多半个小时就到。”东方旭坐在其中一辆押运车副驾驶上,一边检查枪、弹,一边与后座的三名队员叮嘱:“只剩下这么点距离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警惕不要松懈。”

    “明白!”

    三人回应了一句时,有人突然朝窗户贴近,朝着的方向是前方另一侧交叉的公路,“局长,有一辆卡车过来。”

    东方旭转过视线,眉头皱了起来,拿出通讯器:“过去一辆车,拦住那边行驶的重卡,等车队过去再他让走。”

    然而,在他说话的时候,手中的通讯器跳转频道,传出来自指挥车那边这样一句声音:“蔡昭…..你手里拿的什么…..快放下”轿车内的东方旭眉头更皱,回头向后窗望了过去,却是被押运车挡住了视野。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

    指挥车内,有女声大叫:“把东西放下”蔡昭笑吟吟的取下耳麦,陡然关掉了所有通讯,转过头来时,她手中把玩着一颗圆滚滚的东西,看着举枪对准过来的一名女同事,扬了扬手中拔掉的跳针,手一松,咚的一下,掉在地上,滚动起来,红唇勾勒出迷人的微笑:“我放下了……”

    下一秒,轰的巨响,行驶的指挥车直接爆开,玻璃破碎飞溅,爆发出来的巨大火焰瞬间将车顶掀飞,车身在爆炸冲击里倾斜下来,又是轰的一声撞在公路边的护栏上。

    “哪辆车出事了?!”

    东方旭装上弹夹,回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前方交叉的路口,传来一声剧烈的碰撞,原本前去拦重卡的轿车被呼啸而来的卡车撞的支离破碎,硬生生碾的扁平,就在东方旭厉声大喊:“转去左边车道拉开距离!”

    速度未减的卡车一个转弯,整个长身都在转向里发出吱吱的轮胎摩擦声,便是轰的侧倒下来,平滑在路上擦出大片大片的火花,然后一头撞在正变道的车队前方,与其中两辆轿车撞在一起,巨大的冲击力,将两车的车头都压的凹陷下去,车窗都被这股力道挤的爆裂炸开。

    “前路被截断了,保护中间的车…..”

    然而通讯器里只有沙沙的声音,也在这时候,后方的几辆车缓下了速度,一支支枪口探出了车窗,押运车内,手握半自动武器的武装护卫从其中两辆车内下来,籍着车门瞄准了倒下的卡车方向,东方旭双手握枪在车门后看了一眼,躬着身朝前面遭到碾压的轿车快跑过去,声音也在喊:“掩护我!”

    看到卡车上方的车门打开,爬出一名满脸是血的外国人时,直接朝对方开了一枪,尸体嘭的一声掉下来,东方旭冲到轿车前,将里面昏迷的同事拉出来,丢到绿化带的一瞬,还没弄清楚怎么一回事,巨大的火浪已经冲天而起,他整个人直接朝前扑飞了出去。

    蹭在绿化带上的视野回转,那辆重卡爆炸燃烧起来,连带轿车里四名没来得及拖出车厢的同事都被大火包裹在了里面。

    他挣扎爬了起来,耳中处于失聪状态…..稍有恢复都是一片嗡嗡嗡的声音,视线望去后面,枪声已经骤然响了起来,只见几辆不是队伍里的车,从后面急速冲来,车头不断在枪击声里弹跳起火花,前车玻璃也瞬间被打出蛛网,驾车的司机伸手捂住胸口的伤口,垂死的瞬间,脚死死的踩在油门上。

    武装组员持枪跑开,疯狂而来的轿车嘭的巨响,拦腰撞在押运车上,车头与对方接触的一瞬,金属凹陷扭曲的声响里,押运车硬生生侧翻倒了下去,里面的尸体也撞破挡风玻璃飞了出来,扑在两车之间。片刻,另外三辆轿车顶着弹雨,先后撞向另外的押运车,一息之间,撞击声接踵而来。

    密集的枪声连发,火星在车门柱上溅射,车门嘭的打开,冲出几名持枪的身影,照着周围的z9成员就是一阵射击,另外几辆车也是同样的情况,其中也有人朝翻倒的押运车爬上去,打开车门,将一只金属箱提了出来,就在跳下的瞬间

    一名衣装破烂,半边脸焦黑的女子持着名为s12k的散弹枪,凌乱、有些烧焦的头发下,对方笑了笑,扣下了扳机,枪口嘭的一声吐出火舌,提箱的身影胸口爆开一团血花,身体重重的朝后撞在车顶。

    有队员过来时,她转头说道:“你去支援其他人,东西我来保护。”

    “好,支援很快就来了,你再坚持一会儿。”那队员见她伤的不轻,自然不可能再过去战斗,叮嘱了一声后,持着枪朝那十来名突然出现的匪徒展开射击。

    不久之后,枪声渐渐停了下来,东方旭接受同伴包扎伤口,一面询问伤亡,和保护的东西是否受损之类的,但很快,一名组长跑了过来,“蔡昭不见了,一名同事说她保护着那东西,现在找不到人了。”

    “先救治伤员,没死的匪徒立即审问……”他发下命令,目光看着一地的尸体,以及受伤的同事痛苦的呻吟,“顺便也通知总部那边,重新审查蔡昭的资料。”

    说着的话语声里,打发走了人,独自拖着有些瘸的腿朝后面走去,不多时,他便看到不远停着一辆黑色奔驰。

    “千岁,那蔡昭果然让别人来送死,给她做嫁衣。”

    漆黑的车窗露出一道身形的轮廓,正低头看着手中翻阅的史书,翻去一页时,平淡的声音响了起来,“跟着她就行了……至于,那些外国人,少卿!”

