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节 一入行业，就是王者
“秦老弟我走了啊，下次再来玩。”
临走前，赵道元有说有笑，能得一件秦核舟仿制的宣德炉，此行无憾！
来一趟带走近一亿的礼物，还有什么好说的。何况，这件宣德炉绝对是有价无市的，富豪们想买还买不到呢。
“少来吧，茶叶供不起，作品也不多。”
秦淮淡淡的打开院门，送客。
“哎呀，不行，我这次来得急，没给两小家伙带礼物，下次我一定再来。”
赵道元笑了一声，怎么可能不来了，他以后要厚脸皮一点，有事没事到秦淮家里淘宝。
“那随你好了，下次就只能喝白开水。”
秦淮懒散的回道。
……
第二天。
秦淮换了一身正装。
“第十四届中华工艺美术博览会要举办了，这一次，我要去担任评委，所以上午有个会议，下午会展中心玉雕圈也有一个会议。今天晚上才能回来。”
秦淮耸了耸肩膀。
“当评委啦？记得你以前还让我猜，你能蝉联几次金奖呢，现在打脸了罢？拿一次金奖就没得拿了。”
提及此事，商雅笑得前俯后仰。
“当评委了还怎么拿金奖？”
秦淮词穷。
“那我不管，也是没有蝉联金奖。”
商雅撇撇嘴，总而言之，就是打脸了。
对于商雅这种不讲道理的逻辑，秦淮只能宠溺的揉了揉商雅的脸庞。
“好了，我出门啦。”
秦淮换好衣服，离开家门，径直来到金陵市政务区。
这场会议是关于中华工艺美术博览会的会议，开会地址在政务厅，只有老先生和一些业内佬参加。
“哟哟，秦淮来了。”
一群老先生坐在会议桌前，有些老先生来了，有些还在路上，秦淮正是不早不晚。
“各位老先生上午好。”
秦淮打了声招呼，坐在一直向他招手的阎老先生身边。
“听说秦淮的作品在世界著名的几家博物馆展出了？”
“是的。他们给钱爽快，所以就给他们展览一下了。”
一群老先生：“……”
不是。
秦老弟你是不是逻辑有问题？
这不是给钱爽快不爽快度事情。
而是每一个艺术家，都挤破了脑袋想要在这些博物馆展出自己的作品！
你这种看他们出钱多，就答应的敷衍态度，未免也太……
见一群老先生目光奇怪的看着自己。
秦淮迷茫摸了摸脸。
“怎么了？有问题吗？”
老先生们一个个意味深长的对视，然后轻笑。
秦淮还是那个秦淮，与其它人画风不一样，思考方式都不一样，总是处在一个独特刁钻的视角。
“一个顶尖大师出世，就像有了一座丰碑，有了一个指引，其它手艺人的自信心，也不一样了，秦淮，非常不错啊。”
阎老先生开怀大笑，摸了摸秦淮的后背。
他知道。
一位顶尖佬带来的凝聚力是极其可怕的，想必自秦淮以后，传统手工艺术将会迎来一个井喷的发展期。
而如今的中华，也到了该崛起、满世界输送文化艺术的时期了。
一群人和秦淮攀谈。
秦淮总是在这一群老先生中间，就像遇到忘年交一样，聊着聊着，完美的融入老年人画风，毫无违和感！
看得旁边的李百尺一脸震惊。
哇。
你是变色龙吗？！！
……
等了一段时间。
陆陆续续有老先生进入会议厅。有七十岁的，有六十岁的，但六十岁以下的不多，李百尺算一位。
秦淮这么年轻的寥寥无几。
会议具体商量了一些事务，老先生们直接将手中的担子交付道秦淮手中。
于是。
秦淮一跃成为了最年轻的总负责人。
“我看了一下往年负责人的名单，几位老先生年事已高，会出席博览会，但不能再操劳事务，故而需要其它人顶上。我简单安排一下……”
秦淮重整了职务，直接把几位组长升了上来。
至于空缺的组长，则是让这几位原来的组长挑选人才先试用。
当然。
秦淮也明说了各位可以毛遂自荐。
而其它的具体事务。
秦淮未在这一次会议上安排。
等几位新升上来的负责人筹划一段时间，再召开会议商榷。
另外。
也是寻思回家求助老婆大人，让商雅出谋划策，因为秦淮不擅长于此嘛。
之所以接过这一职位，还是因为老先生们决意要让秦淮这样有影响力的标杆来领导。
对于秦淮的安排，其它老先生没有任何异议。
秦核舟佬虽然是青年，但影响力冠绝一时，无论是实力、身份、影响力、还是地位，都称得上“德高望重”。
会议厅内。
不会有另一个人能够媲美秦核舟。
因此。
秦核舟还真是最佳的人选。
毕竟一批德高望重的老先生退下去了，急需一位佬撑起台面。
而秦淮在很多方面，比这些老先生影响力更大，譬如秦淮的品牌效应，就强过一群老先生。
至于粉丝群体数量，秦淮更是强悍。
“那么接下来，中华工艺美术博览会的操办，全权交给秦淮了。希望中华工艺美术博览会在秦淮和各位的手上，愈加繁荣，培养出一批杰出的艺术人才。”
“会的，会的，有秦先生坐镇，影响力”
几位老先生放心的完成交接。
秦淮年纪轻轻，就承受了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帅气与才华，同时，还有一份责任。
下午。
与老先生们吃过午饭的秦淮参加另一项会议。
由于老先生年事高，一攀谈就是以十年、二十年为计量单位，故而聊天时间拖延了不少，秦淮迟到了。
一个会展中心的玉雕工匠，都在等候秦淮。
“秦先生因为跟阎老先生们商议中华工艺美术博览会，耽误了，不好意思，应该是快来了。”
主持人在台上解释。
台下的工匠们出奇的耐心十足。
“没事，我们知道秦核舟忙，让秦核舟佬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完毕再过来吧。”
“忙于准备博览会的事情我们理解！那可是盛事，耽误一点时间不算什么。”
这样的呼声此起彼伏。
对于秦核舟佬这些工匠容忍度极高。
正当众人喊话时，秦淮出现了，站在门口。
主持人眉开眼笑。
“那接下来，邀请我们的泰山北斗先讲话。这位可是传说级别的佬，一进入传统手工业艺术圈，就是王者，从未有过低谷，反而是节节高升，步步生莲。想必众人也知道了，他就是秦淮秦核舟佬！有请！”
主持人一阵舔。
秦淮微微尴尬。
一进入传统手工业艺术圈，就是王者……
这种话为何会如此羞耻呢？
你这样中二我接下来怎么讲话啊？
秦淮绷紧表情，走到讲台上，瞥了一眼主持人。
第三百五十七节 优秀者，何惧于得罪庸人？
“会议主要商讨什么？”
秦淮问了一句。
他还不知道要商讨什么事情呢。
“有关于玉雕行业将来的走向。”
哦。
秦淮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尔后，画风渐渐变帅。
“关于玉雕，我简单比划两句。
低一点。
是现代玉雕的局势。
众所周知，和田籽料，光白籽、红皮白肉玉料的价格与日俱增，就连玉雕师也未必买得起买。
许多玉雕师想要另辟蹊径，选择青玉、墨玉、碧玉等雕刻作品。
但这些新玉种、新材质的大众认可度远没有和田籽料高，故而市场需求极小。
需求小，玉雕师也不敢使用这些玉料雕刻。
于是。
每一个玉雕师都去追逐和田玉。
我尝试过青玉和墨玉雕刻，取得的效果不错，可是一个人改变不了大局。
对于新玉料，需要无数玉雕师一起努力，从而改变大众对青玉、墨玉和碧玉的认知。我希望各位多将目光放在新玉料上。
我的青玉作品，拍卖行卖了一个亿，九成的羊脂白玉玉雕都没我卖得高。
所以你们看，这些新玉种其实潜力极高。”
秦淮款款而谈。说起话来，给人一种纯净之感，清新俊逸，雅致随性，让人心生感慨。
台下的玉雕工匠们纷纷点头，赞同不已。
秦核舟佬的话总是这么鞭辟入里！
……
青玉的潜力他们有目共睹。
秦核舟只用了小小的青玉，搭配巧思和工艺，一跃增值上千倍；用棉絮劣质玉雕刻出风雪夜归人，卖出一千多万。
这些都给了同行们信心。
所以一位大佬的影响力就在于此。
如果以前，别人说棉絮劣质玉能赚钱、能有好创意，一定会被鄙视。
而现在，许多玉雕工匠都愿意尝试新玉种，希望能复制秦核舟的神话。
无形之中。
秦淮已经改变了许多。
不过秦淮还是需要提一遍，因为创新力度依旧不高！！！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第二点。
时代是一直向前发展的，消费者的审美也是如此。
如今的玉雕市场与几百年前的玉雕市场肯定有所不同。消费者的审美已经有了质的提升，雅和俗，皆有上调下调。
消费者审美提升了。
可是呢，我们有些玉雕师却从未进行过自我提升，他们的作品在审美、创意、题材等方面一直停留在过去，并未做出半点改变，故而无法让消费者满意。
我们要时刻记得，消费者只用钱投票！！！！
你的作品不能让他们觉得赏心悦目，那么任你吹得天花乱坠，消费者都不会掏钱。
只有雅俗共赏，与时俱进，不断提升自己的审美和技艺，才能避免卖不出去的尴尬处境。
当然，你能依靠自己的判断准确拿捏审美，是最好不过的。”
秦淮手放在腰间，仔细分析，一字一顿的阐述。
没有提前准备。
没有草稿。
全以个人理解来论述分析，但却显得非常有条理。循序渐进的把玉雕圈两个最困难的问题剖析开来。
其中第二个问题，不仅仅是玉雕圈的问题，也是整个传统行业中的问题。
台下的玉雕工匠连连点头，对秦核舟佬的话一万个赞同。
这种话可能别人也讲过。
但从秦核舟佬嘴里说出来，更容易让人信服。
毕竟名人哪怕是说鸡汤，也会变成名言。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任何行业都需要不断地改变、提升，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现如今的玉雕市场确实不景气，许多玉雕工作室纷纷倒闭，但也不必愁眉苦脸，这是正常的淘汰。
想要在传统手工艺这一行立足。
精湛的技艺是第一道门槛。
有个词叫能工巧匠。
能工是第一阶段，指技艺精湛的工匠，达到这一阶段，吃喝不愁。
巧匠是第二阶段，指有思想、有创意的工匠。达到这一阶段，已经是名师了。
故而大家都要自信一点，多钻营一点。打磨技艺，积累阅历，达到一定境界，就不愁市场。”
秦淮走下台，坐在前排专门为他留下的空位上。
掌声雷动，许多年轻工匠被秦核舟的话激励着。
这样一位活着的神话给他们打鸡血，无疑是极其激动的。
当然。
也有些观念陈旧的玉雕师对秦淮无感。
秦淮本身对玉雕界的贡献极其正面，但他徒弟林栎就不一样了！
到处跟他们这些玉雕师作对，把他们逼得十分狼狈。
何况秦淮还曾经袒护过林栎一次，导致不少玉雕师一脸冷淡，甚至是恨得咬牙。
但是这些玉雕师恨得直咬牙也没有，他们敢怒不敢言，秦核舟积威太重，拥趸众多，他们不敢拿鸡蛋碰石头。
不仅不敢拿鸡蛋碰石头，还要配合着鼓掌，强颜欢笑。
没办法。
秦核舟太强。
林栎他们还能欺压两句，但秦核舟……还是一声不吭吧……
接下来。
秦淮坐在下面听会议内容。
他发现争论非常多。
而首当其冲的就是林栎的玉雕集团。
一度取代创新派和守旧派的争论，成为焦点。
秦淮诧异的挑了挑眉，他这徒弟可以啊，竟然招来这么多仇恨，看来那套雕刻流程抢走了不少玉雕师的饭碗。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林栎能不拉仇恨才怪。
不过。
林栎身为口诛笔伐的火力集中区，却是十分淡定，这一点，林栎自认为他越来越有师父的气派了。
没有辱没师门！！
林栎呵呵一笑，站了起来。
众人纷纷讶异。
怎么？
林栎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还有话说？
“先给师父问声好。”
林栎冲着秦淮恭恭敬敬的鞠躬，无论如何，师父都是他最尊敬的存在。
秦淮微微颔首。
“我们江陵玉雕集团推出的一款甲骨文镌刻香炉，有创意吗？
在座讽刺我的各位玉雕工匠，谁得作品比我和江然设计的这一款有名气？
谁有这一款玉器销量高？
恐怕你们的玉手镯、玉佛都没有我的甲骨文玉香炉销量高！！
恕我直言，你们这些跳起来讽刺我的玉雕工匠都是垃圾。
抨击别人时，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
林栎十分傲慢，冷笑着反唇相讥。
“我师父也说了，我们玉雕集团的玉雕创意不错，同时，我们几天的玉器销量高，我们的工匠都有五年以上雕工，我们的抛光工序选用十年以上退休的老手艺人。
