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八章 娘娘,你别这样看我啊!
“殿下!”
翊坤宫外,贵妃亲信内侍刘成笑咪咪的恭侯朱常洛一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朱常洛看着刘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但内心却想将这个刁奴杖毙才好。
他记得这个刁奴,十七年前他出阁读书的那一幕,他终生难忘。
那天,正值寒冬腊月,一早喝下母亲亲手熬的稀粥后,朱常洛跟着大伴王安从景阳宫直奔文华殿。
他很开心,因为他终于可以读书了。
可是当他和王安顶着凛冽的北风提前来到文华殿的西箱房时,却发现房间内冷得像个大冰窖,没有炉火也没有点灯。
也没有伺候的内监,屋里屋外,只有他和王安,连一张书桌都没有。
朱常洛呆在那里,他不知道怎么办。
王安也愣住了,在找人不果后,王安又跑回景阳宫搬来一张不足二尺高的小桌子。
这张桌子是朱常洛小时候用过的。
朱常洛清晰的记得,当他的老师郭正域拿着书本过来,发现屋内冷得要命,十五岁的太子殿下却因为书桌太矮不得不坐在地上时,老师愤怒了,大声叫喊来人。
来的就是面前的这个刘成。
这个刁奴并没有替自己更换书桌,也没有在屋内生起炉火,而是冷漠的说什么读书就要吃苦,这个环境才能让太子更好的苦读。
当老师因为愤怒紧握拳头时,朱常洛缓缓的摇了摇头,黯然的目光让郭正域凝滞在那。
很多年了,朱常洛一直铭记着那天的场景,铭记着那天的每一个人。
老师郭正域对他好,所以他拼死护着他。
而刘成对他不好,他却不能拿对方怎么样,甚至每次见到对方都要笑脸相迎,这让他的内心充满怒火。
但,他知道,自己还是要忍。
从刘成的面前越过时,朱常洛能感觉自己心跳厉害,他多么想伸出一拳将这人打倒在面前。
可,他不能。
魏公公一直盯着朱常洛看,当他从刘成面前走过时,笑着跟他点了点头。
两人并不陌生,有过一面之缘。
魏公公知道这位是谁,所以,他的笑容是真挚的。
刘成显然不知道魏公公的底细,他现在也没心思想别的。
他只在想,小爷刚才看他的那一眼,到底是好还是坏。
……..
算起来,这是今年朱常洛第二次见到自己的父皇。
上一次还是正旦那天。
和自己的丈夫一样,在当皇帝的公公面前,西李表现得格外紧张。
不是装出来,而是事实上真紧张。
毕竟,按规矩进宫的应该是太子妃郭氏,而不是她这个选侍。
用民间的话说,她这个选侍不过是太子的妾,是上不得台面的。只能日后太子登基之后正式册封她为妃,方才能有自己的仪仗和规格。而现在,她没有资格随太子入宫面见皇帝。
好在,当皇帝的公公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儿子带了哪个女人过来,甚至都不在乎自己的儿子。
另外,皇帝对于自己的正牌儿媳郭氏也很不满,这就使得西李进殿之后,没有受到“公公”和“婆婆”的质疑和指责。
当然,也可以说是一种漠视。
一种根本不被视为存在的感觉。
这感觉并不好受,要不是身后还有个一直在偷看自己的家伙,西李内心必然是悲呛的。
朱常洛自己也很悲呛,他原以为父皇突然想到孙子,必然也会想到他。父子的感情能借着校哥儿升华,然而现在看来,似乎他是多想了。
他站在那里,脸上挂着笑容,尽管内心悲呛,但始终表现得十分得体。
尤其,当他发现郑贵妃似在打量他时,脸上的笑容便变得更加真诚。
朱常洛带西李进宫有两个原因,一是这位爱妃替他生下了女儿,二是他准备将儿子交由她抚养。
这个福利是西李自己争取来的。
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的理论西李并没有忘记,上一回魏公公替寿宁殿下给她送礼物后,她又将这个理论搬上了日程。
整个过程大概也就是软磨硬泡,终使得小爷松口,答应将校哥儿交到她手中。
客印月也跟着来的原因则是她是皇长孙的乳母,有她在可以让皇长孙更老实一点。要不然皇长孙万一闹腾起来可是麻烦。
魏公公不掺和皇帝的家事,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跟在寿宁身后虽然进了殿,却刻意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站着。
寿宁见他站那,还有些奇怪呢。
魏公公虽然不知道朱常洛带儿子来找他爹做什么,但肯定万历对这个儿子依旧是不待见的。
果然,万历只是随意的看了眼自己的儿子和儿媳,然后视线就一直在长孙身上。
“见过皇爷爷!”
校哥儿之前在东宫时就被自己的父亲“训练”过,所以表现非常好。
“好,好,乖孩儿,过来,让皇爷爷抱抱。”万历脸上满是慈爱,一边的贵妃娘娘则是面无表情。
隔代真是亲,万历腿脚不便,无法将孙儿抱起,便将他搂在怀中,仔细打量着。
校哥儿抬头看着陌生的祖父:“父亲对孩儿说,皇爷爷要给孩儿找老师么?”
万历笑了起来:“对,你长这么大了,是要读书识字了。想当年皇爷爷也是你这般大时读书的。”
校哥儿“噢”了一声,问道:“那皇爷爷,我还用学唐诗么?你知道么,我会背几十首呢。”
“真的么?”万历的笑容越发灿烂,“校哥儿真不错,不过诗要读,《四书》更要学。”
“皇爷爷,什么是《四书》?”校哥儿很是不解,“那里面讲些什么?”
万历语气和蔼说道:“《四书》啊,全是些修身治国的大道理。譬如孟子说的与民同乐,《中庸》里说的‘礼生仁义’,这些,校哥你读书后,可得用心学,将来皇爷爷要考较你的。”
魏公公听着这祖孙俩的对话,恍然大悟,原来万历是要给他孙子请老师了。
看来,历史并没有错,万历的确早早就开始对他的皇太孙进行系统教育了。
但这样一来,谁是皇太孙的老师呢?
孙承宗?
魏公公目光闪动,忽的感到不对劲,因为殿内怎么一下静了下来。
抬头一看,吓了一跳,怎么所有人都在看他!
具体说,不是所有人都在看他,而是万历和贵妃娘娘在看着他。
在这两位的带动下,别人也自然而然的看向了他。
这么多视线中,有一道最是让魏公公心惊。
那道视线是贵妃娘娘的。
狐疑!
贵妃娘娘的目光满是狐疑,她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又看了看一脸惊容的魏公公,神情越发阴沉。
娘娘,你这样看我,几个意思?
第五百五十九章 陛下,好皇孙啊!
朱常洛大概是殿中最不爽的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因为,一个太监吸引了他的父皇注意力。
虽然,朱常洛知道自己的父亲并不喜欢他,当他这个儿子是空气,可是不要紧,只要父亲喜欢他的孙子校哥儿就行。
在他带着儿子进宫前,王安和他讲了个故事。
关于皇太孙的故事。
大明朝开国至今,只有过两位皇太孙。
一位就是建文帝,一位则是宣宗皇帝。
建文帝不去谈,也不去想,因为无论哪个方面看,建文帝这个皇太孙和朱常洛父子都不搭边。
但是,宣宗皇帝这个皇太孙的故事,却和现在的东宫有几分相似。
宣宗皇帝的父亲仁宗皇帝身材肥胖,这一点和朱常洛很像,因为小爷现在也很胖。
过于肥胖的结果就是身体各方面都不行,甚至于走路久了就会累,需要人搀扶。
成祖皇帝就不喜欢仁宗这个肥胖的长子,不想立他为太子。
在朱常洛这里,同样的处境,他的父亲也不喜欢他这个胖子,也不想立他为太子。
王安经常提醒朱常洛,虽然皇帝立他为太子,但不代表皇帝不会后悔,不会废掉他。
这也是朱常洛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郑家经过妖书案后,这几年倒是没有再闹妖蛾子,他的父皇也没有流露出改立太子的意思,但谁敢保证,他的东宫之位就一定稳如泰山呢。
但是,他却只能听天由命。
他真的什么都不做不得,也不能做。
但要他敢伸手染指一点点权力,必将堕落深渊。
“好皇孙!”
王安又为太子讲了一个故事,那就是成祖皇帝在立仁宗为太子之后,真的后悔了,他想改立。
这个时候,大学士解缙却对成祖皇帝说了句“好皇孙”。
就因为这三个字,成祖皇帝动心了,从此再也没有起过改立太子的主意。
朱常洛很快就明白了王安的意思,他是不得他父皇的喜爱,但要是他的儿子能够得到爷爷的疼爱,他不就可以如仁宗皇帝那般么。
“只要校哥儿能得皇爷喜爱,殿下就不必担心什么。”王安脉把的很准。
“大伴说的不错,是这个理呢。”
于是,朱常洛好生调教了自己的儿子。
他也如愿以偿,校哥儿见到皇爷爷后的表现的确让人满意。
眼看着祖孙其乐融融,父皇还不时拿胡子去扎校哥儿,甚至还考校起校哥儿的唐诗来,朱常洛很是开心。
儿子表现的越棒,他的信心就越足。
他相信只要校哥儿能得到爷爷的疼爱,他就会成为仁宗皇帝,而校哥儿也会成为宣宗皇帝。
至于郑贵妃如何看待,他并不放在心上。
某种程度上,他与郑家的斗争已经宣告胜利者是他朱常洛。
他这个太子现在只需巩固这个胜利成果就行。
哪曾想,一个小太监却将父亲的注意力从校哥儿身上移开了。
这让朱常洛十分的不满,但同时也为之困惑。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父亲神色有些异样,郑贵妃的表情同样也是说不出的可怕。
这小太监?
朱常洛怔怔的看着,不知道自己的父皇和郑贵妃为何如此看那小太监。
寿宁也怔怔的看着自己的父皇和母妃,脑子里只一个问号:有什么不对么?
她下意识的朝魏公公看去,发现还是两只胳脯两条腿,没有什么变化,不由越发奇怪。
贵妃的目光和神情可是蛮吓人的,饶是寿宁这个亲闺女,也有点慌神。
“皇爷爷…”
校哥儿尚不知发生什么事,只知道皇爷爷突然不听自己背唐诗了,反而盯着远处看。他想问皇爷爷在看什么,又怕皇爷爷不理他,歪着脑袋想了想,静静的呆在皇爷爷的怀中不动。
几道目光中,有两道与众不同。
这两道目光不是困惑和不解,也不是惊讶和狐疑,而是关心。
西李发现“公公”和“婆婆”看着那家伙的眼神不对,心里不由打突,以为那家伙又犯了什么事。
须知,这家伙可是胆大包天,敢大白天拿根棍子闯进东宫的!
所以,这家伙真又要犯了什么事,西李一点也不吃惊。
却不知这家伙到底做了什么,惹得陛下和贵妃这么看他。
不是说陛下和贵妃很信重他,为了让他办海事,不惜使了个移花接木,瞒天过海的法子么。
同样,知道魏公公内情的客印月也很担心,但她的担心却是男女之事方面。
她以为,皇帝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良臣向来不知检点,今儿又莫名其妙跟寿宁公主一起进宫,陛下和贵妃见了,能不生气么。
当事人魏公公很快就明白了为何万历两口子这样看他,因为好像没人替他通传过,属于不请自来。而且,他和人家的女儿站的太近。
自己有没有那玩意,人两口子可是一清二楚的。
瓜田李下啊。
魏公公心里叫苦,早知就让寿宁一个人来,自己在外等着就是。
现在倒好,人爹娘弄不好就是在怀疑他什么了。
真是着急,这会站远些也不行,原地不动也不行,不管做什么,都好像显得他心虚。
背上冒汗时,瞥见未来的天启帝,倒来了急智,想到什么,突然轻步上前,然后叫了一声:“恭喜皇爷,贺喜皇爷!”
这声叫喊很突兀。
可这个恭喜和贺喜却是万历很爱听的,他眉头一挑,也没问你小子怎么跑来了,直接问道:“朕何喜之有?”心下也是一个激灵,莫非这小子海事鼓捣出什么明堂来了。再一想,不可能啊,张诚前几天还说这小子在南苑忙着招募人手,没出海呢。
你没出海,就是没银子。
没银子,你跟朕贺个屁的喜。
万历腾腾的就冒火气:朕的宫城能是你小子说进就进的么,是谁把你放进来的,你是真不想要那根玩意了么!
察言观色的魏公公不待皇帝质问自己,抢先一指皇帝怀中的好孙子,脱口就道:“陛下,好皇孙啊!”
喔?
朱常洛的眼睛为之一亮,原先对魏公公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虽不便点头附和,但心中却给这小魏公公点了个赞。
万历愣了下,旋即轻声笑了起来。
魏公公头皮却很麻贵妃娘娘也在对他笑。
第五百六十章 娘娘,借点钱吧?
贵妃娘娘的笑容,含义很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喝水不忘挖井人。
魏公公这声“好皇孙”对于贵妃来说,有点白眼狼了。
要知道,他小魏公公能有今日,可是她郑家人出的力。
虽然事情出了点变故,外官成了宫里的临时工,但瑕不掩瑜,怎么说,没有郑家就没有你魏公公对不对。
所以,忘恩负义啊。
贵妃心里肯定是不满的,哪怕她对国本没了再争之心,可也见不得别人在她丈夫这里说东宫的好,尤其这人还是她郑家提携的人。枉她还为这小家伙在丈夫面前说了那么多好话,现在看来,还是个势利辈。
魏公公当然知道他这么夸校哥儿肯定是有副作用的,万历还有八年才咯屁,这八年之中,贵妃的份量还是极足的。
要叫贵妃一肚子意见,能有他的好?
