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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傲骨铁心     司礼监txt下载     司礼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章 此间少年来

    京师往保定府的官道上,良臣悠闲的坐在一辆大车上,头枕着包袱,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手里拿着本书,看得聚精会神。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弄完司礼官帖的大裆私印后,良臣便和宋献策告辞,赶到阜城门找了家大车行,买票直奔保定。

    之所以不归河间府,而奔保定,却是因为熊廷弼的那位好友、北直提学御史黄彦士就在保定。

    提学御史只在每年小考、乡试方才由两京都察院派出,并无常驻衙门。

    因今年北直小考保定府先开,故黄彦士现在保定提学。提学又称提督学政(院),故一般人称之为提督,所责考试亦称“院试”。

    大明两京十三省,南北两京又称南北直隶,不过却不是一省之设,南北直隶的府和直隶州和十三省的布使司一样,是直接归六部管辖的。

    南直隶是南京及其附近府和直隶州的统称;北直则是京师及其附近府和直隶州的统称。

    北直隶的大体范围相当于后世京城、天津、河北大部及河南、山东小部分地区。

    顺天府虽归北直隶,但无论是小考还是乡试,皆是独立开展,由礼部专门负责。

    熊廷弼当日倒也忘记告诉良臣黄彦士在何处,还是宋献策提醒他,要不然良臣恐怕就得找人找的晕头转向了。

    保定离京师三百多里,河间府在京师的南边,保定则在京师的西南方向,这意味着良臣得抓紧时间,要不然来回折腾下来,能把他累的够呛。

    良臣坐的这辆大车上人倒不多,连他在内六个人,一个老头带孙子返乡,还有两个在京里打工的伙计,剩下一个则是个老妇。

    “小兄弟看的什么书?这么入迷的?”一个在京里打工的伙计见良臣这一路始终抱着手里那本书在看,不由好奇。

    “封面上不有么。”另一个伙计识得字,看了眼告诉同伴人家看的是四书五经中的《中庸》。

    “小哥一看就是读书人,如此刻苦用功,将来肯定能出息。”边上老头很是称赞了良臣几句,然后低声告诉孙儿,要和人家小哥哥学习,用心读书,日后金榜题名,也好光宗耀祖。

    “马上就要小考了,我这也是临阵抱佛脚,老丈莫笑。”良臣朝那老头笑了笑,然后捧起书继续读。

    许是读到断章处,他不由痛骂这无耻的作者,然后情不自禁的拿手指沾了沾唾沫,急急翻开第二页,越看越是入迷。

    这一章正是那“李瓶姐墙头密约,迎春儿隙底私窥”。

    书中没有黄金屋,书中亦无颜如玉,只有那巧金莲和妙瓶儿。

    读书人嘛,只要有书读,都是圣贤子弟。

    所谓两耳不闻车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

    在路上颠簸了五天,大车终是到了保定府。

    一下车,良臣就向人打听按察使司衙门在哪。

    北直隶没有布政使司,不过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却是有的,衙门就在保定。

    通常,提学御史下来后,要么住在按察使司,要么住在各府的府学。

    多数时候,却是住在按察使司的。原因在于按察使司就是都察院在地方的监察机构,提学御史不住在自家衙门分支,又住哪里。

    打听到按察使司在何处后,因离的不远,良臣便步行过去。

    到了衙门外,自有守卫上前拦他,问他何事。若有冤屈,可以击打门前大鼓,内中自有官员出来接待。

    良臣忙道他是来求见提学御史的。

    “求见提学御史?”守卫打量了良臣一眼,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提督大人住下之日就已发话,任何人都不见,你走吧。”

    良臣当然不能走了,急道:“烦请大哥替我通传一声,我有要事求见提督大人。”

    “来找提督大人的,哪个没要事?”守卫公事公办的样子,可不会因为良臣是个少年,就心软替他通传。

    “还请大哥帮帮忙。”

    良臣心念一动,摸出两块碎银子悄悄递到守卫手中。守卫左右看了眼,不动声色收下。

    “请大哥帮我将这张帖子递与提督大人,他见到此帖定会见我。”良臣说着将熊廷弼的名帖递给了守卫。

    守卫接过看了眼,点了点头,吩咐良臣在这等着,他进去替他递帖。

    良臣忙再三感谢,在衙门外等着。

    ………

    按察院中,北直提学御史黄彦士正与昨日才到的好友、同党中人,任户科给事中的官应震密谈。

    “去年,若非密揭,叶向高安能入阁为辅,如今内阁为他一人主导,我三党被他阻挠,若不再有所动作,后年京察,必一败涂地。”

    官应震不岔,想到密揭事件就恼火不已。

    去年七月,皇帝诏在籍旧辅王锡爵入阁首辅,王锡爵却考虑到朝中党争已起,自己年老体衰,难以支撑,便婉拒皇帝入阁之请,让家人王勉携其密揭进京。

    王勉路经淮安时投宿在漕运总督李三才处被李三才窃得密揭,李三才最初本准备篡改以激怒言官,但随后因密揭为王锡爵之孙著名书法家王时敏主笔,只得抄录全文。

    结果,此份密揭尚未抵达京城时,东林党人和南京的科道言官已经人手一份。而密揭中“皇上於章奏一概留中,特鄙弃之,如禽鸟之音不以入耳”之语,引起了科道言官的公愤。

    等到王锡爵的密揭抵京后,东林党人立刻行动,以有心算无心,打了浙党措手不及。眼看着浙党大败,东林可以成功入阁时,宫中的万历皇帝却看破了东林党人的把戏,将他们的奏疏一律留中不发,使他们不能如愿。

    东林党不肯罢休,继续发动弹劾,面对东林党的步步进逼,最终首辅朱赓于十一月癸丑病故,次辅李廷机闭门不出,随后迁居到演象所之真武庙,将仆人全部遣散,表明去职的决心。

    如今,李廷机依旧住在庙中,每日一封辞呈,不管宫中派多少人来劝,他都死也不出。时日久了,竟被人称为“庙祝阁老”。

    然而,李廷机已然灰心,不愿出山。东林党人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们唯恐万历皇帝未批准李廷机的辞疏,使李廷机得以复出。因而私底下动作不断,隔三岔五便上疏弹劾李廷机,一定要彻底罢了他出山之路。

    “我来前,听说叶向高准备出面请求陛下准李廷机回乡,然后他们再提出增补阁臣。”

    官应震颇是担心,因为万一皇帝准了叶向高的请求,李廷机归乡,那内阁就剩叶向高一人,既是首辅亦是独辅了。

    黄彦士眉头微皱:“他们想推谁入阁?”

    “除了凤阳那位,还有谁?”官应震冷笑一声。

    黄彦士点了点头:“东林之中,只他够格了。”

    二人所说那位,乃指凤阳巡抚李三才。

    此人系顺天通州人,万历二年进士,与东林党人**星为同年,后任南京礼部郎中时与东林党人魏允贞、邹元标深交,以右佥都御史总督漕运,巡抚凤阳诸府,与在无锡讲学的东林党人顾宪成亦有深交,是东林党的一员干将大员。

    “此人若入阁,对我三党,便是灾难。”官应震恨恨说道。

    黄彦士考虑得多些,他道:“增补阁臣必须会推,有我三党在,他东林未必就能如愿。”

    官应震摇头道:“你还不知道,都察院的宋一韩上疏建议增补阁臣不应当专用翰林出身的官员,应当也起用外官,又称此前阁臣都是南方人,建议多增补北方人入阁。其意,自是意在李三才了。”

    “还有这事?”黄彦士也觉棘手,“李三才此人颇有才干,好用机权,更善于拉拢人,抚淮十三年,结交遍天下,若他入阁和叶向高联手,恐难有我三党立足之地。”

    官应震道:“此番我从京中过来,便是与你商议此事,看看如何才能破了东林的阴谋。”

    黄彦士思虑片刻,道:“东林想让李三才入阁,我们便断了他们这个念头,使李三才无法入阁便是。”

    官应震精神一振:“如何断?”

    黄彦士轻笑一声:“李三才为外官十多年,岂无贪脏枉法劣迹?”

    “我晓得了,回京之后,便发起公议,弹劾他。”

    “不能捕风捉影,须得派人去凤阳察访,掌握他一二贪脏实迹,如此胜算更大。”黄彦士喝了口茶,“我等小考事毕,便回京复命,出点力气。”

    “有你这猛将出马,胜算大增。”

    “对了,听说熊飞白又惹事了?”

    “他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熊飞白有大材,我楚党能否中兴,就看他了,万不能让他有失。”

    “此事,我如何不知。”

    黄彦士见桌上茶水已凉,便要叫外面奉茶,却听有人在外禀道:“提督,外面有一少年求见。”

    “什么少年?”黄彦士愣了下,旋即不快道:“我在此间并不认得人,不见。”

    外面的人犹豫了下,又道:“来人持有熊廷弼的名帖。”

    “噢?”

    “快让他进来!”

    黄彦士和官应震不约而同吩咐道,尔后相互一笑,均知江夏熊飞白在对方心中位置极重。

第一百二十一章 道具,又到手了

    良臣被领进按察使司衙门后,很是忐忑,毕竟他要见的是决定他科举命运的提学御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若这位提督并不卖熊廷弼面子,那他可就是白欢喜一场了。

    进屋后,便见两个身着便服的中年男子坐在那里,其中一人手中拿着他交给守卫的熊廷弼名帖。

    “学生见过两位督学!”

    良臣不知哪个是提学黄彦士,另一个又是谁,但想能和黄彦士坐在一起的肯定是个官,管他是什么身份,身为儒童,叫声督学总不算错。

    黄彦士和官应震笑了笑,前者起身朝良臣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说话。

    良臣忙往前走了几步,在离对方三尺处停了下来。

    黄彦士上下打量了良臣,和声问他:“你是何人?为何会有熊廷弼的名帖?你与他什么关系?”

    一连三个问题。

    良臣将身子微躬,以示对对方的尊重,尔后平声回道:“学生是沧州肃宁童生魏良臣,与熊大人只是萍水相逢,并不相识。”

    黄彦士愣了下,旋即失声笑了起来,对官应震道:“东鲜兄,听到了么?他熊飞白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人递帖子给我?有意思,有意思。”

    “这不像他的为人,他这人我最是了解,脾气臭,性格犟,哪会多事。更不会求人,哪怕是你我。”

    官应震说着走到良臣边上,朝他点了点头,笑问道:“熊飞白为何要给你他的名帖,还要你来见提学?”

    “学生这里有熊大人的一封信,还请二位督学过目!”良臣忙从怀中摸出熊廷弼的信,双手拿着递到官应震面前。

    “我就说嘛。”

    官应震轻声一笑,接过信封,扫了眼,确是熊廷弼的字迹,当下就撕了开来,取出信来读。

    从上到下一字不漏看完后,官应震抬头深深看了一眼面前这少年,发现这少年虽是个儒童,但在他们面前却一点也惊慌,便是说话也是不卑不亢。再想信中熊廷弼所说,顿时起了爱才之心,便是黄彦士不帮他,他也要帮一帮。

    “抑美,你也看看吧,熊飞白夸他呢。”官应震将信递给了黄彦士。

    “熊飞白夸人?”

    黄彦士不大相信,他和熊廷弼认识十多年,可从未听他夸赞过任何一人,这位好友,端的是高傲的很。要不然,也不会老是得罪人,以致屡屡不得升迁。

    看完信后,黄彦士明白为何熊廷弼要将自己的名帖给这个少年,又为何让自己帮他解决作保之事了。

    实是,这少年真是不错。

    “少年强则国强,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雄则国雄。”黄彦士很是欣赏的看了眼魏良臣:“好一个少年说!”

    官应震亦感慨道:“前几天我听兵部的人说,武科会试时有一少年说过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现在,再有这少年说,足以证明我大明英材济济,少年皆才俊啊..抑美,我们这些人再不奋发作为,恐就要被这些后生超了过去喽。”

    “我巴不得他们超过咱们呢。”

    黄彦士哈哈一笑,对良臣道:“你不用担心小考作保之事,我这便与沧州府休书一封,你回乡安心考试便是。”

    “多谢督学大人!”良臣忙深深鞠了一躬。

    黄彦士微一点头,回到书桌。

    官应震朝书桌指了指,对良臣打个眼色道:“还不帮督学磨墨。”

    “啊,是!”