    银白的头发下,唇隙微张,“.…..把他们找出来,都杀了。”

    “少卿领命!”

    副驾驶上,黑色西装的男人,摘下了金丝眼镜,露出一双威目变得冰冷。

第七百八十六章 沙漠追杀

    疾驰的汽车碾过公路,卷起的塑料袋飘在半空缓缓落去下方河面,随着波浪起伏,陡然两支乌黑的手伸进了水里,将那塑料袋荡开时,捧着有些浑浊的河水清洗脸上的污垢,看着水面倒映的面容,原本被爆炸炸伤的脸、身子已经渐渐复原,不知觉的将一缕焦黄的发丝挽到耳后,朝倒影笑了一下。

    纵然有些狼狈,但还是很好看的嘛。

    走过这么长的岁月,经历过记不清的战乱,她杀过人,饿了也学着夫君吃过人肉,还被人追的满山跑,为了不被人杀,勤练武艺,收养一些战乱中失去家人的孤儿,训练他们,方才有了保命的资本,那时的狼狈,比现在还要来的苦一些。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金属箱,“只要夫君能活着站在面前,再吃多少苦,都无所谓的。”

    上方的公路,传来刹车的声响,一名女子从车里跑了过来,目光扫过四周之后,在下方看到了已起身,提着箱子朝这边走来的蔡昭,“车子已经准备好了,沿途也有其他人接应。”

    接过车钥匙,车内还有一套换洗的衣服,正要驱车离开,前方陡然出现一辆皮卡。车外的女子叫道:“我挡住他们”

    “哼,原来不蠢啊!”虽然她利用了联合的三批人,最终拿到了东西,可对方也并不笨,上去送死的,不过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喽。

    “想要东西,追得上再说吧!”

    车轮已经疯狂的在原地旋转,手刹在蔡昭手中松的一瞬,方向盘猛打,车身一个甩尾,掉头冲了出去,并不与对面北俄人纠缠,直接朝另一个方向驱车飙了出去,这边那女子掏枪的瞬间,冲过来的皮卡上,后座有人降下了车窗,也知道在这片土地上公然开枪很容易暴露,所以探出来的,便是一支手弩。

    弩矢在车身转弯的瞬间,直接射穿了女子的大腿,毕竟对方有枪,更不可能报警,若杀了人,尸体就不好办了,很容易查到他们头上。皮卡车离开不久,另有两辆轿车也驶了过来,田中弥生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就像追寻猎物般,沿着路面上,只有轮胎猛转才会留下的痕迹,追了过去。

    “通知另一部分人,也跟上来,那个女人正被北俄毛子追杀,我们最好机会来了。”他瞄了一眼途中出现的摄像头,下意识的戴上了墨镜。

    而就在他说话的时间里,安谧的阳光中,布置郊区其他方向的人手一个接着一个人的倒下,鲜血与尸体倒在汽车附近,一柄宽长的剑冲破碎的车窗内收了回来,坐在驾驶座上的尸体扑倒在方向盘上,剑身缓缓抽出,上面映着‘白龙’二字。

    侧面,一名颤颤兢兢发抖的男人,脸上全是惊惧的神色,举着枪,“八嘎!”的大吼一声,手指猛的扣下了扳机,然而,抽出车窗的白龙剑,顺势一剑划了过去,火星在中间溅开,的两声同时在车头和车尾响了起来,落在地上时,已成了两半,还散发着余温,而举枪的那人,枪械啪嚓一声断裂,连带手臂,人脸都瞬间被分成两截。

    划过半空的剑锋归鞘,黑色西装的男人脚步丝毫不停的回到不远的车中,坐回到副驾座位上,拿出电话,声音冰冷:“东方局长,这些潜伏的间谍,已经被清理了,派人来收拾,别吓坏路过的小朋友。”

    收起电话时,后座有翻动书页的声音,随后温和的话语响了起来。

    “蔡昭这女人,是很聪明,谋划这件事这么久,想救她的男人,想的快发疯了……北俄的托基那斯夫、日.本的田中弥生、平野雄一,好像都是异能者吧?”

    “z9给的资料就是这样写的。”

    “大家都盯着这块红色的石头,来头肯定不小,回去再让东方探探,z9总部的底吧……先去追蔡昭,有北俄人、有日.本人,那本督就先帮自己国人。”

    头微微抬了起来,一对银眉下,温和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而且,本督也想见见,传说中的白狼王,和他麾下三十万骑兵。”

    汽车随即驶了出去。

    成银市郊公路发生的爆炸、枪战很快引起了注意,在扩散开来时,被通勤局的公关部门联合媒体很快掩盖下来,毕竟距离居民生活区域发生这种事情,很容易引起社会性恐慌,之后自然而然被报道成连环车祸引起的爆炸。

    而在公关的期间里,追逐的戏码一直都在持续,尽管这座城市距离西疆沙漠尚有数百公里,但比当初那时候全靠人和马的腿来好走数十倍不止,更何况,也有畅通无阻的公路,越往西,路面过往的汽车愈发稀少。

    另一方面,通勤局这边不愿意让政府职能部门介入,所以并未通报重要之物失窃的消息,自五月十一日这天,携带红色玉石的车辆经过陕甘等地,随后又换了一辆白色轿车继续朝西北方向行驶。另有几辆车也不断追在后方,随着通勤局在各地分部接到命令,开始围追堵截,六月十二号,一追一逃的两边已经冲过了乌海市的郊区公路。