我们的玉器定价高，但是几乎全是好评，媚眼季度的玉器开售，早早就被收藏者预订得一干二净。我们集体的每一个环节，都无懈可击。
我师父说了，在玉雕圈，只靠作品和实力说话，其它都是虚的。
我师父还说了，人若无名，低头练剑。各位籍籍无名的嘲讽者，奉劝一句，不如回家潜心钻研技艺。”
林栎若无其事，如闲庭信步，现在他越来越强了，自信心与日俱增。
同时。
把师父那种目中无人与傲慢学了一个淋漓尽致。
不过。
师父是温润如玉的目中无人，他则是较为直接。
像他这种挨三年狠揍，都能咬紧牙，就是不拿雕刻刀的犟脾气。
当然要更加的锋芒毕露一些。
秦淮哑然。
眼前景象。
倒是让秦淮想起了当初须老先生八十大寿时，林栎的固执模样。
挺好的。
优秀者，何惧于得罪庸人？
第三百五十八节 老兵永远不死，只会逐渐凋零【四千字】
“锋芒毕露不是好事？”
有工匠冷冷的呵斥道，虽然林栎的玉雕集团有几件创意不错的玉雕款式，但林栎还没到秦核舟那种无法撼动的高度，多的是工匠站出来抨击。
“作品先做人，连做人都没学会，我怕是做不出什么顶尖的作品来。”
“就这态度，可以知道作品也是半斤八两。”
“连基本的德行都没有，别出来误导收藏者了。”
谴责声此起彼伏。
这群玉雕师也很有意思，在技艺上找不到抨击点，在创意上找不到抨击点，就开始抨击人品，冠以莫须有的罪行。
说得一句比一句难听，简直是把林栎渲染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
“七千年玉雕文化，断绝在这小子身上！”
“如果不阻止这小子，玉雕非得沦为下三俗的谄媚艺术不可！”
有玉雕师深恶痛绝。
见状。
中华玉雕协会会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不管那一个行业，都有新贵与旧贵的碰撞。
新贵要冲破重重阻碍。
旧贵则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阻挠，一旦失败就会被无情淘汰。
这是两者不可调和的矛盾，势必有一个走向衰落。
因此。
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一个个都卯足了劲指责对方。
对于这种争论，看似是道德、作品、做人的纷争，其实归根结底，都是利益！
不然谁有闲功夫浪费口舌？
春秋战国时期，那些为了理想而辩论的诸子百家早已一去不复返了。
会展中心内，真正为了艺术去奋斗、去争得面红耳赤的玉雕师，寥寥无几。
否则整个玉雕圈，也不会只有数位名师了。
有些充其量只是一位‘能工’。
祖辈雕花鸟，爷爷雕花鸟，爸爸雕花鸟，轮到自己了，也雕花鸟。
祖辈雕佛像，爷爷雕佛像，爸爸雕佛像，轮到自己了，也雕佛像。
子承父业。
一成不变。不变就罢了，审美也跟着停留在祖辈雕时代，拿着一本流传了上百年的图谱，当作资本。
然后，混到几十岁有了资历，就开始倚老卖老的，以老气横秋的态度，去干预开创进取的年轻玉雕师。
这就是‘能工’，也称老而不死的贼。
不过。
有些事情，知道却不能戳破。
于是中华玉雕协会的会长选择一言不发。
秦淮皱了皱眉。
上一次就有玉雕师刁难他徒弟，被他挡下了。
这一次还来？
袁隆平老爷子让你们吃饱了没事干就是来颠倒黑白的吗？
秦淮摇了摇头，已经是不耐烦，故而缓缓起身，闲庭信步的走上台前。
目光逡巡一周。
争论声……如潮水一般，缓缓退去。
秦淮缓缓一笑：“诸位，很抱歉，我和知更鸟还有个约会，先失陪了。”
说罢，径直往会展中心外走去。
走了两步，便在门口停顿了下来，回头望着陆小玉、林栎、江然，轻轻松松，语气平静：“你们也一起走罢，回家和老爷子喝杯茶，插一朵花，读一页书，练习练习玉雕技艺……”
就这样。
秦淮和他的知更鸟约会去了。
只留下满室的错愕与面面相觑。
和知更鸟约会？
现在是冬季啊，你从哪里约会知更鸟？
就是找个借口想离开！
恐怕我跟知更鸟有个约会=我不想听你们bb了。
众玉雕工匠无语凝噎，哑然失言，还真是一个清新脱俗温文尔雅有格调的借口啊。
秦淮离开了。
回到家中。
倒不是逃避这些乱象。
而是商美人有更好的方法，逼迫这些玉雕师改变，甚至说，他们不改变就会淘汰，就会让位给更优秀，更有冲劲，更有想法的玉雕师。
故而秦淮完全没有将这些顽固派的玉雕师放在心上，更懒得多做说明。
……
这些天。
秦淮在撰写保护战争纪念碑的提议书，没日没夜，笔耕不辍。
想法有很多，提案通过的速度非常快，毕竟现在对于烈士的重视程度越来越高。
但是。
因为秦淮列举的保护措施太多了。
一直没能完全通过。
秦淮提议建造一座战争时期幸存老兵的口述博物馆。
将老兵对于战争的亲口讲述，一五一十的录制下来，存放在博物馆中，以千千万万个老兵的真实口述，还原那一段沾满血泪的历史。
用历史最真实的一面，让后人铭诸肺腑。
但是。
办不到。
秦淮锁紧眉头，坐在书桌前，月光照在身上，拂了一身还满。
桌上写的东西非常厚。
这也是他的作品，就像朱老先生保护运河，秦淮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运河不会消失。
老兵却会凋零！
秦淮要做的事情，更为紧迫。
因为亲历战争的老兵已经越来越少。
2008年走了2个老兵。
2009年走了17个。
2010年走了81个。
2011年走了87个。
2012年走了271个。
2013年走了378个。
在我们中华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陆地领土上，
仅有几千名还健在的抗战老兵。
最年轻的84岁。
最老已经超过98岁。
不久的将来，他们都将离去，秦淮需要与时间竞赛。
如果老兵全部凋零了。
那么。
今后。
将再也没有老兵，来为一个民族来细细讲述这一段屈辱的历史。
“我决定自己掏钱，来做这一件事情。”
秦淮面色凝肃，征询商雅的意见。
“想做就去做！”
商雅莞尔一笑，她只会全力的支持秦淮。
“好！”
秦淮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就开始想尽办法寻找消失在人海中的老兵。
【我在xx烈士陵园看到了很多牺牲的战士，他们的生命定格在二十岁上下，到目前为止，还有一百三十位烈士家属没有出现在扫墓队伍中，我想他们可能遇到了困难，希望能有网友告诉我，在你们那里，还留存着多少老兵，都有谁，并且告诉我具体地址。我希望能尽自己的一份力量，为一百三十位烈士，找到亲人。】
【老兵永远不死，可他们正在凋零，请帮帮忙，让我们能够知道老兵的所在……】
商雅透过平台，连发两条动态，配上麦克阿瑟将军那句话：老兵永远不死，只会渐渐凋零，用这种方式向所有粉丝，发起了求助。
毕竟有三千万粉丝啊。
如果能利用起来，绝对是一股极其庞大的力量！
看到动态，粉丝们先是一愣，没想到秦淮小哥哥现在‘不务正业’，竟然跑去做其他事情？
但随即他们就理解了。
能堂堂正正铸造出《正视我》这种作品的秦淮小哥哥，本身就拥有无以复加的社会责任感。
那件作品，不是贪求口碑，而是真真正正的要做实事。
一时间。
许多网友纷纷声援秦淮，并且开始有意无意的关注身边的老人家，询问是否是老兵，或者了解老兵的动态与去向。
甚至有网友专门往乡下跑，就为了能够帮上忙。
接下来的两个月，秦淮收到了无数关于老兵的消息。
商雅专门聘请团队，来整合这些消息，然后，让团队跟着秦淮，前往那些曾经见证一段历史的老兵家中。
那是一段珍贵的历史。
老兵们的口述更是无比珍贵。
如果老兵们真的凋零了。
这段历史就真的消散在时间长河中了。
故而秦淮非常着急，急急忙忙的带着团队跑，开出高薪，就是为了让团队能够抓紧时间。
有时候，当秦淮赶到时，老兵已经寿终正寝了。
那个时候，秦淮绝望得想哭。
每一个老兵，都是一座博物馆，而一座博物馆，就此轰然倒塌，竟然都来不及从中抢救出一片瓦！
何等的心痛！
基于此，秦淮愈加匆忙。
一个月。
两个月。
三个月。
半年。
一年。
两年。
三年。
秦淮从二十五岁，来到二十八岁。
记录老兵口述，抢救性打捞尘封历史的工作从未停止。
他采访的对象有八路军、新四军、游击队的老兵，还有那些果党的老兵。
三年间，他的团队共录制了四千老兵，超过两百万分钟的纪录影像！
有很多**十岁、上百岁的老人，说了很多东西，关于抗战，关于旧时历史……
许多老人家在采访过后一年就溘然长逝了。
他们最后一刻，永远停留在了镜头中……
一开始，近九成的被访老兵会紧张，导致口述采访无法进行。
为了让他们打消顾虑，秦淮和团队需要一点点和他们沟通磨合。
有一次一次为了访一位老兵。
秦淮和团队极其有耐心。
耗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拍了一百多盘胶带，方才将历史……妥善保管起来。
每一次采访。
秦淮都会受到感触。
老兵们一生中经历了太多的人和事！
而且。
这个世界上，几乎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群……
他们为民族的付出无比巨大，是一身的伤痛，是满身的枪口，还有一生无法消除的对战争的阴影。
战争是会让人发疯的。
海明威就是因为经历了战争，导致精神失常。
而我们的老兵，当年抗日时的环境更加艰苦，在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侵略者面前，他们只有老旧的枪械，不能完全御寒的衣物，以及每天都经历的战友死亡。
……
能健康活到今天的老兵，都有超常的坚强和平和的心态。
在当时，祖国一片晦暗的环境下。
这些老兵的每一个选择，都充满着痛苦和残酷。
秦淮这种生在和平年代的后辈，根本无法体会，只是从老兵们的讲述中，感觉到一片头皮发麻。
令秦淮痛心的是，这些曾在战场上和东瀛侵略者拼刺刀，在炮火和流弹中侥幸活下来
为中华民族奋勇杀敌的英勇战士们，有近六成的晚年，过得异常艰辛。
他们颠沛中生，寂寥中死，他们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身上伤痕累累！
可他们最后被遗忘在了幽暗的角落，受尽侮辱和歧视。
甚至遭到子女的记恨。
譬如有一位九十一岁的老兵，他无儿无女，只能与八十岁的妹妹相依为命，吃喝拉撒都在一个没有窗户，不足十平方米的小屋里。
譬如国内唯一健在的飞虎队队员龙启明，七十多年前，他驾驶战机与东瀛侵略者浴血奋战。
而九十一岁的他，因肺部严重感染住院治疗，在医院花费一天就要三千五百元，靠退休工资和医保难以为续……
……
譬如有一位九十多岁的远征军战士。
每月可以领到五十或一百块的救助金。
有一次，他去领救助金的时候，工作人员告诉他这个钱没有了。
老人回到孙子家中，孙子见没钱，当即指着老人破口大骂：“你这个老不死，还有脸回家？！”
……
这位即使在敌人刺刀面前，也没有低下头颅的英雄。
最终，却在孙子的辱骂声中，换上了最干净的衣服。
服毒自杀。
当秦淮赶到时，只看到一座长满了杂草的坟墓。
秦淮只能在坟墓前枯坐了一上午。
……
老兵们把青春献给了祖国，为祖国留尽热血，在炮火中冲锋。
然而。
战争胜利了。
老兵们被遗忘了。
孤零零的困在战争的阴影下……没有任何立场去为自己呐喊。
很多老兵这一辈子都在等待。
并不是等物质上的回馈，仅仅是希望能得到一个承认他们当年是去抗击侵略者的！是去保家卫国的！是在为我们这个中华民族打仗！
他们需要被尊重，需要被感激，需要我们遇到他们时，向他们敬一个礼。
……
秦淮将这些全部都记录下来了。
整整三年。
辗转三十二个省。
存款挥霍一空。
还向宁致远和赵道元借了两个亿，也有其他企业的捐助。
用这些钱，为老兵们造简陋却冬暖夏凉的房，力所能及的给予一些帮助，希望他们安度余生。