    良臣赶紧也走到书桌边,用水化开墨饼,专心的研磨起来。

    黄彦士拿出纸张,拿起毛笔,沾了墨水,想了想,提笔疾书起来。

    良臣不敢偷看这位督学写的是什么,只低头专心磨墨。

    官应震见了,微微点了点头。

    少年人,能有这份静气,确是难得。

    片刻之后,黄彦士写好信,待墨迹干了之后,取出自己的官印沾了印泥,轻轻的印了上去。然后用信封装上,却是没有交给良臣,而是唤来随从,命他将信送到按察使司驿站,今日便送到沧州去。

    信送走后,官应震走过来拍了拍良臣肩膀,笑问:“这下心事可了了,是不是很开心?”

    良臣笑着点了点头,再次谢道:“多谢二位督学,今事已毕,学生不敢叨扰,这就返乡,好温读备考。”

    黄彦士点头微道:“我也不留你。否则,人家以为我黄抑美收了你多少好处呢。”

    “回去要好好温读,争取当个案首。”

    官应震亦是激励道,他认为以少年说四段的水准,魏良臣考个县中案首,当不是难事。

    良臣心里却惭愧,他能蒙个秀才就算祖坟冒香烟了,案首,还是别想了。省得天妒英才。

    心里这么想,嘴里却说定能努力,不负督学厚望。

    官应震挥了挥手:“去吧。”

    “学生告退!”

    良臣往后退了几步,转身要走,忽的想到什么,又停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对二人开口道:“学生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督学,不知二位督学能否赐学生一张墨宝,学生也好时刻警醒自己,学业之路不得怠慢,务以二位督学为表率,努力上进!”

    “喔?”

    官应震朝黄彦士看去,“抑美觉得如何?”

    黄彦士轻笑一声:“权当给熊蛮子面子吧。”稍顿,一指书桌:“东鲜兄,你先吧。”

    “我先就我先。”

    官应震也不客气,走到书桌想也不想就落笔,龙飞凤舞,片刻字成,黄彦士上前一看,正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四个大字。

    “我就知道你会写这个。”黄彦士哈哈一笑,提笔也写了起来,却是那四段少年说。

    良臣笑而不语,心里隐有得意,这两人所写虽不是他原创,但毕竟是他魏小千岁提前搬来的。

    不算抄袭,小千岁的事,能算抄袭么?

    待墨迹干后,二人各取出私章落印。黄彦士特意让随从将两幅字封好,交与良臣,又与官应震好生激励了良臣一番。

    出了按察使司衙门后,良臣憋了许久的笑意终于爆发出来。

    因为,道具,又到手了!

    …..

    哎,刚发现新盟主源鑫居是个女的哎!

    骨头很好奇我究竟有多少女读者,所以请妹子们有闲在本章节说冒个泡哈。

    当然,臭男人们就不要凑这热闹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上来啊,发车了(六更)

    到保定时,已是下午,再从按察使司衙门出来,太阳都快落山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没办法,良臣只能先找了家客栈住下。

    这家客栈很正经,不是良臣想象中的那样。

    他也没那心思,毕竟,他不是色中饿鬼,总不能夜夜干活吧。

    铁棒再粗,总会磨成针的。

    他还年轻,探寻人生大道的时间还很多,不必操之过急。

    放下包袱,良臣在房里好生做了套广播体操,浑身骨头顿时舒坦。然后便摸出《中庸》书皮包着的小人书,躺在床上看起来。

    他是带着批判眼光看这封建社会糟粕的,只是,看着看着,他总会不自觉的将自己代入进西门公子,并且,右手老是蠢蠢欲动。

    幸好,定力还算强,终是没有犯错。

    看了一会,良臣觉得眼睛有点酸累,便将小人书扔到一边,脱掉鞋子休息。

    不知不觉,也不知过了多久,良臣被外面的热闹声吵醒。

    深更半夜的,吵什么!

    良臣最痛恨睡得正香的时候被人吵醒,爬起来时,觉得脖子上有点痒,伸手一拍,拍了一手的血,吓了他一跳。仔细一瞧,却是一只蚊子。再看头顶,好几只大蚊子正在盘旋,有两只吃得饱饱的,都飞不动了。

    便宜你们了,小爷我的血跟唐僧肉一样,可都是极品的好东西。

    良臣嘟囔一声,准备下楼去找老板要点驱蚊草。刚要开门,对面就传来了姑娘的叫唤声:“公子,来啊,来啊!”

    这一声叫唤忒是勾魂,良臣险些就答应一声,待转过身来,透过窗户才发现对面竟然是一家青楼。

    二楼,七八个热情好客的姑娘正在挥舞绣帕,呼唤远方的客人上来坐一坐。

    良臣懵了,自己这是误打误撞,还是潜意识选了这间客栈,亦或老天爷不想给他放假,逼着他犯错?

    痴痴的,良臣情不自禁来到窗户边,微笑的看着对面楼的姑娘们。

    他被这些姑娘勤劳的工作态度打动,被这些姑娘敬业爱岗的精神感动。

    “过来啊,过来啊…”

    对面有个二八年华的姑娘看到了窗户边的良臣,顿时挥舞手帕向他发出爱的呼唤。

    美,美,美的很。

    姑娘的身姿跟猫爪子般,挠得小千岁心痒、牙痒、块块痒。

    他几次想冲到对面,和那姑娘探讨下人为什么活这个哲理。但是,他忍住了,因为,他觉得这样太对不起西李和巴巴了。

    重要的是,这里是保定府,自己刚刚见了提学御史,前脚给他们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后脚却进青楼。要是倒霉催的被也来安慰姑娘的提督看到,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良臣息了乱来的心思,只是实在是倍受煎熬,总觉得自己不过去对不起人家姑娘,于是搬个小凳子来到窗户下坐着,两手趴在窗户上,紧紧盯着那位姑娘,防止有坏人对她不利。

    那姑娘见良臣不过去,只在那盯着自己,不由很是幽怨。

    良臣很是愧疚,难过的低下头鼻子抽了一抽。

    真是人间惨事。

    等良臣伤心的再次抬起头时,却发现姑娘被一胖子搂着欢欢喜喜的离开了阳台。

    这…

    良臣自嘲一笑,觉得自己真是无聊,起身一脚将凳子踢到一边,跑楼下跟伙计要了驱蚊虫,上来关上窗户就脱衣睡觉。

    这一夜,也不知睡眠质量如何。

    第二天一早,良臣结了房钱,急急就奔车马行,买了奔沧州的车票,毅然决然返乡。

    从京师来保定,良臣浑然没有急于返乡的迫切心情,但上车之后,他却是体会到归心似箭是何滋味了。

    急,他真的很急,急着回家,急着想见到老爹和大哥。

    只是,慢腾腾的马车注定良臣要忍受几天的折磨。

    终于,五天后,良臣看到了沧州的城门。

    下车之后,良臣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是先去知府衙门投帖,还是先回家。

    府试,所考内容和县试没有多大区别,府试过后才能参加由提学主持的院试。

    主持府试的便是沧州知府。

    选择前者,难免要在沧州耽搁一天,毕竟,投帖之事事关重大,他得做好万全准备,至少得打听下沧州知府是个什么样的官。

    要是官声甚好,是那种不畏权贵的“强项令”,良臣要么回家认真温读,在考场上碰碰运气,要么就得打消参加府试的念头。

    要不然,冒然将司礼监的那张官帖投给这位强项知府,天知道对方会不会将自己拖出去痛打一顿,然后定个“此生刁诈,永不录用”什么的。

    思来想去,良臣决定先回家,老爹和大哥估计也等着急了。

    当下,良臣就去买了张往肃宁的车票,大车半个时辰后才发车。良臣于是又到城里买了一些干货和点心带回去孝敬老爹。

    东西买好后,没等多久大车就发车了,一路慢腾腾的赶往肃宁。好在沧州府城离肃宁县城不远,今天总能赶到。

    到肃宁县城时,已是天快要黑了。这个点,既没有从县城发往梨树村的车马,良臣一个人也不敢冒夜路走回去,只能就近寻家客栈住下,等明天早上再回去。

    城门附近就有客栈,不比京师的大客栈,条件简陋的很,四个铜钱就能住一晚。

    良臣在一家面摊买了碗面,吃饱之后便要去住店,身后却有一辆马车驶了过来,经过他时,马车上突然有个女声惊讶的“咦”了一声,然后喊道:“魏良臣,你怎么在这?”

    良臣愣了下,因为马车里坐的不是吴秀芝是谁?

    吴秀芝让车夫停下,掀起帘布问良臣:“你是要回家吗?”

    良臣摇头道:“太晚了,我明天早上回去。”说完,便拎着大包小包就要去客栈。

    吴秀芝却叫住他:“你别走啊,我车上有位置,你上来和我一起回去吧。”

    良臣怔了下,一脸疑惑的看着吴秀芝:你这小娘皮会这么好?

    ………..

    感谢谁眼熟我书友百元打赏!

    累,有点撑不住,我努力看看能不能再更一节。书友不要等更,该休息就休息。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考个秀才行不行?

    “你傻站着干什么,快上来啊!”吴秀芝见良臣站在那光看她,却不上车,有些着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你真要搭我?”良臣还是问清楚的好,上次他可是受过一次伤。

    “哪这么多话,叫你上来就上来呗!”吴秀芝有点不耐烦了。

    “你到底上不上?”车夫也问良臣到底上不上来。

    “上,我上!”

    良臣觉得不像假的,便不再犹豫,管这小娘皮安的什么心,先上车再说。

    有车不上,那是傻子。

    上车之后,果然只吴秀芝一个。良臣冲她笑笑,大包小包往边上一摆,然后坐在了对面。

    车夫在外面喊了声要他们坐好,鞭子一甩,马车便跑了起来。

    见良臣坐的有些近,吴秀芝没好气的往边上挪了挪,然后问他:“这些天你哪去了,怎么老不见你?”

    “我爹让我走趟亲戚,今天刚回来。”良臣含糊过去,有些奇怪的问吴秀芝道:“这么晚了,你还要回去的?”

    “村里来人捎信说我爹病了,我得赶紧把这些药送回去。”想到爹的病,吴秀芝顿时担心起来。

    良臣“噢”了一声,注意到吴秀芝脚下有几包药,便道:“你一个姑娘家的走夜路不怕么,怎的不叫你哥送回去的。”

    “我哥忙呢,哪有空。”吴秀芝说着将帘子放下,马车跑的快,外面灰大。

    闻言,良臣心中一动,很想问问吴德正是不是在忙开矿的事,但不知如何开口,正思索着,吴秀芝却用脚尖轻轻点了他一下,然后低声道:“这车夫我不认识,有点害怕,所以拉上你一起的。”

    “放心,有我在。”良臣一拍胸脯,一脸你尽管放心的样子,心里却在暗骂,我说你这小娘皮这么好心的,原来是拉小爷来做保镖的。

    吴秀芝“嗯”了一声,没再说话。虽然讨厌魏良臣这个无赖子,但怎么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肯定比陌生人值得相信。

    良臣随口问了吴秀芝他老爹和大哥的近况,吴秀芝说她最近一直在县城,也没怎么回家,村里的事不太清楚。

    不过吴秀芝倒是听他大哥说县里已经派人开始征地,这一次河间府总共征四千顷地给福王殿下做庄田,为了防止被征的百姓闹事,府里派了不少人下来。县里这阵也净是忙着征地的事,上到县尊,下到书办差役,个个都是忙的团团转。她大哥也是有几天没回家了。

    良臣听后,暗叹一声,祖田看来肯定是保不住了。他倒不担心老爹和大哥会闹事,因为这俩属于十个巴掌也拍不出一个响屁的厚道人。

    老爹还好,二叔倒台前就死了,大哥一直在乡里务农,结果一朝富贵,还没来得及享受,就被崇祯砍了脑袋,当真是何其冤矣。

    不为别的,就为大哥别死的那么冤,良臣也得打起十八分精神,助推二叔,保住他老魏一家老小的性命。

    吴秀芝只是拉良臣上车做“保镖”,二人也没什么感情,有的只是相互讨厌,这一路上自是没有太多话说。

    梨树村离县城好几十里地,白天步行的话,也得走一天。晚上视线不好,路不好走,马车也快不到哪里去,算算时间,恐怕得子时才能赶到。

    两人没什么话好说,便各自闭目靠在车厢上。随着马车的颠簸,两人渐渐都有了困意,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正睡得香时,良臣忽的感到自己被什么捅了一下,一惊,睁眼一开,却是吴秀芝拿脚捅了他一下。

    见良臣醒了,吴秀芝忙掀起帘子朝前面的车夫喊道:“车夫,麻烦停一下。”

    “吁!”

    车夫闻言勒马,马车一点点的慢下,直到完全停止。

    “小姐,做什么?”车夫朝后问道。

    “你停一下就是。”吴秀芝说完,放下帘子。

    “你要干嘛?”

