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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傲骨铁心     司礼监txt下载     司礼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九十章 我们老魏家就是了不得咧!

    久仰出自真诚,笑容出于内心。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绝非拍马,而是发自肺腑。

    机灵!

    魏公公心下甚为受用,对眼前之人很是赏识。

    这位,英雄了得!

    韩信都比不得呢。

    所谓俊杰者,不就是懂得随风转舵么。

    这位,能在瞬息之间做出异于常人之反应,不是英雄人物又是甚?

    想那韩信,还磨蹭半天才肯蹲人家裤裆呢。

    这位,都不带丝丝犹豫的。

    厉害!

    至于前后变化有天壤区别,也绝非什么势力眼,更非拍马屁,在魏公公看来,那是内心深处的真实写照。

    本能的,下意识的,骨子里的反应,才真咧。

    想想,犹豫下,迟疑片刻才做出的反应,多半都是心有不甘的。

    这种,不值得信咧。

    所以,可以肯定,对方真是对他魏公公久仰的很呢,要不然,反应能这么灵敏、快速么?

    是个真性情,丝毫不做作,值得一交。

    魏公公面色大缓,先前些许不快烟消云散。

    ………

    进来的倒不是小国舅郑国泰,也不是老国丈郑承宪,而是小国舅的护卫宋青阳。

    宋青阳是锦衣卫的,当初奉了郑贵妃之命贴身护卫郑国泰,其手中有把倭刀,没事就喜欢显摆,看着也是一身本事。

    魏公公一直惦记着把这小子弄到身边当个保镖队长,另外,这小子手里的“穿云箭”是好东西。

    茫茫大海之中,信号弹这玩意还是要备上一些的。

    正规中央军出身,肯定要比杂牌强。

    魏公公要打造嫡系“皇军”,怎么能没几个中央军的朋友来帮衬。

    “小舅爷临时有些事,要晚些才回府,倒是要公公稍侯了。”

    宋青阳说着走上前来,面含笑意的打量着魏公公,“想不到魏公公真是奇人,放着好好的案首舍人不做,却忍得一时之痛,做得身残志坚的公公,着实叫人佩服,佩服。”

    脸上带笑,可这话听着却是叫人怪别扭的。

    尤其,一双贼兮兮的眼睛不往别处瞅,愣在魏公公下面晃荡,着实叫魏公公不爽。

    “英雄无用武之地,不如不要。”

    魏公公嘿嘿一声,“百户大人若也觉无用武之地,咱家倒可以跟宫里说一声,替百户大人把那烦恼根去了。”

    “别,我家可就我一根独苗。”

    宋青阳哈哈一笑,知道这小家伙油嘴滑舌的德性,转而看向那已然站起的中年人点了点头,道:“小舅爷也请大人稍等片刻呢。”

    “无妨,无妨。”

    中年人满脸堆笑,便是心里等的发急,这会也断然不敢流露半点急燥情绪。

    宋青阳微微点头,又对魏公公道:“这位大人和公公一个姓呢,都姓魏。”

    “噢?”

    魏公公颇是意外,想不到还是本家。

    单看对方刚才表现,就是人材了得。

    老魏家看来真是卧虎藏龙啊。

    就是不知这家伙是谁。

    看他样貌,堂堂正正,鹰鼻狼眼,气度不凡啊。

    那中年人不用宋青阳为他介绍,接着话头就不迭说道:“对,对,下官和魏公公五百年前是一家呢。”

    在家靠亲朋,出门靠同宗。

    魏公公对这姓魏的中年人好感不住腾腾往上涨,笑问:“这位大人是?”

    中年人作辑抱拳:“下官魏广微,职任南京礼部侍郎。”

    噗!

    魏公公险些没呛出来。

    你一南京礼部侍郎在咱家这个七品官面前自称下官?!

    明代职官魏公公了解的可多,南京礼部虽然是个空衙门,因为皇帝基本不去南京,所以连起码的礼仪祭祀活动也基本没有,但怎么也是南都六部之一,因而那礼部侍郎可是从三品的官。

    不管有没有实权,品级都是摆在那的。

    一个从三品,一个正七品,中间相差了好几级,且一内一外,这魏广微以礼部侍郎之尊在一小太监面前屈称“下官”,不可谓不谦卑到极点了。

    当然,也可以说魏广微亲和到极点,当官没有官架子,放哪都叫百姓赞一声呢。

    “咱家…咱家…”

    魏公公这会倒也说不上脸红面赤,十分难为情,或者手足无措,但也是那种极度不适应。好比装逼时的对象竟是逼格比他高上若干,却扮猪吃虎,只在关键时候显露真身那种。

    筑基在元婴老怪面前装逼,大概就是如此了。

    “公公乃陛下近臣,近君养亲,身残志坚,下官多有不如,恭敬一声,情理之中…公公坦然受之即可,不必拘束。”

    魏广微很是可人,看出面前这位小魏公公窘迫之色,淡淡数语,就为之化解。自己面上也全然无关点羞红之色,很是坦然。这倒显得小魏公公过于看重虚名了。

    “二位且坐吧。”

    宋青阳笑而不语,示意两个姓魏的坐下说话。

    待二人坐下后,宋青阳见桌上放着小舅爷请人编的那本书,不由问了魏广微一句:“魏大人以为这本书编的如何?”

    “小舅爷天纵聪明,高瞻远瞩,见事比下官高上百倍。下官读了这书,初时想来想去,也不知这书编的好还是坏,心中好生委决不下。”魏广微老实说道。

    “噢?”

    宋青阳眉头微皱。

    魏广微却又道:“倒是后来想到一件事,登时放心。”

    “魏大人想到什么了?”问话的是小魏公公,很是好奇。

    魏广微拿起那书,翻了几下,一脸凝重道:“下官心想,小舅爷如此聪明之人,定是思虑周祥,算无遗策,下官想到的事情,恐怕小舅爷早就料中。下官能想到的好,小舅爷做的更好。下官想到的坏,小舅爷又岂能想不到?….所以,下官何必想那么多?…只要小舅爷吩咐一句,下官就按吩咐办事,死心塌地、勇往直前的去办,最后定然大吉大利,万事如意。”

    这番话说完,宋青阳无以言语。

    魏公公则是震惊万分。

    内心感慨,想他两世为人,阅人无数,但论做官的本事,谁也不及自家这个同宗啊。

    此人本领十分到家,咱家可不能自视高于他,须得好生巴结。嗯,单论这份本事,这家伙日后必定飞黄腾达,功名富贵不可限量。

    沉寂片刻,宋青阳轻咳一声,道:“也不是这么说,小舅爷让大人读这书,是想让大人指出不足。”

    “没有什么不足的。”魏广微掷地有声,“小舅爷有什么要下官办的,只管吩咐就是,下官明白的要办,不明白的也要在办的过程中加深明白。”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魏公公真想大叫一个好字。

    我们老魏家就是了不得咧!

    嗯?

    魏…魏广微?

    你奶奶个爪的,你不就是我二叔干儿子么!

    魏公公抓狂了。

第五百九十一章 你这马屁,咱家受了

    魏公公能不抓狂么,魏广微何人也,他二叔第一个干儿子啊!

    真是有眼不识…干哥哥啊!

    激动,兴奋,还带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先前结识许显纯和田尔耕都没这么带劲的。

    为啥?

    因为那二人顶天只能算二叔的干将,是家臣,不是家人啊。

    少了什么,少了亲情。

    大家都姓魏,五百年前是一家,又是二叔的干儿子,自个的干哥哥,你说,魏公公能不兴奋么。

    不管这亲情当中夹杂了什么利益瓜葛,大家是干亲,总跑不掉吧?

    并且,魏公公这个干哥哥很了不得呢,人家官拜建极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太子太傅咧。

    换言之,魏广微将来就是大明朝的次辅,国字级领导排第二。

    文官中的翘楚。

    “内阁家报”就是这位干哥哥搞出来的呢。

    什么是内阁家报?

    准确的说,就是魏广微这位干哥哥嫌干爹九千岁太过劳累,给他老人家省点事,于是索性把内阁的题本、奏疏一律用手札誊录,然后亲自送到二叔府邸供他老人家看…噢,不,供他老人家听。

    这是多么孝顺的至诚所为啊!

    “爹,中央的文件都在这,旁人还都不知道呢,要不,您老听儿子给您读一读?有什么想法儿子都给您记下?…”

    做亲侄子的都未必能有人家干儿子想的周到呢。

    难怪这么对眼,鹰鼻狼眼,一瞅就气度不凡,原来是自家人。

    魏公公好不得意,亲近之心远甚从前,越瞅越顺眼,越瞅越欢喜。

    要说他这位干哥哥啊,其实一早是敌方东林党那边的,之所以向二叔靠拢,完全是东林党给逼的。

    具体说,是叫东林党的领袖人物**星给逼的。

    魏公公没记错的话,魏广微他爹魏允贞是东林党的老干将,此人和**星是八拜之交,因此魏广微算是**星的世侄。然而,不知怎么回事,**星对这位世侄的样貌就是看不上,很是不待见。

    **星这人,本事没有,纵观其一生所为,尽给东林党惹事添麻烦。但人家资历老,仗着和顾宪成一起打拼过,愣是成了东林党的开山元老之一。

    这人,于本职工作不怎么敬业,干什么都不成。倒是有个业余兴趣爱好,就是给人相面。至于相面的水准高还是低,就不得而知了。反正东林党那帮人把他吹捧的厉害,于是这相面的本事也就给吹上了天。

    **星自认为相人很准,所以对世侄魏广微十分看不上,逢人就说“见泉无子。”

    “见泉”是魏允贞的字,说“见泉无子”便是说魏允贞没儿子。

    这什么意思?

    人儿子魏广微活得好好的,且凭着真材实学考上了进士,成了庶吉士,当了官。

    你东林大佬却说人家不存在,恐怕再老实的人听了这话,都得气的要吐血吧。

    “见泉无子”这话恶毒的,跟说魏家无后有什么区别?

    身为东林领袖,以士林宗师自诩的**星,这是什么素质?

    但魏广微真是实诚,并没有因为**星瞧不起他就对东林有怨意。

    他的父亲是东林大将,血脉注定他就是东林党。不管**星待不待见他,在外人眼里,你魏广微不是东林也是东林。

    所谓父亲英雄儿好汉嘛。

    魏广微不想被东林排斥在外,始终想进入东林核心,但因为**星的阻挠,却是逐渐成了东林的边缘人。然而,他还是凭着自己的本事成功从南京脱身,北上出任礼部尚书。

    虽说,这件事很有可能和二叔有关,但魏广微并没有因此就成了“阉党”。他做了礼部尚书后,还是想和**星搞好关系,与东林党亲近。因此,三次登**星的门,结果**星不但不见他,反而让守门人直接让魏广微滚蛋。魏广微带给他的礼物更是直接叫门人甩在大街上。

    魏广微气的,别人可以不见他,**星和他父亲是八拜之交,凭什么不见他!

    而且,他到底做错什么了,你**星要这样对他?

    即便他真有错,但官至礼部尚书,你**星是吏部尚书,大家虽然辈份不同,可却是同朝为官。

    如此作为,又岂是同僚之理!

    就此,魏广微也是对**星彻底寒心,索性就拜了二叔当干爹,从此成了“外魏公”。

    此人还算是有情有义的,杨涟等人被捕虽然是他参与策划,但魏广微却不忍杨涟他们被仗死,上疏求情,想让杨涟他们从厂卫移交法司审问,依法定罪。

    此事让当时被东林党逼急了的二叔为之不快。后来因为见到二叔对东林大清洗,死了不少人,魏广微心下愧疚,自个给辞了官。结果崇祯上台后,愣是把他列入逆案之中。

    故而,细论起来,魏广微也是个不错的人。

    魏公公看重魏广微的原因倒不是此人是个有情义的人,而是此人真有本事。

    这个本事不是指拍马屁的本事,乃是处置政务的本事。

    原先,内阁起草圣旨,只出于首辅一人之手,其他人只是参预议论而已。

    这就决定阁臣大多只是“帮闲”性质,有好事一起担,有坏处首辅扛。

    遇事不关己,高高挂上。

    魏广微深知此举弊端,因此建议二叔,令内阁大臣分别责任,和所管各部建立直接联系,从此政权有了分工。

    此策沿至明亡,及至伪清军机处,总理衙门处,甚至于后世常委负责制,都在引用。

    良臣前世的领导责任制,其实就是魏广微此策的衍生版。

    对有本事的人,魏公公从来都是要抛出橄榄枝的,况这位也是老魏家的人,天然亲。

    却困惑魏广微做的是南京礼部侍郎,怎么突然跑到北京来了,且还出现在郑国泰府上。

    心中疑惑,却不便询问,便笑道:“魏大人在南京任职,想必极苦。”言下之意是说南京那里都是空机构,用来养老的,你正当盛年在那做官肯定是委屈极了。这次来京城,莫非是为了活动活动?