只是,魏公公暂时真顾不上贵妃娘娘了。
他现在先得补窟窿。
皇孙好在哪里呢?
魏公公从各个角度剖析了一番,什么天资聪慧,常人不及之类的脱口就来,把个皇孙夸上了天。
孙子被人夸,当爷爷的肯定高兴,当老子的更高兴。
爷儿俩很受用,校哥儿也很受用。
年纪小不代表校哥儿不知道有个太监在说他的好话。
这是个好人。
校哥儿记下了这个太监的样子。
魏公公注意到未来的天启帝看自己的眼神很对乎,心里也是受用。
今天这就算初次相见了,日后还要校哥儿多多照顾。
当然,巴巴校哥儿就别惦记了,不然辈份不好论。
西李和客印月见着皇帝高兴,自然松了口气。
刚才可吓死她们俩了。
母女连心,寿宁对母亲的心思最是了解,可却苦于没法制止口若悬河的魏公公,心里不由叫苦:你这刁奴忘了我们来做什么的么!
我们是来借钱的啊!
就你这态度,我娘能借钱?
魏公公犹若不知,继续拍马。
“如此好皇孙,奴婢如何能不恭喜皇爷呢!”
这句话说完后,还是意犹未尽啊。就恨校哥儿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事迹,比如砸个缸,让个梨什么的,那样的话,谈资就多了。
要不是他没这个资格逗弄皇长孙,铁定拿一个铜板和一块碎银子扔人面前了。
选什么,都对。
“朕的孙儿,能不聪明么,要你来夸。”
万历不住点头,轻轻拍着孙儿的后背,越看越是欢喜,打哪都像他这个爷爷,到底是自家的血脉。
嗯,最重要的是,长孙较瘦,不像他爹小时候那样胖乎乎。
历来明君可没几个胖子。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万历不喜欢胖子,是从江山社稷角度出发的。
即便事实上他自个体态也很丰满,但这并不影响他对于继承人的体形要求。
“皇爷乃真龙,这龙子龙孙自也是真龙。”魏公公一脸真诚。这句话不诛心,眼面前可不三代帝王么。
龙子这话万历一听而过,龙孙听着不错。
隔代亲不是假的,打心眼里,万历对于这个已经六岁的长孙是真喜欢。
气氛活跃开来,除了贵妃娘娘有点不开心。
魏公公也轻松,谈话的基调定下来,下面就好办的多。
要不然,上场就是劈头盖脸,,他魏公公还怎么和寿宁这个搭档把戏唱下去。
然而,这殿中的话事人始终是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没有放过小魏这个势利眼。
她当然不会说皇长孙好个屁,而是好奇的插了一句,“陛下的差事你办的如何了?”说完,贵妃娘娘特意撑着“病体”看向自己的丈夫,“是陛下召他来问话的么?”眼神带着提醒与警告:你知道他的底细。
“没…朕没召他…对了,魏良臣,你进宫做什么?”万历回过神来,是啊,这小子鸟还在,谁个让他进宫来的?
“皇爷,奴婢是来…”魏公公正要说,边上有个声音打断了他。
“父皇,魏公公是女儿带进宫的。”说话的是寿宁,她看出点不对,似乎魏公公不能随意进宫,所以及时替他解围。
“他跟你一起进的宫?”万历诧异,这两人风马牛不相及,怎么扯到一起去了。
贵妃娘娘眉头微皱,先是疑惑的看了眼魏公公,再一脸不悦的看着女儿:“你不在府里呆着,进宫做什么?”
“我…女儿听说母妃身体不适,特意进宫探望母妃的。”寿宁反应的快,没敢说是来借钱的。
贵妃病了?
朱常洛和西李都是糊涂,没听说啊。均是偷偷朝贵妃娘娘看去,却是没发现贵妃娘娘有什么不对。
“难得寿宁你有这份孝心…”
万历还是认可了寿宁的举动,当娘的病了,女儿来看,是好事。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贵妃那病不太方便说。
“你既来看我,带他来做什么?”贵妃娘娘倒是思路清晰,或者说不想轻轻放过魏公公,她现在就想弄明白魏良臣怎么跟她女儿混一块去了。
魏公公快速转动脑子,准备解释一下这件事。
公主殿下那边反应比他还快,忙解释说自从上次魏公公帮助驸马,使驸马免遭刁奴毒手后,她和驸马就一直感激魏公公。
“最近听说魏公公在替父皇办海事的差,有些困难,所以女儿便借了他些钱。”寿宁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万历一听紧张了,质问魏良臣:“你跟寿宁借钱了?”
“不瞒皇爷,奴婢是斗胆借了些。”
魏公公虽知寿宁是在替他解围,可也暗骂这丫头骗子愣是想要将他套牢,她是要借这机会把那十万两坐实啊。
“借了多少?”万历对于钱财格外敏感,双手下意识的松开了孙子。
魏公公喉咙一动,准备上公主殿下的套,不过寿宁却抢先道:“不多,女儿借了他三千两。”
“三千两?”万历神情一松。
“你跟寿宁借钱做什么?”贵妃娘娘问了一句。借多少钱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小子跟公主借钱干什么。
“皇爷交办的差事,奴婢想着早点办起来,可奴婢…”魏公公一脸苦涩,“不得已只好厚着脸皮跟殿下借些。”
万历想了想,没吭声。
贵妃娘娘不依不饶:“既然寿宁借钱给你了,你还跟她进宫做什么?”
魏公公犹豫了下,硬着头皮道:“皇爷,娘娘,这个…奴婢想跟你们借点钱。”
第五百六十一章 朕做担保人?
借钱?
万历寒毛都要竖起来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贵妃娘娘的脸上也满是愕然,太荒谬了,世上竟然有人跟皇帝借钱!
小爷朱常洛也以为自己听错了:那小魏公公说什么?…跟父皇借钱?
这…比蜀道都难啊。
你要没钱跟我说啊,我就是把余下的那些体己都给你也行,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跟陛下借钱的…他能借你么?
西李一脸心疼的望着情郎,她不知道这家伙竟然这么缺钱,要早知道的话,肯定想办法从小爷那里要些钱来。
东宫虽然也紧巴,小爷在外面欠了不少高利贷,可再苦…不能苦了良臣。
万一苦了他的身子,叫人心里怎么安生。
客印月也不是滋味,想着良臣陪她回家花了不少钱,心里更是难过。可她也没钱,别的事都好说,唯独钱的事,她真是帮不上忙。
一个乳母,又能有多少积蓄呢。
寿宁嘴撇了撇,还是没前途,这怎么能直说借钱呢?
要知道这家伙张口就借钱,公主殿下无论如何都是要抢断他的。
在公主殿下的计划里,是要对她的爹娘先诱之以利,再动之以情,最后再摊出烙饼来的。
然而现在没办法了,借钱的话都说了,收也收不回来,公主殿下也只能想着如何补救了。
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越老越抠,除了对三哥常洵大方,对其他任何人都斤斤计较。
这当中也包括她这个亲生女儿。
许是魏公公这冷不丁的跟皇帝贵妃借钱,有点惊世骇俗,所以殿里冷清了下来。
校哥儿热场了。
年仅六岁的他,竟然从皇爷爷的怀中跑下殿,然后奔到了魏公公面前。
“这个给你。”
校哥儿想要给魏公公的是他戴在手腕上一只金圈,那是他满月时,他的母亲王才人特意为他打造的。
感动,感动的无以复加。
魏公公不是冷血之人,校哥儿这一举动让他的眼眶顿时红了起来。
“大哥儿,奴婢…”
魏公公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缺钱么,这个值钱呢,我娘留给我的。”校哥儿天真无邪,可越是这样,越让魏公公心里难过。
他偷偷的朝西李瞄了眼,发现对方的脸色有些发白。
王才人是怎么死的,魏公公可是心知肚明。
也许,没有他的误闯,王才人依旧会死在西李手中。
可是,只论事实的话,王才人的死却是他魏公公一手造成的。
所以,他是难辞其咎。
现在人家儿子这么懂事,对他魏公公这么照顾,敞亮的就要把金圈给他,他能不动容么。
“校哥儿,快过来。”
西李因为自己的心境原因,担心情郎心里忐忑,在殿前失礼,便轻呼了一声。
校哥儿却没去,西李忙朝客印月打了个眼色,后者上前弯腰在校哥儿耳畔低语一句。
校哥儿听后说了声“是么”,打量了魏公公一眼,很是听话的跟着自己的乳母走到一边。
朱常洛朝魏公公笑了笑,意思显然是说小孩子闹了玩呢。
魏公公忙也给了小爷回了个笑容,意思说是皇长孙如此,奴婢就是死也瞑目啊。
自己的孙子这么懂事,殿上的万历也是老怀宽慰。
只是,让他借钱,却是万万不能的。
但是,魏良臣又是替他在办事,所以,他这当皇帝的不便开口拒绝啊。
左右为难之际,贵妃娘娘开口了,她问魏良臣:“寿宁不是借你三千两了么,怎么还要跟陛下借钱的。”
在贵妃娘娘看来,三千两不少了,你魏良臣拿去赶紧办事,干嘛还要来借钱呢。
魏公公一脸苦色:“娘娘,海事这么大的事,三千两根本不够啊……奴婢这些天,为钱可是操碎了心,娘娘看,奴婢这精神头都不好咧。”
他精神头当然不好,昨天晚上又是纵欲,又是哀伤,能好才怪。
“陛下,不够么?”
贵妃娘娘什么都懂,琴棋书画样样精,但真是对外面的事不太明白。
“哈,这个…”
贵妃不懂,万历能不懂么。他吱唔一声,凝视着魏良臣,先是有些不好意思,继而轻叹一声,竟也叫起苦来:“良臣哪,朕知道你的委屈。可是朕哪来的钱?…朕要有钱,还要你办什么海事。”
这话说的绝对有逻辑。
魏公公哑口无言,在铁的事实面前,他的任何狡辩都是徒劳的。
皇帝有钱,还要你干个毛的活。
事情貌似进入死胡同。
寿宁出场了,她酝酿了许久。
“父皇,你就借点给他吧。魏公公可是替父皇您办差的,真赚了钱,不还是父皇您的么。”寿宁笑着说道。
当爹的听这话不满意了,摆摆手,“寿宁你知道什么?你父皇这些年来几时有过钱了?不是父皇不借他,实是父皇真的没钱…你要不信,问你母妃,看看父皇究竟有没有钱。”
贵妃娘娘自是极为配合,一口你爹肯定没钱。
寿宁却不放弃,“父皇,您不知道,魏公公不是白借你的钱,有利息的…父皇可知道,魏公公为了帮您把海事办好,特意发行了债券呢。女儿就是看这债券利息高,才借他三千两的。”
说完,便让魏公公赶紧拿张债券递给她爹瞧瞧。
魏公公哎哎两声,忙从怀中摸出一张债券交到寿宁手中,再由寿宁呈了上去。
万历和贵妃娘娘瞧着稀罕,再看那上面注明的利子,都是有些吃惊。
“这债券给的利子不低啊。”
万历可不是对民间一无所知的人,虽在深宫,可天天都有东厂和锦衣卫递条。这条单上事无巨细,他都有看过,自是知道民间借贷的利子大致是多少。
单从这债券许的利子来看,可比民间高多了。
许这么大利,能还得上?
魏良臣的回答则是:“皇爷,海事利更大。”
意许出的利是小利,在大利面前,小利不值一提。
万历微一沉吟,问魏良臣:“这东西您卖了多少?”
“除了公主殿下买了三份,尚无人购买呢。”
寿宁接过这话头,笑道:“父皇,您知道为何没人买吗?”
“为何?”
“因为,缺少一个担保人。”
“胡闹!”万历一听这话立时生了气,“朕怎么能为他做担保呢!”
第五百六十二章 皇爷,我是有个二叔呢
堂堂天子,给人担保借贷,这传出去,万历还要不要脸了?!
要知道天子担保,至少得三藩四属才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你一假太监还蹬鼻子上脸要朕给你担保?
万历甚是恼火,这话是他闺女寿宁说的,可不用想,肯定是魏良臣背后鼓捣的。要不然,寿宁提这事做什么。
他来气。
因为,他觉得这事于他这个皇帝根本没有任何好处。
皇帝的脸面,有时候并不是太重要,重要的是,皇帝要当了这担保人,压根就没好处。
海事是有巨利,可万一魏良臣办砸了,亏了呢。
今朝要看明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借钱的要跑了,担保的就得还这债呢。
到时候,他这皇帝还还是不还?
万历喜欢钱不假,但也是有信誉的皇帝,当年说过会立长子为太子,最后不兑现了承诺么。
虽说,是被迫的,而且时间长了些,但不影响最终结果。
因而,他若做了这保人,出了事他肯定会还。
那么,这就不爽了。
没有好处的事,陛下是不愿意干的。
…….
魏公公那边也觉得公主殿下方向偏了,他二人是来借钱的,不是让皇帝做保人的。
借钱好歹还有个利息收,这保人有什么?
除非,回扣?