    下午时,在进入沙漠公路之后,终于因为发动机过热抛锚了,踏出汽车的蔡昭四周望去,满目的是延绵起伏的沙海,而这一切亦如既往的熟悉,长达许久的岁月里,她不止一次来这里,往往一待就是两三月,终究还是因为这里有最亲的人在等她。

    “阿尔斯塔家的人…..希望你们已经过去了。”

    弃了车,蔡昭背着金属盒走入滚烫的沙砾之中,偶尔回头时,炎热中扭曲浮动的空气里,过来时的方向隐约能见一粒黑点正沿着公路飞速而来,美艳的面容皱了皱眉头,“这帮人还真舍得追……”

    旋即。

    背着盒子加快了速度,朝沙漠深处跑过去。后方的公路,急速转动的车胎发出吱的摩擦声,一辆白色的越野在小车后面停了下来,三名身形魁梧的北俄人,汗流满面的看到沙漠中那一抹突兀的身影,“哈哈…..终于追上你了”

    名叫托基那斯夫的北俄人脱去身上的背心,露出虬扎的肌肉,每一步走动中,鼓胀的肌肉都在皮下游动一般。与此同时,尾随而来的田中弥生与平野雄一俩人也俱都不远下了车,毕竟这些车都是家用型,根本无法在沙漠中跑动起来,犹豫了片刻,身形消瘦,面色清冷的平野雄一朝同伴点了点头:“田中君,我们的人没有赶来,看来已经被通勤局的人拦下,如此,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否则难以回去向会里的大人们交代。”

    “西疆来一趟不容易,我也想看看那个女人是慌不择路跑来这里,还是另有秘密。”田中弥生摸了一下下巴,几日都未修剪过的胡须,“若是重大的秘密,也算能抵去你我的失职!”

    “哈依”

    ………

    公路后段,两辆越野车冲进了沙漠,滚烫的沙砾疯狂的在车轮下飞旋,咆哮的轰鸣声里,有视线透过车窗看着延绵无垠的沙海,曹少卿取下金丝眼镜用手帕擦了擦上面的灰尘,重新戴上,镜框里映着金灿灿的颜色,“千岁,要是蔡昭姬的男人要是不与我们联手,这一趟损失了那颗宝石不说,东方旭也不好向上面交代。”

    “总要给别人一个机会。”书页轻轻合上,后座银色短发的男人笑着的脸上,目光却是冰冷,身旁靠着一柄细长的刀,安静的插在鞘里,随后他望去车窗外,有黑影遮盖过来,空气里响起嗡嗡嗡的螺旋桨的声音,片刻,一架直升机从他们上方掠了过去。

    ………

    螺旋桨转动着气流,军绿色的直升机飞过天空。

    褪去绷带的东方旭带着几名行动组的成员最后检查了一次枪械的状况,旁边观察员突然转过头来:“局长,发现三个目标。”他目光所及,下方金黄的沙海里,明显是人的身形在跑动,六个人,分成了三批前后追、逃。

    “降下去!先把后面两拨人抓起来”东方旭望着下面的情况,布置下了任务。

    下一秒,下方忽然有东西从地面直冲天空。

    无数沙砾撞在了机身。

第七百八十七章 相隔千年的声音

    金灿灿的沙海,涟漪缓缓荡开,下一秒,被落下的脚步踩散,着紧身红色衣装的女子回头望了一眼,刺眼的烈日下,追赶者依旧在后面,陡然空中传来直升机的声音,她抬头看去时,追赶的北俄人也抬头望去,下一秒,对方其中一人突然伸手插进沙层。

    “啊”

    精壮的北俄人满脸通红,爆发出怒吼的同时从沙砾之中猛的挥出手臂,带起的沙尘在半空凝实,拔地而起,勾勒出一条人粗细的沙鞭,呼的一声在天空拖出弧形,凶狠无比的正中飞来的直升机底部,凝实的沙鞭也瞬间爆发,灰尘弥漫天空,直升机转动着螺旋桨冲出了沙尘,歪歪斜斜的从他们头顶掠过,朝着一座沙丘撞了上去,又是轰的一声,爆炸、火焰、沙尘四溅。

    蔡昭眼皮跳了一下,拔腿就跑,冲出两步的一瞬,破风声从后面袭来,她扑了出去,身手敏捷的在沙地上翻滚两圈,回头,无数沙粒凝结的沙鞭像蟒身从地上滑动,另一头则链接在托基那斯夫手上,就像对方的手臂无限延伸过来一般。

    沙鞭还在吸附四周沙粒,健硕高大的北俄人就这么大步过来,伸出另一手,五指摊开:“黑心肠的女人,把你背上的东西交给我。”

    唇角勾出轻微的弧度,蔡昭一个转身朝前奔跑起来,脚下陡然用力,窈窕的身形跃了起来,然后从追来的三名北俄人视野里没入地平线上,托基那斯夫追到边上,那女人已经从沙坡滑到了下面,右手猛的一松,原本吸附成鞭的沙砾松散,失去了力量。

    山丘上,硕大的身躯轰的一下跳下沙坡,溅起高高的沙尘,随后,举着半空的手,握成了拳头,弥漫的沙粒瞬间凝实,再次形成一条巨鞭,朝着前方奔跑的女子后背,轰然砸了下去

    ……

    燃有火焰的沙丘,破碎的机体噼啪爆出火星、电花,不远的沙堆里,露出半截覆在下面的身体,他脑袋有些清醒后,才爬了出来,坐在地上,看着摔成两截的直升机,一地的残骸,驾驶舱的飞行员已经死了,另外三名部下趴在附近的沙堆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死没死。

    东方旭叹口气,摇晃的站了起来,伸手擦去额头流下的鲜血时,沙丘背后传来轰的声响,以及几声枪响,一下将他拉回现实,拔出手枪急忙转身朝上方奔跑,视野越过丘顶,看到犹如一条土黄色的巨蛇轰然砸在地上,溅起两侧三米多高的沙浪。

    “快跑啊…..”

