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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娘医经全文阅读

作者:希行     娇娘医经txt下载     娇娘医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章 不识

    程娇娘从金哥儿递上来的点心匣子里随意捡了三样,婢女忙抢着小心的放好。

    “这些,你拿回去吧。”程娇娘坐正身子说道。

    金哥儿懵懵。

    “我拿回哪儿?”他问道。

    “随意。”程娇娘说道。

    随意是哪儿?

    一直在一旁含笑看着的孙观主拉着这孩子一把。

    “送人也好,自己吃也好,谢过娘子恩典吧。”她说道。

    金哥儿惊讶的啊了声。

    “这个,很贵的吧?”他说道。

    因为常在家以及道观之间来回行走,所见多闻,他知道这点心很是难得。

    这玄妙观的点心新奇又好吃,最初是几个大户人家来采买自用,后又开始作为礼品相送,一来二去满城皆知,且向外传扬而去。

    听说最早是张纯的父亲张老太爷先用的,但这话传出后,也有人不服。

    “这是我先贩卖的。”一个货郎很是不平的说道,“走街串巷最初还不要钱白送,大家都说好,才争相采买的。”

    这玄妙观的供奉点心,一日最多三匣子,且那些其中两匣为贡品,只能等第二日扯贡才能随意处置,不管多少人来进香火,许多少香油钱,点心的数量始终雷打不动,数量少,求的人多,越发名贵起来。

    那些想要来谈生意的点心铺子,不管许诺多少重金,都连门都不得进,不许他们扰了清修之地。

    殿前供奉而已,怎好成为红尘俗物,玄妙观的观主如此说。

    也只有这般得道高人,灵秀之地,才能养出如此好点心,除了好吃,且能避凶趋吉,颐养天年等等奇效,越发的追捧起来。

    方才程家的小厮打出程六娘的旗号都没要到,自己可以随便拿走这么多?还归了自己?

    “你去街市,采买些笔墨纸砚。”婢女又拿出一张纸,其上蝇头小楷一一写清程娇娘要的东西。

    金哥儿哎了声,小心的伸手接过叠好,看着那些点心还是犹豫不定。

    “拿去吧,这些东西在娘子这里,算个什么。”孙观主笑道。

    原本就不用送上来的,只不过当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喊住了金哥儿,或许是因为那个小厮报出自己程家的名号吧。

    真是可笑,他们程家难道以为自己真的是依着他们的供奉为生的么?

    无量天尊,她孙妙仙怎会是那等耐不得清苦媚俗的人。

    金哥儿这才对程娇娘叩个头道谢。

    “你要让铺子里对清这些,只要这些的,别的拿来糊弄可不行的。”婢女拉着金哥儿叮嘱道。

    金哥儿点头应声是抱着匣子就跑。

    “一个铺子没有了,多跑几个。”婢女追出去喊道。

    金哥儿打开门,吓了一跳,门前不知什么时候站着四五个人,穿着打扮气度不凡。

    这四五个人也正在低声说什么,金哥儿的陡然跳出来也吓了他们一跳。

    “你们什么人?”金哥儿立刻警惕问道,一面退后一步,以身挡住门,戒备的看着这几人。

    “小哥,请问程娘子是住这里吧?”曹管事说道,神情和蔼,“我是京城,程娘子外祖周家的管事,我姓曹。”

    “我是京城陈家,这是我的名帖。”陈四爷在一旁不敢怠慢忙说道,同时递过来一张,却并没有详细说自己是谁。

    金哥儿有些不知所措。

    “你们要干什么?”他问道,丝毫没有让开门的意思。

    “有事相求程娘子。”曹管事说道。

    求?哪个,娘子?

    “等着我问问。”金哥儿再次狐疑打量他们一眼说道。

    “你们看着门,别让他们闯进来。”

    门后传来那小厮不知跟谁的叮嘱声。

    这傻呼呼的小子看家看得倒也紧,曹管事心道,抬头打量门,看到其上太平二字。

    名字倒是不错,这道观有些意思。

    陈四爷有些焦躁,恨不得一脚闯进去,早说直接去程家,那他直接闯进去也没人说什么,偏生来这里,一则是女观,二则所见是未出阁的女子,闯也不得闯。

    “有人求见娘子?”

    院子里站着说话的孙观主和婢女听了金哥儿的话都很惊讶。

    这是第一次有人特意来见娘子,而且用的是求见之称。

    “什么人?”孙观主忙问道。

    “一个说是娘子的外祖家,一个只说是陈家,不知道是什么人。”金哥儿说道,将手里的名帖递过来。

    外祖家?周夫人娘家!

    孙观主喜色与外,也不再问了,接过名帖就进屋。

    婢女和金哥儿忙跟过去。

    “周家?”程娇娘听了孙观主的话,放下书抬眼看过来。

    “对,对,娘子,是你外祖家来人看…”孙观主说道。

    话没说完,程娇娘就又垂下视线。

    “不认识。”她说道,将书合上,“我要睡觉了,不见人。”

    孙观主愕然愣在原地。

    真不认识?还是不想认识?

    周家…也得罪了这娘子吗?

    “娘子,还有一个人不是周家的。”金哥儿说道。

    孙观主这才想到手上的名帖不是周家的,忙递过去。

    衢州陈氏明兴。

    “不认识。”程娇娘看都没看说道。

    门外曹管事和陈四爷有些愕然。

    曹管事除了愕然还有些恍然。

    “你们只是作陪,不要出面,最好直接让陈相公家人报名,否则想必见都不得见。”秦郎君说道。

    当时他听了那话还有些不以为然,现在看来,这娘子果然一点周家的面子也不给啊。

    不认识?那半芹丫头都说了,曾经谁也不认得的时候,就只认得周老夫人,听到周这个姓就高兴,再呆傻的时候,只要一说周老夫人来了,就立刻回神过来,爹娘都不会喊,第一个学会的是外婆。

    只怕不是不认识,而是太认识了。

    他苦笑一下,看着门前的婢女。

    哪来的这么大怨气?

    “大姐儿,劳烦再引荐,说京中陈相公为父求医。”他说道。

    “求医?”婢女惊讶,她没听错吧,还京城里跑来的,来这里求医?

    傻了吧?

    陈四爷又想到什么,又拿出一信封。

    “这是我父亲的信,娘子看了,许就明白。”他说道。

    曹管事见他拿出这个,也想起什么,从怀中拿出一个薄本。

    “还有这个,娘子不明白的话,看了也许会明白。”他说道。

    怎么这么多明白不明白的…娘子真能明白?

    婢女狐疑的接过砰的关上门。

    两次被人当面关在门外,这种待遇,曹管事和陈四爷都是第一次遇到。

    “年轻姑娘家的,咱们这样莫名上门,自然是不好见,速去见其亲长才是道理。”陈四爷低声说道,带着几分难掩的抱怨。

    曹管事苦笑一下,自然不能说可能是因为自己报了名号,所以才吃了闭门羹。

    “四老爷,娘子自小有病,养在外边,这才回来的,家中人不知道她会给人看病,你贸然去说,只怕程家的人以为你疯了说傻话呢,少不得好一阵折腾反复,那才是耽搁了。”他认真说道,“那样更不好,你且等等吧,这次应该能进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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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大家体谅,其实真不是大家催的我缘故,而是我自己急了,这次也真奇怪了搞出这么个行文结构,把我自己框死了,我知道慢,还就是改不了,所以这才急了,我是急我自己啊,我再努力的调整。写的费劲,看的也费劲啊,我也看过文,知道其中罪受,这次只能我们一同煎熬了。(PS:作者的话不收钱,我发布后再添上,这样原来的字数不会变的~)

第四章 忍着(加更)

    为什么加更就不说了,免得我被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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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好这一次,真如曹管事所说他们被请进门了,只是不巧,程娇娘睡了。

    “娘子身子不好,觉多,二位见谅。”婢女说道。

    陈四爷虽然不太清楚这个程娇娘的事,但一路走来,数次听到身子不好自幼有病这个词。

    曹管事口中含糊,他自然心存疑惑,让小厮悄悄打听是怎么个有病,结果不由吓了一跳。

    程家这个女儿竟然是个天生痴傻!

    一个傻子如何会看病!开什么玩笑!

    但又不得不信老太爷的话。

    据周家的人私下说这个傻儿似乎好了,不傻了。

    但天生的傻子还能好吗?或许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吧。

    一个人是傻还是不傻,年纪小的人会分辨不出,老太爷又怎么会看错?

    再想到这女儿独居在道观里,看来程家家务有隐事。

    曹管事说不让自己去见程家亲长,是这个缘故?

    陈四爷若有所思。

    “道观简陋,没有茶待客,二位见谅。”婢女又说道。

    曹管事和陈四爷忙说客气不用麻烦了。

    那婢女果然没客气,连杯水都没给上,便退下了。

    曹陈二人日夜兼程赶路,饿了都在马上吃饭,这一天赶路连水都没顾上喝,此时终于来到所求之人面前,虽然还没见,但也算是心中安定些许,于是那焦渴饥饿之感顿时涌上来。

    曹管事最先坐不住,站起来。

    这里住着程家的女儿,周家的外孙女,说起来也算是自己家了,不用拘谨。

    他看了屋子一圈,却连个水壶水杯都没看到,推开纸门,院子里安静无人。

    曹管事只得咽了口口水退回来。

    “四老爷,你还有水吗?”他问陈四老爷。

    “忍着吧。”陈四爷有些没好气的说道,他长这么大,哪里受过这等罪!

    真是病急乱投医,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怎么会这样傻乎乎的跑来见这个莫名其妙的程家娘子。

    这边太平宫里热锅上坐蚂蚁,那边程家程六娘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

    “那玄妙观竟然敢说没有?”她喊道。

    “是啊,娘子。”丫头点头,只怕怒气被牵连到自己身上,“最可恨的是,她前脚说没有,后边就给了金哥儿一大包。”

    程六娘愣了下。

    “那是谁?”她问道。

    “是那个被孙观主要去伺候娇娘子的小厮。”程四娘说道。

    和嫡女不同,作为庶女她比较喜欢关注家中风吹草动,因此自然知道这些新奇事。

    “…孙观主说二叔送去的两个丫头八字不好,对娇娘子养病不宜,唠唠叨叨的给送了回来,二叔本来要再选两个,正好张老太爷回赠一个丫头,孙观主一见高兴,说这个好,便带走,二叔本来不愿意的,但那婢子也说要去,又说是张老太爷的意思,二叔只得让她去,那孙观主还没完,又说,再要个小厮跑腿使唤,万一有什么事,她们都是女子,走路找人什么的都不便….春兰你们还记得吧,就是那个….”

    “我记得我记得。”程七娘终于有机会插话,忙坐直身子喊道,“是给四哥收魂的那个。”

    “不是收魂,是治病的偏方。”程六娘纠正道。

    “四哥不是被女鬼勾魂,然后这个春兰一片痴心收….”程七娘说道。

    话没说完,被程六娘和四娘五娘一起伸手掩住嘴。

    “人呢?”程六娘竖眉喝道,看着外边,“谁教养的七娘?”

    外边程七娘的奶妈丫头惶惶的进来跪下叩头。

    “给我掌嘴!”程六娘喝道。

    奶妈丫头立刻抬手啪啪的自打耳光。

    程七娘吓的瞪大眼。

    “六娘,你干嘛打她们?”她问道。

    “你听了不该听的话,学了不该学的话,这是奴婢们的错。”程六娘说道,一脸肃然,又看程四娘和程五娘,“咱们好女儿家,非礼勿听,非礼勿视,要记着,莫要自我轻贱了。”

    程四娘和五娘有些讪讪,应声是。

    气氛有些沉闷尴尬。

    程六娘让奶妈丫头下去。

    “刚才说哪了?怎么好好的成这样了?”她又笑问道。

    “说到那个傻娇娘了。”程七娘说道,嘟嘴,“哪个闹心事都有她。”

    又是跟她有关?屋中几人细想一下,可不是都跟她有关!送丫头要丫头要小厮,小厮的点心…

    “你是说那玄妙观不肯给我点心,而是给了那傻子?”程六娘竖眉问道。

    是吧..

    反正她没带回来点心,那小厮是娇娘的。

    “是。”丫头应声是。

    “我要去找母亲!停了那玄妙观的供奉!”程六娘站起身,拎起裙子就走。

    程七娘在后坐着一刻,想明白什么也站起来。

    “伯母又给那傻子吃小灶呢!不给我们吃!”她喊道,“我去告诉祖母!”

    程家院子里女儿们闹哄哄散去,玄妙山上,程娇娘也睡醒了觉。

    曹管事和陈四爷终于被请进屋子里,隔着屏风见到了这个程家女儿。

    屏风后可以看到一个少女端坐,朦朦胧胧看不清形容。

    “娘子,用了乌梅,苹果,甘草是金哥依着吩咐从药铺抓的去皮的炙甘草,炒了二两白扁豆,煎好这水饮,你尝尝味道可好?”婢女捧着一碗进来从他们身边过去,到了屏风后,仔仔细细的说道。

    光听这些配料,曹管事和陈四爷嘴角泛酸,嗓子火辣。

    味道一定很好,很解渴消火吧。

    碗勺轻碰的声音从内传来,透过屏风看到那女子浅浅的吃了几口。

    曹管事和陈四爷第一次知道人吃东西可以这样好看,他们错眼舍不得移开视线,越发觉得嘴唇都干裂了。

    应该给客人上茶了吧?没茶,一碗水也好…

    屏风后娘子丫头一个吃水一个小心伺候,竟然没人想起这事。

    所以说,家里没大人是不行的!也没个规矩!

