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一章 咱家优待俘虏
徐元不同意徐广带兵出去,因为他认为那些铁矿和工坊肯定遭了魏太监毒手,当务之急不是将这些矿坊夺回,而是牢牢守住铁场。顶 点 X 23 U S
同时马上派人回南都报讯,请国公速发援兵。另外还得派人到县城求救,溧阳县衙虽没什么兵马,但组织百多号衙役官差和弓捕是没有问题的。
只要溧阳县衙派人过来,那么魏太监再敢胡来,便不是和魏国公府做对,而是和南都官场叫板了,甚至是明目张胆造朝廷反了!
不得不说徐元真是个聪明人,对当下局面看的很透彻,说一千道一万,魏太监想要的是溧阳铁场,而不是公然造反。
各省矿监税使再是和地方不对付,也不见哪个敢公然派兵攻打衙门,纵容手下和官兵厮杀的。
这是个底线,也是一条红线。
朝臣之所以可以忍受皇帝大派矿监税使到地方夺权夺利,便是因为这些矿监税使再是跋扈,也没人敢和地方动武,而地方却敢对他们动武。
你不敢,我敢。
那些嚣张过头太监的后果,无一不是焚衙、投江、分尸…
二十年来,矿监税使死率五成以上,可是明明白白的。
明知如此,矿监税使们依旧不敢“武力”保卫自己,原因便是那红线不可越,不能越。
如辽东矿监高淮,明目张胆蓄兵,还敢密领甲士进京,最后不也没好下场么。
若按徐元的安排,凭借六百余众守卫力量,铁场肯定万无一失。再有溧阳县衙出面,名份大义便都占全了,那魏太监就是占了周围工坊又能如何!
缓过今日,总有能收拾他的!
可惜那徐广、徐兴却不是不听徐元的,说什么他们麾下都是精兵,哪能叫个阉人给吓唬住。
“小五莫要想这想那,那魏太监能有多少人马过来?我二人麾下都是以一当十的劲卒,真要缩在这铁场内,岂不叫那魏太监笑话,堕了国公的名头!”
徐兴酒劲正酣,嘟囔着就唤来亲兵命召集人手。
徐广酒倒是不多,但也不赞同徐元留守铁场的意见,倒不是怕堕了魏国公府的名头,而是实对麾下家兵信任的很。
须知道他二人带来的这两百多国公府家兵,可是人手一杆鸟铳,这等实力,又岂怕那魏太监手下的乌合之众。
且他和徐元看法不同,正因为外面情况不知,才越要出去看个明白。要不然困在这铁场内,一个个人心浮动,稍有风吹草动就说不得是大祸了。
二徐坚持外出,徐元劝阻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二徐拉上家兵,全幅武装的出了铁场。
出了铁场,徐兴才想起问徐广去哪。
徐广看了看天色,说就到最近的前山铁矿看看,真要有魏太监的爪牙在那,便擒了再说。
徐兴听了自无二话,那前山铁矿离铁场这里约摸不到三十里地,众人紧赶慢赶,天黑之前肯定能到。
可是才走了不到十里地,队伍就有些不成样子了,速度也慢了下来。
“弟兄们中饭都没吃,倒是难为他们了。”
徐广颇为体恤部下,见状便叫停下休息,命人到周围村庄寻些吃的。
徐兴没有意见,这一路过来没见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百姓路人不少,压根没有什么鬼崇之人,更不谈那魏太监兵马了。
得了许休息的命令后,家兵们立时高兴起来,或靠在树上,或坐在草地上,又有十数人到周围村庄肆铺寻些吃食。
便是如此,队伍中仍分出了几队哨兵,或站在路口,或藏在道畔林中,观察着四周动静。但有路人经过,必有人上前搜身查问,确认并无不妥之后方才准许离开。
一名放哨的家兵突然有些尿意,和同伴说了声便要到林中去尿。
刚走到林边,却听前面草丛有响动,他疑惑的探身去看,眼前却亮光一闪,继而耳畔却传来“砰”的一声。
密集弹丸将那家兵胸前打成了马蜂窝,鲜血飙射出来。
那中铳家兵下意识的双手按在胸口,可是那血怎么也止不住,只能徒劳的捂着,尔后双膝一软跪倒在那,再接着身子往前一倾,脑袋重重落地,就那么跪在地上,但见鲜血从他胸前喷出,发出“嗤嗤”的声响。
“敌袭,敌袭!”
铳声炸响之后,那些正在休息的家兵们立时被惊到,一边大呼小叫,一边去取放在一边的鸟铳。
因为不知四周是否有伏兵,不少家兵在取到鸟铳的第一时间就向四周树林开了铳。
“砰砰”一阵乱射,官道两侧顿时黑烟弥漫。
“别瞎打!”
坐在一块石头上的徐广在听到铳声后,本能的原地一个翻身,在地上趴了数个呼吸之后才跃身而出,拔刀呼唤左近家兵速速围拢。又见部下们在乱开铳,不邮大呼起来。
“大哥,我们叫包围了!”
徐兴在地上连滚带爬,酒劲早就铳声吓没了。
“莫慌,叫弟兄们沉住气,聚在一块,等贼人靠近了再打!”
到底是国公府的家将,徐广关键时候还是沉得住气的,在他的指挥下,两百多慌乱的国公府家兵们很快就聚拢在一块,端着鸟铳警惕的看着两侧。
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他们的视线里并没有敌人。
远处的魏公公此时十分不快,他老人家都没有下令进攻,是哪个龟儿子走火暴露目标的!
另一处,七舅姥爷郭大风甚是得意,他老人家终于证明自己的实力了。
不过,得意之余却是有些忐忑,方才他老人家过于紧张,生怕叫那撒尿的家伙看到自己,所以先下手为强,一铳制敌。
虽说成功射杀了那家伙,可也因此暴露了目标,不知二呆子会不会因此责骂他。
念及此处,郭大风不假思索便将手中的鸟铳扔给了边上的亲兵,同时给予肯定:“这功劳算你的。”
人都暴露了,公公也没什么好说,他拍了拍手,荡了荡手中的白帕,其实直到这会,他老人家还费解着呢,不明白下面路上这帮扛着鸟铳的家伙不在铁场守着,跑出来做什么?
须知,他老人家杀鸡不用牛刀,压根就没使什么调虎离山之计啊。
“去,喊话,就说咱家优待俘虏。”
公公挥了挥手,在一边的丁孝恭赶紧取出唢呐吹了起来。
伴随着唢呐声,魏国公府一干家兵惊愕发现,原本静悄悄的两侧丘陵之上,竟探出无数脑袋来。
同时他们发现,指着他们的鸟铳比他们的要多很多。
第八百七十二章 大珰亲征,绝不空手!
“前进!”
唢呐声响起后,小田真次郎将手中的指挥刀用力向前挥去。顶 点 X 23 U S
三百多身着红色军服、脚穿皮靴的镇守亲军立时行动起来,整支队伍从前到后如一条地龙般一下翻滚起来。
这队镇守亲军是清一色的归化日籍官兵,来源于侵朝日军主力,因而大明皇军内部,又称他们为皇协军。但这支官兵更喜欢别人称他们为“铁炮队”,因为他们装备着清一色的明制火铳。
镇守魏公公则喜欢亲切的称呼他们为“猪突勇士”。
此称呼来源于高邮校兵时公公对官兵们的盛赞“纷纷彼狼心,跃跃欲猪突!”
在军官的口令中,猪突勇士们迈着整齐的步伐,平端着手中的火铳,发出“嘿…吼”的闷沉声,勇敢而无畏的向前缓缓逼近。
远远看去,就如一条红色绸带般,那红色在方生新芽的树林中是那么鲜艳,那么明亮。
红色之中,更有一面大旗迎风飘摇,旗上乃大大汉字“疾如风、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众人簇拥之下,被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魏公公眺望猪突勇士风范,不禁发出“捍咱家易,捍群猪难!”的感慨。
……
“妈的,倭呆子就好出风头!”
七舅姥爷最是看不上那些扶桑小矮子,这帮人本事没有,成天就知道装模作样,也不知二呆子怎么就看上这帮小矮子的。
听说,二呆子还准备带这帮小矮子东渡扶桑,搞什么“尊皇讨奸”,真是吃饱了撑的,皇帝不急太监急。
那扶桑国关你魏二呆屁事!
好好当你的太监,趁着有权的时候多捞点钱,回馈家乡父老不很好么!
非要东敲一榔头西打一棍子的,到处乱晃,这宫里太监三千,就显你魏二呆能是不!
“七爷,咱们赶紧上吧!”
副营官马文庆见亲卫和步军左营都动了,郭舅爷这边却还不下令,有些急了。那魏二呆亲归亲,可狠起来也要人命噢。
“是咧,是咧,正事要紧。”
七舅姥爷朝远处那帮倭呆子“呸”了一声,回头对一众家乡子弟们喊了声:“练了几个月,养了几个月,吃的喝的用的拿的,哪样俺都不少你们的!…今儿镇守公公瞧着咧,你们可得拿出人样子来,莫要叫人家小瞧了咱们肃宁的好汉子!”
数百肃宁子弟兵听了舅姥爷这么一喊,哪个不鸡血上头,群情激昂,誓要替家乡肃宁挣面子。
“打鼓,打鼓!”
七舅姥爷微一点头,下令全营前进。
各营有各营的门道,亲卫营那边倭呆子们喜欢自个喊号子,步军左营那边则是敲锣,舅姥爷这营则是打鼓。
反正,只要有节奏,大家伙能随着那劳什子节奏一起进,一起退就成。至于这节奏是什么东西弄出来的就无所谓了。
因为军中火器不足的缘故,舅姥爷这营只有一半人手配了火铳,其余的都是刀矛。不过在公公亲自颁定的步兵手册的严格训练下,官兵人等的精神状态和作战水平却和初成军时有天壤之别。
三营兵马同时伏杀而出,又有马队百余随时准备冲阵,陷入包围圈中的魏国公府家兵一个个都感受到了无形压力和恐惧。
………
“大哥,我们…我们被包围了…”
徐兴怔怔的看着从四面逼近的…似乎同样也可以说是官兵的队伍,此刻脑子里只一个念头:这怎么打得过?
打,肯定是打不过的。
徐广敢带兵出来最大的依仗就是部下们配备的由南镇制造的精良火铳,但现在他却意识到自己的底气不太足。
对方的火铳数量明显比他们要多,仅一眼看去,怕就不下千杆之多。
哪怕这些人手中的火铳都是些粗制的烂货,动不动就炸膛,可架不住数量多啊!
且对方队形严整,调度得宜,号令明确,一看就是精锐,这就让徐广心头更没底了。
之前,可没人告诉他魏阉手下兵马这么强的。
“莫慌,叫弟兄们也别慌,都稳着点,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铳!”
敌众我寡,不用徐广吩咐,下面的军官也没哪个敢下令放铳的。
那些逼近来的同样身着红色军服的队伍在距离他们大约四十来丈左右的距离停下了,因为魏国公府家兵都在官道右侧,而大明皇军在上面,这使得魏国公府的家兵在地形上十分不利。
过于紧张的徐兴甚至摸出水囊“嘟嘟”灌了几口,徐广看了他一眼,知道对方喝的不是水,而是酒。
酒壮怂人胆,几口酒下去,徐兴的胆气复壮,至少心跳的不那么快了。
这时,对面传来一道尖利而又燥耳的声音。
“下面的,你们是哪部分的?”宋四宝手拿铁皮卷起的扬声筒,大声的喊道。
部分?
徐广和徐兴对此表示茫然。
宋四宝侧脸看了眼不远处正聚精会神听着的魏公公,迅即改了说法,喊道:“你们是哪个卫所的?”
这下徐广听明白了,他犹豫了下,仍是回道:“我等乃是魏国公府所属!”
“晓得了。”
宋四宝朝魏公公再次看去,后者点了点头后,他忙又转过身继续喊道:“魏国公府的听着,我家公公乃江南镇守,他让我问你们,你们这帮人是不是要跟他老人家做对的?”
“这…”
徐广和徐兴对视一眼,哪敢承认此事。
见下面不吭声,宋四宝也不恼,在上面喊道:“魏国公府的听着,我家公公说了,这事和你们没关系,只要你们马上弃械投降,公公便绝不为难你们。”
闻言,公公面色一沉,颇为不快,明明传话叫“优待俘虏”,怎么就变成了“不为难人”呢。
轻咳一声,与田刚道:“缴械投降,优待俘虏。”
田刚自是会意,于是瞬间百余锦衣卫齐喊:“缴械投降,优待俘虏!”
