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天皇回忆录(番外结局篇)
这...这...
朕从疑惑到吃惊,再到震怒,再到失落,大概用了不到十个呼吸的时间。
朕想哭,朕当时真的想哭,太屈辱了!
明国人将朕的皇宫,将千年的京都御所当成了什么!
八嘎,八嘎的八嘎!
朕内心的愤怒难以言表,朕以为二条、平吉他们虽然充当了明国人的走狗,但至少在这件事上能和朕一样感到委屈,毕竟他们是根正苗红的天皇侍臣家族啊!
但,他们竟然走了出去。
是的,二条向着人群走了过去,他从鼓手手中接过了腰鼓,尔后兴高采烈的和鼓手们一起打起了欢快的鼓声。
亲善大臣如此,总理大臣不甘弱后,他尝试想要踩一踩那高杆,可他真的不行,最后只能一手拿着一根大红丝绸在那来回舞动。
唔,朕发誓当时总理大臣还晃了晃他肥大的屁股,想邀请朕和他一起舞动呢。
内阁的官员们都受到了这场面的感染,朕不知道他们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他们一个个的到人群中欢歌乐舞了。
“阁下,难道不应该与民同乐吗?”
朕对胡太君说的“与民同乐”难以理解,朕摇了摇头,哪怕朕的脸面丢干净了,哪怕朕的衣服被剥光了,可朕还有最后的底裤!
可能是不想在他们统帅到来的时候有什么不合时宜的事发生吧,胡太君难得的没有再刁难朕,只给了朕一个警告的眼神。
闹剧,完全是闹剧!
朕暗自冷哼,哪怕朕不是天皇只是国王,身为明国皇帝使者的那个统帅,也不应该纵容下面人上演这一幕。
这是完全不合礼制的!
朕看了一眼佳子,让朕无语的是佳子好像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妥,仍是认认真真的着着,恭敬的端着手中盛有清酒的木盘。
好像之前就定下的一般,鼓乐一直持续了很久,直到又有炮声响起,鼓乐手们才退场。
终于,目标人物来了。
朕看到有很多劲装大汉举着无数的长幡缓缓向御殿走来,然后是无数手持火器的士兵,再之后是一抬由十六人高抬的大轿。
“魏公来了!”
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声,好像事前就彩排过一样,人群兴奋的挥动着三角小旗,激动的呐喊着。
魏公?
这是朕第一次听到明国统帅的名字,听上去应该是个老人。
朕的嘴角下意识的抽动了一下,是得意,因为朕年轻。
年轻,就是本钱啊。
老家伙,你这么欺辱朕,朕一定要活得比你长!
“肃静!”
内阁亲善大使二条的声音很是浑厚,在场的人群立时安静了下来。
朕想着接下来的一刻应该是属于朕的时光了,毕竟这个明国人的统帅是来见朕的,他对朕至少要给予表面的尊重吧。
秀忠那个家伙都知道要来上洛,要对朕鞠躬呢。
正当朕耐心静侯那个明国天使下轿过来觐见朕时,轿上却传来了声音:“执政阁下何在?”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朕看来,朕却没反应过来,直到边上有人提醒朕就是执政时,朕才明白过来,然后就是再度的心酸和难过。
“请执政阁下上前拜见魏公!”胡太君又冒出来了,冷森森的瞧着朕。
朕踌躇了,不知道是不是要去拜见。
平吉和一帮内阁的官员却是等不及了,两个人上前默默的将朕夹在中间缓缓的向那轿子走去。
他们的样子像极了孝子贤孙。
“执政阁下很年轻嘛。”
伴随着这句话,朕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明国统帅是什么人了。
那一刻,朕真的是如遭五雷轰顶。
因为,这个家伙竟然,竟然比朕还年轻。
“魏公,执政阁下乃第一次亲睹魏公天使之颜,所以难免有些失措,还请魏公宽恕!”二条为了不让朕难堪,陪着笑脸道。
“是么,呵呵,无妨,第一次,紧张是难免的,习惯了就好。”
轿上的年轻人笑了起来,笑声很爽朗,但朕听在耳朵里却是冰森阴冷的很。
“阁下,”
总理大臣平吉轻轻捅了捅朕,他是要朕说点什么。
朕说什么?
望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的家伙,朕心如死灰,只能一字一句道:“天使阁下这次到日本来,对于明日亲善是有重大贡献的。鄙人身为新日本国的执政,对此也是感到非常满意的,务请阁下能够在日本感受到如家乡一般的春风,这是鄙人真诚的希望。”
“帝国万岁,明日友谊万岁。”
轿上的年轻人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忽的问朕,“执政阁下对现在的情况是否真的感到满意?”
朕心凛了一下,迅速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的家伙可是明国虎狼之师的统帅,也是制造京都不祥事件的幕后凶手,更是能主宰朕命运之人啊!
绝不能给他留下任何有关朕不好的印象。
朕已经忍了这么久,难道要在关键时候功败垂成吗!
醒悟过来的朕十分的巴结的回答:“谢谢天使阁下对鄙人关心,鄙人真心对现在新日本的一切感到满意,也将竭力隆重接待阁下。”
稍顿,朕又觉不够,便再次说道:“鄙人现已下定决心,此生一定要尽全力,为明日亲善,为东亚共荣,为日本能够成为帝国的皇道乐土而努力!还请阁下明白,鄙人对此是具有万分信心的!”
“那就好,那就好啊。”
轿上的年轻人显然被朕的话感动了,尤其是朕当时竟然难得的两眼含满了无耻的眼泪。
朕确信,朕无耻的眼泪是能让眼前的家伙彻底拜服的。
“你能这样想真的很好,充分说明新日本国的新气象正在感染着每一个新日本人,这也是咱家一直在努力的事情,能有今天的结果,咱家当真是高兴万分咧。”
轿上的年轻家伙下来了,朕好像被神灵提醒一般迅速上前扶了他一把。
这一把让那年轻的家伙对朕多看了一眼,并且对朕点了点头。
朕的心一下如沐春风,感觉一切都是值的。
“日本国内阁成员恭请大明天使阁下殿下训词!”
在二条他们的阿谀奉承中,年轻的家伙到了讲台开始发表所谓的训词。他说的朕其实一句也没在听,但这不影响朕在紧接之后表达了对明国的忠心。
“为了明日亲善,为了日本的长治久安,鄙人确信如果有日本人不利于大明皇军,就是不利于鄙人;如果日本人不忠于皇明,就是不忠于鄙人;如果有不忠于鄙人的,就是不忠于大明皇帝...”
如果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朕发誓绝对不会再说这些肉麻至极的话。
“那么,为了明日一体与亲善,有请天使阁下和执政阁下举杯共庆新日本国的建立!”
在平吉的奉承下,有官员示意佳子她们那帮迎宾将清酒端了过来。
朕接过了酒杯,那个家伙也接过了酒杯,可是朕发现他却在打量朕的爱妃。朕清楚,刚刚生下女儿的佳子很是丰满动人,但她只属于朕,怎么能让别人玷污呢,哪怕用眼睛都不行!
朕恨的腮帮子都僵了。
那个该死的家伙竟然当着朕的面抚摸起佳子的手,朕屈辱的眼泪和在眶中。
好在,让朕庆幸的是这个家伙没有再做什么出格的事,在举杯庆祝新日本国成立之后,朕的三神器被平吉他们拿了出来。
那个家伙一件件的拿起端详,脸上的神情朕也不知道如何形容,最后,他忽的转身对紧张的朕说道:“尔今既是新日本国,一切都当从新,过去的旧物就不要再留了。我以为执政阁下当有新的重宝,所以我谨代表大明皇帝陛下赐予执政阁下新神器,望阁下好生保管,世世代代传承下去。”
“纳尼,喔西,这真是多么让人高兴的事啊!”
二条那帮蠢货竟然激动的手舞足蹈起来,朕则好像去了魂魄一样呆呆的看着。
“阁下似乎不愿意有新的神器吗?”该死的家伙眼神变的很冷。
“谢谢大明皇帝恩德,鄙人将郑重保管,世代相传...”
朕从脸上挤出笑容,将那本《魏公文集》接到了手中,当成宝贝一样用红绸包起,重新放进了已经空无一物的御盒之中。
那一刻,朕的心在滴血。
结束了,那个该死的家伙却没走,他毫无廉耻的住在了朕的寝殿中,而且,胡太君将佳子接了过去。
他们告诉朕的理由是明国天使有感于佳子作为执政妻子是特别的贤惠,所以必须当面嘉奖,册封其帝国诰命。
朕能说什么?
仪式结束后,朕就被胡太君软禁了起来!
煎熬的一夜后,混蛋终于走了,回到了他的小御所。
可佳子也被带走了!
五个多月后,佳子才被送回朕这里。
她有了身孕,那个显起的肚子怎么也掩盖不了。
再后来,佳子生下了一个男婴。
在这个男婴出世的当天,皇军曹司令官、联合舰队施长官、内阁总理大臣平吉、亲善大使二条、监理大臣胡太君等人就来了,他们逼迫朕下谕册封这个男婴为日本国世子。
远在中国本土的那个家伙也派人来日本,说是大明新君考虑日本国王并无姓氏,所以特地恩旨给朕之世子赐姓。
皇恩,赐姓魏,名大宝。
很多年后,朕在菜市场买菜时听百姓议论说什么日本大宝太君生了长男,叫二宝太君。
朕听后,笑了笑,日本的事情和我还有什么关系?
回到家后,我没有急着煮饭,而是将那个家伙的画像挂在了墙上,然后我很恭敬的给他上了三柱香。
这个家伙,也许只有挂在墙上时才老实吧。
可惜,这个家伙还没有死,我到现在也没熬死他。
所以,在对着画像咬牙咒骂之后,我又将画像取了下来。不这样做的话,我很有可能被锦衣卫抓走。
昨天,我隔壁的法兰西老头就因为在夜里和西班牙人说了几句那家伙坏话,连夜就被锦衣卫抓去了。
唉,阉贼叔侄猛于虎啊,惹不起,惹不起。
第一百八十四章 帝国行的是皇道
“一鞠躬!”
“二鞠躬!”
“三鞠躬!”
“皇帝陛下万岁!”
“主公千岁!”
大清早的,公公就被外面的喧哗搅了清梦,他本想拿起床边的碗朝窗外砸去,可想到身边的美人佳子正熟睡着,便罢了此念,摇头披衣推开窗户,想瞧瞧外面是哪个混蛋在搅公公的美梦。
这一推窗户不要紧,险些没让人通知御所的执政阁下来吃席。
只见,小田等人正领着一帮少年面朝北方的高墙致敬。
墙上,除了李永贞从京中带来的一幅画爷画像,赫然还有去年《皇明日报》马编辑给公公画的一幅像,像名《神武英雄东临扶桑传》。
“啊,主公,您醒了!”
正虔诚带领少年们进行每日仪式的小田发现主公大人正在窗边看着他们,激动的立时举起了右臂,行起了皇军军礼。
“忠诚!”
一众身穿军服的日本少年们学着长官的模样也向伟大的魏公公投来了崇敬的目光。
“西他巴子,他莫的娘个希匹!”
情急之下的公公外语水平超常发挥,但当着那么多日本少年的面,公公也不好痛骂小田个王八蛋乱搞。
于是,挥手招来小田询问他这是弄啥子玩意。
小田回道,有感主公大人率领他们打回日本,收复京都,所以军中儿郎一致决定以后每日清晨出操之前都要像主公画像致意,以感恩主公大人给他们带来的新生。
这番话让公公心生暖意,出发点是好的,虽然这仪式看起来有点不太妥当,但想着自家都二世为人了,何必在意这些细节呢。
便大为赞扬,又问小田这些日本少年何处寻来。
小田告知,除军中日籍将士子侄外,又有日本国官员子弟,并有诸多仰慕中华的日本有识之士子弟。
“......严格按照皇军操典加以训练,日后考取中央军校,分配于各军...”
公公边听边点头,这个主意其实不是小田搞的,而是以步兵第六联队长身份兼任京都城防司令长官的李炎昭主意。
目的有两个,一方面将日本国的官员子弟控为人质;另一方面可以加强对日本国的掌控和渗透,同时能够最大程度的发挥“以日制日”纲领效果。
第一批少年兵有二百多人,这些少年接受了皇军和皇明以及魏公公思想的教诲后,一定能够成为皇军最好的兵员,也必将成为未来驻日皇军的骨干。
魏公公高度赞扬,同时提出一个思路,就是这些少年兵学员们要统一编组,不要散在各个部队,将来也不要打散分配,尽可能统一使用。
冲锋队,公公给这些少年兵们一个正式称呼和建制。并说冲锋队要高规格,直属于大本营,由魏公公本人亲自指挥,成员选拔也不能仅限于日本,而是要在本土、台湾、良臣县、朝鲜乃至安南等藩属进行选拔。
小田一一记下,随后便亲自去找大本营参谋长官蒋西凤禀报落实。
公公这边又回去补了个回笼觉,别说,德川家康那个老乌龟睡过的床公公睡的特踏实。
估摸这床有神龟之气吧。
佳子从执政御所接到这边来已经有几个月了,这几个月公公不辞辛苦种出了辛劳果实,那微突的肚子恍若是曾经的京都一般,让公公特别的有征服感。
孩子出生之后的名字公公都想好了,就叫魏大宝,叫大宝接后水尾的班,成为日本国王。以后,千年一系嘛,二宝、三宝...