    “啊,对了娘子,有客人了,让客人也尝尝吧。”婢女忽的问道。

    外间二人松口气。

    “不行。”程娇娘的声音传来,“我要吃。”

    曹管事和陈四爷的心顿时燥燥,这女子怎么如此无礼!

    “娘子。”婢女的声音柔柔,似乎在哄劝小孩子,“是客人呢,要分一点的,待客之道。”

    真是…傻子吗?

    二人在外愕然。

    “那,分给客人吧。”程娇娘说道,声音木木,丝毫没有豆蔻年华女儿的悦耳,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

    不管怎么样,先喝一口水润润嗓子再说。

    曹管事和陈四爷松口气。

    那婢女很快出来,却捧着一碗放到陈四爷身前。

    “请。”她说道,“您尝尝,这是我们自己做的水饮,蝎子拉屎独一份呢。”

    满脸笑容的陈四爷和曹管事神情有些扭曲。

    这丫头怎么说话呢!

    这屎是吃还是不吃啊?

第五章 听着

    面前的水碗里清亮雪白的水汁,看上去就心宁神静。

    “多谢。”陈四老爷说道,端起来一口气喝了几口。

    好!好!好!

    他脸上每一个纹路都在表达称赞。

    婢女微微一笑起身挪开。

    一旁的曹管事有些怔怔,怎么这蝎子屎就一碗?那我呢?

    “陈老爷是客人,曹管事,自己人,就怠慢了,要不然,娘子不好哄。”婢女带着歉意说道。

    不是说不认识吗?这时候,就又成了自己人了?

    曹管事只觉得满口干苦,他看向屏风那边,隔着屏风看那少女也看向自己。

    影影绰绰,看不清形容。

    陈四爷一口气将这碗水喝完了,只觉得浑身通畅,似乎自从父亲病了之后以来的焦躁疲倦一扫而光。

    “这是何物?如此好喝。”他忍不住问道。

    “雪泡缩皮饮。”婢女说道,又回头看屏风后,“是叫这个吧?娘子?”

    “是。”程娇娘说道。

    古怪的名字,陈四爷看了眼碗,很想再来一碗,但看到旁边曹管事那眼神,收起了心思。

    做人还是要知足的好。

    “你们找我做什么?”程娇娘在屏风问道。

    陈四爷心里有些高兴,真好,自己刚想怎么开口,这女子就先开口了,虽然有些莫名的古怪,但说话倒是干脆直接,省却麻烦。

    “娘子,我父亲想求你治病救命。”他恭敬说道,俯身施礼。

    屏风后无声。

    “我要吃点心。”程娇娘忽的说道。

    外间的陈四爷神情微僵。

    “好。”婢女立刻说道,从一旁架子上搬下一个匣子,捧了进去,“娘子要吃哪个?”

    嘀嘀咕咕这个是仙姑昨日送来的,哪个是前日送来的,这个红盐那个白晒还有蜜煎,你要吃哪个?

    这什么跟什么啊,怎么又说到这里去了?这正在待客说话呢。

    陈四爷看向曹管事,眼神表达急躁。

    曹管事叹口气,既然进来就不能不说话,要不然对陈家这殷勤就白献这么久了。

    “娘子,陈太爷病急如火,特意千里迢迢来相请,还请娘子快些救命才是。”他恭声说道。

    里面的小女儿谈话被打断。

    “陈太爷是谁?”程娇娘问道。

    只要正常答话就行,陈四爷松口气。

    “我父亲给娘子写了封信,不知娘子看过没?”他忙问道,目光看向屏风后的婢女。

    “哦,我忘了。”婢女恍然答道,“娘子睡着呢,我收起来了,我去拿来。”

    她疾步从内走出来,在凭几上翻了一刻,从一本书中拿出一封信。

    “是这个吧。”她高兴的说道。

    陈四爷忙点头说是。

    “念来我听。”程娇娘在内说道。

    婢女应声是打开,神情微微惊讶,纸上只有几个大字,潦草,颤抖,似乎匆忙中写出的。

    “路雨,破庙,蒙赠红豆糕黄酒,说病不信,追悔莫及之人叩拜。”

    婢女念来。

    什么意思?她不解,不由看程娇娘。

    程娇娘侧头似乎思索一刻。

    “不知道。”她坐正说道。

    三人愕然。

    哦对了,这个娘子似乎不傻了,但是身体不好,记忆差,只记得几天之内的事。

    曹管事想起嘱咐。

    “还有那个本子,那个,我也给你了,半芹姑娘说,要是娘子不明白”他忙说道。“就看看这个,是否……”

    他的话音未落,屋子里两个女声同时咦了声。

    “我?”

    “半芹?”

    喊的曹管事吓了一跳。

    “你怎么知道我叫半芹?”婢女高兴的问道,眼睛亮亮。

    “半芹,半芹。”程娇娘也在内喊道,似乎听到什么高兴的话。

    两个女人声音而已,曹管事却觉得两耳嗡嗡,脑子也有些乱。

    “不是,不是,姑娘也叫半芹吗?”他忙说道,“我家有个丫头,不是,不是我家,原本是娘子的,娘子,还记得吗?”

    什么啊?陈四爷皱眉。

    “你在说什么啊?”婢女问道,“我听不明白。”

    其实我也不明白了…

    曹管事咽了口口水,本来嗓子就痛,还要说这么多话。

    “姑娘是后来来娘子这里的吧?原先娘子….”他说道。

    “是啊是啊,我是十天前来的,是我家太爷让我来的,娘子原先的丫头跟了我家太爷,太爷让我来伺候娘子。”婢女热情的说道,“你知道我家太爷吗?我家太爷姓张……”

    谁管你家太爷姓张还是姓合啊!

    这又扯哪里去了?

    曹管事忍不住轻咳一声,越发觉得脑子乱哄哄。

    “哦哦是啊,是,那,真是巧了,说道半芹,娘子原先的丫头就叫做半芹。”他忙接过话头说道。

    “是是,跟我们太爷走了的丫头就叫半芹,这个你也知道啊!”婢女更惊奇了,高兴的说道,跪坐下来,颇带着几分促膝长谈的意味,“隔着这么远,你们对娘子的事倒是知道的清楚,那个半芹姐姐很厉害的,我家太爷……”

    “不是,不是那个。”曹管事急的坐直身子,忙打断这丫头的话,“不是跟着你们太爷走了,是跟着我们六公子走了的那个。”

    婢女似乎一脸不解。

    “哎?半芹还跟着你们家六公子走过?”她问道,“我没听她说啊。”

    曹管事嗓子冒烟。

    “不是那个半芹吧?”他问道,也有些糊涂了。

    到底几个半芹啊?怎么都叫半芹啊?

    来的时候,秦郎君不是提醒说半芹走后,这边新添置的丫头也叫半芹,那这个半芹难道不是那个半芹吗?难道又冒出一个半芹?

    搞什么啊?

    “那是哪个半芹?不是你说原先的半芹吗?”婢女也是很惊讶瞪眼问道,“你这人说话怎么说不清啊?”

    曹管事想流眼泪,他忍不住伸手捂住咽喉。

    “姑娘,你能,先给我一杯水喝吗?”他终于再也忍不住,哑声说道。

    婢女啊了声。

    “你想喝水啊,怎么不早说。”她笑道,带着几分埋怨,“你是娘子外家的人,是自己人,来这里就是来家里,千万别拘谨,要什么直接说就是了,客气什么啊。”

    是,是,我不拘谨,我不客气,劳烦你快点给我一杯水啊,我要死了。

    曹管事手捂着咽喉神情痛苦的点头。

    一旁的陈四爷看着都觉得自己嗓子疼。

    真惨啊,还好自己是客人,还好这个幼主呆仆知道几分待客之道,要不然…

第六章 我知

    陈四爷忍不住看向屏风后,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端坐的身影已经侧卧。

    “哎,娘子,别睡了吧?”他吓了一跳忙喊道。

    这好容易见了一句正话也没说呢。

    要去倒水的丫头看到了,呀了声,忙转进去了。

    “娘子?”她的声音从后边传来。

    曹管事捂着咽喉的手有些无力的扶在地上。

    先给我倒碗水再说别的吧…

    悔啊!

    悔不该不听秦郎君的话,进来自找苦吃,站在门外也比坐在这屋子里好啊!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屏风后,程娇娘木木说道。

    虽然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但听得人自动带上了情绪。

    似乎方才听得不耐烦睡了,又被叫起来,打扰了睡觉很是不高兴。

    “找我,做什么?我要出去了。”她继续说道。

    对,对,赶快说正事吧,扯什么这个半芹那个半芹的,浪费时间,这是你们叙旧拉家常的时候吗?

    陈四爷深有同感,看那曹管事神情有些埋怨。

    “娘子,我父亲和你曾经路遇,如果你记不得的话,曹管事手里有你以前丫头写的记录,你可以看一看,看是否能想起来。”他忙说道。

    曹管事恩恩点头,沙哑的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是这个上记得吗?”婢女问道,几步过去从凭几上拿起一个薄本子举了举。

    看,这动作多利索,说的多简单清晰,非要搞什么半芹不半芹的。

    陈四爷再次剜了那曹管事一眼。

    曹管事口干嘴苦,已经有些麻木了。

    爱咋咋地吧,他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是吧?”陈四爷看曹管事,问了声,隐忍着不耐烦。

    该说不说!

    “是。”曹管事哑声说道,“半…那丫头说就在上记着呢,娘子找一找……”

    婢女看向屏风。

    “娘子,要我从头念吗?”她问道。

    从头念…

    “就在最后几张,就在最后几张,不用从头找的。”曹管事忍着不适忙忙开口。

    要命了,从头念,再从头问,鬼知道上面记得都是什么,要是都来问他,他还是死了痛快!

    婢女已经翻开了本子,有些失笑。

    “哎呦,好些圈圈,这是什么啊,怎么念啊。”她笑道。

    记得的人自然会记得,那时候让她记,是怕她忘了,而不是怕自己忘了。

    屏风后,程娇娘默然一刻。

    “不用念了。”她说道,“我知道。”

    外边除了些许知道些内情的婢女外,两人都愣了下。

    知道?

    知道什么?

    “你父亲,两个月前,发病,今时已经,半身,不遂,口眼,唱斜,流涎,语言,难出,神志,昏愤,面赤,舌操,小便,短涩,脉,弦数。”

    屏风后女子木木的声音平平而出。

    屏风前三人呆呆,包括那个婢女。

    猛然叮当一声响,那陈四爷起身,将面前的水碗撞倒。

    “你..你…”他面色赤红,瞪圆双眼,似激动又似惊惧,“你怎么知道?”

    真的说对了?

    曹管事也面色惊愕,他跟随老爷去探望过陈老太爷,虽然没有亲听到看到大夫的诊断,但看隔着帘子看了眼,也看出那陈老太爷差不多就是这娘子说的症状。

    不过,他可不知道陈老太爷什么时候犯的病,也不知道什么口舌痰尿脉的。

    但看着陈四爷的反应,也知道说对了。

    “我,见过,他一次。”程娇娘说道。

    见过一次,那是半年前见得吧?

    那时候,就知道了?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啊?

    “怎么不可能,怎么不可能,韩非子有记,扁鹊见蔡桓公,立有间,便知其疾。”陈四爷颤声说道,猛然再次跽坐,整理形容,行稽首大礼,“请娘子救命!”

    扁鹊?

    曹管事愕然看向屏风。

    其后女子方才躺下要睡,被婢女好话哄劝勉强起身,此时斜倚侧卧,宽袍大袖,长发披垂,云纱屏风后若隐若现似真似幻。

    “你!”他忍不住哑声,带着怒意,“耍我?”

    什么不认识,什么自己人,什么这个丫头那个丫头,什么喝水不早说!

    自从自己站到门前报上名的那一刻,就被这女子和婢女玩弄!

    虽然早已经秦郎君嘱咐,又得老爷公子默许,不要近前以亲者身份见这娘子,但是,他真没想到,这娘子竟然真敢做的如此过分!

    不就是带了她的丫头而已!至于吗?这样装疯卖傻玩笑有意思吗?