    他看着狼狈翻滚的女子身影,低吼了一声,跌跌撞撞的跑下沙丘,单手举着枪就朝那边扣下扳机。与此同时,翻滚在地上的蔡昭,起身、掏枪、转身,便是两声,肉眼难见的子弹,只在挥舞的沙鞭上溅起两道黄沙。

    随后,沙蛇卷动,一头扎进沙层之中,托基那斯夫狂奔时,右臂陡然往前一振,开枪的女子脚下沙粒轰然炸开,一股黄沙井喷而出,直接将人高高的抛飞起来,金属箱也在落地时,摔了出去。

    “卑劣的诡计,永远无法超越红色的力量。”

    漫天扬沙,托基那斯夫从那边走了过来,强壮的上身犹如这片沙漠中的王者,无数沙粒都在他脚下蔓延抚动,浓密的眉毛下,双眸严肃认真的看着地上的女人,“东西给我,放你一条活路……”也就这时,的枪响从后侧传来,右臂一挥,沙鞭横在身前,便是嘭的一声溅了他一脸沙粒。

    回头,那边地上的女人,已经捡起地上的盒子飞跑了起来。

    “讨厌的苍蝇”

    沙鞭轮转,呼啸朝举枪射击的东方旭横扫而去,后者一深一浅本就有些摇晃,本能的双手去挡,整个人都朝后方飞了出去。

    身子砸进沙堆,又翻了两圈才停下来。

    那边的托基那斯夫哼了一声,“你俩把他杀了,再跟上来”说完,迈开粗壮的双腿追在了女子后面,蔓延的脚印,在移动的沙粒之间很快覆平下去,灼热的天光下,很少有人能撑到现在,吊在后方的田中弥生、平野雄一先是看见了直升机坠毁,还是继续跟在后面,当看到两名北俄人朝那边沙堆趴伏的人过去时,并没有施救,或落井下石的打算。

    然而当他们从旁跑过一段距离,平野雄一回头望去,身高体壮的北俄大汉直接被打飞起来,原本趴在地上的人,一拳将砸在另外一人脑袋上,然后将对方嘭的扔到一旁,阳光里,对方右手闪烁着金属的光泽,那是一幅铁制的手套。

    东方旭看也不看那俩人,在沙地上拔腿狂奔起来,越过二人时,他声音传过去:“处理完北俄人,再来收拾你们,小日.本!”

    然而,那两人并不惧怕,但也不动手,提着各自手中两把细长的刀身,面无表情的吊在后面。

    …….

    天光在走,万里无云。

    延绵起伏的沙丘之间,泛起金属的光泽,四根圆柱形立在四角的基槽之上,手腕粗细的电缆蜿蜒铺至中间半米高的机械控制台,上面光洁平整,只有一个凸起的圆盘外,并没有任何东西,周围听着几辆吉普,以及二十名身着迷彩的人,当中西疆本地人占多数。

    “太阳下山前,一定要撤走,这里每到入夜前都会有沙暴刮起。”

    “.…..我们付了两倍的费用,就是为了保护我们安全,沙暴的事,是你们该想的事。”

    “就是拿了钱,才好心提醒你们。”

    一名满脸络腮胡,戴着墨镜的西欧男人站在遮阳伞下与对方理论,眼下设备安装、调制的前期工作已经做完,但等待的人还没有过来,自然不可能现在就撤离,何况如果实验成功,对于他来讲,那是能记载入历史的时刻,那是比永生还要吸引人。

    就在这时,他身上的通讯器陡然响起。呼呼嗤嗤的嘈杂里,一道女声从里面传出:“立即过来接应,东西到手了。”

    那人收起通讯器,抬头看向对面的雇佣的西疆人,笑道:“东西来了,不过好像有尾巴在后面,你们过去拦截。”

    然后,他摸了一根烟还没来得及点上。

    稍远的东面沙丘,轰的一声爆开,已膨胀到两人粗的沙鞭如一条巨蟒将丘顶撞平,它的下方,背着金属箱的女子飞快的奔逃,托基那斯夫追在身后,沙鞭就快触到她背后的箱子瞬间,十多把枪已经朝这边开火,这些都是西疆人自己改装的枪械,或私造的土枪,威力不大,连续进攻上也是稀稀拉拉。

    并不算密集的弹雨里,托基那斯夫还是用沙鞭将他遮盖起来。而那边的蔡昭一面奔跑从后背翻过盒子输入密码,一面朝太阳伞下的西欧男人大喊:“准备”

    同时,正在弹雨中纠缠的北俄男人不远,一道凸起的沙包难以引人注意的从旁边过去,就在西欧男人打开电源,蔡昭双手捧着那颗散发红光的菱形红玉放入升上来的圆盘中的瞬间,从地下飞速靠近的沙包陡然炸开,两道身影闪过操作机械的几人后背,带有弧度的细刀在半空斩了下去

    推上通电开关的工作人员直接被劈死在地上,戴着墨镜的西欧男人也瞬间开枪,将另外一人逼退,霎时,蔡昭猛的将红玉狠狠的拍下,圆形的托盘带着红玉朝机械台缩了进去,下一秒,刀锋从她腹部穿了过去,平野雄一双手握着刀柄,狞笑的发出“哈”的一声,手腕一转,猛的向侧横拉,锋利刀口从腹腔横切出来。