后水尾本人对这个绿帽子是否接受,根本不在公公考虑之中。外界对于佳子肚中的这个孩子又有什么看法,公公也全然不在乎。
拳头,就是真理啊。
帝国的衍圣公都能是鞑子后裔,日本国的执政阁下又如何不能是老魏家的种咧。
而自家是个太监,佳子的肚子如何大起来,此事便是隐讳了。
自来,为上位者讳,是聪明人的选择。
皇军内部,对此事几乎毫无质疑者,甚至连议论都没有。
“你好好的,咱总亏待不了你。”
捏了捏佳子的脸蛋后,公公命人传膳。在亲善大臣二条的贴心安排下,公公一应待遇都是比照曾经的天皇,甚至比之天皇还要高规格。
公公一边吃早饭,一边听取侍从室葛三郎的汇报。
幕府方面自京都战役失利之后,德川秀忠便率残军退往关东。皇军“学文支队”奋力堵截,但因敌我双军兵力悬殊过大,且“学文支队”的日本向导故意带错路,导致“学文支队”在两天后才抵达战前制定的堵截点,致使秀忠残军大部逃出,只截杀了两三千余日军。
战后,“学文支队”支队长魏学文向大本营请罪,考虑到魏支队长是公公的侄子,参谋长官蒋西凤便准备略施薄惩。
但魏公公却说自家子侄延误军机怎可轻惩,如此赏罚不明,将士看在眼里,日后又有谁愿意用命。
在公公的力主之下,参谋本部将魏学文连降三级,并调至朝鲜汉城组建皇帝亲军驻汉城联络处。这是个从五品的职司。
此举,令皇军上下军纪为之一肃。
魏学文临行前赶到京都拜见公公,在训斥侄儿一番后,公公将一道密令托付于其,并让学文给朝鲜的光海君带去自己的手书。
当晚,又命胡太君寻执政御所的两名宫女赐予学文,要其留种。
“复兴社的消息,因为家光之死,德川秀忠在逃出后大病了一场。在其生病期间,幕府方面的一些重臣和藩主在做一些密谋,为首者是毛利辉元...”
“帝国行的是皇道,阴谋诡道这种东西,也就是这些倭人会玩。”
公公不屑一顾,管你毛利还是皮利,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玩一些所谓计谋有什么用。
皇军不是西军!
葛三郎也深以为然,他认为必须马上组织一次攻势,彻底覆灭德川秀忠势力。
“陛下病重,宫中催我领军回国,可幕府不灭,咱家回不得啊。”
公公叹了一声,原想指着禇英那个好兄弟能够拖一拖奴尔哈赤,没想到两白旗的损失反而加快了奴尔哈赤叛乱的脚步。
历史正在重演,而他却身陷日本无法归国。
第一百八十五章 关东合战
公公反复思考过,即便本土内乱比之讨伐幕府更甚,公公也得留在日本继续指挥对德川幕府的最后攻击。
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事,公公可干不得。
崇祯年间明军既要对付流寇,又要对付满鞑,被迫两线作战的教训可是沥沥在目的。
必须在实质消灭德川家族对新日本国的一切威胁后,远征的皇帝亲军才能抽调回国平乱。
否则,现在抽调皇军回本土,势必会将日本现在的大好形势丧失,让数千烈士的鲜血白流。
对德川幕府的最后攻击,即直捣江户的战役具体筹备正由参谋本部落实,届时将由陆海两军并同皇协军一并出击。
根据参谋本部的作战计划,江户战役由第一军、颜思齐的皇协军第二混成旅团、岛津忠恒的第一混成旅团,以及由新日本国组织建立的皇协军第三混成旅团担任作战主力;
海军方面联合舰队负责对江户的登陆作战水面保障,并提供海军的陆战部队协助陆军。
有喜支队作为战役总预备队。
盟军方面,肥前等藩计划出兵一到两万人配合作战。但考虑这些友藩实力不等,且对新日本国的认知有误差,所以参谋本部不对他们寄予厚望。
奈良及京都战役损失颇大的第一军正在陆续得到新的兵员补充,这些补充兵员有一部分是福建和浙江方面提供的移民青壮,另外还有一部分是台湾的新汉人,少部分是在萨摩藩及大坂等地积极参军的汉人及对帝国有充分向往的日本青年。
原学文支队则配合在京都驻防的第六步兵联队稳定京都治安,并担负新日本国执政御所的保卫工作。
最终决定的江户战役发起时间定在了六月一号,在此之前皇军需要对补充兵员加以训练,另外官兵也需得到一定休整。最重要的是,皇军接收的原日军火药生产机构需要恢复。
江南制造总局已经派出一支由50人组成的队伍前来日本协助接收事宜,这些优秀的技师和专业人员将帮助皇军在日本建立新式兵工厂。
本着充分相信自己一手建立的皇军以及大本营的参谋,魏公公对于江户战役没有做具体干涉,完全信任参谋本部的制定。
数天后,魏公公出席了在京都举行的第一次复兴社代表大会。
这次大会是由魏公公倡议提出,并得到了全体复兴社成员的热烈拥护。
在知道大岛由加利和小田他们在日本以菊花武士为主发展出了复兴社后,公公甚是高兴,并授意侍从室葛三郎为复兴社撰写了纲领。
纲领中提到:本社应该在极端秘密的原则下,以皇军优秀军官为骨干,结合帝国文武青年之精英,在魏公公伟大思想的指引下,建立一个意志统一、纪律森严、责任分明和行动敏捷的坚强组织。并希望依靠这个组织,整肃有可能存在的**,唤醒帝国民众,最终实现魏公公所指出的帝国迈出亚州,迈向世界,实现帝国的大繁荣。
公公真是相当重视此事,他在日记中写道:“别人有党,咱们不党,可得有社。好人的社要比坏人的党更强。”
此次大会的会址就设在京都御所的大校场,在这次大会上,全体代表一致通过了由魏公公拟定的复兴社组织制度,正式确立了社组成,分总社、支社、分社和小组四级。
总社设于大本营,总社长一职魏公公以百分之九十九的当选票担任。唯一反对的一票是魏公公自己投的。
当时,会场掌声雷动。
在全体代表的目光瞩目下,魏公公发表了当选感言。
总设下设干事会和监察委员会。
干事会为社员代表大会闭会后的执行机关,下设人事、组织、训练、宣传、特务、总务等处。
特务处后来同菊机关合并,并分离出来成立了日后威震世界的皇帝亲军特务总机关。
监察委员会下设书记、调查、审核等处。
支社是省(特区)一级领导机构。支社下设分社,乃是府道一级领导机关,分社由三个以上的小组组成。凡参加该社者,须经社员三人介绍,并填表、宣誓。
最后,由大岛由加利宣读了复兴社当前的主要任务,分别是为讨伐日本反动势力备战;对日本地方军阀割据势力的消藩情报工作;对帝国以外各军事集团进行团结或瓦解工作;皇道乐土宣传。
最后,大会再次在全体代表的热烈掌声中结束。
作为复兴社实际的创始人,大岛由加利富有热血而忍辱负重,兢兢业业,是复兴社历史上最没有争议的首脑。
小田太郎,复兴社灵魂人物之一。作为魏公公的家臣,他一直被视为魏公公身边最锋利的一把刀。
在小田的手上,复兴社发展壮大,在日本最高峰时成员多达二十余万。
只是,在后来京都发生的三三六(三月三号六时)兵变中,小田却对原天皇后水尾产生同情,拒绝参与由岛津忠恒、大岛由加利等人发起的逼宫事件,导致他被调离到朝鲜任职。
数年后,在魏公公发起的第一次皇军大西征中,小田得以重新启用,成为西征第一派遣军司令长官。
在后来北京发生的政变中,小田成为武力解决的主要代表。
在复兴社的发展初期,陆续涌现了很多英杰,他们后来被统称为“十三太保”,为了和魏公公的十三义子区别,又被称为“帝国十三鹰”。
.......
五月底,江户战役一触即发。
二十七号,魏公公号今日本所有有识之士出征幕府,并开出德川秀忠的赏格——黄金五千两。
二十九号,新日本国执政阁下颁令赐赏大明天使阁下黄金2万两,米2万石劳军。
三十号,第一军先头部队近卫师团第五步兵联队和骑兵联队出发,在轻松击溃当面守敌之后突入关东,兵锋直指江户。
与此同时,联合舰队也开始对江户沿海进行封锁。
又名关东合战的江户战役正式打响。
第一百八十六章 明治时代的正式开启
明军是从关东、关西结合部长野突入关东的,此地原属战国时的信浓国,产好马,能够打造强力的骑兵,因而历来都是众多武士的争夺之地。
不过整个战国时期,信浓并没有什么出色大名,所以引发邻国甲斐武田氏和越后的上杉氏为了争夺支配权而对立。
两股势力在长野境内发生了5次“川中岛合战”,其中第四次对战是战况最为激烈的一次,也是日本战国时代参战双方伤亡率最高的战役之一。
战役的获胜者是武田氏,可惜武男氏在几次合战中损失太大,直接导致武田家败落。
德川幕府建立之后,在长野设置了专属幕府的马场,幕府的骑兵战马便主要来源于长野马场。
可惜,长野包括整个日本的战马都是源于中国唐代时的蒙古马。当时因为航海技术落后,船舶不适合远洋,因而每次日本派遣遣唐使都在赌命,也因此遣唐使带回日本的蒙古马数量十分稀少,最后多为近亲繁殖,使得日本马整体身高下降,体重缩水,相较其祖先至少差了三分之一,用皇军骑兵联队长赵明的话讲:“哪是什么战马,分明就是帮矮骡子。”
皇军的骑兵部队虽然也受到战马跨海损失严重,可用战马数量不足原先三分之二的境况,但对于将日本这种矮马充为军马使用却是一点也不感兴趣。
可笑的是,战前幕府方面却一直以为长野马场对明军有十分重要的意义,特别具有吸引力,因而德川秀忠亲自下令自己的弟弟、尾张藩主德川义直领军扼守。为了增强义直的实力,秀忠还将自己麾下仅存的四千余番方兵也调拨给了义直。
德川义直哪会打什么仗,他还算明智,将长野守卫之责全部交给了自己的师傅,也是他父亲在时的十六神将之一渡边守纲。
有着“枪之半藏”称号的渡边守纲在结合奈良和京都战役失利的教训之后,做出了明军火器犀利,城池爆破相当厉害,因此不可将军力集中守于城池,而应布置在外,利用本藩骑兵众多的优势和明军打一次机动作战。
渡边的计划无疑是正确的,明军方面自进攻以来,配属骑兵稀少,号称一个联队的骑兵军力实际只有两千多士兵有马可骑,余者都是靠腿。
而渡边能够指挥的骑兵数量多达七千余,并且不像之前奈良战役将骑兵分散使用,可以凝聚成一股拳头出击,获胜把握将大大提高。
五月中下旬的时候,斥侯和细作给长野方面传递了一个明确信号,明军的最后进攻即将展开。
秀忠的严守军令也很快下达。
秀忠希望自己的弟弟能够坚守一到两个月,那样的话他就能将整个关东的藩兵全部集结起来。
虽然明**队的战斗力十分强悍,但是他们的兵员毕竟太少,据情报,明国的统帅为了弥补军力的不足,一方面大力拉拢对幕府不满的势力,以及倒幕军;另一方面使用宣传策略大肆收编因“废武令”而失去武士身份的浪人们。
这些幕府方面坚定称为伪军的势力,已经占了明**队的一半之多。如此形势,对幕府肯定是极度不利的。
为了挽回不利,秀忠便不能让明军突入关东,那样他的整合关东计划就将泡汤。
希望,全寄予在了义直身上。
长野之战爆发了,起初战局如同渡边所判断的那样,明军在突破隘口后便直奔可以适合大规模骑兵作战的马场一带。
于是,渡边立即离领骑兵军团迎战,双方在马场以东地区拉开架势。无论是兵力规模还是地形上,日军都占据着优势。
战斗很快打响,渡边却没有想到,他计划的骑兵集团机动作战包抄明军的行动计划却迅速破产。
明军步兵使用铁制器具发射的药包令得日军骑马难以抵进明军防线,而日军的战马撞到明**队高大的战马后,战斗就跟小孩过家家似的。
在付出了千余人的伤亡后,渡边部崩溃,溃兵到处逃奔。
关东关结合部的重镇就这么落在了明军手中,尔后明军迅速兵分两路向关东挺进。
一路沿稻泽、土歧、清内、上线向江户进逼;
一路则沿山形、大多、木曾向关东诸藩挺进。
战局的不利迫使德川秀忠不得不率领仅余的军队主力北上迎战。14日,德川秀忠自江户的野木町出发,六天后进入小鹿野。
秀忠军行动迟疑,为的是等待关东诸藩援军到来。鉴于幕府常备军在奈良和京都之微损失惨重,秀忠有意让关东诸藩先行和明军交战,从而可以起到牵制明军的作用。
19日,关东诸藩兵2万余陆续抵达小鹿野。其余诸藩或因受到明**队和逆藩的威胁而无法举兵,或是在明国特务机构的劝说下不再支持幕府。
新日本国的内臣大臣平吉亲自写信给佐和等藩的藩主,游说他们不要加入德川秀忠的阵营。
在内阁的压力之下,日本国执政后水尾阁下也亲自写信给一些从前的臣子,要他们共襄讨幕义举。
与此同时,江户受到的压力越来越大。
两天后,在确悉无法得到更多援军的情况下,秀忠在小鹿野的神社举行了抗击明国侵略的出征仪式。
24日,幕府联军攻打只有三千余明军驻守的小孤城,因为原来作为重镇修建的坚固城池及城中明军的顽强抵抗,联军攻打数天都未能奏效。
27日,明军在江户海域发起了登陆,战事迅速向秀忠老巢江户烧去。
德川秀忠接到江户急报,无奈放弃攻打小孤城率主力南归江户。秀忠的撤军令得联军迅速分崩,在明军皇协军第一混成旅团长岛津忠恒的劝降下,诸藩陆续抛弃秀忠,转而向新日本国效忠。
至七月,撤回江户的德川秀忠已经是死局,既无援军,又无出路。
明军方向,受国内叛乱影响,前线受到的压力日益增加。第一军司令官曹文耀在和尚鸟元的建议下命令对江户实施火攻计划。
此举,让江户城陷入一片火海之中,保守估计约有三分之二的建筑被烧毁。
26日,响应新日本国和皇军号召的幕府有识之士在城中发起了叛乱,有识之士们打开了城门,明军汹涌杀入,德川秀忠死。
至此,德川幕府宣告灭亡,日本正式迎来“明治时代”。
远在京都的魏良臣公公闻讯后,欣喜题词——“一个崭新的时代到来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八大恨起兵
黑图阿拉,奴尔哈赤终于要报仇了。
他要对明朝正式用兵!