步兵诸营听了这边锦衣卫的喊叫,军官们都是一愣,旋即各营也同样将这八字喊了一遍。
“千总,怎么办?”
国公府的一个把总抹了抹额头的汗水,一动不动的盯着徐广看。
“大哥,咱们可是国公府的,这要是投降的话,那国公…”徐兴有必要提醒徐广投降的后果。
徐广头疼万分,心头更是紧的很,双方距离太近,这要是有人走火,岂不立时就打翻一片。
同样的问题,魏公公却不担心。
这个距离可是制造局那边李炎昭等人试验多次得到的结果。
颗粒火药使不但使的火铳的威力提高,同样射程也大大提高,较先前的射程足高了三分之一多。
也就是说,原先火铳的射程在三十丈左右(百米),如今却提高到四十丈左右。这意味着就算那帮魏国公府的家兵有胆量射击,他们的弹丸也打不到距离他们射程之外的大明皇军将士身上。
而皇军这边就不同了,铳口内这两百多魏国公府的家兵,那一个个都是活靶子。一个齐射,恐怕就没几个能站着的了。
当然,公公这人是爱好和平,心地善良之人,不管魏国公府是如何得罪他魏公公,这些同为大明官兵的将士们总罪不致死。
本是同根生,相煎没必要太急啊。
老实缴械,一定能够得到公公的宽大处置。
但若顽抗到底,公公保证明年的今天,他们一定过不了情人节。
机会给出去了,是否把握,便是这些人自己的选择了。
公公老神哉哉,悠悠看南山。
徐广很苦涩,不知如何决择。
眼前这场面就好像他带着徐兴出去拦路抢劫,好不容易逮到一辆孤独的马车,结果掀开车帘却发现里面不是吓的面无人色的娇俏南都小大妈,而是挤满长满胸毛的抠脚大汉。
时间迅即流逝,国公府一众家兵此时都有一个共同的心愿,那就是徐千总赶紧答应一声投降。
这仗,根本没法打啊!
哪怕他们是国公府上的精锐,南都城的骄兵,他们也没胆量打这仗啊。
再说,这打起来算什么?
官兵内讧,自家人打自家人?
那镇守太监和国公之间的事,还是让他们大人物自己商量去,犯不着他们把小命丢这啊。
“公公,下面这帮人怕是不肯降。”
曹文耀不认为堂堂魏国公府的家兵会轻易投降,因此便询问是否下令进攻。
“会降的,会降的。”
公公却是信心十足,坚持认为下面这帮人一定会投降。
因为,公公知道三十年后那才十几岁的魏国公徐文爵,就是被他府上的家将裹挟着降清的。
而那些家将,现在绝大部分还是家兵。
倒是徐文爵这个十五岁的末代魏国公很快就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于是这个少年在吴江密谋反清,事败不屈而死。
全了魏国公这一脉与大明朝同始终。
投降这种事,不是与生俱来的,却是一脉相承的。
“下面的想清楚没有,我家公公耐心可是有限,你们若再不答复,我们就动手了!”宋四宝看热闹不嫌事大,巴不得下面这帮家伙不肯降。
结果,底下的人群在一阵骚动之后,有人大声喊道:“莫动手,我等愿降!”
徐广和徐兴觉得他们并非主动投降,也不是心甘情愿的,而是迫于麾下压力。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公公很高兴,他又往用兵大家更进一步了。
言毕,又很兴奋的吩咐将那些魏国公府家兵的武器连同身上的盔甲全部收掉。
这叫以战养战。
蚊子再小也是块肉,大亲征,哪能有空手的道理。
第八百七十三章 人不能随便耍威风(为白银盟主加更)
谢谢“我爱杀鞑子大佬”的白银盟打赏,你的豪举重创了骨头幼小的心灵,瞬间方知晓:原来世上真有好大佬!
………......
西三间是溧阳铁场西北角的几间不起眼小屋,两侧一处是堆放草料的棚屋,约摸有几十间。顶 点 X 23 U Sm.www.uu234.net
另外一处则是露天广场,堆满了从和州含山县牛头山煤矿运来的煤炭。
这十年来溧阳铁场采矿量巨增,连带着对煤炭的需求量也大,那牛头山煤矿就是南直隶最大的煤矿,和北直隶顺天府昌平州白羊口煤矿、京师的西山煤矿,还有山西太原府平定州煤矿被民间称为四大煤矿。
两京十三省军民用煤大多从这四大煤矿获取,包括紫禁城所需的煤炭也是如此。
六年前,京师的西山煤矿还闹出过事。
当地的民窑窑主联合采煤工和运煤的脚夫,于某日中午一起闯进京城,上千人于大理寺前痛诉督管西山煤税的太监王朝恶行,此事闹的沸沸扬扬,最终导致王朝被去职,随后发往中都凤阳供香。
而这个王朝,说起来和魏公公是有渊源的。
公公他大哥良卿十分羡慕的宝钞司监丞张全就是王朝名下,故而拐弯抹角论,再厚点脸皮的话,公公也能和王朝攀上关系。
当然,以魏公公如今的身份,那王朝却是要来攀他关系了。
牛头山煤矿没有督税的太监,自然闹不出事来,便是闹出事来,朝堂上也不会听闻。
西三间就夹杂在草料场和炭厂中间,看着是十分不起眼,但却是溧阳铁场上下谈之色变的所在。
原因便是这里乃徐元私设的刑房,这几间房子也压根没有窗户。十一年来,被关押在此的矿工不计其数,被打死的冤魂更是无人知晓。
从满是锈迹的铁门朝里看去,屋内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若非时而传出的痛苦声,不会有人以为里面还关着人。
门外看守的几个锦衣卫已经习惯了里面那人的呻..吟,他们按着绣春刀笔直挺立,目光根本不往身后看一眼。
过了约摸小半个时辰,远处有几人过来,来人于值守锦衣卫说了两句,后者忙遵令拿钥匙打开了铁门。
亮光透入屋内,首入眼帘的除了那个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男人,便是那四处闲乱放置的各式刑具。
不少刑具表面颜色都是发黑,这显然不是刷的黑漆,而是人血长时间风干之后特有的颜色。
“姓徐的,嘿,你可还认得咱家?”
宋四宝一脸得意的看着坐在地上,双手和双脚都被套上沉重铁撩的徐元。
“跟咱家做对就是跟咱镇守公公做对,现在可好,人不人鬼不鬼的,早先听咱家的乖乖把矿场卖了,何来这般苦头…”
宋四宝话中满是大仇得报的快感,亦满是讥讽。
披头散发,身上明显有伤的徐元抬起头,眼睛微微眯了下,尔后缓缓睁开,定睛看着眼前那个多日前叫他打出铁场的阉人,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好说,要恨就恨徐广和徐兴二人贪生怕死,引狼入室!
“不吭声?嘿,只要你没断气,就由不得你不吭声。”
宋四宝见墙角放着个长木凳,便自去搬来坐了,他过来可不是单单为了戏虐徐元几句的,而是魏公公有事要他办。
“其实嘛,这事怎么说咧,咱家与你并无多大怨仇,都是各自为主…只是你这人啊,太不开窍,也太不晓得好歹,好端端的事非要弄成现在这样,唉,真是…”
说到这,宋四宝话锋一转,嘿嘿一声道:“不若这样,咱家这里有桩小事要你办一下,若你肯的话,咱家这就便去求镇守公公放你一马,如何?”
说完,不等徐元开口,便挥手命人将笔墨纸张拿了进来。
望着摊在面前的白纸,徐元皱了皱眉头,开口问道:“你想让我写什么?”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锦衣卫在你这铁场中搜出了不少盔甲和兵器,这些东西可是犯禁的,本来魏公公是不想揪着这事,可东西叫锦衣卫瞧着了,没个交待也不成。万一叫那些锦衣卫给密奏上去,魏公公肯定也要倒霉…所以呐,咱魏公公便想请你写份证言。”
徐元说话间,眯眯带笑的将毛笔递到了徐元手中。
“证明什么?”
“当然是证明这些犯禁的东西是国公府的了。”
“放屁!”
徐元猛的挣扎跳将起来,拿脑袋重重顶在宋四宝的胸口,直把宋四宝顶的摔在那长板凳上,而他自己也因为无法平衡重摔在地。
门外当即冲进几名锦衣卫将那徐元按倒。
“疼死咱家了,疼死咱家了…”
宋四宝捂着叫板凳敲到的裤裆,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虽然没那活,可那地方也经不住这般折腾啊。
“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咱家打死你!”
疼极恨极,宋四宝一手捂着裆部,一手就抄起那长板凳欲要砸向徐元。门口却有人哼了一声,这一声哼可把宋四宝吓坏了,板凳也下意识的脱手掉在地上,结果又重重砸在他脚尖之上,把他疼的钻心似的痛,可偏不敢喊出来。
“咱家是叫你来办事的,不是来叫你逞威风的。”魏公公冷冷扫了宋四宝一眼,把后者吓的连疼出来的鼻涕都给吸了回去。
“松开他。”
魏公公负手而立,打量着脸色涨红的徐元。
徐元得松之后,恨恨的握紧双拳,也死死盯着魏公公。
“莫要如此看咱,咱比不得那潘安。”
公公脸色忽的一缓,继而笑了起来,“公侯府邸出来的,确不是常人可比,单论你这骨气,可比那二位千总要硬的多了。”
徐元微哼一声。
耳畔却不闻魏阉说话了,屋内一片安静,他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魏阉正一脸微笑的看着他,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是高高在上,如他徐元是个可怜虫般。
这让徐元难以接受,也是心中大恨,喉咙一咽,便是一口浓痰吐了过去。
公公动作也快,侧身一闪,那口浓痰径直落在他身后斑斑血迹的墙上。
“魏阉,你个撒尿都站不得的废人也敢叫我诬陷国公,你做梦去吧!…呸,死太监,不得好死…”徐元放声咒骂着,越骂越恶毒。
公公在怔了数个呼吸后,顺手抄起地上的长板凳就砸向了徐元。
一下、两下…直砸的徐元瘫倒在地,头上脸上满是鲜血,嘴里也喃喃的说不出话来。
公公一边拿帕子擦手,一边吩咐那几个锦衣卫:“看看晕了没有,没晕拉起来,晕了拿水浇醒他。”
宋四宝在边上看的呆了眼:敢情不让我耍威风,是你魏公公自个要耍威风啊。
第八百七十四章 锦衣卫的专业人士
一位优秀的大权阉,必须具备一项最基本的技能罗织成罪,酷法拷讯。www.uu234.netwww.uu234.net
身为内廷最年轻、最有为,也是颜值最佳的优秀太监,魏公公的业务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一桶水泼在徐元脸上后,他悠悠的醒了过来。
公公此刻也有些自责,刚才过于冲动了。
办大事,可不能冲动。
所以,他冷静下来,将板凳扶起欲要坐下时,宋四宝慌忙上前拿袖子使劲擦了擦。
这个举动让公公对他的不满稍稍淡了些:四宝是个好同志,虽有瑕疵,但总体上还是可以培养的。
“公公请!”宋四宝一脸谄媚。
公公微一点头,坐下之后,淡淡于那醒来的徐元道:“可想明白了?”
徐元的视线有些模糊,因为额头伤口渗出的鲜血遮挡住了他的眼睛,也流进了他的口腔之内,于是他“呸”了一口混着血的痰。
什么也没说,但这个举动却代表了他的态度,显然是宁死不屈了。
魏公公见状,倒不曾再拿板凳砸他,而是随意的在屋内扫了一眼,继而视线落在墙角放着的刑具。
宋四宝忙朝锦衣卫打眼色,当下就有锦衣卫上前将那刑具取了过来,之后看了看魏公公,后者神情平静。
锦衣卫自是明白镇守公公的意思,于是两人当即动手。
“呃!”
徐元因为疼痛而紧紧咬住嘴唇,额头也是皱得紧紧的,米粒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滴落。
公公看着既是同情又是可怜,叹口气道:“十指连心,很疼吧?…不过,你这又是何苦呢?你要知道,不管你受了多大的苦,这外面人都不会知道的。”
在公公说话的瞬间,徐元左手的第二片指甲再一次被竹签硬生生的剥开,和他的大拇指一样,鲜血顿时涌了出来,红通通的。
“你这狗太监,有本事杀了我!”