    不想魏广微却道:“没有什么苦的,下官任职也简单,只要多准备高帽子便可。”

    魏公公一听这怎么行,正色道:“为官一任,岂能如此,南京虽是留都,但大人也要勤政务实,如此方不负朝廷和皇爷啊。”

    魏广微听后,一脸深有体会,轻叹一声:“公公有所不知,当今世道,官场也罢,民间也罢,人人都喜高帽子,戴了那高帽子,事情便办得顺。若无高帽子戴,则必刁难。唉,下官也是没有办法,身在染缸之中,又如何能出淤泥而不染…恕下官直言,当今天下,如公公这般对此深恶痛绝,知晓弊端的人,实是凤毛麟角啊。”

    魏公公一听,是咧是咧,咱家最讨厌那帮拍马屁的了,如咱家这般心明眼亮的真是少见呢。

    转念一想,不对啊。

    目中精光不由一闪:兄长就是兄长,你这马屁,咱家受了!

第五百九十二章 小臣不治国,岂知治国难

    马屁最高境界,便是无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干哥哥这个马屁拍的余韵犹长,言留不尽之意,可谓深远。

    酒逢知己千杯少,二魏公相谈甚欢,浑无内外差别,亦无年少年高之别。

    话来话去,满满都是真情。

    只把那锦衣卫百户宋青阳听的起了鸡皮疙瘩,暗自寻思这两姓魏的怎么这么无耻。

    魏良臣那家伙倒也罢了,虽有小聪明,但是油滑子,当日在河间府唆使小舅爷入青楼时所露本性,就叫宋青阳大为不耻。偏生倒是合了小舅爷脾气,将其卷子送到京中,贵妃娘娘瞧着乐了,送了个官身给这小子。

    不过,现在看来,小舅爷是好心办了坏事。

    一想到魏小子如今裆中空空如也,宋青阳就不由窃笑。

    这事说起来真是好笑,也是奇闻了,若叫那姑苏墨憨斋主人冯梦龙知晓了,定又是一出拍案惊奇。

    再观这魏广微,好歹也是庶吉士出身,官拜南京礼部侍郎,对小舅爷奉承便罢了,对一小太监也如此恭维,实在是有些太过了。

    宋青阳心中不耻,却面色不动,只饶有兴趣看这二魏在那谈天说地。估摸时间,这会小舅爷和国丈当在回来路上。

    小舅爷对他有过交待,所以再是不耐,也得耐心陪着。

    其实魏公公心里也纳闷着,如今二叔尚未发达,自己也不过是个七品内官,魏广微如何就这般放下身段,对自己奉承至极的。

    他魏公公也是会看人的,听魏广微话中语气,倒似真的对他久仰大名,绝非今日才知。

    这就奇怪了,莫非哪位好心人替他魏公公把名声传到江南去了?

    想来想去,身边也没这么一号人物。

    倒是郑国泰去过江南,难不成是这位国舅干的好事?

    仔细想想,很有可能,要不然没有其他合理解释。

    毕竟,他魏公公和魏侍郎眼下根本是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

    但即便如此,也没法解释魏广微对他的态度为何如此谦卑,这不合常理。

    须知,魏广微真是想谋动调回北京,只要巴结郑国泰就行,没必要对他魏公公也如此。

    须知,他魏公公可不是司礼监的大。

    这么大的事,他可帮不上。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魏公公不能不寻思这位干哥哥看上他哪点了。

    ………

    魏广微乃庶吉士出身,家学渊源,比之魏公公这个不及格案首要强上若干。但此人真是可人,不寻魏公公不晓处说,尽捡他明白地讲。

    这讲来讲去,自是说到了任职所在南都。

    魏广微犹豫了下,笑问道:“下官听小舅爷讲,公公不日就要南下?”

    “皇爷钦命咱家出海,咱家就是想留都留不得咧。”魏公公亦笑道,“大人在南都任职,咱家去了南边,怕是少不得要请大人照拂一二了。”

    “公公客气了,下官是个空闲官,哪能帮衬得了公公…”说到这里,魏广微话锋一转,“不过若公公看得起下官,有所吩咐,下官定鞍前马后…虽说下官是个空闲官,但地方上多少也要卖些面子。”前半截话说的相当谦卑,后半截话却是带着自信。

    魏公公听了这话,自是高兴。

    别看魏广微说的谦虚,但人从三品的官不是虚的。南京礼部再空壳,牌子使出去,南方诸省还是要卖些面子的。

    说不定他魏公公南下之后,还真得这位干哥哥帮帮忙呢。

    干亲在前,人材在中,利益在后。

    二魏公谈兴更浓。

    见郑国泰迟迟未归,魏公公甚是奇怪,面上不显,只和魏广微说东说西。也不知是谁提了,突然间就提到了月前叫皇帝贬为平民的李三才。

    “李三才身为朝廷重臣,欺世盗名,早当该逐了。”

    魏公公心里得意,干掉李三才可是他老人家的得意之笔,只可惜,事了拂衣去,不敢留姓名啊。

    魏广微有些尴尬,此时此刻,他可还不是什么“外魏公”,于家世而言,实属东林党人。

    魏公公直呼东林大相公早应该滚蛋,他是说好也不是,说不好也不是。

    宋青阳知这魏广微底细,笑而不语。

    “怎么?”

    魏公公见魏广微扭捏样,方才醒悟这位干哥哥这会屁股不在他老魏家,人家好像是东林党哎。

    不过也无妨,纵是东林党人又如何,你能出现在郑国泰的府上,就已经说明问题。操守人品什么的,不是事。

    只怕眼下谁能帮你魏大人回京,谁就是你魏大人孝忠对象吧。

    这种事,不值指责,也无关品性。

    人往高处走,本性使然。

    寻求进步,放在古今都不是错,都要夸一声咧。

    唯进步,方能展抱负,方能做到真正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你若不进步,小官小吏,平头百姓,纵有千万本事,又能做甚?

    只看他朝堂一帮王八公在那胡乱来,牢骚几句都得治你个罪。

    古今,一个样。

    念着这里,魏公公索性放开了说。

    “东林党那帮人,咱家早看他们不顺眼了。一个个自诩清流,高谈阔论,整日对朝政指指点点,净是欺着皇爷,但叫他们出来做事,只知排挤同僚,发动党争,谓别人是邪党,他们是正党,却不知,正邪二字,凭什么他们来定?…好人与坏人,又怎么轮到他们来讲…但要咱家说啊,全是些笑话咧…就好比书生意气,见着朝堂**不堪,痛骂不已,遂一心上进,欲要涤荡乾坤,真等坐了位置,却发现自己变成了自己早年骂将的人…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咧?”

    魏公公滔滔一番,将个东林党说的一无是处。

    他,是故意的。

    魏广微反将东林是事实,种子早种晚种,影响却很大。

    “咳咳…”

    魏广微讪笑一声,不便言语。

    宋青阳听着却是有些道理,他是厂卫中人,对朝堂党争自是看的明白,故而对魏公公所言,是有切肤认知的。

    “饱读诗书谓之文人雅士,就以为书生意气,挥斥方遒,全不知误国误己。小臣不治国,岂知治国难…”既然说了,便说个痛快,魏公公又是一番道理,最后,突的问魏广微道:“大人可知那帮党人有一共处?”

第五百九十三章 阉党也是咧

    “噢?”

    魏广微和宋青阳均是不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魏公公嘿嘿一笑:“这些人啊,科举不顺,少年不当显贵,老来自是怨恨朝廷。”

    这话什么意思?

    读书人嘛,哪个不想少年得意,佳人拥抱?

    奈何,东林党的主要成员全是所谓“大器晚成”之辈。

    顾宪成、**星那帮老东林也好,杨涟、左光斗那帮小东林也好,一个个都是四五十岁之后方才考中科举,等他们做了官,全是帮糟老头了,还有几年可活?还有几年可潇洒?还能抱得了那书中的颜如玉么,如此一来,能对朝廷有好?

    只怕是,个个都将朝中的官员骂上天,恨上天。

    不是这帮子官员,他们哪里会蹉跎至今呢。

    好比良臣前世某些考生,明明考的不利,却怪考场舞弊,有黑暗。

    用在这些个东林党人身上,那就是个个都以为胸中经纶满腹,科举轻而易举,金榜题名就该他家。

    结果考不上,或者一考若干年,那怨恨朝廷之心,真个是腾腾冲九霄。

    这话,宋青阳没怎么想,因为他也不知道东林党人来历出身。

    魏广微嘛,是有些赞同的。

    但仅是有些,因为有些他是不赞同的。

    比如他,就是少年得志。

    二十四岁中举,二十八岁得中进士。

    可不是“大器晚成”。

    然而,心中愤愤不平的正是于此。

    明明党内属他年轻有为,庶吉士出身也注定将来能出将入相,偏偏给发到南京做个空有高品,却无实权的礼部侍郎,这心中如何能没有郁气。

    “再者这帮人,起源江南,那里自古以来便是商贾富庶集聚之地。说是讲学,无有财力,如何讲学。讲学为何?不求回报?如此一来,财力何来,回报又何来?”

    魏公公不能光一个人说,也得宋、魏二人参与互动,要不然自说自演,忒是没劲。

    奈何,宋、魏二人就是不答腔,不配合。

    无奈,只好给出总结。

    “东林党,实傀儡。”魏公公动了心火,一拍桌子,恨声说道:“这些个党人,分明就是大地主、大商人之傀儡,净晓得欺着咱皇爷,自个做那得利人。只恨咱皇爷心仁,换作洪武爷,却不知剥了多少人皮草包出来咧…”

    宋青阳听了这话,眉头一跳。

    魏广微亦是动容,但沉默片刻,叹了一声,低声道:“公公所言…实是一针见血。”

    “咱家可不是乱嚼蛆,咱家祖上十八代地里刨食,要说苦那是真的苦。可咱家不仇富,也不恨读书人,这天下要没个富人,大家伙岂不都是穷人咧。要没个读书人,圣贤的大道理大家伙又哪个晓得咧。所以说咧,富人要得,读书人要得,但是咧,这富人和读书人不能骑到咱穷人头上咧。皇爷都不把咱穷人当牛马,他们却把咱穷人当牛马,这是何道理咧。”魏公公说的口渴,拿起茶杯灌了一口,一抹嘴角,“咱家不是恨党人,党人是要的,但要有富人的党,也要有咱穷人的党咧,百花齐放。搁皇爷那,总也要晓得下面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咧……只可惜,咱大明如今,没个穷人党咧。”

    “公公为何不自个组个党?…”宋青阳把嘴一咧,“阉党也是党咧。”

    “……”

    魏公公牛眼把他一瞪:你个mmp的,你昨知道咱家将来不是阉党大佬咧。

    魏广微很是尴尬,忙哈哈几声,把这话头转了过去。

    他在南都任职四年多,闲的无事,把金陵山水几乎都逛了遍,熟的很。不以为魏公公对金陵也很熟悉,在那说了几处好景点。

    “钟山之地,更是金陵诸景之首,公公有闲若至南都,下官一定陪公公登山观景…”

    “是啊,钟山是个好地方啊,”魏公公情不自禁之下,诗兴大发,顺口便诵:“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

    吟完之后,却是惊醒,此诗可是帝王诗,焉是他个阉人能随便诵的。这不跟在鞑子皇帝面前诵沁园春般,找死么。

    “唔?!”

    宋青阳个锦衣百户,哪想那么多,陡听魏小子吟了这么一句,顿时刮目相看:好诗,好诗啊!

    魏广微心里倒是咯噔了下,魏公公这开口两句有大气魄,却有些犯忌。不过大明眼下不以文治罪,不以言杀人,尤江南之地风气格外开放,穿个黄袍大街上走也无事,些许大气魄诗句又算什么。

    魏公公这里开弓没有回头箭,开篇二句都出了,岂能没了下面呢。

    见二人神情平常,遂安心,复道:“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好!”

    魏广微和宋青阳同时叫好。

    有人叫好,魏公公自是更放松,作诗嘛,得有个样子,哪能屁股坐在椅子跟读稿似的就出来呢。

    于是缓步而踱,故作思索状,终负手而立,激昂万分道:“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顿之,声调复低,带有些许沉重,“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好诗,好诗,魏公公作得一首好诗啊。”

    小舅爷郑国泰进来时正好听着最后两句。得益于其姐郑贵妃的教导和压力,郑国泰于诗书方面还是有所进学的,因而识货的很。

    二魏公同那宋青阳连忙行礼,齐呼小舅爷。

    就郑国泰一人进来,没见其爹郑承宪。

    “案首大才啊。”

    郑国泰很高兴的过来连声称赞魏公公,用的是“案首”称呼,而非“公公”。想来,小舅爷是想通过这个称呼给魏公公稍许安慰。

    安慰不安慰的,魏公公无所谓。

    他对郑国泰是很不满的,“净身”这事不怪对方,是他自找的。可“净身”之后,这位伯乐却没拎着大包小包来看他,无声无息几个月,还是很让人伤心的。

    小舅爷,真不懂做人咧。

    要换个会做人的,又岂会这么唐突就把人魏公公叫来吃酒呢。

    “我听人说,诗以言志,文以载道,却不知案首这诗为何而作?”郑国泰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下人递过的毛巾擦脸。

    ……

    感谢我爱洗澡澡大佬的百元打赏!

第五百九十四章 此乃郑家大女也

    诗这东西,确是用来言志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文这东西,也是用来宣传的。

    诗文这东西,世间没有人是写给自己看的。

    所以,你魏公公吟诗抒志,抒的什么玩意呢。

    百万雄师过大江?

    这句,成祖爷能用,你一太监也能用?