    “娘子,有什么咱们说什么,你如此做,有意思吗?”他跪坐直起身子,到现在一口水也没喝上,又急又痛他再也忍不住问道。

    陈四爷和婢女都看向他,面色微微惊讶。

    屏风后,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侧卧的女子坐正身子扶着凭几站起来,慢行几步转出来。

    陈四爷和曹管事都眼前一亮。

    室内秋光下,这年轻女子一身素衣素袍,青丝披散,面容精致细白,相貌美极,只是神情木然,双眼神散,多看几眼便让人觉得有些怪异。

    此时她视线落在曹管事身上,居高临下。

    “当然,有意思。”她木然说道。

    曹管事哑然。

    陈四爷目光闪烁,若有所思。

    “娘子,还请娘子相救。”他说道,再次施礼。

    “好。”程娇娘说道。

    “那,某即刻去告知娘子亲长,护送娘子进京。”陈四爷说道,一面要起身。

    “且慢。”程娇娘说道。

    又要如何?真的不能再等了,父亲已经不能移动,只能来回相请,这本就耽搁了时候。

    陈四爷手不由攥紧。

    “你不要去。”程娇娘看着他说道,又看向曹管事,“你去说。”

    陈四爷和曹管事都愣了下。

    “我不去?这,合适吗?”陈四爷问道。

    这娘子,太孩子气了吧?

    “是,是我去。”曹管事忙点头,此时一点也不想再惹到这娘子,一心赶快带人进京了事。

    “你去了,知道怎么说吗?”程娇娘问道。

    原本不知道怎么说,听了程娇娘这句话,他就大概知道怎么说了。

    曹管事俯身施礼。

    “请娘子指教。”他说道。

    程娇娘看了他一刻。

    “你要不要,先喝点水?”她问道。

第七章 要走

    “母亲,人家信佛养道,修了功德又修了面子,咱们修了什么啊,连个点心都修不到,还指望她能真心给咱们在神佛前祷告吗?”程六娘说道。

    程大夫人被女儿摇的头晕。

    “就是点心嘛,人家是道观,又不是点心铺子,怎能时时刻刻做点心贩卖啊。”她说道,“你多想了。”

    “母亲,见微知著。”程六娘说道,“她这是不把咱们放在心上,对咱们不用心。”

    程大夫人应声好。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会问问她的。”她说道。

    程六娘这才安心的走了,程大夫人刚要躺下歇一歇,仆妇又疾步进来,伏在耳边如是这般的说了几句,程大夫人面色铁青。

    “我偏心她又如何?”她说道,扶着膝上的手攥起,咬牙,“人家母亲的嫁妆,养活了咱们一家老小的吃喝,我就是让人家女儿吃好的喝好的,又如何?不平?”

    她冷笑一声。

    “想要不平待遇,你们找个有个嫁妆丰厚的母亲去。”她说道。

    仆妇垂头不语。

    女人之间亲密时无间,一旦隔阂,芝麻大的小缝也如同天河,再无法跨过。

    真没想到,一向亲如姊妹的程家妯娌,短短半月就闹得互相之间连面都不想见了。

    这是从何说起呢?

    从吃喝说起,吃喝这么多年都平安无事,怎么此时就生事了?

    那就要从那个女儿回来。

    仆妇暗自叹口气,果然是,不祥之人啊,所到之处,鸡飞狗跳。

    “去。”程大夫人又开口了,打断了仆妇们的胡思乱想,“将娇娘那里的例银提到我这般的规制。”

    仆妇吓了一跳。

    “夫人,这,不合适吧?”一个忙劝道。

    “怎么不合适,她是傻子,也算是病人,吃喝用的,都要精心点,难道别人还要跟一个傻子比?”程大夫人说道,“这些钱,从铺子和田庄的收成里拨付,人家吃喝自己的,碍得着谁了。”

    这么多年了想起人家是病人了…

    仆妇应声是,不敢再劝,这两边夫人都憋着气,怎么也是压不住了。

    “夫人,夫人,老爷说,周家的人来了。”一个丫头疾步过来说道。

    程大夫人吐口气,扯皮扯的没完没了了。

    “不是先前那四个人,是周家又来人了。”丫头说道。

    程大夫人愣了下。

    “看来周家是铁了心要拿回那些嫁妆了。”她说道,心里百般滋味,“反正娇娘一日在,这嫁妆就是她的,既然她姓程,我们就不能将这个交给姓周的。”

    她站起身来,仆妇披上罩衣,向程大老爷的会客厅而来。

    程二老爷夫妇却没有在,独程大老爷一人会客。

    真是稀奇了,他们夫妇怎会不来?

    “要接走娇娘?”程大老爷问道,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是来说嫁妆的事?

    程大夫人心里惊讶,或者,又是想到什么新法子,最终还是为了嫁妆。

    “是。”曹管事说道,端上面前的茶碗一饮而尽,顾不上说话,对着丫头示意一下,“好茶,再来一碗。”

    程大老爷有些无语,如果不是拿着帖子,自己家的管事上次进京也见过,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京城有钱的老陕周家的管事了。

    没喝过茶吗?自从进门话没说一句,已经连喝了三碗了。

    丫头再次斟茶,退到一边。

    “是啊。”曹管事暂时没喝,舒了口气,说道,“快要到老夫人忌辰了,老爷和夫人想起老夫人生前最放不下最惦念的就是娇娘子了,又听说已经回家来了,既然能走这么远的路,想必身子是大好了,所以想要接过去住几天。”

    程大老爷和夫人对视一眼,都在各自的眼中看到疑问以及惊讶。

    周家的老爷夫人会有这个心?

    他们又看向这管事。

    “不错不错,再来一碗。”曹管事顾不上看他们,对丫头说道。

    程大老爷忍不住从鼻子里哼了声。

    “就是这样,大老爷,那边赶得急,所以我即日就要带娇娘子起程了。”曹管事看着丫头倒了茶,一面说道。

    “只是带她去住几日?”程大夫人问道。

    有什么话就说吧,别藏着掖着了。

    是只带走人,还是连人带物一起走?

    “哦,对了,还有。”曹管事想起什么说道。

    看,来了吧。

    程家二人顿时打起精神坐正身子盯着这管事。

    那曹管事却又不说了,神情古怪。

    “那个,我,我,失礼一下。”他结结巴巴说道,“想要方便一下。”

    反正这次来是丢人丢到家了,爱咋咋地吧。

    程家大老爷愕然,程大夫人侧头垂目。

    这周家派来的什么人啊这是?已经不是以前的单单失礼了,还是粗鄙。

    看着曹管事狼狈的跟随小厮而去,程大老爷没好气的哼了声。

    “他们要是打拿人拿物的主意,那就休想。”程大夫人说道。

    “拿住人就能拿住东西了吗?”程大老爷说道,“不管在那,都是姓程,既然姓程,就是我们程家人。”

    说道程家的女儿,程大夫人忙看外边。

    “二爷呢?”她问道,“这么大的事,他怎好不来?再说,娇娘是他的女儿,还是他拿主意的好,免得你我白做了好人,不得好心。”

    程大老爷皱眉。

    他讲究的是兄弟和睦,听不得这样的怪话。

    “说是来客了,任职的事下来了。”他说道,“去问问,看能来这里的不?”

    小厮应声是忙跑开了,不多时白这脸回来了,颤颤的在程大老爷耳边说了几句话。

    程大老爷顿时色变。

    “果真?”他喊道。

    怎么了?程大夫人不解的看过来,才要问,这边曹管事方便回来。

    程大老爷铁青着脸摆手让小厮下去,表达了人走可以嫁妆要留下的意思。

    曹管事愕然又松口气。

    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带人走,东西钱财那些身外物,谁顾得上啊。

    再说,要了人家一个丫头,自己就差点被折腾死,还敢算计人家母亲的嫁妆,曹管事觉得自己又开始口渴了。

    这种滋味,还是留给程家人自己享受吧。

第八章 一别

    曹管事毫不客气的端起一碗茶又喝了

    “我刚才要说的是,伺候人也不用另外再带,我们带的齐齐的,娇娘子就目前这两个伺候人就足够了。”他说道。

    周家要接程娇娘去京城的事很快传开了。

    听说不用再带伺候人跟去,家里的丫头仆妇都松了口气高兴庆贺逃过一劫,除了春兰一家。

    那个傻子目前有的两个伺候人之一,就是她们家的一根独苗宝贝儿子。

    春兰一家愁云惨淡哀伤不已。

    “你快跟我去。”春兰哭着拽金哥儿,喊道,“我带你去给四公子叩头,换你出来。”

    金哥儿挣扎不去。

    “我不去,换什么换。”他喊道。

    春兰娘也在后边哭。

    “我的儿啊,这是要断子绝孙了。”她哭道,“兰儿啊,你要救下你兄弟啊。”

    金哥儿跺脚。

    “你们干什么啊,我是去京城,不是去死啊。”他说道。

    “去了就回不来了,去人家那里,跟着一个傻子,你们还有什么活路啊。”春兰哭道。

    “真是说什么胡话,娘子不是傻子,我告诉你们吧。”金哥儿说道,一面不耐烦的拿起自己的包袱,又想到什么将另一个包袱塞给春兰,“姐,你拿着用吧,你应酬多。”

    这是什么?

    春兰哭着问道,一面打开看。

    作为四公子身边的丫头,她多少认得几个字。

    油纸包上玄妙观三个字虽然小但是很显眼。

    “你怎么这么多?”她惊讶问道。

    家里刚刚为拿不到玄妙观的点心闹呢,怎么自己兄弟转手就给了自己这么多。

    “娘子给的,让我随便吃,我又不爱吃这个,你拿着吧,你和娘人情走动用得着。”金哥儿说道,“我走了。”

    他说完趁着爹娘姐姐愣神,抬脚跑了。

    身后家人的哭声再次传来。

    而此时愁云惨淡的不止春兰一家,程二老爷院子里,丫头婆子都小心翼翼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大老爷铁青着脸问道。

    程二老爷坐着面色惨白,眼睛发红,程二夫人则低头拭泪啜泣。

    “不是说莱州定了吗?”程大夫人也问道,“怎么又成洛州了?”

    洛州不仅不是中州,而且还不如并州呢,唯一好的就是离江州近些,但他程栋又不是离不开家的奶娃娃,谁要离家近,他要的是晋升!晋升!

    “到底是谁在背后阴我!”程二老爷将面前的茶碗一把砸了出去。

    门前碎裂叮当,吓得廊下的丫头仆妇又散开好远。

    “你发什么脾气!现在是发脾气的时候吗?”程大老爷也没好气的喝道,只觉得满心郁闷。

    为了给二弟铺就仕途,家里花出的银子是流水一般,指望的是得了势再得更大的利。

    如果没有了势,银子可就没那么好挣了。

    屋子里一阵沉闷,只有程二夫人低低的压抑的啜泣声。

    “果然是背后有人使坏?”程大老爷问道。

    “不知。”程二老爷黑着脸说道,这才是最让人气闷的,“想来是如此,明明已经跟老师说了,再者还有刘学士那里也接了我的拜帖,万无一失的事,怎么就….”

    想到这里,程二老爷咬牙切齿,心中恨得吐血。

    “万无一失,最终失了,想必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罢了。”程大老爷说道,“想来是,有更大的权贵出面,你先前也不是说过,对莱州觊觎的大有人在吗。”

    只能是如此了。

    只是好不甘心!好不甘心!

    “不知到底是哪个,竟然连老师出面说话,都压不过。”程二老爷攥紧拳头咬牙说道。

    屋子里一阵沉闷。

    “哦对了。”程大夫人想到什么,“还要告诉二弟,周家的人接走娇娘了,好告诉你一声,你还要不要去看…….”

    娇娘!那个傻子!

    自从这个傻子踏回家门以后,他就没有一刻顺心的!

    这个丧门星!

    “让她快滚。”程二老爷没好气的摆手,“最好别再回来!都是她害的我!”

    周围的人听到不以为然,这种事怎么跟一个傻儿扯得上。

    程二夫人停下啜泣。

    “人接走了?”她忙看向程大夫人,“那嫁妆呢?”

    程大夫人冷笑一声。

    “放心,那个接走倒是不容易。”她说道。

    “嫂嫂英明。”程二夫人拭泪说道,“因小失大的事,可不能做。”

    看着跪在面前的金哥儿。

    “你愿意跟我去?”程娇娘问道。

    “自然是要去的。”金哥儿闷声说道。

    想到曾经把这少女当傻子,用风筝逗着玩,如今看来竟然不是傻子,总觉得尴尬拘谨。

    程娇娘看着他嘴角微微弯了弯。

    “你,有名字吗?”她忽的问道。

    对于身边的人她从来不理会也不在意他们叫什么,一旦在意的时候…

    孙观主有些拭汗站出来。

    “娘子,娘子,这是个小厮呢。”她忍不住说道。

    程娇娘哦了声,不再问了。

    “收拾东西吧。”她说道,从廊下转身进屋子里去了。

    婢女和金哥儿不解。

    “仙姑,娘子问金哥儿名字,你干吗要说他是个小厮?这问答有什么关系?”婢女问道。

    孙观主笑了。

    “小厮嘛,不是女孩子,叫半芹的话,不好听。”她说道。

    啊?

    什么?

    婢女和金哥儿更糊涂了。

    这话跟刚才的话更没关系了吧?