徐元极力使自己不要叫出来,虽然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左手的筋脉因为巨痛在使劲的跳动,但他还是咬牙撑了下来。
“咱家生平,就是见不得你这种人。”
将徐元的两片新剥开的指甲捏在手中仔细看了一眼后,魏公公摇了摇头,轻轻的一抖,顿时,两片沾血的指甲掉落在地面。
专治硬汉,可是公公的看家本领。
有活埋的、有投河的、有投海的、有割脖的…
对方越硬,公公就越喜欢。
且无甚道德良心的自责,概因恶人还需恶人磨。
将徐元关在此处,也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两根手指头不能让他怕,那就五根,给咱切断他的右手!”公公的面目突然变得狰狞无比。
顿时两个校尉将徐元的手按住,从墙角拿来一把已经锈了的砸草刀,将徐元的右手放了上去。
徐元在哆嗦,他认得那砸草刀,两个月前,他可是用这刀把矿上的一个工头给拦腰切成两半的。
他挣扎,他抗拒,可任他怎么抗拒,他的右手还是被生生的拽到了草刀之上。
宋四宝有些兴奋的盯着,公公则是云淡风轻,他在给徐元机会,只要他现在喊出来,那么事情就会瞬间变的皆大欢喜。
然而,那徐元却真如傲骨铁心般,明明面无人色,明明浑身上下都在颤抖,偏就紧咬嘴唇,死也不开口求饶。(此处当有打赏和赞美)
行刑的锦衣卫不知是否动手,均抬头看向魏公公。
公公摆了摆手。
砸草刀立时被用力切了下去。
不知是力道不够还是刀刃钝了的缘故,一刀下去竟是未能砸断徐元的右手,按刀的锦衣卫心中一急,猛的再次抬起按下。
一下、两下、三下…
断了,血肉模糊,骨头渣子溅得到处都是,甚至魏公公的脸上也沾上了飞来的碎肉裂骨。
一般人是没法眼生生的看着一条完整的手臂在自己眼前被砸得稀巴烂。
宋四宝胃中一阵翻江倒海,顾不得多想,撒脚就跑了出去,然后扶着墙角狂吐起来。
几个锦衣卫倒是平常,他们被抽调过来值守此处,原因就是他们在北镇抚司的诏狱呆过。
公公这边则是借着帕子擦脸,巧妙的掩饰住了他脸上的异常表情。
徐元都没喊,因为刀落下去那刻,他就再次晕了过去。
这个时候,晕过去或许是最好的解脱。
魏公公冷冷的看着徐元的断臂,吩咐锦衣卫替他止血,不能让他死了。
“是,公公。”
锦衣卫头也不抬应了声,有人从怀中掏出金创药洒在徐的断臂上,但血如泉涌,根本止不住。
几人忙一起动手,一阵手忙脚乱,总算把血给止住,伤口也被包扎好。
徐元没有死,很虚弱,脸上看不见一丝血色,苍白苍白的,好像死人一般。
公公有些犯难了,这徐元断手都不怕,想来真是不怕死。
和外面那二徐相比,这位真没给魏国公府丢人。想来那位国公大人也是看中此点,才让这徐元在溧阳主持铁场事务的吧。
和魏国公的梁子肯定是结下了,就现在这局面,善了是不可能的,所以,公公得要有人背锅和撑腰。
除了皇爷万历外,公公想不到第二人。
那么,除了溧阳铁场再次“公有化”的政绩,公公还必须拿出一些能够让皇爷底气十足,而魏国公有所顾虑,不得不哑巴吃黄莲的东西出来。
要说魏国公谋反,那肯定是笑话,任谁也不信的。
可要说魏国公私藏禁物,这事就能说道说道了。
咱没说你造反,咱只是发现国公您老人家有些不应该有的东西,这东西是国公的还是别人的,谁也不清楚啊…咱家身为太监,对皇上一向忠心耿耿,这种事不管是不是真,咱家是不是得给皇爷说两句?
至于皇爷信不信,文武百官信不信,那都不打紧。
有个说头就行了。
只是,这说头得着落在徐元身上,这也是为何公公没有处死他的原因。
此人,还有些价值。
但看现在这情况,徐元必然是不肯配合的了。
公公犯难,索性走到屋外,屋内的血腥味着实不好闻。
田刚到屋内看了眼,问了手下几句后,来到公公身边道:“此人怕是不肯从公公的吩咐。”
公公轻叹一声。
田刚忽道:“属下以为,公公要的只是供词,所以,咱们只要拿到他的供词就行了。”
公公苦笑一声:“他是不会写的。”
田刚迟疑了下,低声道:“属下的意思是有供词就行了。”
“何意?”
公公不解的看着田刚,不明白他的意思。他要的是徐元的供词,如果供词不是徐元自己写的,有什么用。
“让一个人写,办法有很多。如果这个写的人突然死了,那事实就更说不清了,是畏罪自杀,还是叫人杀人灭口,却须好生查才行。”在魏公公疑惑的目光中,田刚拿出了他的专业意见。
魏公公一怔,旋即笑了起来。
这怕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道理了。
专业人士,永远专业啊。
第八百七十五章 太监的家国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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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一切背后,藏着的都是天赐大魏公公的家国情怀,以及他那悲天悯人的赤子之心。
权不权的,钱不钱的,女人不女人的…于公公而言,其实都是浮云。
他在乎的还是这个生他养他的国家啊。
为了国家的发展,个人是可以做出一定牺牲的,比如,那么一羞羞的良知。
科学表明,良知这东西,是会束缚一个年轻人展翅高飞的。
放在历史宏观大角度来看,良知是会影响国运,影响一个民族的。
所以,必须舍弃。
公公当断则断,绝不妇人。
既然专业人士给出了更好的意见,那就全盘交给专业人士做好了。
这件事,说白了,完全是他魏公公杞人忧天。
好比,明明都敲了人寡妇门,何必还面带羞色,装过路小哥呢。
弄到天边,他魏公公也不可能把魏国公府给拔掉,那么费再大的心机也是枉然。任你文章做的天花乱坠,任你铁证如山,朝野上下也没人会信魏国公谋反。
既然如此,就随便搞搞好了,粗糙些也成,反正就那么一回事。
这事,关键不是信不信,真还是假,而是有没有。
“很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了…你办事,咱还是放心的。”公公神清气爽,越看田刚越觉亲切。
从前只以为这位是个耿直的大男孩,不想也有黑暗的一面。但再想人可是锦衣卫出身,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
专业领域出来的,三把刀还是有的。
相较未来的锦衣卫大都督田尔耕和五彪之一的许显纯,田刚其实算不上优秀,他这做法放在厂卫内部也就是正常套路,并不出新。
搁田尔耕或许显纯来弄的话,定是另有花样了。
奈何,那两位大佬一个还在北镇初级阶段奋斗,一个则不知去向。
手头无大佬,田刚为先锋。
公公都指着田刚了,往后这类事务也都要打包给田刚,还有那个东厂的齐祥芳。万历既然把厂卫都给他派来了,那么肯定默认他魏公公用厂卫办事的。
如此资源,不用岂不浪费,也对不住皇爷的苦心?
可田刚虽然献了策,但一听要自己去办,不由还是有些迟疑的。
公公知道他担心什么,遂道:“你只管去做,这事只不过是个由头,于魏国公并无多大影响。”
“那属下这就去办!”
得了魏公公肯定,田刚也是放下心来,他还真怕魏公公心血来潮,非要诬陷魏国公府谋反呢。
那样一来,只怕今日在场这干人等,一个个全要掉脑袋。
公公拍了拍田刚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不要有顾虑,你只要知道,我们是在为陛下做事就行。”
………
魏公公走后,田刚再次回到三间房中。
徐元仍在地上躺着,身畔就是一片血泊,因为天冷的缘故,血泊已经半凝结。
“大人!”
几个锦衣卫上前见过百户。
田刚微一点头,示意手下弄醒徐元。
徐元醒来之后,第一感觉就是巨痛,继而眼珠子瞬间暴涨,好似要突出来般。
因为,在他的面前,有一个穿飞鱼服的锦衣卫百户正拿着他的断掌,反复看那切口。
“你醒了?”
田刚将那断掌扔在一边,看向眼睛无比恶毒的徐元,并未说什么,而是起身命人将纸笔备好,接着就写了起来。
约摸写了百多字后,田刚放下笔,来回看了遍,尔后放下让墨迹阴干。
徐元知道对方在写什么,他正是因为不肯陷害国公才落的如此下场的。
“枉你们这帮鹰犬费尽心机,想要诬陷我家国公,却可知,世间岂有谋反之国公!”徐元仰天大笑,鹰犬不择手段,在他看来却是可笑至极。
田刚始终没有反应,只平静的看着徐元,任他在狂笑。
待对方笑够之后,便将那干了的供词拿到徐元面前,道:“按手印吧,手印一按,这事就算结了,以后你也不用吃苦了。”
徐元鼻腔一“哧”,扭过头去,吐出两字:“休想!”
田刚摇了摇头,缓缓朝后退了几步,然后弯下腰去,从地上捡起徐元的断掌,捏住那满是鲜血的大拇指就在供词上轻轻的按了上去。
这一幕看把徐元看呆了。
田刚终是笑了,然后从身后的刑具上抽了一根麻绳来到徐元面前,继而套在他徐元脖上,慢慢收紧…
徐元没有挣扎,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挣扎,他的视线只是呆呆的看着他的断掌。
………
穿了一身布衣的徐广和徐兴冻的直哆嗦,可二人却谁也不肯离去。终于,他们见到了魏公公,二人急忙上前给魏公公行了大礼,尔后徐广硬着头皮道:“敢问公公何时放我等离去?”
公公有些奇怪:“你们要走便走,咱家何曾留过你们?”
“是,是…”
徐广和徐兴面露尴尬,“我等甲衣和兵器…”
公公闻言不快,微哼一声:“咱家身为江南镇守,岂会贪你们那点东西。”说完,不由分说就叫左右撵人。
徐广和徐兴无奈,只能灰溜溜的走人。
公公却叫住他们,说道:“你二人替咱家带句话给国公大人,就说这溧阳铁场本是朝廷所有,咱家今奉皇命出镇江南,便事事须以朝廷为重,还望国公大人体谅一二。”
徐广和徐兴能说什么,他们能活着回去就是菩萨保佑了。
等二人带着麾下家兵走后,曹文耀颇不放心道:“公公真就放他们走?”
公公随口道:“他们是魏国公府的人,不放他们走,难道咱家养着他们不成?”
曹文耀听公公这么说,也不便再劝。
公公则很有兴趣的看着那帮魏国公府的家兵跟做贼似的慢慢走出铁场,他当然要放人回去,不把人放回去,谁个替他魏公公说好话呢。
这溧阳铁场可不是他魏公公挥兵打进来的,而是这帮家兵家将们替他老人家拿下的。
敢说他魏公公的坏话,首先你们就得把自个摘清。
“把大小管事的、算账的都叫来。”
公公挥手吩咐左右,不一会,数十名铁场和其余各处矿坊的主事、账房都叫带了过来。
“尔等听明白,自今往后,溧阳铁场及其余各处工坊皆为咱家提调。”公公说完,朝宋四宝摆了摆手,“告诉他们,咱家是谁。”
宋四宝精神一振,一清嗓子,尖声喊道:“尔等听好了,我家公公乃皇帝亲授江南镇守中官、提督海事太监、提督大明皇家陆海军太监、提督江南江北商税兼工矿税使太监、提督……”
一众老实站着,头都不敢抬的管事和账房们就听十几个衔头报出来,一个个听着都很吓人。
但总结起来就一个太监。
魏公公可不管这些人是否被他的官威震到,大手一挥,声如洪钟:“以后你们就归咱家管了,从前干什么,这以后还干什么。”
言毕,觉得这说法不够形象,便又补了句:“嗯,舞照跳,马照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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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血手人屠一宁立恒”大佬的百元打赏!
第八百七十六章 公公,真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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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公公唯才是举,他可不管这些大小主事和账房之前跟着徐元做过什么,又是否有欺压良善的劣迹,他只要这些人能把铁场运转起来就行。
要是想着这些人成份不好,或者不够忠心,就大刀阔斧进行人事改革,把人全部遣散,那铁场恐怕立时就得瘫痪,无法运转了。
公公顶着“强项太监”的名头和魏国公府大动干戈,为的可不是换来世人一句“狗太监不知死活”的夸赞,而是纯为这溧阳铁场每年近十万斤的生熟铁而来。
没有原材料,公公拿什么造兵器,拿什么尊皇讨奸呢。
这搁公公前世那些网络小说,有一个专有名词,称为“种田”。
春天不种田,秋天哪有儿子可抱。
田,公公不太想种;
矿,却是必须要弄的。
在这个前提下,公公不可能脑袋一拍把人都撵了,这不仅会瘫痪溧阳铁场,更不利于搞活当地经济,因为这会造成大量失业人员。
为了让这些大小主事和账房清楚明白他们除了继续干活外,根本没有其它出路,在公公的授意下,分别由锦衣卫及大明皇军将领对他们做了一番动员讲话。
讲话精神归结起来就是两句,一句是“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另一句则是“你不往死里干,就往死里干你。”
一个“干”字,充分解释了公公的管理理念。
当然,光靠“干”还不行,有威也得有赏。
为了充分调动这些人对工作的热爱和积极性,坚定不移的站在新老板的身边,公公当场宣布每人工钱在原先基础上增长两成。
同时,公公又宣布家住溧阳县内的,从今日起一律将家眷接到矿(场、坊)中居住,以便这些人在忙于工作的同时,也能照顾到家庭。家不在溧阳县的,则要将家庭地址,家中人口登记明白,以备铁场发放福利所用。
这叫,不为大家舍小家!