魏公公眼珠转了转,旋即打消此念。
就算万历肯吃回扣,当着东宫一干人等也断然拉不下这脸皮的。
所以,说了白说。
想要操办这事,得寻个没人的时候单独面君。
毕竟,做奴婢的要照顾君上的脸面不是。
寿宁的话却没讲完呢,见父皇挂脸了,忙笑道:“父皇误会了,女儿的意思不是让您做担保人,而是让您给魏公公一个面子。”
“面子?”
万历一怔,这话怎么说。
魏公公也是一怔,我要的是钱,公主殿下你给我弄什么面子啊。
面子能当饭吃?
贵妃娘娘也很困惑,疑惑的不是女儿说的这些,而是诧异从前不善言辞的闺女怎么这么能说了。
就几个月前,因为那些风言风语,她特地把寿宁叫来跟前问。
可寿宁却是一问三不答,只红着脸,什么也说不出。
这就使得当娘的认定闺女不检点,真是性…淫了。
为此,真是生了几天闷气。
这当初闺女要跟今天这般,纵是她不老实说,贵妃也不会生那么大闷气。
寿宁这边不知母妃诧异所在,只在那问道:“父皇,您说,这天底下什么最值钱?”
“这个嘛…”万历须,女儿的这个问题蛮有意思,想也不想,便道自是金山银山和那奇珍异宝了。
寿宁却摇摇头:“不是。”稍顿,笑了起来,“父皇,这天底下最值钱的不是金,也不是银,更不是什么奇珍异宝,而是父皇您的面子啊。”
“朕的面子最值钱?!”
万历呆了呆,很快就明白女儿的意思了。
不止是他这个皇帝,殿中众人都反应过来。
是啊,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比皇帝的面子更值钱呢。
我这七妹倒是有趣。
朱常洛微微一笑。
还是殿下聪明,我,小千岁,自愧不如啊…
魏公公也惭愧,他就没想到这点。
万历的面子真的很值钱。
“所以,女儿的意思是,只要父皇您也买上一些债券,这债券就是天底下最值钱的东西。届时,魏公公再去卖这些债券,还有谁不肯买呢。卖到了钱,出了海,赚来的钱财就都是父皇您的。”
寿宁露出庐山真面目,转了这么大一圈,总算是兜到正题她是来坑爹的。
魏公公醍醐灌顶:公主殿下真是最佳合伙人!
一日不干,如隔深秋啊。
魏公公觉得自己真是枉作两世人了,对于品牌的理解竟然还及不上个土著公主。
皇帝都买了的东西,不是天底下最好的牌子货,又是什么?
当然,把借钱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说的这么高大,也真是难为公主殿下了。
万历轻咳一声,他是聪明人,女儿把话都说的这么透了,他哪还不明白内中意思。
不用做保人,却能把这债券卖出去,赚来的钱都归他,这好事,哪去找?
就算出了事,跟他这皇帝有什么关系?
说起来,他还是受害人呢。
一本万利,不背骂名,也不用担心有债主上门,万历心动了。
“良臣为朕办这海事,也是辛苦,说来朕真是亏欠他…也罢,朕就买上一些吧。”万历特意征询了贵妃的意见,“爱妃觉得如何?”
“依陛下便是。”
贵妃娘娘倒没把这事当回事,只是多少要给女儿点面子,笑问自己的丈夫买多少。
“一千两一张?嗯…”
万历拿着债券沉思,魏公公心头狂跳加窃喜。
皇帝出手,还盖不过一个驸马和侯爷?
最关键的是,皇帝都买了,那帮皇亲国戚还敢不买?
咱家的面子,你们可以不给,陛下的面子,总要给吧?
想着皇帝出手肯定惊人,魏公公特意调整了呼吸,等着皇帝报个巨额数目来。
不曾想,万历竟然就买两张。
魏公公险些没晕过去。
陛下啊,皇爷啊,你可是天子!
你妹夫出手五万两,你表哥出手十万两,到你这,就两千?
你臊不臊!
寿宁也很郁闷,她想着她爹至少也能买几万两的呢。
两千,父皇好意思的。
魏公公接受了事实,皇帝陛下就肯出两千两。
蚊子再小,也是荤菜。
两千就两千吧,总比没有的好,反正重要的是万历这个皇帝都买了,而不是皇帝具体买多少。
成交!
魏公公准备落锤,然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万历竟然还有附加条件。
“朕就买你两份,不过却要先扣利子,实付…一千二百两是不是?”
万历特意跟贵妃娘娘确认了下,一张债券四分利,两张就是八分,给一千二百两刚刚好。
魏公公静静的看着算账的万历,什么也不想说。
寿宁也沉默了,她没想到父皇脸皮会这么厚。
账算明白后,万历便叫人去内库提钱了,还洋洋得意的对魏公公说了这么一句:“上回你递到内库的银子,朕收到了,一直放着没动呢。”
魏公公挤出笑脸,内心的无奈无人可诉。
闹半天,羊毛出在羊身上。
“父皇,儿臣也买一份吧。”小爷朱常洛不知怎么想,也要锦上添花了。
“好,好。”万历好奇的看向自己的长子,“你有钱么?”
朱常洛笑容僵了下,微微点头:“儿臣还有些钱用。”
“噢。”万历摆了摆手,“那随你吧。”说完,想到什么,对长子说了句,“校哥儿老师人选,朕已叫司礼监安排了,你再给校哥儿找个贴身伴读,要老实厚道的,万不能选个油滑之辈。”
“儿臣知道呢,伴读已经给校哥儿找好了。”朱常洛选的人选就是他大伴王安名下的魏朝,这人他考校过两次,还不错。
“是谁?”
万历不知是对校哥儿这个孙子太看重,还是随口那么一问。
朱常洛刚要说,边上的西李却抢先开口道:“陛下,校哥儿的伴读就是这位小魏公公的二叔李进忠。”
对,对,皇爷,我是有个二叔咧!
魏公公心头扑通直跳。
第五百六十四章 风声雨声不如数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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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公公在京里忙着收钱办大事,磨刀霍霍下南洋时,通州张家湾大运河边,修吾相公李三才扶在河边亭岸栏杆之上,落寞的看着南来北往的货船。
“道甫给句话,走还是不走?你若不学那庙祝,京中焉有你立身之地。皇陵木之事已惹陛下不快,奸党逆小祸水东引,难道你真要叔时也陷进来不成?”站在李三才身边的是一位白发老人,此人乃东林开山元老之一、前吏科给事中的邹元标。
这邹元标于东林党之内资历极老,早在万历五年就考中进士,入刑部观察政务。其师乃是嘉靖年间进士,做过广东和福建按察使的胡直。而那胡直却是王守仁弟子欧阳德的门生,因而说起来,邹元标实是心学大师王守仁的世传弟子。
邹元标早年间因反对张居正夺情而被贬贵州,流放了整整六年。张居正死后,即被起复为吏科给事中,后得罪首辅申时行调任兵部主事。之后因病免职,索性回乡讲学,由此结识顾宪成,与其一起创立东林书院。
在此期间,东林党内将邹元标与顾宪成、**星并称为“三君”。
自万历十八年罢官回乡至今,邹元标已二十年未曾北上,今次突然前来通州,实为救党而来。
皇陵木事件以来,不但李三才处境艰难,远在无锡的顾宪成处境更难。虽然宫中对所有弹章都是留中,但嗅觉灵敏的东林党上下还是看出皇帝心中的不满。为此,不少人写信给李三才,希望他能辞官罢印,以牺牲自己拯救全党。要不然,五党死盯此事,这朝堂不知要混乱多久。
李三才很是踌躇,他宦海沉浮数十年,眼见得就要入阁拜相,却因一小小锦衣卫而功败垂成,内心之沮丧自是不能为外人言。
在张家湾这段时间,他反复想了很多,最终还是决定再看看。
毕竟,皇帝将他的辞呈留中了。
可是,党内却容不得他再看,再等下去。
据说五党又从南直隶搜罗了大量证据,准备集齐材料再来一次风潮。
这回风潮东林已处下风,若下次风潮更大,难保皇帝不会动怒。
福清相公如补锅匠般操心操力,既要忙于国事,又要操心党务,调和各方矛盾,再让他这般苦累下去,于心何忍。
大局为重。
邹太君此来就是受顾宪成所托,劝李三才挂印的。
当着资历比自己还老的邹元标面,李三才苦笑一声,说了实话:“我还在盘算此事。”
邹元标摇摇头:“还有何好算的,利害关系,你当清楚。”
“我去职不要紧,然奸党横行,若是退让,不用数年,朝中忠良就要被他们打扫一光。”说到这里,李三才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忧虑。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道甫,我辈中人,向来便知有志向的读书人,没有不把救世放在首位的。叔时就是这样一位心忧天下的贤人,可又如何?是朝廷容他,还是陛下容他?”邹元标情深意切,“故我辈最当分析明白,何时进,何时退,唯分寸到位,才可游刃有余。”
李三才知道邹元标的意思,他如今就是走了,将来未必就没有东山再起机会。
若是执迷,误了自身,也误了同僚。
“叔时书信数封,我本应看透,可看透又如何。这朝中,真的是要圣贤么?”李三才不以为然,“便说他们攻击叔时那些条据,有哪几条可摆上台面…我之士大夫讲学难道不要花钱,出行不要花钱,若无供奉,岂有圣贤之道,岂有传道之时….又说我奢靡,然我自有钱,于他们何关?”
邹元标知道李三才这是性子来了,也不便说他,只说了件事。
“近日有风闻,说你收了陈增四十万两白银,可有此事?”
闻言,李三才色变:“何处听来的消息?”
邹元标不答,只问他:“是否有此事。”
“这…”李三才有些迟疑,继而叹了口气,“我是收了他钱。”
“你怎如此糊涂!”
邹元标又气又急,虽知这事肯定是真,但真从李三才嘴里确认,还是忍不住有些愤怒。
“尔瞻兄莫要如此,当时我也是一时糊涂。”
李三才也是后悔,当初他确是起了贪财之心,才敲诈了山东矿监陈增一笔。
事情是这样的,李三才做漕运总督时,有人至总督衙门状告程守训。
程守训何人,原一屠夫也。不过却是首倡矿监税使,被皇帝特封为中书舍人,值武英殿。后随太监陈增赴山东开矿,敛财甚多。
告状之人有很多证据表明程守训胡作非为,李三才接了这状纸,本应秉公处理,就算他不能处置程守训,也当上报。然而,他却没有将此事奏禀,而是派人去请山东矿监陈增赴宴。
收到漕运总督、凤阳巡抚、东林李大相公的请贴,陈增自是受宠若惊。
别看他是山东矿监,在皇帝心目中份量很足,可说到底不过是个阉寺家奴辈。而李三才是什么人,封疆大吏,皇帝重用之人,东林党的擎天柱,天下读书人仰望的存在。
这等大人物请他一个太监赴宴,陈增自是激动万分,兴奋的就带人去赴李大相公的宴席。
在酒席上,李三才先是客气了一番,碰过几次杯后,才从怀里摸出几封信函,递给陈增,然后说有人揭发他属下参随程守训私设公堂,勒索商民。
陈增愣了下,扫了桌上的信函一眼,自是想也不想就替程守训开脱。说什么替皇爷征税太难,地方刁民太多,他们所干都是得罪人的事,告状的多了,司空见惯,总督大人莫要放在心上。
事实上,陈增真是见的多了,这些年,告他的,告程守训的,告其他参随的状纸,他都看得烦了。
不但是他这边,各省矿监税使哪个不被告。
可真要是一告就走,就撤,就关,就杀,又有谁替皇爷办事呢。
皇爷真要信你们这帮外朝官,何必用咱们这些家奴呢。
陈增眯眯带笑。
第五百六十五章 李大相公成了李相公
李三才也是官场老油条,自是知道陈增想什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微微一笑,也不急着说程守训,反将陈增一阵夸赞,说他出任矿监以来,却是廉洁干练,堪称各省税使之首。
这一番话说的陈增飘飘然,十分中听。
不过,李三才很快话锋一转,摇头道:“只不过,陈公却是不知,你手下那程守训确是有些不堪,告他之人非是诬告,而是实告。”
“哎,诬告也罢,实告也罢,都是刁民,中丞何必理会,来,吃酒,吃酒…”陈增说着就要举酒杯。
李三才却笑着示意不急,续道:“陈公不妨听本官说完。”
“那…好吧。”
陈增放下酒杯,心里烦燥,这李大相公莫非叫他来赴宴没安好心。
“陈公可知,这程某人贪污银两多达六十万余。此外他掠夺的古玩珠宝真是数不可数,占得的房产商铺亦是惊人数字,这些,陈公难道真不知道?”李三才诧异的看着陈增。
“还有这事?”