    良臣也是一脸不解的看着吴秀芝,这地离梨树村还有三十来里呢,小娘皮让马车停下干什么。

    吴秀芝却不说,只要良臣陪她下去。

    “干嘛?”良臣不想下去。

    “我…”吴秀芝涨红脸,低声道:“我要去解个手。”

    “……”

    良臣想笑,终是忍住,道:“那你自己去就好了,叫我干嘛,我又不尿。”

    “我怕。”吴秀芝又羞又急。

    良臣朝外面看了眼,两边的林子黑漆漆的,看着真是蛮吓人的。

    “好吧。”

    毕竟是个姑娘家,良臣总不能“见死不救”吧,直起身伸了个懒腰,当先跳下马车。

    怕天太黑,吴秀芝不注意从车上摔下,良臣提醒她慢点。并要伸手去扶,可吴秀芝却不领情,挥手示意他别挡着,自己拎着裙子慢慢下了马车。

    前面的车夫知道这两个小客人是要解手,笑了笑,取出旱烟袋点上,在车箱前吞云吐雾起来。

    良臣领着吴秀芝走到离马车几丈远的地方,指了指前面林子,示意吴秀芝过去。

    吴秀芝扭头朝马车那边看了眼,发现车夫没有看这边,松了口气,转头却要良臣到一边去。她胆子小,不敢进林子去,那里草太多,怕有蛇。

    “你放心,黑灯瞎火的,我就是想看,也看不到啊。”良臣嘟囔一句,老实的往远处走去。

    走了没几步,吴秀芝却要叫住他:“就站那里,别走远了,我怕。”

    就在这里?

    良臣估摸着这也三四米地啊,虽然看不到,可能听到啊。

    “就这里?”良臣得确认,免得小娘皮骂他。

    吴秀芝低声“嗯”了一下,然后让良臣背过身去,四下看看,咬牙提起裙子,摸索了一番,蹲了下去。

    女人,真麻烦。

    良臣才懒得回头偷看,不耐烦的站在那。很快,身后就传来了水流的声音。

    终于,吴秀芝方便完,提起裙子走了过来。良臣刚想开口和她说句话,吴秀芝却微哼一声,然后跟受惊的兔子般跑到了马车那里。

    这算什么?我又没偷看你!

    良臣挠挠头,莫名其妙的上了车。

    车箱里,吴秀芝端坐在那,等良臣上车后,便叫车夫继续赶车。

    气氛有些凝重。

    两人困意都没了,良臣不想理会吴秀芝,吴秀芝也不搭理他。

    过了一会,许是两人都觉无聊,又相互看向对方。

    吴秀芝迟疑了一番,打破沉静,问良臣:“你去哪走亲戚了?”

    “京城。”

    “京城?”吴秀芝很是诧异,不知道魏家有什么亲戚在京城。想到自己那未婚夫,不由说道:“我家潘郎也在京城,他是去国子监读书的!”言语很是自豪。

    良臣“噢”了一声,态度很冷淡,一点也没有惊讶和佩服,因为这和他没关系。

    吴秀芝有点恼火,潘郎不但是她的骄傲,更是肃宁的骄傲,魏良臣这不学好的家伙怎么能一点反应也没有呢。

    她气不过,微哼一声:“那你回来打算干什么?种地么?你家的水田不是都没了么?”

    良臣最是讨厌吴秀芝这种看不起他的眼神,回呛她一句:“我不种地,跟你家潘郎一样,也考个秀才行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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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牢狱之灾

    大佬们,我饱含深情的看着你们,发自内心的向你们发出爱的呼唤:“不要赠币,不要跳订,小千岁会念着你们的好!”

    ……

    吴秀芝怔了下,旋即同情的看着有些烦燥的魏良臣,轻声道:“你的心情,我明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但,有些事,不是你以为行,就能行的。”

    “你就认定我考不上秀才了?”良臣就不信这个邪了,他意气风发的带着道具回来,不是来接受劝告,也不是来听安慰的。

    吴秀芝郑重的点了点头,缓缓说道:“不是我认定,而是你都不能去考试…你知道吗,我爹已经将府试的社学名单报上去了,上面,没有你。”

    固然早知吴夫子不会给自己机会,但无情的事实摆在自己面前,良臣还是忍不住一股火气往上腾腾的冒。

    吴秀芝被良臣的样子吓到,忙道:“你不要怪我爹,要怪,就怪你自己好了。”

    良臣呼了口气,紧握的拳头松了下来,神情也是缓和下来,灿烂的朝吴秀芝一笑:“秀芝姐,你可听说天无绝人之路,有心人事竞成?”

    “唔…”

    吴秀芝认为魏良臣被她剌激坏了,否则,怎么还想着不现实的事呢。

    算了,反正马上就要到家了,这家伙爱昨想就昨想吧。

    念及于此,吴秀芝便将头偏向车窗,静静的看着外面的夜色。

    良臣无所谓,虽然偷看过小娘皮洗澡,但小娘皮,不是他的菜。

    尝过肥肉了,回头再吃瘦肉,没味,没味。

    他也将头扭向另一边,心无杂念,只想着马车快点到梨树村,好见到老爹和大哥。

    马车,继续在夜色中向着前方行进。有几处,因为实在太黑,车夫不得不放慢速度。就这么着,一个多时辰后,马车才赶到靠近梨树村的官道。

    “二位,接下来怎么走?”车夫在前面问道。

    良臣忙探出身子告诉车夫怎么走,颠来颠去,终是抵达梨树村口。

    车夫不肯将人送到家门口,因为他还得赶着回去。吴秀芝无奈,只得下车结了车钱,然后要良臣陪她回家。

    良臣大包小包拎着,恨不得赶紧回家,哪愿意先陪吴秀芝回家。只是,外面太黑,吴秀芝一个姑娘家的磕了碰了不好,大家都是一个村的,总不能真的绝情吧,心一软便点头同意。

    良臣在前面,吴秀芝在后面,两人摸黑往社学赶去。

    村里有人家养狗,冷不丁有动静传来,顿时狗叫一片。路过一家时,那家的狗都没栓上,冲出来撵着良臣和吴秀芝狂吠,气得良臣丢下东西,随手捡了一根木棍就去撵。

    他真是气的,恨不得将这狗打死才好。

    那狗见人过来,反吓得夹起尾巴就跑。

    良臣骂了两句,扔掉木棍,返回捡起东西,示意吴秀芝赶紧走。

    离社学不远处,吴家却有人过来了。

    来的是吴秀芝的叔伯兄弟吴德全,打着火把,想是听到狗叫,知道妹妹回来,过来接的。

    “还以为今晚你赶不回来呢。”

    吴德全上前从妹妹手中接过药材,发现边上的魏良臣,愣了一下,刚要说什么,吴秀芝却着急的问起她爹的病情如何。

    “先前给你们捎信时,还算稳定,下晚突然重了,请郎中看过了,熬过今晚就没事,熬不过,恐怕…”吴德全叹了口气,“三叔、四叔他们都在,你赶紧过去看看吧。对了,你大哥怎么没回来的?”

    “我哥今天走不开,叫我先赶回来的。”

    “走不开也得回来,明儿一早赶紧叫人去让他回来,要不然,说不定见不上最后一面了。”

    “二哥,真这么严重吗?”

    吴秀芝吓坏了,眼泪都掉了下来,哭泣着拉着吴德全往社学赶。

    良臣当然没跟过去,但心里却有点不好受。

    吴夫子虽然没有给他机会,但咎其原因还是魏良臣自己的不对。想良臣初入社学那三年,吴夫子对他还是寄以厚望的,说是谆谆教诲也不为过。

    中国人讲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尊师重道,才使汉家文明传承数千年不绝。

    故,不论前世还是今生,良臣对老师都是尊重的,哪怕吴夫子断了他的科举之道,他或许会有怨意,但却不会生出恨意。

    现今,听到吴夫子恐将仙游,良臣哪里能好过。

    人,终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却不知,我魏良臣将来是重于泰山,还是轻于鸿毛呢。

    许久,良臣摇了摇头,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爹,大哥,我回来了!”

    还没到家,良臣就远远喊了起来,只是,院子里却没动静。

    睡死了?

    摸到大门口,却发现门并没有栓上,一开一合着。

    良臣心中一凛,隐约觉得不妙,因为他爹和大哥从来不会不关门睡觉。

    将东西放下后,良臣摸了块砖头拿在手中,轻手轻脚的迈进院子。

    院子里黑乎乎,东西厢屋里都没有灯火。

    “爹,大哥!”

    良臣没有冒然进屋,而是在外面大声喊起来。左右都是邻居,听到他的喊声,肯定会有人注意。要是接下来再听到什么动静,必然要过来察看。这样,便是家里真进了强人,良臣也可自保。

    他接连喊了几声,屋里仍是没有动静。

    良臣一颗心已是彻底沉了下来,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就在良臣横下心准备踹开门冲进去时,隔壁有人问道:“是三子回来了?”

    声音很熟悉,是邻居张嫂。

    她是个寡妇,丈夫十几年前挑河工时累死了,女儿也嫁了人。当时曾有媒婆想搓和张嫂和良臣他爹搭伴过日子,可良臣他爹却怕人家张嫂跟自己过穷日子,没答应。要不然,现在良臣就有个后娘了。

    “张嫂,是我!”

    “你可回来了!”

    隔壁传来下门栓的声音,很快,张嫂就提着用铁丝吊着的油灯走了过来。见到良臣,便道:“你别喊了,你爹和大哥不在家。”

    “不在家?”良臣一愣,忙问:“他们去哪了?”

    张嫂叹了口气:“他们都叫官府抓去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老爹叫人给卖了

    叫官府抓去了?

    良臣怔在那里:老实巴交的老爹和大哥能犯什么事,叫官府给抓了?

    “三子,你别着急,你听婶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张嫂见良臣不吭声,以为他吓坏了,忙安慰了两句,然后将事情原由大致说了。

    听完张嫂所说,良臣愣在那里久久没有说话。

    这事,还是和征地有关。

    具体的说,老爹和大哥是被人卖了。

    良臣进京不久,县里六房就正式来丈量各乡土地,好造册登记。量到梨树村时,村民中有人提出今年的水稻已经种了下去,官府要征地可以,但必须容他们收完这一季的水稻。如果不行,那便给他们青苗补偿。

    这一条无可厚非,毕竟百姓们已经将水稻种下了田,苗子长得很好,再等两三月就能收割,现在朝廷却要征地,这是大事,他们反对不了,但是因为征地造成的损失,朝廷总要给些补偿吧。

    民以食为天,士农工商,不管如今事实上农民地位有多么低,涉及到人数众多农户之事时,上至内阁,下至地方,还是慎重对待的。

    户部在划拨确定福王庄田时,便行文了征地各府州县,明确要求不得出事。对于被征地的农民,尽量满足要求,不能闹出事来。

    所以,肃宁县这边对于梨树村民提出的这条要求,倒也准了。不但但是梨树村,其它地方也都允诺给予一定补偿。

    只是,除了这条外,梨树村又有人提出县里必须白纸黑字出示契约,保证他们的官田租户身份。如果不能保证,他们就拒绝交出土地。

    事实上,对于福王征地这件事,包括梨树村在内的被征地农民在情感上是难以接受,但绝大部分人并不反对。

    因为,成为福王庄田租户,不是没有好处的。

    自古以来,农民种地都是要交税的。便是没有自己的土地,租地主的地来种,也是要向地主交纳租子的。至于地主是否向官府交租,那是另外一回事。

    成为福王的庄田租户,相对而言,所要交纳的租子要比向官府、地主交纳的要少一两成,因此仅实利而言,成为福王庄田户不是一件坏事。

    梨树村民提出县里要给出契约,便是要确切保障他们的实利。实事求是的说,这个条件也不算过份,毕竟,地都不是自己的了,为自家谋点实在利益,天经地义的事。

    然而,肃宁县却不能答应,或者说肃宁县在向沧州府上报这件事时,被沧州给否定了。

    府里明确告诉县里,一旦造册结束,所征土地的管理权,地方就会移交给福王方面。届时,福王方面是否派出庄头管理,还是由地方代收,不说沧州这边不清楚,其它地方同样也不清楚。

    不清楚的事,沧州自然不可能让下面为了满足百姓,乱打包票。这件事牵涉极大,事关皇帝最宠爱的福王,且皇帝催促的紧,还隐隐和东宫有所联系,听说贵妃娘娘一直攀比着。

    为了册立太子之事,皇帝和外朝已经斗了二十年,好不容易把东宫储君给立了,这节骨眼,上上下下都不想看到因为庄田的事,再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

    要是完不成福王庄田的事,沧州知府肯定要倒霉,只是他再想早点完事,也不敢留下任何后遗症。

    万一地方答应了百姓,结果福王那边却不同意,到时候怎么办?