多么体贴的安排啊,充分体现了公公以人为本的管理思路。
很多主事和账房在听到这个安排时,傻傻的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时个个是热泪盈眶。
爹亲娘亲不如魏公公亲啊!
“任何时候,我们都要考虑到家属问题,只有解决了家属问题,我们的队伍才能始终凝聚。”
公公满面微笑的扫视众人反应时,不忘嘱咐身边人将这件事记录到他的文集之中。
“有没有人对咱家的安排有意见的?…有意见要大胆站出来说,咱家这人最是好说话,只要讲的对,咱家一定会采纳…再问一次,有没有?…”
公公很民主的询问众人意见,结果自是无异议。
“那便这样吧,拨一营兵押他们回去,几人一组,盯牢了,莫要叫人跑了。”
公公吩咐完曹文耀,又满意的看了眼四周如狼似虎的官兵,便负手欲离开此地进入下个议程。却想起一事,又吩咐说对于家中实在有困难,或者实在不便的,当予以照顾。
“我们不能不通情理,这样吧,要么老婆来,要么儿子来,老婆儿子不来的孙子也得来。若是一个都不来,那便是跟咱家过不去了!”
跟魏公公过不去就是跟皇帝过不去,就是对朝廷有不满!
反贼!
望着魏公公离去的背影,再见四周扑上来的如狼似虎官兵,众主事和账房们的内心坚冰瞬间融化了,思想觉悟也瞬间提到了提升,纷纷表示要为铁场献出青春献自身,献完自身献儿孙….
登记及回家接家属的场面甚是热闹。
………….
公公对下一个议程很重视,非常重视。
溧阳铁场的一众监工打手和徐元从其它地方调来的人,此刻一个个被用绳子串着,老老实实的蹲在东矿洞前的场地上。
四周,是一队队手拿火铳指着他们的大明皇军将士,还有上千名在溧阳铁场讨生活的矿工和脚夫。
“魏公公驾到!”
伴随着宋四宝尖利的嗓音,数千双眼睛不约而同的射向了正缓缓走来的魏公公身上。
公公来到高处,坐上事先安排好的座椅上,先看了眼那些蹲在地上的监工打手,视线再扫向那些看热闹的矿工脚夫身上。
之后,挥了挥手,宋四宝立时上前捧着纸拿着铁皮筒大声喊了起来。
却是要矿工脚夫们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我家公公说了,这些人当中若有欺负过你们的,你们现在就站出来指认,将他如何欺压你于大家伙,也于我家公公说明白,若属实,则我家公公必为你们做主!”
听了这话,矿工脚夫们都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当太监的要替他们做主?
那些监工打手们却是慌了,听这魏太监意思要杀人偿命了?
这么多监工打手,在溧阳横行了十年之久,内中有血债的可不少,要是任由这些矿工脚夫们揭发他们,哪里还有活路。
因而,很快人群就骚乱起来,数十人不约而同站了起来想往外冲,可是他们是以十人一队用绳子套着的,这一冲肯定乱套,“扑通扑通”的倒了不少人。
人群你挤我推,他踩我踩的,乱的一塌糊涂。这当中,却有十几个事先偷偷让后面的人用牙齿咬掉绳子的趁乱冲了出来。
冲出之后便往守卫较少的土堆跑去,结果,就听一阵排铳声,炸的四野为之一震,也炸的那些大乱的监工打手们为之一怔。
黑烟散去后,人群就发现有四五个人趴在土堆下面一动不动,另有几人则在那或捂着肚子,或捂着脸哀号。
而很快,就见土堆上面下来十多个手拿长刀的官兵,这些人下去之后并非救人,而是将那些还在哀号的监工打手脖子砍断,余下那些一动不动的则翻过来看上一眼,再补一刀,以确保不是装死。
杀人了?!
这一幕不但把监工打手们吓的魂都飞了,那些矿工脚夫们也都看直了眼,一个个心肝乱跳的很。
“自个找死,莫怪别人。”
公公纤指一弹,秀眉轻挑:“传咱家的话,再有敢跑的,便是这下场。”
“
第八百七十七章 最强大的兵员
人与人是有区别的。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公公很势力眼呐。
同样是徐元的手下,那些大小主事和账房得到了他的“留用”,可这些监工打手却是说杀就杀,眼睛都不带眨的。
当真是视人命为草芥,祸国权阉狗太监!
不过,这也说明一个什么问题?
说明老辈人说的,有门手艺死不了人这话是对的。
在公公眼中,读书识字不算知识分子,只能算是会门手艺。同样的,会打算盘也是手艺,会记账也是手艺……
手艺人嘛,理应享受优待。
只会打人欺负人,不算手艺。
故而,监工打手们是无法得到魏公公另眼相看的。
若老老实实服从安排则罢,再没用,一个个都是人力,好几百号人拉到海外去,怎么也能充当大明王朝对外殖民的先驱者。
公公之前甚至都想过请皇爷把江南府县大牢中,那些非死刑犯都打包给他的念头。
没法子,咱汉人的良民都有故土情结,不是穷怕了活不下去,哪个肯背井离乡到海外讨生活呢。
犯人都要,况这些身强力壮的监工打手呢。
所以,公公不会胡乱杀人的。
可这些人要不老实,公公也不在乎手上再多上一些人命。
乱世用重典,新官上任要立威,这些都是套路了。
江南镇守中官处死一批地方匪类,搁谁也说不出个不是来。
十来具尸体震住了场上一干监工打手,也震住了那些矿工脚夫。
上千号人就那么呆呆的站在那,傻傻的看着,有几个被同伴踩在脚下的地痞都忘了爬起来,另外几个还想装伤叫唤几声的也及时卡住了喉咙。
死人,矿工脚夫和监工打手们看的多了。
挖矿本来就是和阎王爷打交道的行当,死人于他们而言,再平常不过。
埋在洞里面的,叫监工打死的,叫徐老板折磨死的……
什么死法这帮人都见过,但如这般直接在眼前叫火铳打死,叫刀砍了脑袋,且一次就是十几个的场面,矿工脚夫们没看过,监工打手们也没看过。
他们都被吓住了,大气不敢出一声,定定的望着一具具尸体被拖到土堆后面。
尔后,他们才意识到站在他们四周的那些官兵有多么的可怕。
………..
从进入这溧阳铁场开始,皇军将士们便不曾动过武力,因为那些完全以地痞流氓组成的铁场护卫队,根本不可能有勇气向官兵挥动手中的刀枪。
民不和官斗可是百姓基本生存手则之一,徐老板再凶,也没的明刀执铳的官兵来的吓人。
要是一开始就知道徐老板把他们召集起来是和官兵干,这帮地痞怕是早就肚子痛拉屎去了。
更何况,魏国公府的家兵家将们都充当了“带路党”,这些护卫们脑子坏了才要以生命保卫铁场,保卫徐老板。
因而,对铁场的控制和接收完全是在和平状态下进行的,除了抓捕场主徐元的过程中有过可以忽略的抵抗外,整个行动仅有的伤亡就是那惨死于七舅姥爷铳下的国公府家兵。
那家伙倒霉就倒霉在尿撒的不是时候。
不过,这种和平状态固然对魏公公接手铁场有利,但也造成了那些监工打手并没有将此事当成一回事的心态。
甚至于,这帮人绝大部分都是“中立”的。
在他们看来,不管这铁场姓国公还是姓太监,那都是上面的事,和他们有屁的关系。可不管是姓哪个,总要有人继续负责监工下面那些矿工脚夫吧。
那些个欠打的犟驴,没有皮鞭子跟着,哪个干活勤快的?
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换个东家,大家伙该干嘛还干嘛。
一些监头甚至还商量着,是不是大家伙凑笔钱孝敬下新来的这个太监。看这架势,大家伙以后就得在人太监手下讨饭吃,这规矩该做的就得做,省不得。
太监什么德性,没见过,总听过说书的吧。
监工打手集体“中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矿工脚夫们则纯属看热闹了。
太监斗国公,狗咬狗,一嘴毛!
徐元那王八蛋坏的要死,这新来的太监就是好人了?
在这种集体看热闹的心态驱使下,矿工脚夫们打一开始就自觉游离在铁场“夺权”斗争之外,他们谁也不相信,谁也不支持。
他们不支持,魏公公却需要他们的支持。
正是因为发现了矿工脚夫对他老人家的排斥,甚至是仇视,公公这才特意命人安排这一幕。
在别人眼里,这些矿工脚夫只是单纯的苦力,除了干重活粗活,没什么价值。可在公公眼里,这些人却是宝贝。
他们,将是大明皇军最优秀的兵员补充来源之一。
历史告诉魏公公,无论是挖矿工还是挖煤工,亦或烧炭工组成的军队,无一不是纵横天下的强军。
其中最典型的代表就是那支以广西烧炭工、矿工为主力组成的太平军。
太平天国前期大小战役中广西矿(炭)工表现出的超强战斗力和战斗精神,绝对是震骇人心的。
七人就把几千号清妖撵的溃不成军,无论放在中外,都是军史上的奇迹。
除了太平军,便属以义乌矿工组成的戚家军了。
要知道,因为采矿炸山的原因,矿工们对于火药的熟悉程度比普通人要强,因而对火铳、火炮并不畏惧,这在战场上可是十分有利的。别的士兵听到炮声会吓的掉头就跑,他们则不会,因为,他们听的太多。
而矿工的组织性和纪律性更超出普通人,只要稍加整编,就能快速形成一支号令明确,军纪严明的军队。
这么好的兵员,正为扩编皇军陆战师团发愁的魏公公岂能放过。
公公心里有本账,在不影响溧阳铁场产铁量的前提下,他可以抽走三分之一的矿工、脚夫用以扩编皇军。
而抽走的缺额又会马上被周边无事可干,又急于养家糊口的青壮补充,这就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
保守估计,每年,魏公公至少能从溧阳铁场及其周边矿、坊得到两千人左右的兵员。
如此,再有急需的生熟铁原料,公公自是要费尽心思收拢这些矿工脚夫的心。
当然,其中不能有杨秀清。
怎么让这些矿工脚夫为他魏公公所用,或者说纳头拜他魏公公做老大,寻常的施以恩惠显然拿不出手,唯有祭出“群众大会”这个阶级斗争的法宝。
寂静无声中,公公兰花秀指捏着白帕,起身走到前面,缓缓扫视了一众正愕然看着他的矿工脚夫。
“谁先来!”
第八百七十八章 皇国兴废,在此一举!
因为站的位置比较远以宋小七看不清那个姓魏太监长什么样,但是却能听清对方说了什么。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他向身边人看去,发现大家伙似乎并不想上去指认那些欺负过他们的监工打手。他知道,这是大家害怕报复。
这些个监工打手都是溧阳周围的无赖子,有些大牢都蹲过,别看现在叫魏太监的兵给吓住了,一个个老老实实的不敢动,但若没了这些兵,哪一个又是这些下苦力的矿工脚夫们敢惹的。真有那胆子大的,也不至于在这矿上拿卖命钱了。
很多矿工脚夫都在低声和周围人商量着什么,看样子都在询问这事干得干不得。不少人则在人群中寻找曾经欺负过他的监工打手,但找到之后却又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魏公公在静静的等着,他在等第一个吃螃蟹的。
只要有第一个站出来,那下面就会有更多的人勇敢站出来。
尔后,这场“群众大会”就将顺利的按他魏公公的意愿进行下去,直到圆满落幕。
而他魏公公也将从“狗太监”华丽转身为“大青天”。
青天,才得人心啊。
可是,等来等去,那吃螃蟹的却始终不曾出现。
公公眉头皱了起来,看向身边拿着铁皮筒随时准备传达公公讲话精神的宋四宝。
“公公,小的都安排了。”
宋四宝心里发慌,那个宋小七怎么还不站出来的?