陈增呆住了,他真是不知道程守训贪了这么多,忙问李三才是从何处得知的。
“陈公自己看吧。”
李三才示意陈增自己去看那几封信。
陈增打开一看,几封信竟然都是程守训贪污的证据,条条细列,于哪日得了多少银,于哪日抢了多少物,详细的很。甚至于几处程守训藏钱的地方,都给标的明明白白。肯定是内鬼,程守训下面人给揭发的,要不然不可能这么清楚。
这下,陈增心里就骂开了:好你个姓程的,手真够黑的,咱家这么信重你,让你独当一面,你却拿咱家当三岁小孩耍!…你娘的,六十多万两,咱家和皇爷拿的都没你多呢!…
“照本官看来,日后要坏公公大事业,降祸于公公的,必是此人。如今程某的劣迹已昭然若揭,他就像个出笼不久的一只老虎,公公何不亲自缚虎而献出呢?”李三才知道陈增已然对程守训动了肝火,适时引诱。
“这等无法无天之徒,不治他…”陈增突然紧闭嘴唇,声音嘎然而止。
家丑不可外扬,况牵涉这么多钱财。
陈增暗道程守训虽说是吃了独食,自己搂的银子不及他十分之一,但毕竟是一家子的事,以前不知道,任他独吞。现在知道了,这些钱又岂能还是他程守训的。
只要把人叫来,摆出威风,他程守训还不乖乖听话。
若不然,一道密奏上京,休说你不过是个中书舍人,就是封疆大吏又如何。
但要按李三才的意思来,他陈公公哪来的好处?
一介屠夫不可怕,可怕是这位李大相公。
陈增心眼也活,要不然也不会抢上这个山东矿监的肥差。
很快,他就品出点了味道。
李三才真要是想治程守训的话,叫他来吃什么酒。
“中丞有话不妨明说。”
“本官该说的已经说了,还好这状纸落在本官手中,若不然,陛下龙颜大怒,程守训固然要掉脑袋,陈公这边也是前程尽毁。往轻了说,凤阳守陵,往重了说嘛…”
“明人不说暗话,这程守训咱家回去就治他。不过此事中丞可否替咱家摆平,咱家…”陈增一咬牙,“程某人的家财,咱家给中丞一半。”
李三才笑了,什么也不说,只要陈增吃酒。
双方俱是清楚怎么回事。
陈增回去之后,立时叫来程守训,一番恐吓,程守训一五一十吐露,最后被迫献出大半财产,只留了几万两和几处房产。
要不是因为这程守训是皇爷亲封的中书舍人,处决他会生出风波,导致宫中派人调查,陈增断然不会留他。
真是钱财动人心。
得了几十万两银子和无数珍宝后,陈增眼也直了,他辛苦干了七八年矿监税使也没挣这么多,真要把这么多钱分一半给李三才,他怎么想都不甘心。
于是,他先派人送给李三才十万两,余下的想着先拖一拖,寻个借口糊弄过去。
然而,李三才却比他还精。
陈增走后,李三才就考虑到钱财动人心,陈增真从程守训那里弄来巨款,到时未必就会兑现诺言,甚至可能把钱交一些进京,以此换得皇帝沉默。
皇帝都不管,他这边自然不可能有进项。
李三才心生一计,命人去找一名遭过程守训鞭笞的程家奴仆,让奴仆到李三才的总督衙门出首,揭发程守训缝制龙凤袍服,打造凤冠辂车,有谋反之心!
这些当然是假的,程守训只是贪财,哪会有谋反之心。
但,真与假并不重要。
陈增惶恐了,贪财和谋反性质可是天壤之别。
他也知道这事不可能,但是李三才要拿此事大做文章,却有的他受。
此时李三才抓住时机,又修书一封给陈增,在信中表示,自己将上疏保荐,推举陈增为司礼秉笔太监。
陈增知道这是李三才的鬼把戏,以他的资历暂时还轮不到他进京晋秉笔。李三才此举分明就是诱他进套,逼他拿钱。
再不甘心又如何,只好捏着鼻子进献了二十万两给李三才。没想,随后李三才却派人过来,说借款十万用于整修运河。
这都公然上门要了,陈增能不给。
前后四十万两,总算换来双方相安无事。
什么龙凤袍服,也不存在了。
那些揭告此事的人,也不存在了。
有关这件事的详情,李三才自是不好意思和邹元标说,吱吱唔唔,断断续续点了大致。
“此事我能知晓,别人就能知晓。道甫,这事可大可小,你自己三思吧。”邹元标提醒道。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极为隐秘的事怎么传到邹元标耳中,李三才也不及细想了。
陈增自己不可能,因为他也吞了程守训不少钱。
若要说嫌疑最大的,倒有可能是屠夫本人。
然正如邹元标提醒那样,这事眼下还能按着,五党不知道,但终有一天也会知道。届时,宫里恐怕不怒也要怒了。
“我明日再上书,陛下若还留中,索性走人便是。”李三才内心无比的不甘,但容不得他不走。他走了,这事就能过去。
邹元标微微点头:“道甫以后有什么打算?”
“眼下世道人心不古,一些人毫无礼仪廉耻,我已想好,学叔时一样讲学。变一变风气,正本清源,让朝廷多出几个真士大夫。”李三才不是临时有讲学念头,而是之前皇陵木事件闹的凶时,就生出这念头了。
“救世有两种办法,一种是矫正上边,在朝廷上抗争纠偏;一种是矫正下边,让下层的读书人培养出一种圣贤精神,讲气节关心国事,日后在朝为官,也可驳正君王之误。上难而下易,采用讲学,就是为了矫之于下。叔时当初就是选这条路,如今道甫再走,我东林往盛继学,必将昌盛。”
邹元标满意的离开了张家湾,次日,李三才再次上书辞官。
万历依旧留中。
李三才再次上书,这次,圣旨发出。
李三才被削夺官籍,贬为平民。
这等大事,往常定然是震惊朝野,议论哗哗。
今次,却是无声无息。
“李大相公成了李相公,镇抚功不可没,此去北镇,前程锦绣啊!咱家也没带什么礼物,小小心意,权当贺镇抚了。”
锦衣卫,南镇抚司内,魏公公由衷恭贺田尔耕调任北镇指挥签事一职,顺手递上的是一张五千两银票。
“无功不受禄。”
田尔耕将银票退回。
和这张银票一起退回的是一张核单。
核单是南镇军器坊报上来的报废回炉清单,田尔耕在这张核单上行使了南镇抚使的最后一次权力大大的一个“准”字。
480杆火铳,就此到了魏公公手里。
第五百六十六章 潘姐儿涨价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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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公公心满意足,480杆火铳可以武装一个营了。
都说钱在手,心不慌。
他这,是枪在手,腰不软。
这火铳给谁使,也是定了的。
魏公公的兵挂的是禁军营头,这内廷禁军自然就是皇军,那帮子降倭当然要充分利用起来。
日军的铁炮队,还是很有名的。
又是一番恭喜后,他拿着核单就跟着田尔耕手下的人去军器坊接收了。
接收过程很顺,这事早半个月前田尔耕就着手了。
南镇火器是专供锦衣卫和御马监直属禁军的,尤其是勇士营和腾骧四卫。
所以,相较边兵和京营而言,南镇火器的军工造艺还算完善。
毕竟,天子禁军就这么点人。
又是轮番上值宫城,天天在皇帝眼皮底下呆着,这铳肯定要造的好些。
大致看了下,魏公公便叫郑铎带人把480杆火铳装车运回南海子,还特意强调别给王永寿看到。
他这是怕王公公截他一胡。
大明朝现在还没那么烂,王永寿提调的武骧右卫和宋钦提调的勇士营都很精锐,几位监军公公对于武器装备十分看重。
上回宋钦去南苑,就是为了跟提督刘吉祥要战马。由此可见,这些个监军公公虽是太监,但干的却是有模有样,不比那些文臣武将差。
勇卫五营的战斗力,从国初直到亡国,也一直是保持着战斗力的。
崇祯年间军队烂成那个样子,调谁谁不动,在此情形下,崇祯依旧以勇卫营为基础整编出了一支新军,将领有周遇吉、黄得功等人。
这支新军战斗力也是强大,南征北战,被崇祯指着到处扑火。可惜,兵员太少,而农民军却是烈焰滔滔,扑灭这处烧了那处,疲于奔命而矣。
最终,周遇吉带着勇卫营,也就是御马监的最后种子,大致三千余兵死守山西宁武关。
他们的敌人是李自成的数十万大军。
兵力悬殊,宁武孤关一座,便是地势险要,也是断然难以守住。
周遇吉没有走,他的部下们也没有人逃走。
三千多御马监最后的残兵拼死抵抗,农民军攻城不果,伤亡甚重。
甚至于李自成得知宁武关难下,周遇吉不肯降后,一度准备放弃攻取宁武关。但前线将领一再坚持,最终,农民军攻破宁武关。
三千多勇卫营将士尽数阵亡。
农民军攻入关城之后,周遇吉继续指挥巷战,从战马上摔下来后又徒步奋战不止,在身中数箭被农民军生擒后也仍然破口大骂不愿屈服。
农民军将周遇吉悬吊于高竿之上乱箭射死,然后又将尸体肢解。周遇吉的夫人刘氏素来勇健,带领几十名妇女拒守公廨,登上屋顶向农民军放箭,全部被农民军烧死。
此役,御马监再无一兵一卒可以用于国事。
勇卫营培养出来的另一个将领黄得功因参与拥立福王朱由菘,晋为侯爵,与刘良佐、刘泽清、高杰并称为江北四镇。
清军南下后,朱由菘不愿降清,于城乱之际逃奔芜湖黄得功营中,清军立刻来追。
黄得功率军在荻港与清兵大战。
此时刘良佐在岸上大呼招降,黄得功怒斥于他,突然一枝冷箭将其喉咙射穿。
黄得功捂脖难以言语,知大势已去,遂拔刀自杀。
其妻翁氏听说后自杀殉节。
夫死妻殉,无论是周遇吉还是黄得功,还是勇卫各营上下,俱是精忠报国。
这亦是魏公公当初为何那么爽快与王永寿达成协议的原因。
御马监,这是一支有光荣历史,也无比忠诚的机构。
魏公公若是出海大发了,如周遇吉、黄得功等人,自是他的囊中之物。
要是操作得当,把个天子禁军变成他魏公公的私军也不是不可能。
到时移宫,就是枪杆子出政权的道理了。
得了火铳,自是要找药子。
药子田尔耕没给,不是他不给,而是他真没有。
弹药分离是古今通用的原则。
火铳杀伤力极大,故而,南镇并没有药子。
放眼京城,只有兵仗局的火药库才有药子。
各营所需药子,都是兵仗局分配。
只少,不多。
火药库就在王恭厂,天启年间神秘大爆炸所在地。
兵仗局那边也算是合作过一回了,该给的钱魏公公一分也没少给,甚至还多给了。
当初陆太监提议把三十多门废弃的佛郎机炮卖魏公公,因为囊中羞涩,手下又没有操炮的能手,所以魏公公当时不想买。
后来琢磨着分期付款这个法了,陆太监没应,说回去商量,之后魏公公便没顾上这茬,也不知这事商量得怎么样。
抬头看天,快到午饭点了。
魏公公也是亲民随和的人,要小田就近找家饭馆,一帮人呼拉拉的就进去包了四桌。
正吃着,外面却吵吵嚷嘛的,好像两个人在吵架。
大街上争执太常见,可这两人魏公公却不由抬头多看了一眼。
因为,两人的声音勾起了他不堪的往首,勾起了他的回忆。
魏公公相信自己的眼没瞎,那不远处互相拽着对方领子的不是沙千刀和胡广又是谁!
嘿!
真是狭路相逢啊!
魏公公放下筷子,眼珠转了转,轻笑一声,给了小田他们一个“跟我来”的眼神,悄悄的向着那两倒霉蛋走了过去。
“快把我的钱还钱!”
沙千刀身材瘦小,向来唯人高马大的胡广是从,可这次不知怎的吃错了药,竟然涨红着脸要跟胡广动手。
胡广如何理他了,拳头一挥:“这说的什么话,你要不同意,我能去赌么!…撒手,快撒手,要不然揍你了!”
“你说你能赢钱的。”沙千刀死活不肯松手。
见有人围观,胡广着急,把沙千刀一推:“进赌场,哪有一定赢钱的话说…有话咱们回去说,别在这。”
“我不管咧,你要不把钱找回来,潘姐儿哪个会让我睡!”沙千刀一脸委屈,可偏打不过沙千刀。
“你有个啥玩意,她睡你,还是你睡她?”胡广把眼一瞪,“尽说些叫人笑的话。”说完,猛的一甩,便要离开此地。
耳畔却有人问了句,“二位先别吵,那潘姐儿现在几个铜板一次咧?要是便宜的话,我还想睡咧。”
“滚蛋,爷又不是那龟孙拉皮条的…”
胡广气不打一处来,他可是御马监的人,哪个不开眼的消遣他。
扭过头来,看到的是却是一张真挚,眼神之中带着期盼,但怎么看都有些眼熟的脸庞。
多少钱,兄弟你报个数,涨价也没关系,小爷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魏公公的样子看起来很欠揍啊。
第五百六十七章 咱家心情好,包你的场
左安门外是天子脚下流动人口最多的地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国初,这里是一片荒地,除了芦苇荡就是泥沼地。
时至今日,尤其是嘉靖年间扩建外城之后,左安门外倒是越来越热闹,渐渐的成了京师最大也最有名的“贫民窟”。
人多了,这房子就多。
从城墙上朝外看,那是各种私房相连,一片又一片,足足蔓延了二十来里地。
建筑多以平房为主,难得几栋二三层小楼。
前几年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曾想清理这块区域,因为这些私房的搭建影响到了京师安全。
兵部认为,若是有外贼入寇京师,这些城外的民房稍稍一拆,就能为外贼提供源源不断的攻城器械,严重威胁城墙守卫。
并且,这些民房都是私搭私建,大多是木质结构,极易引起火灾。一旦燃起大火,必将波及城墙。
兵部不是杞人忧天,事实上正统年间的瓦剌入寇和嘉靖年间俺答入侵,当时北京城(现内城)外的居民住宅就被蒙古兵大量拆毁,用于建造攻城器械及烹煮食物。
虽然尔今蒙古人再也泛不起波澜,对大明构不成威胁,但兵部的有识官员还是注意到了城外的潜在危险。
在兵部的推动下,朝廷终下令顺天府和兵马司负责清理左安门外。
可是,顺天府和兵马司倒是有心把这个治安很差的区域清理掉,奈何阻力太大。
阻力便是来自于那些房东。
能在天子脚下乱搭乱建,没有一定的权势背景,显然是做不到的。
左安门外这成片私房,除了少部分当地人修建外,大多是京里有钱人在这修的。除此之外,最热衷在左安门外建房子的就是宫中太监们。
当然,有钱人和大内公公们在这里盖房子肯定不是为了他们自己住,而是用来出售或出租的。
一间院子拆成十几家,每年租金可是十分可观的。
每到月底,左安门进出的马车就会多起来,住的久的人都知道,那是城里派来收租的。
这要是叫顺天府和兵马司拆了,那得砸了多少人饭碗,断了多少人财路?