    得亏人小舅爷就听了最后两句,可那两句从你一太监嘴里冒出来,也违和啊。

    天若有情天亦老,怎么听着,都跟你一太监不沾边。

    六根清净之人,何来情的。

    魏广微和宋青阳二人饶有兴趣看着魏公公,都想知道你魏公公言的什么志。

    刚才这句七言诗,不但气魄极大,更满满深意啊。

    “怎么?”

    郑国泰擦完脸,发现魏公公干愣着,不由困惑。

    魏公公挤出些笑容,心里后悔啊,这世间可不是什么东西都能拿来主义的。这不,又给自己找事了。

    言志?

    告诉你们,咱家要造反不成?

    笑话,咱家是那种破坏社会稳定的人么。

    咱家真是没什么想法,真的只是单纯听了钟山那地,兴致来了,有感而发啊。

    毕竟,放眼古今,也就伟人这首诗把钟山的名头给打响了。

    除了知道这首外,魏公公实在是找不着别的了。

    他啊,才疏学浅。

    必须有个好的解释才行,否则,圆不上。

    诗这玩意,不是阿猫阿狗都能作的。

    “叫小舅爷笑话了,咱家粗通文墨,这诗闲来乱作,哪有什么志向。”稍顿,魏公公眼珠一转,又说道,“真要说志向,也不瞒小舅爷,咱家倒是真有些。”

    “噢?”

    郑国泰哈哈一笑,这小子一本正经,满嘴“咱家”的样子看着真是可乐。

    不过也是可惜了,真不知自家那皇帝姐夫是怎么想的。

    知道这件事时,小舅爷也是发懵的。

    “坐,都坐。”

    郑国泰示意三人落座,待人坐下后,问魏公公:“不知案首有何志向?”

    “咱家的志向就是替皇爷、替贵妃娘娘,扫平这天下不平事。”魏公公脸不红心不跳。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是上天给他老人家的神圣使命。

    郑国泰听了大奇:“天下何等不平事?”

    魏公公眉头一挑:“便是那净欺负皇爷和娘娘的东林党咧。”表情很是痛恨。

    调研表明,当前及今后相当长时间内,东林党还真是大明朝的主要矛盾方。

    这个矛盾是一切问题的根源所在。

    辽东问题亦是这矛盾的延伸。

    “喔?”

    郑国泰很是惊讶,不知道这小子怎么和和东林党杠上了。

    魏广微和宋青阳没有吃惊,因为刚才魏公公那通话一说,傻子才不知道这家伙对东林有恨意呢。

    就是不知东林哪位和这小太监起了纷争。

    “咱家最是看不得那帮伪君子,所以这次咱家南下出海,要有机会,定替皇爷收拾他们一二。”魏公公年轻的脸庞上浮现的是无比坚毅的表情。

    他这话不是胡说的,南方可是东林老巢所在,而闽浙海商又各有党派代言,所以他老人家南下后除了要抢钱抢粮,还要和南方士绅战斗。

    不解决后者,强盗都干不利索。

    但实事求是的说,和海事牵涉各方相比,东林倒不是主要敌人,反而是五党之首的浙党于海事有大牵扯。

    这就是矛盾的另一面。

    这也是为何魏公公突然低调,不和五党交往过深的原因。

    只是眼下把东林挂在前头,很有必要。

    任何时候,主要矛盾都是优先处理的。

    更何况,是当郑家人面说。

    郑国泰笑了起来:“江南之地尽是党人,公公怕是不能如愿。”

    宋青阳也道:“莫说是公公,就是小舅爷在江南也到处吃瘪呢。”

    魏广微没吭声,郑国泰在江南那段日子发生的事情,他可是一清二楚。

    然而别人看不起郑国泰,他却要巴结对方。

    无他,不甘而矣。

    党内于他漠视,自己再不争取,满腔抱负付之流水?

    这次偷偷北上,便是想一睹龙颜。

    “事在人为。”

    有困难要上,没困难也要上,老魏家和东林党的仇恨是铁板钉钉的,容不得魏公公有半点妥协。

    郑国泰笑了笑,不将魏公公这话当回事。

    江南之地,东林经营势力极大,可以说上至士绅官府,下至平民百姓,人人皆颂东林党。就是乡野小儿也知东林大君。你魏案首区区一个内官监丞,又如何能对付得了他们。

    小舅爷说正事了。

    他忙活半年的事。

    魏公公拿起那书,随手一翻。

    他承认,郑国泰请人编的这书真是不错,

    开篇所言那段话更是了得。

    “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此固一切匹夫匹妇之天职,非独指有爵位者而言也。而家庭之教,母教最要,以人之性情,资于母者独多…”

    纵观全书,选取若干古今贤女实例,加以教导。每章最后都有假借贵妃娘娘口吻的评点。

    终合下来,这本书其实是就是上回闹出妖书大案的《闺范图说》的范本。

    只不过,这次直接是贵妃娘娘编著而已。

    在郑国泰期待的目光中,魏公公放下了书,道:“恕咱家直言,这书编是的好,不过,却脱离群众,不能实事求是。”

    “脱离群众?”

    郑国泰愣住。

    “群众即百姓也。”魏公公笑了笑,“搁咱家家乡说法,这本书不接地气啊。”

    郑国泰和魏广微双双失神。

    “诸如,贵妃娘娘小时候曾于道中拾捡一银锭,于原地苦等失主,不果,又至县衙将这银锭上交。”

    魏公公随口说说。

    “有一次,贵妃娘娘带着小舅爷外出,在车马行买车票时,发现一群人围着一个带小儿的妇人。那妇人在哭诉,贵妃娘娘奇怪,就问周围人,得知这妇人是去京师看望丈夫的,可一不小心把车票和钱弄丢了。母女俩十分可怜。于是贵妃娘娘就拿出自己的盘缠为这妇人买了去京师的车票。”

    “我怎么不记得?”郑国泰一呆。

    “小舅爷那时不还小么。”

    “是么?”

    “妇人被贵妃娘娘热心感动,上车之前眼含热泪问贵妃娘娘叫什么名字,住哪里。贵妃娘娘不肯说,有围欢群众认出,此乃郑家大女也!...”

第五百九十五章 这人真有前途啊

    魏公公本不想指点小舅爷,但念在老郑家对他还算不错的份上,还是稍作指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当然,小舅爷他外甥女的面子恐怕更大一些。

    也算亲戚嘛。

    亲戚有事,又是长辈,魏公公能袖手旁观?

    这不是他的为人。

    六亲之外多认亲,一向是他的为人准则。

    虽然从长远及根本利益来看,他老人家其实是太子党,但老话说的好,一步一个脚印,脚踏实地才能步步高升。

    所以,对于亲戚老郑家,他不能不管,但也不能管的太深。

    密谋献策打小爷是不能的,给贵妃娘娘洗洗白还是可以的。

    等到了移宫案,一个名声过得去的皇太贵妃也许能派上用场。

    毕竟,单靠一个选侍在名份上差了些力道,不足以服众啊。

    不管哪个年代,名份这东西都是极其重要的。

    反正再怎么洗白,老郑家也翻不了国本,魏公公不必杞人忧天,咸吃萝卜淡操心,对老郑家总是保留。

    该帮还是要帮,回头寿宁那里也承他情,要是驸马爷不在,犒劳他魏公公五六手都不是事。

    ………

    那么,问题出在哪呢?

    魏公公刚才翻的那么几下,一眼就看出哪里不对了。

    郑国泰这次犯的还是老毛病,跟上回他姐姐亲自操刀弄的《闺范图说》一个问题。

    太高大上了。

    诚然,这本书无论是印刷还是制作、插图,都十分精美,也尽可能的是以直白语言叙事,粗浅易懂。

    可是,从头到尾,这书都脱离实际,过于重视说教,借古人的故事说教,再借贵妃娘娘的嘴来评点。

    看起来就有点别扭了。

    魏公公前世可是最痛恨这种说教文的。

    而且这书是弄出来给人看的,不是给男人,而是女人普通百姓家的女眷。

    那么问题就更严重了,女人嘛,可能大多数不太喜欢说教。

    而且不喜欢这种说教性质的书,她们多半是喜欢看故事的。

    所以,受众的需求要搞明白。

    说明文和故事文在市场上反应是截然不同的。

    再者,你贵妃娘娘点评的再多,到了一句话,这些又不是你贵妃娘娘做的,你贵妃掺和个什么劲呢。

    效果肯定会有,得益的却是那些书中的古代女子,于你贵妃不相干的。

    并且,根本点错了。

    你贵妃娘娘有什么资格评点古人?

    你是皇后娘娘呢,还是太后呢?

    上回那亏还没吃过?

    此地无银三百两。

    只怕这书真的刊行出去,科道又要哇哇叫了。

    因而,不能高大上,得接地气,要真真白白的写你贵妃娘娘自己的事,真也好,假也好,都是你郑家的私事,关外朝什么事。

    要朴实,要真实,要和百姓的日常生活贴近。

    贵妃娘娘未出嫁前,不就是民间一普通少女么。

    少女的故事,吸引人。

    先弄贵妃的好人好事,再弄贵妃娘娘如何从普通少女变成皇贵妃的故事,充满正能量。

    届时科道要嚷嚷是假的,行啊,你得去找证据证明这事是假的,要不然,就是诽谤、污蔑。

    人贵妃娘娘的老公可是皇帝,替老婆打打假总是没问题的。

    “总之,咱家的意思就一句话,要实打实的写贵妃娘娘,莫要写别人。”

    魏公公只能教到这了,郑国泰开不开窍,采纳不采纳就是他自个的事了。

    郑国泰听的迷糊,总觉这种小事编成书,似乎有点不成体统吧。

    郑家大女哎?

    我姐姐可是贵妃娘娘啊,这郑家大女的说法是不是太失威仪了。

    他拿不定主意,便请魏广微给个意见。

    这位是庶吉士出身,南京礼部侍郎,应该能给他不错的建议。

    魏广微忙道:“要照下官说,小舅爷这书编的非常好,十分好,要让下官来编,恐怕做不到小舅爷这般…”说到这,想了想,又道,“不过魏公公所言也确是有理,听起来也是不错…下官愚钝,也不知如何是好呢。”

    你这不是说的废话!

    魏公公好笑,干哥哥这是两头不得罪啊。

    郑国泰没了主意,看向宋青阳。

    宋青阳摇摇头:“我是个粗人,不懂。”

    “咱家也是随口那么一说,最终还是小舅爷自己拿主意。”魏公公也不得罪人,大家都做和事佬好了。

    郑国泰将那书在手中翻来翻去,十分犹豫。

    半响,喃喃一句:“我姐哪有这么多事可写。”

    “事在人为。”

    魏公公还是这四个字。

    “噢。”

    郑国泰点了点头,这话什么意思,他还是能体会出的。

    只是,为了编这本书,他可是费了好大精力,准备了快半年,还拿给他姐姐看过,这突然说不行,心里未免有些接受不了。

    踌躇的样子让魏公公真是心急,便笑问了声:“小舅爷,你编书是为什么?”

    “宣传啊。”

    郑国泰脱口说道。自青楼一别,他可是把这宣传二字十分放在心上的。

    “既是宣传,自当以娘娘为重,而不是书中这些人。”魏公公目光落在郑国泰翻开的书页上,淡淡说了句,“平凡之处才见伟大之处。”

    郑国泰闻言,不禁陷入沉思。

    魏公公眼睛一亮,一脸佩服的看着魏公公:伟…伟大啊魏公公。

    “润物细无声,越是平凡之事,才能显出当事人品性之高尚。”魏公公言尽于此,听与不听和他没关系。

    “对,对。”

    郑国泰连连点头,然后直接把那书给撕了。看神情,显是认同魏公公所言了。

    “书若重编好,小舅爷最好请人把娘娘的事迹编成戏文,书剧,请人去演去说。先京城,再直隶,后天下。只有满天下的百姓都知道娘娘是好人,娘娘就真是好人。任谁也质疑不了,指责不了。”

    魏公公说完微微一笑。

    “是这个理,是我执着了。”郑国泰心情大好,因为魏公公这个思路不错,非常利于宣传。

    正如这小子当初说的,所谓宣传之道,核心不就是让别人知道么。

    “幸亏叫你来,不然,恐怕适得其反了。噢,对了,这次让你来除了看我这书,另外便是有件事要你帮忙。”郑国泰笑道。

    魏公公忙道:“小舅爷有事但管吩咐咱家就是,何来帮忙一说。”

    郑国泰哈哈一笑,指了指魏广微:“显伯听说你和寿宁在替陛下卖海事债券,便想将这债券在南都也发售。你看如何?”

    “噢?”