    娘子说话做事古怪,如今观主仙姑也古古怪怪了,那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因为陈家事急,说走便走,当日见的当日便起程。

    “娘子,你自管放心去,玄妙观静候娘子归来。”孙观主施礼恭敬说道。

    不是太平宫,而是玄妙观。

    从七月到九月半,从程家到太平宫,两个月多之后,迈出程家的她又迈出了山门。

    程娇娘嘴角微微弯了弯,没有说话,由婢女扶着向前而行一阶一阶的迈下台阶。

    山下玄妙观的仙姑们都穿新袍相送,曹管事带着周家的随从以及陈家的四爷等人恭敬相迎。

    皆是不相干的人,相干的程家一个人也无。

    孙观主轻轻叹口气。

    如此,去吧,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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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此去

    傍晚的街道人潮少了很多,看着身后不停拭泪的春兰,程四郎只得再次回头安慰。

    “你别担心,家里的生意有往京城去的,到时候让柜上的伙计捎信也很方便的,万一有什么不好的,就把金哥儿接回来。”他说道。

    春兰点头流泪道谢。

    “谢公子。”她哽咽道。

    “你瞧你梨花带雨的样子,怪可怜的,快别这样了。”旁边一个青衣公子笑道,又看程四郎,“就知你是个怜花惜玉的,连酒都顾不得跟我吃完,为了这个丫头跑出来。”

    “人伦之情为大情。”程四郎说道,抬眼看前边,说到这里心里有些古怪。

    其实,他应该的,不是为了这个丫头要送别自己的兄弟,而是那个走的人,是他的妹妹啊。

    似乎没有人想到这个吧?如果不是春兰来求自己,自己也根本就没想到呢。

    “春兰啊,你带钱了吗?”他问道。

    春兰点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香囊。

    这是她攒的所有的钱,希望弟弟到京城能好过一些。

    这些钱对丫头来说数额很大,但对程四郎来说,真是不好意思拿出手。

    “长明兄,你带了多少?”他转头问同伴。

    同伴问身后的小厮丫头,丫头捧过一个钱袋。

    不待同伴查看,程四郎一把拿过,在手里掂了掂。

    “回头还你。”他满意的说道。

    被唤作长明兄的公子摇头笑。

    “你可真够大方的。”他说道。

    这些银子足够这丫头一家嚼头了,听说这个丫头救了四郎的命,看来果然如此了。

    “公子,公子,是那些人吗?”春兰喊道。

    此时他们已经出了城门,左边的绕城大路上有一队人马而来。

    “金哥儿….”春兰拉着金哥哭,一面嘱咐,一面将手里的钱塞给他。

    金哥儿有些害羞还有些不耐烦的听着。

    程四郎则走上前跟曹管事说话。

    “路途多照顾舍妹。”他说道。

    曹管事有些惊讶,打量这个少年郎。

    稀罕啊,程家竟然还有人来送行。

    他们这边说话,那边陈四爷也在和自己的管事说话。

    “….多铺些垫子…日夜不停的…”

    “...四老爷,途中枢密使文家的人曾递了拜帖,见还是不见…”

    “…哪有空见他们,不是说不让人知道咱们的行踪吗?”

    “…三老爷怕咱们路上不便,给沿途驿馆都打了招呼,不过对外说四爷您是归乡探亲…”

    程四郎到没在意,他身旁陪同的年轻公子偶然听到几句,神情顿时变了。

    枢密使?文家?都给他们递拜帖?

    这是什么人家?

    他不由看过去,那边陈四老爷察觉也看过来,他虽然不为官,但家世积淀,不是这一个小年轻人能比的,一眼看过来,带着几分威严。

    年轻公子忙移开视线。

    “我去见见妹妹。”程四郎说道。

    曹管事哦哦两声指给他,却是再不肯到那女子和婢女跟前。

    后边的马车,一个穿着襦裙眉眼灵动的婢女正坐在车辕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声音朗朗念着。

    “……庙前拥挨轿马盈路,多有后生于…”

    马车,郊外,这边人群察看行路配备,那边春兰和金哥儿哀哀与别,如此嘈杂中,这婢女读书在这哀伤杂乱的送别图中显得分外的怡然自得。

    这时候还读书?这婢女倒是好雅致,不亏是张家送来的丫头。

    程四郎走近,施礼。

    婢女抬眼看过来,但口中读书声并没有停下,似乎没有询问的意思。

    “我是,程家四郎,知道妹妹去往,特来一别。”程四郎只得先开口说道,“出门在外,多多保重。”

    “半芹。”

    马车里传出女声,婢女这才停下朗读,跳下车,冲程四郎施礼。

    半芹?

    程四郎看这丫头,又看了眼马车里,有些了然。

    到底只认只念着那个名字吧。

    “四公子,你是来特意送我们娘子的?”婢女问道,带着几分笑意。

    其实也不算是特意,如果不是自己丫头哭着跪求,他真没想起来。

    “这是一些钱,天越来越冷,添置的东西要多了,你们拿着用。”他说道,揭过这个话题,将手里的钱袋递过来。

    婢女笑眯眯没说话也没接。

    “多谢。”

    马车里传来女声。

    “多谢四公子。”婢女立刻伸手接过,笑着道谢施礼。

    程四郎再次看向马车里。

    他过来之后并没有多看马车,注意力都在这个婢女身上,一个痴傻的儿自然要全托婢女照顾,所以嘱咐婢女才是应该的,但是两句问答却好似做主的是车内的痴傻儿…

    “妹妹,还有什么需要的?”他试探问道。

    “没有。”程娇娘木木的声音说道,略一停顿,“多谢。”

    程四郎还想说什么,曹管事过来了。

    “四公子,天不早了,我们急着赶路。”他说道。

    程四郎点点头站开了几步。

    婢女冲他笑了笑,重新上了马车,掀起帘子进去了。

    车队前行。

    “四公子,多谢相送。”车窗帘子掀起来,婢女在内冲他一笑。

    “路上小心。”程四郎说道,看过去,忽的一愣。

    那婢女对面,坐着一个女子,原本是侧面向前,只见乌发顺垂,额头饱满鼻梁高挺,随着婢女的说话,她慢慢的转头。

    车帘子就在此时放下,马车前行而去。

    程四郎张大嘴面色惊愕站在原地。

    他,看到了,什么?!

    “等一下..”程四郎回过神喊道,拔脚追上去。

    “四公子,千里送行终有一别,客气了客气了。”曹管事在马上拱手喊道。

    马车疾驰,马蹄飞扬,很快远去了。

    程四郎跑了两步就无奈停下了,神情复杂的看着远去的马车。

    是啊,是啊,是她,是她。

    自然是她,荷花池为姊妹们所在,纵然是傻子,也是姊妹,是她。

    竟然是她……

    “我说四郎,你跟你这个妹妹感情这么好啊。”长明公子跟上来,笑道,一面也看向远去的人马,眉头微微皱起,“你妹妹的这个外家是什么人?”

    对于程家这个傻儿,江州城里的人自然都知道,毕竟不是什么好事,私下议论便是,好友们还是不会当面提及这个傻字的。

    程四郎愣神中,长明公子又问了一遍他才听到。

    “周大老爷官拜归德郎将。”他说道。

    “就这个?”长明公子惊讶问道。

    “是啊,祖上也是武官,还是外官,陕西的。”程四郎说道,看到他神情讶异,“怎么了?”

    这个,可不足以让枢密院的文相公家亲投拜帖。

    长明公子再次看向远去的方向,人马这一眨眼只剩下一个黑点。

    走的这么急……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送行的人,长明公子问了是周家的在这边打理铺子的人。

    “那几人也是你们家的吗?”他问道。

    “不是。”周家的人答道。

    程四郎也愣了下。

    “那是何人?”他问道,不是说周家来接,怎么会有不是周家的人?

    熟人同行?

    “不知道,一同过来的,说是姓陈,京城的。”周家的人答道,答完这个踢踢打打的走了。

    京城的,陈?

    “不会是陈绍陈相公家吧?”长明公子脱口而出问道。

    程四郎一愣,他自然知道陈绍是谁,顿时哈哈笑了。

    “你想什么呢!”他笑道,伸手拍长明公子的肩头,“陈绍陈相公家亲自来接我妹妹?你还不如想玉皇大帝家来接我妹妹更让人信!”

    那倒是,长明公子也笑了,笑着笑着还是忍不住看大路远去的方向。

    那,应该是什么人?

    程四郎也忍不住跟着看去。

    原来女大十八变,不分常人还是非常人。

    变的这么漂亮了。

    真好,但又真是可惜。

    二人各怀心事,久立怔怔,反倒是春兰最先擦了泪不再追望回身,被这两个公子的伤别离出神吓了一跳。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只是送者销魂非别离,别者亦无黯然。

    “娘子。”

    车外有人喊道。

    婢女打起车帘,看到骑马从前过来的侍从。

    “还请娘子再颠簸一刻,再前行几十里,可往梅县驿站歇息。”他说道。

    婢女微微皱眉。

    “梅县城不停了吗?”她问道。

    侍从摇头。

    婢女扭头看程娇娘。

    “好。”程娇娘说道。

    侍从松了口气,来时曹管事说了只要这娘子同意就好了,他调转马头奔回去了。

    打起了帘子,程娇娘就向外看去,一路走了好远还没放下。

    “娘子,风凉,放下帘子吧。”

    婢女说道。

    “真是,山河,壮丽。”程娇娘说道。

    婢女跟着看过去,官道上落日的余晖铺下,看上去似乎绵延无穷,可谓空旷。

    “等到了湖广沿路,更为秀美。”婢女说道,再次提醒,“娘子,放下帘子吧。”

    程娇娘依言坐正身子,车帘垂下,婢女夹好免得被风吹起。

    “我走过这段路。”程娇娘说道。

    这个娘子从并州带着丫头孤身回到江州的事,婢女知道个大概。

    所以如今是重踏旧途所以感慨?

    又或者是物是人非的感伤?

    “那时候,不曾见,如此壮丽。”程娇娘嘴角弯弯,看着婢女一笑。

    那时候一心赶路,全心筹划,风景就在身边眼中却不见。

    “等回来的时候,娘子看到的风景定然更好呢。”婢女含笑说道。

    “是。”程娇娘说道,没有丝毫的迟疑和隐晦,“我必将,看到的都是好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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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寻路

    薄暮蒙蒙,孙观主放下手里的经书起身。

    “师父,你今晚还要去太平宫吗?”小童问道。

    “我就住那里吧。”孙观主说道,“你们看好灯火,如今天干物燥。”

    小童应声是,一面亲自提灯笼。

    山路弯弯,一点昏灯向上。

    太平宫还是那个太平宫,吱呀的开门的还是那个道童。

    按照习惯,她亲自去程娇娘的住处转了转。

    “今天擦拭过了吗?”她问道。

    “擦过了,这屋子里的花还是新换的。”道童说道。

    孙观主点点头。

    “记得日日如此,这样屋子里才有人气,免得娘子回来了,住着不好。”她说道。

    道童应声是,心里又觉得有些没必要,娘子才走呢,哪能这么快回来,更何况是被外祖家接走了。

    “师父,娘子还会回来吗?”她忍不住问道。

    程家对她这样不好,被外祖家收留不是正合适,还回来做什么。

    孙观主没说话。

    几十年的时光里没有这个娘子的存在也没觉得如何,为什么这个娘子在这里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再消失就心里空落落的。

    就好像失去了主心骨一般。

    一个被程家弃养在道观的女儿,竟然被她当成主心骨,说出去自己都好笑。

    孙观主笑了,摇摇头。

    “她回不回来,这里都是她的家。”她说道。

    道童哦了声,那倒也是,这太平宫到底是程家的产业。

    师徒二人转身关门出来,外边的山门被敲响了。

    “师父,宝元山道观的人送信来了。”

    宝元山道观?

    孙观主愣了下,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

    屋子里孙观主就近灯看完了信,神情复杂。

    “我不是说这两个孩子心眼多,让你们多留点心看着点吗?”她说道,叹气。

    “是,一开始是留心,可这两个孩子挺老实的,功课也认真,做事也吃苦,也并没有说自己身世如何可怜,踏踏实实的,就…”来人也是个中年道姑,也叹气说道,“谁想到竟然突然跑了,还偷了观里的香火钱,那可是我们过冬的积蓄啊。”

    “活该。”孙观主没好气的说道,“别指望我给你们我们过冬的钱。”

    中年道姑嘿嘿笑了,带着几分讪讪。

    “师叔,我师父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来和你们说一声。”她说道。

    孙观主哼了声。

    “我还不知道你那师父的鬼心思。”她说道,说到这里又叹口气,“两个孩子大半夜的能跑多远?你们都找了吗?”

    “找了,方圆百里都找了,一点影子都没,真是奇怪了,要不然就是被狼叼去了。”中年道姑说道。

    孙观主看着手里的信没说话,琢磨着要不要给程娇娘递封信,又想到走时也没留地址,也没法送信。

    “时候不早了,你先去山下歇息吧,跑了就跑了吧,也没别的办法,不是咱们赶她们走的,而是她们自己要走的,生死由命吧。”她说道。

    中年道姑应了声是。

    “师叔。”她想到什么又站住脚,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听说你们这里的点心大为有名,不如我走的时候拿点,好在我们那边也宣扬下?”