更不提,有很多房东是宫中的公公。
顺天府和兵马司真敢强拆,转眼公公们就能到皇帝那哭诉,到时倒霉的还不是他们。
于是,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魏公公也觉这城外太乱,想当初他刚进京时,就觉这种城中村十分的不好,甚至于产生了将来借用二叔的权势搞房地产开发,给大明朝的首都好好规划下。
现在,事太远,没兴趣。
要说对这左安门外,魏公公其实是有着无比亲切感的,前世他就特别喜欢出入各种城郊结合部,从中寻找需要安慰的寂寞之心。
很多时候,廉价的才是最高尚的。
因为,大众是贫穷的。
这世间,唯有为人民服务,才是人民群众津津乐道的好事。
咱家可不能带有色眼镜看待那些人。
魏公公的视线从那些拉客的“黄牛”和皮条客身上挪到了后面。
“公公,不远了,您…您知道地…”
胡广和沙千刀捂着猪头,龇牙裂嘴的赔着笑。
“咱家知道什么?”魏公公不爱听这话,把眼一瞪。
“是,是,小的这就前面带路,管保叫公公抓到那祸害精。”胡广生就凶神恶相,说到“祸害精”三字更是咬牙切齿,看着真是替魏公公的遭遇痛心、气愤。
沙千刀也是路见不平,一定要拔刀相助的模样。
魏公公嗤鼻一笑,懒得听这两倒霉蛋废话,他可是憋着一肚子劲要找那潘寡妇算账呢。
那娘们坏的不是规矩,而是人心!
更是坏了他魏公公对于记忆深刻最美好的回忆。
原本,乃是一件极好的事。
偏生弄成那样,他魏公公要不跟这娘们说道一番,也枉披了身上这身青袍。
不过,怎生却有种衣锦还乡,迫不及待想要显摆的感觉呢。
这感觉,还挺美妙。
……..
上下五千年,唯黄赌不变。
左安门外藏污纳垢,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最多的两样东西就和黄赌有关。
赌场、赌档和低廉的窑子,乃至更便宜的半掩门,是左安门一大特色。
前者,多少人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一夜送进去,欲哭无泪。
后者,却是满足了数以万计囊中羞涩的精壮汉子们,有效降低了京师强奸案的发生率。
这里,是达官贵人眼中的贫贱之地,却是无数人眼中的圣地。
就京畿一带难得进趟京城的人而言,回去吹嘘他在左安门外睡过一晚,可是难得的本钱,也是难得的谈资。
产业兴盛,自就造就了一大帮从业者和经营者。
有上游,有中游,有下游。
王干娘算是这个产业的中游人士,她是土生土长的上元村人。
得益于离城门最近,上元村的房子很抢手,连带着赌档和窑子也多。
年轻的时候,王干娘就看中了商机,做起了半掩门。
后来,觉得这样太辛苦,钱是来的多,可身子也累,索性升级。
她将自家的小院租给了别的姑娘,而她则负责拉客。
这样,既能得到房租,又能得到抽头,还不用累,比之原先要轻快多了。
三十多年间,王干娘的院子至少数十位姑娘借住在此,她们自力更生,靠勤奋与毅力努力挣钱,书写着一个又一个美丽传说。
很多姑娘在王干娘家的小院重新审识了男人,从温饱迈向小康,得到了新生。
潘寡妇是王干娘小院的最后一位租客,也是工作最久的,足足三年了。
她也是本地人,丈夫去世后没钱花,又好逸恶劳,便在王干娘的指点下做了这个生意。因为其面相不错,生意在同行之中不算最好,也是不差的。
受同行间的风气沾染,潘寡妇和王干娘也学了不少坏。
她们特别喜欢坑蒙那些外乡来的嫩雏,一旦宰到一个,就能得不少钱。不过,这外乡的嫩雏一年到头能叫她们碰上几个,所以大半时间还是正经做生意的。
两人合作一直很愉快,可这几天王干娘却不痛快了,因为潘寡妇竟然不做生意了。
没生意就没钱,没钱就没好日子。
潘寡妇不干,王干娘肯定要说她,连着两三天都在院子里说怪话。
潘寡妇听得可烦了,索性掀起帘子冲王干娘道:“丘全那没鸟货,弄得我都不下了地,怎的接生意?…你要有本事,自个接去,少在这里指桑骂槐,我又不欠你的。”
说话时,步子扯大了,顿时有了痛感,不由眉头轻颦,暗骂那丘杂货下手真不知轻重。
骂完,又自哀自怜,好好的客人不接,偏要伺候那种人,也活该她吃痛。
可不接又不行,真是…有苦说不出。
王干娘听了这话不乐意了,把个手中的碗朝窗户檐上一摆,就咧起来了:“这说的甚话?昨叫不欠我的?你吃的喝的不要钱啊,你住我这地不用交租啊?…你不干活,难不成要老娘我养你不成!”
潘寡妇也不是怕事的人,也是起了一肚子气劲,暗自使劲提了腹部,呛了回去:“我是少你饭钱了,还是少你房钱了,要你说这多废话!…老娘我想干就干,不想干就不干,乐意,要你管这么多…你再这样,我就转别人家去了。”到最后,竟是说了句狠话。
这话一说,王干娘顿时泄气,赔笑道:“昨说这气话,我也就嗦几句,没啥坏心。”她倒是真有点怕,潘寡妇便是懒些,可样貌真是不错,来过的客人都说好弄,这要是转到别人家去,她上哪去找这么好的姐儿。而且,一时半会,也没个人来接这房,空一天,她就亏一天呢。
“你气我还气呢,要不是你非让我去陪,我能叫弄的下不了地么!”潘寡妇越想越气,“那货怎么办的事,你心里没数?”
“丘公公弄的狠了,咱下回不接他便是。”
王干娘有些理亏,这事说起来也是她的错。丘全那家伙在上元村这一带,可是臭的很。是她为了有人照应,才死活劝潘寡妇去伺候这阉人的。
潘寡妇没好气的哼了声:“我不接,你接么?”
“……”
王干娘讪笑一声,“这不人丘公公看不上我一老婆子么,真看上婆子我,怎么也要把人伺候好。”
潘寡妇听了这话,不由冷笑一声,讥讽道:“姜是越老越辣,你这块老姜,人丘公公怎么会看不上呢,你要愿意,我现在就去跟丘公公说。”
“别,别…我说笑呢。”
王干娘被说的没了脾气,怏怏的。她这身老骨头可不比当年,真要叫丘全那鸟人拿五个爪子乱来,得折腾个半死。
“没事少来烦我!”
潘寡妇见王干娘不吭声,转身就要回屋躺着,要不然身子真是难受。
王干娘有些不甘心,在后面嘟囔一句:“我的好姐儿,你倒是给个实话,几时能开张…你若不做生意,咱娘儿俩这日子真就没法过了哎。”
“先歇着,哪天好了再说。”潘寡妇头也不回。0
“那还得歇上几天?”王干娘跟着到门口。
“我哪知道,都说了,好了再说。”潘寡妇一脸不耐烦,想到什么,忽的笑了起来,“那两货今日发了钱铁定会过来,届时我哄了来不就有钱了么。你得了钱,先对付着过几天,不要再来吵我。”
“晓得咧。”
王干娘听了这话也来了劲头,对啊,今天可是宫中发例钱的日子。
那两家伙没玩意,可也喜欢这调,潘姐儿手段好,不用磨,三言两语怕就能哄来不少。
这一想,就兴奋起来。
同时也颇是遗憾,暗道那两货自打进了宫,没人帮着恐吓,就少了许多钱咧。早知这样,当初就拦着不让他们去好了。
正遗憾着,外面就听有人在喊:“王妈,把门开开,我们来了。”
“吆!”
王干娘一脸笑意,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那两货来了。
“送钱的来了。”
潘寡妇一扫不耐烦,示意王干娘去开门。
王干娘到门口,刚把门栓下了,就见一个黑影朝自己扑了过来。
老婆子一吓,慌忙往后退,可却迟了。那黑影直接将她扑倒在地。
可疼死老婆子我咧!
王干娘叫苦不迭,身上趴的不是胡广那货又是谁咧。
“要死喽,昨这么个心急咧,潘姐儿在那边,你压老婆子我做什么。”王干娘气的直冒火。
身上那货却不理会她,好像很痛苦的撑起一只手臂,扭头看门外,满脸堆笑:“魏公公,人全在呢。”
哎呀,这啥造型啊!
魏公公眼疼,一个五大三粗的太监趴在一个老婆子身上,上挺下趴,看着真辣眼睛。
真是饿虎扑食,饥不择食…
魏公公,哪个魏公公咧?
王干娘从胡广的肩膀使劲探出头来,一看,嘿,来了个穿青袍的小太监。
这小公公好年轻啊…
潘寡妇也在看,不过看了两眼就咯噔一下:不对啊,这小子不是…
脸一下白了。
让她发白的原因不是想到这小子是谁,而是那小子后面跟进来的一帮大汉。
“姐儿可识得咱家?”
魏公公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潘寡妇,上回事出意外,可没打量清楚。
这仔细看了,也是徐娘半老,别有风味那种。
“还愣着干什么,快见过魏公公!”
沙千刀直朝潘寡妇打眼色,他可是很喜欢这姐儿的,不想姐儿吃亏,因为这魏公公摆明就是来报仇的。
“见…”
潘寡妇下意识的就要赔笑行礼,可瞬间却明白什么,脸一下拉了下来,哼了一声:“不就是弄你两钱么,怎么,回来找老娘我算账来了?…告诉你,没门,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唔?
铮铮铁骨女汉子?
自古侠女出窑子?
魏公公身子一震:不可小窥天下人啊。
“姐儿说这话做什么,忒没的说头。咱家好好的,要你命做什么?”魏公公特别喜欢潘寡妇这种侠女加泼妇的风范。
“不要命你带着人来做什么,怎么,当了太监就来欺负我潘小艳个平头百姓不成!”
“这怎么能叫欺负呢?”
魏公公想不通,明明是这贼婆娘欺骗他单纯的心才是。
“行了,也没什么说头。你既来了,我潘小艳也不跑,你若有种就来弄老娘,老娘由着你弄,不过,就怕你没这个本事。”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和泼辣劲,潘寡妇也不疼了,挑衅似的把腿分了分。
欺…欺人太甚!
士可忍绝对不可忍。
魏公公气得身子发颤,大手一挥,小田就拎着个钱袋子上前往地上一倒。
哗啦啦,都是铜板。
“莫说咱家欺负你。”魏公公嘿嘿一声,贼溜溜的目光在潘寡妇身上不住打量,“咱家今天心情好,花钱请客,包你潘姐儿的场。”
第五百六十八章 王恭厂火药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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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公公坐在小田搬来的小板凳上,坐在院中那棵歪脖老槐树下,悠哉的看着进进出出的保镖们。
请客的事,让他心底痛快。
自古抠门读书人,敞亮还得属公公。
一大袋铜子,任你潘姐儿涨上天,总是绰绰有余。
须知道,来之前,魏公公可是特意叫小田去钱铺换的铜子。
真田出来时,满脸燥红,但看得出,他还是很心满意足的。
小田蠢蠢欲动,魏公公瞅着很是叹气。
口味重啊。
那王婆子有啥好看的?
胡广和沙千刀各自捂着伤势,耷拉着脑袋,一个好像在看地上有没有蚂蚁,一个则不时偷偷的朝屋中瞅两眼。
王婆子心里发沭,却又有期待。
等见了那小魏公公终是摆了摆手,尔后那老盯着自己看的猥琐汉子从钱袋中抓了一把铜子径直往她跟前来时,王婆子深深的打了个颤。
之后,却是在心底冷笑一声:年轻人,真是不晓事,老娘左安门外一朵花岂是浪得虚名。
大摸不到半柱香时间,小田跟做贼似的出来了,低着头走到魏公公身后不吭声。
鸡蛋碰石头啊。
魏公公惋惜摇头,不自量力,现在可好,知道厉害了吧。
王婆子在屋内收拾了一会,再出来时,虽是小心翼翼的,可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失落。
看来,很不满意。
“咱家这算不算强买强卖?”