    县里不答应,村里平日会来事的“凶人”们便开始挨家挨户串连,让被征地的人家一齐按手印拒绝交出土地,说是只要大家心齐,县里肯定会退步。

    这些“凶人”们倒不是真的凶悍之人,而是头脑灵活,能说会道那种。

    平时村里有什么事,除了里长和乡老们,就属这些人有发言权。当然,其中不乏一二“剌头”。

    “凶人”们找到良臣他家时,他爹和大哥正在吃饭,一听他们说明来意,虽然有点害怕官府会收拾他们,但在这些人连哄带威胁的话语下,加上确实这件事有利自家,便在请愿书上按了手印。

    父子二人觉得既然土地被征已经无法避免,那么就最大程度的保障自己的利益。

    人都是从众的,别人家都按了,要是自家不按的话,老魏家在村里肯定抬不起头。

    也是老实巴交,良臣他爹将那些要他按手印的村民当成“英雄”,什么都指望他们。甚至在他们走时,还摸出几个铜板,说是你们为大伙出头,车马费什么的总得大家伙一块摊。哪能叫你们又出力又贴钱的。

    良臣他爹,典型的小农民心态,他是自己不敢出头,盼着那些敢出头的人为他们争取利益。

    殊不知,那些会来事的人拿了村民按了手印的请愿书到了县里后,县里的确十分重视。

    县尊亲自出面接待他们,然后由县丞带着六房的人将这些人带到了酒楼,一顿好吃好喝后,私下给每个人都塞足了银子,然后这些人便以梨树村民的名义,向县里写了保证书,承诺一定配合县里征地,绝不生事。

    县里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当天就让六房的人到梨树村清量。结果,村里人不知情况,见那些人不回来,以为县里抓人了,于是六房的人过来时,他们就吵着要县里交人。

    里正和乡老们知道情况,但没人露面,结果,很快就来了差役,强行带走了十来个人,其中就有良臣他爹和大哥。

    听张嫂说,被官府带走时,良臣他爹吓慌了,请求差役放了大儿子,可人家没理会,父子俩一起带走。

    张嫂将事情告诉良臣后,让良臣明天赶紧到县里将人保回来。她年纪大了,吃不住,回屋睡去了。

    想到刚才吴德全似乎有什么话对自己说,良臣料想当是想要告诉他爹和大哥的事。

    人,肯定是要保回来的。

    不过,现在肯定是没法去县里了,良臣只能自己到灶台煮了口粥,喝完之后先睡。

    第二天,公鸡还没叫,村里人就看见魏家老三匆匆忙忙的出了村口,直奔县城。

    也就在同时,社学那里传来哭声。

    吴夫子咽了气。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上头让多关两天

    梨树村不是什么交通汇聚之地,水陆交通都是不便,良臣没法在村子附近喊到马车,只能步行到官道等路过的进城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上次停下歇脚的茶铺那里,良臣站在路边等车,不时看到有村里人往各处急匆匆去,想来是到吴家的亲朋好友家报信去的。

    乡下的规矩,哪家死了人,左右邻居都要全家出动去帮忙的。女人帮着忙厨,男人则忙着去送信,要不然主家人少的话,根本忙不开。事后,主家也不需感谢,也不用给报酬,因为,下一次别人家有事,他们也得同样去帮忙。

    有认识良臣的村民看到他独自一人站在官道等车,便随口问了一句,知道他是去县里保爹和大哥的,就叫他赶紧,身上再带点钱,免得他爹和大哥吃苦头。

    昨天夜里出来接吴秀芝的吴德全也带了两人驾了辆马车奔县里去了,看来是去通知吴德正的。

    吴夫子有三个子女,老大吴德正在县里当书办,老二吴德义游学在外,老三是闺女吴秀芝。

    吴德正再是忙,父亲去世无论如何也要赶回来的。还好,他只是个书办,要是当官的话,恐怕还得在家守孝三年。他的资格还够不着皇帝下旨“夺情”。

    老二吴德义,良臣没见过,不过知道此人也是个秀才,听说学问极好,为了求学,到外地游学去了。吴夫子走的急,吴德义一时半会,只怕赶不回来。

    却不知吴秀芝现在哭成啥样了?潘家又是不是会派人来吊唁。

    对于吴夫子的死,良臣内心多少还是有些伤感的,他没想要吴德全搭他进城,因为这时候顺人家车子不太好。

    天大地大,死人为大。

    红白大事,官府都要礼让的。

    良臣耐着性子在茶铺那等,半个时辰后,东边来了辆马车,看标记是邻镇的“公车”。

    这“公车”不是“公车上书”的那种公车,而是类似后世公交汽车。是县里车马行专门设在各乡镇交通要点的马车,每天来回发两趟。自家没有车马的外出,一般都是坐这公车。因为车辆少,进城人多的缘故,车马行颇是挣钱。

    受限于交通工具,这时代大多数百姓活动范围只在左近几十里地内,能出百里便算长见识了。并且,因为除了官道外,乡村的道路多数比较泥泞难走,所以除了在镇上和交通要点的百姓,散在乡下的农民出来大多是坐船。

    梨树村东头的小河便是接着肃宁县的一条大河,只是这条河不流经县城,而是往山东方向,因而良臣只能步行到官道等车。

    上了公车交钱时,良臣看到一支唢呐队赶着牛车下了官道,奔梨树村去了。牛车上堆满了丧葬用品,这种唢呐队就是专门负责红白喜事的,平日和那些专门给人挖坟埋棺的“扶重手”,还有地理先生都有联系。一旦谁家死人了,他们总是第一时间赶到,丧事要用的东西也是配得齐全,根本不劳主家再去费心费力。

    公车上人不多,里面有空位,良臣没进去,就坐在最外边。车上人见他是从梨树村上来的,便问他村里谁家人老了。

    待良臣说是社学的吴夫子病逝,车上人都是唏嘘,不少人说回头要去梨树村给吴夫子吊段纸钱。

    良臣心中颇有感触,吴夫子虽只是个秀才,一辈子都在梨树村的社学教书育人,但三十多年下来,包括梨树村子弟在内,他教出来的学生没有一万,也有几千。

    这些人当中,或许没有能在科举路上进步,金榜题名的,大多数甚至不过读了一年半载就回家去了。但,哪怕上学时间再短,对这些农家子弟而言,吴夫子都是他们的老师。

    现在听说老师走了,这些人只要有空,当然要去给吴夫子吊段纸钱。可以预见,接下来的几天,附近当有不少人会过来吊唁。

    这,就是尊师重道。

    良臣也想着保出爹和大哥后,买段纸钱去给吴夫子嗑个头。

    公车到了县城后,良臣便直奔县衙。

    “干什么的?”县衙外,两个衙役拦住了良臣。

    良臣说是来保人的,两个衙役问他要保何人,良臣说是梨树村的。

    “梨树村的?”一个衙役打量了眼良臣:“为地的事抓来的?”

    良臣“嗯”了一声。

    另一个衙役问道:“你保哪个?”

    良臣道:“我爹和大哥。”

    衙役问他:“叫啥名字?”

    “我爹叫魏进德,我大哥叫魏良卿。”良臣如实说了。

    两个衙役低声交谈了两句,然后其中一个让良臣在这等着,他去刑房问一下。

    等这个衙役进去后,良臣问另一个衙役:“大哥,我爹他们现在哪里?”

    那衙役没好气道:“抓来的,不关大牢关哪里?难道好吃好喝供着?”

    “那…”良臣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问了句,“我爹和大哥在牢里可吃苦头了?”

    衙役冷笑一声:“牢里的规矩,不管有理没理,不管关几天,进去都得吃教训。”

    “什么叫吃教训?”良臣觉得这三个字听着就不太妙。

    “说了你也不懂。”

    那衙役见良臣还小,便摇了摇头,没有告诉他什么叫“吃教训”,只问良臣带钱了没有。

    良臣忙说带了,并麻利的摸了两枚小平钱递到这衙役手里。

    “等下老张出来,没什么事的话,你跟老张进去到刑房办个手续,交钱领你爹和大哥回去。”衙役得了钱,说话也和气了,叮嘱良臣:“回去后,叫你爹别再闹了。征地的事是朝廷的大事,县尊都管不了,你们再闹,讨不了好。”

    “嗯,我知道了。”良臣点了点头,他是要劝爹和大哥别掺和这事了,胳膊扭不过大腿,老魏家将来是要阔的,何必为这二亩八分地自讨苦吃。

    那老张很快从二门走了出来,看到良臣,摆手道:“帮你问了,你爹可以保,你大哥不行。”

    良臣一呆:“为什么?”

    老张嘿嘿一笑:“你大哥惹县尊发火了,上头发话叫多关几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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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我儿不懂事

    “我大哥昨了?”良臣想不明白他那闷葫芦般的大哥能惹县尊发什么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昨了?傻了呗。”老张也不和良臣多说,问他保还是不保。

    “我保。”

    良臣一咬牙,不管大哥什么情况,总得先把爹弄出来再说。

    老张点了点头,示意良臣:“你跟我来。”

    随老张从二门进了县衙后,老张将良臣带到了六房之一的刑房公房。

    六房分前后两排,前三排是吏、户、礼三房;后三排是兵、刑、工三房。

    六房是对应朝廷六部的,负责职事也大体差不多,只不过负责六房的是各县委任的吏,这些人叫书吏或承书吏。

    如那工房,便是负责肃宁一县修桥铺路,水讯防洪、挑河工疏浚河道等事。刑房自然是缉捕逃犯,侦缉命案,负责一县治安的了。

    刑房书吏是个姓赵的老头,这老头在六房资历很老,打万历七年起就担任刑房书吏了,前后历事六任县尊,却任任不倒,被县衙里的人私下称为“不倒翁。”

    用后世话说,赵书吏就是肃宁县的公安局长,权力很大。

    吴秀芝的大哥吴德正做的是工房的书吏,放在后世,那就是交通局长,油水颇丰。

    良臣被那姓张的衙役带进刑房时,赵书吏正拿着个老花镜在看文书。

    老花镜良臣不陌生,甚至眼镜他也见过,因为大明朝现在有这些东西,只不过较少,很贵就是。

    “你是魏进德的儿子魏良臣?”赵书吏放下老花镜,眯着眼睛打量良臣,看年纪,至少也有六十。

    良臣“嗯”了一声,这老头不过是个书吏,他虽不是秀才,但也是过了县试的儒童,不比对他太过恭敬。

    “听说你前一阵去太仆寺马厂偷马骑,结果叫人家给打断了腿,现在,伤好了?”

    赵老头说完,一脸微笑的朝良臣腿看去。他身为一县刑房之首,县里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况且,这魏良臣可是早早就上了他们刑房的黑名单,要不是那帮无赖小子一直没犯什么大事,早就抓进来“吃教训”了。

    良臣不知道人家“局长”大人早就知道他的存在,但是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他觉得这赵局长不地道,一把年纪了,至于看小年轻的笑话么。

    人嘛,谁没个年轻的时候呢。

    当然,良臣没敢呛这老头,人在屋檐下,又求着人办事,哪能不低头呢。他讪讪笑了笑。

    赵书吏哈哈一笑:“过来,到这签个字,按个手印,然后去户房把保钱交下,就可以带你爹走了。”

    赵书吏知道魏良臣是个儒童,识字,所以直接让他过来签名按印。

    老实照做后,去交钱时,良臣问赵书吏他大哥到底怎么得罪了县尊,不让保出来。

    “你大哥这人,忒是老实啊,有时候老实人易惹事…倒不是老夫这边非要为难他,只是县尊发了话,不多关他几天,老夫也不好跟县尊交待。”

    说完,赵书吏挥了挥手,不想和良臣多说这事,只让他先将爹领回去,等过几日县尊消了火,再来保他大哥。

    良臣无奈,只能到户房交了保钱,倒也不多,二十枚铜钱,三月后人没犯事,凭保条还可来退钱。

    姓张的衙役将良臣带到了大牢。说是大牢,其是也不大,拢共十几间牢房,也不是什么地牢,就是在县衙后堂搭的院子,用砖头砌成一间间。院墙比一般的院子要高一些,房间门不是木板,而是铁栏杆。

    一般,重刑犯是不关在县里的,而是移交到府里,那些在刑部挂了册的更是要押到按察使司,等着秋后问斩。

    县里关押的,多是些轻刑犯,其中以小偷小摸最多。这种罪犯,自是不必要将大牢弄成固若金汤什么的,犯不着。

    而且,自古以来官场就有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不修衙门。衙门都不大修,自然更不会来弄什么牢房了。

    守牢房的牢头看过刑房开出的保条,没有刁难良臣,让手下的狱卒进去将人提出业。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本乡本土的,又不是犯了多大事,牢头没必要还跟家属讹钱。

    他们来钱的路子多是那些外地人,人生地不熟,犯了事进来了,什么情况都不知道,想要在牢里过得好些,自然就得受狱卒摆布。

    捎条口信,写封家信回去,怎么也要孝敬这些狱卒一些好处,才能在牢里安生,要不然,天天没事教训你,谁个吃得住。

    当然,要是碰上本地屡进屡出的那种老油条,牢头们还是要“敲打”一番的。原因便是这种老油条常犯事,手里多少有点钱,外面也有帮同伙。不敲他们的,又敲谁去?