三十五年前,奴尔哈赤以十三副盔甲起兵为父、祖复仇,当时他声称的凶手是尼堪外兰,可是真正的仇人却是明朝!
只是,因为当时的奴尔哈赤力量实在是渺小,面对庞大的明朝,他连只蚂蚁都不是,因此只有选择隐忍。
但是,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对明朝的复仇。
随着建州的实力越来越大,随着这几十年建州的地盘越来越大,随着自己最惧怕的人李成梁越来越老迈,奴尔哈赤相信自己复仇的时机很快就会成熟,只要再等个一两年就可以。
但是,他没有想到,一个意外的插曲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大金面临的状况。
镶白旗的全军覆没,正白旗的重创,让奴尔哈赤对于明朝再次产生了恐惧。
尤其是那个连明朝官员都看不起的阉人,让他再一次对明朝产生了困惑。
一个太监都能让我大金损兵折将,那其他人呢?
如果明朝的人不管是官员还是太监,都是那么的能征善战,还有我大金的未来吗?
难道我奴尔哈赤一族立国之后,还要继续当明朝的走狗吗!
奴尔哈赤不甘。
禇英虽然取胜击退了魏太监的兵马,抢回了弟弟阿拜的尸首,但是,两白旗的损失之重让大臣们对禇英的能力产生了集体质疑。
尤其是黑图阿拉流传着禇英和魏太监签订密约的谣言,这个谣言说禇英以自己大金国继承人的身份将大金所有的人口、物产、金银的三分之一进献给魏太监,以求换回自己能够安全回到黑图阿拉。
而这些东西什么时候兑现呢?
就是奴尔哈赤死的那天,禇英成为真正大金国主的那天。
“量大金之物力,结魏公之欢心!”
谣言是有鼻子有眼,加之回来的正白旗官兵的某些说法,以及老边墙一带出现了由明军支持的叛军,种种迹象都在表明,谣言并非空穴来风。
而在早前,魏太监多次给禇英写信,虽然信中内容至今让人捉摸不透,但也让奴尔哈赤不得不怀疑自己的长子是不是在背着自己与魏太监达成了什么交易。
宝刀屠龙,倚天不出什么的,莫不成是说得到了明朝支持的禇英有能力弑父?
面对父亲的单独询问,禇英没有做什么辩解,他请求父亲让他去守祖陵,以此来洗涮外界对自己的怀疑。
如果不可以,他宁可父亲现在就赐死他,以免他被外界怀疑。
儿子的深情和坚绝让奴尔哈赤落泪了,他选择了相信禇英,这天底下哪有儿子会害父亲的呢。
禇英虽然没能杀了魏太监,虽然葬送了镶白旗,可他毕竟努力了。在他的力战之下,魏太监不是丢盔弃甲逃回了义州么。
唉,都是命数啊!
原谅了禇英,可是两白旗的损失怎么办?
黑图阿拉可谓是家家带丧,八旗都对禇英这个太子阿哥有怨言啊。
连续两次对明军战事的失利,也让那些亲附大金的部落们开始动摇。那些不可靠的蒙古人又开始转身向明朝摇尾巴了。
苦思之后,奴尔哈赤做了两个决定。
一方面,他命人前往沈阳和明朝的辽东巡抚李维翰打官司,告御状,痛斥魏太监对大金的欺压。
用汉人的话讲,这叫障眼法。
障眼法之下便是另一面,奴尔哈赤开始酝酿了一件他已经想了三十多年的大事。
那就是借着两白旗受创,借着八旗对明军的怨言,提前对明朝展开复仇行动。
既然在口水官司上根本奈何不得那个魏太监,那大金所有的损失就在刀剑中取得吧。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重新站起!
名存实亡的镶白旗被再次建立,新的旗主奴尔哈赤没有选择成年的儿子,而是让他和大妃阿巴亥之子,年仅十三岁的阿济格担任。
禇英对父亲的做为没有异议,做为太子的他第一次亲征就遭受了惨败,哪怕他的父亲原谅了他,他也没有办法再对朝政和八旗的事务说什么话了。
他老实的呆在家中,只专心管着他正白旗的事务,看起来,太子殿下正在卧薪尝胆,随时准备新的亮剑。
为了重新聚拢因为对明战事失利而失去的人心,奴尔哈赤将历年抢掠得来的珠宝很是赏赐了一大批给下面的人,又扬言中原富饶,女真人失去的一切都将在那里得到!
于是,新建的金国的所有战争机器都秘密转动起来。
终于,北京传来李成梁的死讯,阿哥和大臣们都以为是时候行动了,可奴尔哈赤却说再等等。
当又一拨探子传回一个确切的消息后,奴尔哈赤终于决定可以行动了。
这个消息就是那个该死的魏太监不在国内,而是出海去了日本。
天赐良机的是,另一个好消息也传来了——皇帝病重。
“明帝国就像是一艘大船,皇帝就是这艘大船的船长,如果船长倒下了,这艘大船就会迷失方向。”
奴尔哈赤在议政大臣会议上如此对部下们说道。
“是时候起兵了,不管是为了我的父祖之仇,还是为了明朝对我大金的欺压,我们都当起兵!”
三月十三日,奴尔哈赤率领着麾下的贝勒、大臣、将领们,点起马、步军两万,出发征明。
出发前,奴尔哈赤举行了盛大的典礼,在祭天的仪典中,他亲捧将焚告上天的黄表,向天行礼。
然后,他命何和理大声的朗读黄表的内容——“七大恨”。
何和理从第一恨读起:“我祖与父,未尝损明边一草寸土,明无端起衅边陲,害我祖与父,一恨也……”
“明虽起衅,我尚修好,设碑勒誓,明渝誓言,纵兵越界,卫助叶赫,二恨也……”
“明人于清河以南,江岸以北,每岁窃踰疆场,肆其攘夺,我遵誓行诛,明负前盟,责我擅杀,拘我使臣纲古里、方吉纳,胁取十人,杀之边境,三恨也……”
“明越境以兵助叶赫,俾我已聘之女,改适蒙古,四恨也……”
“宽甸六堡,我累世分守之疆土,耕田艺谷,明不容刈获,遣兵驱逐,致使百里之地无人居住,五恨也……”
“边外叶赫,获罪于天,明乃偏信其言,特遣使臣遗书诟詈,肆行凌侮,六恨也……”
“明太监使暴兵越边墙,袭我堡寨,烧杀抢掠我觉罗城,生杀我叔祖,此七恨也。”
“太监魏某又使暴兵二次来侵,挟我又偿其巨银,我不岔举兵相迎,宽甸之役使我两白旗数千将士伏骨,使我建州家家带泪,此八恨也!”
八条大恨读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情绪贲张,恨不能立刻杀进北京城,一举灭明,将那个魏太监碎尸千段,以消心中大恨。
“去吧,夺取抚顺,让明朝那帮腐朽的官员们知道,我大金受够了他们言语的欺骗!”
年近六旬的奴尔哈赤声音很是响亮。
第一百八十八章 陛下腰包不比当年啊
奴尔哈赤正式造反之后,金军的首要目标就是边墙重镇抚顺。
仿若上天也感受到了奴尔哈赤复仇决心,在金军集结准备时,抚顺的守将李永芳却突然决定在十五日在抚顺大开马市。
消息传到金军,奴尔哈赤欣喜万分,正红旗主、二贝勒代善建议应该派出精兵扮作商人混入抚顺,这样一旦战事打响,就可以内外夹击,如此抚顺必将一举攻克。
众阿哥大臣们都同意代善的意见,奴尔哈赤也深以为然,旋对方案作了一些补充。
结合过往经验,奴尔哈赤提出两个措施。
第一,用重金收买、引诱抚顺的兵卒,让他们作向导;
第二,派人鼓动西部宰赛、援兔等蒙古二十四营到抚顺讨赏,以分散李永芳等人的注意力和明军兵力;
讨论议定后,努尔哈赤便命令众人分头布置、执行。果然,抚顺方面不疑金军前来攻打大开马市,结果使得大量金国细作混入抚顺城中。
数日后,奴尔哈赤亲自率军攻打抚顺,抚顺方面如梦初醒,赶紧关了马市闭了城门。
兵临城下后,奴尔哈赤致书李永芳要其投降,说李永芳不过是个游击,如何能战胜大金国主。
又说李永芳极有才智,在抚顺为官以来与建州关系一向极为和睦,与奴尔哈赤本人私交也厚,尔今大金已建,国内正需人才,如果李永芳肯带兵来投,必将委以重用。
接到奴尔哈赤劝降信的李永芳也是棘手,一方面他清楚知道抚顺守军兵力不足,难以应付城外的金国精兵,一旦金兵攻破抚顺,他李永芳必死无疑。
可另一方面,守备王命印等人坚决死战,使他也不敢冒然开城投降。
于是,李永芳做了两手准备,一是登上南门向城外金军请降,可另一方面却又下令城内士卒备战防御。
守备王命印等人抱定死志坚守抚顺待援,战斗很快打响,金军以云梯攻城。正当守城将士奋勇和金军力战之时,城内的金军细作突然发难,使得城中到处火起。
正当王命印要派人去镇压时,李永芳突然将其杀死,尔后出城投降,匍匐拜见奴尔哈赤。
至此,抚顺落入金军之手,奴尔哈赤第二天就下令将抚顺城彻底焚毁,并将城中汉民尽数编为千户,迁到黑图阿拉发于八旗披甲人为奴。
随同李永芳一起降金的抚顺官兵则被另行安置,李永芳被任为三等副将,娶奴尔哈赤七子阿巴泰之女为妻,号抚西额驸。
抚顺城破后第二天,有汉民秀才范文程与兄范文寀主动求见努尔哈赤,自称北宋范文正公仲淹之后。
说什么自幼博览群书,天文地理无所不知,三教九流无所不晓,兵书韬略无所不精。
十八岁即举秀才,后因屡次上书大明皇帝,明皇不用,落拓一生,无凭无藉。
今大金崛起建州,故范氏兄弟不辞劳苦,不避斧銊,效法毛遂自荐。若大金国主爱惜人才,他兄弟二人当尽毕生之力,上辅明主。
范氏兄弟所言让奴尔哈赤心花怒放,想着身边正缺少谋臣,便让范氏兄弟在身边听用。
抚顺被围消息传到沈阳之后,辽东巡抚李维翰急命广宁总兵张承荫率辽阳副将颇廷相、海州参将蒲世芳,带领一万人马欲救抚顺,结果明军被金军伏击,总兵张承荫殉职。
继抚顺之后,另一重镇清河也被金军攻陷,连续夺取了军事胜利的金军大张旗鼓向沈阳开拨。
辽东八百里告急!
“这辽东,终是起了烽烟啊...”
接到八百里告急的暂代兵部尚书一职,原蓟辽总督薛三才惊的赶紧要入宫面见皇帝陛下。
可是,本兵却被太监们拦在了宫外,说皇爷正病着,无法见外朝臣子。
“此事乃十万火急,万万求请陛下圣目一览奏疏!”
薛三才又气又急。
“是边关的事么?”
值守的太监贾大全心道八百里快传可真是兹事体大了,自家可不能真给拦了。
只是想到贵妃娘娘的严厉嘱咐,贾公公也不敢就这么放薛尚书进去,便对他道:“本兵也莫急,咱家这就去通传,不过皇爷是不是要见本兵,咱家可没法子打包票。再者,不是咱家小题大作,自打数月前,皇爷这龙体委实就欠安,今年开春以来,还没哪一天能下床走几步路呢。”
“陛下病的这么重了?”
薛三才一个惊凛,“女真造反,夺我重镇,非同小可,望公公费心。”
贾大全也叹了一声:“瞧本兵说的,这等大事咱家能不费心么。”
尔后,贾大全便赶紧进殿向贵妃娘娘通传此事。
“这么说,那小子料事如神,那个什么奴尔的真反了啊。”正带着皇九子的贵妃娘娘让宫人将皇九子带下,想了想步入丈夫的寝室。
半年了,这半年来贵妃娘娘可谓是足不出户,寸步不离的守护着病重的丈夫。
中宫王皇后那几次想要过来服侍皇帝,都被贵妃说皇后也年长,不便劳累婉拒。
王皇后曾怀疑是不是郑贵妃想要隔绝中外,于是她亲自过来了一趟见了丈夫,结果丈夫的言语间对她依旧冷漠,并表示对郑妃的服侍十分满意,这让王皇后黯然。
床上的万历听到了贵妃的脚步声,他虚弱的抬眼向爱妃看去:“何事?”