天地良心,他可是给了对方一个足两的大银锭。
虽然,他报账的时候会多说一个。但,那银锭可是不假的。
公公微哼一声,正要说你宋四宝若误了事,那便断无好下场,耳畔终是传来他等待已久的声音。
“我先来!”
宋小七的声音如投入深潭的砖头般,水花迅速向四周波及过去。
小七干什么?
一众矿工脚夫们怔怔的望着双手紧握成拳,脸色通红的宋小七咬紧牙关,从人群中勇敢的走了出去,最后来到了那众监工打手前面,猛的一指其中一人:“这个人打过我!”
…………
勇敢的宋小七成了今日矿场最耀眼的明星。
当他将自己被毒打的事迹讲出后,矿工脚夫们身同感受,人人咬牙切齿,那被指认的打手则骇的脸都白了。
他竭力为自己辩解,但却毫无用处,他被带了出来,然后拖到一边,一条腿被当场打断。
皇军将士以武力给予了矿工脚夫支持和最大的勇力。
一个接一个的宋小七站了出来,他们纷纷痛诉着那些监工打手的罪状。
因为过于激动,一个矿工甚至拿了块铁石冲到监工人群中,将那个逼他婆娘陪睡的监工活活砸死。
周围的监工打手没人敢阻拦,因为他们四周那些黑洞洞的铳口太吓人。
砸死了人,泄了恨之后,那矿工方清醒过来,旋即浑身发抖。
“我打死了人,我打死人了…”
他呆呆的看着手中满是鲜血的铁石,以及地上那具右腿似乎还动了一下的仇人。他是个老实巴交的人,要不然老婆也不会叫人给逼着陪睡。他痛恨这个王八蛋,可他只是想出口恶气,没有想过要把人打死。
可现在,人却被打死了。
他害怕了,喃喃自语着,杀人要偿命的。
其余的矿工脚夫们也被这一幕震住了,尔后不约而同的看向高处。
“淫任妻者,打死不干…尔等放心,今日尔等有怨诉怨,有苦诉苦,有仇报仇,天塌下来都有咱家替你们顶着!”
魏公公负手屹立,阵风吹来,掀起他的袍服,于万众瞩目中,是那么的光辉,那么的灿烂。
………
夕阳落下的时候,人群终是散去。
监工打手们相互搀扶着,鼻青脸仲的在皇军将士的武装押送下进了工棚之中。至于被打死的十几个罪大恶极之辈,则直接抬往后山就地掩埋。
于还能回到工棚住一晚的监工打手们而言,活着是多么幸福的事。而这一夜,将是他们在溧阳铁场度过的最后一夜。
明天早上,他们就将被武装押送回特区,之后将承担为期数月的特区建设任务。
不出意外的话,几个月后,他们就将会被送到东番。
矿工脚夫们则兴高采烈的回到各自居住的工棚,或返回铁场外的家中。
他们在路上三五成群,兴高采烈的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而他们所说的每一句,都离不开那位青天大太监江南镇守魏公公。
“从今往后,有魏公公替咱们撑腰,就没人敢欺负咱们了!…大家伙也一定不能让魏公公看扁了,打明天起,都得好好干活,不能偷奸耍滑!…”
…….
“群众大会”的圆满成功使的魏公公十分高兴,但他却没有一丁点的休息时间。
“人呢?”
“畏罪自杀。”
“此人在溧阳十年,堪谓罪行滔天,自杀倒也便宜了他。”
公公遗憾之余,接过田刚递来的徐元供状,略扫一眼,递还田刚。
这份供状和铁场中搜出大量盔甲兵器的事,是不能以他魏公公名义上书揭发的,却须锦衣卫这支天子亲军报上去的好。
不管真与假,这么大的事,谅天津那位都指挥使也不敢压下不报。
之后,就是“讨论”的事情了。
而“讨论”时最大的一个事实就绕不过去了,明明是南都户部管辖的铁场,怎么就成了魏国公府的产业呢?
这个问题必须要弄清楚。
田刚躬身退下之后,公公叫人弄些饭菜来,仍是老规矩四菜一汤。
草草吃过,公公便来到徐元生前所用的书桌前,两支大大的蜡烛将书桌上照的一片光亮。
公公要给万历上书。
上书的内容亦是一场讨论。
溧阳铁场到底姓朱还是姓徐?
天下间的矿产到底是姓国还是姓私?
从诸多角度,魏公公向皇爷详细阐述了他这个内臣于此事的见解和观感,洋洋洒洒数千字。
最后,按惯例,公公要以一语结尾。
他咬着笔头子思来想去,也找不出一句合适的结语。
苦闷之际,灵光一闪,毅然下笔,以八字结尾。
皇国兴废,在此一举!
………..
忙完太爷“六七”了,抱歉今天只有一更,明天四更起补。
第八百七十九章 越旗者斩(一更)
今日天气晴朗,然溧阳县内风高浪急。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现任知县裘某,贵州人士,32岁方中举人,又历八年才会试得榜,名榜末倒数第三。但不管怎么说,都是金榜题名,不负三十年寒窗苦读。得中进士之后,裘某未及多等,就叫吏部补了实任应天溧阳知县。
这可把裘某喜的,他原以为自己只会被派到湖广、西南偏僻之地任官,却时来运转任在了南都应天府,那地方可是江南宝地啊。
惊喜之下,领了官凭,拿了驿条,高高兴兴南下就任。原想春风得意,百里县侯,好生任事,总有前程,哪知到了地头,裘某方才知道这吏部为何补了他来任这溧阳知县。
概因,前任尚未做满就活动跑了,消息稍有灵通的补任进士们,谁也不愿意到这溧阳来,最后,也就裘某这个贵州无名之辈捡“便宜”了。
本朝知县任期并无固定,长者最多13年,短者一两年,能否升任调拨,全看个人是否有后台以及造化。
要有后台的话,如那东林党的杨涟,一年知县任上不到,就叫吏部举为“天下第一廉吏”风光北上做了科道显贵。
要有造化的话,如那曾做过应天巡抚的海瑞,区区举人知县,也得调任京里做主事,然后一发不可收拾,青史留名。
可裘某有甚后台和造化?
所以,他这知县一做就是五年,真正是走不得,弃不得。初始两年,还想和那徐霸天扳扳手腕,锐意进取,至少也要把个知县做的有滋有味,不受人胁制才是。
可是,光天化日他这知县被人冲进来直接绑到铁场去挨了训,府里、南都都没人替他做主后,这才彻底安份下来。
人也变得圆滑起来,事事唯徐元是从,徐元叫他向东绝不向西。
这叫好官不吃眼前亏。
区区一个徐元没甚可怕的,可他身后那魏国公府,莫说裘某一个小小知县,就是这应天知府也得撅起屁股,好生恭维才行啊。
这日,裘某正在衙门里听曲,主薄丘某却闯了进来,说是铁场那边来人报有匪情,请县尊马上调拨差役、弓捕往铁场护卫。
裘某最是见不得这丘某,此人做着他的佐贰官,可事事却唯那徐霸天是瞻,在衙门里把他堂堂正印官给架空了。
奈何,明知这丘某是那徐霸天的爪牙,裘某也不敢发作,示意唱曲的退下,颇是困惑的说了句:“好端端的,怎会闹匪?”
“刁民作乱,哪问时候。”
丘某答的干脆,直问裘某这是去还是不去。
“去,去。”
裘某不敢得罪丘某,也不敢得罪那个铁场的狠人,无奈之下便换了官服往前堂,到地一看,差役捕快们都聚齐了。不用说,都是丘某的安排了。
“铁场那边闹匪,尔等随本县去瞧瞧…”裘某说着就上了马车,他可不会骑马。
丘某在那朝众衙役挥了挥手,队伍立时驰出县衙。路上又有数十巡检兵丁会合,二三百人排着长长的队伍出城就奔铁场。
和知县裘某在马车中生闷气不同,一众衙役弓捕却是兴高采烈的,因为他们知道替徐老爷办事是绝不会白跑腿的。
百姓们瞧着这一幕,不由议论纷纷,却谁也不知衙门这般兴师动众做什么去。
莫不成乡下又有抗税抗粮的了?
有老成之人如此猜测。
不提城中百姓胡思乱猜,裘某这边带队出城走到半道时,却听前方官道隐约传来一声炸响,众人均莫名其妙。
裘某从马车上探出身,看看天色,朗朗乾坤,哪有半点乌云,浑不是二月惊雷。
丘某见队伍停下,担心去的慢了会惹徐元不高兴,赶紧上前催促。
裘某在车上不吱声,续将脑袋缩了回去。
队伍便又继续往前,可走了里许地,却是谁也不敢走了。
只见前方官道两侧,旌旗招展,官兵如云,再见官道之中,两三百盔甲兵器俱全的官兵正在脱衣解械,然后一个接一个的抱着脑袋走到路边蹲了下来。
裘某和丘某等瞧着这一幕,均是愕然,不知发生何事。
队伍也是不敢再往前走。
约摸小半个时辰,却有数骑打马奔来,问他们是何人。
丘某上前报了身份,又问前方发生何事。
对方不答,为首骑士只将一面红色三角旗帜掷在了溧阳队伍之前。
“越过此旗者斩!”
为首骑士冷冷扫视了丘某及其身后众衙役弓捕,之后掉转马头而去。奔至前方三岔路口时,却听马蹄阵阵,有尘土飞扬,却又有上百骑奔出,均是红衣披风,威风至极。
众人望的呆了,谁也不敢越过那旗。
就他们这点人手,哪敢和那些凶神恶煞的官兵交手!
裘某坐在车中,掀着车帘偷偷往前看,眼珠子不住的转动着。
丘某这边却越发心惊,联想之前铁场派人送讯一事,不禁担心这些官兵是否奔铁场而去。
难道铁场所说的“匪情”就是指这些官兵?
不可能啊,若这些官兵是土匪,如何会不攻击他们?
许是南都派来的兵马…
丘某心稍定,看这些官兵都是精兵,真是闹匪也不用担心了。当下便想带队返回,因为那官兵可不让他们过去。
面子上,丘某还是得问问知县裘某的意思。
“既是官兵吩咐,本县人等便返回吧,莫误了官兵的事。”裘某在车上淡淡说道。
丘某点了点头,便吩咐下去队伍回去。可等他们回到城中后,知县裘某却从车中跳出,然后下令立即关闭城门,不许任何人进出。
“县尊这是何意?”丘某叫知县这道命令弄的糊涂,不由询问道。
“丘主薄勿问,遵本县的吩咐便是。”
裘某语气不容置疑,当着众衙役面,丘某也不便顶撞,想着关城也不是什么大事,便示意手下照吩咐去做。
这一夜却是无事,城内城外风平浪静。
次日,却有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前来叩门,说是奉江南镇守太监魏公公之命前来公务,要溧阳知县马上前来见他们。
第八百八十章 咱家,分文不取
为官之人最怕的不是刁民,反贼,而是京里来的缇骑。m.www.uu234.net
故而,裘知县在第一时间赶到了城门,问了几句便命放下篮子,核实确认来的这些人真是锦衣卫后,裘某赶紧让人打开城门,带着众人毕恭毕敬的站在城门洞口。
进城来的锦衣卫只六人,为首的是个小旗。
小旗乃从七品官,知县是正七品,可那小旗浑不将裘某这个知县放在眼里,概因他们乃天子亲军是也。
裘某心中打突,不知缇骑到他溧阳县来所为何事。又见那锦衣卫众人目中无人样,更是忐忑,十分担心对方突然摸出“驾贴”来把他拿了。
不想,那锦衣卫小旗在马上看了这裘某几眼后,便翻身下了马,然后将一个盒子递到了裘某手中。
“溧阳县接了,此乃江南镇守魏公公送于你的。”
裘某手发抖,打开盒子一看,愣在了那。
盒中,竟然是几张出自南都汇通钱庄的银票。
“这?…”
裘某甚是慌张,拿着盒子收也不是,还也不是。
“溧阳县但管收下,只须于午后至铁场便是。”
那小旗说完,上马走人。
………
“溧阳县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
魏公公神态和蔼,对裘某知县数年的“政绩”给予了高度肯定,同时,将溧阳铁场之事简短通报了一下。
“公公真是为我溧阳百姓除了大患啊!”
裘某是在路上方知道铁场发生大变,那胁制欺负了他五年之久的徐元被杀,但此刻再听,心情仍是无比激动。
要知道,在徐元的威压下,他这官做的可真是窝囊啊!
“咱家身为江南镇守,为民除害义不容辞!若不知则罢,知道了却不做为,咱家愧对陛下,愧对国家啊,也愧对百姓啊!”