    除了这种老油条,另外一种人,牢头们也是要有敲打的。这种人便是愣头青,什么也不懂,不服管,进来之后咋咋呼呼,不教训他们,牢里便乱了套。这种人,也属于自讨苦吃那种类型。

    任你在外面是什么,进了人家的地盘,受人家管着,你还想充老大,这不是不把牢头放在眼里么。

    总之,小小的牢房,大大的学问。

    牢头让人去提人时,良臣他爹和大哥被关在一起,一听狱卒让自己出去,说有人来保他了,魏进德愣在了那里,不肯出去,说要父子俩一起出去。

    “只能你走,你儿子得留下再关几天,谁让他得罪县尊了。”狱卒笑了起来,不由分说上前架起魏进德就往外拖。

    魏进德无奈,只得要良卿再忍耐些,他出去就请乡老和里正来保人。良卿蹲在角落里,不舍父亲离开,可又不敢起身冲出去,只在那闷声应了。

    临走时,魏进德不放心,向牢里另外几人哀求道:“几位好汉,我大儿不懂事,有什么你们别放在心里,小老儿回头就买酒肉送来。”

    “有酒有肉便好说,没有,哼,你知道的。”一个长得颇凶的年轻人靠在墙角,嘿嘿笑了声。另外几个犯人也不怀好意的看着良卿。

    狱卒见了,知道发生什么事,可没理会,轻笑一声推了下魏进德,让他赶紧出去。

    “有,肯定有!”

    魏进德连连点头,走一步回头望一步,把个狱卒弄得好不耐烦。

第一百二十八章 这事不能怂!

    良臣等他爹出来时,姓张的衙役见没什么事,和牢头打了个招呼就回去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手续都办完了,牢头便让良臣留在外面等,自己拿了一叠文书往刑房交对。

    门口有长凳,是供接人坐的。良臣没坐,站在那里不断朝牢里张望,有点埋怨狱卒手脚太慢,不快点把人带出来。

    又时而担心爹和大哥是不是在牢里“吃教训”,被人家欺负了。

    良臣不是愣头青,牢里的黑暗,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现在就盼爹和大哥是老实人,进去后没有招惹到那些狱霸,要不然,良臣挺担心自己见到的会不会是个伤痕累累的老爹。

    后世还好些,这会,可不讲究什么犯人权利。

    爹和大哥真要叫人收拾了,也不是件奇怪的事。

    就这么提心吊胆等了半柱香时间,良臣终是听到开门的声音,然后见到一个狱卒拖着老爹出来。

    “爹!”

    良臣惊喜交加,赶紧上前扶住他爹。

    “良臣,你回来了?”魏进德见来保他的竟是小儿子,愣了一下也是喜出望外。

    “我昨天回来的,听张嫂说爹和大哥被抓来县里,这不起早就过来保你们了。可他们只让我保爹,不让保大哥,说大哥惹了县尊,要多关几天…”良臣一边和爹说保人的事,一边向那提人的狱卒道谢。

    狱卒摆了摆手,拿着钥匙去了公房。

    “爹,我见着二叔了,二叔现在小爷东宫当差呢…”

    良臣扶着他爹出了院子,准备将二叔的事简单说下。回来的路上,关于二叔的事情,良臣早就想好怎么说了。

    可刚说两句,他爹却打断了他,“你二叔的事回去再说,你身上可带了钱?”

    “有。”

    良臣松开手,从怀中摸了一把碎银子和几个铜板递给他爹,不解道:“爹,要钱干什么?”

    魏进德没接银子,而是让良臣现在就去外面买点酒菜过来。

    “做什么?”良臣愣在那里,就算接风也得回家啊,哪能在这里。

    魏进德一脸担心的朝牢房一指,低声对良臣道:“你大哥一个人在里面,我不放心,送点酒菜进去,里面的人就不会再打你大哥了。”

    “噢。”

    良臣听后没有多想,牢房这里是可以送酒菜进去,不但酒菜可以进,衣物啊,生活用品的都能递进去。前提是给狱卒一点钱。当然,凶器什么的是不能带进去的。

    老爹的想法也是正常,牢里肯定狱霸之类的生物存在,这些人在里面闲得没事,专门欺负“新人”和老实人,如此才能弄些额外油水。

    这就跟兵营里老兵欺新兵一样,手段上或许不同,但本质上差不多。

    “那爹你在这等着,我就这去买。”

    良臣当然希望大哥能在里面过得好些,不被人家欺负,当下就要去买酒菜,然而走了两步却觉不对,回身问他爹:“我大哥是不是叫人家打了?”

    “没,没。”魏进德知道小儿子脾气,怕他乱来,忙岔开,“你别多问了,赶紧去买。”

    “不对。”

    良臣没动,因为他刚才听的明白,他爹说只要送了酒菜进去,里面的人不会再打他大哥。这个“再”字说明,他大哥在里面叫人家揍过了。

    “爹,我大哥是不是叫人家打了!”

    良臣不能不关心这事,虽然他不属于这具身体,但打断骨头连着筋,不管是老爹还是大哥,都是他的至亲之人。

    至亲之人叫人欺负了,他魏良臣哪怕不是什么小千岁,哪怕是一个秀才都没底气考上的草包,也得替他的亲人讨回公道。

    “没有,你别多想,赶紧去吧。”

    魏进德哪敢告诉小儿子真相,连连挥手催促良臣快去买。因为动作有点大,牵动后背的伤势,顿时眉头皱了一下,面上有些痛苦难耐。

    “爹,你怎么了?”

    良臣可是一直盯着他爹看,哪怕他爹硬撑着,他也看他爹身上有伤。他抢上前去,一手扶住他爹,一手掀起他背上衣服,一看,一股怒火顿时止不住的上来。

    老爹的后背,满是淤青。

    “是谁打的?!”

    良臣眼睛瞪得滚圆,什么事他都能怂,自家老爹被人打,他不能怂。怒气冲冲的就要冲进院子里去质问那些狱卒。

    “回来!…我不碍事,这伤是我自己摔的,你找人家干什么?”魏进德吓坏了,一把拉住小儿子,怎么也不让他进去。

    “爹,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事我跟他们没完!”

    良臣可不信他爹的伤真是自己摔的,可他爹拽住他,他冲不去,只好在牢房外面大声喊起来。

    “喊什么!”

    几个狱卒被惊动,从里面走了出来。

    良臣指着他爹的伤势问这些狱卒究竟怎么回事,是谁干的。可狱卒却根本不理会他,冷笑一声,拍拍屁股走了。

    “你们!…总有说理的地!”

    良臣怒不可遏,扶着他爹就往县衙六房那去。

    他就不信了,他爹又不是犯人,就算惹了你官府,进来关上两天,总不至于把人打成这样吧。

    魏进德是个怕事的人,有什么委屈都是自己吞肚子里的人,加上又吃了这遭苦头,哪敢去讨自己的公道。可小儿子硬要去,他拦不住,又不放心他一个人,只得硬着头皮和他去。

    到了六房那里,良臣直奔刑房,大老远的就叫刑房的人出来给个公道。

    动静大了,六房的人都被惊动,一个个从屋里出来,好奇的看着魏家这父子俩。

    刑房赵书吏也被惊动,端着茶壶走了出来,看到是魏良臣在那喊,不由不悦道:“魏良臣,你不带你爹回家,在这吵什么吵?”

    良臣愤愤不平的拉着他爹走到赵书吏面前,指着他爹后背道:“我爹叫人打了,这背上全是伤!”

    “有这事?”赵书吏“讶”了一声,将茶壶递给边上的人,掀起魏进德的衣服,看了一眼,也是心惊,却道:“皮外伤,不打紧,回家养两天就行。”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良臣更是火大,忍不住冲着性子对赵书吏道:“你说的轻巧,我爹多大的人了,能经得住这般打!…我把你打成这样,你回家养两天,行不行?”

第一百二十九章 就凭我是父母

    “放肆!”赵书吏脸瞬间一冷,“魏良臣,你别不知好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刑房其他人也纷纷上前指责魏良臣,闻讯赶来的几个差役也靠了上来,就等赵书吏发话便将人弄出去。

    魏进德见状,吓得赶紧向赵书吏赔罪,说自家小子不懂事,请赵书吏大人大量,别与这小子一般见识。

    赵书吏哼了一声,他不恼魏进德一把年纪进去叫人收拾,只恼魏良臣这小子敢不敬他。

    想他赵德华任刑房书吏三十年,放眼整个肃宁,哪个敢对他不恭?任你再有头面,和他说话都得低着些。

    世人都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似赵书吏这等人,便是肃宁的小鬼握有实权的小鬼。

    良臣固然不敢真动手揍赵书吏,但一口气却咽不下,便在那大声质问赵书吏他爹好好的一个人叫打了,县衙就不管了?

    “你说,是谁打的你。”

    赵书吏沉着脸看着魏进德,牢里的事情,他堂堂刑房书吏如何能不知。只是,这事却没法给魏进德一个交待,因为,这是规矩。

    没有人能坏得了规矩,坏了规矩就没有规矩。没了规矩,牢里还不乱上天。

    只是,这魏家小三活脱一个愣头青,非揪着这事不放,对方也占着理。赵书吏就是再厌恶,面子上也不得不做个样子。

    “没…没人打草民。”

    魏进德害怕,根本不敢说。六房的人上上下下都是一身公衣,这公衣看着就叫他慌。

    这世上,两种人是他这种小民惹不起的。一是穿公衣的,二是那些油滚刀的地痞。

    “爹,你别怕,把打你的人说出来,我相信县衙会给咱们一个公道。”良臣给他爹壮胆,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只要他爹说出打人的凶手,赵书吏再是包庇,总要给他们一个交待。

    穿公衣的是叫人怕,可他们也怕人,怕上面的人。

    “老三,你别闹了,再闹下去,吃苦头的可就是你大哥了。”魏进德低声让良臣别闹,他的公道就是讨回来又能怎样?可别忘了,老大还在牢里呢。

    良臣滞在那里,十分的不甘心,可他爹的说的没错,万一这刑房的人将气撒在大哥身上,他不是间接害了大哥么。

    “行了,赶紧回去吧。”

    先前收了良臣两枚钱的衙役好心上前拉着良臣和他爹,要他们别再闹了。

    赵书吏哼了一声,从边上人手里接过茶壶便要进屋。其他各房的人见了,也都是笑而不语,这种事,他们见的多了。

    良臣不肯就这样走,但他爹拦着他,那衙役又低声劝他,说是千万别得罪赵书吏,要不然可要吃大苦。

    “走吧!”

    见小儿子还不走,魏进德真是急了,不顾后背疼痛,一咬牙拽着良臣就往外拖。

    良臣刚想让他爹松手,远处来了一帮人,为首一人穿着青色官袍,脸口绘着一只彪,不是这肃宁县的父母大人又是谁。

    县尊显是刚从外面回来,边上跟着主薄还有几个书办,一边走一边不时低声吩咐些什么。

    主薄是县里的佐贰官,大明制,地不及二十里不设佐贰官,肃宁全县东西长近百里,自是要设的。

    主薄是九品官,穿着绿袍,胸前绘一只海马。

    看到县尊回来,六房的人均是准备过去,赵书吏也忙将手中茶壶放到窗户台上,便要过去恭侯县尊示下。

    只是,不等他将茶壶放好,便看到魏家小三突然就冲县尊奔了过去。

    “县尊,请为我爹做主!”

    良臣是见过县尊的,当初他县试过关就是眼前这位知县给录的。小鬼难缠,赵书吏不肯为他爹做主,良臣自是要找官更大的。

    肃宁知县颜良是万历三十年的三甲同进士出身,因为没有什么后台,所以中第后便给吏部发来肃宁这一穷县任职,父母一做就是七年。与他同年的那些,大多数或升或调,唯他老是不能挪窝,加之最近县里事多,忙得不可开交,着实有些心火。

    这刚从下面回来,本是要吩咐些事情便去歇息,可远远就有一少年奔来,大喊做主,这让颜良好不恼火。

    良臣没能靠近县尊,半道就被几个衙役拦下来了。

    “你们是怎么办的事,衙门里乱哄哄的,还有没有规矩了!”颜良沉着脸,一脸不快的走过来,狠狠瞪了眼惊慌而来的六房中人。

    “县尊!”