……
秦淮庆幸他做了一件这样的事情。
比他在雕刻上的创意，在艺术上的创新分量更重。
老兵们的口述历史，是其中最有价值的部分。
老兵们一点不比说书的逊色。
因为那是他们的亲身经历！
他们或许在噩梦中会一次次的想起那段遭遇，犹如铁马冰河，踏破梦境。
他们或者会突然记起，当初一起鼓励着胜利后就回家娶媳，却在子弹下，永远无法醒来的战友。
他们绝对不会记错任何一个细节。
他们甚至记得炮弹弹坑的纹路。
记得那棵焦枯的树上有几个肉瘤。
记得战友胳膊上的痣。
那一刻。
他们将熟时的表情。
他们回忆时候的眼神。
仿佛带着秦淮和一个团队，身临其境的感受那段历史。
真实。
却又心酸。
……
第三百五十九节 妻、漆
三年，对秦淮来说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然而对许多老兵来说，却是一生中最后的岁月。
尽管是从凄苦的侵略战争中满身伤痕的走出，老兵们笑容依旧十分祥和，采访时，他们对侵略者深恶痛绝，但也因为如今的和平而痛哭流涕。
他们老了。
能看到的不多。
得到的补偿极少，但这一点点不是偿还的偿还，却让他们心满意足。
在采访过程中。
一位脸上黑的皱纹挤在一起，牙齿都掉光了，生活状态并不优渥，却一脸满足的说：“能看到和平，我就死而无憾了……”
听到这些话，秦淮恍然一震。
是啊！
他们当初都是带着这样的信念，冲进绞肉机一般的战场，用身体、用鲜血去堵敌人的枪口炮弹！
这一点，有实证为例！
秦淮背包中有一盒骨灰，那是一位老兵在采访三个月后，就溘然长逝了。他死前要求火葬，并且说，骨灰留给秦淮。
当时说得十分神秘。
直到火葬过后，秦淮才知道为什么。
因为老先生的骨灰中，有二十七枚铁皮，它们的形状极其不规则，充满着尖刺与扭曲，就这样扎在老先生的血肉之内，陪伴了他七十年。
那都是侵略者留下的！
秦淮将他们带走了，将放在博物馆中，让所有中华家的国民铭记，老兵为这个国家，这个民族，付出了太多！
感恩老兵，感恩先辈、烈士，回报老兵，不是只属于政府的义务，也不是只属于国家的义务，而是十五亿人的义务。
自从老兵们踏上战场后，中华民族，世世代代，亏欠于他们。
想到这里，秦淮紧了紧背包。
跟共处了三年的团队分别。
不知为何，当团队要结束任务时，他们竟然一个个都泪眼模糊。
跟随秦淮天南海北的跑，虽然吃尽了苦头，甚至许多时候，遭受老兵子女的白眼，但真正回望这三年，却感觉人生都因这件事情，而显得有血有肉了起来。
“都散了罢，辛苦各位了。回头还会有一笔奖金打给各位。”
“不用了，秦先生。我们不用奖金。”
团队人员连忙摆手。
“还是要的。以后有机会再见。”
秦淮挥别众人，踏上回家的旅途。
一个团队的人静静的望着秦淮背影。他们知道，秦淮是实干派，不怎么擅长说客套话，但他们懂得了秦淮那颗赤子之心。
坐在动车上。
秦淮想要在提议的文件上加上一点：带那些老兵去首都，却科研机构，却能展示国家强大的地方，让他们看一看，他们也应该看一看。
不过这一点，只能交由有关部门来。
……
金陵城。
商雅领着两萌娃在高铁站翘首以盼。
“爸爸这次不会走了吧？”
小公主眼睛中闪着晶莹的泪光，仰头询问商雅妈妈。
旁边的小如同样脸上带着浓浓的思念。
都是小孩，对爸爸不想念才怪。
三年间，秦淮奶爸只会在家中零零碎碎的待一个月，然后就会马不停蹄的为了老兵的历史口述而奔波。
因此，每一次分别，小公主和小如都会哭得稀里糊涂，过后隔三差五哭一顿，对秦淮奶爸念念不忘。
总不过是两三岁的小孩子，见不到秦淮奶爸，情绪崩溃非常正常。
哪怕是商雅，面对分别，也偷偷擦了无数次眼泪。
可是一想到秦淮小哥哥要做的事情，就只能咬紧牙关放手。
三人翘首以盼了三个小时，秦淮终于从通道出来。
两萌娃从无数人中，一眼看到了鹤立鸡群的秦淮奶爸，立刻甩开商雅妈妈的手，屁颠屁颠冲向秦淮奶爸，嘴里还奶声奶气的叫着：“爸爸，爸爸……”
似乎一路上，都有泪珠从眼角洒落。
秦淮心中一片感动，蹲下身来，想要一手抱起一只，却发现两萌娃重了不少，他显得有点力不从心。
不过还是抱了起来。
小公主在秦淮脸上狂亲，哇哇大哭：“我不想爸爸走了，我要爸爸陪我去游乐场玩，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有爸爸陪着他们去玩……”
听到小公主奶声奶气的话，秦淮鼻尖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爸爸不会离开了，爸爸带你们去游乐场玩！爸爸带你们去旅游。”
秦淮斩钉截铁的说道，抱着两萌娃走到商雅面前，目光宠溺，融化一切。
“本来想抱着你转一圈，可是这两小东西缠着我……”
“没事，不离开了就好……”
商雅眼中也闪着泪光，扭头轻轻啜泣。
“对不起，是我亏欠了你们……”
秦淮心有些愧疚，这三年间，全靠商雅一人撑着一个家，可苦了她了。
“走了，回家，为你接风洗尘。”
商雅也没说什么，只能安慰自己小别胜新婚了。
回到家中，秦淮发现工作厅内一尘不染，桌面上光洁如镜，忍不住唏嘘了一声，这就是商雅，他集万般美好于一身的贤妻良母。
“我给你买了好菜，做给你吃。”
商雅莞尔一笑，指着厨房的菜，有蔬菜，有瓜果，也有肉类。
“我来做，好久没感受我的厨艺了吧？”
秦淮将商雅推出厨房。
“那我帮你择菜打下手。”
商雅没有办法，总归是要帮帮忙的。
见妈妈择菜，两小家伙也搬着小凳子，坐在一旁帮忙，当然他们择得很忙，而且往往是残次品，不过看他们玩得不亦乐乎，商雅也只是笑笑。
……
“他们平时乖不乖呢？”
厨房里的秦淮问道。
“乖呀。爸爸我可乖了，吃饭多，肚子上都长肉肉了。”
小公主第一个抢答，掀起衣服，露出圆滚滚的小肚子。
秦淮哑然失笑。
看向秦九如，小如好像要沉闷一些，说话不多，显得十分高冷。
“小如也乖，会照顾妹妹，经常哄妹妹睡觉。”
商雅帮忙回答。
“哇，这么男子汉？”
秦淮讶异的挑了挑眉稍。
小如得意的笑了笑。
一家人温馨的聊着天，做着饭。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小家伙们吃得圆滚滚的，还被允许晚上吃零食，把他们开心得在地毯上翻滚。前所未有的开心愉快。
“你准备接下来创作什么作品呢？”
商雅突然很好奇，秦淮奶爸这次归来，会继续铜艺，还是开始其他艺术创作？
毕竟秦淮一向兴趣广泛。
会核雕、会木雕、会玉雕、会铜艺、会做饭……
秦淮思索了片刻。
“《诗经》有诗：山有漆，隰有栗。子有酒食，何不日鼓瑟？且以喜乐，且以永日。
《庄子，人世间》有云：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
漆。
是大自然赋予人类最真实，最天然的材料。
独特的木纹，温婉柔情的纹路，令人心生舒畅，我想应该要聚焦于漆艺了。”
秦淮淡淡一笑，他想要尝尝用掌心，摩挲出惊艳漆器是一种怎么样美好的体验。
闻言。
商雅也笑了。
秦淮奶爸的话，还是熟悉的味道，还是原来的配方，全是引经据典，尽显才华！
第三百六十节 要不是遇到瓷器……
漆艺……
商雅有些了解。大概六年前，秦淮在中华工艺美术博览会上，与还原出犀皮漆的漆艺大师甘老先生，有过一面之缘。
只是没有见到甘老先生的作品。
想必漆器应该很美吧？
商雅面露期待，其实三年都没看到秦淮小哥哥全神贯注的打磨一件艺术品了，怀念秦淮小哥哥的神情与眼神。
晚上。
商雅将秦淮这三年的成果摘录了一些图片，发布动态。
【第一年，秦核舟没有任何作品。
第二年，秦核舟没有任何作品。
第三年，秦核舟依旧没有作品。
第四年，秦核舟建了一座老兵博物馆，由历经战争的老兵们亲口讲述的历史，供在博物馆中，每一个人都能免费听到，恳请大家来感受。】
动态中，用了恳请二字。
这不是秦淮小哥哥的性格，却是秦淮小哥哥的要求。
他一向是自负的。
无论创作什么作品，总是你们爱看不看，爱买不买，我不会求你们的态度。
唯独在有关于老兵的博物馆上，秦淮小哥哥破天荒的让她使用恳求一次。
想必。
也是为了呼吁更多的国民，了解那一段历史罢？
秦淮小哥哥真的是用心良苦。
……
接下来几天。
秦淮偶尔会出门前往老兵博物馆，多数时候，则是呆在书房，慢慢找回曾经创作时的生活节奏与心态，不急不忙，不悲不喜。
虽然欠了两个亿。
但总有一种蜜汁淡然。
这些天。
小雅和小如从幼儿园放学，都是由秦淮和商雅一起接送，只要一开门，两萌娃就会蹦蹦跳跳的冲出来，扑入秦淮怀里蹭啊蹭，小雅更是撒娇好能手。
全程要秦淮奶爸背到家，仿佛是脚底下长了钉子一样。
时间悄然流逝。
秦淮购买到木料与漆料终于到了。
这天晚上，秦淮将他们叫到工作厅。
“第一次接触大漆，是会过敏的。但是第一次过敏后，就会增加免疫力，产生抗体，所以我们一家人整整齐齐的过敏一次罢。”
秦淮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先打预防针。
于是一家人整整齐齐的过敏。
……
“爸爸你在干嘛呀？”
小雅因为过敏的事情，对工作厅都产生了一丝阴影，不过秦淮爸爸在里面，她又想要粘过来，因此探出一个小脑袋，偷偷往里瞧。
“我在做漆器。”
秦淮回答了一句，正在拿木刀削香樟木胚胎。
“曲奇？是曲奇饼干吗？做完了我可以吃吗？”
小姑娘将漆器自动联想到曲奇饼干。
秦淮：“……”
“爸爸在工作，不要随便打扰。”
商雅此时抱着小如走了过来，三人坐在秦淮对面，默默观看。
六年前的秦淮小哥哥也是这样。
在她面前专注的雕刻着一件又一件即将成为经典的作品。
六年眨眼而逝，没有物是人非，只有倾盖如故，白头如新，初心不改。
也许是太安静了。
也许是秦淮怕商雅和小家伙觉得无趣。
秦淮缓缓开口：
“在青铜器的凝重被渐渐掩埋进历史尘埃，瓷器的光芒尚未来临之际，华夏历史上，漆器曾一度风光无限。
它是‘买椟还珠’的‘椟’，珍贵程度胜过金银珠宝；
它是‘曲水流觞’的‘觞’，漂浮于曲折的溪流上，承载琼浆玉液；
它还是‘举案齐眉’的案，托举着夫妻间的相亲相爱……”
商雅陷入蒙圈中，这些耳熟能详的成语中的器具，都是漆器吗？
她完全不知道哇，唉，恐怕这一辈子，都要不学无术了。
秦淮望着商雅，宠溺的笑了笑，耐心的解释着：
“《韩非子外储说左上》记载：“楚人有卖其珠于郑者，为木兰之柜，熏以桂椒，缀以珠玉，饰以玫瑰，辑以羽翠。郑人买其椟而还其珠。
其中‘木兰之柜，熏以桂椒，缀以珠玉，饰以玫瑰，辑以羽翠’就是漆器，而且是非常顶尖的漆器。光看描述就知道，一定非常昂贵。
曲水流殇中的殇，是一种酒器，常采用木料制造，能漂浮在水上，多数为漆器。
举案齐眉的案就更好理解了。”
商雅连连点头，算是稍稍懂了一些。
至于两萌娃，压根就没听，也听不懂，反正爸爸妈妈在他们就开心的笑。
“其实说起来，有两种树，对我们中华文明的进程，有深刻的影响。其一是茶树，其二就是漆树。而漆器确实是大自然赋予中华家最真实、最天然、最优雅、最宝贵的艺术品。
但不幸的是，它遇到了瓷器。
瓷器优点太多了！
首先，制造周期短，相较于漆器动辄两三年的工期，瓷器的烧制过程，可以说是闪电般的速度。
其次，瓷器美轮美奂、巧夺天工，所有漆器拥有的优点，瓷器都拥有，甚至于瓷器总是比漆器更省时省力。
另外，瓷胎上可以自由创作、设计花纹。
因此。
漆器不得不慢慢退出主导位置，虽说保存了许多工序，但辉煌年代已经不复存在。
现今。
福州脱胎漆艺、平遥推光漆艺、蜀川漆艺、扬州漆艺依旧是中华家四大漆艺。
可名气，却远远不如许多窑窖。
你或许能够脱口而出青花瓷、白瓷、景德镇、汝窑、哥窑、釉下五彩……
但若是提及漆器产地，恐怕只能支支吾吾，一头雾水。
从历史进程来看，漆器的衰弱是必然。
不过。
在这一项相较于瓷器来说，显得有些衰败的艺术行业里，同样有大师在坚守。
譬如甘老先生，便是十年磨一剑，还原出了唐宋时期顶尖工艺犀皮漆，将原本已经势微的漆艺，从被瓷器淘汰的边缘拉了回来。”