魏公公一脸浩然正气,只让那裘知县为之眼眶一红:真贤寺也!
公公话锋一转,却又道:“不过那徐元虽诛,但余毒仍在,溧阳县必须扫清徐元余毒。”
“是,是,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裘某心中大快,就在他来见这位江南镇守公公时,以丘某为首的一众藏在衙门中的徐元爪牙尽皆被抓,现城中也不过就是些平日依仗徐元势力的无赖子,对付这些人可是轻松的很。
如此一来,有江南镇守魏公公的支持,他这知县终是做的实了。
至于魏国公府那边会不会报复,裘某有过担心,但想自己受了魏国公府五年之欺,没人给他主持公道,如今终于有人站出来替他撑腰,他若还做那向魏国公府摇尾乞怜的哈巴狗,三十年寒窗苦读莫不成真进了狗肚子!
士可杀,不能再辱!
裘某打定主意,往后坚定不移的站在魏公公这边,反正就现在这局面,他裘某也必须站队。
魏公公甚为满意,点头道:“徐元为祸溧阳十年,犯了若干罪状,这些罪状却要劳烦溧阳县上报朝廷知晓,绝不能瞒隐不报,亦不能夸大其词…”
公公再次强调实事求是的重要性。
裘某一脸明白。
“此外,咱家只是收回溧阳铁场,县内其余大小矿场和工坊,却是要交回原主的,若不然,咱家岂不和那徐元一般。”
“呃?”
裘某愣住了:魏公公还有这善心?
魏公公当然不会无端发善心,他这是在结成统一战线呢。
统战的目标就是那些被徐元赶走、强买强卖、家破人亡的原士绅土豪们。
冲锋陷阵可不能没有摇旗呐喊的。
声音再弱,也是呼声。
“不过天下矿产皆为朝廷所有,咱家虽为大江南北矿监税使,亦不能将国家矿产随便给人……罢了,莫不如这样,溧阳县可代咱家告诉那些原矿场主们,叫他们都来出价……价高者得,所得钱财,咱家是分文不取的,定如数上交朝廷……”
魏公公视钱财如粪土,一心为皇爷丰盈内库,岂能见钱眼开?
当然,他不忘嘱咐裘某除原矿场主外,溧阳县内有志于开矿的士绅贤达都可以参加竞标,以示公平,一视同仁。
裘某带着复杂心情站起来,向魏公公重重一拜:公公真体恤民情啊!
“你大胆做,放心做,但有咱家,便不会叫人为难于你。”
魏公公亲自扶裘某起身,“不能白叫你辛苦,各处矿场,你且选一个,咱家可以破例低价卖于你。”
噢?!
裘某眼睛大亮。
……….
三日后,溧阳知县裘千尺即主持了境内大小铁矿和工坊的“拍卖”。
魏公公得到了最终拍出的价码,除溧阳铁场彻底公有不参与出售外,溧阳境内其余数处小铁矿和几处工坊最终以二十四万两的价格拍卖。
这个价格嘛,相对而言还是比较低的,但考虑总体环境,公公对这价码也能接受。
其中,原矿坊主六人,新竞标士绅贤达两人。
为防受魏国公府影响,导致此事流标,裘知县当天即来铁场请魏公公立即安排人取标银,办文书交接。
魏公公以此举未免操之过急,易让人误会他是趁机勒索,与名声有害为由拒绝,只要明日再行安排。
裘知县则以尽快使竞标人安心为由再三相劝,终使魏公公松口同意此事。
一时之间,路上的大小马车络驿不绝,载满金银细软奔驰不息,方向却只有一个,那便是溧阳铁场江南镇守中官临时行辕处。
就这,还有二位新矿主凑不齐现银,魏公公考虑到了这点,于是在裘知县的劝说下,这二位新矿主以所竞矿场三成干股折算标买银。
此事,传到其余新矿场主们耳中,都说那二位蠢到家了,此举无异引狼入室啊。
但那二位却不这样看,反认为那些把钱都交了的才犯傻,经徐元之事,他们难道还没吸取教训么?
开矿乃暴利之事,没有后台,岂能安生。
还有什么后台,能比江南镇守太监来的更大?
以三成干股换来江南镇守太监的“合营”,纵是那魏国公府不甘休还要再来强夺他们的产业,此事可不就是如从前般无人过问,而是能直达皇帝处的。
第八百八十一章 南都内守备衙门
拓宽思维,盘活经济,拉动地方发展,带动军民共同富裕,是魏公公自上任江南镇守以来便一直念念不忘的。www.uu234.netwww.uu234.net
因而,在盘点完溧阳所获之后,他当即立断实行“公私并营”,即以公有化的溧阳铁场为主,以私营化的大小矿场为辅,共同打造良性的钢铁产业。
这个策略是正确的,溧阳铁场未来主要面对军工行业,私营化的大小矿场则主生产民间铁具。
二者相辅相成,重工轻工携手并进,井水不犯河水,不但能带动溧阳gdp不断上涨,还能吸收消化大量青壮工人,与此同时,还能使魏公公与当地士绅贤达心连心,手拉手,形成牢不可靠的同盟。
如此好事,去哪寻呢。
一个太监无数人帮,公公相信,只有和自己结成了利益共同体,那些士绅贤达们才能为他这个“狗太监”摇旗呐喊,打抱不平。
若不然,这帮士绅贤达将是他魏公公最大的敌人,其危害性不亚于南都那帮勋戚。
至于拍卖所得的二十四万两白银,公公是说话说算的,他说分文不取就分文不取!
具体分配如下,首先,二十万两白银将以扩军费用为名直接拨付江南镇守衙门。这笔款项是专款专用的。
其次,一万两将作为此次溧阳铁场公有化的阶段性成果,鸣锣敲鼓,系上红花专门解运北京。
最后,三万两将作为公公的特别公务费用运转。
这也不是说这三万两就归魏公公所有了,天地良心,他绝不会沾取半文的。但作为上位者,作为一个拥有十四个官衔的天赐大,他的日常起居、生活饮食、娱乐消遣、感情维护等等,都是需要经费的。
这笔经费显然皇帝陛下不会拨给他,那么公公自食其力,自力更生就变得十分重要了。
钱可以花在他身上,但绝不会由他亲手花出去,这是公公给自己定的一条红线廉洁奉公、四海称颂的红线。
公公相信,皇帝陛下是信得过他的,他也对得起皇帝陛下。
陛下信他宠他,救他于割鸟之际,又不拘一格用人才,委他予重任,公主殿下更是于寒冬腊月暖他身心,陛下儿媳李氏亦怜他,陛下长孙乳母亦爱他,他魏良臣若不掏心窝子待陛下,岂非禽兽不如!
总之一点,魏公公深信,皇爷是信得过他的!
所以,他这几日一直忙于公务,若不如此,无以回报皇爷。
当然,不急着回去,也是因为魏国公府没动静呢。
“魏国公府就是一只纸老虎,平日这纸老虎摆在那,人人都怕它。可这只纸老虎真动了,却唬不得人喽……只要我们坚持天子的领导,上下团结如一人,这天下便没有敢与我们为敌的人!”
在溧阳铁场皇军内部召开的一次中高级将领会议上,魏公公发表了如上讲话,以鼓励部下与魏国公府斗争到底。
“自信人生三百年,会当水击八千里!”
公公独立高处,向着南都发出了这个时代的最强音。
战略上,魏公公坚定不移的藐视魏国公府,视之为纸老虎;战术上,却必须加以重视,几拨人马陆续出了溧阳,有奔京师的,有奔南都的,也有奔特区的。
………..
南都,柏川桥转字铺,内守备太监衙门。
正五品右监丞陈福看着来人送上的礼单,喜笑颜开:“你们家魏公公真是多此一举,咱与他最是投脾气,早先就与他说了和咱做事,只要诚信相待便可,弄那些身外之物做什么?……再说了,今非昔比,他小魏如今可是江南镇守中官了,咱这小小监丞可当不得他费心啊。”
话是这么说,陈公公还是将那礼单收下了,因为礼单价值数千两呢。
“好叫陈公公知道,我家公公临来时特地要小人捎话呢。”使者是公公近前的亲卫,原辽东飞虎兵出身的高杰,为人颇是机灵,会说话。
陈公公好奇道:“捎啥话?”
高杰笑道:“我家公公说,莫说他任了江南镇守,就是往京里撞了大运任了秉笔,陈公公在他心目中,也永远是兄长呢。”
“哈哈…”
陈福笑了起来,十分开心,继而笑骂道:“你家小魏公公这话可不真心,听着就假…不过咧,咱家就好这口。”
说到这里,笑容突然逝去,盯着高杰,轻笑一声道:“说吧,你家小魏公公又闯了什么祸?无事不登三宝殿,还给咱家拿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指不定这祸闯的不小。”
“咳咳…”
高杰干笑一声,道:“回陈公公话,我家魏公公倒不曾闯祸,只是将溧阳一处铁场给收了。”
“溧阳铁场?”
陈福听着一愣,“他好端端的江南镇守中官不做,跑去开矿了?…嗯?你是说溧阳铁场?”脸色明显异变。
“是。”
高杰微一点头。
陈福眉头皱起,冷笑一声:“你家魏公公胆子倒不小,魏国公府的产业他也敢打主意,不怕吃饱了撑死么。”
说完就将手中的礼单扔在高杰面前,摆手道:“东西拿回去,告诉你家魏公公,这事咱可帮不了他。”
高杰俯身将礼单重新捡起,再次放到陈福身边的桌上,恭声道:“我家公公说了,这事要陈公公帮不了,这天下就没人能帮他了。”
陈福似笑非笑:“咱是真不知道是你家魏公公嘴甜,还是你小子嘴甜。”
“回公公话,不是我家公公嘴甜,也不是小的嘴甜,而是事实如此。”高杰憨笑一声,“公公说一句,可顶小人说万句呢。”
陈福嘿嘿一声,想了想,摆手道:“行了,都是宫中出来的,不看僧面还看佛面呢,这事,咱去和刘公公说说,成与不成,咱可不敢打保票,你且回去吧。”
“是,公公!”
高杰忙躬身退下,外间自有人领他出去。
待人走之后,陈福拿起那礼单仔细看了遍,凝神想了片刻,方起身走了出去。
老太爷今儿就在内守备厅,他老人家是前天打孝陵回来的。
第八百五十二章 老太爷不糊涂
南都内守备刘朝用这些年,不知为何就是不愿意呆在南都城内。www.uu234.net
这要说夏天倒也罢了,南都城中跟个火炉子似的,刘公公年纪大了受不得热。可这寒冬腊月刘公公也爱住孝陵那边,真是叫人有点搞不懂了。
不过也没人敢管内守备是住城内还是住城外,甚至,南都城内的勋臣百官们巴不得刘朝用不在城中的好。
陈福是知道刘公公为何爱住孝陵那边的,据说二十多年前曾有算命的给刘公公批个卦,说是刘公公命中富贵在外,若居内,则一生平淡无奇,甚至会有血光之灾。
这卦,是应了的。
当年刘朝用是内书堂的首魁,以第一名的成绩出堂,首任就在司礼监做写字太监,这职事可是成日与宫中诸位大打交道的,前途无量的很。
如果说内书堂是宫中的国子监,那么写字太监则相当于翰林院的学士。故而只要刘朝用好生当差,两三年就能放出任监丞,之后少监、掌印按部就班。
可谁曾想,刘朝用这写字太监一做就是二十多年,始终没有迁任。
刘朝用苦闷之余就去找算命的批卦,卦显富贵在外,也不知说那算命的真神仙还是刘朝用时来运转,未过一月,司礼监和御马监斗了起来。
最后的结果是御马监出身,在南都任守备太监的崔安被罢,而默默无名的刘朝用则被点派南京出镇,从一个八品的写字太监一跃四品红袍。
此后,这位被南都内守备厅恭称“老太爷”的守备公公就把“富贵在外”四个字看的格外重,甚至演变成如今宁住城外,不住城内的习惯。此事,也就陈福等寥寥数人知晓,这几人都是刘朝用的心腹,自不会对外宣扬。
刘朝用的值房在内守备厅的东边,离陈福的监丞值房有一段路。陈福到了守备公房外时,就听院子里面有小孩子的嘻闹声和刘公公的笑声。
他便问值守的两个小太监里面在做什么。
一个小太监回道:“老太爷在陪小少爷撒子呢。”
刘朝用是太监,自不会有亲孙,里面那位被小太监称为小少爷的乃是刘朝用弟弟的孙子,今年才六岁。
刘朝用年纪大了,特别喜欢这位侄孙,所以几天前叫人将侄孙从扬州老家接了过来。
这会祖孙俩正在里面玩一个叫“撒子”的游戏,便是用纸叠成正正方方的块子,然后拿着在地上相互砸。谁能把对手的“子”砸翻过来,便能赢。
这游戏可不是一般人家能玩敢玩的,因为纸张十分宝贵,百姓家但有纸的话多是用来记重要事情,可不敢浪费,甚至拿来擦屁股都不愿意的。
也就是经济条件好的家里才敢让孩子玩这游戏,可也得注意些,万不能让有字的纸张落在孩童手中,不然叫县学的夫子们瞧见了,肯定要说话的。
刘朝用什么人,莫说弄些纸给侄孙玩,就是拿金子给他玩都不带眨眼的。这世上又有哪个夫子敢指着南都守备公公的鼻子大骂不敬圣贤呢。
陈福笑咪咪的进去,先没敢上前说话,只在边上静静的呆着。
刘朝用见着他了,只点了点头,继而和侄孙玩的不亦乐乎。
约摸半柱香时辰后,刘朝用方拉着侄孙的手到里间,要仆人们伺候好小少爷,才唤来陈福。
“有事?”刘朝用接过小太监递上来的热毛斤,一边擦脸一边问道。
陈福忙小步上前,躬身道:“是有件事得老太爷拿个章程。”
“什么事,说吧。”
刘朝用将毛斤扔给小太监,转而坐下,小太监自是奉上热茶。
陈福轻声道:“是那位小家伙又闯祸了。”
刘朝用“嗯”了一声,道:“他不是任了江南镇守么,这才多大功夫,又闯什么祸了?”