    魏公公有些吃惊的看着魏广微。

    魏广微腼腆一笑:“南方富户众多,若公公允许下官代办此事,想来前景可观。”

    嗯。

    魏公公吸了口气,英雄惜英雄的目光看着魏广微,这人真有前途啊。

    ……

    儿子还有几天要开学,所以带他出来玩三天。

    一年一次,毕竟,再苦不能苦孩子…和他爹嘛。

    预计后天回去。

    本月保底更新十万字是必须完成的。

第五百九十六章 你办事,我放心

    南方富户众多的另一层含义便是人傻钱多速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魏公公对这位将来的便宜干哥哥很是钦佩,成功的人要具备什么先提条件呢。

    答案很简单,走在别人前头就是。

    魏广微的人生为何成功呢。

    他走在了别人前头。

    他是第一个投奔二叔的东林党人,也是第一个朝廷重臣,更是第一个拜二叔当干爹的。

    因为他提前走了,所以他成了内阁次辅。

    因果关系,就这么简单明了。

    否则,按部就班,再有东林大佬**星的打压,他魏广微凭什么从冷板凳的南京礼部侍郎一跃而为手握实权的北京礼部堂官呢。

    生子当如魏广微啊,凡事先走一步,不成功便成仁。

    别人走了,你再走,连口汤都喝不上。

    魏广微的提议让魏公公暗自激动。

    世人皆知,大明之富不在朝廷,也不在皇室,而在民间。

    此民非彼民,乃士绅富户也。

    天下何处富户多,江南也!

    若是债券能在江南发售,把个江南的士绅富户都发展成下线,给他们个个来个五级三晋,不亚于一头扎进金矿里啊。

    好想法,好思路!

    魏公公大喜,他不是没有想过大规模发售,可苦于自己的销售队伍没建立,自个又即将南下出海,顾不上这头。

    寿宁那姘头虽然有商业天赋,毕竟是个女人,很多事不方便出面,能把京师这块盘子啃下,维护好,已然是难得。再指着她征战全国,也是强人所难了。

    最重要的是,寿宁的身份注定她只能在京师这一带搞风搞雨,离了京师公主殿下这个身份就不好使了。

    就好比朱常洵这个福王,他赖在京里不走能掀起风浪,可一旦离京就藩去洛阳,这辈子也就只能做个圈养的肥猪了。

    地方官员不会买亲王、公主的账的。

    尤其是,这个亲王和公主是郑贵妃生的。

    江南富户是多不假,可同样也是东林党的老巢所在。

    别说寿宁了,就是魏公公自个去推销,恐怕都得处处吃闭门羹。

    弄的不好,还得被地方士绅联手打压,给他魏公公来个五君子,八君子之类。

    这很有可能,二叔当权那么威风时,无锡的士绅富户不同样给二叔搞出了个群体抗税,搞了个五人墓碑记么。

    可要是由魏广微这个东林党人出面,这事就有操作性了。

    魏公公不知道魏广微是怎么接触到海事债券的,寿宁往他外公和舅舅家推销时他并不在场,只知郑承宪买了二十份,郑国泰买了十份,父子合计就买了三万两。还只给了一半现银,余下是打的条。

    当时魏公公还很生气,认为国丈和国舅太抠门了。

    寿宁却不以为意,反而很高兴。

    因为,她又可以拿外公和舅舅的名义去发展别的亲戚了。

    事后,魏公公越发觉得自己不如姘头,为了证明自己比寿宁更能干,趁着驸马爷屁颠去收钱的空当,狠狠干翻了寿宁。

    魏公公虽不知魏广微是怎么看出这海事债券远大前景,又如何说服郑国泰把他魏公公请来,但肯定,二人之前肯定“分析”过,确认有钱景,有操作性,这才下的请贴。

    搞不好,请魏公公来看书都是附带的。

    早不看,晚不看,偏这时候来看?

    “小舅爷和魏大人果然有眼光!…”

    魏公公不吝赞美,把郑国泰和魏广微狠狠夸赞了一通。当然,他夸的越凶,就越反衬他的海事债券真是极具价值的投资所在。

    “这债券是陛下交由你办的,海事也是你在办,所以我不能做这个主,你看看是否可行,要能做的话,就和显伯好生说。”

    小舅爷似乎不想掺和这事,话里话外这件事都是二魏公的事,与他无关。

    魏公公明白人,一听就明白郑国泰的念头。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

    小舅爷和他姐夫一样,又想捞好处,又不想担风险。

    倒是魏广微却表现的十分有担当,先是将自己对海事债券的看法全盘托出,尔后又说了在江南发行的好处。

    郑国泰在边上只听不说,面带微笑。

    宋青阳不关心这事,有点不耐烦,想回去睡觉又不敢。

    “难得大人看重咱家的债券,也不瞒大人,咱家真是有意在南方发售…”魏公公客套一番,也不再客气,直接提出了合作方式。

    郑国泰这时突然起身说去看看厨下饭菜备的如何,叫上宋青阳便出去。显是让二魏自己商量。

    待郑国泰走后,二魏公相视一笑。

    一番商讨后,定下了合作方式。

    魏广微荣升南方大区总经销,得到魏公公的全权授权。

    “公公这么看得起下官,实叫下官感激涕零!”

    魏广微事情办成,心中也是窃喜,有此功劳,郑国泰那边定是对他更加看重。

    “哎,说这些做什么。”魏公公直摆手,“有你办事,咱家也放心。都是替皇爷办差嘛,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说完,忽的一笑,随口问道:“却不知大人此次来京师所为何事?”

    “这…”

    魏广微有些迟疑,见状,魏公公也不迫问,摆了摆手,以肚子饿了为借口把这事给岔开。

    魏广微忙去请郑国泰。

    郑国泰来后,也不问二人谈的如何,只叫人上菜。

    酒席摆上后,三人落座,有说有笑。

    饮了一杯后,郑国泰突的问魏公公:“听说太子也从你这里买了债券?”

    “咱家眼里只有皇爷,没有太子。”魏公公一脸正色。

    魏广微稍稍歪了歪脑袋。

    他想起唐时的安禄山了。

    似乎这胖胡在玄宗面前也说过同样的话。

    却是不能把这事拿出来说。

    “显伯几时回南都?”郑国泰又问魏广微。

    魏公公打趣道:“金陵之地龙盘虎踞,大人任重道远啊。”言下之意干哥哥回去发展下线,推销债券时一定要小心,万不能暴露了他魏公公,要不然,南方的富户一听是太监搞的,有几个肯买?

    魏公公却摇头道:“南都有虎却无龙,真龙只在京城。”说完,有些讨好的看向郑国泰,“小舅爷不知,下官自往南都为官,已经数年未睹龙颜。”

    “此事好办,待我明日进宫与你说几句。”

    郑国泰笑了笑,不再多言。

第五百九十七章 天将降大任,必先苦其

    做侄儿的和国舅、侍郎把酒言欢,千里外,当叔的却蹲在道边,一脸愁苦的望着路尽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两腿酸痛无力,肚子也时不时的发出“咕噜”声。

    二叔这是有两日不曾吃了,他是从几百里外的石逃出来的。

    有徐贵在,丘乘云那是愈发对哥三不满,没事就刁难哥三。徐贵更在边上添油加醋,哥三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想回京却没个差条,真是上天无门,下地无路。

    又叫徐贵带人打了一顿后,哥三发狠心要离开这鬼地方。

    可哥三深夜好一番密谋,却计无可出。

    三人离京时可是各自在衙门去了单,这前程全系在丘乘云这了,再想回去,没丘乘云的条,原先衙门哪个会收他们?

    这没了编制,要么回老家,要么就是左安门外自宫白一途。要不然,就呆在这石,天天受那徐贵的欺。终有一日,叫打没了性命就罢。

    这一夜,哥三可是哭了不少。

    来时的雄心壮志早就没了影,如今,真是一言难尽。

    最终,二叔想到了东宫的李娘娘,对方似乎和自己的侄儿良臣有旧,说不定求她能有转机。于是说自己先回京去东宫请李娘娘给哥三定个安处,再引两兄弟回京。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徐应元和赵进教一咬牙,把身上值钱东西都交二叔,总共就一百多铜子。又买了点酒肉买通一守卫,终叫二叔在黑夜里潜出了矿子,一路头也不回往北而去。

    这一路,可是把二叔给苦的,吃穿可谓一样没有。仅有点铜子盘缠,也是省了不能再省,唯恐落个年前那般险些饿死下场。

    奔了十多天,终是出了四川地界,到了汉中。

    天已晚,路尽头倒是有家小店,可二叔哪有钱去住。

    四下巡视,想寻个草垛子对付一夜。

    可一夜望去,休说草垛子,连个干整处也没。

    蹲了约摸半个时辰,寻思这样也不是办法,二叔便踌躇着摸到那店,只道自个是异乡沦落人,请店家好心给处柴房歇下。

    他也不白住,明天早起替店家把水打满,再劈会柴便是。

    店主是老夫妻两个,却是好心人,见二叔模样凄苦,便叫他到后院住了。

    二叔也是苦惯了的人,到了柴房和衣就睡。

    一觉睡去,已是深夜。

    是叫狗叫惊醒的,当时二叔听得房内有响动,猛睁开眼,见壁上透进亮来,急忙爬起来看时,见后壁上一个大洞,原来是篱笆被贼扒开。

    二叔大惊失色,忙敲起火来照,发现藏着铜子的包袱已不翼而飞。自个的裤子也叫贼用小刀划开,显是那贼以为二叔裤裆可能藏着值钱物件。

    这就是有经验的了,出门在外的人,不少人晚上睡觉时要么将值钱物件压在枕头下,要么就是藏在裤裆中的。

    二叔是彻底傻眼了,失魂般坐在地上,看着自己被划开大洞的裤裆,好生气苦。

    他都这般可怜了,那贼还要下手,真是丧尽天良。

    没了钱,这一路要如何回京呢?

    气苦之下,抱着膝盖就在那哭,哭够了就擦眼泪,擦完继续哭。

    等到了天亮,店家老夫妻听到了二叔的哭声,摸过来问何事。

    二叔把事情说了,突然想到自个虽没付钱,可这柴房也是店里的。如今他遭了贼,这店家理应赔他一些。

    而且他无故遭贼,说不定和这店家也关系。

    这么一想,便和店家老夫妻闹。

    老夫妻二人也是理亏,说不出什么来,但怎么也是不肯赔二叔的。

    二叔不依,老夫妻不赔他钱,他就寸步难行。

    动静大了,左右邻居都过来。

    一邻居听了会偷偷对二叔说道:“老兄,你看他这两个老朽,已是与鬼为邻的人,就送到官,也不能夹打他。万一逼出事来,反为不美。不如且住在他店里,叫他先给你吃喝,等找到了贼再说不迟。”

    “这…”

    二叔听了这话,再看那老夫妻两人,也没奈何,只得住下来,好生愁闷。

    一则想着没钱上京,二则想着石还有两兄弟在那受罪,等着他这做大哥的解救。三则岁月不饶人,他也是五十的人了,身子骨不及当年。

    过了几日,竟是愁出一场大病来,连夜浑身发热,遍体酸疼,筋都缩起来难伸,日夜叫喊。

    “爹咧,娘咧,儿子来见你们咧...”

    “娘咧,你莫拉我走,莫拉我走撒…”

    初时只叫爹娘,又是要跟他们走,又是不肯走,把个在外头听的老夫妻二人骇的脸都白了。

    又过会,却是叫什么大哥,说自个对不住老魏家,对不住大哥什么的,又对不住亲闺女,反正是不住的自责。

    声嘶力竭,好不吓人。

    最后,老夫妻只听里头喃喃说什么良臣啊,侄啊,二叔不行了,二叔这辈子就是个扫马圈的,实在是扫不得什么天下咧。

    “叔这辈子窝囊咧,叫人欺咧,可叔不是大傻子,叔也不是没良心的咧,叔想上进,叔想衣锦还乡,叔想把祖坟修修,给爷奶立个碑咧…叔对不住你咧,叔不应该去四川咧…”

    迷迷糊糊中,二叔没了意识。

    还好,屋内有轻微的呼吸声。

    店主老夫妻见了,吓的不轻,可却也没什么钱替二叔来治。只能照土方弄些汤水给二叔喝,每日给他一个馍馍。

    没有郎中来治,二叔的病情就这么拖了下去。

    半个月后,二叔身体越发不行,竟发出一身恶疮来。

    过了几日,疮总破了,脓血淋漓。

    那样子,可是吓死人了。

    这下子,店主老夫妻彻底慌了神,唯恐人死在这边,吓的竟然店也不要了,老夫妻俩不知去向。

    如此一来,二叔便是要口汤水也没人应。

    可虽然二叔病的糊涂,但心智却清楚,知道自个还没死,人不人鬼不鬼的就是没死。

    他也不想死,硬咬牙撑着。

    在此期间,倒有邻家好善的送些粗菜淡饭给他,勉强活着。

    可日久难继啊。

    幸得天气渐暖,衣服薄些还可挨得,只是疮臭难闻,邻家渐渐厌他臭味,不再有人送他吃的。

    二叔饿的只睡在地上哼。

第五百九十八章 中标了

    真是哼,有气无力的哼。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满是灰尘的柴房中,二叔孤苦无助的躺在那,身上满是臭气,边上不远处的柴禾旁更臭。

    因为,那里放着一只净桶。

    二叔生病这段时间,可是连去茅房的力气也没有的。

    三天过去,院子里没有一个人来过。

    二叔就那么躺在那里,头顶上的蜘蛛网越结越多。

    第四天的时候,隔壁有个老头摸了过来。

    人没进来,就站在柴房外朝里望,试探的叫了一声,他以为二叔死了。

    如果人真的死了,这事就得报官府派人收尸,把尸体送义庄去才行。

    要不然搁这,万一发了可了不得。

    他若是远处的人也不打紧,坏在就住这店隔壁,所以,不能让人死在这里发臭。

    二叔没死,他答应了一声。

    声音很微弱。

    老头听了,眉头皱了皱,探头进去盯着二叔的身子看。

    二叔也在看他,目光中满是哀求。

    他想这老头能够给点食物让他吃,真是饿得不行了。

    老头看了一会,微微摇头,继而轻叹一声,道:“你倒是命大…不过你睡在这里也无用,谁送与你吃?…今日我们镇上的齐云寺里施食,你不如到那里去,或许还可抢几个馍馍吃。”

    “我不晓得那寺在哪里。”二叔挣扎着坐起,“我也没的力气去咧。”

    老头道:“不去也得去,你若不去,只能饿死。”

    二叔怔了下,有力无力道:“那…寺庙在何处?”