秦淮手底下凿出了一个小果蔬盘。
正在用砂纸打磨干净，让果蔬盘的表面变得平滑如纸。
他正在为上漆做准备，为了让成品有光滑如镜的效果，那么此时的漆胚，绝不能出现有一星半点的坑坑洼洼！
圆盘在秦淮掌心旋转，利用指腹不断试探胚表的光滑度，假若有一处坑洼，秦淮是能够察觉出来的。
一寸一寸的抚摸器具表面，甚至做到每一寸胚表，都了然于胸。
这就是匠心。
也是秦淮一如既往的认真态度。
修长的手指与香樟木摩擦，发出节奏感十足的、沙沙的声音，仿佛那就是艺术在浅吟低唱。
……
第三百六十一节 愿逐月华盏（上）
每一次轻擦，都仿佛是将体温与耐心轻柔的擦入木料之中。
木纹吸取了匠心，变得渐渐清晰，每一个细节，都显得巨细无遗，似是时间流年中的浮华被返璞归真。
十分优雅的画面。
“我看到这里就觉得完成后的漆器一定非常美丽，融合一切的温柔、细腻、惊艳……”
商雅一脸自得的丢出了新的夸奖套路，虽然三年来学识上进步不多，但拍马屁上她进步了啊，这就够了。
“哈哈哈。”
秦淮忍俊不禁，将原木色的果蔬盘翻来覆去的研究了一遍，觉得非常满意。
“感受一下。”
“轻飘飘的，重量不多，捧在手中宛如羽毛。”
商雅把自己的感受如实分析出来。
两萌娃也想要试一试，但被秦淮拒绝了，他怕小家伙塞嘴里咬上一口，留下两行牙印，要是那样，恐怕是一个小时的功夫完全白费了。
“轻就对了，因为轻古人才夸赞它；羽殇流波泛，用羽字当形容词，便可窥见这种漆器的重量。
而正因为它的轻，所以才会用于流殇曲水这种游戏。”
曲水流殇，就是在小溪的上源，放置酒杯，酒杯顺流而下，停在谁的面前，谁就取杯饮酒。
这在王羲之的《兰亭序》中也有记载。
说了两句话，秦淮随即陷入一丝不苟、全神贯注的创作状态。
两小家伙出奇的安静，不吵不闹，有时候会发出笑声，但无伤大雅。
“这是模具，然而不能在上面直接涂抹漆料，必须先在上面涂一层抹灰，封固，然后再涂抹漆料，一层一层的刷漆，每一层零点零几毫米，有时候需要上百层。”
漆器其实非常复杂，需要经过设计、底胎制作、制漆装饰、封固、底灰、裱布、刮灰、水磨等十八道工序。
紧接着，还需经历髹漆、打磨、推光等三十道工序。
全部工序加起来，少则三个月，多则三年。（注）
秦淮一边说，一边往木模具上刷抹灰，将模具涂抹成一片深红色。
放置。
阴干。
尔后将漆料拿出来。
漆料不能直接用。
对于漆料，还是有艺术性要求的。
首先，色彩必须纯正无暇。
其次每一粒颜色粒子，都必须极其细微，否则漆器的表面无法达到光滑如镜的艺术效果，故而秦淮拿出网格细密得只有0.01毫米的滤网，将漆料倒入滤网中。
粘稠的滤网被小家伙一人执一端，扭转，如同拧衣服一般，细细的漆料如泉水流出。
由于此前一家人已经整整齐齐的过敏了一次，故而不必担心小家伙接触后会难受得嚎啕大哭。
反正这一步，技术含量不多，让小家伙参与进来，倒也满足了两萌娃的好奇心。
“爸爸这是干嘛呀？”
“过滤，让它们变得更漂亮。”
秦淮说得通俗易懂。
其实过滤工序，在许多传统艺术行业都有涉及。
譬如制造宣纸时，会将纸浆过滤，留下最细腻的那一部分。
譬如蓝染颜料提取时，也会用滤网过滤，留下最精纯的那一部分。
不得不说，在传统手工艺中，纯粹是一颗匠心永恒追求的境界。
……
“爸爸，好像蛋糕奶油呀。”
小雅再一次联系到了食物，吞了吞口水，有隔壁小孩馋哭了的即视感。
闻言，秦淮哑然失笑，刚才疯狂暗示曲奇饼，现在疯狂暗示蛋糕奶油，小姑娘机灵得不像话。
“真棒。”
两萌娃成功将漆料过滤一遍后，秦淮随口夸奖了两句，但没有提及零食，因为商雅不让他们多吃。
既然如此。
秦淮选择充耳未闻。
板着脸，拿起工具，在胎面上刮一层薄薄的生漆，漆料非常稠非常密，擦均匀后，胎器上便宛如瓷器烧出了釉色一般，游溢出令人神魂颠倒的色彩！
这一步就是封漆。
当然，事已至此，一件漆器却远远没有完成，只是初露光芒！
封漆、刮灰、裱布、中涂、上涂、髹饰、装饰……
宛如一位苦行僧，亦如一位耕田的老农，耐性十足，不慌不忙。
每一个步骤，看似下手果断利落，但实际上缓慢而稳。
每一层漆，都紧紧的粘合在上一层漆上。
情投意合。
如胶似漆。
……
‘沙沙沙’
柔软材料与漆壳摩擦的声音充满工作厅。
很久很久。
两萌娃都被抱到房间睡觉了。
秦淮方才停下手中工具，瞥了一眼窗外，即将圆满的月，让他眼神突然明亮，缓缓的，扭头看向桌上酒杯。
“我有个想法！古人说葡萄美酒月光杯，也说举杯邀明月，我要是把月亮移到杯盏中，直接把它邀请到酒杯中心，你觉得怎么样呢？”
秦淮将漆黑发亮的半成品漆器捧在手中，目光专注，笑容灿烂的想象着李太白这句诗。
举杯邀明月……
李白到底是如何邀请呢？
想必是看到月亮落在杯心，才算是邀请成功罢？
当然。
这一点没有具体的记录，而且已不可考。
但秦淮觉得这一定是最浪漫、最具诗情画意，最让诗仙满意的‘举杯邀明月’。
商雅一脸蒙圈。
她跟不上秦淮小哥哥的脑洞！
记得当初雕刻青玉夔龙纹茶具时，对于秦淮小哥哥的描述，她也是一头雾水。
只有等到成品出来时，才给她不可磨灭的艳然璀璨！
毕竟艺术家的思维，总是和凡夫俗子与众不同的。
“行。”
秦淮自己也迫不及待了，立刻从抽屉中取出一些金粉。
用细毫笔刷沾染了一些，在还未凝固的漆料上擦出一个线条优美的圆。
轻轻的。
舒缓的。
一轮明亮的金色月亮，在杯底沉淀，汇聚又分散，升起又坠落。
细碎的金砂，让明月显得朦胧模糊；
金砂的光芒，让明月显得光华流照；
两者结合在一起，惊艳得就像月光全部聚集在杯心，集天地灵气！吸天精月华！
一时间流光溢彩，璀璨无比！
“但我觉得，是不是差了一些？算是精品，但不是秦核舟式作品。”
“哈哈哈，有进步哦。”
秦淮赞许的夸奖了一句。
能让他激动万分的灵光一现，当然不会仅此而已！
“你记得我以前讲过明代玉雕宗师陆子冈之死吗？
陆子冈的题款，只有在玉壶装满水的情况下，才能看到。
还有，我们国内有些建筑，只有在特定的时间，才有一束阳光照入。
这枚月亮，便与他们有异曲同工之妙。”
商雅一脸茫然。
她为什么完全没有听懂，而且更不能理解秦淮小哥哥的脑回路。
“我还是做出成品来。”
第三百六十二节 愿逐月华盏（下）
“温度十五，湿度八十。”
在抛光前。
秦淮没有直入主题，而是将漆器半成品送入密闭干燥的空间储藏。
起身。
在机器前调整室内的温度和湿度，同时有条不紊的叙述，语调从容温和：
“漆器制造对于环境的要求非常高，有时候哪怕是小小的空气对流，也会影响漆器品质。”
这一点当然不是秦淮故弄玄虚。
而是避免空气中细小的浮尘污染漆器，是讲究，是斤斤计较，是精益求精。
商雅颔首，心中释然。
细节决定成败嘛。
正如秦淮小哥哥曾经说过：一切久看不厌，都是因为足够用心。
‘秦核舟式作品’，能够成为最顶尖的艺术品的代名词，就是因为呕心沥血到每一个细节，天气、环境、心情、甚至于湿度和温度……
这些，都是秦淮小哥哥会注意到的内容。
……
等候了十几分钟，待到湿度和温度达到特定值。
秦淮取出漆器酒杯。
开始抛光！
抛光是漆艺的一道压轴工序。
即通过手掌皮肤的摩挲，让漆器表面的分子，在特定温度下，重新排列，形成一层类似于包浆的晶莹剔透的半透明薄膜。
这一道工序在生活中并不罕见！
譬如家中的一把木椅，经过十年如一日的抚摸，扶手处会出现一层半透明的覆盖膜，这就是抛光，但我们更喜欢称它为‘包浆’。
揉搓核桃，把玩珠串，都是抛光。
秦淮敛了敛神。
用掌纹与漆面轻轻摩擦，细密的掌纹，带着手心的温度和湿度，在漆面上留下微不可查的痕迹。
宛如流水冲刷玉石，在一次次的舔舐中，漆器表面渐渐光滑如镜。
漆艺是一门安静的艺术。
也是一门水磨功夫。
多一分太多，少一分欠缺。
若是少磨两下，担心不能将漆器最美的纹理呈现。
若是多磨两下，却畏惧越磨越差，一件漆器成了废品。
每一次掌心与漆面的摩挲，都恰到好处。
商雅托着下巴，静静的观看。
她都有些吃醋，秦淮小哥哥在创作时的眼神太专注了，专注到让她误以为，那是秦淮小哥哥的正妻，在手中捧着。
“唉……我竟然会吃这种醋。”
商雅揉了揉五官精致的脸颊，虽然她也被秦淮小哥哥这样注视过，但总归……像是多了一个小三。
不对。
是一群小三！
还有一个小情人！
“我怎么感觉空气中挥发了一些微量醋酸？”
秦淮动作顿了顿，抬起头，望向商雅。
“哼。”
商雅轻轻哼鼻。
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示意秦淮不用管她，继续创作。
秦淮颔首。
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一个相同的动作。
他的手掌，好像是世间灵气最充沛的地方，调和着阴阳、日月、山河的造化。
同时。
将对于漆的珍爱，通过手心的推磨，赋予给漆器。
这是一位漆艺师与漆、与器灵魂交流的过程。
直到……人与漆天人合一，一种意想不到的意境不期而至。
“好啦。”
秦淮将成品的漆器，放在工具台上，轻轻旋转。
漆器温润、细腻、含蓄，深沉、明亮、包容……
流光溢彩的华丽之下，有一种令人喟叹的虔诚。
“美不胜收！”
商雅泫然心动，但还是忍不住疑惑：“你说中间的圆月，有什么奥妙？”
秦淮唇角含笑，咳嗽两声，润了润嗓子：“答案很长……我准备用一生的时间来回答，你准备要听了吗？”
“废话！我几年前就准备好用一生来听了！我问的是漆器酒杯中的一轮圆月，有什么奥妙！”
商雅白了秦淮一眼，但脚步已经飘了。
沉溺在秦淮肉麻的情话中，不可自拔。
“这件漆器的奥妙，得在接下来的几天内，慢慢感受。”
秦淮神神秘秘。
商雅的心像是被亿万蚂蚁啃噬，但秦淮打死不说，商雅束手无策，只能静静等候了。
要是不满意，就捶死秦淮！！！
……
第二天。
商雅煎熬了一天，然而秦淮小哥哥却一直等到夜晚，方才不慌不忙的取出漆器酒杯，洗干净，盛满一碗前年的桂花酿。
“在月光下看一看，记下今天的状态。”
商雅满腹狐疑。
端着酒杯站在月下，仔细欣赏了好半天，月光洒在杯沿，清酒香冽，丰满荡漾。
“老公……原谅我是一个俗人，根本看不出端倪。”
商雅回头，苦兮兮的吐槽，作出可怜兮兮，楚楚可怜的表情，希望秦淮小哥哥会宠溺的跟她解答。
然而秦淮笑而不语，三缄其口，一而再再二三的保持神秘。
商雅撇撇嘴，萌萌不乐。
一向心思玲珑的商雅突然眼前一亮，将酒杯放在小桌上，找来摄像机，开始拍照。
“哼，我把今晚的画面记下来，明晚的画面也记下来，直到谜底揭晓那天，然后对比！”
……
第二天夜晚。
天朗气清。
万里无云。
月亮圆满了些许。
商雅再一次拍摄了一段视频，她似乎发现了一些端倪，可是无论如何，也琢磨不透。
……
第三天夜晚。
商雅继续拍摄。
……
第四天。
正是中秋节。
凉月满天！
商雅捧着一碗桂花酿一走入月光中。
就发现杯中的酒，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见中秋满月，尽数投射到杯心，与杯心的一轮银月严丝合缝的重叠在一起。
满月的光辉，与金月亮的光辉，潋滟中，孕育出一种以月光下酒的奇特意境！
浪漫、豪放、诗情画意。
最妙的是天上凉月与杯中满月的重叠。
满天的月光，自杯心的明月中流溢开来，似乎是杯中的明月，流出了以月光酿造的琼浆玉液。
“哇……这几天的煎熬，没有白白浪费！！！”
商雅眼中异彩连连。
此器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
这如梦似幻的酒杯，简直就是神仙用来喝酒的杯具啊！
似乎喝掉其中的酒液，就没有了阴晴圆缺，就没有了悲欢离合，只有天长地久的白首不相离！
“老公，你真是天才耶！”
商雅小心翼翼，满怀喜悦，一小口，一小口抿着杯中酒液，为秦淮的奇思妙想而赞叹。
桂花酿。
广寒宫。
月桂树。
这些诗情画意的元素融合在一起，给她的感觉就是，她并非是在喝酒，而是饮入了二两月光。
她一直喜欢张若虚的一句诗：愿逐月华流照君。
而秦淮小哥哥这件漆器酒杯，堪称愿逐月华赠卿饮！