陈福嘿嘿一声,道:“老太爷,那小家伙这回惹的是魏国公府。”
“甚尼啊?”
刘朝用一愣,“他怎么和徐家斗上了?”
陈福当下将魏良臣占了溧阳铁场的事给说了。
听完陈福所说,刘朝用瞪了他一眼:“你啊,拿了人嘎多大的好处的?这事你也敢接?”
陈福忙赔笑道:“老太爷,你这不就是冤枉死我了嘛,魏国公的事我哪敢掺和噢…还不是您老吩咐我盯着那家伙的么。”
“我说徐弘祖怎么派人请我回来呢,原来是为了这事。”刘朝用放下茶碗,若有所思。
“这事老太爷的意思是?”陈福轻声询问。
“江南镇守的事,和咱内守备有关系么?”
刘朝用摆了摆手,“这事权当咱家不知道,你也莫要掺和,他两家要斗,便斗去好了。”
一听这话,陈福心下一凉,刘公公这要是不保魏良臣,魏良臣可斗不过魏国公府。要知道,魏国公徐弘基如今可掌着南都兵权呢。这南都附近数万驻军要是动了,魏良臣那点人手哪顶得住。
不过旋即却听刘公公又道:“对了,你去给咱到军中传个话,就说没咱的手令谁也别带着人乱跑。要出了事,咱家可不饶他们。”
“是,是,我马上就去说。”
陈福心下一定,有刘公公这话,魏国公可就调不得兵了。
本朝制度,南都驻军要想调动,必须内外守备双双同意,少一个都不成,而内守备更在外守备之上。
刘公公不许下面丘八乱来,这就是断了魏国公动兵的念头,他真要想斗,只能出动他府上的家兵,这样一来,魏良臣未必就顶不住。那小子手上可也是有几千人马的。
不过心喜之余却也古怪,刘公公不是说不掺和么,为何还要如此安排?
刘朝用知道陈福在想什么,他笑了笑,摇了摇头道:“杭州那边给咱家来话了,说是今年海路要是能打开,五十万匹丝绸便能卖出去,这事皇爷一直关心着。可海路这块咱家又不管,皇家都派给那小子了,节骨眼上咱可不能让那小子出事,要不然,皇爷肯定埋怨咱呢。”
言毕,又教诲陈福道:“咱们做太监的,眼里只能有皇爷,皇爷想什么,咱们就要给办什么,万不能轻重不分,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陈福忙点头道:“老太爷的话,我一辈子都记着呢。”
“你再给咱带句话给那小家伙,斗归斗,但要斗赢,斗输了,皇爷没脸,咱家这边也没脸,却须要他难看的。”
刘朝用摆了摆手,示意陈福去办吧。
端起茶碗又饮了两口,嘴角微微翘起,京里传来消息说那小子能任江南镇守,可是贵妃娘娘鼎力支持。
他刘朝用可得仔细办事了,年纪是大了,但脑子不糊涂噢。
第八百五十三章 调兵杀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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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京驻军自洪武时便有三大营,分为神机、巡捕、神武三营。
三大营兵力又不尽相等,神机、巡捕二营各有定额兵一万六千人,神武营则五千人。
此三万七千人便是南京驻军主力,然二百年下来,诸将及勋戚、阉寺、豪强以厮役占冒者居十分之三,老弱病残者居十分之三,所余堪战劲卒选用者只十分之四,不足一万五千人。
除这三大营兵外,南京城内另有一支堪称精锐的军队,即内守备厅所辖水陆标兵,有兵四千八百余。
此外,孝陵驻军又有五千余,其中精兵约摸六百,亦属内守备提调。
除了这些兵马外,就是隶属南都兵部的周边诸省军马,其中又以中都凤阳守军人数最多。
因而,于南都外守备勋臣而言,所能指挥仅神机、巡捕、神武三营,但却须内守备太监签押,南京兵部尚书副署,否则外守备勋臣是不能单独调兵的。
若三勋臣一致同意调兵,那么按祖制则不予知会北京,即可“先斩后奏”。
当年宁王在江西叛乱,便是由南都三巨头发三大营兵,交予巡抚王守仁指挥,这才平定了宁王叛乱。
只是,因南都调兵事先未向北京通报,给了武宗皇帝借口,闹出了一幕闹剧来。
陈福受了刘朝用授意后,便往各营前去传话,他先去的是是内守备直辖水陆标兵营,尔后再去巡捕营。
等从巡捕营出来后,陈福却得到消息,魏国公徐弘基正与丰城侯李承祚、忻城伯赵世新、诚意伯刘荩臣、灵壁侯汤贵等一干勋戚齐聚在隆平侯张国彦府上。
陈福顿知怎么回事,如那忻城伯赵世新、灵壁侯汤贵等人可都是和魏良臣有过节的,魏国公徐弘基将他们召集在一起,用屁股想也知所为何事了。
心下冷笑,也不再耽搁,火速赶往神机营。
……..
隆平侯张国彦祖上乃成祖宠臣张信,建文帝时曾命张信往北平攻取成祖,结果张信听了母亲劝说,将此事密告于成祖,使得成祖十分感激于他,遂于靖难之后封张信为隆平侯。
张信乃于正统年间去世,死后追封勋国公,传至张国彦这一代,仍为世袭隆平侯爵。
张国彦膝下只一子,名张拱日,今年方十八岁,这会正侍立于父亲身后,听各家勋臣伯伯们说话。
“你是国公,我等要么是侯,要么是伯,按道理是当听你魏国公的,可魏国公早前可是不理会我等的……怎么,如今自家房子着了火,便要我们出来帮着灭火了不成?”说话的是灵壁侯汤贵,话语之中满是刻薄之意。
这倒不能怪汤贵对徐弘基不满,早在去年,汤贵和赵世新他们就曾上门请求徐弘基出面,与他们一起上书弹劾魏阉在南直胡作非为,可徐弘基却因不想得罪皇帝,加上自家产业虽受波击但损失较小,因而不想当这“出头鸟”,拒绝了汤贵他们的请求,令得一干勋戚们十分失望。
这会,徐弘基却跳出来要大家伙跟他一起对付那魏太监,汤贵他们肯定要说怪话。好在汤贵没把话说绝,他要说魏国公府的兵将没用,武器叫人夺了不说,衣服都叫扒了,魏国公实在是没能力对付魏阉,这才请他们帮忙,只怕徐弘基能当场暴走。
“灵壁侯少说两句吧,魏国公既然把我等叫到这来,那我们便拿个章程,是上书还是如何,听魏国公的就是。”
忻城伯赵世新家中并无产业叫魏阉冲击,也不像汤贵一样有个外甥让魏阉给弄死,但那叫被沉了江的通泰参将曾国华却是他府上出去的。
打狗还要看主人面,魏阉不将他忻城伯府放在眼中,赵世新可不与他善罢干休。他见汤贵在那说怪话,怕把事给弄崩了,所以出来打个圆场。
在场这众人都是南京城的勋戚,这会理应一致对外,而不是在这你怪我,我骂你的。
“老赵说的是,从前的事都不去说了,铁场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那魏阉连魏国公的产业都敢动,那我等产业他更是不放在眼里了。”
诚意伯刘荩臣祖上可是开国功臣刘基,为人也十分儒雅,但儒雅之下却是一颗睚眦必报之心。
因为,魏阉在长江搞的封江,受损最大的就是他诚意伯府。
本就有心报复,却势单力孤,如今有勋臣之臣的魏国公出面,他刘荩臣还有什么好怕的。
又有两个伯爷出面说圆场话,一个是广宁伯刘嗣爵、一个则是武进伯朱世恩,二人祖上都是靖难的功臣。
汤贵闷哼一声,不再说话,但神情看着是不平的。
一直沉默的魏国公徐弘基见状,再是忍受不住,袖子一拂,说了句:“既然灵壁侯府想着各家自扫门前雪,那就当老夫没来过好了……区区一个太监,老夫还不曾怕了他!”说完,怒气冲冲就要走。
“国公发这么大脾气做什么,稍安勿燥,稍安勿燥…”
忻城伯赵世新和丰城侯李承祚忙上前将徐弘基拦住,好说歹说给拉了劝下来。
武进伯朱世恩他们则走到汤贵身边,低声与他说些什么,汤贵这才不摆脸子。
“魏阉敢与国公府动兵,便留他不得,但不知魏国公打算如何对付这魏阉。”身为主人,又和魏国公府交好,隆平侯张国彦断是不能让这事黄了。
“他敢做初一,老夫就敢为十五。”
徐弘基环顾众人,直言他意调兵擒杀魏阉。
众勋臣听了都是一惊,均没想到魏国公竟然是要调兵诛杀魏阉。
那汤贵则是眼前一亮,精神为之一振。
“魏阉虽该死,可毕竟是内臣,是不是…”广宁伯刘嗣爵有些打突,众家勋戚联手诛除皇帝的宠奴,影响可是很大的,万一天子降罪,那这事如何收场。
“若广宁伯担心有什么后果,老夫不强求,在座有谁不愿意的,现在便可回去。”徐弘基脾气暴躁,说话自也粗声粗气。
众勋臣你看我,我看你,却是没人动。
“有什么好怕的!我汤贵愿和魏国公联手诛杀那魏阉!”
汤贵猛的站起,说话间桌子一拍,于众人道:“国公都不怕天子降罪,你们又有什么好怕的,杀了那魏太监,天子真要降罪,便由我灵壁侯府担着便是!”
第八百八十四章 集体讨阉
“你老汤胆子大,怎么着,我这三等伯爷就是无胆鼠辈了?”忻城伯赵世新也站了起来,他巴不得众家勋臣联手把那魏阉给剁了呢。www.uu234.netwww.uu234.net
“你们怎么说?”