魏公公有感而发,虽说付了钱,但总觉自己干的不地道啊。
而且,细一琢磨,自己还是吃亏,真落了实惠的是她潘寡妇。
既得了钱,还得了一大帮子十年没尝过女人味的汉子们伺候,怎么算,都值了。
但想,账不能这么算。
付出和回报是成正比的。
“走吧。”
魏公公懒得进屋看一看潘寡妇是否“阵亡”,他这人有记仇的坏习惯,但只要不是太过份,也不喜欢一棍子把人打死。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的律法,潘寡妇所为,有罪,但罪不致死嘛。
此次略施惩戒,也算替天行道了。
经过这次教训后,他相信潘姐儿一定会好好做人。
“把这两人也带走。”
魏公公没忘记胡广和沙千刀这两位二叔的洗马圈接班人,而且有很大可能是他魏公公给这两倒霉蛋创造了工作机会。
宫里的职事,甭管大小,甭管好坏,那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做侄儿的把叔叔从萝卜坑里弄到东宫,这坑自然要有人来填。
所以,魏公公和这两倒霉蛋还是有缘分的。
没有他们,他如何结识侯二呢,更不会有和巴巴的春天故事。
因此,魏公公准备慢慢折磨他们。
他决定了,把这两倒霉蛋带在身边,有事没事时就消遣他们。
反正御马监和他魏公公如今是合作关系,弄两名下洗马圈的还不是小事一桩。
胡广和沙千刀不答应也得答应,他们如今真是吃不消揍了,最重要的是,他们摸不透这姓魏的小子什么来头。
因为,对方一口一个刘督公,又什么监军王公公、宋公公什么的,听着好像和他们的单位高层领导都是烧过黄纸,喝过鸡血的关系。
对方的架势看着也不像是吹牛,至少,人身后带着的这十几条打棍就不是一般公公的标配。
两人现在对当初的事也是万分后悔,早知道这小子进京是为了当老公来的,他们何必把事情做的那么绝。
弄不好,这小子叫王干娘哄来,就是为了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
现在好了,这等大事叫他们给毁了,往后能有他二人的好。
欲哭无泪。
幸运的是,这小子没有往死里弄他们,这稍稍让人心安些。
至于潘寡妇,二人也是顾不上了。
但愿,能挺过去吧。
王婆子嘛,二人想都不去想,就这老婆子的能耐,怎也不会一棍就给击倒了。
“公公,您慢些!”
胡广很有眼力,殷勤的上前就要搀扶魏公公,结果被小田一个怒眼瞪了回去。讪讪的站在那赔着笑。
沙千刀临走时,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那一眼,很复杂。
王干娘始终赔着小心,等到人走光后,这才呼了口气,赶紧将院门栓了,然后摸到潘寡妇屋外,轻声喊了声:“我说姐儿,那小杂种走了。”
却是不见潘寡妇回她,心里一惊:莫不真出了事?
越想越惊,十来条汉子,一个个饿虎扑食的,潘寡妇本就叫丘全那老货弄的伤了身,指不定就给弄死了呢。
惶恐之下,就把门推开了。
进屋一看,潘寡妇倒是还有气,可无论手脚都僵硬的很,还微微在抖。
凭借多年经验,王干娘一眼就看出这是脱了阴,抽了筋。
急忙上前又掐又捏,好不容易才把潘寡妇缓过来。
“这个杀千刀的…他要有本事自个来弄我啊,叫帮狗腿子算个什么…”潘寡妇骂的上气不接下气。
王干娘忙叫好祖宗,莫要再骂咧,万一人在外面听着,不就又惹出事来。
潘寡妇倒也真是怕了,真要再来一帮子人,她这小命说不定真的丢了。
好在,床头柜上摞的一堆堆的铜钱,给了她稍许安慰。
真个敢白玩她不给钱,她可不认账,撑着身子也要去官府把那没鸟的小杂种给告了!
魏公公路上也在想这个事,他为什么非要给钱呢?
不给钱可不可以?
好像不可以。
给钱是嫖,大明律不抓人劳教。
不给钱就要管了。
兵仗局军器监的陆太监也是个好说话的人,只要魏公公给钱,药子这块他就能帮忙。
“王公公给药子局打了招呼了,魏公公要多少,咱们就卖多少。”陆太监是刚刚从兵仗局赶来的,并且先了魏公公一步和药子局这边的人“勾通”过了。
在陆太监的陪同下,魏公公看了货。
火药局占地极大,几乎占了王恭厂三分之一区域,里面从事火药制作的匠人据陆太监说有几百个。储存的火药数量也是极多,并且除了火药之外,局里还存了大量的雷。
............
抱歉,骨嫂刚出院,结果她爷爷却查出肺癌晚期,这两天带着到处检查确认,并且还要先顶上照顾,所以耽搁更新。
现在,基本上没骨头什么事了,不会再断更。
第五百六十九章 买买买!
这雷就是地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火药局研发和储存的地雷很多,魏公公转了一圈看下来,发现大致是三种类型。
最好的无疑是陶瓷雷,这种雷是将火药灌装在陶瓷瓶中,外面留有绳线引火。据火药局的人说,此雷杀伤力最佳,因而代价不菲。不过这种陶瓷雷有个缺点,就是携带不便。原因是陶瓷易碎。
另外两种类型就是生铁雷和石头雷,制作易便,造价不高,杀伤力不及陶瓷雷,但胜在可以大批量制造。
魏公公一边走,一边听火药局的监理马太监在那吹嘘,陆太监则在边上不时帮腔,或故作惊讶,或故作震惊,反正以种种表情和手段希望魏公公能够多下定单。
单是卖药子,其实利头不大。
陆太监这也是学会捆绑销售了,想来军器监的那次买卖,魏公公的阔佬形象给了对方极其深刻的印象。
但是,显然马太监和陆太监都不知道,他们眼中的这位小阔佬并不是门外汉,对于地雷这东西,小阔佬其实还是懂行的。
这得益于小阔佬前世的有名军教片《地雷战》。
得益于此片传授,魏公公儿时就擅长和小伙伴们就地取材,制作各式地雷。当然,地雷里装的肯定不是火药,而是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甚至于还有黄白之物。
回忆中,魏公公倒是有次过年时创新了一次,把他爹买回来年三十晚上放的鞭炮偷偷拆了不少火药下来用来试验,结果就是失手把自家的草垛给烧了,导致大年初一是肿着屁股挨家去拜年的。
地雷是好东西,这一点魏公公是肯定的。
仅当下这情况,地雷这玩意更是适合他起步创业。
因此,必须要买,不买肾亏。
要知道,自打姘头出一个商业天才出来后,魏公公别的没有,就是有钱。
所以,这地雷肯定是买上一批的,并且必定要亲手进行改良,以圆前世“仙女散花”的梦想。
“买。”
魏公公也不二话,有钱就是大爷,敞亮痛快。
“记下。”
马太监面露微笑的看了眼陆太监,彼此都是会意一笑。
陈年库存今日终是遇上买主,能不高兴么。
要知道,这些雷都是当初打日本时制造的,结果雷造了出来,仗却打完了,导致严重积压。每年光是受潮失效的就得销毁多少,现在遇上买主,转眼就能把废物变宝,不说他马太监了,整个兵仗局听到这消息,恐怕都要为之兴奋。
买多少也不是事,魏公公没具体说数字,马太监和陆太监也是刻意不提醒,反正到时往南苑拉就是。
拉去的越多越好,都是钱啊。
至于价格,也好说,量大从忧嘛。
“听说咱们的水师有水雷,却不知贵局可有?”魏公公还是不忘本业的,他马上是要出海的,水雷这东西,可不能少。
“魏公公真是见多识广!”
马太监赞了一声,拉着魏公公就去了一个布满蜘蛛网的库房,指着一个大木箱兴致勃勃的说道:“此物名水底雷,单听这名字就知道这雷是用在水下的….魏公公看清了,这木箱里装的就是药子,外面是用油灰粘缝,绝对密封,扔进水里海水不能进入。水底雷专用于炸船,好使的很,基本一箱就能沉掉一艘。”
嗯?
好!
魏公公眼发亮,饶有兴趣的围着这满是灰尘和蜘蛛网的大木箱转悠,仔细询问:“不知这玩意怎么用?”
马太监指着箱子右侧底下团着的一根长绳索道:“若想引发,就拉此绳,一拉即爆。”
魏公公点点头,看来这箱子里肯定装有火石,否则不可能一拉就炸,原理倒跟燧发枪差不多。
只是有个问题,这绳索看着不长,也就几米,真要扔下水,长度不够啊。
陆太监听了这个疑惑,不由笑了起来:“魏公公有所不知,这只是样货,真要用的话,探明水深,将绳子加长便是。”
“原来如此。”
魏公公哈哈一笑,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就不明白了呢。由衷喜欢上此物,欣然说道,“这水底雷不错,咱家要了,先来…一百箱好了。”
“好!”
马太监也是哈哈一笑,朝小太监一打眼色,“记下了。”
“库里好东西多着哩,魏公公再瞧瞧?”陆太监满脸堆笑。
“瞧瞧,瞧瞧。”
魏公公也正有此意,既然来了,索性都瞧上一遍,权当捡宝了。
走到不远处一堆东西前,马太监驻足介绍:“此物名混江龙,既可用于陆上,又可用于海上。有三连发,也有一百连发。三连发便是神机箭,一百连发则是百虎齐奔。”
一听还能百连发,魏公公顿时精神一振,围着这看起来好像一个大圆筒的东西看来看去。
“能射多远?”
“千尺左右。”
魏公公心算了下,三尺一米,千尺就是三百米了,射程比之弓箭和火铳都远,倒是可以,就是看着恐怕杀伤力不及。不过,似乎这玩意也不是用于杀伤,而是用于焚毁的。
“买!”
“记上。”
“……”
“魏公公请看,此物为龙王炮!”
龙王炮?
魏公公越看这东西越是眼熟,这不就是火箭么!
龙王炮整个套筒外绑的是第一级火箭,龙口内有第二级火箭,射出后可以加大射程击中敌人船舰。再问射程,更是大喜,足足达到了三里呢。
“买!”
“……”
“此物名万人敌!”
“好,听这名字就气派,咱家买了!”
等等,万人敌?
魏公公再朝那泥铸的万人敌瞧去,奇怪啊,不是说万人敌就是棉花上洒火药么,怎么是这么个玩意呢。
他面前这个万人敌可是制造东西,听马太监说全重八十斤,外皮为泥制,一般用于守城。爆炸之后,可以产生火焰,算是一种烧夷弹。
单是用于守城,魏公公倒是没那么大兴趣,可陆太监瞧出他心思,说于海上的话,若用小舟将这万人敌接近敌船,那敌船必被烧毁。
于是,魏公公也没顾虑了,一个字买!
大半天逛下来,马太监和陆太监笑开了花。
魏公公的采购单子可是列了长长一串。
如“神飞火鸦”、“飞空击贼震天雷”、“双龙吐珠”、“火龙出水”、“五雷神机炮”等等,大大小小的陆战、火战用的火器足有七十四种。
算上先前购买的火药,价值不菲。
“魏公公,是不是少买些?”马太监担心这小子没那么多钱付,所以准备划去一些,免得空欢喜。
魏公公不爱听这话:怎么,咱家没钱么?
变戏法似的就摸出了一叠银票,数也不数就递了过去。
“各式火器都来一百套,咱家先用着,要是好的话,再订!”
豪言一掷,重若千金。
要说实在的,魏公公其实知道,这么多火器别看名目好听,但真正有实效的不过半。但他为何全要了?
不还是多多益善嘛,所谓有备胜无备。
海战这东西,他是门外汉,手下会操炮的也不多,所以,只要有点用,他就买。
就跟那仙侠文的主角一般,你们符多法宝多,咱家也是符多法宝多。
打不过不要紧,只要东西多就行。
砸也砸死你了。
至于钱嘛,不是事。
寿宁昨天跟他露口风了,准备扩大融资平台,进行风险转嫁。
具体的说,寿宁担心他魏公公会把海事办砸,导致没有资金兑付,而现在海事债券的买主们不是能放炮的,所以,寿宁反复思量,决定扩大海事债券发行,将主要客户从皇亲国戚下放到京中有钱人。
而具体推销也由她本人放权至客户,模式完全采用了魏公公招兵的法子。
听说,公主殿下这两天忙着确定提成比例呢。
第五百七十章 殿下,咱家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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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公公在火药局满载而归,火药局这边大小太监也是隆重恭送财神爷。
临走时,魏公公不忘提醒马太监一句,说库里存着如此多的药子,但却与居民区相连,万一失事,后果不堪设想。
这是想到世界三大自然灾难之一的王恭厂大爆炸了。
到底是不是火药局的药子引发了这场死伤两万余人的大爆炸,魏公公也不敢肯定。
记忆中,诸多史料对此事件的记载是巨大声响传播百里、天色昏黑如夜、屋宇动荡、灵芝状烟云升腾,事件发生后,爆炸范围附近的伤者和尸首皆发生衣服被卷去而致全身**、一丝不挂的怪况。
不管是不是火药局爆了,出于好心,魏公公肯定得提醒马太监,你就算不挪个地方储存药子,总得清理一下周边吧。不然真炸起来,可得死伤一大片呢。
陆太监听了倒是觉得药局这里是不安全,但此事不归他管,所以也说不上话。
马太监嘴里说是要整顿,但肯定没往心里去,大致你个客户管什么闲事。
魏公公也是提个醒,人家采不采纳就不关他的事了。
这种事,点一下就行了,真要说的深了,人家反而不高兴。
换你魏公公管库,有人过来说你这不行,怕是要炸,能高兴么。
闲聊了一阵,郑铎带着大岛等人赶了几十辆马车过来了。
魏公公忙和陆太监、马太监道别,吩咐郑铎他们把东西小心运回营地,妥加保管。然后就打马奔了寿宁公主府。
门房报了名,驸马爷冉兴让亲自过来接了。
驸马爷很是热情,对魏公公那真是客气的不得了,左一口公公右一口公公的,直把魏公公捧上了天。
魏公公心知肚明,这位驸马爷是落了好处了。
寿宁也是厉害,丈夫从国子监回来的第二天,就被她支了出去跟几个连襟推销。
冉兴让起初不乐意,等发现出去跑两家竟然大笔银子就进账,再一问妻子竟然可以坐收三成,顿时来了精神头。
有钱不赚是傻子。
如今,驸马爷已然是熟手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冉驸马对于债券的热情,不比首创者魏公公差。
“殿下忙着呢?”