便是以小酌清泉的意境，也无法与眼前的漆器酒杯媲美！
何况，想要感受它的意境，只能在每月十五月圆时。
也就是说。
一年时间内，仅有十二次机会，喝到这几两令人目眩神迷的月光。
第三百六十三节 一个行业的挫折
商雅小心翼翼的捧着愿逐月华盏，明亮的大眼睛中盛满了杯中月光，桂花香的醇香与清冽，倒映眼底。
小巧玲珑的酒杯，漆层半透明，外部黑得流光溢彩，内部则是使用鲜艳的漆红。
红与黑，对比鲜明，节奏明亮，内敛而奔放，沉稳而朝气蓬勃。
最重要的是，它精致轻巧。
捧上手心，宛如一片薄羽。
轻抿一口，如饮月光。
让她情不自禁联想起那句禅诗：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对。
这只酒杯给她的感觉就是一尘不染！
哪怕是带着挑剔的目光审视这件漆器，也是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
一尘不染，美到极致。
捧在手中，就像从泉水中掬起了月亮。
满眼都是‘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这种意境。
轻啜一口，就像
“今晚月色真美，甜美的美。”
商雅轻轻的抿了一口，脸颊浮现被宠溺得一塌糊涂的小表情，然后将酒杯递到秦淮嘴边：“小老公，来一口。”
秦淮微微一笑，揉了揉商雅的秀发。
商雅靠在秦淮肩膀上，遥望远方：“可惜，已经过了看萤火虫的季节啦，假如捧着一碗月光，萤火虫在身边闪烁着微光，荷花送来清香，晚风习习……哇。”
商雅陷入陶醉。
“那就等明年，反正我这一生都在。”
秦淮喉结滚动，声音平和，抱紧了商雅。
商雅偏过脑袋：“来生呢？”
秦淮非常认真：“若有来生，我也在。”
听到这句情话，商雅醉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
妈耶，秦淮小哥哥真的太撩了。
果然艺术家都有与生俱来的说情话的能力，攻略技能满级！
……
第二天。
商雅早早起床，不过秦淮更早，已经将早餐放在桌前了。
“爸爸的早餐好吃。”
小雅狼吞虎咽，粉嫩的腮帮子鼓起。
她咬字非常清晰，不过也有些奶声奶气。
“妈妈的不好吃？”
商雅吃味的问了一句。
小雅眼睛弯弯，不假思索：“妈妈的也好吃，都好吃！”
听到这句话，商雅就很舒服了，心满意足的消灭着秦淮奶爸准备的早餐。
至于小如，则安静的坐在秦淮身边，有些忧郁，有些深邃。
小家伙眉宇轩昂，但不喜说话。见秦淮奶爸和妈妈都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才喝了一口牛奶，不慌不忙的回答：“好吃。”
“这性格随你哈，话少，专注于一件事情，你看他吃饭好认真，平时做什么事情都认真，以后或许会子承父业？成为第二代艺术家？”
商雅面露期待，秦九如与秦淮奶爸有七分相似，而且那种一丝不苟与全神贯注，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若真是走传统技艺的道路，肯定不辱秦淮奶爸的身份。
秦淮微微一笑：“嗯……并不是一定要子承父业，热爱最重要。”
“也对。任其自然。”
商雅点头认同，看以后两小家伙喜欢做什么事情，有什么天赋，若是艺术天赋高就学艺术，若是音乐天赋高，就学音乐。
……
吃过早餐。
商雅坐在桌前，将拍摄的漆器酒杯视频剪辑了一遍。
每一段拍摄，都标注上时间。
整段视频随着时间的循序渐进。
一开始。
愿逐月华盏平平无奇。
顶多就是精致、流光溢彩，美则美矣，但不足以留下深刻的印象。
第二天。
同样平平无奇。
第三天。
同样平平无奇。
直到中秋节，天空中一轮饱满盈月的时候，愿逐月华盏的意境訇然剧变！
视频中，天上明月突然坠落在杯心，两轮明月完美重叠，带来一种错觉。
让观赏者以为杯心月就是天上月；
让观赏者分不清杯中是酒还是月光；
这一点，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如果不是看到成品，就会忍不住疑惑，为什么非得在杯底绘制一枚明月？
朦胧的一轮明月在杯底，坑坑洼洼，破坏了漆器光滑如镜的美感，根本就是有碍观瞻！
但成品出来后，无论是谁，都会恍然大悟在杯心绘制一枚明月，简直就是神来之笔，大师级别的巧思！
尤其是当这轮明月与天上明月完美重叠时，那股迷离的意境，分不清杯中是假天地，还是头顶是真寰宇。
竟然生出某种哲思。
脑海中浮现两三句古文。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乾坤。
一杯清酒即一座广寒宫。
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
天地太小，只能溶入小小的杯盏之中，随着涟漪诞生毁灭，流淌进腹内。
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
天地又无穷无尽，虽然明月在杯，但却凌万顷之茫然，无穷无尽，只剩一苇渡江。
能将观赏者拉入梦幻之中的作品，再一次惊艳了网友们的眼球。
记得秦淮小哥哥以前的动态都是：
【秦核舟今年没有作品。】
【秦核舟今年依旧没有作品。】
【秦核舟今年还是没有作品。】
只是前段时间，方才珍重的邀请网友们去看看老兵口述历史博物馆。
毫不夸张的说。
这是秦淮小哥哥的回归之作。
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原来的匠心、还是原来的惊艳。
甚至说，愈加的仙气满满了。
以前是小酌清泉，而今……都开始举杯邀明月了。
这是真真正正的邀明月。
网友们自然一片惊叹！
假若自己坐拥亿万家财，绝对要一掷千金收藏一件！
可惜是没有。
……
而对于漆艺从业者来说，无疑是更加惊叹。
一方面，是折服于秦核舟的技艺，另一方面，也折服于秦核舟的奇思妙想，当然，也是觉得秦核舟一进来，肯定能让许多外界人士关注到漆艺这一门传统手艺。
毕竟秦核舟可是圈内圈外秒杀一片，同时享誉国际。
堪称人间国宝，一代宗师。
【喜大普奔，秦核舟佬开始造福漆艺圈了！！】
有些漆艺工匠激动得泪流满面。
以前秦核舟佬在木雕、玉雕……每一次都能引领潮流，而每一次潮流都能让行业内工匠钱包鼓起来的顶尖大佬。
【预计一波仿制秦核舟同款漆器酒杯的潮流要开始了。】
有些漆艺工匠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
完全不弱于风雪夜归人、青玉夔龙纹茶具的创意，哪个漆艺工匠不心动？！
只是这些工匠们不知道，前方有一个巨大的挫败，在等着他们……
第三百六十四节 意境的诀窍
看到秦淮这件作品的独特处理手法，与十五满月的惊艳意境，让许多漆艺工匠眼前一亮。
而且他们看着这件作品十分简单明了，不就是一个小碗加上杯心一轮明月吗？
技术含量似乎并不高。
仔细一想，真的不高。
我上我也行啊！
于是全国各地的漆艺工匠们二话不说，热火朝天，兴高采烈的，开始仿制秦淮这件极具创意的作品。
秦核舟这件作品面世后，恐怕会是有无数的收藏家们想要购买一件。
既然如此，何不紧跟秦核舟的潮流？
漆艺工匠们开始研究秦核的那段视频，尔后记下要素，譬如酒杯漆色，酒杯的款式，圆腹还是高脚……
不过酒杯的深度和直径就只能目测一下了。
毕竟这些数据，秦淮佬都未给出，只能估算。
款式对了，就能达到应有的境界罢？
毕竟愿逐月华盏看起来也不像一件多么精密的酒杯。
没有复杂的技巧，也没有繁琐的工艺，简简单单，素雅纯粹，仅此而已。
工匠们翻来覆去研究了一遍，最终胸有成竹。
仿制出来不成问题！
制胚。
抹灰。
裱布。
……
他们忙得不亦乐乎，脸上带着笑意，按照秦核舟的款式而来，一步一步，高仿愿逐月华盏渐渐成型，看起来十分相似，也是内里素雅漆红，外围漆黑纯粹，杯心一轮金色圆月。
成型之后。
工匠们开始尝试。
往愿逐月华盏中倒入清酒，尔后在临近十五的时候，开始拍摄视频记录酒杯中的变化。
毕竟秦核舟那段视频的逼格太高了……
前几日，酒杯中明明一直都是平平无奇，一到中秋夜晚，瞬间银光月华迸溅，意境斐然，宛如施加了特效一般，前后对比的视觉冲击，以及顶尖艺术品所蕴含的无与伦比的魅力，都令人眼前艳然璀璨，心脏悸动不已。
工匠们也想复制秦核舟的逼格！
拍摄第一天。
酒杯内平平无奇。和秦淮佬第一天的情况一模一样。
拍摄第二天。
酒杯内依旧平平无奇，和秦淮佬第一天的情况依旧是一模一样。
拍摄第三天……
拍摄第四天，正好是满月！
工匠们将酒杯放置在满月的光辉之下，满怀期待。
想象中天上月与杯心月完美重合，呈现出犹如梦幻一般的仙境。
然而……
期待破碎了。
两轮月亮并未严丝合缝，而且，呈现出来的画面，也不是天上明月坠落杯心，秦核舟酒杯中出现的意境，在他们作品中，半点都未出现！
工匠们纷纷倒嘶力一声凉气，貌似不对劲啊。
明明是按部就班，严格遵循款式来的，凭什么秦核舟佬的作品仙气飘飘，而他们的作品泯然俗物？
这些工匠们大为困惑，打开秦核的视频，逐一对比。
可是仔细比对却发现，真的没有差别呀！
款式一样，尺寸相似，几乎就是将秦核舟佬的作品搬了过来。
为什么相差如此之远？
难道真的要按照尺寸一点一点复刻？
第三百六十五节 在古代是要被称作‘圣手’的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要知道。
这并不是漆器最复杂的工艺！
罩漆、描漆、描金、堆漆、填漆、雕填、螺钿、犀皮、剔红、剔犀、款彩、炝金、百宝嵌……
上述哪一种工艺，不比秦核舟那件作品所蕴含的工艺复杂？
起码在表面上，这十几种漆器工艺，都比秦核舟的愿逐月华盏，来得繁琐！
就说罩漆吧。
罩漆是在一色漆器上，或有纹饰的漆器上罩一层透明漆。
而描漆，则包括两种工艺，分别是用漆料调色描绘，以及用油料调色描绘。
雕漆指用彩色花纹装饰漆面，花纹之上还加炝金。
螺钿工艺就是用贝壳、宝石、砗、金银镶嵌于漆器之上。
犀皮工艺是在漆面做出高低不平的低，尔后逐层刷不用色漆，最后磨平，形成一圈圈的色漆层。
剔红是在胎骨上用多层朱漆积累到需要的厚度，再施雕刻。
款彩是在漆面上刻花减地，而后着色，用来装饰旷阔平坦的漆面，常见的实物是屏风和立柜。
百宝嵌是用各种珍贵材料如珊瑚、玛瑙、琥珀、玉石等做成嵌件，镶成五光十色的凸起花纹图案。
但秦核舟使用的漆器工艺，无非就是古代宫廷常用的一色漆所谓一色漆，就是只用一种颜色，或者说用单调色。
从工艺上来说，秦核舟的愿逐月华盏，就算再复杂，也不过是多描了一点点金粉。
除此之外，还有其它什么吗？
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这种工艺，没有理由无法复制才对！
但这些漆艺工匠，竟然错愕的发现，无论如何努力，他们手下的漆器，都无法诞生出秦核舟佬那样的意境。
‘难道意境垂青秦核舟佬吗？’
‘或者说，秦核舟佬的视频，是后期加了特效？’
有许多漆艺工匠开始怀疑。
他们也是浸淫漆艺五六年的漆艺工匠了，不可能最简单的一色漆都仿制不出来……
当然。
秦核舟的盛名之下，他们也不敢断言。
于是呢，一些漆艺工匠互相打电话询问，这一问，他们发现这不是自己的问题，而是其它漆艺工匠，都遇到了类似问题！
明明是完全仿制，可最终却营造不出相应的意境！
这种困扰一传二，二传百……
圈子就那么大，最终整个漆艺圈，都震惊了。
成千上百位漆艺工匠，有些老师傅已经浸淫有二三十年，甚至是四十年，竟然无法仿制出区区一件愿逐月华盏？
那可是一个行业啊。
一个行业都仿不出？
开什么玩笑！
但现实就是如此。
他们虽然可以模仿出愿逐月华盏的外形，可无论如何，哪怕天上月亮再满，甚至是在室内人造月亮，也没办法还原那一份惊艳。
抓不住精髓！
这一刻，漆艺圈的工匠们终于知道秦核舟为什么会有一个人敌一座城的称号了。