    孙观主呸了声,一副就知道你们什么心思的神情。

    “没有没有,不用不用,我们是道观,又不是点心铺子,宣扬什么。”她说道。

    夜色深深,山风阵阵。

    漆黑的夜色里,两个小小的身影艰难跋涉。

    “姐姐,我走不动了。”

    “走不动也要走。”

    “姐姐,我们要去哪里?”

    “去能让那些不要我们的人后悔的地方。”

    夜色里终于看到两盏灯笼,车队人马都松口气。

    “娘子,娘子,到驿站了。”婢女高兴的说道,看着车厢里裹在锦被中的女子。

    “已经这么晚,不如干脆赶路好了。”曹管事和陈四爷说道。

    陈四爷自然愿意,来的时候他们就是这样日夜不停的,回程带上这个女子走的慢了很多。

    “你去和那娘子说。”他说道。

    “我?”曹管事忙摆手,“还是四老爷您去吧。”

    这一路行来,曹管事几乎从不出现在程娇娘面前,陈四老爷自然看到了,再联想到在道观的事,他自然看得出,这程娇娘不喜曹管事,或者是,不喜周家?

    “我们这个娘子从小就古怪,也就听我们老夫人的话,是她老人家从小照顾大的。”曹管事似是随意感叹说道。

    陈四老爷哦了声,这个孩子是周老夫人照顾大的啊,那跟周家应该很亲近,病人都古怪,这个娇娘子就是天性古怪吧。

    他转身去马车前说了。

    “那怎么成?太累了?怎么受得了?”婢女立刻反对道。

    她这样一个身体康健的坐了这么久马车颠簸的都受不住,更何况程娇娘这样身子不好的。

    陈四老爷看程娇娘,他知道这主仆二人谁才是说话的人。

    “娘子,我父亲的病情实在是…”他带着歉意说道。

    “越快越慢。”程娇娘说道。

    “欲速则不达。”婢女点点头,看那陈四老爷说道,“我家娘子身子累坏了,到那里,可顾不上你父亲的病了。”

    这倒也是,陈四老爷点点头。

    “是我疏忽了,娘子见谅。”他说道。

    决定停脚歇息,一众人热闹的向驿站而去,没想到这大半夜的,驿站里比他们这边还要热闹。

    这是一处年久失修的破旧驿站,此时院子里停满了车马,多是运货的车马,空气里混杂着各种奇怪的味道。

    “出去,出去,没地方了,人都要死了更不能住进来。”两个胖乎乎的驿丞正驱赶四五个男人。

    四五个男人抬着一个门板,其上有一人盖着被子,被这驿丞驱赶,男人们都骂骂咧咧。

    “干什么?你们这些打不过西贼的逃兵,要在我们这里耍威风吗?”驿丞骂道。

    “你这贼厮!”

    这话如同一刀刺在这些男人心上,顿时涨红脸,举起拳头。

    “休要闹了,他也没说错。”一个男人喊道,制止其他人,看了眼那驿丞,“我们就在外歇一晚罢了。”

    “大哥,可是三弟他,他的病…”其他男人说道,声音有些哽咽。

    男人没有说话,看了眼这边。

    这边陈四老爷的车马驶进,高头大马,锦衣玉带,一眼便知不凡。

    察言观色的驿丞立刻堆笑接过去。

    “官人,住店么?”他们热情的招呼道。

    曹管事拿出驿劵,看到其上鲜红的京都兵备司官印,驿丞几乎将头点到地下。

    他们这种小地方,哪里见过这等京城来的高官,欢喜的浑身瘙痒。

    “上房不够了。”

    “不够了将那些商贩们都赶出来。”

    驿站里顿时人仰马翻的热闹。

    外边已经点起篝火的男人们冷眼看着,有人重重的啐了口。

    “真是贵贱不同命!”他说道。

    “大哥,三弟不行了。”一个男人喊道,看着门板被子下的男人。

    一众人围过去,却束手无策,最终低头垂泪。

    “人的命,天注定,认命吧。”为首的男人喃喃说道,神情却是无比的悲怆,手紧紧的攥起来。

    谁想认命!谁想认命!奈何!奈何!

    “人的命,真是,天注定。”一个女声响起,“这病者,遇到我了,真是,好命。”

    什么?

    驿站里喧闹纷纷,随行几辆马车,其中一辆马车正好停在这边,似乎在等里面收拾好了才进,此时车帘掀开,昏昏夜色里似是一个女子形容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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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早上更了三千字,一日两更的意思是一更二千字,以前没说不算数,今天特意说一下,如果一更三千字以上的话,便无二更。

第十一章 能治

    “你们有大夫?”

    男人们呼啦啦的站起来,急切的问道。

    看看这些车马,看看这些人的穿着打扮,富贵人家养个大夫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看到这些男人站起来,守在程娇娘马车四周的侍从都有些紧张,也忙站过来挡着。

    “干什么?”他们喝问道,带着几分警告。

    心里又埋怨这个古怪的娘子乱说话。

    人家这边正倒霉呢,你说人家好命什么的做什么,莫名其妙!

    虽然自己这边不怕这几个男人,但路途之中少惹是非总是好。

    “慎言。”侍从首领忍不住低声对程娇娘的马车说道,“这些人似是军汉。”

    程娇娘这边无声了。

    被吓到了吧,侍从们摇头心道。

    那边的男人也阻止了其他人,站在原地没有涌过来。

    两边在喧闹的夜中有些沉默的对峙。

    车帘掀开,先是跳下一个婢女。

    “娘子,稍等一刻,那边房间收拾好了再进去。”侍从忙提醒道。

    婢女没理会他,而是伸手,扶着程娇娘也下了车。

    秋夜已经有些寒意,程娇娘披着斗篷,兜帽遮住了头脸,越发显得人赢弱不堪,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

    瘦弱的女子一步步向前走去,越过侍从,方向不是驿站,而是这几个男人。

    “娘子?”侍从们回过神忙喊道,带着几分焦躁跟上去。

    男人们对于这女子突然走过来有些不解,不由后退一步。

    “娘子,你们,有大夫吗?”为首的男人问道。

    “有。”程娇娘答道。

    真有?男人顿时惊喜不已,一阵骚动。

    “那,那请娘子救命。”为首的男人还算自持,忙克制激动施礼。

    “好。”程娇娘说道。

    遇到善人了!

    男人们都很激动,等着这娘子唤家里的大夫来,却见那娘子径直走过来,他们下意识的让开。

    程娇娘停在门板前,看着其上被子下的人。

    婢女愣了一下,才想到什么,弯身将被子掀开了。

    “娘子…?”男人们不解,瞪眼问道。

    这小娘子,怎么,跑来看男人?

    这边侍从们早就呆了,还好几个机灵的忙去找曹管事了。

    “什么?”

    正看驿站收拾出来的房间的曹管事皱眉。

    “这孩子,真是一点也让人省心。”他嘀咕道,转身要过去阻拦,但又怕自己过来更是火上浇油。

    这娘子肯定要和自己对着干……

    “怎么了?”陈四老爷问道。

    曹管事忙将事情说了。

    “哦?”陈四老爷略惊讶,但又似乎想到什么一笑,“我去看看。”

    曹管事求之不得,忙让陈四老爷去了,自己则带着人赶车马进驿站。

    程娇娘就那样站着看了一刻那门板上出气多进气少的男人。

    男人胡子拉渣,破衣烂衫,蓬头垢面,就是亲爹娘见了也认不出的样子。

    胳膊上腿上裹着脏兮兮的衣袍撕做的布条,篝火下呈现出黑红的污迹。

    四周的人也都呆呆的,不知这娘子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这伤者有什么可看的。

    腥臭污物常人见了都要扭开头,更何况这还是个娇娘子。

    “娘子,我家兄弟,受了刀剑伤,找了几个大夫看了都说金创不治……”为首的男人迟疑一下先开口说道。

    “谁说,金创,不治?”程娇娘说道,收回视线,“只是病,又不是命,哪有不治的。”

    男人大喜。

    “能治?”他喊道,声音有些颤抖,“快请大夫来!”

    婢女看他一眼。

    “这不是来了嘛。”她说道,有些不悦。

    来了?

    男人们忙激动的四下乱看,在哪,在哪?

    四周站着警惕戒备又有些迷茫的侍从,另还有一个披着斗篷看热闹的老爷模样的人,再远点还有正在驱赶车马的乱哄哄的人。

    那拎着药箱踏步救命而来的人在哪?

    “哎呦。”婢女嗤声,又有些好笑,“在这啊!”

    程娇娘席地坐下来,裙袍铺散,露出碎花金丝裙角。

    “加火,拿刀来。”她说道,抖袍伸出手。

    男人们都呆了。

    什么?

    “老爷..”陈四老爷跟前的随从说道,想要上前阻拦。

    “她这是要给我们看看,什么是医者。”陈四老爷说道,摇头制止随从,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

    驿站门口这点地方这点人,很快都看到了。

    “出什么事了?”

    “有个女子要给刚才赶出去的人治病。”

    “那个人?不是要死了吗?”

    “快瞧瞧去,给死人治病还没见过…”

    围观的人太多,里三层外三层,反而谁也看不到里面了,只听到前边人高一声低一声的惊呼。

    “怎么了?怎么了?”

    后边的人急的询问,引起一阵拥挤。

    “退后,退后。”

    男人们推搡着拥挤来的人群斥骂着,但同时他们也回过头,面色惊愕的看着被围出一圈的空地上。

    篝火边席地而坐的女子依旧带着大大的兜帽,在火光的跳跃下勾勒出诡异的阴影。

    她的手展露于外,一手握着刀子,一手随意的在门板男人的身上抓握,伴着摆动挥舞,一团团腐肉被抛在一旁,这场景再混杂着血腥气,皮肉炙烧的焦臭气,令人心里生寒不敢直视。

    这是,治病?

    驿站外边喧闹如市集,驿站里也并非安静如无人。

    “半芹姑娘,你看是不是这样的?”两个侍从从杂物的屋子里搬出一草席。

    扔搁时久,屋子阴潮,其上已经腐烂,一层绿毛遍布。

    “是吧。”婢女说道,摆手,“快给娘子送去。”

    两个侍从应声是抬着跑出去了。

    “快点,快点,再找,再找。”婢女催促其他人道。

    一旁站着的两个驿卒抱臂失笑。

    “嘿嘿。”其中一个说道,“今日可算是看了稀罕事了…”

    “这大半夜的。”另一个说道,看着这边举着火把翻屋子倒柜,又看外边火把篝火冉冉人声鼎沸,“来了这一群人,就跟开了市集似的热闹了。”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打个寒战。

    大晚上的,能有什么市集?鬼市……

    “…把肉割下来了都……”

    “..刀子烧过的,就跟烙刑似的…”

    外边传来看热闹人的议论声。

    阎王殿里才有这些吧,驿卒抱紧了胳膊用力的摆头,该不会真的撞邪了吧。

第十二章 果真

    鸡鸣三遍,东方发明,驿卒一个骨碌爬起来,看到自己睡在墙角,身下压着稻草,旁边是灭了的篝火,一瞬间有些迷茫。

    他记得昨天半夜好像来了好些人,挤得屋子都住不下,还热热闹闹的看了场割肉治病……

    驿卒一个机灵醒过神,打量四周,安安静静,偶尔有骡马喷嚏刨地声,并没有人声鼎沸,更别提乱哄哄的人群。

    天明鬼市散去了……

    果然是…撞邪了么…

    “大哥,大哥,药熬好了…”

    驿站里传出男人粗哑的喊声。

    驿卒忙扭头看去,见灶火那边奔出一个男人端着一碗跑向一间屋子。

    屋子门口一个男人站过来。

    “快,喂老三喝了。”他说道。

    “还没醒?怎么喝?”

    “那娘子说用漏斗灌…”

    屋子里传来杂乱的说话声。

    不是梦,也不是撞邪了,驿卒吐口气,昨晚真的是治病救人了。

    不过,能救活吗?搞得又是刀子又是火又是霉烂杂物的。

    天光大亮时,怀着这个疑问的人都聚集在院子里,一面交流昨晚的事,一面往那几个军汉住的屋子里张望,装好车的都忘记了赶路。

    “能救活吗?”

    “就是,那样折腾,就是没病也要去掉半条命的….”

    院子里议论纷纷。

    屋子里陈四老爷一晚上没睡,只在卧榻上歪了一歪,听得外边喧闹,忙坐起身子。

    “如何?死了吗?”他问道。

    外间的小厮探头停了一刻。

    “没说呢吧,好像刚灌药了。”他说道。

    陈四老爷皱眉,又有些失笑。

    “那也算是药?”他说道。

    胡乱的抓了一把草,刮了锅底灰什么乱七八糟的熬出来的东西……

    “老爷,我们起程吗?已经天亮了。”小厮问道。

    以往这个时候,他们都已经在路上了。

    陈四老爷沉吟一刻,摇了摇头。

    “再等片刻吧。”他说道。

    等什么?小厮有些不解。

    怎么这时候不急了?