    然而,上面并没有鲜血。

    “你怎么没血…..”平野愣了一下,面前的机械传出咔咔咔…..的声响,圆盘沉入里面,八根机械指一一曲了下来,紧紧扣在菱形的玉石上面,金属的圆盘渐渐亮起光芒,陡然发出嗡鸣的声音,偶尔还有电流闪烁,接着越来越密集,仿佛到了极致,器械台的另一侧,渐渐有了绽放出光芒,光芒随后变红……

    捂着伤口的蔡昭半跪在地上,凌乱的头发随着渐起的风吹散开来,眸子里望着泛起的红色,整个人都激动的微微颤抖,所有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不由停下了手,视野之中,只见泛起的红色变得猩红。

    一瞬,深红的光芒化作光柱射向了前方的沙漠。

    半响之后,一切都风平浪静,天光依旧灼热,沙砾仍然滚烫,吹来的风也是灼烧皮肤,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怎么会…..”蔡昭微微张合双唇,失神的跪在地上,望着那片没有一点动静的沙漠,发疯似的扑向控制台,手不停的在上面乱按,嘴里念念叨叨的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为什么没有动静!”

    也在这时,托基那斯夫猛的挥开沙鞭将注意力转开的十余名西疆人扫飞出去,他一步一步走的极有气势,“狡猾的女人,看来你做的事没有任何作用,只是我很好奇,你对这片沙漠做什么?”这位北俄有名的异天赋者,咧开满脸胡须笑了起来,将一根烟叼在唇边点燃,目光扫过那边之前想渔翁得利的田中、平野二人,吐出一口烟雾:“趁我心情好,立刻滚出我的视线。”

    田中弥生一脚将那戴墨镜的西欧人踢飞,持刀回头看向托基那斯夫,脸上同样带着笑容,甚至更甚,“阁下未免高估自己了。”

    “陛下…..陛下…..为什么会这样啊,为什么你活不过来!!”蔡昭歇斯底里的哭喊起来,像一个疯子。

    “把这个女人杀了,不要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听到田中的声音,平野雄一点点头,挥拳直接将疯癫的女人打倒在地,沾满沙尘的脸上,蔡昭趴在地上毫不在意刺下来的刀锋,刀尖入肉,穿过了身体,插进了下方的沙地里,或许失望、悲伤,她手中抓着黄沙,发出凄厉的哭喊。

    “公孙止,你回来啊”

    ……

    稍远,追赶而来的东方旭站在了沙丘上,听到这道哭喊,干燥的脸上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好像刮起了冷风。

    …….

    遍地黄沙起伏,风呼啸的声音拂过众人时,越来越大,一粒粒沙砾微微的滚动,然后离开了地面,随着愈发剧烈的风,开始盘旋起来,随后卷上了天空。

    拔出的刀锋,准备朝女人的后颈斩下去,平野雄一陡然停了下来,那边对峙的托基那斯夫和田中弥生皱起了眉头,视野远方的几座沙丘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了,化作黄沙随剧烈的风,在天空形成了数道黄沙龙卷。

    “我的上帝啊……”那名倒在地上的西欧人摘下墨镜,张大了嘴。

    托基那斯夫忍不住后退一步,他明显感觉到手中的沙鞭仿佛活了一般,从他手臂脱落,朝那边黄沙形成的龙卷过去。田中弥生并不会认为这是沙漠里偶然出现的奇观,下意识的准备后撤。

    另一侧,几辆越野停在一处沙丘停了下来,曹少卿提着白龙剑走出,望着仿佛连接天地的龙卷,冰冷的脸上忍不住露出惊色。后座的门扇打开,白色的皮鞋踩在松软、躁动的沙地上,一头银白的身影持着黑色长刀负手在后。

    “赶来的还不算晚,没错过好戏。”

    目力所及的远方,灼热的阳光阴沉了下来,弥漫天空的黄沙遮天蔽日般席卷而过,下方所有人耳中犹如幻听,隐隐传来金戈铁马的声音,无数的马蹄奔涌、兵器碰撞,都在那片黄沙里形成来自千年前古代的战场画面。

    蔡昭抬起头,捂着正渐渐愈合的伤口,癫狂的笑了出来,朝远方的沙漠跑了过去,平野雄一立即提刀拔腿朝她狂奔,就在挥刀的一瞬,沙漠之下,好像有一个人的声音,也像是无数的声音混合在一起。

    “行走大地上的所有生灵啊……..”

    他脚步停下来,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仿佛被什么东西盯上了,本能的后退一步时,视野的前方,那女人奔跑的方向那边,大量的黄沙朝四周翻涌蔓延,有东西从那翻滚的黄沙里缓缓升了起来,下一秒,沙砾退尽,露出骑着战马的模糊身形,干涸破烂的披风在风里扬了起来。

    一匹没有血肉的战马人立而起,那声音变得雄壮,咆哮在这片天地之间。

    “你们的皇帝回来了!!!”

第七百八十八章 狂暴的古帝

    黄沙翻滚,遮去阳光。

    咆哮天际的声音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地上被扫风的西疆人抬起头来,看到远方沙砾之中灰白的骑士,吓的脸无人色,地上的枪械一时间都忘了捡起来,想起曾经祖辈们传下来的故事…….

    “白狼王…….”有人呢喃一句时,也有声音陡然惊恐的在人群炸开:“白狼王活了,跑啊!!”