    “出门往东走,不远就是。”

    老头说完,捏着鼻子就走了。

    这屋里味道实在是难闻,站外面都受不了。

    二叔在那又坐了会,他饿不过,不想死。那老头说的没错,他不去讨食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于是,支撑着想站起,可试了几次,都站不直。

    身子直打颤,两腿酸痛无力,身上也疼,疼的眼泪都掉了下来。

    终于,不能饿死的念头让二叔终于站直了,他找了根棍子撑着,拄着一步步缓缓挪到门外,然后一步步的往东走。

    路上很多人都在看二叔,周围的邻居尤其多。

    看到二叔能够出来,邻居们不由松了口气。

    二叔的样子已经不是狼狈可以形容的,比凄惨还要惨。更要命的是,浑身发臭,走到哪,哪的人都掩鼻子闪到一边,唯恐二叔会突然倒在他身上。

    就这么一步一步的缓缓挪动,别人走半柱香就能到的地,二叔走了足足一个时辰。

    途中,好多次他都走不动了,可不敢坐下来歇,他怕一坐下来就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他就靠在树上,支着歇一会,然后提起精神再往前走。

    到了齐云寺的时候,已是日上三杆了。

    门口,好多要饭花子都在等哩。

    那些花子都是附近的,说的话二叔也听不懂,好在这些花子也不欺二叔,只是不准他靠近。

    因为,嫌二叔身上臭。

    二叔也不往人群中靠,他走到这儿已是筋疲力尽。他摸到寺庙的墙根下,一个人静静等着。

    寺外僧人已搭起高台,放着不少供奉的物品。

    未过多久,就有僧人上台行事。

    。见门外已搭起高台,铺下供养。

    到黄昏时,众僧人上台行事,也不知念的什么经,嗡嗡一阵后,总算把法事做完。

    稍后就有小和尚将米谷、馒头之类的食物从高台上往下抛,一边抛一边嘴里念念有辞。

    “施饭了!”

    众花子一哄而上,你争我抢。

    二叔发急了,这般抢法哪轮到他。

    急得拄着棍止啷呛向前,嘴里嚷着给我点。

    他一靠近,正在争抢的几个花子立时就走到一边,可却是什么也没留给二叔。

    二叔不甘心,再往前,仍就如此。

    直到摸到台下,味道熏得上面的僧人都受不了,一个老僧叫人给了他几个馒头,总算才把二叔哄回去。

    吃了馒头,二叔有了力气,慢慢的倒是回过神来。

    晚上原是准备回那店里睡,偶听不远处有花子在说明日这庙里有女眷过来游玩,可以讨些钱。

    二叔一想自个已经这样了,身无分文京里也回不去,不如先做个花子讨些钱,攒了路费再走。

    这么一想,便直接睡在这山门处。

    次日,果然有好多香客过来,女眷特别多。

    今日可能是当地的庙地,除了上香的客人多,卖东西的,杂耍的,说书的也不少。

    烧香的、闲游的鱼贯而入寺中,众花子坐在前门,不敢进去,只等人出来,才扯住了要钱。

    有那好善的还肯施舍,那不行善的便乱骂。还有一等妇女,被缠不过,没奈何才舍几文。一日到晚,会要的讨三五十文,不会要的可能一文都没。

    二叔一来为疮疼挤不过人,二来脸嫩不会苦求,要不是其样子太惨,有过路的女眷看了可怜,给了他十来文,怕晚上仍要饿肚子。

    好不容易得来的十来文,二叔可不敢用,有鉴于自个的裤裆都叫人划破,他这回特意将铜子藏在了脚底板。

    虽然走路硌人,但怎么也不用担心叫人偷去了。

    就这样,二叔留在了这齐云寺外,一连讨了六七天。

    讨来的钱加一块也有五十来文了。

    一日,来了个大户家的宅眷烧香,二叔在路边给人家磕头求打发,说自己不是花子,而是外咱客人,因被贼偷了才害的病,身无分文,求人家可怜。

    大户家的女眷听着可怜,竟叫人给了百十文钱于二叔。

    二叔得了这百十文钱,高兴的坏了,唯恐叫别的花子看到来抢,慌忙就塞进怀中,对着人家女眷的轿子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晚上,二叔独自一人找了个僻静处,借着月光把讨来的钱数了下,发现有一百六十来文后,一颗心扑通直跳。

    第二天天不亮,就离开了这齐云寺,寻了个车马行买票。买票前,倒是先去了个河边把身子洗了,免得人家嫌他臭不给上车。

    身上的疮这会都结了疤,二叔知道只要结了疤,这病就能好,心里也安定。

    洗了身子,浑身舒坦。

    再瞧衣服脏的不像样,索性脱个光光,把衣服也给洗了。

    然后又折了一些竹子把衣服架起来,就那么光屁股往河边一块石头上一躺,等着衣服干。

    自个,也全当晒太阳了。

    抽空,还在裆中找虱子,这一阵,虱子可把他老人家盯的不轻,痒的不行。

    晒了半天,衣服总算干了,高兴的穿上衣就去买票。

    上了大车后,二叔再想这大半个月的惨事,那眼泪又是止不住的往下流,把周围的乘客瞧着都好生奇怪。

    二叔这边上了车,京城里,良臣正在和姘头道别。

    “我娘用了你献的菊花凉后,毒疮一下就好了,不疼也不痒了,叫我好好谢你呢。”寿宁有些不舍良臣离开。

    “咱做奴婢的哪能让娘娘来谢呢,为娘娘分忧是咱做奴婢的本份…再说,你娘不就是我娘嘛。”良臣也很高兴,甩了甩头发,脖子上的大金链子让寿宁瞧的一怔。

    “我娘关你什么事。”寿宁白了他一眼,这才注意情夫脖子上金光灿灿的。

    良臣特别满意脖间这根大金链子,足有三两重呢。

    这金链子让他特别有社会人的感觉,打今往后,他魏公公的逼格就会腾腾往上涨,走哪都拉风。

    寿宁无语,金饰他见得多了,可却从来没有见人把金子打成链子戴的。不过别说,看着真是蛮好看的。

    “你真的要走了么?”寿宁依依不舍。

    “不能不走了。”良臣也想留,可天不留他,人留他也没用啊。

    “噢。”

    寿宁沉默了一会,突然指指自己的肚子,低声道:“中标了。”

第五百九十九章 以后苦了你娘儿俩了

    “标”是良臣和寿宁约定的暗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驸马爷不在家,就是招标。

    驸马爷在家,就是弃标。

    驸马爷要是在外面,突然回来,则是流标。

    要是被捉个现场,就是砸标了。

    而中标,意味着肚子大了。

    “不会吧?”良臣惊骇,寿宁这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怀了的啊。

    “这月没来,怕是有了。”寿宁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自己估摸错不了。

    “那…恭喜殿下、恭喜驸马了!”

    良臣微愕之后,眉笑眼开,这是好事啊,公主两口子做梦也想生个孩子,如今终于怀上了,可喜可贺。

    “嗯。”

    寿宁软绵绵的飘出一句,“这孩子是你的。”

    “……”

    良臣寒毛倒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脱口道:“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寿宁眉头一挑,噘着小嘴,气冲冲的:“我按你教的法子算日子了,那几天驸马可不在府上。”

    男人都不在家,不是你的还是谁的?

    良臣一幅吃饱喝足不认账的样子,让寿宁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一个黄花公主,一个正经妇人,身子叫你个假太监坏了,还怀了野种,叫她有何面目见夫君,见爹娘。

    “可能殿下你…记错了吧?”

    良臣心乱如麻,寿宁怎么能怀上他的孩子呢。

    他魏公公还年轻着啊,过完年才满十八,正是风华万代的好时光,怎么能突然就当爹呢。

    虽然这个时代十五六岁当爹是最寻常的事,可良臣就是接受不了,一点也接受不了。

    最重要的是,这孩子真是他的话,那父子二人这辈子恐怕都不能相认啊。

    这于他魏公公,是何等的煎熬,何等的折磨。

    孩子,肯定是要有的。

    便是顶个公公的名头,生儿育女又有何妨,大不了对外宣称是义子义女便是。

    别人看他魏公公顶多是戴个绿帽,这色是真是假,心里有数就行,在乎别人怎么看的。

    老魏家的香火铁定不能断,子孙多了,开枝散叶,方能传承他魏公公优秀的基因嘛。

    后人,就是血脉所在。

    那前世只生一个的,大半都是彻底断了血脉传承的。

    便是再达官贵人,再是精英,一个子女就意味着被自然淘汰。

    那多儿多女的,纵是再穷,再被富人瞧不起,也终是能传承自己的基因。

    于子女这一块,良臣早就规划过了。

    可真要说给他魏公公生孩子,巴巴行,秀芝姐行,甚至洛洛儿和东哥都能行,就是寿宁和西李不行。

    因为,这两位可是老朱家的女人啊。

    良臣没那个名份正正经经的让这两女人替他生孩子,生了也是一辈子见不得光的。

    于其如此,又何必折磨自己呢。

    “我怎么可能会记错!”寿宁一脸哀怨,“照你的科学法子推算,就是上月吐珠那日怀上的,哼,不让你,你偏用强,现在好了…”

    “这…”

    良臣胸中波涛翻滚,如果寿宁真的怀上了,按时间算还真是他的种,因为那几天人老公根本不在家。

    可能是第一发,也可能是第二发,或许是第三发,但不管第几发,确定无疑的是,都是他魏公公的弹药。

    当时,就是倒吸一口冷气,这意呆利炮打的,真是,真是…

    “不是我的,不可能是我的,绝对不是我的…”良臣慌了神,喃喃自语。

    你情我愿搞一搞,大伙都愉悦,可这搞出人命来,就不太妥当了。

    怎么办?

    事情已经出了,必须要想办法解决。

    良臣深吸一口气,抬眼却见寿宁表现得异常镇定,一点也不慌,也一点不惧,不禁狐疑,忍不住说了句:“殿下,你缺钱就说一声,我拿给你便是,莫拿这个开玩笑咧,传出去我是要被砍头的。”

    寿宁听了这话,好气又好笑,拿眼一瞪:“我不缺钱。”

    良臣如被浇了盆凉水:“真是我的?”

    “嗯。”

    寿宁点了点头,神情不容置疑。

    她不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的。

    “那怎么办?”良臣朝厅外扫了一眼,十分头大,“驸马知道么?”

    “你傻啊,这会怎么能叫他知道?”寿宁轻咬薄唇,“总要再拖一段日子才行,这样,他便不知道了。”

    言外之意自是驸马回来之后,夫妻二人有过那羞羞事。差了这么几天,驸马又不是神仙,又不懂科学,哪里能知道这内中隐情。

    良臣一想也是,别说冉兴让了,就是后世的男人,别说差了几天,就是差了大半个月,不知道的老实人也多的是。

    事情不会东窗事发,总是让人能安心的。

    良臣想了想,问寿宁:“那孩子要么?”

    “你说呢?”寿宁反问道。

    “我说?”良臣愣了下,“要,当然要。”

    寿宁原本有些紧张的脸色为之一缓。

    孩子肯定是要的,不管将来怎么样,总是自己的骨血,也是一条生命,良臣不可能狠下心找药把这孩子打掉的。

    “那以后怎么办?”他现在头疼的是这个。

    “天不知,地不知,你说怎么办?…养呗。”寿宁摸了摸自己压根没突起的肚子,一脸的陶醉。

    良臣见了,心中一暖,上前拉过寿宁的手,柔声道:“那…以后就苦了你娘儿俩了,轩。”

    一声“轩”和娘儿俩让寿宁心中一荡,满是温馨,她怕叫人瞧见,从良臣手中抽出手来,深情的凝视着他,满是爱意的说了句:“你要不想我娘儿俩辛苦,就多给我们钱花好了。”

    良臣愕然的看着寿宁,喉咙咽了咽,喃喃道:“你不是不缺钱么?”

    “废话,我替你生孩子、养孩子不辛苦么,孩子将来不要钱么?”寿宁样子陡变,板着脸,怒哼哼的样子。

    良臣看呆了。

    老话什么来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这殿下,死爱钱,活脱脱跟她爹一个模子。

    “你给不给?不给我今天就不吃东西,饿着你孩子。”见良臣光看不表态,寿宁可不答应,咄咄逼人。

    “我…给。”

    良臣认输,痛快的从怀中取出寿宁先前才分的赃,从中抽出几张正要递给寿宁时,银票却被寿宁都抢了去。

    “你一大老爷们在外面要花什么钱,这些都给我们娘儿俩了。”寿宁心满意足的将票子折叠好,塞进了锦囊中。

    良臣是带着沉痛的心情走出公主府的,到了外面,小田他们就发现不对劲了:天使公公的大金链子哪去了?!