    赵书吏恭声上前,叫了一声,又狠狠瞪了眼魏良臣。

    颜良看了眼赵书吏,神情稍缓,问他:“怎么回事?”

    “县尊,学生…”

    良臣见知县不问他这苦主,反问赵书吏,知道不妙,便想抢先开口,可却被知县可阻止了。

    “本官不曾问你。”

    颜良觉得眼前这少年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赵书吏得了县尊这话,立时上前几步,低声说道:“禀县尊,这人的爹犯事叫关进牢里,一时失足摔伤,这人却硬说是叫人打的,已经和卑职闹了半天了。”

    “噢?”

    颜良眉头一皱,他知道赵书吏这话肯定不尽详实,但有些事情他真的不想过问。只是,人家现在闹起来,身为父母官,他也不能太过偏袒。于是,便想问个清楚,倘若真是被人打的,便为他做做主,免得外人说县衙太不像话。

    赵书吏察言观色,见颜知县不满,知道要坏,忙又道:“县尊,犯人是梨树村的。”

    “梨树村?怎么又是这地方。”一听是梨树村的,颜知县不由来气,要做主的心思顿时去了,不耐烦的朝赵书吏一挥手:“这事,你处置吧。”说完就要走。

    良臣一见这可不行,忙叫嚷起来。

    颜知县想起来了,眼前这少年好像是他主持县试取中的儒童,顿时神情又缓和下来,读书人事,他这县尊可不能不管。

    正要仔细问上几句,随他下乡的工房书吏吴德正却悄声上前,告诉颜知县这少年他认识,遂将魏良臣的“劣迹”说了,还说这次府试此子都不能进考。

    “原来是个不求上进的。”

    颜知县不快起来,对魏良臣没来由的生出厌恶,一指良臣,斥道:“无事生非!再闹,把你也关了!”

    “我又没犯王法,你凭什么关我?”良臣觉得自己听错了,他可是苦主方,怎么就要关了?

    “凭什么?”颜知县气不打一处来,“就凭我是一县父母!”

第一百三十章 大哥,来新人了

    一个村的,吴德正干嘛要给良臣下绊子?

    这一来是良臣自己不学好,让人家没好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二来则是吴德正也是六房中人,平日和赵书吏关系极好,两人私下有不少钱财方面的输送,现在赵书吏这边出了麻烦,他自要帮一把。

    相比一个村的情份,同僚这边帮衬显然更重要,况且,不过是桩小事。

    赵书吏给了吴德正一个感谢的眼神,打定主意,等下值一定要亲自去梨树村给吴夫子吊唁才行。

    吴德正笑了笑,见魏良臣他爹魏进德看着自己,故意将脸扭向一侧。

    魏进德心里有气,吴德正算是他的晚辈,可以说是打小看着这孩子长大的,可现在,这孩子不但不帮他父子说话,反而还要害良臣,这实在是让他心寒又窝火。

    可,能怎么办?

    魏进德一脸担心的看着县尊,唯恐县尊真叫人把小儿子关起来。

    败了。

    良臣觉得自己败了,因为,县尊的逼格比他要强,气场也比他要大。

    一句“我是父母”让良臣重新认识了这位百里侯。

    是啊,人家是官,你魏良臣算什么东西,敢和官斗?

    他没有说话。

    好汉不吃眼前亏,良臣不敢和县尊论一论是父母重要,还是孩子重要的话题,也无意讲一讲人民公仆为人民的道理。

    他准备,去府里。

    县里不管,府里总要管吧。府里不管,省里总要管吧。省里不管,朝廷总要管吧。

    要是都不管,那便….那便算了吧。

    当然,小本本上得厚厚记下来,小千岁报仇,不争朝夕,只等十年。

    颜知县见魏良臣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微哼一声,负袖便要离去。

    身为知县,他的气度还是有的,不会因为对某一个人有厌恶,而将人往死里整的。毕竟,只是个不学好的少年。

    县尊要走,众人自是恭送。

    看到良臣他爹时,颜知县却愣了下,旋即看向赵书吏,一脸不快:“梨树村的刁民怎么这么快就开释?”

    “这人并无什么大错,关几天也算得了教训。”赵书吏还算不错,没有因为魏良臣对他不恭敬而牵怒他爹。

    颜知县听了,微哼一声,却没吩咐再将良臣他爹关起来。

    “县尊饶过你,还不赶紧走。”

    随颜知县一起从乡下的回来的捕头宋五想在县尊面前表现下,便上前推了一把魏良臣和他爹。

    良臣没事,他爹却被推的一个呛栽倒在地。

    “你干什么!”

    良臣大怒,挥拳朝宋五脸上打去。宋五也没想到自己会把人推倒,因为他使的力气并不大,更不防魏良臣敢打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结实挨了一拳。

    这一下不得了,立时几个衙役冲过来将良臣死死按倒在地。

    “你们莫打我儿,莫打我儿!…”魏进德吓坏了,跪在地上哭求衙役们不要打人。

    “胡闹!”

    颜知县真的是生气了,既气宋五不该把人推倒,更气魏良臣敢动手殴打官差。

    吴德正见状,忙道:“县尊,这小子就是那魏良卿的弟弟。”

    “噢?难怪!”

    颜知县这次真的是不能饶过魏良臣了,一气之下,喝斥衙役将魏良臣给关起来。

    “是他先推的我爹,县尊为何要关我?”良臣真是冤枉,比窦娥还冤,他使劲挣扎,可小胳膊小腿的,哪是一众衙役的对手,被按的死死的。

    “带走带走…”

    火大的颜知县根本不理会谁对谁错,谁是冤枉谁又不是冤枉,不耐烦的催促马上将人带走。

    一众衙役便跟抬猪似的把魏良臣给拖到了大牢那边。

    “这…这…”

    魏进德眼睁睁的看着小儿子被衙役们押走,惊在那里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生的好儿子!”

    赵书吏挥手示意人将魏进德赶出衙门,省得县尊见了烦。前些日子,那魏良卿可是把县尊气的不行。

    魏进德神魂失措,都不知自己是怎么出的县衙。到了衙门外,也没人理他,坐在地上就嚎哭起来。

    里面,颜知县真的是被魏家兄弟气动了肝火,他对一众公房的人道:“穷山恶水出刁民,本县是积了多大的德,才到你们这地来任官。”

    “县尊消消气,莫要为那浑小子气着。”吴德正、赵书吏还有王主薄他们都劝颜知县莫生气。

    “你们说,本县是不是狗官?”

    一想到那日骂自己是狗官的魏良卿,颜知县就有点要暴跳的冲动。

    他绝不是狗官,颜良自认为官一方,谈不上造福肃宁,也谨守本份,从未草菅人命,也未横征暴敛,相较不少同僚,已是极难得的亲民官。可这样,都被人骂成狗官,说他趋炎附势,巴结太监,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王主薄他们哪敢接这话,纷纷赔笑,都说刁民不懂事,县尊莫要和他们一般计较。

    “算了,无知者无畏嘛。”颜知县气了一会,倒也平静下来,看了眼吴德正,关切道:“你赶紧回去吧,百善孝为先,本县准你三月假,待家里事忙完再回县衙。”说完,又吩咐王主薄他们以县里名义给吴夫子送上挽联,以表示县里对吴夫子的敬重。

    这可是给足了吴德正面子,吴德正自是连声道谢。颜知县说了几句“节哀”的话,便让吴德正回家治丧去了,又让六房的人都去忙,只叫王主薄与他入内。

    路上,颜知县大为不解的问王主薄:“宋大人几年都不曾来我县,何以今日却传话说要来?难道是嫌本县征地的事办得不利?”

    知府明日要来肃宁的事,王主薄比颜知县更早得知,因为当时府里来人时,他就在县里,而颜知县在乡下。

    对此事,他倒是和送信的人聊了些,知道些情况,便告诉颜知县:“据我所知,宋大人这次来我县确是为了征地的事,不过倒不是对县尊不满,而是下来看看。其它各县也要去的。”

    “那我就放心了。”颜知县点了点头。

    王主薄又说起一事,很是高兴道:“不过据府里人说,宋大人瞧中本县一个神童,来了之后想要见一见。”

    “神童?”颜知县一愣,“我治下还出了神童不成?为何我这县尊倒是不知的。”

    王主薄也是摇头道:“这个下官也不清楚,等会我去县学问问。”

    “须问明白了,要是真出了神童,我这知县反不知道,可是要叫人笑话的。”

    颜知县精神大振,治下出神童,那可是十分有面子的事,这件事可得察问明白,还得赶在知府前面见一见这小神童。当下也不急着歇息了,要王主薄马上去县学把情况问清楚。

    王主薄奔县学去的时候,良臣刚刚被扔进牢房。

    巧的很,扔的就是关他爹和大哥的那间牢房。

    衙役们可是把他直接推进去的,“扑通”一声,可把良臣摔的够呛。

    还没爬起来,就听边上有人笑了起来:“大哥,来新人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公道不公道 只有神知道

    新人?

    这是一个让人感觉不舒服斯基的名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良臣从地上爬起,定睛一看,却是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眼前,五个明晃晃的光头正盯着他。

    五个大光头给人视觉和心理的压迫,迫使良臣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要不是知道自己身在大明朝,他还以为自己又叫政府给维了稳,投进号子里呆几天了呢。

    这一退,撞倒了人。

    回身一看,是大哥良卿。

    只是,大哥也是光头。

    许是剃发的时候太过粗暴,良卿头上好多血口子。

    良臣进来的也是凑巧,今儿牢里给犯人剃头,因为如果不剃头,犯人头上就会爬满虱子。他爹魏进德早出去一步,要不然这会恐怕也是光头。

    “老三,你昨进来了!”良卿张大着嘴巴,惊得合不拢嘴。

    “大哥,你…”

    良臣不知道怎么形容大哥此时的造型,若是现在手中有相机,大哥的照片拍出来直接可以贴在小区门口了。

    “嘿,还是兄弟俩!”

    笼中那个长相颇是凶狠的年轻人从地上站起,拍了拍屁股上的干草,皮笑肉不笑的走到魏良臣面前,阴侧侧的问道:“小子,犯啥事进来的?”

    “我…”

    良臣刚要开口说,牢门那里被人拍了一下,然后一个衙役把那个年轻人叫了过去。

    “陈头,有何交待?”年轻人满脸堆笑的走到牢门,身子向前倾了45度角。

    衙役看了眼傻站在那的魏良臣,对那年轻人道:“胡三,宋捕头让你好好给这小子长长教训。”

    “哎,好嘞!”

    胡三龇嘴一笑,再去看那“新人”时,一脸的不怀好意。

    良臣见了,还没怎样,良卿则是吓得一哆嗦,一把将弟弟拉到后面,挡在了前面。

    胡三见了,嘿嘿一笑。

    衙役见了,没有说话,只低声吩咐胡三道:“下手注意点分寸,别整出事来。”

    胡三忙道:“宋头放心,小的有数。”

    衙役嗯了一声,不再理会魏良臣,径直走了。

    他这一走,胡三等人立时上前将良臣兄弟围住。

    良臣知道不好,这事肯定不能善了,小拳头已然捏紧,这不是认怂不认怂的问题了,而是他必须要反抗。因为反抗也会被打,不反抗也会被打,左右是被打,能捞两拳是两拳。当然,反抗的后果他很清楚,肯定比不反抗要遭罪。

    只是,他没有选择。

    “胡大哥,我兄弟还小,有什么,我这做哥哥的担着,行不行?”良卿知道这几人手黑,在那哀求,想让胡三他们饶过弟弟,有什么教训冲他来。

    “我们也是照规矩办事。”胡三眉头一挑,瞪了眼良卿,骂道:“滚一边去,坏了规矩,吃挂落的可是我们。”

    “放心吧,谁不是这样过来的?你刚进来时不也是吃了教训?怎的,就你兄弟金贵,不能受,活该我们吃教训不成?”

    “魏良卿,你识相点,赶紧叫你兄弟老实点,咱们快事快办,要不然,他罪受的更大。”

    其他四个犯人等着看热闹,哪里肯饶了“新人”。他们整日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中,唯一的乐子就是进新人时给他们吃教训了。

    良卿还想替兄弟求饶,可看到胡三的眼神越来越不善,他不敢再求了,拉着良臣的手,低声道:“老三,等会你老实听他们的,莫要乱来,知道不!”