    还活着的七八人想也没想瞪大着眼睛转身拔腿就跑,而托基那斯夫早在见到从沙漠中出现的骑士,心里就有了不详的预感,此时听到震彻天地的嘶吼,纵然听不懂话语的意思,但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收了沙鞭转身跟着往回跑了起来,迎面,一只铁拳轰的砸在他身上,下一秒,东方旭将他按进沙堆里,疯狂的挥拳猛揍。

    远方,通勤局的支援在此刻也从东面赶来,数十辆军用吉普扬起长长沙尘,之上,是两架搜索用的直升机盘旋。

    “平野君,走啊”

    那边的田中弥生见到那北俄人被缠住,通勤局的支援也已经赶来,再不离开就真的麻烦了,就算他二人有异天赋,也难以在围剿下逃离出去,便是朝距离能量发射器只有十几米的平野雄一呐喊:“劈开控制器,把东西拿走!”

    声音响起的时候,位于前方的平野雄一还有发愣,视线里,只见那要杀的女人扑向那名骸骨般的骑士,张合了一下嘴,转身奔向控制器,挥刀劈了下去,溅起火星的同时,蔡昭朝缓缓而行的战马过去,距离拉近,已是能看到对面的容貌,斑驳锈迹的铁甲,褐色破损的披风,以及深陷灰白的双眸。

    “陛下……”她激动的捂着嘴,喊出这声。

    缓行的马蹄停了一下,只有些许皮肉粘连的脸颊微微侧了过去,只是望了对方一眼,下一秒,骸骨般的战马轰然迈开蹄子,而那蔡昭也在瞬间被击的倒飞出去,砸进黄沙里,陡然奔驰起来的骑士拔出了腰间的弯刀。

    倭刀已砍进金属三分之一,平野雄一的异天赋就是给予手中的兵器更轻的锐度,但眼下劈砍这控制器,憋的脸上通红起来,片刻,脚下沙地传来震动,他回转举刀朝身后挥砍过去的一瞬,铁锈的弯刀扑面而来,他握刀的手腕齐根削平,掉在了地上,昏沉的光线里,他另只手捏着不停喷血的断腕,凄厉的倭语在嘶喊,“我的手….我的手啊……”

    后方的田中弥生看得不知所措,直接往地下一钻,从沙地里飞快朝其他方向移动过去,托基那斯夫也此刻将东方旭用沙鞭打的后退,望了眼这边的情况,拔腿就跑,远方,支援而来的通勤局行动组队员纷纷下了汽车正跑过来。

    “宦门白宁”一道女声响了起来,从沙堆里爬出来的蔡昭,朝沙丘那边喊了过去:“拖住他恢复神智,快啊!!”

    断腕的倭人还在惨叫,停了下来的战马之上,破烂的披风在风里抖动,全身铁甲能见白骨的骑士翻身下马,提着弯刀走向控制台,巨大的力道,顺着之前日.本人劈过的痕迹,一刀将控制台劈成两半,枯萎的手掌抓起里面的红玉,巨力之下,连带电路线都拉扯出来。

    侧面,传来破空声,骑士转身,披风扬了起来,弯刀的与劈来的长剑一碰,曹少卿在半空翻滚,锃亮的皮鞋轻飘飘的踩在黄沙上,而后偏了偏头,取下了鼻梁上的眼镜。

    那边骑士深陷空洞的双目看也没看他,转身挥手就是一刀,将嘶喊的倭人脑袋削了下来,翻身上马,望着持剑的黑色西装身影,又望去沙丘上,密密麻麻的人朝这边涌来,下一秒,曾经死去的骑士一刀插进铠甲,挖出拳头大的空洞,将那红色玉石按了进去。

    沙丘之上,名叫白宁的人,眼睛眯了起来,抬起手,“让所有上车!”清冷的声音里,脚步迈开,拇指推上了刀柄,黑色的刀身带着密密麻麻的鳞纹缓缓从鞘里出来,他大致已经明白,复活后的白狼王会有短暂的狂暴阶段,那个女人联合其他人,其实就是为了在这一刻遏制他。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下来,托基那斯夫爬上一座沙丘,视野在高处回望过去,四周的黄沙龙卷轰的散落,大地传出轰隆隆的巨响,整片沙漠像是要掀了起来一样,弥漫天空的黄沙降下来,一缕金色的阳光穿过间隙,照在那方骑士身上,马蹄高高的扬起,然后踏在地面,骑士举起弯刀,发出雷霆般的嘶吼:“狼骑”

    弯刀映着这缕阳光斩下:“开战!!”

    猩红的光芒冲上天空,犹如红色的闪电在云层闪烁游走,射向东面浩瀚的草原,名叫麻池的小镇西北方向,天色已落下黄昏,几名头发花花绿绿的小青年,在附近一个手提播放机前,伴随有节奏的音乐在地上打滚、乱踢,烟尘缭绕。

    “坟头蹦迪这才显得出我们与城里那些土包子不一样的华贵……”

    “那帮城里人,哪里会玩,他们敢在坟前耍出咱们这种舞步?”

    “录下来,晚上传到网上让所有人都开开眼…..什么是贵族舞…..”

    竖着手机拍摄的一名蓝发少女笑嘻嘻的说着,镜头划过几人翻滚腾挪时,屏幕里陡然看到那边一座长满了荒草的小土包,轰的一下有泥土溅开,伸出一条手臂来,涂抹厚厚粉底的脸僵了一下,微微抬头,更多泥块翻落滚动,一道漆黑的身影从里面坐起来。

    少女牙齿梆梆的颤抖碰响,旁边有些累的同伴看着她,“喂,拿好手机…..”的话语刚出口,那少女“啊”的尖叫一声,将手机一丢,转身就朝村子的方向跑了出去,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的对视一眼,有人过去溅起手机,口中‘切’了一声,笑着转过身,那笑容立刻僵硬,然后化作惊恐,瞪大了眼睛的同时,也“啊!”的一声尖叫,拖着掉裆裤,露着半截裤子撒腿就跑。

    其余三人回头,昏黄的天色,覆甲的步履踩上杂草的地面,暗色的尘土从甲摆掉下,夕阳的光芒从狰狞的兽面划了过去,锈迹斑驳的甲胄在走动里发出吱嘎的摩擦,干枯打结的头发下面,沾着些许腐肉的脸颊张了张白森森的颚骨…….