魏公公对道友也是热情,没什么醋意。
好的资源要共享,唯有互利才能共同进步嘛。
倘怀了一颗独占的心,好事就要变坏事了。
至于冉道友从中薅了自个多少羊毛,魏公公是浑然不计较的。
他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
“忙,寿宁最近可忙了。”冉兴让停下脚步,由衷说了句,“都是托公公的福。”
“哎,驸马这么说就见外了,殿下天资聪慧,若非殿下,咱家这买卖也干不成。”魏公公也是说的良心话,现在海事债券这块,基本上都是寿宁在操办,要不然他哪有时间去办其它事。
“咱家刚从火药局过来,事情办的也差不多了,琢磨着过几日就得离京,所以过来跟殿下说声,顺便把最近的款项给结了。以后债券这块,恐怕就得多辛苦殿下和驸马了…”魏公公一边走,一边说。
武器装备这块基本落实了,被服那块也专门订做了,大概也就这几天能发货。届时,他也没有什么借口留在京中了。
并且,他是不走也得走。
要知道,眼下京中可不止万历一个人的眼睛在盯着他,而是数十双眼睛都在盯着南苑呢。
买了债券的皇亲国戚们都在指着他魏公公赶紧出海,赚来大钱把本息兑付了呢。
他魏公公胆敢在磨磨蹭蹭的,指不定皇亲国戚们联合起来找人把他给换了。
驸马爷一听魏公公马上要走,债券的事要交托,心里不由一阵激动。
“公公的大事要紧,这出海的事得赶紧些。噢,对了,公公来的正好,先前福王那边派人来追加了一笔,东宫的李选侍也遣人过来认购了十份,这些单子都得公公签个字做准才行。”驸马爷笑呵呵的说道。
“是么?…福王和东宫那边眼光看的准啊。”
魏公公哈哈一笑,福王那边他没去过,具体的事是听寿宁说的,反正福王一听是自己爹娘的买卖,二话不说就投了资。且是重金,一次就是二十万两。也是目前为止,投资数目最大的一笔。
这就是有钱的好处,阔佬。
这些年,为了补偿福王没能当上太子的遗憾,万历这个爹可是给这儿子弄了不少好处,银子对于福王朱常洵而言,真是不缺。不过,麻烦的却是外朝一直在催福王就藩。
因此,魏公公难免猜测福王舍得这笔重金投资,是不是做给他爹万历看的。只要万历不松口,福王就能在京里赖着,外朝再怎么催也没用。
要是大哥没福,短命,那朱常洵的机会就来了。
东宫那头,小爷朱常洛倒是认了两千两,之后就没下文。现在突然由西李出面认上十份,魏公公打死也不信是朱常洛的意思,多半是李娘娘知道自己缺钱,东挪西借支援他的。
一想到这,那真是感动。
出京之前,无论如何也要好生安慰下李娘娘才行,顺便问问二叔啥时候回来。
二人有说有笑到了客厅,只见公主殿下正和陈默在算着什么账。
陈默几天前就被魏公公差过来给寿宁打下手了,等魏公公南下后,京里这块就由陈默接上,也算人尽其用。
“你来了啊…”
寿宁见着姘头一脸春风的过来,脸上笑意顿起,待见丈夫陪着,口风立变,伪怒道:“魏公公你可是贵人事忙,一大摊子事留给本宫,自个倒去清闲,本宫真是欠你魏公公的么!”
魏公公赶紧赔笑,驸马爷那边也是帮腔,很快就进入正题。
“公公,这些都要你过目。”
陈默拿给魏公公瞧的就是最近公主殿下鼓捣的风险转嫁办法。
一行行的看过后,魏公公深深点头,佩服的看向公主殿下:妹子真是深得我道啊。
不消说,百分百的传销了。
提成比例,发展下线的奖励,甚至负责区域办法,都是弄的有模有样。
最关键的是,还把海事债券利国利民的诸多好处给弄了份提纲出来,稍加扩充,那就是一份完整的绝密发财文件啊。
皇字头的。
“若没意见,便按着这法子办。”寿宁现在办事很是有大佬气派,说一不二。
魏公公当然说没意见,反正他人都不在京中了,就是有意见,寿宁难道还能听他的不成?
“不过殿下,咱家倒是想着,这债券光卖给有钱人还不行,最好能卖些给朝官。”魏公公提了个建议。
“那可不成,外朝要知道这事,铁定要黄。”驸马爷不同意,海事得悄悄的,真个外朝知道了,哪还能做下去。
海事办不成,债券就是无根之水啊。到时都来讨要本金,岂不立时崩盘。
“驸马爷别急,咱家的意思是先卖些熟络的…”
魏公公说了自己的意思,就是先物色些官员兜售,然后发展这些官员为下线。京官这么多,党派也多,但拐来拐去,相互之间都能牵上线。
千里长堤,溃于蚁穴。
等海事这事真满朝皆知,这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却不知有多少成了公主殿下的下线呢。
届时,最大的阻力可不是皇亲国戚们,而是这帮子大小官员。
公主殿下脑子转的快,很快就明白了魏公公的意思。驸马爷稍加琢磨,便不吭声了,到底是小魏公公,年轻,脑子好使。
“咱家走后,咱家那办事处殿下可以全权负责,咱家留下的人手都归殿下。”魏公公这是“托孤”了,寿宁现在也值得他托付终身。
寿宁眼珠转了转,示意魏公公先别急着说这些,将丈夫拉到一边嘀咕几句,稍后再出现时,便全权受了魏公公的托。
从寿宁狡猾的眼神中,魏公公猜测刚才驸马爷肯定被灌了迷汤。
明面上夫妻商量,实则是让驸马爷自己进这套。
将来,就不疑什么。
“最近的账都在这,陈公公已经核过,你看着没问题,一本归你,一本归我。”寿宁将两本账扔在了魏公公面前。
“殿下办事,咱家还能不放心?”魏公公笑了笑,有陈默看过,这账肯定错不了。犹豫了下,终是告诉寿宁他过几日就要离京了。
寿宁听后,怔了怔,然后对陈默道:“陈公公,这些你拿回去收着。”
“是,殿下。”
陈默微一点头,再看魏公公,得到肯定后,当即捧着一堆账薄退了出去。
寿宁又将一叠债券递到丈夫手中,道:“驸马,且把这些债券送到大哥和三哥府上,派别人去我不放心。”
“哎,好。”
驸马爷不疑有他,再者去太子和福王那,也只能他去,派个下人算怎么回事。
“魏公公,我且去一趟,若是今日有空,不妨晚上和我喝上几杯。”
驸马爷兴冲冲的拿着债券就走,不忘请魏公公晚上喝一壶。
魏公公自是说好,等驸马爷走后,正要询问公主殿下往后这摊子准备铺多大时,公主殿下却抛了个媚眼给他。
魏公公一凛,失声道:“殿下,不成咧。”
“嗯?”公主殿下不悦。
“小心驶得万年船,次数多了,万一中了怎么办。”魏公公情急,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什么中了?”公主殿下却是大为糊涂。
“肚子。”魏公公指了指殿下的腹部。
公主殿下恍然大悟,继而娇羞一笑:“太平无事呢。”
第五百七十二章 驸马也不容易
“殿下金枝玉叶,贵妃嫡女,往后我不在时,殿下还是须守妇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与公主殿下推心置腹一番后,魏公公苦口婆心规劝。
朱轩,你这样是不行的。
本公公马上就要走了,你若仍然如此,本公公和我那道友还有何脸面苟活于世!
说完,将裤腰带勒了一勒,没法子,宫里给配的制服有点过于宽大,不勒紧些就会松下裤带子。
公主殿下懒洋洋的下地,白了魏公公一眼,微哼一声:“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三纲五常,我朱轩可没犯哪条。”
嗯?
魏公公给了公主殿下一个呵呵表情。
“本宫有说错么?”公主殿下很是不满魏公公这个表情,“本宫是君,你是奴,以奴侍君,近君养亲,岂不天经地义?”
“……”
凝视半响后,魏公公收回自己的婆心。
不错,殿下是明白人,比谁都明白。
“你南下可得把出海的事尽快弄成,最迟今年得给父皇一些甜头,要不然,时日久了,我可保不住你。”
寿宁一边说一边整理衣服,顺便将凌乱的发际线也给收拾了下。
三五下一弄,便是一高高在上的天子贵女形象了。
与先前形象,恍若两人。
当然,魏公公和上几次一样,同样收到了与他的付出成正比的回报。
一张千两的银票。
礼轻情义重。
“殿下,我走之后,这债券的事你可得上心…”魏公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走之前唯一让他不放心的就是债券放行这块。
虽说寿宁很有商业天才,毕竟仍是当代土著,有些事情她只看到了表面,没能看到本质,因此有必要再提点几句。
“要使人买,必先使人无法买。”魏公公给出了真言。
“此话怎讲?”寿宁一心求道。
魏公公笑了笑:“殿下,越是好东西就越是稀少,求而不得,才能高高在上。倘若一求就有,那还有何价值可言?所谓物以稀而贵,便是这道理。”
魏公公本意是要寿宁不要把债券当成白菜萝卜般逢人就推销,逮着人就坑,那样的话,后患无穷,且短期内可能有巨资入库,可时日一久,这债券的价值就低了,届时,还有多少人愿意买呢。
只有饥饿式营销,定期放出一些,事先通过各种手段哄抬、制造这债券堪比黄金的价值,让那些有钱人想买都买不到,必须托关系求人才能买到一些,这样的话,债券的生意才能持续发展下去。
不想,公主殿下理会是理会了,只是却更深了一层。
“你说是本宫很贱了?”寿宁一脸怒气:姓魏的,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殿下这是想到哪里去了…”魏公公赶紧宽慰,“世上女人千千万,可公主又有几人?我能得殿下青睐,乃是三生有幸,十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说得口干舌燥,总算把公主殿下稳住了。
“行了,你说的我都明白,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胡来的。”寿宁保证不乱来,魏公公就是不信也只能信了。
他没有选择,只能让陈默盯紧些,三天一小报,五天一大报,一旦发现不对劲,就赶紧偷溜回来制止,免得寿宁玩大了把盘子给崩了。
寿宁不以为魏公公对她很不放心,倒是认真的说了个事,这事和魏公公一直寻求的金融创新理念不谋而合。
现在债券发行已经有四百多份,合计收得钱款四十余万两,分脏的话,魏公公得了近三十万两,寿宁也得了十几万两。按阴阳账报的数,万历那也能得个一两万的“捐献”。
只是,各家皇亲送来的都是银票,银子是存在京城大大小小钱铺中的。所以,寿宁想把这些钱提出来,因为她觉得于其让那些钱铺吃息,倒不如自己单独保管。
魏公公是支持寿宁的想法的,当下的各大钱铺可不给存钱人利息,反而是收保管费的。
保管费不低,要照钱息算的话,大抵存一千两一年,到期取现银的话,可能就要被扣二十两左右。
京里那些大的钱庄基本上就是吃两方,既吃存银人,又吃借银人,另外就是兑付换钱的手续费。
而这些钱庄背后,无一不是大有来头。
要不然,哪做得了这行当。
各大钱庄、钱铺的存在,直接剌激了大明朝的物流业。
而现在的物流业,除了官面的驿运,漕运外,就是镖运了。
当下,镖行可是很兴盛的一个行会。
寿宁的意思是于其把钱给别人赚,不如自己赚,可这么大一笔钱,存哪呢?
光有地方存也不行,白银和铜钱都有损耗的。
如果不能流通,光堆积在那,其实就是个死物,就是黄金也是分文不值。
说白了,寿宁已经想到下一步以钱生钱了。
说到以钱生钱,魏公公很自然想到了银行这个概念。
当下的钱币发行主要是户部在做,市面上流通的主要钱币是以铜钱为主,黄金和白银只是辅助,而铜钱又分很多种,总之,货币很乱。
如果成立一家银行,挂在内廷名下,直属皇帝内库,就算不能从户部手中抢过铸币权,单是存放保管、放贷这一块,赚头恐怕不比发行债券少。
将来,这银行或可以决定国运。
不过,这个想法是很危险,也不易操作的。
魏公公觉得真要把这事做起来,至少得他在外面浪上几年,有了实力才可以。不然,只能是便宜万历。
皇字头不是那么好借的。
所以,他让寿宁不要急,且让钱铺们赚些小钱,反正只要出海的事办起来,天大的利头就滚滚而来了。
寿宁有些不甘心,不过一想到真要提了四十万多两现银出来,肯定会满京城皆知,到时他爹肯定要“抢夺”,所以也只能把这念头给闷下了。
“你现在就走么?”