就这种……能让一整个行业都望洋兴叹的才情，被冠以如此称号，简直是贴切得不能再贴切了好吗？！！
近九成的漆艺工匠心中酸涩的同时，也佩服得五体投地。
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江左秦核舟，恐怖如斯。
对于一个行业被秦核舟吊打了的趣事，漆艺工匠们并没有感觉到羞愧，反而大大方方的公布了出来。
……
【汗颜，据我所知，我身边的漆艺工匠都仿制失败了，秦核舟的愿逐月华盏，尽管看似简单，但实际上大道至简。】
在动态下面，附上他们自己拍摄的视频。
也就是崩坏版的愿逐月华盏。
……
【汗颜+1，我七岁学漆艺，如今三十五岁了，然而也没能仿制出秦核舟的愿逐月华盏……】
下面同样附上了失败的视频。
……
【汗颜+8……】
……
网友们一开始以为只是学艺不精的工匠，或者老师傅失误了才没能仿制，但他们在这些动态中翻了一个小时，竟然没有找到一例成功的作品！
是的。
没有一例！
错愕的神态逐渐在网友们的嘴角蔓延，有点难以置信。
不可能罢……
愿逐月华盏看起来是如此简单，常见的酒盏款式、杯心一轮明月，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如此简单的元素中，难道还能藏着令一个行业都铩羽而归的奥妙？
若真是一个行业都仿不出，那秦淮小哥哥也未免太可怕了！
网友们不信邪。
孜孜不倦的寻找着。
希望能有一个工匠挺身而出，拿出一件愿逐月华盏仿品，复制秦淮小哥哥的意境。
然而……
并没有那样一位大师出来救场。
与此同时，漆艺工匠们却是大大方方的在分析。
【秦核舟是真佬，在境界的营造方面已臻至化境，所谓漆器，三分在人，七分在天，秦核舟佬完全是上天垂青！】
【放在古代，秦核舟佬是要被称‘圣手’的存在。】
有些工匠一句三叹，敬仰万分。
【我觉得秦核舟佬的愿逐月华盏会有那等仙气飘飘的意境，怕是跟光学有一定关系。】
【你想算出来吗？呵呵……不是我看不起你，而是秦核舟的计算能力极其恐怖。
六年前，有一次创作玉雕，10008克的玉料，虽然只减了轻如羽毛的9克玉粉，但秦核舟佬却能一克不少的计算出来！】
【我也听说过这件事，不用任何工具，纯靠目测估计，竟然和电子秤称出来的数据一模一样！真的是违法常理！】
【只减九克，这四个字后面藏着一个极其装逼的故事（笑）】
网络上，关于秦淮的传说渐渐发酵。
尤其是一件作品，让一个行业都无法仿制这种事情，简直是天秀。
令得秦淮的小迷妹们眼前都是小星星，升出一万个好奇心，想要知道其中原理。
【秦淮小哥哥公布愿逐月华盏的原理罢！】
【万人血书，请求小哥哥立刻公布原理，我日思夜想，都睡不着觉了。】
三千万粉丝在动态下面嘤嘤请愿。
不过。
秦淮还是一如既往的连不上网，小迷妹们心里苦……
……
……
ps：抱歉抱歉……萌混过关～嘤嘤嘤。
第三百六十六节 当场自闭
别墅。
卧室。
秦淮埋首桌前，正在阅读。
他没有去书房，就是因为小棉袄缠得紧，故而只能躲在卧室里完成每日阅读任务。
“爸爸呢？”
小姑娘伸长脖子，在工作厅外看了一圈，然后进书房搜查，找了一圈后，她立刻明白了，眼珠子一转爸爸肯定在卧室！
小姑娘健步如飞，扭着小屁股，小短发飘扬，喊声清脆悦耳：“爸爸开门……爸爸开门呀。”
秦淮：“……”
终究还是躲不过的，小姑娘机灵着呢。
秦淮无可奈何的合上书，起身开门。
铁头娃挤开门缝，扑过来抱住秦淮的腿，小家伙只有一丢丢高，正是萌里就挤进了房间。
“爸爸晚上需要看书，不能闹腾哦。”
秦淮搬过来小圆凳，将小姑娘摁在上面，提出要求。
“小雅很乖的。”
小雅摆了一个十分乖巧的坐姿，秦淮忍俊不禁，不过总感觉这就是商搞事拆床雅的翻版。
果然……
老老实实的坐了一段时间，小棉袄突然拉住秦淮的衣角：“爸爸～”
撒娇音拖得很长，意思十分明显，其实就是想让秦淮带她玩。
秦淮充耳不闻。
过了一段时间。
小棉袄趴在桌上，遮住半边脸，奶声奶气的撒娇道：
“爸爸我脚疼……”
“爸爸我想喝阔落……”
“爸爸你不喜欢小雅，要是妈妈跟你说话，你就回头了。”
小棉袄瘪着小嘴唇，琼鼻一抽一抽的，泫然欲泣。
秦淮：“……”
头疼哇。
“爸爸，小雅今天晚上跟你睡，好不好？”
小雅跳下圆凳，拉着秦淮奶爸的衣角晃啊晃。
“这个需要征求妈妈的同意，一切听妈妈的。”
秦淮摸了摸宝贝女儿柔顺的短发，那小脸蛋有些婴儿肥，大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那好，我去跟妈妈说！”
她非常激动，扭着小屁股往外跑：“妈妈，今天我跟爸爸睡哦，爸爸也同意了。”
说罢，小姑娘也不待商雅说话，屁颠屁颠的折回卧室，悄悄的关上门，并且搬着小圆凳反锁掉。
秦淮：“……”
商雅还有点疑惑，这是闹哪一出？
不过当她听到反锁声的时候，她瞬间秒懂，哟呵，小姑娘年纪不大，学会抢男人了是吧？
商雅气得发笑，这小东西跟谁学的，这么古灵精怪？
砰砰砰！
“开门！开门！秦九雅，你敢抢男人，不敢开门啊？”
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小雅吐了吐舌头：“爸爸，我们不开门哈，今天我跟爸爸睡。”
秦淮笑了笑，果然是商雅的翻版，小小年纪就学会搞事情了，他只能疼爱的揉揉小姑娘的脑袋，声音温柔，然后果断把小姑娘卖了：“不行唉，这种事情必须和妈妈认真商量。”
说完，秦淮在秦九雅满脸的可怜巴巴和错愕中，将反锁的门打开。
小雅：“……”
爸爸……
爸爸你就这样开门迎接妈妈？
她惊了！幼小的心灵遭受了巨大打击，小肉手捂着脸，轻轻抽噎着，险些当场自闭。
“哈哈哈哈，小丫头你怎么回事？”
商雅大摇大摆闯进来，脸上满是得意，居高临下的看着秦九雅。
小奶娃，没想到罢？
你妈妈还是你妈妈。
秦九如跟在商雅屁股后面，乖巧的看着。
……
“爸爸不爱小雅了……”
小丫头坐在地上，可怜兮兮的擦眼泪。
“你爸爸当然只爱我。”
商雅撇了撇嘴，抱起秦九雅往他们的房间走，小如紧跟在后面，见商雅妈妈将小雅塞到床上，他则是自己慢慢的钻进被窝。
“你看你哥哥多乖，不吵不闹，按时吃饭睡觉，而你这个小丫头，每天打扰秦淮爸爸工作。乖乖睡觉哦。”
商雅给小姑娘掖好小熊花纹的被窝，理顺小姑娘乱糟糟的头发。
“我什么时候能跟爸爸睡呀？”
小姑娘泪眼婆娑，小琼鼻抽抽嗒嗒。
“你不是两三岁的小孩了！你已经四岁了。乖～”
“妈妈，好妈妈，我想跟爸爸睡……”
小姑娘转变了思路，开始嘴甜。
商雅：“……”
小东西套路挺多啊！
别以为叫几声好妈妈就会纵容你霸占我的男人。
秦淮站在门口，揉了揉眉心，他心软了怎么办？小棉袄真的让他的心融化了啊。
他走到床前：“我来哄他们睡觉吧。”
“爸爸！”
小姑娘立刻精神亢奋，挣扎着坐起来，但被商雅一只手摁住，她只能四肢划水，小脸憋红，显得非常吃力。
“秦九如，你都睡了吗？”
秦淮好奇的看了一眼，发现小如闭着眼睛，安静恬淡，许是感觉到一片阴影投下来，小帅哥方才睁开眼睛，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爸爸。
“爸爸给你们讲一个童话故事，听完童话故事，再亲一下，就睡觉行不行？”
小雅知道不能跟爸爸一起睡了，这才瘪着小嘴，可怜兮兮的点头。
“那我就讲一个没头脑和不高兴的故事吧……话说从前呀，有两个小孩子，一个呢，叫‘没头脑’，一个呢，叫‘不高兴’。
‘没头脑’做起事来丢三落四，总要出些差错。
‘不高兴’总是别别扭扭，你要他往东，他偏往西。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一次又一次的劝没头脑和不高兴改掉坏脾气，但他们都不听话。
为了帮他们改正缺点，长辈们决定，暂时把他俩变成大人……”
秦淮将没头脑和不高兴两个小孩身上发生的趣事慢慢讲述，两萌娃听得非常认真，时而哈哈大笑，时而以孩子的视角，丢出一个让秦淮都难以解决的问题。
秦淮一一解答。
最终，两只小可爱渐渐熟睡，鼻翼翕乎，呼吸浅浅，细腻白皙的小脸蛋在灯光下泛着如玉的色泽。
……
……
“小东西睡着了？”
“嗯。”
秦淮走进卧室，商雅跳起来盘在秦淮腰上，雪白的手臂圈住秦淮。
秦淮稳稳的托住商雅的翘臀，软软的，滑滑的，丝绸睡衣只有薄薄一层，可以直接感受到丰满的温度。
温情对视。
一秒。
两秒。
三秒。
商雅的脸颊唰一下红透，软绵绵的趴在秦淮脖间，轻轻呼气：“小哥哥的手掌……有一种色气满满的滚烫……”
秦淮：“……”
能不能不要气喘吁吁的用出这种让人浮想联翩的形容词？
虽然心中意动，但是秦淮心里还想着今天的阅读任务：“我今天还要学习一段时间。”
闻言，商雅的表情立刻变得极为精彩，姐姐都如此**奔放、光明正大的勾引你了，你还心心念念惦记着学习？！
“唉，学习罢学习罢，我等你。对了，我有个疑惑，就是那个愿逐月华盏，到底是什么原理呢？我看到所有的漆艺工匠的仿制品，都仿制不出你的那种意境！！”
商雅满脸好奇，目不转睛的盯着秦淮。
第三百六十七节 谁还没几个未解之谜呢？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秦淮保持着神秘，哪怕是软弱无骨的商雅盘到身上，依旧保持一本正经，大义凛然，满脸的禁欲：“谁还没几个世界未解之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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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雅水灵灵的眼睛眨了眨，诧异与狐疑一闪而逝：“你的意思是，你也要留下一两个未解之谜？”
秦淮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看到秦淮如此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商雅笑得前俯后仰，花枝乱颤：“夫妻之间要坦诚相待，悄悄告诉我，可以增加爱慕点。”
商雅目光真诚，直勾勾的盯着秦淮。
然而秦淮坐怀不乱，不为所动：“爱慕点不是已经满了吗？”
“还可以溢出来嘛！”
秦淮不解，目光落在商雅精致的脸庞上，颇有些不解，同时内心深处，隐隐约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虽然潜意识中，再三阻止自己询问，但还是将心中疑惑说出了口：“溢出来有什么用呢？”
商雅狡黠一笑，摆出一个这你就不懂了的表情，媚眼如丝的揪住秦淮衣领，脸颊贴在秦淮肩膀：“溢出来可以解锁更多姿势哦。”
色气+10086
秦淮：“……”
他竟是无语凝噎，总之就是无论什么话题，都可以变成很污是吗？
“今天休息罢？明天你还得去公司呢。而且，阎老先生念叨好几天了，要把两萌娃送到他那里玩两天。”
“是啊，那就休息好了，明天你去送他们。”
商雅颔首，老先生们对两小奶娃近乎溺爱，一而再再二三的留小奶娃在他们家里常住，美其名曰吃百家饭。
可是小奶娃只愿意在老先生那里玩一天，不过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住。
“嗯，明天博物馆还有一点事情说找我帮忙。”
两人如同老夫老妻一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尔后洗漱睡觉。
……
……
第二日。
秦淮带着小家伙送商雅到公司，然后再回头前往阎老先生家。
司机开车。
而秦淮抱着两奶娃坐在后车座。
“我们是去阎姥爷家吗？”
小雅捧着小脸蛋。
“是呀，想不想去？”
“想，可是我上次把阎姥爷的盆栽折坏了……”
小丫头眼睛一转，怯生生的说道，许是想起了什么，立补充一句：“宝宝不会再调皮了！”