    “鬼啊”

    那几人吓得屁股尿流,不同的尖叫响起的一瞬,以常人难有的速度跑远了。不久,一声马鸣破土而出,披甲的骸骨战马迈着蹄子走了过来,下一秒,静谧的尸骸翻身而上,一柄锈迹斑斑的长兵捏在了手中,朝西面狂奔而去。

    …….

    沙漠,阳光正烈刺破尘埃。

    弥漫的沙尘之中,无数战马嘶鸣传出,原本涌来的通勤局队员接到顾问白宁的命令时,已经站在了沙丘的边缘,看着远方犹如数十丈高墙的沙尘,有些愕然,但随后还是准备返回汽车那边,然而,弥漫的沙尘,就像安静的水面投入一块石子,荡起了涟漪向四面扩散,翻涌。

    东方旭伸长了脖子,瞪着眼睛,喉咙干涩的发不出声音来,翻涌的沙尘之中,无数的身影轮廓冲出了出来,一匹…..两匹…..四匹…..十匹…..百匹…..密密麻麻的身影骑着战马蔓延而出,犹如一片阴影笼罩了众人的视野。

    无数铁蹄如同雨点般冲入沙漠,掀起铺天盖地的巨浪。

第七百八十九章 古今乱斗

    踏踏踏……

    铁蹄连连,黄沙在一只只踏下的马蹄间溅了起来,半边明亮的天空下,盔甲暗沉并不鲜艳的骑兵密密麻麻犹如海潮般推过了漫卷的沙尘,发起了狂暴的冲锋,一杆杆锈迹的长兵压下,甲叶都在整个冲势里抖动,发出久违的碰撞声响。

    曹少卿将金丝眼镜放进了眼镜盒揣好,反手一剑将射来的箭矢斩断,脚下猛的踢出沙尘时,骑兵的轮廓冲了出来,干枯形容骷髅的面容张着空荡荡的下颚,朝着他刺出了一矛。交错之中,‘嘭’的一声,剑光斩过,探来的长矛碎裂,尸骸和战马一起倒在在地上翻滚出去,白龙剑一收,曹少卿转身踏着黄沙,使出轻身的功夫,跃上了高处的沙丘,他视线所及的下方,断去头颅的尸骸重新将脑袋按上,抽起踢腾的战马继续随着洪流朝前推进而去。

    “杀不死…..”曹少卿呢喃一句,额角终于有冷汗滚了下来。

    此刻说话的声音里,远方还在奔跑的众人返回汽车内,有的疯狂发动车子,往后退,然而后面的车辆没有腾出空间,便是的接连几声撞在一起,头顶上空,盘旋的直升机降下了高度,有人探出武器朝下方开火。

    朝着狂喷的火舌,哒哒哒……的枪击声溅起一道道沙尘,汹涌如海潮的阵型里不断有身影翻倒,碎肉、甲片在弹雨下破碎四溅开来,奔涌的人潮依旧如蚁群般不停的涌上沙坡,甚至奔涌的洪流当中,有身影将目光投向直升机,似乎是将校的骑士,抬起了满是腐肉的手臂,周围成百上千的骑兵举起投矛、挽起弓箭朝低空盘旋的机身掷了出去。

    的数声里,机舱内有人痛呼一声,抱着臂膀缩回,大喊:“拉升高度!拉升高度!!!”话音刚落,驾驶舱的玻璃的被一支投矛钉穿,差点插到飞行员脑袋上,后者本能的拉动控制器的一瞬,密密麻麻的锈矢、投矛打在调头拔高的机身,全是乒乒乓乓的声响。

    天空另外一架直升机运气不好,被一支箭矢卡住了尾翼的旋桨,摩擦里冒起了青烟,歪歪斜斜的朝远处迫降过去。

    下方,枪声密轰鸣密集,处在第一排的车辆已经被舍弃,当做了掩体,后面的通勤局队员咬着牙不断朝蔓延而来的死人骑兵展开射击,通勤局本就作为处理一些职能部门以外的事务,心里素质上也有别于常人,但像眼前这种庞大到极致的死人军团,就算手中有武器,也让人头皮发麻起来,枪械射击的震动,让他们脸上的肌肉都在不停的颤抖,子弹破开甲胄,又从背后穿出,冲来的骑兵倒下马背后,又爬起,一眨眼更多的人的、马的尸骸遮掩了它的身影,继续席卷过来。

    “他妈.的……演丧尸片吧……”

    “上车啊”

    又是数十发子弹没入奔涌的‘尸墙’但奔涌的数万骑兵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地步,就算炮弹落进去也不过就像石子在水浪里溅起水花,很快就会平覆下去,行动组的队员推挤着上了中间、后面的防弹车里,关上了车窗,瞪大着眼睛看着越来越近的铁骑洪流,仿佛自己置身在了古代战场一般,面对恐怖的骑兵冲阵。

    “不要怕…..这是防弹的,炮弹都不一定打的穿……”

    有声音安慰的说着,坐在车中的人此刻抱着枪浑身都在发抖,以及整个车身都在抖动,每个人,不管男女的眼中渐渐泛起了血丝,张大了嘴看着长矛如林,铁骑如墙的骑兵方阵推了过来,声音还在安慰“.…..没事的,后面还有支援就快赶……”