    时间似乎过的很慢,院子里的人变得焦躁起来,屋子里的人也来回踱步坐立不安。

    “大哥,三弟他,他真的能好吗?”有人问道。

    为首的男人坐在地上,看着盖着被子似是睡着的男人,没有说话。

    “这些东西真的能治病?”另有人说道,忍不住坐过去,伸手掀起男人的被子。

    男人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割的不成样子,仅剩几片遮羞,裸露在外的伤口上遍布白绿色,看上去格外的吓人。

    “嗯..冷…”

    有人喃喃说道。

    “冷什么冷,都什么时候….”掀着被子的男人没好气的抬头瞪眼喝道,话说一半怔住。

    “怎么了?”其他人注意到他异样,忙问道。

    “冷..冷…”男人结结巴巴说道。

    “你添什么乱!”旁边站着的人没好气的给他脑袋上一巴掌。

    “不是我说冷。”男人抱着头喊道,手里扯着的棉被也松开了,“是老三,是三弟说冷!”

    屋子里安静一刻。

    为首的男人猛地坐正身子,放在膝上的手紧紧的攥起来,瞪眼看着躺着的男人。

    “老三,你感觉如何?”他颤声问道。

    其他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珠不错一下的盯着那男人,似乎过了一辈子那么久,又或者只有一吸之间。

    “嗯..渴了..”

    低低弱弱沙哑的声音响起。

    屋子里发出震天动地的嚎叫,窗户都在扑扑的抖,吓得外边的人差点跳起来。

    然后就听咣当一声,几个男人挤着冲出来,半扇门生生被撞了下来,哐当的砸落在地上,再次让院子里的人吓了一跳。

    “哎,哎,小子,损毁门窗,这是要赔钱的!”站在院子里一般等着看生死的驿卒甩手喊道。

    这驿站不大,前后两个院子,前边的嚎叫后边同时也听见了。

    陈四老爷一个翻身就起来了。

    是生是死?

    “老爷,那几个汉子跪在娘子屋前道谢了。”小厮从来探头喊道,一脸喜色,“人醒了。”

    果然?果真?

    陈四老爷疾步走出来,看到三个汉子正冲程娇娘的屋子叩头。

    “别吵。”婢女拉开门带着不悦,低声说道,“娘子还睡着呢。”

    几个汉子立刻屏气噤声。

    陈四老爷来到前边时,这男人住的屋子的门口人都挤满了,一个个的争着往内探看。

    “走开走开,滚滚滚。”

    从后院跑来的男人们凶煞煞的吼道,驱散了人群,引着陈四老爷迈入屋内。

    席垫上,被子下的男人一动不动,两个男人正笨手笨脚的倒水。

    陈四老爷上前查看,见男人面色惨白,双目紧闭,呼吸急促。

    这是…活了?

    似乎察觉到他的心思,男人猛地睁开眼。

    陈四老爷不由略一抬身。

    眼神森森,若有精光。

    就凭这一双眼,死气全无。

    陈四老爷点点头,转开视线,那男人又闭上了眼。

    回转这边,陈四老爷的脚步轻松,面带喜色,抬头见廊下那程娇娘已经披着斗篷站出来。

    “娘子,睡得可好?”他忙上前含笑说道。

    兜帽下的程娇娘只看到半面,嘴角似乎弯了弯。

    “可能起程了?”她问道。

    看似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陈四老爷却微微怔了下,心中略虚。

    “娘子歇息好了?那便起程吧。”他说道。

    日头升高的时候,院子里的热闹已经散去,虽然没能亲眼看到那男人什么样,但看着其他几个男人的欢喜,大家也明白的确是救活了。

    这一番妙事有始有终,作为谈资足够,众人心满意足的各自奔赴前程。

    驿站里也迎来了新的客人,嘈杂之中昨日的闲谈已经揭过。

    走到马车前的程娇娘被跟来的汉子喊住。

    先是叩头拜谢,再抬头,带着几分羞愧。

    “我们没钱,诊金只能欠着,还请问娘子来处,日后必定奉还。”他说道。

    程娇娘哦了声。

    “没钱?”她问道。

    这娘子声音木然,听在耳内似有讽刺,三个男人把头低的更低。

    “日后我们会还的。”其中一个忍不住梗着脖子喊道,涨红了脸,似是羞又似是愤。

    程娇娘侧头看他。

    “没钱,又不是什么光彩事,你,还如此理直气壮,作甚。”她说道。

第十三章 好心

    在场的人都怔了下,这话说的可真……

    看吧看吧,这女子就是如此古怪!站在人后的曹管事心里喊道。

    三个汉子也怔住了,尤其是说话那位,脖子都红了。

    “我,我,我没有……”他吭吭说道。

    “你有。”程娇娘说道。

    四周的人再次呆呆。

    “你…你有钱就,就能欺负人..”这汉子日常跟女人说话都不多,更别提跟这么个小娘子争辩,又是气又是急闷闷不知所言。

    “你没钱,也不能欺负人。”程娇娘依旧木木说道。

    四周人抬头望天,想要叹气。

    这种孩童般的无理取闹,陈四老爷忽地相信这程家娘子曾是痴傻儿了,虽然他还是不信痴傻儿这种病能治好。

    “棒槌!”为首的男人一巴掌打在那男人头上,将他打的栽了下。

    男人冲程娇娘再次叩头。

    “大恩不言谢,恩情记下,来日必报。”他说道,“请娘子留名。”

    这边说话,那边又一阵乱,两个男人抬着门板急奔过来。

    “大哥,大哥。”他们喊道。

    这场景让在场的人心中都一惊,莫非这病者又不行了?

    三个男人也急忙站起来。

    “怎么?”他们齐声问道。

    男人奔近,气喘。

    “三哥非要来当面谢恩。”他们说道。

    大家这才看到门板上的男人睁着眼,放在地上之后,还想用力挣坐起来,最终无果跌躺回去,几个男人忙围过去。

    “得,性命,不知,恩人面,枉为人…”门板上男人低哑断断续续说道。

    “我代兄弟给娘子叩头道谢。”被唤作大哥的男人立刻再次跪倒,冲程娇娘叩头三个。

    程娇娘受了他的礼。

    “你们没钱?”她接着问道。

    还是要钱?

    大家都愣了下,这下连陈四老爷都看不下去了,才要说话,程娇娘抬头四下看,似乎找什么。

    “周家的,那个管事呢?”她问道。

    大家愣了下忙看向曹管事。

    躲到人后也不安全,怎么又找我?曹管事不敢怠慢慌忙过来。

    “娘子?”他问道,“没钱,要把他的伤再次打坏吗?”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没钱,货自然要收回,没钱,治好的病再打回原样,天经地义,童叟无欺,周家传承。

    曹管事这话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周围的人还是听到了,那几个男人勃然变色,又有些愤然。

    所以说,有钱人,就是会变着法子的欺负人……

    “你们周家,竟然如此家教?”程娇娘看着曹管事木木说道。

    曹管事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该,多嘴!

    “他们没钱,你,拿些钱给他们。”程娇娘说道。

    大家愣了下,确切的说已经楞的不能再楞了。

    听着娘子说话,真是一波三折起起伏伏七情六欲齐全。

    曹管事一句话不多说,拿下腰里的钱袋就递给了那男人。

    “这,这怎么行?”男人亦是大惊,摆手不要,“怎能要娘子的钱。”

    “他暂时救回命,最终如何,还要靠养。”程娇娘说道,“要大鱼大肉大补,你们不是,没钱吗?那如何养?”

    原来她接连问没钱,是为如此。

    男人们只觉得心头火辣脸色通红。

    “棒槌给娘子叩头。”那个男人抬手狠狠打了自己一耳光,噗通跪下,咚咚的叩头。

    用力之猛,站得近的人都觉得地在颤抖,很快那男人额头一片淤血。

    程娇娘没有理会扶着婢女上车。

    曹管事一刻也不想在此停留也忙上马,陈四老爷验证这女子果然医术神奇,急不可待的要回京救父,当下一众人再不停留,车队人马疾驰而去。

    这一队人马离开,驿站里立刻变得冷清,男人们站在原地,望着大路上的车队渐渐化作黑点。

    为首的男人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钱袋,抬手递给一旁的人。

    “拿去。”他说道。

    “我这就进城买牛羊鱼肉来。”那人答道抬脚就要跑,被男人一手拎住。

    “不买那个,买车马来。”男人说道,“要最好的车马来。”

    大家都愣了下。

    “大哥,此时不急赶路,还是老三养病要紧啊。”大家说道。

    “正为养病,才要赶路。”男人说道,看着那官路大道,“什么好吃好喝的也比不上跟着那娘子放心。”

    那娘子,出手将死之人一夜好转,跟着她,就是天下最好的良药。

    大家恍然,轰然应声。

    又是一日奔驰,夜色浓浓,山间小路上只能行两匹马,高举的火把在山间形成一条弯弯影。

    “曹爷,不行了,休息一下吧,太黑了,走的越来越慢。”前边有人喊道。

    曹管事立刻让人询问程娇娘。

    “不问陈四爷吗?”随从问道。

    “这是我们家娘子,他是求诊的。”曹管事说道,“谁问谁啊?”

    随从撇撇嘴。

    你家娘子,那你连个面都不敢往跟前凑……

    程娇娘很快同意休息了。

    周家的随从军中出身,野外宿营对他们来说很简单,很快帐篷篝火搭建好了,虽然夜风凉,但程娇娘还是坐在篝火边,略作歇息。

    这堆篝火边只有她们主仆,其他人自动回避,陈四老爷上前问候几句。

    “娘子可要喝点酒?”陈四老爷笑道。

    “多谢。”程娇娘说道,“不喝。”

    意料之中,女子们有几个能喝酒的,陈四老爷笑着收回。

    “我父亲的病,娘子有几成把握?”他迟疑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们很幸运。”程娇娘说道,用手拿着棍子挑火,“要是搁在半个月前,就没救了。”

    那就是说现在还有救,陈四老爷只听到这个顿时大喜,毕竟男女有别,他客套几句便走开了。

    “娘子,你方才的话不对啊。”婢女说道,带着几分不解,“这次,奴婢猜不明白。”

    程娇娘说话一向简单,说的也不多,所幸这婢女只言片语中总能领会其意思,并不多问,这次看来是真不明白了。

    “不是应该说,再耽搁半个月就没救了吗?”婢女跪坐在一旁看着程娇娘问道。

    程娇娘手将烧火棍挽个花,扬起碎碎火星。

    “半个月,我连自己走几步都累,坐马车这么远,不等拉到京城,我就,先死了。”她说道,“何谈救别人。”

    婢女恍然,又忍不住噗嗤笑了。

    “娘子,你的想法好奇怪啊。”她越想越想笑,干脆咯咯笑起来。

    好像总是答非所问,但细想又大有道理,真是古怪又有趣。

    她坐在铺垫上看着火光旁娘子的侧影,大大的兜帽遮住了脸面,只看到小小的下巴。

    这边主仆安静而坐,那边边上围坐喝酒的侍从忽的都站起来。

    “有人马来了。”他们说道。

    这大半夜的竟然也有行路的?不会是山贼土匪吧?

    气氛顿时有些紧张,枪弩都拿在手上摆出攻防的姿势。

第十四章 偶遇

    绕过山路先奔来的是两骑,显然也被这边突然出现的夜宿营地吓了一跳。

    “来者何人?”周家陈家的人齐声吆喝。

    “过路人。”两骑上的人立刻喊道,并高举双手,火把照耀下让这边看清自己并没有武器威胁。

    要不然被当作山贼马贼哨探不由分说射死就太冤了。

    但到底借着火把清楚的看到其身上挂有弩箭腰刀,显然不是一般的过路人。

    在他们身后又有车马声传来,察觉前方异样,停了下来。

    双方形成对峙,夜风吹的各自的火把呼啦啦的响,气氛很是紧张。

    双方谁都不信谁,各自警惕。

    “娘子,先上车。”曹管事让人招呼程娇娘。

    婢女也面色微白,扶着程娇娘要走。

    一声呜呜声陡然响起,似乎是山谷里的风回旋。

    两边紧张对峙,倒没人在意,要上马车的程娇娘猛地站住脚。

    “狼!”她说道。

    婢女愣了下,没反应过来。

    “什么?”她问道。

    “狼来了!”程娇娘说道,伸手指向那边人马所在的方向。

    婢女发出一声尖叫。

    在夜色里格外吓人。

    “狼来了!”她毫不犹豫的尖声喊道。

    狼?

    双方都愣了下。

    “这女人添什么乱…”曹管事这边有人低声说道。

    此时尚未入冬,山间觅食容易,野兽也是最肥美的时候,狼吃都吃不完,哪里会袭击人马。

    他的话音未落,就见对面的人马一阵骚动。

    “有狼!”

    “是狼群!”

    那边开始冲这边拥驰而来。

    真的有狼?

    不会是故意要开始攻击了吧?

    曹管事这边的人唰拉拉的准备迎接攻击,呜呜的鸣叫声一声接过一声,同时从骚动的车队人马的缝隙里,大家也看到了几十盏绿莹莹的光。

    果然是狼!还是狼群!