汤国祚盯着丰城侯李承祚、武进伯朱世恩他们。
“我没什么好说的,听魏国公的就是。”丰城侯李承祚倒也爽快,他这一表态众勋臣便更加有底了。
因为上任外守备、提督操江的就是前任丰城侯李环,也就是李承祚的父亲。
李环为南都外守备十四年,在军中经营了不小的势力。三大营中不少军官都是打丰城侯府出来,亦或得了丰城侯提携的。
这一点,现任外守备、提督操江的魏国公徐弘基最是清楚。可以说,在场勋戚们哪怕全部不同意,但只要丰城侯府愿意跟他魏国公干,出面帮他联络三大营的军官,那调兵这件事就是万无一失的了。
“国公和侯爷们都干了,我这伯爷没理由不跟上……咱们南都这帮人本就是共进退,没什么说的,此事我参与了。”
广宁伯刘嗣爵在掂量了此事份量后,决定参加。要不然,他的后梁骨都能叫南都城中的勋戚们戳穿。
其他在场的勋戚们也纷纷表态,愿意参与讨阉之事。
正如广宁伯刘嗣爵所说,南都勋臣基本都是开国功臣之后,而京师勋臣大多为靖难功臣之后,二者之间本就没有瓜葛,因而渐渐的就分道扬镳了,甚至老死不相往来。
这种局面也影响了大明朝的政局,开国功臣的影响力尽在南方,靖难功臣的影响力则在北京。
而南都集中的开国功臣们对于江南士绅影响极大,这就使得以江南人士为主的东林党人士不得不在北京“奋斗”,对于南都则丝毫影响也没有。
做为一个传承了两百多年的政治利益集团,南都勋戚可谓是一个鼻孔出气,如果刘嗣爵不参加这次的“一致对外”,则势必会被孤立,这对于他一个三等伯府而言,肯定不是好事。其余各家也是如此。
一直光听不说的安远侯柳祚昌、成安伯郭祚永、平江伯陈治安、东宁伯焦梦熊等人也坐不住了,纷纷表态,愿共襄讨阉盛举。
见各家达成一致,隆平侯张国彦笑了起来,道:“我自是没有意见。”
“事不宜迟,既然大家伙都同意干了,那么就由魏国公给大伙定个章程,这事怎么个弄法吧…要再拖下去,谁知道那个没卵子的鸟货会不会跑了。”刘荩臣一身儒衫,说话却跟市井人般。
“如果调兵的话,刘朝用那边怕是绕不过去。”说话的是应城伯孙廷勋。
应城伯祖上孙岩随太祖皇帝渡江,官至燕山中护卫千户。建文年间成祖起兵靖难,请孙岩协守通州,后封应城伯。不过却因私杀人,被成祖夺爵安置交。永乐十六年去世,复赠侯爵,到此间降为三等伯。算是南都勋戚的“末流”。
“刘公公那边我已遣人去见了。”
魏国公徐弘基示意众人过来听,他意从神机和神武二营各调兵四千,分为两路直扑溧阳,一路由西直攻溧阳铁场,一路则往东堵住魏阉南逃必经之路。如西路拿不下铁场,则东路复来增援。
“如此一来,魏阉可就插翅难逃了。”刘荩臣抚着胡须,为魏国公此策称赞。双管齐下,看他魏阉有多大本事!
隆平侯张国彦问了句:“是要擒还是要杀?”
“当然是要死了。”灵壁侯汤国祚嘿嘿一笑,“兴师动众的把人擒了,难不成还要送到京里去?…魏阉强占矿场,激起民变,叫百姓打死,圣上又能说什么?”
众人都是点头,于这要死要活却是不再说,大家心中有数就行。
徐弘基对李承祚道:“神机营老夫可使动些人,神武营那边,怕是就要你丰城侯出面招呼了。”
“这事交给我好了。”
李承祚应下此事,复问徐弘基打算何时动手。
徐弘基正待说时,外面来报说是他府上的家将徐德要见国公。
“让他过来。”
徐弘基对众人道徐德是自己派去见内守备刘朝用的,众人不由有些期待那刘朝用是否参与此事。
若南京镇守太监也愿意讨那“魏阉”,那这事便更好向北京交待了。
徐德进来后,见着国公和一干侯爷、伯父,忙行了礼,尔后道:“末将去了内守备厅后,里面的人却说刘公公不在,早前两个时辰出城往孝陵去了。”
“他前天才回来,今天就又去了?”徐弘基脸一下冷了下来,“这是躲着咱们呢,老夫就知道他刘朝用不向着咱们。”
“太监不帮着太监,才是怪事呢。”灵壁侯汤国祚呸了一声。
“没有内守备的印,三大营的兵可调不得。”丰城侯李承祚色变。
刘荩臣皱眉问道:“现在怎么办?”
徐弘基微哼一声:“没了刘朝用,我们这些人就是摆设么。”
“神武营中我能抽出些人来,大抵五六百人是有的。”丰城侯李承祚估算了下,在不能公然调兵的情况下,从神武营中以各种名义要出些人却是没有问题的。
徐弘基是现任外守备勋臣,自也能暗中抽人,再加上其他各家勋臣的关系,最后算下来能抽出三千余人来。
“这点兵马怕是不够。”
灵壁侯汤国祚因自家在泰州的外甥之死对那魏阉恨之入骨,因而对其实力也颇是留心,据探来的消息称,魏太监手下有数千兵马,水陆俱全。
这一点徐弘基也清楚,据逃回来的徐广和徐兴称,魏阉此来可谓倾巢出动,马步数营兵,不下五千众。徐广和徐兴麾下只两百余家兵,自是无法与魏阉兵马交手,不得已方才投降。
徐弘基倒是不曾责难徐广、徐兴二人,敌众我寡,实力悬殊太大,铁场丢失不能怪他们。
这也是他的失策,若知魏阉敢公然举兵过来,岂会只派两百余家兵过去。倒是可惜了徐元,遭了那魏阉毒手。
三千多人听着也是不少,但相较魏阉手下兵马也不多,单一路的话能应付,可要分两路,却肯定是不够的了。
众家勋臣在那嘀嘀咕咕,大有从长计议的意思。
他们的担心是有道理,这要能一举诛杀了魏阉,那万事不提。可要是杀不了魏阉,那折损兵马这笔账怎么算?
“你们怕什么?不就是人么?别的没有,这人咱们还没有吗?…我灵壁侯府愿出两百人!”汤国祚底气十足。
闻言,众勋臣怔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对啊,他们府上有人啊!
勋臣府上不但有家兵,更有以各种名义服厮役的官兵。三大营的空额有一多半是他们弄出来的。
忻城伯赵世新声音洪亮:“我府上出三百!”
武进伯朱世恩也不甘落后:“我府上也能出二百!”
“我家凑一凑,一百五十人吧。”
“……”
众家勋戚情绪高昂,你出一点,他出一点,最后一统计,竟是能凑出三千多人来,其中以魏国公府最多,能出五百人,其次是丰城侯府,能出四百人。这两家都是做过外守备提督操江的,家兵真是不少。信国公生着病,要是他在的话,恐怕出的还能再多些。
这些并不在朝廷编制的家兵便是这些勋戚二百余年传承的实力所在,而他们府上那些在朝廷编制的役兵则是他们的特权所在。
“够了!”
徐弘基满意的看着一众出人出力的勋戚们,“大家这就回去安排,后日一早,便去诛那魏阉!”
第八百八十五章 任它几路来,咱先跑为敬
二月二,龙抬头。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南都,小营校场,难得的来了两位侯爷,一位伯爷。
两位侯爷分别是丰城侯李承祚和灵壁侯汤国祚,伯爷则是东宁伯焦梦熊。
李承祚曾随其父协领操江兵马,神武营官兵与他丰城侯府关系密切,因而当仁不让的要领一军。
汤国祚则是自请带一军,因为他实在是太想亲眼看到那魏阉被大卸八块的场面,可汤侯爷从前没有带过兵,所以为防有失,魏国公特意安排东宁伯协助。
东宁伯焦梦熊祖上乃归化蒙古人,十分擅战,虽传承到焦梦熊这一代,早已荒废兵事,但焦伯爷长的却跟祖上一般强壮,盔甲一套上,俨然就是一员大将。
其余诸家勋臣都不及焦伯爷来的威风,又不通兵事,因而不来出这风头。汤国祚这人也有自知之明,有焦梦熊帮他也是十分乐意。
按魏国公的部署,将由丰城侯领西路军,汤国祚领东路军。
西路军是此次讨阉主力,由三大营官兵和魏国公府、丰城侯府的家兵组成,兵力达到3400余人,各级军官120人。
随军马骡210头,骑兵140人,辎重车夫230人,随军杂役300余。计装备鸟铳2400杆,三眼铳320杆,虎蹲炮60门,大杆子铳95支。
除此之外,还有厢车62辆,弓箭撒袋373副、大弩256张、长枪、长刀、长斧580件、火箭7680枝、大棒256条、藤牌256面、腰刀580把。铁甲120付、绵甲620付、纸甲600付。
如此兵员和装备,可以说是武装到了牙齿,莫说去讨那横行霸道的魏阉,便是拉去西北和蒙古鞑子战上一场也是绰绰有余了。
要知道,为了凑齐这支西路军的装备,魏国公可是费了好大心思的。
内守备刘朝用派人暗中给自家使绊子的事,徐弘基心知肚明,却拿刘朝用没有办法,但若刘朝用以为用这些手脚就能阻止他魏国公行事,却真是高看他内守备了。
魏国公争取到了一个人的支持,此人便是南都三巨头之一,也是南都城中文武官员最有实权之人南京兵部尚书王永光。
在王永光的默许之下,种种武器装备方以各种名义从三大营及兵部的库房中偷运出来。
而东路军那边,则由南都勋臣府的家兵组成,兵力3200余人。
武器装备相较西路军要差,但火铳也有1300余杆,马骡300余头,其它武器数量也不少。
为了掩人耳目,组成东路军的各家勋臣府上的家兵已分多批出城,他们将在方山会合,然后至溧水越神女湖进入溧阳东北,堵死溧阳往常州方向的官道。
西路军这边则在小营校场集合,然后以校兵名义开出,出城之后直奔溧阳铁场。
对外,哪怕是魏国公都不敢说调动官兵去杀皇帝任命的江南镇守太监,甚至都不能说这些去溧阳的是兵,只能是民。
民乱,是这次讨阉行动的又一说法。
双方如果交手,有了死伤,那则是械斗,大规模械斗。
其实呐,照南京兵部尚书王永光来看,还不如说地方驻军被魏阉迫害,这才公然反抗,以致酿成惨事。前例不是没有,云南矿监和湖广矿监陈奉不就是叫当地的官兵给杀了的么。
人死了,就什么都好说,南都这边众口同词,皇帝又能如何。
魏国公本也想快刀斩乱麻,少弄些花头,但生病的信国公听说此事后却派人来说,无论如何也要遮人耳目。
信国公提醒魏国公,从前各省驱杀矿监,都是地方官员主导,内阁六部压着不办,皇帝这才无奈。
但这回,闹事动手可不是地方官员,而是他们这些开国勋臣。北京那边,对他们这些开国勋臣不满的可大有人在。要是内阁六部有人搅混水,那麻烦就大了。
听了信国公的提醒,魏国公这才吩咐下去,两路兵马绝不能打出官兵旗号,甚至是各家的旗子也不能打,咬死是义民便可。
为了激励将士,魏国公更是拿出六千两白银颁赏,又给出谁能擒杀魏阉,便官升三级,赏银千两的赏格。
……….
丰城侯和灵壁侯他们到小营校场时,昨天刚刚从营里秘密拉出来的官兵已经在等他们,虽然乱哄哄的,但各自成营成队,看上去还是十分精神的。
见着三位爵爷过来,带兵的将领们连忙上前迎接。
这些将领大半都是和魏国公府、丰城侯府有关系,少数则是其余各家勋臣的线。要说忠心的话,他们对勋臣的忠心可比对朝廷要多的多。不少人甚至直接是各家勋臣的家将出身。
为首的是神机营副将李兆基和神武营参将朱国治,魏国公府那边则是家将徐德率领。
李承祚和汤国祚、焦梦熊和诸将说了几句,尔后便命出发。
诸将其实并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但见两位侯爷,一位伯爷出面,知道事情不小,因而也不多问,安排下去,三千余官兵很快分成数营陆续开出校场。
出城之后,汤国祚和焦梦熊便向李承祚辞行,各领家兵打马往溧水而去。
城内,不少勋臣们集中在魏国公府,一边饮茶一边听戏,热热闹闹的等着捷报传来。
就是魏国公的心情也十分好,皆因这次各家齐心,重兵压境,绝非上次可比,那魏太监断无逃生之理。
内守备刘朝用也在等待消息,魏国公的部署虽说瞒着不少人,但这么多勋戚参与其中,这秘密又岂是能藏得住的。
所以,他老人家根本不必费心打探,就把这次勋臣们的底细给摸了个一清二楚,尔后,便让人往溧阳报讯去了。
他老人家能做的也就这些了,接下来就看那小家伙能不能顶住了。
打赢了,他刘公公可得有账和这帮勋臣算算:私调兵马围杀朝廷镇守中官,算不算谋反?
打输了,那刘公公权当没这回事。
……..
溧阳铁场,魏公公命宋四宝取赏银于内守备衙门报讯之人,尔后对左右将领道:“魏国公真是看得起咱家啊,一下来了几千号人,还分两路,嘿,还不打旗号,这是做贼心虚么?…自古民不与官斗,他们是民,咱家可是官呐!”
话是说的这么轻松,但公公心里压力却大啊,两路兵马单是火铳就几千杆,这实力比大明皇军还要强悍,这仗要怎么打呢?
沉思半响,终是拿出部署,“豁”的站起,于也颇是紧张的众将脸上扫视而过,最后拿帕子擦了擦嘴角,道:“任它几路来,咱…先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