寿宁说这话多少有些情感流露,魏公公于她不仅有钱赚,那事也颇是卖力,比之驸马的频繁要高效的多。
或许,正如魏公公自己所言,全身的营养都集中在一点上了。
“陪驸马喝几杯吧,他也不容易。”
魏公公也是真情流露,想着驸马爷也不容易,所以晚饭时真是留下陪驸马爷喝了几杯。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数不尽、说不出的友谊尽在黄汤之中。
不知魏公公不胜酒力还是最近太疲惫的原因,临走时脚下打飘,明显腿肚子不得劲。
天色早黑了,这点没法出城,就打着酒嗝要小田赶车到左安门。
车奔出几里地后,突然脑子一热,拍了拍车厢喊着让小田去北安门。
北安门那有谁?
巴巴。
第五百七十三章 这样是不是好些了?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巷口的更铺灯笼下,魏公公带着酒意扶杆远眺。
两个更夫小心翼翼的坐在地上,不知这突然冒出来的一众强人是做什么的。
好在,这些强人看着不是来作奸犯科的,只要他二人闲事莫管,老实坐着便是。
更难得的是,那位扶着栏杆老想呕吐却吐不出来的小相公,还各扔了块碎银子给他们,喜的这两更夫连连庆幸夜路走多了,终是遇上贵人了。
魏公公今天真是酒多了,因为唏嘘驸马爷不容易,加上从此要和公主殿下远离,以后日日夜夜都要戴着驸马千里送来的帽子,心中十分的不好受。
于是,借酒消愁,麻痹一下自我。
这一消,自是皇图霸业谈笑间,不胜人生一场醉了。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沙场秋点兵!
半醉半醒间,魏公公倒是莫名来了一阵豪气,一拍栏杆,猛的转身朝南方看去。
那是皇城所在。
帝国的心脏。
王马共天下、立皇帝、九千岁…
太监后人能当皇帝否?
有,曹孟德家。
不过做人不能太狂妄,还是先定个小目标,叔侄一块入司礼、晋秉笔的好。
这个比较现实。
一想到现实,魏公公身上那借着酒劲好不容易鼓起来的王八之气,立时随风消逝,目光再次射向那深遂的巷中。
那巷中,仙丹却不知在否?
不多时,真田的影子从巷中冒了出来,一脸贼兮兮:“主公,院里有人。”
“嗯。”
魏公公心下一喜,挥了挥手,众随从立时分散四边。
他则轻甩衣袖,缓步上前。
前行中,又不忘双手合什捧在嘴上哈了口气,嗅了嗅,确认除了酒味没有异味,这才心定。
巴巴不喜欢臭嘴的男人。
自打有了钱之后,魏公公对生活的品味还是很高的。
依稀记得当初进京时许显纯漱口用青盐,所以特地使人买了几大坛子。别说,这青盐效果不比牙膏差,魏公公一路征战下来,口气清新着实立了不少功劳。公主殿下更是格外的喜欢他那小舌头呢。
新欢难抵旧爱。
魏公公是个深情且专一的男人,他时刻想着旧爱们。
对每一个女人,他都是投入全身心的,且是身心一致的喜欢。
他爱巴巴,不仅仅是因为对方是一颗仙丹,更因为对方拿走了他的一血。
算起来,自定县一别,他和巴巴已是两个月没见了。
想的很咧。
宫中那面,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根本没有彼此说话的机会,眼看着又要南下创业,魏公公真是有千言万语要和巴巴叙说。要是巴巴今天不在,说不得二人下次再见,不知隔上多久了。
………..
良臣一个人走在安静的小巷中,来到了那熟悉的院门外。
他没有看到院内有灯光,不知真田那倭呆是怎么判断院中有人的。
可能,另有技术。
再次深深吸气哈气后,他轻轻叩门。
对于这个点还有人敲门,尚未睡着,正在辗转反侧的客印月明显有些惊慌,起身披了件衣服来到院中,轻声朝屋外问了声:“谁啊?”问完,心里不住打鼓。
“是我。”
良臣没有多说一个字。
千言万语汇就两个字,是我,就足够了。
院内的客印月也是难掩激动之色,门很快开了。
“是你!”
“是我!”
不须任何言语,也不须多说一个字,心灵相通的男女拥抱在了一起。
“怎么一股子酒味的?”客印月依偎在良臣怀中,闻到了对方身上浓烈的酒味。
“晚上请人办事,多喝了几杯。”
良臣轻抚着巴巴的身子,还是熟悉的手感,一点也没变。
“你去屋里坐着,我去给你打水。”
客印月说完就轻轻推开良臣,自去厨房烧水了,跟个贤惠的妻子般。
良臣看在眼里,颇是心暖。
步入屋中,坐在凳上,看着门外巴巴进进出出。
到底是年轻人,精力足,看了几眼就有了念头。
突然,一股凉意从背后升腾,似有人在阴暗处看着他一般。
良臣纳闷,转头一看,倒吸一口冷气。
身后靠墙的长条桌上摆着的不是侯二的牌位又是什么!
“二哥勿怪!”
几乎是本能动作,良臣不由分说就弯腰朝那牌位拜了下去,起身时,一脸诚恳,喃喃道:“嫂嫂一人带着孩子,孤苦伶仃的,小弟看着实在是心疼,若是不帮衬一二,实是对不住二哥…”
举头三尺有神明。
良臣如今特别在意鬼神事,因为他不确认究竟有没有魂灵一说啊。
要知道,他原本就是个死人。
如果说世间无神鬼事,又何以解释他在这个时代出现呢。
没有科学的解释,就只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
所以,不管有没有,先敬总不会错。
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一番诚恳的话说完,那凉意竟是消散了。
看来,二哥是厚道人,知道兄弟和嫂嫂的难处。
良臣心里一宽。
“你做甚呢?”端着水桶进来的客印月见良臣站在那一动不动,不由好奇问了句。
“没,没做甚。”良臣恢复神色,轻声问巴巴一句,“二哥的牌位几时摆的?”
闻言,客印月放下水桶,看了眼丈夫的牌位,有些难过道:“我回京后就给他做了牌位了…我虽不喜欢他,可毕竟是他的妻子,总要供他满上周年才行。”
良臣听后不住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客印月将毛巾递给良臣洗脸,自己则蹲在地上替魏公公脱鞋。举止之间浑然是小夫妻般。
良臣心中柔意更深,只是总觉不自在。
客印月一边给良臣洗脚,一边抬头看着他:“你怎么这么晚过来的?”
“想你了呗…”身下的巴巴春光外泄,惹得良臣想放浪一下,但想到身后二哥盯着,忙话锋一转,“我刚路过这边,特意过来看看。”
“是么?”客印月盯着他,“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有么?”良臣不以为然。
“有。”
客印月盯着小情人凝视了一会,忽的笑了起来,然后走到长桌边将丈夫的牌位拿下,尔后问了一句:“这样是不是好些了?”
第五百七十四章 巴巴,你消消气
“……”
良臣抿紧嘴唇,一言不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巴巴如此体贴,他能说什么?
只能在心里劝二哥在天之灵,看开些吧。
也不愧是大明朝的老祖奶奶,一招就能解决问题,换成别人,哪能想出这么好的办法呢。
“这死鬼,生前就不给我娘儿俩好,死了还不得安生,瞧把你吓的。”
客印月随手将侯二的牌位扔进桌子底下的一个竹筐中,继续如小媳妇般替良臣洗起脚来。
洗的很用心,脚丫子间都仔细的搓揉。
每次抬头看着良臣的眼神,都是那么的含情睦睦。
俨然真夫妻。
不知为何,良臣倒是感觉自己似在起鸡皮疙瘩。
因为,他想到,要是那牌位是自己魏千岁的,这会真要有灵,他会想开些么。
奸夫**,人人得而诛之!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对了,你最近在做什么?”客印月说话间给良臣换了只脚,另一只脚放在盆边上。
良臣收回万恶的思绪,笑了笑,道:“忙皇爷的差。”
客印月又问他什么时候回的京。
“有一阵了…”刚说完,良臣又改口,“刚回来没几天,事情太多,走不开,不然早就过来看你了。”
“是么?”
客印月一边用毛巾替良臣擦左脚,一边漫不经心道,“是早就想过来看我,还是去看李娘娘呢?”
“…巴巴,你怎的又胡思乱想了?”
良臣一惊,巴巴这问题太突兀了,脑洞也太大,吓的他抽回双脚,一脸正色看着巴巴,轻咳一声,说道:“巴巴,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和李娘娘之间是清白的,你以后不要再胡乱猜测了,要叫人知道还得了?”
“你也知道叫人知道不得了?…”客印月突然使性子般将毛巾扔在了良臣脸上,怒道,“你瞒得了别人,还瞒得了我!…说,你和那个贱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巴巴,你这是做什么?”良臣很尴尬,将脸上的毛巾取下拿在手里,“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的。”
“你还骗我?那日在宫中,那贱人看你的眼神可不对劲,我客巴巴可不是瞎子!”客印月一气之下竟将盆子踢翻,水流了一地。
良臣被吓住了,呆在那里。
老祖奶奶一口一个“贱人”,这发飙的样子比二哥的牌位还要吓人。
“我就知道没好事,要不然你怎么会有那贱人的东西!…哼,还骗我说是偷的…倒是偷的,不过是连人也偷了!”客印月一脸怒容,胸前起伏不定,看得出她似早窝着这口气性,就等当事人过来冲他发呢。
“嘘!我的好巴巴,你小声点!…”良臣真是慌了,客印月声音太大,这大夜里叫人听到那就完了。
“叫我声音小也行,你要么杀了我,你和那贱人的事就不怕别人知道…要么,就老实跟我说。”客印月不依不饶,她现在就想知道真相。
“这…”
良臣头大,知道这事瞒不住客印月,这位皇长孙乳母贼精贼精啊。
也是,人家是大明朝的老祖奶奶,皇帝和九千岁在她面前都服服帖帖,能没两把刷子?
深宫大内,没有点手段,可做不到那程度。
这节骨眼,说什么也没用了。
坦白或许从宽,顽抗没好果子啊。
“巴巴,你且消消气,我实话于你说…我与李娘娘之间,唉…”
良臣无奈,只好将事情真相吐露了。
说完,忐忑不安的看着客印月,杀人灭口他是万万做不来的。
要说价值和珍贵性,巴巴和西李一个是熊掌,一个就是鱼翅,都是仙丹啊。
更重要的是,这两个女人,他都爱,发自内心的。
不过,有关校哥儿生母王才人之死,他却是怎么也不敢吐露实情的。
“我就知道没好事。”客印月想到什么,脸色一变,“那贱人的女儿?…”
“不是,肯定不是。”良臣急忙摇头,一脸羞愧,“我与她…做那事时,她已有身孕。”
“你真是饥不择食,连个孕妇都下得去…”客印月羞于说出,气的一跺脚,骂了起来,“那贱人身为小爷选侍,竟然自甘下贱,呸,果真是小门小户家出来的,没点教养,亏小爷那么宠她!”
良臣听这话嘴直撇,这指桑骂槐的,照客印月这话说的,他魏千岁比西李更贱呢。
“当时,不是…怎么说呢…日久生情,一时把持不住,酿成大错…”
没别的借口了,只能是男女共处一室,日久生情这老套借口了。
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
当然,前提是把他魏公公的猥琐和无耻成份去除掉。
这样再看整件事,男欢女爱,情投意合,私订终身便顺理成章了。
客印月听着心烦,一直怀疑的事最终得到确认,她心里也是思绪万千。
看着情郎的脸蛋和那近似无辜,又似哀求的眼神,当真是心乱如麻。
一气之下,转身就进了里屋。
“砰”的一声,门被狠狠带上。
不过因为用力过猛,那门反而弹开了些。
良臣呆呆坐在凳子上,看着被洗脚水打湿的两只鞋,耳朵则竖起来倾听里屋的动静,心里也是十分复杂。
最终,还是咬牙站起套上鞋,轻轻走到门边,低声叫道:“巴巴?”
在床上躺着发闷火的客印月如何会理他,应都不应。
屋里没点蜡烛,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
良臣想将大桌上的蜡烛拿过来,可想了想还是摸黑进去吧。
他小心翼翼的拖着鞋缓缓往床边摸去,一边摸一边弱弱的问道:“巴巴,你是在吃醋么?”
床上的客印月听了这话,气极反笑:“我吃醋?我有什么醋好吃?你是我什么人,人李娘娘又是什么人,这醋能轮到我吃!”
良臣不担心客印月吃醋,就担心她不理自己。
小心翼翼的摸到床边,伸手往床上探,摸到了客印月的身子,却被客印月狠狠打在一边。
“别摸我,你去找你的娘娘好了!”
“你知道的,我和她不可能的。”
“不可能,你还和她眉来眼去的做什么?”
良臣可是冤枉,他就是再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当人家丈夫和公婆的面和西李眉来眼去,打情骂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