    就在大家发现的时候,狼群已经发动了攻击。

    嗖嗖弩箭射出,为首的几头狼嚎叫一声跌在地上,但这并没有阻止其他狼的进攻,反而激怒了狼群,亮着白森森的牙跃扑过来。

    没有哪个山贼会用这种被狼群攻击的苦肉计来迷惑他人。

    这是真的遇到狼群攻击了。

    “快挡着!”曹管事陈四老爷这边终于回过神,大声喊着,火把弩箭嗖嗖的射向狼群。

    程娇娘和婢女被围在篝火旁边,金哥儿握着不知哪个侍从给的刀虽然瑟瑟抖着,但也像模像样的护在她们前边。

    婢女紧紧依着程娇娘,身子颤抖。

    “娘子,别,别怕。”她颤声说道。

    程娇娘看她一眼。

    “不怕。”她说道。

    此时那边的人马也护着其中的马车调转过来,以人马为盾,挡在马车之前。

    因为有篝火,马车自觉的向这边而来。

    “站着。”程娇娘说道,“要么人过来,要么就别过来。”

    她的声音小,在嘈杂之中被盖了过去。

    婢女听到了尖声重复喊了一遍。

    这边紧张守护的侍从才发觉,立刻将手中的刀弩对准这边马车。

    那边马车周围的侍从也毫不示弱,立刻也将手中的兵器对准了这边。

    “喊。”程娇娘再次说道。

    婢女毫不犹豫连问都没问张口就喊。

    “站着,要么人过来,要么就别过来。”她喊道。

    是因为这个么?两边的对峙的气氛稍弱,但互相都戒备。

    “下车。”程娇娘说道,“马会因狼群而受惊,危险。”

    婢女立刻用颤抖的声音重复一遍喊出去。

    如此么?

    火把噼里啪啦中,那边的人互相对视,似乎犹豫不决。

    马车忽的帘子掀起,从中跳下一人,咚的落地。

    “公子…”侍从们紧张的问道。

    婢女看过去,见那人如同自己的娘子一般,裹着大大的披风,兜帽遮住了头脸,火把映照下忽明忽暗。

    因为来不及点燃篝火,那边众人举着火把将那人围在中间。

    所有的人视线都落在那边和狼群的对峙上。

    虽然有火把弩箭,但狼群数量众多,且不怕死,很快欺身到前,弩箭已经不管用了,所有人都挥舞刀子火把,与扑跳的狼杀在一起。

    人都杀红了眼,这时候也不分谁是谁了,双方合计三十多人,跟四五十多匹狼厮杀一起,丝毫占不得优势。

    马儿嘶鸣,显然是被狼扑倒,人儿惨叫,显然也是被狼撕咬了。

    婢女身子抖动的越来越厉害,死死的咬住下唇,避免哭出声。

    死是如此的接近……

    “你们去帮忙。”那边的人说道。

    侍从们神情犹豫。

    “可是公子你,我们走开太危险。”他们说道。

    “等那边的人顶不住了,我更危险。”他说道,说罢看向这边,“我去那边,那边有火,也有人。”

    他说罢就抬脚向这边而来,侍从们忙阻拦。

    “公子,那些人不知……”

    “死在人手,也比死在畜生口中要好。”那人说道,还笑了笑,脚下不停大步而来,“你们速去。”

    侍从们咬牙分出两人跟过来,其余的人忙上前杀狼。

    看着这人走过来,程娇娘身旁的侍从有些紧张。

    “不怕。”程娇娘说道。

    “让开吧,同是路人,都在难处。”婢女明白指令忙喊道。

    侍从们只得让开,那人大步走近,站在篝火另一边,火光下映照出他露出的钝钝的下巴,肤色白皙光洁。

    “多谢小娘子。”他说道,冲婢女拱手,声音清亮,听起来很年轻。

    婢女还在瑟瑟发抖,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边刚站好,忽听嗷呜一声,一头黑影直扑过来。

    婢女尖叫一声。

    站在外边的侍从反应快,反手劈刀,一头狼嚎叫着滚落在地,但紧接着另一头又扑上来。

    这些狼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侍从们面色惊惧的看去,见有四五头狼正从后边的路上跳跃而来,此时现场血腥气的刺激让它们发狂,露出森森白牙,涎水如丝。

    眨眼间已经扑到近前。

    所以说野外遇到独狼不怕,可怕的是遇到狼群。

    而与此同时,那匹停在一旁的马车也吓惊了,嘶叫着扯着车乱跑了。

    不过没人注意这个,侍从们再顾不得守护谁,连金哥儿都叫喊着胡乱奋力的砍杀过去,。

    婢女尖叫,一把要抱住程娇娘,却抱了个空。

    程娇娘矮身从篝火里捡起一根燃烧的木柴,对准了那些狼。

    婢女想要学着样子,最终到底不能自已坐在地上。

    旁边的男人伸手抽出两根,也对准了狼,带着几分跃跃欲试。

    “烧,它们的,鼻子。”程娇娘说道。

    她的声音在这嘈杂中根本不可闻。

    “烧他们的鼻子!”婢女尖声喊道。

    伴着她的喊声,那人果然跨出去,用火把猛地杵向一头呲牙扑过来的狼。

    狼惧火嚎叫后退,那人立刻另一手的火棍砸向狼的头脸。

    狼嗷嗷叫着滚倒在地上,被一旁的侍从再加一刀。

    那人退回来,随着动作,兜帽掉下来,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容,在这火光厮杀嚎叫血腥气中,扭头看向婢女,竟然微微一笑,露出白牙。

    “好玩。”他说道。

    好玩?

    这还好玩?

    这莫不也是个傻子吧?

    婢女怔怔,看着那转过身的男人背后一只狼猛地扑过来,一瞬间连尖叫都忘了。

第十五章 夜歌

    嗖嗖几声,破空飞来几支箭。

    其中一箭将这头跃起的狼射穿,带着扑过来,力度之大只滚到篝火边婢女的脚下。

    婢女发出一声尖叫转身抱住程娇娘。

    幸好程娇娘如今动作灵活了,及时的将手中的火棍扔出去,要不然这婢女没被狼咬伤就要被烧伤了。

    她抬头看去,接二连三的箭嗖嗖而来,箭箭命中,甚至还有一箭双狼。

    很快这边的威胁就消失了。

    夜色里几匹马出现在近处,马上的人发出一阵阵嗷嗷的叫声。

    “…好久没这么射狼玩了!”

    “..大哥,好似又在西北杀狼了!”

    “都让开,给爷爷留着,爷爷要杀个痛快!”

    伴着又一只狼被射穿了腰杆,仅剩几只的狼群嗷嗷叫着逃窜了。

    众人齐声发出一声欢呼,庆祝脱离危机。

    篝火重新点燃三堆,一场险战之后,隔阂全消,反而多了几分亲密。

    侍从们一起合力追回逃散的马匹,包扎伤口,说笑方才的激烈。

    这边陈四老爷和曹管事,与那年轻人攀谈,当然,他们谁也没有问对方来历,只是互相道谢。

    “赶夜路是凶险。”陈四老爷说道,带着心有余悸。

    “没走过也不知道,走过了就知道了,挺好挺好。”少年人说道。

    怎么就..挺好了?

    陈四老爷和曹管事愣了下。

    看这少年人,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穿着看似简单,但却掩不住一身富贵气,似乎是怕夜风又带上了兜帽,火光映照下看不清形容。

    他坐在篝火边,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篝火里挑来挑去。

    少年人玩性哪知凶险……..

    陈四老爷摇摇头,看向曹管事。

    “要不是那几个汉子赶上,咱们这次真是有些险极。”他说道。

    曹管事被狼抓了胳膊,此时裹着伤布,点点头。

    说道这个,大家都看过去,在另个篝火边,坐着那几个如同及时雨暗夜里突然降临的汉子。

    “他们,是来干什么的?”少年人也看过去,问道。

    “说是,看病的。”陈四老爷说道。

    “看病的?”少年人惊讶于声,看了眼陈四老爷,又看那边的人,目光最终落在如同自己一般裹着大披风带着兜帽看不清形容的女子身上。

    程娇娘正在看着婢女给金哥儿包扎,小孩子在方才被狼咬伤了腿,到底是年纪小,鼻涕眼泪的痕迹还在脸上。

    婢女一面给他包扎,一面夸赞他,旁边两个男人也拍着他的肩头夸赞少年英雄将来必定不凡云云。

    金哥儿长这么大遇到最凶险的境遇就是跟巷子口几条恶犬狭路相逢,此时竟然夜战狼群,害怕过后,也觉得无比的刺激,被说的咧着嘴笑了,自觉经此一役回去之后便是好儿郎了。

    “伤养的不错。”程娇娘说道,又侧头略看了眼被几个男人从旁边一辆马车上架下来的男人。

    几日不见,这伤者已经不是当初濒死的样子了。

    如同其他汉子一样,这伤者站起来也是五大三粗,病前相比也是身材雄壮,此时胡子拉碴,脸色还有些蜡黄,但双眼却是精神的很。

    “是娘子神医圣手。”他笑道,声音沙哑,中气不足。

    “娘子,你看我家三弟还要抓什么药吃?”旁边的人急忙问道。

    “不用了。”程娇娘说道,不再看这些人,而是盯着篝火,“吃肉喝酒补一补就可以了。”

    男人哈哈笑了。

    “好,好,这种养伤我喜欢。”他笑道,又带着几分遗憾,“几日不沾肉酒,憋煞老子,恨不得这就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痛快一场。”

    程娇娘扭过头看他一眼。

    “这里的酒,也不过比水稍浓些,算得什么,那就痛快吧。”她说道,用手中的烧火棍一指,“那边不是有肉。”

    那边?

    汉子们看过去,见路边躺着一匹适才被狼撕咬不得救死去的马匹。

    这边乱哄哄的嗷嗷叫着跳起来,引得所有人都看过来。

    “他们要干什么?”

    “吃肉吃肉。”这边喊着回答,很快拿着刀去割死马的肉。

    可惜死马不多,不过其他人也没有要吃的,也算是不幸中万幸。

    “吃马肉?”

    “太难吃了吧?”

    架起火开始烧烤马肉的汉子们哈哈笑了。

    “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人啊,哪里知道这马肉的鲜美,这要是搁在西北,都轮不到我们吃。”

    陈四老爷摇摇头收回视线。

    “这些人许是西北逃兵。”曹管事低声说道。

    逃兵啊,陈四老爷更为不屑。

    “王步堂手下也就这些怂货,不吃败仗才怪。”他说道。

    旁边的少年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将视线转向那边。

    “马肉?”他问道,似乎很好奇,“好吃吗?”

    “不好吃的,公子。”身边的随从说道,“很臭的。”

    少年人哦了声不问了,依旧看着这边。

    “那让他们一边吃去,守着娘子成何体统。”陈四老爷说道。

    曹管事似乎没听到,眼观鼻鼻关心。

    要是想赶这些汉子走,还用等他们出口?那女人什么难听话说不出来,什么难看事办不出来。

    不要管,由她,随她,任她。

    曹管事已经牢记秦郎君的话。

    陈四老爷还没上前说话,那边有人跑过来了。

    “这位老爷,娘子说,你这里有酒,借我们喝点可否?”两个汉子咧着嘴笑问道。

    都娘子说了,他还能说什么。

    “不敢,应当,承蒙相助,岂敢谈借?”陈四老爷含笑说道,抬手示意随从将自己马车上用于夜间驱寒的几坛酒拿下来,“给好汉们上酒,人人有份。”

    营地里变得更加热闹起来,甚至还有人过来分了一些马肉吃,这其中就有那位少年人。

    当然,他只咬了一口就吐在地上。

    “果然难吃。”他说道,然后似乎想到什么好笑的事,身子都在微微颤抖,看着旁边的曹管事和陈四老爷,“哎,哎,我此时要是再说一句,何不食肉糜,就更好玩了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人有病吧?

    陈四老爷和曹管事皱眉。

    “这么好笑,你们听不出来?”少年人还有些不满,摇头说道。

    陈四老爷和曹管事干笑两声。

    “我去看看损失了多少马。”陈四老爷说道,起身走开了。

    曹管事自然不肯自己留下,也找个借口走开了。

    篝火边只剩下少年人以及随从。

    火光跳跃下,少年人翘起的嘴角慢慢的垂下来,哪里还有半分玩笑的意思,阴暗闪烁中侧影肃肃,周围的喧闹似乎隔绝,直到一阵大笑声传来。

    “静一静,静一静,我三弟要唱歌了!”

    唱歌?说笑喝酒的人都看过来。

    靠坐在木架上的男人咧着嘴笑起来,络腮胡越发显得乱丛丛。

    “今日痛快!痛快!”他说道,手里搂着一个酒坛子,原本蜡黄的脸在酒的刺激下发红,双眼也醉意蒙蒙,“我们粗人,不会说话,我们不会说话,我们,唱歌!”