秦淮茫然，这是什么时候到事情？
“上次妈妈送我们过来，妹妹把阎姥爷最喜欢的一株茶树掰掉了一半。”
小如一本正经的汇报。
小雅的脸色瞬间跨了下来。
呀，做坏事被逮住了，但爸爸应该不会责备我？
她第一时间放出一招祖传的萌混过关，使劲挤眉弄眼，逗秦淮奶爸笑。
秦淮思忖了片刻，最喜欢的茶树……
那不就是母株上嫁接过来的大红袍？
掰掉一半？
画面感好像有点强啊。
“阎姥爷有没有怪你？”
“没有，阎姥爷说是到了该剪枝叶的时候了，但是我看到他之后心疼的把小树枝捡起来，是小雅错了。”
小姑娘低着头，十分悲伤。
“那种植物，爸爸也赔不起……姥爷不愿意责怪小雅，是喜欢小雅，但弄坏了姥爷心爱的茶树，就是不对，待会记得多逗老人家开心。要是你心爱的玩具被别人弄坏了，你会不会伤心？”
小雅认真的点头，她会伤心得想哭。
“下次记得，别人家的物品，就算好奇，也要再三询问，才去触碰，并且一定要小心翼翼。”
“我记得了！”
小姑娘重重点头。
正说着。
车停。
秦淮抱着小姑娘下车，而秦九如直接跳下车，不紧不慢的跟在身后，小奶娃才四岁多，但举手投足显得异常沉稳。
六年了。
阎老先生院口的门卫还未换。
他看是秦淮，熟络的点头，然后放行。
只是让门卫异常迷惑的是，时间明明已经过去了六年，时间在他身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可是为什么在这位年轻佬的身上，却仿佛凝固了一般？
六年前顶着这个容貌。
六年后，依旧顶着这个容貌！
门卫记得，曾经看过一句名人名言：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每个人，每一天都是二十四个小时，绝不会因为身份的高低和身价的穷富而有所不同。
谁特么说的这句话？！！
出来解释一下？？
当然。
秦淮并不知道门卫的内心戏如此丰富，他径直走过小菜园。
“黄瓜黄瓜，姥姥的腌黄瓜灰常好吃……还有地里挖的烤红薯，也好吃。”
小丫头亢奋到流出口水。
“爸爸，那里有我上次种的菜。是马铃薯。”
秦九如拉了拉秦淮的袖口，指着一畦菜田。
“你们还种菜呢？”
秦淮挑了挑眉，微微一笑，阎老先生这是要给两奶娃开启种花家的天赋技能吗？
种菜要从娃娃抓起？
……
“哎呀，终于来了？”
阎老先生正在搬砖锻炼身体。
还剩十几块砖，不过看到秦淮带着小奶娃拜访，立刻放下手中的砖，直接拉着小奶娃进屋。
阎老夫人也在。
两萌娃奶声奶气的叫了几遍，叫得两老心花怒放。
老夫人笑逐言开，从桌上拿起水果塞到两奶娃怀中。
“吃，小秦淮你家伙食不好吗？怎么小如和小雅瘦成这样？”
老夫人摸着小如小雅的脸蛋，颇有些责备。
秦淮哑然失笑。
“阎老先生，博物院的文物修复组有事请我帮忙，我先过去，待会晚上回来接小如和小雅。”
“行罢，你去，你就算把他们丢我家丢一个星期也行，我们照顾不来，还有两个保姆照顾呢，四个人总能伺候得妥妥帖帖。”
“别，您二老悠着点。秦九如，秦九雅，记得听话，不要乱跑，不要调皮……”
秦淮再三嘱咐，两奶娃信誓旦旦的点头，秦淮这才离开。
……
金陵省博物院。
秦淮的虚职挂了六年，期间帮忙的时候少之又少。
同样挂虚职的还有中国艺术美术学院。
想必唐馆长和王院长想起秦淮，都有些怨念罢？
秦淮微微一笑，站在博物院门口，寻路来到文物修复馆。
馆内传来争执声。
“你们在这里争论完全没有半点用处，哪怕是学术界顶尖的学者，对这一问题，也没有服众的说法！”
第三百六十八节 秦核舟又略懂了
“哪里不服众了？许多博物馆都陆续使用柿蒂纹，除了一些顽固学者强行反对，柿蒂纹基本上已经盖棺定论了。”
副组长王青剑眉一竖。
关于柿蒂纹的命名，已经不存在困扰了。
京华第一学府的梁理教授和李坚教授，这两位泰斗级学者，已经用大量的研究资料和科学推论，为其命名。
一切的考古出土，与残留的资料，都将真相指向柿蒂纹。
……
“但我觉得过于草率。”
“刘教授，无论何种研究，都必须讲求证据，你要说出一二三五六出来，才可以让人信服，否则，就会被视为捣乱。
梁教授和李教授难道是依靠直觉吗？还不是依靠海量的资料与成百上千的考古文物，遵循严谨的科学思维，方才得来的结论！”
王青皱起眉头，显得有些不耐烦。
这个刘教授，什么论证论据都拿不出来，却一直反对金陵博物馆提前给文物换上柿蒂纹的命名。
这让王青极其不愉快。
你既然反对，就要说出反对的理由啊，空口无凭！
刘教授沉默了。
根据他多年的研究经验，加以直觉来判断，柿蒂纹肯定不是真实的名字，可一时半会儿，刘教授也找不到驳斥的证据，只能不停叹息。
……
此时。
秦淮推门进入。
学者们回头看向门外，当看到一张年轻的面容，神色却是有些一言难尽。
对于这位唐馆长三顾茅庐请过来的组长，他们不知该如何形容。
一方面……
秦淮曾经有过一篇重量级的论文三星堆青铜文化中的巨物崇拜。
那一篇文章，为三星堆青铜文化的研究，打开了一个新的方向，也让许多难以解释的现象，得到了佐证。
毫不夸张的说，仅仅是凭借那一篇论文，秦核舟在考古学界，就有不低的地位。
但另一方面，这位组长，却是没有半分责任感！
整整六年，来金陵博物馆监督文物修复组的时间不超过二十天。
宛如文物修复组的贵客一般。
“秦先生。”
众人礼节还是没有落下。
“你们好。”
秦淮则是悠悠然来到会议桌前，观看文物修复组，还有文物研究专家工作。
……
“秦先生知道柿蒂纹吗？对柿蒂纹，有什么标新立异的见解？”
作为付组长，王青有心想要套出秦淮对柿蒂纹的看法。
秦淮，是否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呢，或许没有。
但没有关系，没有就没有嘛。
如果随便一个问题，秦淮都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那也太恐怖了！
术业有专攻，秦淮工作的重心，可不是研究青铜器上的纹饰！
果不其然。
对于王青的询问，秦淮神情颇有些茫然。
柿蒂纹？
什么柿蒂纹？
有这种纹饰吗？
秦淮在脑海中，将所有他了解到的纹饰全部勾勒出图形，尔后与柿蒂二字一一匹配，发现并没有柿蒂纹。
“柿蒂纹是什么类型的纹饰？新出土文物上出现的吗？”
和专家组们不在一个服务器的秦淮，极其认真的抛出心中疑惑。
几位专家面面相觑。
不是吧？
秦核舟连柿蒂纹是什么纹饰都不知道！？
而且还说出新出土文物上的独特装饰这种低能的话？
专家们强行憋住笑意。
文物修复师不知道柿蒂纹，就像初中生不知道一加一等于二，说出来是会让人笑掉大牙的啊！
秦淮不知道，也要不懂装懂才对……
……
“能否解释一下？”
见几位学者神色古怪，秦淮颇为疑惑。
嗯……
几位学者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抱着看破不说破，人艰莫拆的心态，将一张图稿，递给秦淮。
秦淮瞥了一眼，恍然大悟。
“这就是柿蒂纹？”
嗯……
嗯……
十几位学者无言以对。
难为秦核舟还能如此淡定……定力非人啊，换做其它学者，早就老脸一红了。
“这个我倒是看过，而且汉服热爱着喜欢添加这一种纹饰，不过谁给她命名为柿蒂纹呢？考证颇为草率啊。”
秦淮放下图稿，微微摇头。
巧合的是，对于‘柿蒂纹’……他略懂一些。
听到秦淮的话，刘教授眼前一亮。终于有学者跟他执相同见解了！但秦核舟能够摆出科学可靠的论证吗？
若是不能……恐怕会被其它学者讥笑吧？
刘教授自己闭关搜寻资料，整整搜寻了一个月，翻遍了几十部有关于青铜器纹饰的专著。
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秦核舟能够临场发挥，找到驳倒柿蒂纹的证据吗？
可能性似乎微乎其微。
刘教授完全不抱期待……
其它学者也是挑了挑眉。
哦？
秦组长这是强行挽回颜面，还是？
“柿蒂纹的命名，是由考古学界，两位泰山北斗，梁教授和李教授的完成的，现在已经向文物局申请确认文件了。秦先生说的草率，我不敢苟同。请说出具体考证。”
王青挺直胸膛，颇为骄傲，毕竟他就是两位泰山北斗带出来的得意门生。
秦淮说这份考证有些草率，让他生出不满。
秦淮处之若素，具体考证啊……
当然是有的。
而且非常简单。
“古人是非常注重生活实际的，无论是天文历法，还是水利设施，生活科技，都是建立在生活实践的基础上，这一点，你们认同吗？”
十几位学者颔首。
当然认同。
古人最讲究实用主义了。
算术的韩信点兵、天文的精确测量、医学的中药理论、农业的二十四节气，无一不是从生活实践出发。
“既然如此，我们不妨从生活实践知识来看，就从中医药理罢。”
秦淮从容得一塌糊涂。
没有丝毫慌张。
而且给人一种，思路清晰的即视感。
中医药理？
十几位专家被唬住了，面面相觑，不知道秦淮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完全想不明白秦淮该如何破题啊。
专家们暗暗沉气，坐看秦淮分析。
“有一本书，叫做《全国中草药新医疗法展览会技术，资料选编》，这本书中有一个案例，案例出自津市沽唐区中医院的一项研究。
该研究旨在验证中医古籍中的一个避孕药方。
该药方与柿子有关取带柄的柿子蒂四到七枚。将带柄柿蒂放瓦上焙干研末存药性，妇女月经干净后两天后，黄酒三十克送服。连服两天，服用一剂，避孕一年。一年后如果想恢复生育，可以再吃四到七个柿子或柿饼。
该院实验一共二百四十九例，追访十三例，共三百五十一个月经周期，认为有效。”
秦淮娓娓道来，他并没有胡说八道，确实有这本书，也确实有一项验证、证明。
但一群专家蒙圈了。
我们正在讨论考古，你为什么讲避孕呢？
话题偏了整整十万八千里！！
许是看穿了文物修复组学者们的疑惑，秦淮继续开口解释：
“好了，我们知道了柿蒂蒂药效，再回头看‘柿蒂纹’。就会发现，柿蒂纹已经不攻自破了。
因为在农耕时代，多子多福才是美好祈愿，譬如诗经《大雅》中有：绵绵瓜瓞，来形容子孙绵延不绝。既然如此，古人会将避孕的东西装饰到生活用具上吗？”
秦淮一字一句的分析着，每一个字，都是专业知识，并非空穴来风，也并非胡编乱造，而是逻辑清晰，有理有据，环环相扣，将答案解剖开来。
话音落下。
一群学者面面相觑。
迷茫。
咀嚼。
消化。
最后……会议室内，尽是震惊的表情。
卧槽！
这个太有道理了吧？！
作为古代极其重要的中医理论，中药的知识，已然渗透到方方面面，就连宫斗的妃嫔，都会使用麝香流产，故而古人，绝不可能忽略柿蒂蒂药性。
既然不会忽略。
那么真相便呼之欲出柿蒂纹，是错误的命名。
想到这里，一众学者惊恐的望着秦淮。
两位考古界泰山北斗苦心孤诣的研究，似乎在秦淮的三段话中，土崩瓦解瓦解了？
第三百六十九节 不是不相信，而是真的没见识过这种技术
王副组长：“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比我导师的考证，秦先生的分析，更切合古人的实用主义。”
在考古学中，社会学科也是一项重要的佐证。
只是关于‘柿蒂纹’，没有学者会想到用中医药理来考证。
毕竟现存漆器、青铜器上的花纹，第一眼看去，便会先入为主的判定为柿蒂。
一旦先入为主，后面的考证，实际上是一步错步步错。
譬如物理学家认为光是波，就构思各种实验证明光是波。
直到证明光是波的实验无意间证明了光的波粒二相性，这才恍然大悟。
有些时候，人们与真相只隔一层纱纸，但那层纱纸，却极难捅破。
而秦淮的分析，干净利落的、不留半点争议的将纱纸捅破了……
十几位专家擦了一把汗。
不是吧？
他们敏锐的察觉到，秦核舟貌似给考古学家们添加一份负担！
以前，考古学家需要懂历史、懂绘画、懂化学、懂物理、懂地质、懂宗教、懂经卷、懂古文。
而秦核舟刚才那番分析，若是写成论文发表，考古专业肯定要加一门学科中医学。
惨绝人寰啊！
“我分析得合情合理呀。”
秦淮微微一笑。
“合理合理，非常合理，秦先生见解独特。”