第六百章 不如来个大的

    魏公公肯定不会理会小田他们的目光,径直走到座骑边,然后探手从马肚子边放着的小兜中又摸出一条大金链子,旁若无人的挂到了脖子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足金的,三两多重,跟被寿宁抢去的那条一模一样。

    戴上之后,感觉瞬间不同了。

    很高大上,一股社会之气油然而生。

    “等回头一人给你们弄一条,嗯,这样不给咱家丢份。”

    魏公公不能光自己一个威风,手下也得跟着涨涨逼格才行。反正也要不了多少钱,他如今虽然还没挣着大钱,可靠着姘头在京城卖力营销债券,多少也是个阔佬了。弄个百来条金链子,还是呱呱叫的。

    小田他们听了,自是眉开眼笑。

    不管出身在哪,于这金子的好处都是共通的。

    再回首公主府,魏公公心情复杂,可肉疼之余也只能自我安慰。

    人家是公主殿下,金枝玉叶,替你生个娃,价格高上天也是可以理解的。

    退一万步,你魏公公不用重金求子,只须重金养子,怎么算都划得来的。

    这也算是皇亲国戚了,打今儿起,他老魏家和老朱家就能称兄道弟,攀上交情了。

    往后,就能心安理得的打理老朱家的事了。

    都不是外人嘛。

    魏广微的事和寿宁说了,也算是交接了,具体操作就是寿宁和魏广微的事了。当然,寿宁是不方便和魏广微直接谈的,还得有个中间人。

    这个中间人就是魏公公留在京里的陈默了。

    左安门的内官监办事处并不因为他魏公公南下就给裁撤了,反而还要继续扩大。

    宫里头张诚那边,良臣去打过招呼。

    金忠那里虽然没去,可有李永贞帮衬着,自也会照拂。

    万历那里更不用说了,对这位皇爷而言,人走不走不重要,重要的是钱还能不能再入他老人家的内库。

    锦衣卫北镇那边有田尔耕,东厂虽然和自家不对付,可现在宫里都在争东厂提督太监这位子,一时半会也不知花落谁家,所以眼面前倒是不怕有人再寻办事处的麻烦。

    就是马堂真不开眼,也有金忠和张诚牵制着。

    再说,万历那怕也不愿少了条财路。

    毕竟,亲闺女操刀的。

    天不早了,良臣再呆下去也没意思,迟些说不定就叫冉兴让撞上了。

    驸马爷如今已成为京师区的分经销,全身心的投入在大业之中,寿宁很是夸他。

    良臣也高兴,驸马爷能有个正经事干。

    可一想到自个走后,这驸马爷就会耕自己的田,这心里总是酸酸的。

    尤其是自个的孩子将来得管他叫爹,那就更窝火了。

    只恨寿宁这个姘头没说出行那西门庆之事,不然,良臣脑子一热,说不定真就干了。

    是真的会干,不是假的。

    当日客巴巴笑说要弄死侯二,良臣是本能的就拒绝。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同道中人可以当,但弄死道兄这种事,就实在是不像话了。

    一来良心过不去,二来道德有道坎。

    可寿宁这头有了孩子就不一样了,不知为何,一听寿宁怀了自己的孩子,良臣就妒火中烧,对冉兴让这驸马爷动了杀机。

    人之常情,是个男人都不愿看到自己的孩子叫别人养着。

    好在,寿宁不是金莲。

    这种事,也就是脑子一热的事。

    脑子不热了,回过头来一冷静,这杀机是怎么也动不了的。

    冉兴让,其实是可怜人呢。

    真正的坏人,是他魏良臣。

    反正这北京城,也是不能再呆了。

    贵妃娘娘那,菊花凉一送,这心里铁定牵挂着他小魏公公。

    良臣也不是没心眼的,送上去的菊花凉份量并不多。

    除非你郑贵妃这辈子不犯,要不然,犯一次就得想到他魏公公一次。

    有贵妃惦记着,就是远离京师又如何。

    唯一的遗憾是万历没肯到南苑校阅他的大明海军。

    不过也没关系,有他老人家亲笔提写的“皇家海军”四个字就成。

    为了这四个字,良臣可是托寿宁孝敬了一万两银子给他丈人万历的。

    当初高淮请万历题个店名,给的不过是五百两。

    这也是沾了亲,不沾亲的话,良臣最多给六百两。

    不能不走了,良臣骑马出城时,最后看了眼高大的京师城墙,他知道,这刻起,他也许要很多年才能重新回来。

    ……

    两日后,内官监丞、钦命海事提督太监魏良臣奉旨南下。

    与此同时,京师的朝堂却发生了大动乱。

    东林党在蛰伏数月之后,向着五党亮剑。

    亮剑所在便是京察,因是辛亥年,所以又称“辛亥京察”。

    一开始,朝堂便呈现出两军对垒的局面。

    负责京察的主察人是东林党人、吏部尚书孙丕扬,辅助者是同样为东林党人的吏部左侍郎王图、副都御史许弘纲、吏科给事中曹于汴、河南道御史汤兆京等,几乎清一色的东林官员。

    京察大幕一拉开,主计孙丕扬就高调提出,此次京察不论门户党派,一律依照六年来的评语,以决定官员的去留。

    此调一出,顿时哗然一片。

    因为此六年来官吏的评语都由吏部出,而吏部正是由东林党人掌握。

    而风评这一块由都察院出,都察院同样是东林党人占多数。

    孙丕扬以原给事中王元翰为例,指出王虽是东林中人,一年多前因受浙党御史郑继芳诬陷,一气之下离职出走,后吏部曾把他降为刑部检讨,本次京察仍准备将王列为被察对象,此后王元翰果真又受到处分,降为湖广按察司知事。

    宣党党魁汤宾尹,心中开始发慌,他十分清楚自己眼下的处境,去年会试廷试,自己接连舞弊营私,为弟子韩敬换来一个头名状元,至今仍遭到世人诟骂,还有就是在家乡宣州逼死秀才妻子一案,令他名声扫地,回想起这些,他深知本次京察,自己是在“察”难逃,便想来个先发制人,以攻为守,将水搅混,可却无办法可寻,便问计于内监李永贞。

    李永贞没有给汤宾尹答复,而是即刻出城去追赶已至通州的魏良臣。

    “这件事有何难的,东林党人想借京察扫平五党,五党就不能坐以待毙嘛。照我看,不如来个大的,先除掉叶向高,再除掉孙丕扬,把这两人除掉,这京察还察个屁。”

    良臣擦着鼻孔道。

    他不是失礼,而是鼻孔刚刚出了血。

    叫人打的。

第六百零一章 偷鸡不成赊把米

    冉兴让没有兄弟是做都头的,公主殿下也不是金莲,所以这事跟京里没关系。

    实是后院起火。

    动手者,非他人,秀芝姐也。

    殴打原因是睡哪处的问题。

    良臣不是薄情人,自个辛苦南下,不愿二女留在京中苦等,守那活寡。

    当然,关键是他老人家夜路走多了,也怕湿脚,怀疑自己这一走,或许就会有官人给他戴帽子,然后喂他魏公公服药。

    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故,必须要防,严防死守。

    但怎么才能防的彻底,防的到位呢。

    魏公公不至于给二女一人弄把锁,那太不人道了。

    思来想去,唯将二女一起带走,才最妥当。

    一来不使二女在京中寂寞,起了勾人之心,叫那东门、西门的官人们有机可趁。

    二来也是两全齐美,毕竟,魏公公这一路旅途劳顿总要有人照顾嘛。到了南方的地界,男女搭配,干起活来也不累。

    这么着,便租了马车,将二女从办事处先运到了南苑,接着便一起上路了。

    二女对于南下没有意见,反而认为是应该的。

    只是,二女不合。

    据管事张进忠密报,说在办事处时,佟佳夫人和秀芝夫人曾经大打出手过。

    战况十分激烈,秀芝夫人大骂佟佳夫人是老不要脸的狐骚,老牛吃嫩草云云。

    总的来说,秀芝姐是把自个当大妇了。

    佟佳夫人倒是不曾回骂,可叫秀芝夫人欺上了,也是要还手的。

    二女交手几次,扯了不少头发下来。

    却是佟佳占了上风。

    办事处众人谁也不敢相劝,只能请魏公公自个拿主意。

    同时,众人亦是好笑,两位夫人也不知争个什么劲,魏公公可是个太监哎。

    有龌龊的不禁就想了,莫非魏公公得了大内密传,真练成了奇门绝计,能叫这二位夫人欲生欲死?

    故而,这才要争抢?

    ………

    魏公公那头,也心酸着。

    洛洛儿表现尚可,知进退,这点让他还是欣慰的。

    可秀芝姐的表现太让他伤心了。

    别的穿越者三妻四妾,美女如云,左拥右抱,个个爱死,没一个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反而大被同眠,叫那穿越者享尽齐人之福,怎的到了他这,就碰上这种事呢。

    秀芝姐应当不是那种悍妇啊?

    怎么说,也是书香门弟出来的闺秀,应该要明事理啊。

    毕竟,你秀芝姐和我魏公公也是没有名份的呢。

    魏公公很头疼,反省是没必要反省了,劝和也是没时间,只能先赶鸭子上架,到了南边再说。

    不曾想,这还没出京师地界,秀芝姐就发飙了。

    起因是魏公公性致来了,首先想到的却不是在办事处憋了许久的秀芝姐,而是守孝结束的佟佳氏。

    原因是佟佳氏技术好,手段多,汁肥味美。

    寻思先安慰了佟佳氏,明日再和秀芝姐恩爱,哪知衣服刚脱了一半,秀芝姐却杀上门来,“砰”的一脚把门给踹了。

    当时,佟佳氏赤条条的,魏公公则是裤子刚滑到脚边。

    受了惊吓,二人紧紧相拥,十分的狼狈。

    “骚娘们!”

    秀芝姐不由分说上来就打,却只打骂佟佳氏,不曾对魏公公动手。

    佟佳氏不甘示弱,二女很快就打成一团。

    魏公公见了如何得了,一手提起裤子,一手就去拉。

    结果就是鼻子被秀芝姐的肘部扫了下,当场鼻血长流。

    二女见了,也是吓了一跳。

    这还没顾得上维稳,以使家庭和谐,那边郑铎就来报说是李公公来了。

    一听李永贞来找,魏公公赶紧撇下二女,匆匆来见。

    他知道,李永贞不会因为小事来追赶他的。

    ………

    “公公的鼻子?”

    李永贞方才注意魏公公擦拭的帕子上有血迹,不由眉头一跳。

    “噢,无妨,没注意撞墙了。”

    魏公公讪笑一声,继而一脸正色,“李公公但回去与那五党中人说,也与金公公说,敌人固然凶狠,但我方表现得要比敌人更凶狠才是。”

    李永贞点头道:“我明白公公的意思,但叶向高和孙丕扬一主内阁,一主吏部,又值京察之年,占尽天时地利,便是五党齐心,亦难除去。”

    魏公公笑道:“叶向高和孙丕扬便如东林两座大山,欲搬动大山,自不能直接去搬,得从山脚开始。”

    “公公的意思是?”

    “欲除叶向高,先除孙丕扬。欲除孙丕扬,先除其党羽。欲伐大树,先砍枝干也。纵是搬不了这二座大山,去了其枝干,除了其党羽,又有何人替他们张目摇旗呢?…如此一来,京察之事,不了了之,五党有何好怕的。”

    魏公公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这叫化被动为主动。

    你五党中人于其担心东林借京察来察他们,计他们,不如围魏救赵,主动出击嘛。

    解决不了问题,可以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李永贞听明白了良臣的意思,微一点头,道:“吏部左侍郎王图与其兄王国都是陕西人,二人也是东林干将,与孙丕扬一同主计,若秦脉斩断,东林如缺一臂。”

    魏公公听后,笑着一挥手:“那便先从这王氏兄弟身上做做文章。”

    李永贞道:“我这就回去与那汤宾尹说。”

    说着起身就要走,魏公公却问了句:“这汤宾尹缘何如此怕被察的?”

    李永贞轻笑一声:“其人身不正。”

    “身不正不打紧,只要立场正便行。”

    魏公公可不理会五党中人有多少身不正的,因为东林那边身不正的同样很多。狗咬狗的事情,说不得哪个好与坏。

    送走李永贞后,魏公公摸了摸红肿的鼻子,怏怏的摸到了秀芝姐的屋外。

    见秀芝姐的屋内亮着灯,内心不由忐忑。

    抬首朝不远处佟佳氏的屋子看了眼,终是小心翼翼的推开秀芝姐的屋子。

    “死过来。”

    秀芝姐坐在床上,狠狠瞪了眼魏公公。

    魏公公顺从的走到床边,正要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秀芝姐却一把将他拉倒在床,然后不顾他的惊讶就解去了他的衣服,继而俯身。

    一番**后,魏公公还是没回过神来,秀芝姐怎么突然对他这么好,还主动的做那羞羞事。

    “你还怪我么?”秀芝姐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去,刚才她可是出了好多汗。

    “我怎么会怪你呢。”魏公公怜爱的看着这个自己小时候的女神。

    “嫂子说,夫妻吵架不要紧,床头吵了床尾和…有再大的事,做了…做一次就好了。”说完这话,秀芝姐脸红得不能再红了。

    “是,是,这是老辈人传下的话,咱们可得记着。”魏公公肯定要附和。

    秀芝姐依偎在魏公公怀中,幽幽问了句:“说,我与那妈子谁个好?”