    “大哥,他们要干什么?”良臣也很紧张,不知道这帮人要怎么对付他。

    良卿面露痛苦,喃喃道:“你别问了,反正不要反抗就是咧。”

    “他娘的废什么话,还不赶紧过来!”胡三见人磨磨蹭蹭的,喝骂了一声。

    一个犯人指着良臣,目露凶光:“小子,再不过来,连你大哥一起揍了!”

    良卿听了这话,不由露出恐惧神情。

    良臣见了,想到他爹说过的话,顿时明白大哥肯定是被这些人打过。

    胡三走到出恭的地方。

    那地方就是个斜着的直坑,通着外面的粪池,边上放着一大桶水,里面是个水瓢。犯人方便完直接拿水冲,平时洗澡也是在那冲洗。

    这牢里可没有大理石地板砖什么的,十分简陋,除了睡觉的那地方铺的干草,其它地方都是泥土。

    所以,牢中很潮湿,味道也十分难闻。

    “老三,你快去吧,咬牙撑着,没有过不去的坎…千万别使性子,知道不!”良卿胆子小,吃过苦头,不住劝弟弟忍着。他不也这样忍着过来了么。

    良臣自己被打不要紧,但是他不能让大哥再被打,犹豫了下,咬牙走了过去。

    “干什么?”良臣站在胡三面前,定定看着他,样子有点犟性。

    “小子蛮有种的啊。”胡三阴侧侧一笑,然后面孔一板,喝道:“蹲下!”

    良臣不想蹲,胡三见了,朝其他人打个眼色,那几人立时就要上前强行按倒良臣。良卿慌了,忙抢在他们前头冲过去,然后硬拉着良臣蹲下。

    良臣被大哥硬拽着,心有不甘,但也只能蹲在那,等着看胡三他们玩什么鬼把戏。

    正猜测着,冷不丁一瓢水兜在他脸上,呛得良臣不住咳嗽,眼泪都出来了。

    “蹲好!”胡三甩了一瓢水在良臣脸上后,冷声道:“我念一句,你跟着念一句!”

    良臣没吭声,心里却奇怪,一帮做牢的有什么好念的。

    正奇怪着,耳畔传来胡三的声音,“心好命又好,富贵享到老。”

    良臣一愣,这不是吕祖劝人向善歌么?

    “念啊!”胡三拿水瓢照良臣头上来了一下。

    额头的巨痛让良臣暗骂一声,但还是张口跟着念了起来:“心好命又好…”

    不等他说第二句,头上“哗哗”的一桶水就倒了下来。

    现在是夏天,不冷。可一桶水就这么照头上泼下来,还必须跟着一字一句念,那滋味,谁试谁知道。

    头上、脸上全是水,良臣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河里,死命挣扎,却怎么也呼吸不上来。那种窒息的滋味直让他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念!”

    “念!”

    “……”

    耳畔传来胡三的声音,还有其他的人声音,也有大哥劝他的声音。良臣痛苦万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念下来的。

    “你说你公道,我说我公道,公道不公道,只有神知道。”

    最后一句念完,良臣已然站不起来,趴在那里大声喘着粗气。

    “扶他过去。”

    胡三让良卿扶弟弟到一边去,良卿忙上前扶起良臣,见良臣呼吸已经平复,心里松了口气,以为教训结束了。因为上次他和他爹就是这样过来的。

    然而,没想到的是,胡三却让良臣又贴墙扎马步。

    “这是要做什么?”良卿愣在了那里。

    “呆一边去!”

    胡三恶狠狠的端着水瓢走过来,里面除了水之外,还有头发。

    “胡大哥,这可不行,这要喝下去,我兄弟得疼死!”良卿吓坏了,这水哪里能喝得。

    良臣也是明白了胡三的意思,他们让自己扎马步,喝下这水之后,如果不出所料,必须会对着自己的肚子狠狠踹上一脚,然后,只怕自己就生不如死了。

    “喝下去,你不喝,我们就喂你喝!”胡三将水瓢递到良臣面前。

    “胡大哥,这真不行,这不能喝啊…”良卿急了,竟是“扑通”一声跪在了胡三面前,怎想那胡三看都不看他一眼,抬腿就照着他胸口踹了一脚。

    “呃!...”

    良卿这几天本就被打得伤痕累累,又吃不饱,身子虚的厉害,哪经得起这一脚,抱着肚子就在地上打滚。

    “自讨苦吃!”

    胡三呸了一声,头刚转过来,却吓了一跳,眼前的魏良臣眼神凶的可怕。

    “不服?”胡三眼中满是凶光。

    “不服!”

    良臣话音未落,已然暴起,猛的伸出左手要去掐胡三的脖子。胡三却是早防着他了,伸手一把握住良臣的左手,便要将他往墙上摔。

    只是,他没想到魏良臣伸左手的时候,右手也跟着动了。不是冲他脖子,也不是冲他脸,而是冲他的眼睛去了。

    “啊!”

    动作太快,一众犯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就看到胡三松开了魏良臣,然后捂着眼睛大声叫喊起来。

    再看魏良臣的右手食指上,赫然插着一只圆形物,那物还拖着长长的一根筋。

    众犯人都是惊呆了。

    因为,那物,是眼球。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事后一根烟

    这小子,来真的!

    众犯人被良臣手中那眼球惊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牢里“吃教训”由来已久,有闹的,有不服的,有反抗的,可没一个敢来真格的。

    拳脚再狠,只要不朝要害招呼,总要不了人命。

    任你再能打,双拳难敌四腿,总要服输。你不服输,打的牢房全怕你也没用,因为外面还有牢头和狱卒。

    为了规矩,总要收拾你,治得你服服帖帖。

    要是一个个的以为自己能打,就不服规矩管,那这世间,便没有方圆可言了。

    到了最后,还是一个服字。

    服了,就老老实实窝着,叫干什么就干什么。等到下一个“新人”进来,你就会自觉维护这牢里的规矩,成为新人眼中狱霸般的存在。

    有一点毋庸置疑,吃教训做规矩,不会把你往死路逼。外面发了话,要好好整,也不过是多受点罪,不必担心小命就给送了。

    所以胡三“请”魏良臣“喝茶”,那是手段,折磨你一段日子,他们满意,外头也满意,这事就结了。

    无冤无仇的,人傻了才会把人弄死,嫌自己在牢里住的太短,嫌自己活的太久是吧?

    千言万语两个字----规矩!

    规矩面前,是龙是虎都得趴着。

    包括胡三在内,一帮犯人们谁也没有想到,规矩会坏在魏良臣这里。

    他们骇住了:这愣头小子玩真的,他敢朝人眼珠子招呼!

    这是要出人命的啊!

    不到绝路,谁个敢这么做?

    不背着几条人命,没活头了,谁又愿意这样做?

    但这样的人,牢里又有谁敢招惹!

    真是不怕浑的,就怕愣的。

    这帮犯人都是小偷小摸的主,顶多在外面打个架砸个摊子,可没胆子大到杀人越货的,更不曾见过血淋淋的一幕,一个个都是瞧的慌了。

    被活生生抠出眼球的胡三如杀猪般在那嚎叫,鲜血顺着他的指缝往外流,脸上都是血,堵都堵不住。

    也是个色厉内荏的,换作真豁得出去的,无论如何也要弄死魏良臣,以泄心头之恨。哪会只晓得捂着眼睛在那嚎叫,声嘶力竭,撕心裂肺,除了叫人心惊,还能有什么用。

    这种人,也是废物。

    犯人们愣了一会,终是反应过来,跑到门边朝外大声叫喊起来:“快来人,快来人,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良臣站在那没动,任这帮犯人在那大呼小叫。

    他定定的看着食指上的眼珠,心头也跳得厉害,因为他没想到自己真的将胡三的眼珠子抠出来了,当时,他只是本能的朝对方眼睛戳。

    眼睛和身体下面吊着的物件,是人的两大致命弱点。若是这两处遇袭,肯定要自保的。

    只是插人眼睛,朝人裤裆招呼,是地痞无赖都不屑为的下三流动作,良臣却干了。

    因为,不这样干,他根本没办法制服体格比他高大,还有帮手的胡三。

    许是因为太过激动,又或许是因为太过恐惧,良臣干出了他自己没有想到的事情,那就是把胡三的眼珠活活抠了出来。

    害怕,良臣肯定是怕的。

    后悔,却是没有的。

    他不能不这样干,因为那碗水,他肯定是不能喝的。

    水里面的东西是当场要不了他命,可也会让他被折腾的生不如死。且那水里污秽不堪,天知道有多少病菌在其中,真喝下去,难保他魏小千岁是不是就在这里卒了。

    反正没什么可说的,良臣难得硬了一回。便是不为他自己,为倒在地上都不能起来的大哥,他这口气都是要出的。

    人死,大不了鸟朝天。

    有些事情,不是意志可以转移,也不是大脑能提前判断祸福的。真能这样,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罪犯了。

    良臣将手上的眼珠子甩到地上,估摸这事不可能善了,杀头倒不至于,毕竟人没死,但流放充军八成是躲不过了。

    胡三失了魂魄,良臣自是不会再上去结果他,于是靠在墙上。

    现在,他很想来根事后烟。

    后果,暂时不去想了,想了也没用,反正也左右不了。

    怀中倒是有司礼大佬的官帖,然这节骨眼,这官帖拿出来也没用。因为,官帖想要发挥作用,得送对人。良臣一直的打算是要持这官帖去拜见沧州知府的,所求何事,府试过关而矣。

    现在,却是只能躺在他怀里睡觉了。

    找不到可以发挥作用的对象,你就是揣个圣旨在怀里,别人也不会理你。

    提学御史的墨宝,当然更救不了良臣。

    不管是官帖,还是墨宝,亦或提督学政给沧州的书信,这些道具只能在良臣科举路上发挥作用,用在其它事情上,毫无用处。

    他现在,也别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了,乖乖等着县尊过堂吧。态度好点,说不定能够轻判,不过他兄弟俩接连得罪县尊,只怕县尊手下没有情面可给。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良卿怔怔的看着弟弟,浑身上下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因为,他吓坏了。

    突然,良卿一跃而起,从地上捡起那带血的眼珠,然后冲向捂着眼睛哀嚎的胡三,疯了般朝他脸上、身上打。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更是直接将人扑倒在地,然后骑在身上,死命的锤打。

    胡三被打懵了,都不知反抗。他一只眼瞎了,另一只眼又被血给糊住了,什么都看不到,只以为那个小子要置他于死地,急的不住大喊:“救我,救我!”

    四个犯人却是吓得站在门边,谁也不敢上前。

    “是我干的,是我干的,不关我弟弟的事,不关我弟弟的事…”

    良卿一边打,一边叫,唯恐外面人听不见。他这是要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绝不能让弟弟吃官司。

    良臣就那么怔怔的看着大哥,从小到大,大哥给他的印象都是老实巴交,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疯狂过。

    什么是兄弟之情,这就是。

    “出了什么事!”

    很快,一帮狱卒就冲了进来,看到魏良卿骑在满脸是血的胡三身上暴打他,都是吓了一大跳。急忙打开牢门,七手八脚的将魏良卿拖到一边,发现胡三伤势颇重,又火急火了的将他拖出去找郎中救治。

    牢头很快过来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他皱紧眉头,一个狱卒硬着头皮将胡三的眼珠子捡了起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

    牢头问狱卒,狱卒们也没弄明白,这时一个犯人指着魏良臣,将他如何抠出胡三眼珠子,他哥哥魏良卿又是如何想要替弟弟顶罪的事说了。

    “你胡说,眼珠子明明就是我抠的,不是我弟弟!”魏良卿急的叫喊起来。

    牢头看向其他三个犯人,那三人迟疑了下,都点头证明是魏良臣弄瞎的胡三。

    “把这小子带走!”

    牢头脸色铁青,挥手命人将良臣拖出去。牢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不是他能隐瞒不报的。一边叫人将魏良臣单独关押,上手链脚镣,一边往刑房上报此事,路上想着如何说才能开脱自己。

第一百三十三章 我不负天下人

    良臣被关押这间牢房很小,前后不过两尺许,人在里面只能坐着,腿都伸不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种牢房,俗称暗房,是专为不守规矩的犯人,或重刑犯准备的。

    良臣被关进来时,注意到门外面还摆着一张门板,只是这门板却上下各有两个铁圈,铁圈是可以开合的。

    从形状上,良臣大致判断出,这门板是用来锁人的。将人呈大字形摆在门板上,双手双脚以铁圈固定,这样,任你怎么折腾,也不过在门板上打转。

    这,或许算不上酷刑,但绝对会折磨的你咽咽一息。

    长时间手脚不能合拢,以一种固定形式被拉开,那滋味,良臣想了想,便再也没敢去看。

    他老实的坐在暗房里,摆弄着手上的铁链和脚上的脚镣,这刻,他倒没有太多想法。如果说有,也只是庆幸狱卒们没将自己铐在那门板上。

    重生这么多天来,良臣第一次尝试天人合一是种什么境界。

    他就那么若无其事的摆弄铁链,努力使自己什么也不想。

    然而,越是努力不想,越是去想。

    后果,良臣大致有了数,按大明律,他这属于严重伤人罪行,砍头不至于,但流放充军是铁板钉钉了。

    就是不知自己会被流放到哪。

    西南?西北?还是辽东?