    毕竟没人想死。

    下一秒,铁墙推了过来。

    高速冲锋的骑兵撞在车辆上,干涸的血肉和骨架在瞬间支离破碎散开,然而延绵的骑兵还在不断的撞上去,疯狂的碰撞中,被作为掩体而舍弃的十辆汽车被硬生生的撞的侧移,然后翻了下去,一名骸骨骑兵踩着同伴渐渐复苏的尸骸跃过了侧翻的车身,铁蹄落下的一瞬,长矛朝面前的坐有人的汽车刺了下去,后面更多的飞驰跃起、落下的骑兵,也有从侧面迂回过来的洪流朝这二十多辆车辆发起进攻,东方旭紧着扳机,目光死死的盯着从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骷髅脸,却是不敢打开窗户,如同骤雨急来的矛头、投枪击打在上面,稍打开一点缝隙,必死无疑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沙漠中,还有数支挽着长弓的骑兵交织拱卫着中间那道灰白的骑士,手中的弯刀挥扬中,慢慢褪去了铁锈,森寒渐露出来,他望着渐渐落下的夕阳,胸口的红玉再次泛起红光,光芒朝四周溅开的时,无数的声音混合成一道。

    “起来”

    “朕的将士!”

    稍跑远的托基那斯夫听到这道响彻的声音回看了一眼,那犹如海潮般扑卷的阵势,让他领会到就算再强的异天赋,在这样的力量面前,屁都不是,回头,沙砾翻涌,一道身影轰的踏出了深埋的沙堆,挥手,与他头一般大的巴掌,扇了过来,整个身体都侧飞出去,摔在地上不停滚动。

    剧烈的疼痛袭遍全身,就像被一辆卡车正面撞了的感受,托基那斯夫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摇晃的视野前面,从深陷的黄沙里走出的是巨大体魄的身形,下一秒,犹如战车朝他推了过来。

    …….

    不一样的天空,天色已黑尽,少有车辆的高速路上,一辆蓝色的跑车嗡的一声贴着地面疾驰而过,卷动护栏外一颗树的枝叶哗啦啦的乱响。

    “开跑车就要是跑高速,而且还要在这种车辆稀少的高速上飞驰。”驾驶座上的青年舔着嘴唇,看着灯光照亮的前方,脸色兴奋的又拍了拍方向盘,晃动脑袋:“看着别人像乌龟一样被甩在后面,心里什么压抑就都发泄出来。”

    旁边副驾上,一名穿短裙的女子紧紧抓着安全带,脸色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那是…..但能不能别开这么快,我有些难受……”

    “哈哈哈…..放心,我开车很稳的,而且谁也超不过我们,这种感觉……嗯?”青年停了停话语,视线微斜,就见车门反光镜似乎有东西追了上来。

    踏踏…..

    马蹄踏过坚硬的地面,一柄画戟在风里褪去了锈迹,森寒发亮,脸上残缺的部位渐渐有了筋骨,腐肉有了血色开始收紧起来,眉毛、头发也同时舒张开来,胯下的战马在奔跑中长出了皮肉,鬃毛飞洒,拐过弯道的瞬间,飞驰的汽车里,有两道惊愕的目光望过去。

    一匹火红的战马亢奋的嘶鸣。

    马背上,剑眉直插鬓角,俊伟的面容一双威目直视前方,金锁兽面吞头铠在飞驰中哗哗作响,那车内的青年转过头看去仪表盘上的数字220,与女友目瞪口呆的又望过去,车外的骑士微微侧目与他们对视一眼,一夹马腹,再次加速越了过去,很快消失在前方。

    吱的急刹,跑车贴着护栏停了下来,青年脸色发白的喘着粗气,反应过来后,哆哆嗦嗦的掏出手机,拨去一个号码:“喂,交警队吗?有人超速…….对,那人骑着一匹红色的马,最少每小时二百七十公里的速度…..还穿的跟古代武将似的,喂!喂喂…..”

    …….

    夕阳在天边形成暖红,有人如同炮弹般穿过这片红霞,轰的砸进沙丘,溅起大片黄沙。

    托基那斯夫从沙堆里爬出来,右臂挥开,沙鞭犹如长蛇狂舞,那边过来的巨大身影,直接扬臂将横扫而来的沙鞭砸的粉碎,北俄人转身后退,一双大脚映入眸底,同样一具身形高胖的人影将他直接蹬飞,身体还未落下,后颈陡然一紧,被凌空举了起来。

    视线下移,隐隐看到死人脸渐渐有了血色,露出虬须狰狞的怒容,有声音犹如金属摩擦般响了起来:“小小蛮夷,也敢在陛下面前动武!”

    另一支手臂猛的抓住托基那斯夫的下身,然后撕成了两半,鲜血、内脏哗的落了一地时,粗壮的脚掌迈了这滩碎肉,与对面胖大的身形点了点头:“仲康,随我护驾”

    二人犹如巨人站在了沙丘上,目光远去的方向,一名白袍银甲的骑士提着龙胆凤鸣枪,勒马注视着穿着黑西装的曹少卿,以及黑刀半出鞘的白宁,下一秒,玉狮子嘶鸣一声,铁蹄旋起沙尘,杀了过去。

    另一方的巨汉和胖子紧跟而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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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魂穿乱世,公孙止举起了弯刀奔驰在草原,大氅扬起:“谁挡谁死——”狼行千里吃肉,人行千里只为求活,三国乱世,不是吃人就是被吃。群号:174411676白狼公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白狼公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白狼公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