    “妈子?”魏公公怔在那里,醒悟过来,轻咳一声,“洛洛儿也不算老吧。”

    闻言,秀芝姐一脸不快,哼了一声:“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还不老?…听说她儿子都比你大,你怎么就能收了她的。”

    魏公公能有什么话说,此中内情不足外人道啊,他总不能告诉秀芝姐,佟佳氏是叫她侄子献给自己,再由她大伯做主嫁给自己的吧。

    “萝卜白菜,各有所好。”

    “这么说,你是不喜欢我了?”

    秀芝姐突然推开魏公公,一脸不平。

    魏公公叫吓着了,赶紧哄她,继而强打精神,继续床头吵架床尾和,一夜操劳下来,总算是把秀芝姐给暂时稳住了。

    而他老人家,则是被真田抱上马的。

    色字头上一把刀,魏公公心哀,待发现马车内佟佳氏幽怨的目光时,心中却没来由的又是一动。

    ………

    李永贞回京之后,很快面见了金忠,得了金忠首肯之后便去见了汤宾尹,将欲除掉王氏兄弟的意思说了。

    汤宾尹听了颇受启发,东林党把目标对准他,他干嘛不能把目标同样对准东林党呢。

    如何对付王氏兄弟呢?

    汤宾尹想起了本党的金明时。

    这个人现任陕西道御史,和东林党水火不容,在知道东林党要借京察对付五党时,金明时就劝汤宾尹,于其坐以待毙,不如来个困兽犹斗,斗不过,临死也拉个垫背的。

    汤宾尹找到金明时,授意金马上搜集王氏兄弟的劣迹。

    劣迹现成的,王图之子王淑在任宝坻知县期间,贪赃过万。

    此时曾被当地巡按上奏弹劾过,却被王图借党内之力给压下了。

    金明时连夜上疏,攻击王图纵子贪婪,同流合污。同时汤宾尹又得知王氏兄弟其实也不和,表现在对李三才去职的态度上。

    王图与李三才交好,王国却和李三才不和。

    因而李三才被五党围攻时,王图对兄长王国道:“攻漕抚,就是攻我们兄弟啊!”

    王国听了登时大怒,大骂弟弟王图是奸邪。

    王图被兄长这么一骂,心里也有气,这次他为吏部侍郎辅佐尚书孙丕扬主持京察,也有意借机削去其兄保定巡抚一职。

    这样,就更能显得他东林党主持京察之大公无私。

    事情很快闹得纷纷扬扬,孙丕扬见宣党攻击王图,知道他们是在自救,于是授意都察院的东林党人参劾金明时干扰察典诬害上官,应下都察院议处。

    金明时自然不服,上疏为自己辩解,他称孙丕扬要置自己于死地。在疏中,他叹说自己眼下的处境,是四面受敌,垂绝于雷霆万钧之下。

    这疏写的是极好的,然而因一时心急,金明时犯了一个大错,他竟然在书写时忙中出错,竟忘了大忌,用了一个应避讳的“钧”字。

    当今皇帝的名字便是朱翊钧,在历朝冒犯御讳都属“大不敬”。

    金明时的奏疏到了通政司的时候,叶向高就知道了疏中内容,拿了这疏就去见掌印孙暹。孙暹亲自持疏见皇帝,万历一看金明时竟敢直接用自己的名字,大怒之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金明时革职罢官。

    消息传出,汤宾尹傻了,李永贞也傻了。

    这真是应了偷鸡不成赊把米的典故了。

    而此时,大摇大摆南下的魏提督太监已经在运河上了,浑然不知自己出的主意竟叫人给办砸了。

第六百零二章 此真天子亲军也!

    魏公公南下肯定不能走陆路的,必须走水路。

    原因不是魏公公想省力气,而是他军中携带的火器太多。

    光是火铳和药子倒也罢了,关键是还有十几门炮和若干水陆两用火器。

    什么万人敌、水底雷、混江龙、龙王炮可是装了一车又一车运到码头来的,就这还不及地雷多呢。

    兵仗局那边认定了魏公公是冤大头了,可劲的把地雷往南苑送,最后导致地雷竟然成了魏公公手里最多的火器。

    看着那几十车都拉不走的地雷,魏公公也是欲哭无泪。

    这他娘的是地雷啊,你们把这东西全部倾销给咱家,莫不成让咱家在船上埋雷不成!

    奈何,大话说出去了,阔佬不差钱的形象也摆出去了,当时使劲“买买买”,这会怎么也不可能“退退退”了。

    都带着吧,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呢。

    真要是在海上打不过红毛鬼,倭呆子们,咱家就破斧埋雷,把自家船炸了行不行…

    唯一让魏公公安心的是,这些个地雷虽然都是陈年旧货,但却保险的很。经过倭呆子们的试验,大抵能做多十发之中炸九发,也算是物美价廉了。

    火器这玩意,打仗肯定能派上用场,问题是太危险,极度危险。

    这个危险不是在战场上,而是在运输途中。

    所以魏公公不敢走陆路,他怕路上一个不小心,给弄炸几个,给他连个连环爆。

    那样一来,可就好看了。

    真应了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公公泪满襟。

    亲兵营、步军二营、辎重营都是搭的船,独马军一营沿运河驰奔。

    为了凑集足够运兵的船只,魏公公可是费了好大力气。

    得益于他的同僚矿监、税使们过往征船大多不给钱,或少给钱,亦或说什么到了地头再给钱的办事程序,魏公公险些一艘船都没征到。

    后来,还是老办法,真金白银抬到码头上。

    船家们得了银子,顿时个个卖力气,码头四周满是“魏公公好人”的阿谀声。

    咱家当然是好人!

    对船家及众船工的奉承,魏公公坦然受之。

    天地良心,当今之内廷,他魏公公绝对是童叟无欺,爱民如子。

    五营兵除了马军未登船外,其余四营都是依序登船。

    为了给百姓一个直观感受,也为了给朝廷,给皇爷一个深刻印象,魏公公在南苑出发前就全军进行了大演练。

    甚至编了一首军歌命人传唱。

    谓之曰:“雄赳赳,气昂昂,跨过扬子江。保大明,卫皇爷,就是保家乡…”

    除了振奋人心的军歌,那崭新的军服和装备更是叫人耳目一新。

    那行进的列队,更是百姓从未见过的。

    整齐,太整齐了。

    “此真天子亲军也!”

    有老者惊叹,眼前这兵马真是威风喽。

    几营家乡子弟兵们也是人人兴高采烈,精神振奋。

    当兵这么久以来,他们中的大多数还不曾真正转化为军人。然而,这军服一穿,武器一发,不管是外貌还是内在,均是发生质变。尤其是士兵们整齐踏步,依次从船板登船时,俨然一支百战精兵。

    长达三个月的队列训练,今日终是派上用场了。

    不管这战斗力如何,上了战场能否撑上片刻,此刻,不是强军也强军了。

    “真皇军也!”

    魏公公所乘之船为全军最大,最高,也最豪华,租金一千四百两。

    船头船尾及至船中两侧,插满长幡、旌旗。

    远远看来,端的是威风凛凛。

    魏公公心情同样亢奋,重生以来,总算是先完成了个小目标有了自家的兵。

    各营统领已经任命,马军交由郑铎统率,亲兵营自领,步军二营分由曹文耀、伍福铭暂领,辎重营却是任了七舅姥爷郭大风暂领。

    之所以是暂领,不是实领,却是魏公公还要沿途观察各营大小头领。

    此番南下,长路漫漫,谁也不敢保证半道不会有人开小差跑路。

    所以,最终的军官任命还得等到南方再说。

    这也是个考验,倘若那些大小主任们一个个都能坚持到最后,魏公公再是出于将来尾大不掉考虑,也不能不先安排他们。

    毕竟,创业之初,凝聚力还是十分重要的。总要见过阵仗,大浪淘沙后,再做微妙调整。若这会就着急把这些于他魏公公招兵有大功的“主任”们削掉,无疑是自毁长城。

    要明白,这些个“主任”不是单个,都是一个连着好多下线的。你要开了一个,那就是开了一批。

    一个地方的人,开了头,一个看一个,弄不好还没到扬州呢,这魏家军就能解体了。

    因而,魏公公不急,也必须要有耐心。

    ……

    前后二十八艘船,浩浩荡荡。

    岸上,数百匹战马保持着和船只同等速度缓慢而行,不急不徐。

    办海事,马军多半是无用的。

    魏公公依旧带来,为的就是等到了扬州过江后,能把他魏公公的格调打出来。

    他认为除了脖子上的大金链子可以涨逼格外,威风凛凛的马队同样也能涨逼格。

    再者,他的马队规模并不大,此番出海虽不可能有骑战,但马队的存在还是有着压迫力的。

    而且,马队也可以临时改作通讯兵使用。

    他魏公公也不可能天天呆在海上吧,有个什么命令的,总要有人跑,快速下发才行。

    “奏乐!”

    魏公公坐在椅上,看着船下的运河,心情大好之下命人奏乐。

    郑铎从京里高价雇的一百多乐队顿时敲锣鸣鼓,奏的正是一首《将军令》。

    这乐队中还藏了个戏班,唱采梅戏的,即后世黄梅戏。

    魏公公好这调调。

    太监嘛,附庸风雅就算了,弄个戏班子还是挺正经的一件事。

    “秀芝姐,这曲儿可振人心?”

    魏公公剥了一颗葡萄递到吴秀芝嘴里,待后者笑着含进嘴里后,又悄悄摸了摸一直在替自己按肩的佟佳氏的小手。

    这一按,透着无限信号。

    佟佳氏领会,手下力道一提,给了魏公公一个舒服的捏揉。

    途中不少船只对这支船队侧目而看,船上人等个个震惊,不知这是哪家兵马出行。

    两岸,亦有不少官员士绅目睹此情形,均是好奇不已,纷纷打听。

    待发现竟是内廷御马监的兵马,且还是个什么提督海事太监带的兵,顿时个个色变。

    “是不是太招摇了?”

    魏公公安然一路,威风够了,也在寻思这个问题。

    他这么高调南下,会不会叫科道给弹劾了。

    未几,却是洋洋得意,哈哈一笑道:“便是抚按官告咱的本也没用,还不如咱家的奏本下得快呢。”

    真个是有恃无恐。

    得了圣天子尚方宝剑的。

    早在十多年前,万历为了保障开矿征税不受地方阻挠,特地给外朝下了一道严厉的圣旨,旨意中说,凡外监奏本,内阁无须拟指表态,科道不许上疏驳斥。

    换言之,魏公公品衔不高,但却是口衔天宪的外监。

    所以,到了地方,理论上他是一人之下、百官之上的钦差大臣。

    甚至于,见了总督巡抚都不怕的。

    而他的题本送上京,要比地方官的题本优先呈到御前的。

    高调,就是要高调。

    要叫京里的皇亲国戚们知道,要叫万历两口子知道,魏良臣真是实心任事。

    ………

    京城中,宣党炸锅了。

    金明时出师不利,把自己给陷进去,可急坏了宣党首领汤宾尹。

    与金明时关系密切的浙党中人、刑部主事秦聚奎跳出来为金打抱不平,攻击孙丕扬结党欺君,说什么“天下大势趋赴秦人”。

    孙丕扬八十一岁了,人老成精,转手就使人痛揭秦聚奎在安徽绩溪县令任上的种种贪虐之状,秦聚奎很快就安静下来了。

    汤宾尹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但他并不心甘,召集宣党中人、御史徐大化、刘国缙、昆党党魁顾天峻及汤的门生王绍徽等人,在一起密商对策。

    李永贞受金忠所托,也参与了这次密商。

    顾天峻提出,不如发动五党中人,上疏皇帝要求吏部先把“访单”发下来,其用意无非是想知道东林党那边是如何鉴定五党中人的。

    心里有了底,才好寻求对策。

    汤宾尹却不同意顾天峻的意见,他摇头道:“不妥、不妥!孙丕扬还没老糊涂呢,虽说他八十一岁了,可头脑清醒得很,访单下发非炸了窝不可。”

    众人沉默了片刻,王绍徽道:“这样吧,我与王图是同郡,彼此还算客气,不如由我单独去拜访他,正巧家乡来人带来几瓶西凤酒,还有秦椒、党参等特产,我一并送给他,求他给说说情,看能不能放老师一马,顺便再提一提访单的事。”

    众人听了觉得有理,眼下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王绍徽满怀希望去拜谒王图,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

    王图全然不顾什么乡情,不但拒受礼物,而且当着王的面大骂汤宾尹,说汤叫他背上了黑锅。

    去年礼部试(会试),汤私自录了韩敬为本房第一,又花言巧语来蒙骗主考王图,结果王图误信了汤的谎言,至今王还在遭受众学子的谴责。

    王绍徽一看这架势,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王绍徽走后,王图考虑到此事重大,便连夜去了孙丕扬家,告知了汤宾尹等要求下发“访单”的企图。