事关边关军情,郑贵妃也不敢瞒着,便将兵部接到的辽东告急一事说于丈夫听。
“几年前,李化龙便指辽东危机四伏,建州羽翼已壮,必难永保。后来魏良臣也向朕屡次上密揭,提醒朕今边疆之事,唯建奴最为可剧。可惜朕一直没有将建州当一回事,唉。”
病床上的万历发出了一声带有后悔的叹息。
事实上,为了消弥建州的威胁,魏良臣还私自带兵去了辽东两次。
一次将被从李成梁手中划给建州的宽甸六堡尽数焚毁,并假借天使名义在朝鲜北部建立了协安区,以为将来对建州战事根据之地。
二次则是不顾万历严旨,率皇帝亲军再出宽甸,攻击扫荡建州位于老边墙一线的堡垒村寨,并扬言直捣黑图阿拉吸引建州两白旗东出。
后来明金双方于大甸、长甸一线激战长达月余,金镶白旗重创,旗主阿代身死。正白旗主禇英率师后退。
这两次对建州的军事行动在官方层面上自然是从不存在,也是朝廷所不允许的,为此辽东巡抚乃至蓟辽总督方面忐忑魏良臣的奏疏多达十多份,但都被万历留中了。
万历留中弹劾魏良臣的奏疏出于两个目的,一是开海大计暂时需要魏的主持,二则是辽东的事务其实并没有引起他的重视。
在万历看来,那建州龙虎将军再怎么闹腾,也终不过是个地方的首领,人口至多数十万的建州女真部落如何能让大明为之震动呢。
哪怕那个奴尔哈赤仿效汉人建立了所谓的金国政权,在万历看来也就是个想要做藩臣的家伙。
所以,只要奴尔哈赤的金国不树反旗进攻大明,万历也真的不想对其兴师动众。辽东方面奏称可以给金国朝鲜待遇,万历寻思也是可以的。
毕竟,国库眼下空虚的很,真要对建州动兵,拿什么发饷,拿什么买粮草呢。
可是,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了,抚顺和清河等重镇的陷落已经宣告沈阳危急。若沈阳再丢,无险可守的广宁肯定不保,接下来可就是山海关了。
山海关的后面就是京师啊!
知道后果严重的万历强打起精神让郑贵妃扶他起来,然后艰难的走到前殿命召薛三才。
在听取了薛三才的一系列汇报后,万历道:“狡虏计陷边城,一切防剿事宜,行该地方相机处置,军饷着上紧给发。其调发应援,兵部和户部酌议其奏。”
听了皇帝这番指示,薛三才有点犯难,什么叫相机处置?又调哪里兵去援,拿什么钱发饷呢?
辽东边镇的军饷无法如时、如数的发放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了,户部怎么也筹不出钱粮来,所以薛三才包括内阁首辅方从哲他们对解决这个问题所持的看法倒是一致的,便是请开内帑。
这几年,皇帝的内库还是很可观的,各地的矿监镇守每年都有银子解递进京,而且那个让朝廷十分头疼的海事太监魏某也有巨银孝敬皇帝。
据说,魏某私自带兵在日本行当年“倭寇”之事,很是抢掠了日本一笔财富。
这些事情于朝堂而言,肯定是人人厌恶的。大明乃天朝上国,行的是仁义之师,哪里能做得那倭寇之事呢。
可偏那魏某是内廷的人,皇帝的家奴,所带的兵又是御马监名下,与外朝没有关瓜葛。
饷不要兵部出,粮不要户部出,官兵的晋升也轮不到朝廷管,朝廷又拿什么去治人家呢。
更何况,日本的事情还有浙党参和其中,科道真打起官司来,浙党指定把水给搅混。而首辅方从哲可是浙党。
因而,包括首辅方从哲在内,全都揣着明白装糊涂。有关魏某的事,除非皇帝有明确的指示,否则谁都动不得的。
不过好在,那魏某也真是给内库贡献了不少银子,这银子如今要是拿出来用于辽东的战事,倒也能赎了魏某的罪过。
只是,谁都心知肚明,当今这位陛下太过爱财,要他拿内库私房钱出来,很难啊。
第一百八十九章 同一个人选
薛三才没有就兵、饷如何调拨问题向皇帝问个明白,因为皇帝的样子告诉这位本兵,陛下此时的身体状况真的不好。
回到兵部后,辽东那边告急的文书又来了两份,望着这两份用宣纸写就的急递,薛三才心中有如巨石压着。
许久,薛三才方才挥手命书史们将在堂的侍郎、郎中、给事中们都叫来。军情是兵部的事,在知晓内阁乃至召开廷议之前,兵部必须要有相应的措施出来。
议事中,兵部郎中霍维华提出两项措施,就是马上调派各镇军马援辽,另外就是必须马上筹措军饷。
“各镇兵无饷哪里能开拨,有饷才有兵,有饷才有勇士。”曾做过南直隶金坛知县的霍维华为人相当务实。
兵科都给事中赵兴邦嘀咕道:“辽东历年拖欠军饷多达五十余万,户部那边就算再难,如今要平乱,总得先发一半来应急,否则兵将谁肯上阵呢?”
“户部那边要不给银,本官就上奏。不过咱们兵部也欠了辽乐的马价银十几万两,这些钱咱们多少都凑出点应急。”
薛三才拍板了,饷的事情便就这么定了,可说到调兵遣将,一众兵部官员却都犯难了,因为本朝哪里还有将才可用。
李成梁死了,李如松死了,李如梅死了,其他几个儿子差得太远。只一个李如柏好歹还在辽东待过,应该不会外行。可单靠一个李如柏如何能行,众人又想其他人。
有说杜松可行,此人颇有勇名,打起仗来一马当先,从不后退,可调其赴辽东。
又有说刘綎可行,其是大都督刘显的儿子,在西南打过缅甸人,在宁夏打过蒙古人,在播州打过杨应龙,在朝鲜打过日本人,还和陈璘一块打过水仗,可谓是水陆两备的良将,不妨调其去辽东。
另有说名将马芳之子马林也可以,众人说来说去,将才是提了不少,可帅才却是没下文。
援征兵马这一块,兵部倒是达成了一致,即立即抽调甘、浙、闽等省兵力进剿灭。
具体方案中,兵部拟抽宣府、大同、山西三镇发精骑约三万;延绥镇、宁夏镇、甘肃镇、固原镇四处,发兵共约两万五千人;四川、广东、山东、陕西、北直隶、南直隶,发兵共约两万人;浙江发善战浙军步兵四千。
除此之外,永顺、保靖、石州各处土司兵,河东西土兵,数量各二三千不等,共约七千人。
这样一算,援辽明军总数约八万六千人,还可调大明的盟军叶赫部的兵马,以及藩属朝鲜的兵将,总数能达十万余。
加上辽东镇原有四万余将士,纸面上明军将是建州叛军的两倍有余。
于是,薛三才将饷和兵的方案报了上去,内阁方从哲认可薛的方案,只是户部那边却不认账,说什么实在没有银子支持这么大的军事行动。
兵部和户部的官司一打起来就没完没了,气的薛三才索性摞担子不干,方从哲一见这样可不行,于是给皇帝上了一道奏疏,建议召原三边总督、加兵部尚书和太子太保衔的黄嘉善赴京接任兵部尚书。
已是七十高龄的黄嘉善闻知辽东有事,兵部无人主持,遂慷慨就任,入京共议兵事。
但是凭借对北方鞑靼骑兵的了解和多年在三边治军的经验,黄嘉善认为虽然建州叛军只有六七万人,但都是跟随奴尔哈赤纵横女真及蒙古的精锐劲卒,若他们拧成一股拳头攻打朝廷从各地临时抽调的步兵和水兵,恐怕是如虎驱羊,明军非败不可。
“厚集兵力,令诸将项臂联络,依次进逼虐敌,蹙而困之;不求近利步捷,期于荡平而已。”
黄嘉善的意见很简单,就是将朝廷调集的大军聚集在一处,凭借兵员优势和装备优势,慢慢向建州进逼,如同虐敌一般,使建州啃不动打不动,最后再将其困之。
这个方案却遭到参与朝议的大臣多躁急,甚至指责黄嘉善“椎钝避事”,群起而攻之。
原因在于如果执行黄嘉善这个方案,光是兵饷和粮草这一块,消耗就是天文数字,根本不是现在的国库能够担负得起的。
即便是闹的不可开交的兵部和户部,主流论调也是希望速战速决。否则,用户部官员的话讲,拖长了,大明也就亡了。
争来争去,争不出什么。
辽东那边烽烟四起,兵部的调兵公文却都发不出去,方从哲真是急了,于是他进宫请求面君。
首辅大人不求别的,只求皇帝能够给出一个可以做统帅,主持平辽大局的人出来。
他实在是扛不住这个重担。
身为首辅,方从哲不敢独断独行,甚至不敢明确表态支持哪方意见,实在是有苦难言。
就在不久前,他的他的长子,大明尚宝局丞(荫官)方世鸿被牵涉入一宗杀人命案。
方世鸿因父得一闲官,不学无术,沦为一京城浪子。在狎妓时牵涉入青楼女子坠马身亡事件,因此被巡城御史弹劾而撤职。当时人们传言妓女是被方世鸿打死的,因而议论纷纷。
方从哲以地方人命事参论,欲引咎辞职。
病重的万历得知此事后,却说方从哲不必辞职,你儿子是被御史误参,那女子乃是被惊马跌伤,有法司供证甚明,并非殴毙。
如此,方从哲得以继续留任,但此事使得他的形象受损,威信大大下降。
若是辽东无事,方从哲倒能缓上一阵,可现在是屋漏偏逢雨,以他现在的威望哪里能够主持这大事了。
方从哲迫切需要一个人出来压制各方不同意见,赶紧将辽事平了去。
这个人,方有人选,早在一年多前四明相公沈一贯离世之时,浙党的姚宗文就替人送了方相公一万两银子,说是请方相公照顾一人。
杨镐。
姚宗文送钱时只说杨镐有才,熟悉辽事,将来可以用。但怎么用,方从哲却犯难,如今却是有了底。
杨镐不是知辽事,做过辽东巡抚,还做过援朝经略,在辽抚任上打败过蒙古脱花部落么,那现在就让他去辽东平定建州好了。
方从哲的求见自然不能不见,辽东的重大军情已经不能不让万历再无为下去了。
“杨镐么?”
听方从哲说举荐杨镐出任辽东经略,万历感到有些诧异,因为昨天贵妃娘娘也跟他提了杨镐这个人。
第一百九十章 老师挂帅,学生出力
杨镐这个人,万历对他是印象很深刻的,因为当年他差点下旨斩了杨镐,是首辅赵志皋替杨镐说了情,万历才罢免杨镐,让他听候核实。
再后来,是贵妃那边给杨镐说了情,又有给事中上疏替杨镐说了好话,万历才准杨镐起复辽东巡抚。
哪知这个杨镐上任之后就出兵灭了蒙古炒花部落,和辽东总兵麻贵关系闹的什么僵,御史们不断参劾他,万历本不准备惩处杨镐擅起边衅,谁料杨镐自个卷铺盖回老家了,这可把万历气的够呛。
昨天司礼监值守太监张诚在给万历读朝中奏疏时,万历再一次听到了杨镐的名字。
上书的是个小官,户部福建司主事杨嗣昌。
杨嗣昌在其奏疏中提到如今辽事再起,朝廷需一熟悉辽事的重臣前往坐镇主持,而观如今朝堂,既领过军又有主持辽事经验的,除了前辽东巡抚杨镐之外再无他人。
故杨嗣昌请求皇帝能够下诏启用杨镐。
当时万历并不置可否,甚至有些厌烦,他平生最不喜欢的就是小臣上书,想那杨嗣昌不过一区区户部主事,有何资格对国事指点,又有何资格举荐大臣。
本是想下旨训斥,可张诚说这杨嗣昌乃是杨鹤之子,父子二人双进士,是本朝不可多得的佳话。
且杨嗣昌奏疏虽擅议国事,但其所言也并无什么不妥,若是因此下旨训斥,怕是反倒叫外朝喧哗起来。
万历一想也是,便没再计较此事,此后便拟了一旨叫那黄嘉善接替辞官的薛三才继任兵部尚书。
张诚询问何人经略辽东,万历未答。
稍后,贵妃娘娘过来服侍丈夫用药,管御药房的太监崔文升这几个月一直随贵妃娘娘服侍皇帝,堪是辛苦。
用药之后,万历有些不甘的锤了锤自己的腿脚,对贵妃与那崔文升道:“朕这场病来的快,势也猛,数十年来朕何曾有过卧床数月之久的。”
“陛下勿忧,更勿急,潜心用药,病痛自是会消去。”贵妃娘娘安慰了丈夫一番,示意崔文升收拾东西退下。
“寿宁托人捎来口信,说想进宫看望陛下。”贵妃低声道。
“她是想看朕几时死么?”
万历哼了一声,一想起这个让他颜面丢尽的女儿,万历心中真不是滋味。
这事说轻是公主不知好歹,叫奸人所惑。说重,却是金枝玉叶不要廉耻与人通奸!
虽说因为钱的事,万历昧着良心忍了那恶气,可也不想再见寿宁。自事发后,寿宁便一直叫半软禁着,公主府大门是可以出,可京师的城门她却是出不得的。
万历也怕寿宁那丫头心一狠,带着孩子私奔去会那魏良臣。魏良臣那崽子得了寿宁母子,再来个心一黑,把出海的银子给昧了不回来,万历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瞧你这当爹的说的什么话,这天下间做儿女的哪会盼着当爹的死...”贵妃埋怨了几句,心知这会不是给寿宁说话的时候,便没提这岔。
“朕这几日也是心累的很。”万历叹了一声。
“为那建奴的事?”贵妃随口问道。
万历点了点头:“兵部拟出了调兵方案,可户部却说没银子,方阁老那边因前阵他儿子的事不肯出头,朕这身子又...”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建奴乱了,就派个人去收拾他们得了。兵的事,银子的事,叫他去办好了。”贵妃道。
万历苦笑一声道:“说的简单,派谁去收拾?”