    大明流放犯人的地点大致也就这三个,宋朝还有个琼岛,明朝却是没有。

    西南,杨应龙的叛乱被摆平了,但似乎马上又有个奢安之乱。

    西北,拜叛乱被李如松摆平,终明朝灭亡,蒙古人顶多做做贼,没再闹出什么大乱子。

    辽东,眼面前无有半点烽烟,但良臣知道,即将有一场暴风雨来临。

    相对危险程度,西北无疑是最安全的,西南其次,辽东最甚。

    要是倒了八辈子霉被发放在铁岭或抚顺等地,良臣可能就得尝一尝被人砍头的滋味了。

    富贵险中求,是句长志气,也长脸的话。

    奈何良臣不这么想,他不想富贵险中求,因为,他没有这个资格和底气。

    文不成武不就,也没有半点“号召群雄”的英雄气魄,说穿了,魏良臣除了是个穿越者外,在他二叔还不是九千岁前,他什么都不是,比吊丝还不如。

    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流放犯人,凭什么富贵险中求?

    当然,这话也是太过绝对。

    若说能耐,良臣也有,他有自己的长处。他全身的营养都集中到一点去了,这长处,说出来丢人,但用起来却是美味十足。用后世的广告语说,就是你好她也好。

    帝国日后最能折腾的两个女人,被他误打误撞的献了爱心,就是不靠二叔,凭这两个女人,魏良臣都能叱诧风云,做一个精天洞地的伟男子。

    可惜,那是日后。

    尔今,这两个女人别说折腾了,她们连朵浪花都翻不起。

    因为,大明朝,现在,叫万历。

    从最现实的角度,也是最安全的角度出来,良臣只能期盼自己被发配到西北去。

    这样,等到二叔显赫了,他就能摇身一变,以小千岁的身份到京城去装逼,斗斗东林,斗斗建州,斗斗信王,顺便再斗个鸡,摸个狗什么的。从此过上无忧无虑,人人羡慕的富家子弟生活。

    不过,这不取决于魏良臣想去哪。若是天不遂人愿,给发到了辽东那个危险地方,良臣除了不甘心外,难免也会有异样想法。

    尽管,这个想法有点异想天开,但未尝不是条路。

    那便是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了。

    大泽乡那地好像在河北。

    不过,再仔细想想,良臣觉得还是不要自作多情了,他浑身上下怎么看,都没一块是造反的料。

    要钱没有,要人没有,要威望没有,要智谋没有,要发明创造也没有,连个跟着装神弄鬼的小弟也没有,他上哪振臂一呼去。

    说不定,他刚振臂,想要高喊“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时,解他流放的两个衙役就能把他顺手把他给镇压了。

    仅良臣现在这状态,不说衙役,就是随便一个里长就能把他给永封。

    造反不成,当十年苦力犯人,良臣又不愿意。

    于是,他就有极端想法了。

    宁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大明朝不让我安安心心当小千岁,那么我是不是可以就不做这个小千岁,改做贝勒爷呢?

    剃个发,结个辫,顺应历史潮流,各族人民大团结,紫气东来,顺便再给爱新觉罗家换换种?

    这想法不错。

    良臣拉了拉脚镣,十分心动。

    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那么站在胜利者那一边,当然就是俊杰了。

    只是,良臣难以下定决心,毕竟,走了那一步,就是叛族叛国叛血脉叛祖宗啊!

    日后,是要被傲骨铁心那帮接受过九年业务教育的知识青年写成小说中的臭跑龙套的。

    对不起天,对不起地,不能对不起祖宗!

    良臣毅然决然的否定了投鞑的念头,他索性什么也不再想,蜷着身子靠墙打起盹来。

    梦里,巴巴亲手喂了他一颗岭南的荔枝,西李则是捧来哈密的瓜,然后,两女撕打在一起,最后,连道都给撕了。

    良臣做着痴梦时,刑房那边灯火通明,乱哄哄。

    知道牢中发生严重伤人事件后,赵书吏大发雷霆,他管刑房,大牢这块自也是他的职权范围。现在出了事,县尊若要查办,首当其冲的就是他。

    整整三十年,牢中都没出过事,临到自个快要退了的时候,却闹出这么一遭来,赵书吏真是越想越恼火。

    外人都以为牢里有多黑暗,死个人都没知道,可赵书吏不这么认为,因为事情闹大了,是有人会过问的。

    这个人,不是哪个人,而是上面的衙门。

    具体说,便是按察使司,还有那些巡按们。

    若是按察使司和巡按介入,任他赵书吏再如何在肃宁只手遮天,都得灰溜溜的吞下苦果。

    这还不算县尊大人治罪于他。

    “那魏家小子到底是怎么伤的人,你给我说清楚!”

    面对赵书吏的怒火,牢头惶恐难安,可不敢将真相说出,只说魏良臣进去之后如何桀骜不驯,不服管教,如何恶毒,趁同室犯人不备,袭其眼珠什么的。

    总之,牢头是不可能说出魏良臣在袭击之前,被做过什么。

    “牢中那些龌龊事,你莫非以为老夫不知道?”

    赵书吏冷笑一声,他知道事情绝不是牢头说的这么简单,但事已至此,说那些没用的也没有意义。

    他沉着脸吩咐牢头将魏良臣同牢犯人挨个提出,务必保证他们明日过堂时口供一致,不能有差错。

    什么样的口供,赵书吏自是不会和牢头明说,牢头却心知肚明。

    “今晚把事情办妥,明日一早我便去给县尊上禀此事。”

    赵书吏见天色已晚,想道县尊刚从乡下回来,这几日为征地的事忙得够呛,便不敢这会去禀报此事,想着明日再报。如此,也能为牢里争取些时间,把口供给做实。

    不管魏家小子缘何暴起伤人,赵书吏都是不许闹出什么丑闻的。

    杀人偿命,伤人服刑,天经地义。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你可认罪?(一更)

    整整一夜,都没有人过来提审良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唯一的动静,就是不时有犯人被狱卒提押从暗房前经过。

    暗房的门是铁的,封的死死,根本看不到外面。

    良臣挪到门边听了一会,什么也听不到。

    但直觉告诉他,那些被狱卒带出去的犯人,肯定和他的事情有关。

    或许,他们是在做供。

    做的是真供还是伪供,对良臣而言,没有多大价值。

    区别仅仅在于重判还是轻判而矣。

    不管怎么判,良臣都不认为县尊会饶过自己。

    伤人眼珠,是事实。

    有一件事情倒是让他有些意外,那就是狱卒没有过来给自己上刑,以收拾他这个不服规矩的剌头。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良臣能少受点皮肉之苦。

    这一夜,可真够漫长的。

    良臣手脚不能动,也不能伸直,活活的憋在那熬了一夜,那罪受的,当真是终生难忘。

    没有手表,也看不到外面,也没有人跟他说话,屋子里黑乎乎的,不时还有水滴从顶上滴下,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说是与世隔绝,一点也不夸张。

    困了抱着膝盖在那眯一会,可很快又惊醒。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难受。

    沾着滴落的水珠,良臣无意识的在地上随手写着字,脑子里一遍遍的过着重生以来的人和事,可怕的地方想过,高兴的地方也想。

    渐渐的,他脱离了现实,脑海中如电影剧情般想象着他发达以后的场景。

    迷迷糊糊,他又睡了过去。

    人虽然睡了,可大脑却在高速运转着。

    良臣梦到了自己得道高升,他在无数人的目光注视下,猛的双腿一跃,立时飞上九重天。他在高空俯视众生,只觉自己是那么的高高在上。然而飞了没多久,他的身子却突然失去一切力量,笔直朝下掉落,然后重重摔下。

    他不甘心,再次起飞,可这次,飞到两三人高的地方,就没法再上去,再一次摔倒在地。

    一次,两次,无数次,魏良臣就这么梦着自己想飞而不得飞。

    这不是美梦,也不是春梦,而是噩梦。

    水珠依旧“滴答”的落着,似在为良臣计着时。

    良臣惊醒过来,他下意识的扇动双手,却发现他的双手并没有变成翅膀。

    他也不是在闹市之中,更不是在前世的学校楼顶,依旧,在黑漆漆的暗房中。

    从地上抹了抹水,湿在自己脸上后,良臣不再胡思乱想,他静静的坐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良臣听到了钥匙的声音。

    铁门被缓缓拉开,五个沉着脸的狱卒出现在良臣面前。

    外面并没有阳光射入,但良臣知道,天亮了。

    为首的狱卒拿了钥匙进去给良臣开了手链和脚镣,然后让他出去。

    良臣也没问,活动了下酸痛难忍的手脚后,走到了外面。

    “走。”

    一个狱卒推了下良臣,几人将他押着走出大牢。

    良臣以为自己是被牢头提审,不想,他被直接带到了县衙大堂。

    ………..

    肃宁知县颜良一早就起床了,今天知府要来肃宁,他有很多事要忙。不但是他,今天县衙上上下下都注定要忙的不可开交。

    上官下来巡视,搁哪个地方都是如此。再是做样子,只要上官满意,那便皆大欢喜。

    颜良是江南人,中进士后是只身前来肃宁上任。任上第二年,家里给他送来个伺候的丫鬟。

    这丫鬟是当初随颜良夫人一起嫁过来做通房的,不过因为颜良夫人看得紧,不愿丈夫有别的女人,所以这丫鬟几年了都不曾叫颜良碰过。

    颜良夫人甚至想将这丫鬟嫁出去,要不是颜良一人在外任官,身边诸多不便,她又有腿疾,不便千里前来照顾夫君,恐怕这丫鬟这辈子也别想上老爷的床。

    前年,颜良正式将这丫鬟纳做了妾,因为当时这丫鬟肚子已经大了,后来生了一个女儿。

    颜良起来时,小妾还在熟睡,两岁大的女儿也睡得正香。颜良摸了摸小妾的胸脯,又去亲了亲女儿的小嘴,穿上衣服便去洗漱。

    刚洗漱完,刑房的赵书吏却来禀报昨夜牢中发生伤人案,一个犯人的眼珠叫另一个犯人给抠瞎。

    这可是严重的伤人罪行,颜良大怒,立时吩咐升堂。

    大明律,杀人伤人案件,主官必须即刻提审,照律判处,不得怠慢。

    故而哪怕今日知府大人要来,颜良也得把案子先审了,要不然叫人参一本,今年考评就得低了。

    犯人被带上来时,颜良愣了下,侧脸去看赵书吏。

    赵书吏忙道伤人的就是魏良臣。

    颜良很是惊讶,因为这少年昨天他才叫人关进去,今儿却在牢中伤了人,这,未免太快了些。

    “县尊,这少年劣迹斑斑…”赵书吏生怕县尊怀疑,忙添油加醋的将魏良臣的无赖子形象拨高不少。

    “本县知道了。”

    想到吴德正说过,这少年府试不过之后便与市井无赖子厮混,染得一身泼皮性子,还曾因偷马叫太仆寺马厂的人打断过腿,再加上赵书吏那般说辞,颜良已经主观认定魏良臣肯定是起衅伤人方。

    惊堂木一拍,顿时三班差役喊起威武来。

    “跪下!”

    魏良臣老实跪倒在地。秀才见官不跪,他只是儒童,没有资格在县尊面前站着。他要胆敢不跪,杀威棒立时就打在他腿上。

    刑房一人首先出面将事情原由禀于县尊,牢中又有人做证,均是指魏良臣不岔县尊教训,入狱之后恶意行凶伤人。

    证人,很快一个个的被带上来,就是那四个同牢犯,所说和刑房上报的没有任何差错,甚至还补充了许多细节。

    只是,良臣大哥良卿却是不曾被带来,不过依律,良卿的证词也不予采纳。

    总之,所有人的证供都对良臣极其不利。

    替胡三治眼的郎中也被带来了,将胡三的伤势说的极重。

    到这会,魏良臣已是彻底息了心思。起先他还想着如何为自己辩解几句,将自己定性为正当防卫,可如今这上上下下清一色的口供,他能说什么?

    证人都陈述完毕后,颜良拿起惊堂木一拍,大声问魏良臣:“你可认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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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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