“秦先生博闻强识，能将中医与考古联系起来，这种考古方式自成一派了。”
舔就得了！
这种考证方式，确实让人耳目一新，且无懈可击。
“那依秦先生之见，这种花纹，应该如何命名？”
“方华。”
秦淮能推翻柿蒂纹，自然有自己的命名。
十几位专家聚精会神的倾听。
“通‘芳华’，指的是四方的花，来源于上古时代炎帝-神农部族的‘华’图腾。
其实这个词不难找。
屈原在《楚辞九章思美人》中记述：“芳与泽其杂糅兮，羌芳华自中出。”
后人王逸对前一句的解释是：“正直温仁，德茂盛也。”
对后一句的解释是：“生含夭姿，不外受也。”
宋玉《登徒子好色赋》也有：“臣观其丽者，因称《诗》曰：遵大路兮揽子祛，赠以芳华辞甚妙。”
陶渊明《桃花源记》：“芳华鲜美，落英缤纷。”
梁武帝《乐府芳树》：“绿树始摇芳，芳生非一叶。一叶度春风，芳华自相接。”
秦淮一连串举例下来，饶是眼前的十几位考古学家，都有些茫然。
毕竟他们也不是什么都懂。
很多时候，都需要翻阅海量资料，甚至是到其它博物馆查看卷宗。
一般而言，一位学者能够翻阅海量资料，从资料中对比出证据，那就是极为了不起的学者了！
但秦核舟……却如同一座博物馆似的往外掏资料？
须知。
他们这些专家，并未事先让秦核舟准备资料，纯粹就是秦核舟佬随机应变，每一句话，都是真才实学！
服气。
心服口服。
“我依稀记得，方华纹在青铜镜上经常与枝蔓纹样连用？之所以这样用，是取意《诗经大雅》中的‘绵绵瓜瓞’。用来祝福子孙绵延不绝。故而，柿蒂纹肯定是错误的。”
当秦淮再一次强调时，刘教授长吁一口气。
他的直觉没有出错！
当然，若不是秦核舟这番有理有据、无懈可击、鞭辟入里的论证，他这种人微言轻的学者，无论说什么也改变不了局面，除非是和秦淮一样。
但这种思路他怎么想得出来？
首先，必须‘碰巧’对中医有一定研究，其次，必须在数以万计的中药药方中，‘碰巧’浏览到了这一个试验，‘碰巧’记在心中，紧接着，‘碰巧’遇到王副组长的刁难。
然后，则是突发奇想的，将‘柿蒂纹’与碰巧浏览过的中医知识联系到一起，从而推翻别人的考证……
这不是巧合了，而是博览群书、举一反三的必然！
秦淮在文物修复组呆着。
“秦先生，您来掌掌眼，这个青铜炉是真是假？”
秦淮挑了挑眉，他有些头疼，这些组员提出的问题都特别刁钻，而且秦淮并不是全能，有些东西他自然懂，有些确实是爱莫能助。
这并不丢脸，秦淮一直很坦然。
可十几位组员，对于秦淮不懂的，却会选择性忽略，而一旦秦淮有哪一个懂，那就突然狂舔，让秦淮极其郁闷。
不由分说。
一尊小铜炉就摆在了秦淮眼前。
那是一尊宣德炉，广腹短足，棠梨色，包浆温润，古朴有趣，有一种萌萌的即视感。
哪怕是秦淮第一眼看，也觉得美艳不可方物，俨然真品。
但仔细一想，却又不是。
然而，再想要挑刺，顿时哑口无言。
秦淮皱着眉。
“秦先生，我们也不知道真假，您不要误会，我们只是想让您判定，请勿被我们影响到了，从而导致您陷入位置。”
王副组长立刻说了一句。
刚才先入为主的教训让他记忆深刻。
此时看秦淮皱眉，生怕秦淮被误导。
“嗯……”
秦淮抚摸着宣德炉，仔细品鉴。
不可否认，古人仿造确实有一手，当秦淮想起一份仿造技艺时，冷不丁感慨万千。
“秦先生有见解了？”
十几位组员眼前一亮，准备洗耳恭听。
“我们知道，铜炉包浆的天然方法是，每日用沉香或檀香熏燃，日积月累，烟气熏染炉体，香油附着炉身，再经过人手盘玩，自然而然地获得温润的光泽。是以，一尊铜炉的包浆，完全可以断定出铜炉的真实年份，制造工艺，制造年代，甚至是熏的何种香。熏了多少年……”
十几位组员连连点头，是的，是有这种说法。
正如木刻、玉雕需日日把玩以形成包浆，铜炉也需要常年‘火养’。
在温火的烘烤之下，铜炉的皮壳也会慢慢发生变化，变得越来越温润，越来越耐看。
这是一个缓慢渐变的过程。
这也是铜炉珍贵的一个原因。
被火养出完美包浆的铜炉，价格与普通铜炉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虽说包浆需要慢慢温养，但也有一种奇特的速成方式。
我记得王世襄在《漫话铜炉》曾记录：王父的好友赵李卿先生，曾将新淘到的一具蚰耳炉浸入杏干水煮一昼夜，去除表面污垢，随后把烧红的炭或煤块夹入炉中，或把炉放在炉子顶面上烤，一夜烧成润泽无瑕的棠梨色！”
有吗？
十几位学者面面相觑。
抱歉，恕他们孤陋寡闻，真没听说过这种方法。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我去翻一下这本书。”
王副组长都不知道该如何舔了，毕竟他压根不知道这种方式啊。
过来一段时间，王副组长拿着文件过来了，他是打印下来的。
上面确实有一段，但只是随笔提及，占据的篇幅不多。
于是……
一群学者眼巴巴的望着秦淮。
不是他们不信，而是，真的没有见识过这种技术。
第三百七十节 小萌娃唱戏
“这门仿造技术有点难度，但不算特别困难。我能重现所有工序。不过呢，暂时没时间。”
秦淮微微翻卷袖口，看了一眼手表。
手表其实颇为普通，并非名贵品牌，但戴在秦淮腕上，有一种守时，且懂分寸的绅士感。
轻看手表时，不失温柔，又足够优雅。
“我得去接我家小萌娃了，在阎老先生家放了一天，不能再给老人家添麻烦。”
秦淮面有歉意。
“哦，看秦先生的脸，都忘记秦先生的小孩已经有三四岁了。”
一位专家哑然失笑。
秦淮也笑了笑，告辞离开。
来到阎老先生住处。
照例是走过‘菜园’，时令蔬果一览无余，段染看到菜地里有许多小脚丫，那一定是小雅和小如的。
踩得歪歪扭扭，好在没有将阎老先生的蔬果踩坏。
靠墙的竹编竹器中，晒着萝卜，也有腌肉。
秦淮轻车熟路，走入屋内。
“小雪腌菜，大雪腌肉，冬至节日之始。”
秦淮忍不住慨叹，阎老先生家中还保留着十足的传统气息，腌出的萝卜丁晶莹剔透，辣椒点缀其间，惹得人直流口水。
秦淮都能想象那脆生生的口感，以及酸酸甜甜辣辣的美味。
进入屋中。
商雅已经和阎老夫人坐在一起，捧着碗，正在津津有味的吃着腌萝卜。
两萌娃不知何时换了一身戏服，在场间奶声奶气的唱着小戏曲儿。
秦九如一身小生古越剧戏服。
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
齐眉勒有二龙抢珠金抹额。
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
束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
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
登一双青缎粉底小朝靴。
俨然贾府少爷小宝玉，俊朗的小嫩脸，确实贵气如美玉。
而秦九雅，银白撒红蝶暖袍，盖住小小的身子，宛如群蝶寻香来。小刘海搭在额前，俏生生的美，如同她的母亲。
秦淮挑眉，略感诧异。
只听秦九如侧身前指，奶声奶气的开口：“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
越剧特有的软襦感扑面而来。
是一种江南水乡的柔软细腻，男儿唱起来，柔情似水，不过小如唱时，有一种小娃娃特有的奶音，让这一句戏曲，突然清亮，有一种雏凤清于老凤声的美感。
小如唱完。
小雅婀娜的身段轻轻一矮，如同古代美人行礼，随即开腔：“只道他腹内草莽人轻浮，却原来骨格清奇非俗流。”
小丫头扮相俊俏，嗓音甜美，段染心都化了。
一曲唱罢。
两萌娃往商雅怀里跑。
但是商雅让两萌娃乖巧的跑到阎老先生和阎老夫人怀中。
……
阎老先生和阎老夫人开怀大笑：“小孙儿真乖巧，扮相好，唱腔美！”
商雅将方才拍摄的视频保存，冲着秦淮莞尔一笑。
秦淮刚进屋她就看到秦淮了，此时伸手招呼秦淮，两人坐在一起。
“阎老先生和老夫人在教他们唱戏啊，还有点感觉。”
“哈哈，教他们玩一玩。”
阎老先生颔首点头。
商雅则是给了秦淮一个白眼：“阎老先生和老夫人才叫带小孩呢，你看看你，带他们钓鱼，挖蚯蚓，玩水，挖蚂蚁穴，打陀螺，两小家伙掉水里了你还腆着笑，是不是亲生的？这是艺术家秦核舟该干的事情吗？”
闻言。
秦淮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笑。
脸红的狡辩道：“小孩子什么都要玩。”
阎老先生笑容满面：“这就涉及到一个生物学问题了，爸爸带出来的孩子一般很聪明，但是存活率不高。”
商雅和秦淮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笑得前俯后仰。
“对，我严重怀疑我们家秦淮带娃时，存活率很低！一直把小孩当玩具。
今天雕刻一个假水果给两萌娃吃，让小如和小雅号啕大哭。
明天雕刻一个假月饼，再一次让小如和小雅号啕大哭。
要不是我看着，哼。”
商雅没好气的剜了秦淮一眼，一刀砍在秦淮身上。
秦淮默不作声。
如果生小孩不是为了玩，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当然。
秦淮不敢明目张胆说出来。
阎老夫人和阎老先生相视一笑。
小两口真恩爱，结婚多年了，就连拌嘴也都在秀恩爱。
……
在阎老先生家吃过晚饭。
秦淮一家和和美美的回到住处，秦淮背着商雅，商雅脚上挂着两萌娃，以一种奇特的姿势，在院内散步。
小家伙紧紧抱住商雅的腿，仿佛在做飞机，有时候秦淮会奔跑，晚饭吹拂着脸庞，凉丝丝的，让小家伙们开怀大笑。
甚至笑得岔气。
“超人爸爸～～喔～～”
“超人～～～”
……
夜晚。
华灯初上。
两萌娃已经睡下。
商雅沐浴结束，穿着睡衣在沙发上窝着，处理一些公司的文件，以及一些设计师的琐事。
秦淮在翻阅书籍，眉梢微皱，一边阅读，一边思考。
商雅将两萌娃唱戏曲的视频，整理放到网络平台上。
这是第一次发布有关戏曲的内容。
当然并不是古板的戏曲形式，也不是长篇大论推广科普，仅仅是小奶娃们唱戏时的一小段节选。
没想到取得了异同寻常的反响。
许多网友一点开，就宛如陷入魔咒。
完全出不去了。
这是戏曲吗？
真的是戏曲吗？
以前听戏曲，总是昏昏欲睡，觉得自己无聊、落后、枯燥。
但这一刻，他们觉得戏曲如此时尚。
情不自禁，就跟着哼了起来。
[好有灵气的萌娃。小雅声音好甜好甜，小如太苏了，玛丽苏小男主！跟秦淮小哥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认真深情，阿姨愿意等你十五年！]
[秦淮小哥哥又在骗我入坑！我已经入坑了核雕、玉雕、木雕、喝酒、青铜器、插花、书法……
还有多少坑在等着我？放马过来！]
[我种花家老祖宗到底留下了多少巨坑？
你就跟我说直说罢，我这辈子出不来，下辈子再入坑。
末将，愿生生世世，为种花家跳坑。嘤嘤嘤。]
[表白秦淮小哥哥，表白小如，表白小雅，有没有人跟我组队偷小孩的？]
[偷小孩的笑死我，你偷熊猫被关了十年，还不知道收敛吗？]
[循环了n遍。
第一次对戏曲产生了浓厚兴趣！
喜欢秦淮小哥哥六年了。
发现秦淮小哥哥总是如此优秀。
能够将原本看似陈旧的传统文化推到我们面前，无论是插花，还是饮酒，还是书法，都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演绎。
从而告诉我们，老祖宗以前做这些事情时，是多么高贵优雅，是多么的时尚，哪怕过去一千年，依旧让人眼前一亮。
秦淮小哥哥，就像从传统艺术中走出来的仙人，带着五千年的悠远醇香……无数次唤醒我们内心深处，对五千年文化的认同感。
我们种花家有这么一位艺术家，真好。]
……
……
ps：我有小戏骨唱戏的视频，想看的进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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