“让小魏去吧。”
贵妃几乎是脱口而出,“他有银子,也有亲军,出海打那什么台湾的蛮子厉害,打倭寇更厉害,且臣妾听说他在辽东和建奴交过两次手,都打胜了,回过头来把他叫回来再去平建奴,不是小事一桩么。”
“你说的真是轻松,这不是朕的私事,是国事。”万历摇了摇头,就算贵妃说的没错,可他也不能叫魏良臣回来。
一来魏良臣在日本做的不错,成船的银子往大内孝敬,使得万历再不用为没私房钱发愁。
二来,魏良臣顶着的是太监名义,他监得军,却做不得大军统帅。单朝堂这一关便过不去。
贵妃见不行,眉眼一转:“那陛下找一人就是。”
“找谁呢?”
万历皱眉在心中盘算,如今朝中还有什么人可去平建奴。正想着,耳畔却听贵妃道:“不是有个叫杨镐的么?”
万历听后,盯着贵妃细细打量,半响问了句:“你收了杨镐多少银子?”
“陛下真是冤枉臣妾了,臣妾哪里有收杨镐的银子,”贵妃赶紧辩解,“只是这杨镐却是堪用,当辽东巡抚那阵不就是为朝廷灭了个蒙古人的部落么。”
“有这事。”
万历不禁琢磨起先前杨嗣昌上书所言,如今贵妃也说杨镐可用,是不是重新启用他?
贵妃见丈夫动心,想到那小子的交待,便不失时机的道:“陛下,听说杨镐是小魏的老师,小魏的表字就是杨镐给取的。”
“噢,有这事?取的什么表字?”万历诧异,他可不知道此事。
“好像,好像是叫什么大清吧。”贵妃道。
万历“嗯”了一声,锦衣卫密插在魏良臣身边的人曾经上过密奏,说杨镐和魏良臣在辽东时过往甚密,且魏良臣的皇军之中有杨镐的旧部。去年魏良臣在辽东和建州的两白旗交战时,就有杨镐旧部尚伯芝领军。
这些,万历并不在意。
可现在将这些结合起来,似乎那杨镐好像命中注定般要替他这皇帝再平辽事。
贵妃娘娘的一句话让万历终是下定了决心启用杨镐,贵妃娘娘说的是既然这杨镐是魏良臣的老师,那老师领军出征平奴,做学生的是不是要出些军饷呢。
按照万历对下面太监做为的了解,通常他这皇帝能得七,太监们得三。
所以,魏良臣手里有钱。
要是能不从内库拨钱就能把事情解决了,何乐而不为?
打定了主意的万历次日又从首辅方从哲那里听到了杨镐的名字,于是,由兵部召开的九卿科道会议后,杨镐成为辽东经略,其余大员也陆续诏用。包括诏总督侍郎汪可受先出关,代辽东巡抚李维翰驻辽阳,保定抚臣驻易州,御史陈王庭代杨一桂巡按辽东,以废将李如柏总辽镇兵,及征废将杜松屯山海关,刘綎、柴国柱等赴京听用。
在这一道道由司礼监用了印的圣旨之外,还有一道秘旨。
这道秘旨是发往日本的,诏令皇帝亲军监军太监魏良臣火速领军回国参与平乱。
此后,因魏良臣迟迟无消息至京,大怒的万历又连发七道催兵诏书,用辞相当严厉。
第一百九十一章 老头子要下野了
万历之所以连连催促魏良臣率师回国参与平乱,乃是因了杨镐的进言。
受到朝廷启用出任辽东经略后,杨镐立即进京赴任。到京后的当天,他便带着一年多前就已准备好的奏疏进宫见了皇帝。
杨镐到时,新任兵部尚书黄嘉善也在,另外还有司礼监的秉笔太监马堂。
秉笔马堂正在拟就皇爷的诏示,就在刚才,万历命将那庸碌的辽东巡抚李维翰削籍为民,改派太常寺少卿周永春为辽东巡抚。
周永春此人有个佳话,其自幼聪慧,喜爱读书,常常挑灯夜读,通宵达旦。母亲心疼他,不让这样。周永春就用布围成一个帐子,挡住灯光。
如此用功,学业岂能不大进,因而在童试中周永春名列第一,考中秀才。当时负责山东省提学事务的按察司提学佥事李化龙称赞说:“此人中凤也。”
周永春进士中第后,先任山西洪洞县令,后升礼科给事中、太常寺少卿,为官方面倒也实干。
前辽东巡抚李维翰无能,对建奴一意安抚而不视实际威胁,致使酿成今日大祸,万历下旨罢撤,在廷议继任人选时,方从哲向万历推荐了周永春,旋即着任。
除了辽东巡抚的人事更替外,边镇武将方面,万历也亲自做了安排。原宁夏总兵,现废至在家的李如柏出任辽东总兵,负责主剿。废将杜松着任山海关总兵,马林着任开原总兵,王定着任保定总兵,另外八百里急递命老将刘綖自四川驰赴辽东效命。
兵马方面的调拨,大体都是按了兵部的奏请,在仔细看了调兵方案后,万历支撑着身体靠在床边要秉笔马堂记了,着礼部那边咨文朝鲜,令其出兵合力征讨建奴。
“皇爷,是令么?”马堂对皇爷的这个用辞感到意外。
“令。”
万历不悦的看了眼马堂,“朕于朝鲜有再造之恩,其国又是我大明两百余年藩属,若没有朕就没有他朝鲜,难道朕还令不得他么?”
“是,是。”
马堂不敢再言。
一边的黄嘉善听了皇帝对朝鲜这种态度,倒不觉有何不妥。如今的国库空虚,乃至新近的辽东建州叛乱,从根源上讲其实都是受的朝鲜之役的牵累。
若非援朝之役耗了百万两之巨,又使辽东精锐阵亡过半,又岂会有今日之事。
黄嘉善虽因朝中不同意他的举兵意见,但身为兵部尚书他还是要尽力的,便提出饷银的事是否可由户部加征一次赋税,于田赋上每亩加三厘五毫,这样可得二百余万两。定称可为“辽饷”。
万历正准备就辽饷之事说话时,肚子却闹腾起来,不得不挥手让黄嘉善和马堂暂退下。
很快宫人拎了恭桶前来服侍。
这几日,万历除了之前的头晕目眩、恶心气闷,腿脚乏力难以下床之外,又多了泻腹,把个皇帝拉的身子骨看着都瘦了。
贵妃娘娘急得不得了,管御药局的太监崔文升和太医院的人给皇帝用了好几次的药,但都无法止泻。
崔文升私下对贵妃娘娘说,皇爷这拉肚子的毛病其实跟吃的东西无关,也跟住的地方冷暖失调无关,而是情绪,非药石能医。
贵妃娘娘听后既是慌张又是害怕,皇帝拉肚子要治不好,这天天下去,谁知会不会就此...就此驾崩呢。
而那小子还没回来呢。
情急之下的贵妃娘娘一面让崔文升和太医们竭力给皇帝看病,另一方面则是开始了早前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乾清宫这边的原有太监宫人们被贵妃娘娘陆续撤换下来,原因是他们没能服侍好皇爷。
杨镐过来时,万历已经方便完,一脸的痛苦之色。他本是应该歇下的,可是杨镐刚刚接任辽东经略来面君,他这皇帝无论如何也要见一下的。
“辽饷的事,如黄卿所奏,着户部办理。”
万历先是就辽饷的事回了黄嘉善,叫其自去办事。待黄嘉善退下后,万历想了想,吩咐马堂:“传朕口谕,户部办辽饷的事要尽心尽力,不可有半点轻忽。”
“是,皇爷。”
马堂领命而去,屋内只剩杨镐。
万历对杨镐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他身子又病着,便象征性的宽勉几句,要杨镐去辽东之后放手做为,早日为朝廷平定建奴。
“古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杨镐是经略,非为将而是帅,辽东的事情朕全托付给你了,你万不能再如从前般叫朕失望。”
说完这些,万历仿佛力气用完似的,眼皮很自然的松垂下来,精神也有些困乏。
杨镐见状,知外界流传的皇帝病重非是传言,他不敢耽搁皇帝休息,但有一事未奏,故而还是开口说道:“禀陛下,臣着任辽东经略,赴辽兵马却由各镇组成,无论是兵员还是官将,臣都不甚熟悉,故臣想请陛下传旨召回提督海事太监魏良臣,谕其所率皇帝亲军归国受臣节制。”
万历摆手道:“听说你是魏良臣的老师。”
杨镐忙道:“魏良臣未近君养亲之前,臣喜其才华收了其为弟子。”
顿了一顿,“臣请调魏良臣部皇军归国,非臣有什么私心,实是这支皇军实是精锐,且有与建奴交锋经验,对辽东事务也较为熟悉,不比其它各镇,因而若能有皇军参战,臣之胜算更大。”
病床上的万历闭目沉思半响,准了杨镐所奏,此后便着御马监催促魏良臣回国。
毕竟,金银同国事相比,还是后者更重。
金银随时都可获取,但国事要是坏了就无法收拾了。一旦糜烂,所投金银更是无底洞。
防患于未然,让魏良臣手下那支打败过建奴两次的皇军回来,倒也是上策。
可接连几道密旨去往日本,日本那边却是半点回信没有,这可把万历气坏了,在贵妃娘娘面前大骂你那个混账女婿忘恩负义,十足的白眼狼。
“他有今日还不全是朕!”
万历越想越气,身子骨本就不怎么好,这一气又卧床不起了。
贵妃娘娘看在眼里,慌在心里,待丈夫熟睡之后叫来紫丫头,将自己的亲笔信递与紫丫头。
一个多月后,刚刚获知江户城破的魏良臣收到了贵妃的亲笔信,打开看后,望着不远处的执政御所,嘴角微微一翘,喃喃自语道:“小子,咱家不和你玩了,老头子要下野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形势变了
夺取抚顺、清河,大败明广宁总兵张承荫,辽阳副将颇廷相所率兵马万余后,金军又相续攻陷抚顺以东抚安堡、花豹冲、三岔堡、崔三屯堡等十一地。
接连得胜的奴尔哈赤雄心大起,欲直接挥师进攻沈阳、辽阳,但因两白旗刚受重创,虽有降将李永芳相助,可实力相较沈阳、辽阳明军仍有不足。
毕竟沈阳、辽阳乃是明朝在关外的最大的两座重镇,既有沈阳都司在,又有辽东巡抚在,明军不可能轻易放弃。
虽接连得胜,但面对如此两座重镇,缺乏攻城器械的金军真要想攻克,付出的伤亡是奴尔哈赤难以接受的。
此时翼侧又传来叶赫部发兵助明的消息,并且关内的细作也传回明朝正在调集各镇兵马增援辽东的消息,种种思量之下,奴尔哈赤决定主动撤退。
一来可以消化前番作战取得的战利品和掳来的汉人丁口;二来则是利用明朝援军尚未到达前的这段时间加以休整,以使八旗儿郎能够保持体力和战斗力。
负责金国细作的龚正六拿到了明朝的调兵方案,甚至明朝新任兵部尚书黄嘉善的“固辽灭夷”的奏疏他也花重金购得一份抄本来。
情报方面的工作,用龚正六的话讲,明朝的京师就如个处处漏风的筛子一般,再大的事只要肯花钱就能买来。
有时甚至不必花钱,明朝的言官们自己就能鼓捣出来,以求什么人心物议。
连打胜仗是叫人振奋,可听说明朝调遣了几十万大军来辽东,八旗的贝勒大臣们都坐不住了,就连前番因大小甸之役而消寂的太子禇英也紧急求见了父汗。
禇英是在劝自己的父汗见好就收,趁明朝大军未来之前能够主动和明朝谈判,如果能让明朝接受将抚顺、清河一线划归金国,那金国未必就要真的如父汗“八大恨”起兵说的那番要到中原去寻富贵。
“我已起兵,如箭在弦上,岂有就此不发之理!再者如今形势,我便欲收兵,他明朝就能罢兵!”
奴尔哈赤甚恼长子突然变得懦弱,指责禇英从前那般英勇善战,因而得封广略贝勒,叫他做大金的太子禇君。不想尔今却变得如此缩头缩尾,实是叫他失望。
“观那明军,有何可惧!那广宁的张承荫,辽阳的颇廷相哪个不是明军的猛将,却叫阿玛我轻易就诱了进来,一场大风便将他们杀得干干净净,人头都叫挂在废弃的抚顺城头,我八旗儿郎如此能征善战,就是他明朝派来百万大军,我八旗亦能将他们消灭一净!”
“打仗若是人多一方必胜,这世间又何必还要打?三国上那些了不起的战争,哪一回是人多一方胜的!”
“阿玛知你心中何想,可阿玛要警告你,一朝被蛇咬,不可十年怕井绳!”
奴尔哈赤言语中透着对禇英前番大小甸之役的不快,先前他以为明朝的军队真的厉害,禇英和阿拜才双双战败,可是这两个多月的战斗却告诉他,明军其实外强中干,根本不是什么劲敌。
只要八旗儿郎人人齐心,人人敢战,用不了多久儿郎们就能建立对明军逢战必胜的信心!