    孙丕扬听了微微一笑,他虽已年过八旬,但真不是老糊涂。听了王图的禀报,更坚信访单不下发是明智之举。

    他拿出访单,又浏览了一番官员的评语,发现汤宾尹最差,讹诈行贿包揽词讼,几乎无恶不作,遂愤愤地对王图说姓汤的就是当朝严嵩也,他孙丕扬必为社稷除之。

第六百零三章 今之局面,系在东林大君

    汤宾尹立身不正,是该察。

    可孙丕扬拿他开刀,却未必就是出于公心了。

    世人皆知汤乃宣党首领,宣党又为五党之一,乃东林眼中的“奸邪”,故而若能逐了汤宾尹,便是破了宣党。

    宣党一完,五党变四党,无论声势还是能量,自是小了二成。

    因而,本质上,孙丕扬此举仍是以党争为主。

    从其主京察以来,所计者九成九都是五党中人便可窥出其根本用心。

    在叶向高的全力支持下,孙丕扬死抓汤宾尹不放,终使汤以“不谨”罪名落职,另宣党多人被罢被降,汤宾尹的得意门生王绍徽则被调去山东任参议。

    前后不过四天时间。

    “这位吏部天官,真是姜越老越辣,做事果绝,雷厉风行,一招出,复一招,招招不绝,不叫人有喘息之机。汤宾尹败的不冤。”

    运河之上,魏公公看过京里来的书信,由然感慨。

    自离京之后,每隔三日就有书信来。

    左安门的办事处不但是债券总部、海事留守,更是魏公公知晓京中动向情报的来源。

    陈默除了将搜集到的邸报整理发出,还负责转送李永贞、寿宁等人的书信。

    最近关于朝中京察情况的动向便是李永贞发出的。

    负责送信的则是郑铎留在办事处的十二名原飞虎兵,个个骑术高超,专司汛道,一人双马,两人一班。

    魏公公到哪,这十二人就得将信送到哪。

    汤宾尹被落职,可以说宣党算是完了。

    完的彻底,也完的快。

    魏公公也很无奈,宣党之败,真是非人力可挽回。

    他怎么也没想到金明时那家伙会犯个大忌,直接导致宣党先发制人落空,反遭东林反扑。

    汤宾尹的门生王绍徽也是个不开眼的家伙,党争面前,岂有私情可循?

    你跑去找王图,不是摆明告诉东林党,你那老师汤宾尹怕了么。

    事已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宣党完了,还有浙、齐、楚、昆四党。

    还有挽救的机会。

    不过经此一事,魏公公对八十老人孙丕扬也是刮目相看。

    此人的名声,说起来也真是好的很。

    别的事不提,嫁女这件事可是十分有名。

    据李永贞说,孙丕扬早年有个女儿,正值十八,长得如花似玉美貌非凡。孙丕扬爱如掌上明珠,许多达官贵人,攀权附贵,纷纷上门求亲,但孙丕扬一个都没答应。

    许多书香之家,名门望族,也派人作媒,他也一概谢绝。登门求亲的人们疑惑不解,都以为孙丕扬想拿女儿攀皇亲国戚,升爵晋级。一时风言浪语,四处流传,说什么的都有,亲戚朋友们都为孙丕扬着急。

    孙丕扬对这些流言蜚语,漠然置之。

    后来人们万万没料到的是,身为刑部尚书的孙丕扬,竟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

    女儿出嫁那天,跟农村姑娘出嫁一样简陋朴素,一点没有大官女儿的排场。女儿回娘家,也和普通老百姓的姑娘一样,骑着毛驴。

    婚后,这位孙家的千金小姐每天和农村妇女一样下地劳动,侍候公婆,十分恭谨勤劳,邻里无不夸奖。

    时间长了,妯娌们看她整天风里雨里,忙忙碌碌,根本不像当朝大官的女儿,就取笑她父亲是做大官的,可从没见她骑过马、坐过轿,来来往往都是毛驴,连我们穷人家女儿都不如。

    言外之意,你这千金小姐莫非是抱养的。

    听了妯娌的话,孙家女儿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有背过身,暗暗流泪。

    直到有一次孙丕扬假满回京,特意向女儿告别。

    朝廷派来护送的人马车辆摆了几里长,连村子里的井水都喝干了。妯娌们一看这阵势,悄悄吐了吐舌头,再也不敢欺侮孙家女儿了。

    这件事后来渐渐传开,天下人都敬仰孙丕扬的品格。后来连万历也知道了,对孙丕扬佩服不已,此后孙虽接连被罢,但未过多久总能起复,与此事不无关系。

    只是这名声固然是好,但在魏公公看来,却有刻意之嫌。

    须知,孙家女儿与那农夫可不是自由恋爱,而是由其父一手包办。

    堂堂刑部尚书,突然就将女儿随意的嫁给了一个农夫,此举是不是有违人情呢。

    魏公公不禁怀疑,这位名满天下的尚书大人,是不是在拿女儿的终身大事搏取他这做父亲的名声。

    东林党人搏取名声的手段,可是世人想都想不到的。

    良臣前世那些公知的手段,在东林党面前,真是小巫见大巫。说他们是东林的徒子徒孙都算高抬了。

    可能魏公公不该这样想,或许人孙尚书真的心胸宽广,就喜欢把女儿随便嫁给一农夫。但他心性黑暗,这个怀疑种下了,就愈发坚定。

    如果孙丕扬真如他所想那般,那显然这位尚书大人是个很可怕的人。

    可怕到,做官数十年,除了搏取的好名声外,就没干过正事。

    唯一的发明,可能就是借着公正公平的名义,弄个抽签派官。

    当然,魏公公如果想错了,孙尚书就真的是圣贤之人了。

    几日之后,又有消息传来,这位近乎圣贤的尚书大人向皇帝举荐若干大贤,计有沈鲤、吕坤、郭正域、顾宪成、**星、邹元标、于玉立、高攀龙等二十八人。

    无一不是东林党。

    万历将这举荐书留中了。

    换作魏公公,恐怕也得留中。

    自汤宾尹宣党大败之后,朝中“群情益奋”。

    齐、楚、浙、昆四党人都自危,四党在朝官员和东林吵闹不休,不断上疏,指责孙丕扬不树人专树党,要求重察。

    “重察也是孙老大人主持,与堂下何人,为何状告本官有何区别?”魏公公哑然失笑,站在船头负手良久,转而来到案桌前,挥毫提笔。

    “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今之局面,非倒东林大君不可。”

    于朝堂争斗,争得再凶,内阁有叶向高,吏部有孙丕扬,都察院有东林群众,争到最后,除非万历下场,否则四党必失。

    两世为人的经验告诉魏公公,围魏要救赵,转移焦点放哪朝都不过时。

    什么人才能让东林紧张呢。

    他们的精神领袖、东林大君顾宪成。

第六百零四章 敌不动 我不动

    魏公公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你们这帮“奸党”真是笨啊,明知对手掌握人事权还跟他们正面刚,不是茅房里提灯笼么。

    换个思路,换个角度,换个办法。

    先前教你们砍伐大树先砍弱枝,结果弱枝没砍成,反赔了一个宣党。

    这回教你们直接锯大树根,大家伙一涌而上,拔河似的两边锯,看这树根倒不倒。

    不倒也不要紧,只要这大树知道弱点在哪就行嘛。

    信中也不能说的太直接,王锡爵书信叫李三才这个不孝弟子偷拆的教训可不远。

    他这也是太把自己当根葱了,人几党大战,谁个会偷看你个在运河上的小太监书信呢。

    他相信李永贞会明白自己的意思。

    说白了,计察嘛,就是大家伙一块察。

    察出什么说什么,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这个“察”,可不限于朝堂上的官。

    具体操作,就是四党的事了。

    魏公公自个还有一堆事要做,京里的事,说实在的,他也是有心无力。

    出出主意就行了,但发展到何种程度,就不受他控制了。

    就如同他怎么也没想到宣党会搬石头砸自己脚一般。

    明天就能到临清了,早先马堂任天津税使时就兼了临清税关,而这临清,是运河上和扬州齐名的肥关,有的是油水。

    如今新任临清税使尚未出炉,关卡仍由马堂的人管着。

    不过魏公公是什么人?

    大家一个单位出来的,临清税关再怎么瞎,也不可能跟他魏公公要银子。

    况,魏公公的打手凶棍不比你税关差。

    惹魏公公不高兴了,反手砸了你临清税关也不见得他身上掉根毛。

    这天夜里,大运河水哗啦啦的。

    公公的豪华座船里,也是哗啦啦的。

    听着外面的黄梅小调,抱着熟得很的佟佳氏,别提多美滋滋了。

    ………

    京中,李永贞收到魏良臣的回信后,琢磨了一会,便去找楚党的官应震商量了。

    官应震等人也觉得必须将风潮移向顾宪成,如此才能解东林的攻势。

    可突然之间,怎么能把矛头转向顾宪成呢。

    此时,天上掉下馅饼。

    礼部有个刚刚从广东调到京城的主事名叫丁元,此人是顾宪成最钟爱的弟子,曾常年跟随顾宪成出外讲学,深受其师看重。

    眼见“奸党”围攻孙尚书,丁元心怀气愤,于是挺身而出,声援孙丕扬。

    “汤宾尹等人罪有应得,申救者以邪攻正!”

    丁元喊出这句话是在礼部大堂中,很快就传了出去。

    没用半天功夫,丁元的背景和黑历史就被四党扒了个干净。

    此人不但是顾宪成的弟子,其父更是顾宪成的至交,于是,浙党率先借着丁元将本次京察和无锡的顾宪成及东林书院扯在一起。

    头一个上疏弹劾的,是浙党御史徐大相,他在上疏中写道:“今日天下大势,都趋附东林;今年察典之误,根子就在此。”

    这是点名道姓攻击顾宪成,一点也不藏着了。

    也是,东林党都借着京察想把他们一网打尽了,还有什么颜面可说的。

    徐大相上书后,楚党的官应震紧接着上书,书中写道顾宪成讲学东林,遥控朝政,结交淮抚李三才,倾动一时;而孙丕扬、王图、丁元等东林党人随声附和,此次京察大权全落在党人之手。”

    再接着,昆党和齐党也加入进来。

    桩桩无锡东林书院的黑材料被呈到万历御前。

    有说东林讲学所到之处,一喜一怒都关系到当地郡县官员的升迁或贬谪;

    有说每次招待费用至少索要二百两以上;

    又有说各地官员在执行公务时,言谈话语凡与东林讲学精神相违背的,必遭东林斥责。

    还有的说,东林书院专征浒墅桥税,以此作为书院日常经费,还勒令浒墅关使定期给书院送赞助费。若浒墅关不给,则东林书院必向府县施加压力,或罢关吏,或诬下牢。

    “要在党字上做文章,皇爷最痛恨的就是这个党字。”

    魏公公在给李永贞的下一封信中也是直言不讳了。

    围绕“党”字做文章,这文章做的可就大了。

    四党中人可都是会写文章的进士,一时间,数十道奏疏送到通政司,东林党算是被彻底定性。

    斗争焦点突然从京察转向无锡东林书院和顾宪成,让孙丕扬始料未及,急忙和秘密抵京的邹元标、**星商量反击。

    次日,即由东林党人、光禄卿吴炯上书为顾宪成及书院辩护。

    吴炯在上书中说道,当日顾宪成写信给叶、孙救漕抚李三才,确属出位,宪成也早已悔悟,今家居在乡,再无干政。

    故,今宪成被诬,必将造成天下都以讲学为戒,绝口不谈孔孟之道。长此下去,国家正气就会从此而消,于国于社稷此非小事!

    “敌动我动,敌不动我不动。”

    时刻关注朝中动向的魏公公如此交待李永贞。

    此后,朝堂就奇了怪了。

    只要孙丕扬他们一提京察,四党必攻顾宪成。

    而只要四党齐攻顾宪成,孙丕扬他们就没了动静。

    真是怪事。

    有好事者称当前局面,真是国朝两百多年来一大怪。

    北京就这么陷入僵持。

    南京那边,东林党却是一败涂地。

    京察分“北察”和“南察”,“北察”由东林党主持,“南察”却以浙党主持。

    主持南察的是浙党中人、南京吏部右侍郎史继锴,和北京的东林党孙丕扬一样,史继锴在评定官员中同样推行一边倒的方针。

    史大人不以官员操守来评,只以一个准则来定。

    即,谁当日支持李三才入阁,就在被察之列。

    因为东林党的焦点和注意力都集中在北京,于南都并未放在心上,结果就是在南京任职的东林官员纷纷落马。

    呈现出北盛南衰的局面。

    魏广微没在这次京察中被波及,原因是他给史继锴送了礼。

    当然,魏广微不可能将这事告诉魏公公,此人只在书信中关切询问魏公公几时到扬州,届时,他必过江相迎。

    魏公公过临清关的时候,果然没有被关卡刁难,关卡上下反而对他魏公公很是恭敬,不但供吃供喝,临了还赠了一千两银子于魏公公。

    这让魏公公直感慨:到底是一个单位的,够意思。

    魏广微的信是在过了临清关第二天才收到,看完之后魏公公便准备提笔给这位未来干哥哥回信,岂料快马而至,传来一惊人消息。

    太子生母王恭妃病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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