“你老实监国就是。”
奴尔哈赤命人传各旗主和大臣们来议事,他没让禇英回去,因为禇英毕竟是他的继承人,又是正白旗主,岂能不参与议事。
但这次他不会再让禇英领军出征了,他深知禇英现在对明军有了阴影,如果让他再领军出征,很可能会重蹈大小甸之役。
禇英见父汗不听劝,又对自己有成见,再想二弟代善他们跟着父汗连连打胜仗,回到黑图阿拉后正红旗的人看人都不一样了,这让包括禇英在内的正白旗的人心中都很失落。
不一会,诸旗主和额亦都、费英东、何和礼、扈尔汉等重臣便赶到了汗王殿,新近在抚顺投降金国的汉人秀才范文程也在,此人现被编在镶红旗下为奴。
因范文程和其兄长是主动投靠,又难得的是个秀才文人,因而奴尔哈赤对其颇是看重,要其在帐下听侯。
“龚先生探得的消息,明朝的大军要来了,他们的统帅是咱们的老熟人杨镐。”
奴尔哈赤开门见山将有关明朝调集大军到辽东的消息告诉了众人。
“杨镐这个人当年就对父汗有成见,现在任明军的统帅,肯定是想让父汗不得好过。”二贝勒代善都没看自己的兄长禇英就先开了口。
奴尔哈赤点头道:“杨镐任辽东经略乃是情理之中的事,自李成梁故去,明朝方面除了杨镐谁更熟悉这关外呢。”
“汗王,杨镐此人并无可惧之处,左右不过是个文官,能有多大的本事。”奴尔哈赤年纪相同的女婿何和礼笑道。
奴尔哈赤摇头道:“不可掉以轻心,细作探得明朝这次可是调了有几十万兵马来的。”
众人闻言神情一肃。
“什么几十万,最多不过十万,照我看甚至还没有十万,那明军的将领向来就喜欢吃空饷,谁知道他究竟有多少兵。”说话的是镶蓝旗主、奴尔哈赤的四弟雅尔哈齐。
听了四叔的话,正黄旗主莽古尔泰附和道:“四叔说的是,还有,明朝这次调兵是从关内各地调的,相隔千里之外,这些兵马难道都能按期赶到不成?我看他们能到一半就算了不起了。”
“就算赶到了,千里迢迢的,人马都累的不成样子,如何能出战?”
“所以,明朝这次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真正对咱们有威胁的我看能有三五万兵就顶天了。”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独禇英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站在边上看着弟弟和大臣们。
禇英的沉默自也使得正白旗的将领们也没人说话,新建的镶白旗是从各旗抽调而建,旗主阿济格尚小,虽然有来议事,但肯定是没有说话的份。
议事的气氛甚为活跃,看着儿子和大臣将领们对明朝大军丝毫不感畏惧,奴尔哈赤心中也甚是满意。
这都是得益于抚顺、清河等一系列战斗大捷的缘故啊。
搁从前,还是有不少八旗官兵谈明色变的,尤其是去年两白旗大败之后,八旗一度流传着明军不可敌的说法。
尔今,真是形势大为转变了。
这人呐,只要有了胆,有了勇,有了信心,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怕的。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中宫娘娘啊!
众人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这次明朝派遣大军的将领来,首先说到的是新任辽东总兵李如柏。
代善哼笑一声:“李如柏废物一个,又有病,不比其兄李如松,他任总兵不足为虑。要是他真敢领兵来打咱们,我看呐派一个章京带几百人就能把他吓退了。”
其余人听了代善说这话,均是笑着附和,都说李如柏才能不足,对八旗构成不了威胁,不必将他当回事。
正蓝旗主阿敏却是没有议论李如柏,原因是李如柏的小妾就是他的妹妹。
奴尔哈赤也想到了这点,所以他特意看了眼阿敏。但对这个侄子,奴尔哈赤其实是很信任的,他一直想要阿敏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他这个伯父杀掉他的父亲并非是为了私人恩怨,而是为了整个建州。
当年真要是按舒尔哈齐的路线走,建州还是明朝的臣属,哪有今天的大金国啊。
舒尔哈齐错了,他大错特错了,身为女真人怎么能对汉人产生真正的归属呢!
女真就是女真,汉人就是汉人,不管是千年还是万年,都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阿敏也注意到伯父在看自己,他却依旧没有说李如柏什么。
也正是这个举动,让奴尔哈赤对他更是欣赏。
敌人归敌人,亲戚归亲戚。倒是代善他们大肆贬低李如柏有些过份了。
好在,代善他们很快就议论起其他的明军将领来。
“杜松号称杜疯子,打仗只知蛮勇,这种人用计对付他便是。”
“还有那个什么刘大刀,七十岁的老头了,咱们要是打不赢他还不如跳河得了。”
“马林这个人,他爹马芳是名将,怕是有两下子,我看这人咱们得重视。”额亦都道:
一旁的龚正六听后笑道:“老大人错了,那个马林也不足为虑,我听说这小子雅好文学,能诗,工书,交游多名士,说来不过是个承父亲之荫的子弟罢了。”
“噢?原是这种人物,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额亦都笑了笑。
“扳着指头,明朝这次派来的将领还真没哪个能叫咱们高看一眼的。”
“.......”
众人说的正热闹,代善忽的问奴尔哈赤:“父汗以为杨镐到了沈阳之后,会如何攻打咱们?他这十万人要是聚在一处,可不好对付。”
奴尔哈赤点了点头,代善这个问题说到点子上了。
“是不好对付,但他明军也对付不了我们。通往黑图阿拉的道路大都崎岖难平,有些地段更是在悬崖边,除了我女真儿郎熟悉地形,生长于此能够健步如飞,他明军想聚在一处坦荡而过,做梦!”
代善道:“父汗的意思是明军必须要分兵了?”
奴尔哈赤再次点头,他判断明军只能分兵来打,因为只走一路的话,他们的大军根本行不动。
你若单走人马的还能勉强行得,可那明军的大车和粮草辎重怎么过?
奴尔哈赤选择主动撤退的目的其实就是引诱明军主动进攻黑图阿拉,那样的话,八旗才能占尽地利。
而受地形所制的明军也必须将他们的兵马分散,从而给八旗可趁之机。
一直没有说话的阿济格这时插了一句,叫道:“父汗,明军要是分兵,力量便分散,咱们集中兵力打他一路就是。”
“小阿济格脑袋瓜子倒是开窍了。”
奴尔哈赤哈哈笑了起来,“不错,任他几路来,咱们只一路去。”
众人听了这法子都是眼前一亮,均为汗王的高招叫好不已。
这时,扈尔汗却说了个不太好的事情,他道:“汗王,明军若大举来攻,咱们有一事须防着。”
奴尔哈赤问道:“何事?”
扈尔汗道:“眼下老寨那边还乡团闹的厉害,虽未成气候,可要是明军大举来攻,汗王必定要率八旗主力迎击,这还乡团要是趁着都城空虚打过来,都城可就危险了。”
“什么还乡团,还不就是镶白旗的那些胆小鬼吗!”
代善怒哼了一声,那还乡团早前从来没有过,两白旗在宽甸一败他们就冒了出来,用屁股想也是那些投降了明军的两白旗叛徒在搞鬼。
要不是这些叛徒在八旗的亲属太多,惩罚他们的家眷容易引起八旗各家的反弹,并会破坏八旗的稳定,代善早就进言阿玛处死那些叛徒的妻儿了。
自来大军出征,最忌的就是后方不稳。
奴尔哈赤看了眼龚正六:“义州的贺世义有何动作?”这是表明他知道还乡团那帮人是义州明军在支持。
事实上,没有义州方面的支持,那还乡团一没吃喝,二没兵器,怎么可能在老寨那边立足下来。
龚正六道:“汗王放心,据奴才探知,义州方面自魏太监率军撤走之后,贺世义部只几千人,根本没有胆量从宽甸犯我。”
“这么说那还乡团也没胆量了。”
奴尔哈赤的神情忽的变得凝重起来,“其实不管是还乡团还是贺世义,他们都缺了一个胆,这个胆就是那个让我恨不得生食其血肉的阉贼啊!”
顿了顿,似出了口气,“好在这阉贼不在这关外,否则,倒是真要小心了。”
“一个阉人而矣,父汗何必对他如此重视。”代善有些不屑,说话间还看了眼自己的哥哥禇英。
禇英脸庞抽了抽,将视线微微移往别处。
奴尔哈赤走下台阶,对代善也是对所有的阿哥大臣们说道:“你们不懂,这个阉贼实是有本领的很。我自遇见他,便从未有过便宜,此人有胆有识,虽是阉人,但却是百年一出的人杰啊。可惜,可惜此人却是我的敌人。”
声音中既有沧桑,也有唏嘘。
他奴尔哈赤自领十三幅甲起兵以来,若说在谁手上吃得亏最多,也就那个当年敢在黑图阿拉城外,数万女真儿郎面前大斥自己是不是想造反的魏舍人、魏太监了!
......
千里外的汉城,同样有人发出了如此感慨。
“你们不懂,那个奴尔哈赤虽自遇见我从未有过便宜,但其人却是人中枭雄,当世不可多得的人杰啊。”
言毕,魏公公深情的向前方喊去:“中宫娘娘啊!”
这一声呐喊饱含深情,长长的腔调让周边的朝鲜君臣们都为之抖了一抖。
第一百九十四章 八国讨奴
公公深情的“中宫娘娘”却没有得到当事人的回应,边上的朝鲜君臣们也是以一种奇怪的表情望着他老人家。
倒西塔挠?
公公捏了两根长势比较突出的胡须,想到了问题出在哪里。前世的高丽剧中好像喊的是妈妈,不是娘娘。
于是,入乡随俗的公公纠正了自己的发言错误,再次向着前方的德寿宫深情呼唤:“中宫妈妈啊!”
这一次,德寿宫中终是有了回应。
宫门虚开半扇,一个女官侧露半身,很是紧张的望着宫外。可能过于紧张,女官都忘了给王上行礼。
光海君眉头微皱,侧转过脸给了身边的右相(右领政),也是他光海继位的最大支持者大北派领袖李尔瞻一个复杂的眼神。
李尔瞻心中暗叹一声,他乃儒生,最重气节,可今日却是宗主天朝遣使欺压,实是叫他难以发作。
又想明朝大军已从日本跨海而来,又有北部所谓亲明中正师团,皇帝更有出兵诏书而至,今日局面怕是不应也不行。
彼时倭人侵朝,有明朝相助。今倭国都被明人所荡,朝鲜受明之难,谁来救?
本**队难堪一战,前几年为了筹资赔款,都元帅府各项资金都被压缩,欲叫禁军卫国,丘八怕是不肯从啊。
思来想去,也只能顺从。
为官为儒者,保国护君最重啊。
朝鲜君臣的小动作魏公公看在眼里,却是不放在心上,只是微笑着上前对那可能都有四十岁的女官和声道:“大妹子,中宫妈妈在不在?请告知中宫妈妈一声,咱家是大明皇帝陛下派来朝鲜的钦差上臣。”
女官明显听不懂汉语,怔在那不知所措。
公公明白,手一挥,当年那位渡海到北京告状的朝鲜秘使李庆全连忙上来做了翻译。
只是,这个李庆全翻译完之后却擅自对那女官多加了一句:“不用去传话,且侯着。”
尔后转身有些为难的对魏公公道:“我国右相大人欲与天使商谈几句。”
“好嘛,”
公公欣然点头,他老人家之所以要来这德寿冷宫见那被软禁的永昌大君生母、朝鲜宣祖大妃延安金氏,便是要朝鲜方面知道他老人家的态度有多么的坚决。
那一声“中宫妈妈”表明的可是大明对延安金氏朝鲜王太后身份的承认!你光海闹的妖蛾子再厉害,只要咱大明承认这个金氏,你光海就得把这个女人当妈看!
延安金氏得到了大明的承认和支持,那么,朝鲜的政治格局就得变一变了。
所以,除了无条件答应之外,光海的任何拒绝都将激化两国关系。
果然,光海动摇了,他害怕明使逼迫他放出延安金氏,重翻永昌之死,从而让朝中和民间的反对势力借此兴风作浪,动摇其王上的合法性。
右议政郑尔瞻代表光海同意了魏公公提出的四个条件。
第一,朝鲜方面无条件提供大明皇帝亲军征奴军饷、粮草、夫役。
第二,朝鲜方面必须全力参与征奴战事,其国兵马指挥权由明军统一负责。
第三,朝鲜方面必须开放汉城以东国土,使明、日、安南、西洋各国能够自由通商。
第四,朝鲜方面必须按原有官制提拔朝鲜北部协安区官吏,并正式承认协安区所属各部队为朝鲜王朝合法之军队。
正式协议是由朝鲜领政李元翼签订,此人可不是大北派出身,而是朝鲜南人出身。
这也是光海的用人之术,他虽是大北派全力支持上位,可在肃清了支持永昌的小北派之后,光海却将领政之位交给了南人出身的李元翼。
目的显然是制衡大北派。
李元翼对大明却是有感情的,因为日军侵朝时对其家乡祸害最厉,因而若非大明,其家乡何能光复。
又闻大明遣亲军跨海征日,今已消灭日本幕府政权,这便如替朝鲜,也是替李元翼出了一口恶气。
感激之下,又是剿灭朝鲜世仇女真,议政大人岂会不应!
但是在军队指挥权移交这一块,朝鲜方面负责谈判的都元帅府左参赞姜弘立和兵曹判书李恒书却是始终不肯签订落实。
二人称大明皇帝已有旨意令朝鲜出兵助战,朝方业已准备由姜弘立率兵13000出征,故朝鲜军队的指挥权当由朝鲜将帅负责,不当由明军指挥。
“壬辰倭乱,贵国怎么不说自己负责!”
代表魏公公和朝鲜军队方面谈判的菊机关负责人葛三郎当场拍桌。
姜弘立据理力争。
“我皇军已至,事端若开,由贵国全权负责!”
葛三郎公然威胁,此时15000名从萨摩藩启程搭乘联合舰队战船跨越对马海峡的皇帝亲军将士离汉城不远了。
沿途朝鲜地方因未接到都城谕令不敢抗拒。
此后,朝鲜官民陆续发现又有大量明军到来,只不过这些明军看起来和二十年前的日军差不多。
奉魏公公军令,驻日第一军将约三万名日军俘虏分批次押解过海,这些日军俘虏将被编成皇协军若干旅团参与征奴战事。
在了解到原是大明军队讨日大胜借道朝鲜回师国内后,朝鲜百姓人人喜极,奔走相告。
民间,对大明至诚之心,不溢言表。
官方,喜忧参半。
“尔国都城,我皇军只需百十勇士便可破之!”
早前赴汉城组建皇帝亲军联络司的魏学文更是放话恐吓。
军队指挥权的争执很快就传到了光海那里,光海哀叹:“七十里、百里,犹可以为政于天下,况我国三千里乎!何以则能秣马燕云,洗今日之耻也?”
次日,传光海谕令,命都元帅议政府和兵曹不必和明朝争执,一切顺从。
至此,尘埃落定,朝鲜无条件加入讨奴联军,并承担讨奴联军军费粮草供给。
截至一月,参与讨奴联军的各国计有大明、新日本国、朝鲜、琉球(良臣县)、安南(粮商募兵158人),西班牙(海商私兵87人),葡萄牙(特区合作海商169人)、荷兰(传教士组织35人),号八国联军。
与朝鲜议政府方面的具体由葛三郎负责,与朝鲜军队的具体由魏学文负责。
曾因对日作战失利而被连降三级的魏学文一夜间成了朝鲜炙手可热的人物,甚至权威隐于光海之上。
但是,光海朝廷对明朝的无条件让步却让朝鲜部分官员表示极度不满,代表人物有西人党的金瑬、李贵。
而金、李之流则与朝鲜宣祖李昖之孙,定远君李琈之子,光海君李珲之侄李倧来往过密。
由此引发了日后的汉城政变。
第一百九十五章 辽东镇守太监
“这么说,魏良臣到了朝鲜?”
病床上的万历听了张诚的禀报后,难得破天荒的露出了点笑容,“这小子还算有点良心。”
对此,张诚既没跟着称赞,也没反驳。
有关魏良臣的事,他张公公心里闷着咧。一些事情,别人不清楚,他张公公能不清楚?
可这越是清楚啊,这心里就越慌。尤其是皇爷这病情看着没一点好转,这万一哪天皇爷不在了,东宫登了基,魏良臣那事怎么个收场?
闹出来,有他张公公的好!
贵妃娘娘也在,这会正独自在边上看着炉火。
要说贵妃娘娘也是为丈夫的病费尽了心思,事事亲为,连熬煮煎药这事娘娘都看着,着实让万历感动,也越发对自己从前怀疑贵妃有害太子的心思感到愧疚。
因不是皇帝见外朝的臣子,所以贵妃娘娘没有避着。
药香味中,万历突然轻叹一声,道:“李珲此人一直是怨我的,不过当年的事并不能怪朕,”
“是不能怪皇爷。”张诚说了句。
当年朝鲜为李珲请立王世子,万历本是同意的,因为这个李珲在对倭之役展现出了才干,可是因为其是次子,而朝中也正因国本闹的不可开交,礼部那边不可能同意朝鲜开立次子为储君的坏头,因而说起来李珲继位这事实是受了大明国本之争的牵累,并非万历不同意。
但是,大明最终还是承认了李珲继位的合法性,也册立其为朝鲜国王,故而李珲不应该再记恨大明。
可是种种迹象表明,李珲这个朝鲜国王对大明还是有着敌意。其继位之后,在很多事务上不听从大明,自行其是,并且擅自软禁延安金氏,这令得万历对李珲实在是产生不了好感。
此点也间接导致魏良臣私自率军进朝鲜索要所谓战争赔款时,万历难得的抛开了天朝宗主国颜面表示默认。
也算是给李珲的一点敲打吧。
这要是换了李珲的父亲,万历无论如何也不会如此不要“脸面”的。
张诚接着说道:“皇爷,魏良臣的密奏说朝鲜方面已经无条件同意加入讨奴联军,并自愿担负联军所需的一应费用。”
“什么自愿?”
万历笑了起来,“他也就是仗着朕的那支亲军替他撑腰,也是假朕的虎威,要不然朝鲜就这么听他的话?...咦?什么联军?”
张诚赶紧给皇爷细读魏良臣的密奏,上面说魏良臣已联络朝鲜、日本、琉球、安南等共计八国组成讨伐建州叛军的联军。
“我朝自平内乱,何需什么联军,魏良臣搞什么东西?”万历有点不快,大明平定内乱却搞出个八国联军来,这不是让藩邦看大明的笑话嘛。
张诚看了眼密奏,道:“魏良臣说,这些国家都是我大明的藩属。藩属有难,宗主必救。宗主有事,藩属也当全力以赴。这叫什么有来有往,说世间的事只有彼此共同付出,才能永结友谊,才能永固根本。要是只有单方面的付出,两国间的关系便是永远得不到真正的维护。”
“说的倒是有点道理,”
万历想到了当年魏良臣与他所奏的朝鲜赔偿大明军费一事,细细想来如果这藩属出了事全靠大明无偿援助,大明有事藩属却是置之不理,长久下去,大明又有多少家当值得消耗呢。
且看上去不就是个随时让人骗取钱财的傻子么。
“不过那个什么西班牙国,荷兰国,葡萄牙国何时成咱大明藩属的?”
万历有些诧异,外邦来臣,礼部那边早就兴师动众了,如何一点动静没有。旋即感到好笑,估计是魏良臣自己鼓捣出来的面子事务,便没有深问。
只要他能带着皇帝亲军帮杨镐把建奴平了,便算他大功。
“兵部调兵的事如何了?”
远在日本的魏良臣都率军到朝鲜了,国内这一块的情况万历也得弄清楚。
可张诚却道:“皇爷,各路援辽兵马现只有宣大、山西等镇的已经起程,其他各路尚在筹办。”
万历一听就气了,怒道:“朕的旨意早就下发月余,各镇却是迟迟不办,究竟安的什么心思!张诚,传朕的旨意给杨镐,总兵官以下若有不从命的,可按军法从事,立即处斩!”
等张诚去传旨之后,贵妃娘娘端着煎好的药过来服侍丈夫吃药,言语间无间提及魏良臣既让朝鲜国全力支持大明平乱,那是不是给其一个正式身份以便更好的协调联军呢。
“给个什么身份?”
万历琢磨着贵妃提出来的是一个问题,魏良臣尔今正式身份是提督海事太监和江南镇守太监,这两个内廷的职务是无法干涉辽东军事和朝鲜国事的,因此说起来魏在朝鲜闹的那个什么八国联军有点名不正言不顺。且归国之后与辽东各兵将之间也不好协调。
杨镐请奏调魏良臣部皇军归国,本就是为了能够有一支可以指挥顺手的兵马,如果皇军再与辽东各路兵马无法协调,那归国本意便是岔了。
万历寻思着是不是可以给魏良臣一个监军太监的职务,但这个监军太监只能监一路兵马,不可能监全军,这是祖制。哪怕当年成化朝的汪直也不可能做到监大军,但监哪路呢。
正犯难着,贵妃娘娘却道:“依臣妾看,不若就加授个辽东镇守太监吧,这样辽东的事他也有权看着,各路兵将也要给他这镇守太监面子,杨镐那里也交待得过去。”
万历点了点头,觉得贵妃这主意不错,辽东本无镇守太监,但尔今一切权急,只要能解决问题加授一个无妨。
当下便命内侍拟旨要司礼监用印递出。
按镇守太监制,辽东乃大镇,品级便当是内廷最高四品,可授红袍。
另一边,皇帝催促的严旨是下去了,各镇兵将也乖乖往山海关赶了,可新的问题却出现了。
经杨镐检点,各镇陆续集结到山海关的兵将只有马林部经过挑选,其余各镇兵将带来的官兵素质参差不齐,一些更是老弱兵卒,哪里能参战。
事情迅速又报到了万历这里,万历不得不再下严旨,命各地督抚各官严令各镇官员,须选精兵良马抵达辽边。若还是有老弱充数,虚报名额,逗留不进的将从重处置。
终于,在拖了数月之久后,兵部拟定的各路兵将才算抵达辽东。
杨镐和蓟辽总督汪可受,辽东巡抚周永春,巡按陈玉庭等人,共同商定出师日期。
第一百九十六章 我四路去,你一路来
经议定,杨镐决定各镇到辽阳集中。
命令下发后,从关内陆续集结至山海关一线的援辽兵马立即往辽阳开赴。
最先赶到辽阳的是新任山海关总兵杜松,一到辽阳,杜松就对左右说道这次过来是为一洗十年之耻。
原是十年前杜松曾接替李成梁镇守辽东,不过期间作战不利,杜松大怒之下命令将自家粮草全部焚烧,结果被下狱处置。
在狱中时,杜松清醒过来为自己的武断感到惭愧,数次自毁甲胄,声称要削发当和尚。
当时朝臣都可惜杜松的勇武,但因杜松的为人,没人替他说话,所以出狱之后便被弃用。
万历四十三年,盘踞河套的蒙古人大举进犯内地,杜松被重新启用为副将,率领轻骑捣火落赤营,斩敌二百余。
但此人脾气实在是暴躁,既无法同部属相处,又无法同上司结好,因此又被弃用。
这一次算是杜松正式启用,且接任山海关总兵一职,故杜松方有洗耻之说。
杜松这一路有保定总兵王宣部,原任总兵赵梦林、都司刘遇节、原任参将龚念遂等官兵二万余人。
按朝廷规章,各路兵马都要有监军之职。杨镐和蓟辽总督汪可受商量杜松路监军人选时,辽东巡抚周永春向他们举荐了一人。
此人便是分守辽海东宁道周铁心。
周永春的意见是这个周铁心常年在辽为官,熟悉辽事,并且去年曾在义州参与过皇帝亲军对建奴的战事,颇是有功。
“周某那次未得朝廷明令,亲军擅自行动,其后兵部不曾叙功,想来也是寒心,这次便着他任杜松部监军再立新功吧。”
杨镐赞同周永春的意见,倒不是他给这位新任辽抚多大面子,而是那周铁心也是其学生魏良臣向其保举之人。
魏在给老师的密信中言道,辽东官吏有数人可用,一是这个周铁心,二是那个宁前兵备道马祥德,三是义州的参将贺世义,四是金州的游击尚学礼与其子尚可进。
除此之外,便是杨镐原先的部将尚伯芝、王维栋等人。这些人现在都在往辽阳云集,随时听侯老恩主差遣。
另外,锦衣卫百户许显纯已至辽阳,正在杨镐帐中听命。原杨镐幕僚,现为皮岛总务官的蒋方印也正在大力整编皮岛驻军,调拨粮草随时供老恩主调遣。
人马粮草,武器辎重这一块,魏良臣在辽东皮岛和义州的部署都已向杨镐托出,另外还让京师的陈默给杨镐提供了十三万两白银以为军饷。
魏良臣本人亦从日本率军经朝鲜归国,做学生的为老师此次东山复起平辽已是竭尽所能了。
学生如此,做老师的自当有数,故对魏良臣所举之人,杨镐都是一一听从。
此次攻打建奴的具体方略,杨镐已经研究了足足两年有余。而早在两年多前,从地形这一块杨镐就已定下四路出兵的方略,这一点也得到了学生魏良臣的认同。
在魏良臣当年出使建州和其后密派细作绘制的地形图上,黑图阿拉周围百十里都是高山深谷,一路上更因为辽东特有的岩石质地,导致沿途碎石满地,根本没有合兵一处滚动前进的可能,因此只能分兵合击。
在密信中魏良臣反复对杨镐提及萨尔浒这一地名,希望杨镐在拟定分兵合击时能将两路兵马的汇集地定在萨尔浒,而非是黑图阿拉。
并且希望杨镐能够在出兵日期上给各部留下一些空余时间,或提前出发,或延后出发,并在各部之间建立一条快速有效的讯道,以保持各部联络。
“尤要防汛道有失,女真细作冒用我军记号。”
因怕杨镐不能重视汛道问题,魏良臣特意让许显纯到其帐下帮助协调建立。
对此,杨镐是能悉心听取的。
毕竟,这位算是第三次复出的辽东经略也不希望平辽这么大的战事在自己手中出了差错。
汪可受虽是蓟辽总督,但这次援辽之役全由杨镐做主,他这总督大人责在辎重后勤调度上,于是对监军人选并无意见。
当下,就定了由周铁心出任杜松部监军,而杜松部则由辽阳奔赴沈阳,再出抚顺关,沿浑河右岸(北岸),入苏克素浒河谷,从西面进攻黑图阿拉。
继杜松部之后,最先赶到山海关的马林部也抵达辽阳。
其部有开原管副总兵事游击麻岩、都司郑国良、游击了碧、原任游击葛世凤等官兵二万余人。
杨镐以开原兵备道签事潘宗颜为监军,岫岩通判董尔利为赞理。命马林部由清安堡出,趋开原、铁岭,从北面进攻黑图阿拉。
李如柏部第三个抵达,其部率管辽阳副总兵事参将贺世贤,都司张应昌,游击尤世功等官兵二万余人。
以宁前兵备道马祥德为监军,由靖河出鸦鹃关,从南面进攻黑图阿拉。
最后一路则是刘綎部。
刘部率管都司祖天定、南京六营都司姚国辅、山东管都司事周文、浙兵劳备御周翼明等官兵一万余人,以海盖兵备副使康应乾为监军,同知黄宗周为赞理。
四路兵部中刘綎部人马最少,为了增强刘部,杨镐又命金州游击尚学礼携金州兵1500余,皮岛东村携兵2600余调归刘綎指挥。
汪可受问起皮岛何来兵马,领军之人为何是个东村倭人时,杨镐笑对与其说道,此部兵马乃其学生魏良臣节制,隶属内廷御马监,故不在辽东编制。
汪可受似懂非懂,其后朝廷诏书至,令提督海事太监魏良臣为辽东镇守太监,汪可受再经打听,方知那魏良臣是何人也。
同时,朝鲜方面传来消息,都元帅姜弘立、副元帅金景瑞将领兵一万三千人,受辽东镇守太监魏良臣节制,从朝鲜义州渡鸭绿江攻打建州。
叶赫部亦有消息过来,将出兵数千协助明军攻击建州侧翼。
四路大军外加朝鲜、叶赫,又有曾与建奴作战过的皇军协助,辽阳上下对此战事可谓是信心百倍。
即便如此,杨镐也不敢掉以轻心,辽阳和广宁为辽东根本重镇,他派原旧将尚伯芝领兵驻守辽阳;又派旧将王维栋戍守广宁,以防蒙古兵。
万事俱备之后,杨镐上奏“擒奴赏格”,经兵部尚书黄嘉善复奏,万历帝御准,颁示天下。
赏格规定:擒斩奴尔哈赤者赏银一万两,功升都指挥使;
擒斩建州八大贝勒者赏银两千两,升指挥使;
如李永芳、佟养性等叛将,若能俘献奴尔哈赤,可以免死。
又诏令叶赫贝勒布扬古若等人,能擒斩奴尔哈赤,将给与建州敕书并封龙虎将军、散阶正二品。
若擒斩其余奴尔哈赤的十二亲属伯叔弟侄,及其中军、前锋、领兵大头目、亲信领兵中外用事小头目等,一律重赏并且封授世职。
与此同时,朝鲜方面传来消息,新任辽东镇守太监魏良臣告大明诸军,不问官阶,但有擒斩奴尔哈赤者,镇守衙门额外重赏五万两。擒其子侄兄弟者,赏一万两。擒斩首领者,赏五千两。
并告建州诸部,阵前反正者一律大功,赦其过往,赏银万两,赐“大明英雄”号。
同告辽东百姓,不问出身,不问族籍,但有协助明军平叛者,有得建奴首级者,一律赐金赐银。
又告联军各部,此征建州,石头要过刀,茅草要过火,贼人要换种。
朝廷得知四路大军已经云集辽阳,杨镐已定具体作战方案,并颁出军中赏格后,户部提出大军若拖延太久,会师老财匾。
大学士方从哲也考虑到国家财政无法承担长期作战,修书督促杨镐尽快出师。
“庶几灭虏安边,在此一举。”
病重的万历皇帝也给杨镐传来口谕。
兵部都给事中赵兴邦也屡屡以兵部名义催促杨镐马上出师。
于是,杨镐不得不改变先前作战计划,率全体将领祭告大地,只是在宰杀牛马时,那屠牛刀竟然不锋利,一连割了三次,气管才被割断,弄得官兵非常扫兴。
出师前夕,又有朝鲜秘信到,杨镐接信之后于次日竟派军中女真官兵一名前往建州下战书。
战书称大军出动四十七万,将分路挺进,于三月十五日会师黑图阿拉。
此举让军中都是困惑,杨镐宣称此是叫建奴丧胆,使他们不敢四出,困于黑图阿拉待毙。
只无人时,杨镐却与幕僚蒋方印道:“大清叫我做这看似傻子事,那奴儿哈赤能上当?”
蒋方印道:“督师勿须担心奴尔哈赤不上当,他部只有七八万人,我明告于其四路进军,其为解黑图阿拉之围则势必要倾其主力攻我一路,所谓我四路去,他一路来。只是这奴尔哈赤却不知我四路之外尚有一路,他若离巢,则我第五路便直捣黄龙,建州根本一失,奴尔哈赤便有出无回。”
“但愿大清能不负所望,否则,我杨镐将成大明千古罪人啊!”
杨镐轻叹一声,外界却传来士兵的喧哗声,出屋一看,却是天降大雪。
突如其来的大雪使得明军原定的出师日期不得不延后了四天。
第一百九十九章 当世英雄,非魏公莫属
大雪,不仅仅下在辽阳,而是在整个辽东落下,将整个辽东大地染白,以致世间白茫茫一片。
风雪中,距离辽阳城数百里之地的盖州析木堡一带,却有一支千余人的队伍正在风雪中吃力的前行着。
这支队伍便是四天前接到辽阳军令,奉命调拨至五军都督府左府佥书刘綎老将军帐下的金州游击尚学礼部。
接到军令后,尚学礼不敢怠慢,连忙带领两个儿子尚可进、尚可喜并所部1500余官兵往辽阳出发。
行至盖州时,又接刘綎军令,告之不必赴辽阳,直接奔定辽中卫即可。当下尚部便折了方向往东边的定辽卫赶去。
行至析木堡一带时,老天爷却突然降下大雪。伴随鹅毛大飞雪的是呼得人脸都疼的凛厉北风。
官兵们都是冻得不行,眼睛也快睁不开,那拉运辎重的马车和牛车也因地滑难以行进。
有几辆马车滑到了路边的沟子里,使得本就艰难的行军队伍一下就堵在了道上。官兵们乱哄哄的,马叫牛叫的乱成一团。
尚学礼次子尚可喜见这样下去不行,便劝父亲暂停前进,让士兵们寻个避风处躲避风雪,待风雪停后再行启程不迟。
尚学礼长子尚可进却道:“不可,军令如山,刘将军要我部五天之内赶到定辽卫城,若我部延期不至,必受刘将军军法从事!”
“大哥,这风雪下的这么大,将士们如何前行?”尚可喜为难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尚学礼也感棘手,辽东这地下大雪是常有的事,可这场风雪来势之大,饶是他尚学礼在辽东三十多年也是头回见。军令是要从,可官兵目前的现状怕是很难再继续行军了。
正当尚学礼犹豫是不是听次子所言时,尚可进却说道:“不若这样,父亲,儿子去叫人卸下多余的东西,咱们轻装前进。”
尚可喜一听就摇头反对:“大哥,没了辎重,到了定辽城我们吃什么,喝什么,又拿什么和建奴打?”
尚可进道:“刘将军那里自会有安排,总之不能误了军期。”
“咱们是后妈养的,刘将军是关内来的,大哥能保证刘将军对待我们一视同仁?”
尚可喜说的是实情,虽说他们金州兵算是辽东主兵,刘将军从关内带来的兵是客兵,但现在他们是被经略衙门调给刘将军指挥,这就主客易位了。谁敢拍着胸脯说刘将军下面的人一定肯把东西给他们这些金州兵。
而且这次仓促发兵本就准备不足,上面连出兵的饷银都还没发下来,就队伍里带的这些东西还是好不容易省出来的家当,就此丢弃了哪个不心疼?
说是打仗,可打的是钱啊!
衣服,兵器,吃的喝的住的睡的,就是擦屁股的钞纸哪样不要钱?
轻装前进,说的轻松!
尚可喜坚持自己的意见,又道这次去打建奴他们金州兵充其量就是个协助打下手,说不定就是赶过去也没仗可打,因而大家面子上过得去就行。真误了军期也不能怪,谁让这风雪下得这么大呢。
“老二你胡说什么!”
尚可进叫弟弟的话给气着了,“魏公公曾言,我大明若有一日真要倾力剿灭建奴,则必是事关国运之战,绝非哪家哪姓之事。届时,我辽东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敌之责!若是有哪个存了私心,使那建奴坐而壮大起来,则这辽东便无我汉人寸土了!”
言毕,又与父亲尚学礼道:“父亲,自你随祖父从关内迁到这辽东来已有三十多年,我尚家上上下下早就是扎根在这辽东,视辽东为祖宗之地。如今辽东有事,便是我祖宗之地有事,父亲难道愿意祖宗之地叫他建奴占了去吗!”
“祖宗之地当然不能叫建奴占了!”
尚学礼哈哈一笑,“我尚学礼的儿子都能如此豪气,我这个当爹的岂能不如儿子!”
说完,朝左右军官一指:“去,让弟兄们把辎重卸了,轻装前行!不管这风雪有多大,哪怕是天上下刀子,我金州的儿郎也要按期而至!”
“得令!”
左右军官立时前去执行命令,不一会官兵便将辎重丢弃,轻装冒着风雪继续前行。
如此金州军又行了三日,这三日之中风雪虽停,但因辎重丢失,金州军补给很难。
沿途并无大的城镇,只一个百户所勉强支应了一些粮食,令得金州的官兵只能半饿着肚子赶路。
好在,尚家父子同官兵一样,尤其是那尚可进食与官兵同食,住与官兵同住,行与官兵同行,令得金州上下异常凝聚,皆无怨言。
这日,金州军行至距离定辽卫城只百余里的安平山一带时,路遇另一支兵马。
前方金州军官禀明身份询问对方,对方自报来自皮岛,领军者是东村太郎副将。
金州军官纳闷东村副将是何人时,后面游击大人的长子尚可进已然快跑而来,朝对方喊了一声:“可是东村君!”
“莫不成是可进君!”
对面明军之中传来爽朗笑声,“义州一别已是年许,可进君别来无恙啊!”
伴随笑声,皮岛驻军、皇帝亲军皮岛特别旅团的旅团长东村太郎携所部四大将达音布、牛柱、胡里海、费古伦欣然而至。
“忠诚!”
马上的皮岛将领们朝尚可进行了军礼招呼,在父亲困惑的目光下,尚可进同样将右臂抬至半空,兴奋道:“忠诚!”
“辽阳的蒋先生说金州和我们皮岛都归刘将军指挥,当时我就断定可进君一定会随军前来,论起杀建奴,可进君可是追随主公大人的一刀斩啊!”
东村太郎笑呵呵的从马上跃下来到尚家父子面前,尚可进忙为父亲介绍东村。
一听这个东村是魏公公麾下的倭将,尚学礼立时拱拳致敬。双方客套一番后,见金州军官兵面色都不好看,且队伍竟然没有带辎重粮草,东村大为诧异,询问知是金州方面为了赶军期弃了辎重轻装前来,东村立时肃敬,命胡里海将所部粮草匀出一些分与金州方面。
尚学礼忙谦辞:“这如何好意思?此地离定辽城已经不远,我部进城之后刘将军自有分拨。”
“尚大人不必与我客气,我与可进君交好,尚大人便如我之父亲一般,中国有云儿子孝顺父亲,天经地义,还请尚大人不要推辞!”
在东村执意下,尚学礼这才收下皮岛军的粮草,金州上下俱是鼓舞,当下与皮岛军一起埋锅灶饭,吃饱肚子后一同赶往定辽城。
途中,见皮岛军的官兵俱是绑腿棉衣外套棉甲,不但武器装备较金州先进,军容军纪也是肃然,尚学礼不禁对东村治军之能感到钦佩。
“父亲有所不知,非是东村有治军之能,而是皇军上下俱是一体,各部皆按魏公公所授《步兵操典》习练,各部恍若一整体,不动如山,侵略如火,其徐如林,其疾如风,非我朝其余兵马可比.....那魏公公才是当世一等一的治军之人啊。”
尚可进提及魏公公时,当真是一脸崇拜。
“再是能干,也不过是个太监。”尚可喜却有些不以为然。
“你懂什么?”
尚学礼瞪了眼次子,斥道:“人不可貌相,更不可以身残而轻视他人。魏公公近君养亲,本就大毅力之人,更难得有此强军治军本领,又得皇帝看重,这等人物我等要交好,绝不能与之为敌,否则便是为家族惹来大祸。”
说完,语重心长的提醒次子莫要忘记李七公子那事。
尚可喜滞了下,心也突了下,是啊,那个魏太监连宁远伯的七公子都能绑去勒索,事后不但没掉根毛反而官越做越大,成了辽东的镇守太监,如此人物又岂是他尚可喜能小瞧的。
“若有机会,为父还得跟魏公公多讨教讨教治军本领呢。”
尚学礼挼须,暗道太监治军如此,这当世英雄,怕真以魏公莫属啊。
两日后,金州军和皮岛军终是如期赶到定辽卫城,刘綎此时也率本部兵马赶到定辽城。
监军海盖兵备副使康应乾本就是尚学礼的上官,因而金州军一进城康应乾就过来相见,知道金州方面因为赶路缺乏粮草之后,康立即让人调了粮草。
稍后,康又带尚学礼与皮岛军的东村太郎去见刘綎。
正忙于军务的刘綎对两军能够按期而至表示满意,宽勉几句后便让尚与东村听监军安排扎营,何时出征俱侯军令。期间并没有表现出对东村太郎这个倭将的任何奇怪和不快。
事后,尚学礼方知刘老将军麾下就有数百倭兵,都是刘老将军当年从朝鲜带回的。
东村太郎率部在定辽城安顿后,便私下去找了刘老将军手下那些倭兵叙旧。
这些当年日军侵朝部队的老兵聚在一起后,自是有许多沧桑感慨。待从东村耳中听说关白早死,德川建立之幕府已被皇军击败,眼下新日本国重生且参加了这次讨奴之战,刘綎帐下那些倭兵都是激动落泪。
原因是,回国有望。
在定辽城中等了数日后,大军却迟迟没有出征,尚学礼到监军康应乾那里打听了一下,原是刘老将军在等四川的兵。
因在四川镇守时间长久,刘綎便爱用四川兵,只是四川兵实在太远,根本无法按兵部的期限抵达辽东。
如此又过两天,四川兵还是未至,辽阳催兵命令连至,刘綎只得率军出征。
刘綎这一路行军路线危险而遥远,重峦叠嶂,骑兵不能布成阵势。四天后,刘部驻扎深河,东村太郎请为先锋,连克河对面牛毛、马家二座建奴敌营,斩杀建奴两百有余。
此战,为平奴战事第一捷。
此后,刘部继续向黑图阿拉挺进。金正黄旗一部防守董鄂路,听说有明朝大军到来,领军牛录额真决意迎战。
刘綎命山东都司周文、南京六营都司姚国辅率兵重重包围金军,金军寡不敌众,损失二名军官,五十人受伤,其余的人突围溃逃。
眼见建奴如此不堪一战,刘部上下俱是大振,紧随建奴之后深入,不知不觉已挺进两百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