    大家哄堂笑起来,还真没见过不会说话,会唱歌的粗汉子,当下纷纷起哄。

    “我们三哥可是读书人呢!”几个汉子喊道,带着几分得意,“会吟诗作对呢!”

    读书人?吟诗作对?大家更是笑起来,这般的读书人还真是少见。

    男人不以为意,哈哈笑着。

    “…兄弟情…”他忽地张口唱道。【注1】

    与其说唱,不如说吼,因为病弱,声音沙哑,听起来倒别有一番味道。

    果真唱了?大家渐渐安静。

    “…两肋插刀…”

    似乎不成曲调,但这般吼出来,又是这般夜色里,听的倒是有些滋味。

    “…生死关呀….情义比天高….”

    这边的少年人转过头。

    “看来确实读过书。”他说道。

    随从没说话,也看过去。

    见那男人似乎有些词穷,抓了抓头,忽地看向篝火边坐着的娇娇女子。

    “..娇娘子呀,为我一笑…”

    婢女眼睛一瞪,立刻站起来了。

    少年人呵呵笑了。

    “还是个风流读书人,要惹哭那小娘子了,好玩,好玩。”他说道。

    要是搁在别的时候,这种带有调戏小娘子的话唱出来,肯定会得到男人们的起哄。

    但诡异的是,现场一片安静,以至于那些已经咧嘴准备笑出声的汉子们都不自觉的只咧嘴没出声。

    虽然陈四老爷和曹管事都没明说,但千里迢迢为这娘子奔赴而来,其重要不言而喻。

    让自己主子们都有求与的娘子,他们这些侍从,怎敢笑闹。

    “对恩人不敬了。”大哥皱眉说道。

    这娘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闺阁女,闲杂人等多看一眼都要驱打,别说这样用言语挑逗了,虽然他知道自己这个兄弟并没有挑逗的意思,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男人不知是词穷了还是也忐忑了,唱完这句也没声了。

    “给我拿个酒坛。”程娇娘说道。

    安静中大家都听到了。

    “要用酒坛子砸破他的头。”曹管事幸灾乐祸的对身边的随从说道,“这娘子可是干的出来的。”

    婢女应声是伸手捞过一个酒坛,程娇娘伸出手。

    “他…”大哥起身赔罪,才张口,程娇娘接过话头。

    “给我一把刀。”她说道。

    那位大哥正好站起来,闻言毫不迟疑扬手就把自己的刀递过来。

    “娘子,我家兄弟他…”他再次低声要说话。

    程娇娘抬起刀,反手用刀背敲在酒坛上,发出一声闷响。

    大哥的话就停下了。

    程娇娘的刀背又接连敲下在不同地方,闷闷的酒罐渐渐的发出高低清闷不同的声音,暗夜里听起来有些怪异。

    少年人咦了声,微微掀起兜帽向这边看过来。

    “击缻?”他说道。

    “千..古..风..流..一..肩…挑…”程娇娘缓慢的唱道。

    说是唱,不如说,她的声音木然平缓,除了拉长的声调,别无起伏。

    现场一片安静,这让原本声音小的程娇娘所唱传开了。

    “为..知己…一切可抛…”

    刀背敲击酒坛,节奏也如同她的声音一般缓慢。

    伴着自己的声音,程娇娘心里渐起波澜。

    知己,她似乎也有知己,似乎也为了知己一切可抛。

    可是她想不起来了,她忘了,忘了那些不管是让人哭还是让人笑的一切……

    “冲..冠一怒…犯天条…”

    她低着头,盘坐地上,兜帽遮住头脸,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唱着。

    有记忆,有经历,自然有喜有怒。

    她如是怒了会如何?

    波澜激荡冲击胸膛,可是最终面色无波,嗓音无声。

    她就像一个被困在笼中的野兽,不,还不如野兽,想嘶吼都不能。

    击瓦低沉,一字一顿的歌词,所有的人竟慢慢的沉浸其中。

    尤其是这冲冠一怒犯天条,竟然从这木纳沙哑平缓的声调里,听出了激动。

    有些人攥起手。

    “兄弟情,两肋插刀,生死关呀,情义比天高,娇娘子呀,为我一笑……”

    那个汉子忽然反应过来,立刻跟着唱起来,重复自己方才。

    “…千古风流一肩挑,为知己一切可抛,冲冠一怒犯天条。”他接着唱程娇娘的。

    男声唱来沧桑更显。

    这一唱在场的人都心里惊讶一声,竟然是应和的。

    这娘子,竟然抬手张口间续应了这男人胡乱唱的歌!

    程娇娘手中的击打声未停,且迎合了他的曲调。

    现场的人终于醒悟过来了,这娘子非但不生气,反而要来同乐。

    但却没人敢发出轰轰叫好声,只怕错过了那个娘子的歌声。

    “红颜…生白发….痴心却不老….”

    程娇娘慢慢唱道,依旧木然无波,但有击打声起伏相助,显得别有一番风味。

    女声,单调的击瓦声,听在耳内,竟然带着穿透千古的沧桑。

    是歌者沧桑,是器者沧桑,或是歌词沧桑?

    “问英雄…何事…难了….”

    问英雄何事难了?

    何时难了!何事难了!

    这句词传入在场人耳内,心中顿时几分沧沧。

    何事难了?何事难了?

    家中老母等着扬名立业…

    隔壁青梅翘首以盼…

    东街的酒市还未亲去…

    西边的功业尚未得尝…

    父母恩,儿女情,忠孝仁义名…

    击打一声声,那个原本起头的三哥都怔怔出神。

    “笑人生过眼烟云,空呀还是空!”他猛地高吼道。

    “.沧海瞬间,劝君莫忧…”程娇娘接道,“...千金纵散去….梦无休…..”

    沧海瞬间,劝君莫忧,千金纵散去,梦无休。

    在场的人再次怔怔出神。

    没有关系,纵然不知道自己是谁,纵然什么都留不住,什么都做不到。

    没有关系,她还是走到如今,纵然磕磕绊绊。

    没有关系,无须忧愁,她能走了,能动了,能想了,得到什么失去什么,来来去去,沧海瞬间而已,只要她还在,一切无休。

    程娇娘扬起手中的刀,啪的一声击翻了酒坛子,酒坛子里的酒撒出来,溅起一阵火花。

    曲收歌尽。

    “痛快。”程娇娘木木吐出两个字,将手里的刀挽弯向下,递出去。

    “痛快!”回过神的三哥男人哈哈一声,抓起一旁摆着的酒坛仰头畅饮。

    痛快!陈四老爷难掩面色激动,拿起自己的酒壶仰头。

    痛快!曹管事没有参与饮酒,此时激动难耐,干脆从腰间抓起一块茶饼放进嘴中,以茶代酒吧。

    痛快!其他人也纷纷心中喊道,各自抓起酒碗一饮而尽,啪啪的摔在地上。

    耳边击缶声,男声女声沙哑木然歌声回荡,夜色里篝火火把刷刷作响,竟有一种生死沙场大战过后的悲壮之情。

    “不过是,杀了几只狼而已,哪来的这般风萧萧兮易水寒……”少年人坐在篝火边,慢慢说道,似是说与大家,又似说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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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歌词来源1994年台湾华视版经典电视剧《七侠五义》片首曲,作词:张永祥,那日偶然听到,不由澎湃,便让此场景中所唱的歌借用了此词,大家可以去搜来听听,我听的时候都是用手敲打桌面,很有感觉。

第六十三章 容易

    周家的院子里灯火通明,程娇娘的院子里更是站满了人。

    因为不许家人进屋看诊病,童夫人又不肯听周夫人的安排去歇息,所有人便都挤在这里,童家越来越多的媳妇仆从下人进进出出,乍一看都不知道这是周家还是童家了。

    “姐姐请看。”童夫人从儿子手里接过一张票据,递给婢女,“这是飞钱,一万贯一分不少,真铜足量。”

    婢女接过认真的看。

    一个婢女能看的懂吗?周围的人有些疑惑。

    “不错,福州进奏院的飞钱。”婢女笑道,抖了抖文劵,收起来。

    一旁相陪的周夫人看的有些心惊肉跳,恨不得伸手拿过来。

    一万贯!

    “这,这,怎好收?”她颤声说道。

    “舅夫人你自然收不得,又不是你治病。”婢女笑道。

    当众被笑刀子甩,本就又气又怕又慌的周夫人只觉得越发的胸闷。

    “药买回来了没?”婢女不理会,问外边。

    童家的儿郎们一叠声的询问,不多时便有一个小人捧着药包进来了。

    “来了来了。”他喊道。

    婢女伸手接过,拎着进屋门去了。

    室内灯火通明,照出其拉长的身影,很快转到屏风后看不清了。

    “她买的什么药?”一个儿子低声问道。

    下人神情有些古怪。

    “买了补骨脂,杜仲。”他说道。

    童家郎君等了半日没有再说话。

    “还有呢?”他问道。

    “还买核桃……”下人说道,神情纠结。

    核桃?

    童家郎君瞪眼。

    “还有,蒜,酒……”下人接着说道。

    “没有再买些肉?”一个人忍不住接口道。

    童家郎君瞪他一眼。

    “算了,管她买药还是买菜。”他摆手说道,“反正见了这娘子,就没正常的事,我们就等吧,还好不用等太久,她不是说明天就知分晓吗。”

    周家的仆妇抱着厚厚的斗篷过来,看到站在廊下的周六郎。

    “公子,你还是回去歇息吧。”一个仆妇说道,将一件大斗篷递给他。

    “母亲回不去,这里有外男,嫂嫂和姐妹们不便过来,我在这里吧。”周六郎说道,一面又裹了一层大斗篷,“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护着。”

    他说着话,看向正屋。

    “六公子孝心。”仆妇们施礼说道,忙往女眷那里送暖衣去了。

    夜风呼呼,黑夜如昼,每个人心里忐忑不安。

    天色大亮的时候,陈绍疾步走进后院。

    陈老太爷正拄着拐杖,由两个小婢陪着散步。

    “父亲,父亲。”陈绍喊道。

    陈老太爷停下脚。

    “东风来了。”陈绍说道。

    陈老太爷愣了下,旋即失笑,又忙收住。

    “谁啊,这大过年的,真是够可怜的。”他整容说道。

    “童内翰。”陈绍低声说道。

    “早晚就知道,吃金石得送命。”陈老太爷摇头,“算他命好,赶上程娘子在。”

    “吃金石丧命的可是好些人了,真能救回来?”陈绍说道,面带担忧。

    “能。”陈老太爷毫不犹豫的说道,伸手拍了拍儿子,“高人既然让弟子入世,可不是来自砸名声的。”

    “要说高人。”陈绍低声说道,“父亲,昨日有新的消息传来了。”

    “哦?”陈老太爷顿时大感兴趣,将手中的拐杖扔给婢女,“走,我们回去说。”

    虽然才一天一夜,但消息灵通的人家已经知道了,周家门前多了一些转来转去的人。

    角门打开,一辆马车驶出,引得四周的人纷纷探头上前。

    马车疾驰而去。

    “有哭声吗?”

    “男的女的?”

    马车驶过街道,一阵鞭炮当街点燃,几乎震了半条街,鞭炮声歇便是齐名的锣鼓声。

    “搞什么呢?谁家娶亲呢?”

    远处的路人被这热闹吸引,纷纷询问看过来。

    “好像是酒楼开张。”有人说道,伸手指过去。

    人潮涌涌的街道,一间酒楼前迎客彩棚两丈多高,绢花缠绕,分外亮眼。

    “神仙居。”有识字的人眯着眼念着迎风飘扬的彩旗。

    “神仙居,叫的名字真够狂的。”

    不认识的说道,也有认识的,发出惊讶。

    “不是在城外吗?这里是开了分店了?”

    “我们这里不是分店。”

    衣着鲜亮的窦七站在店门口,亲自招呼着门外的人。

    “我们神仙居,从今日起就在这里了!”他笑道,拱手作揖,“各位乡邻多多照顾捧场。”

    “我们神仙居的过路神仙物美价廉,老少咸宜。”掌柜的也笑着说道。

    “过路神仙啊,我好几日没吃了,正想着呢,原来搬到这里来了,可是方便多了。”有人喊道,当下进门。

    在这人的带领下,又有好几个熟客进来,引得看热闹的人也都涌涌而进,再加上特意请来的知客闲汉撑场,二层楼的神仙居很快客满了。

    “恭喜七爷。”掌柜的笑道。

    窦七看着身后济济满堂,再看街道上不断迈进来的人,满意的叉腰大笑。

    而此时,在城外的神仙居,已经人前冷落车马稀,偌大的厅内,只坐着四五个人。

    “我说,你们搞什么?不说再商量几天吗?”范江林竖眉说道。

    眼前一个满脸疙瘩的男人揉了揉鼻头。

    “不好意思啊大哥,新店开张,急着用钱,你看你们到底买不买,给个痛快话,你们不买,等着买的人还多着呢。”他说道,将桌子上的契约书拍了拍。

    “当然买。”范江林说道,看徐茂修。

    徐茂修也点点头。

    “签了。”他说道。

    “痛快。”疙瘩男人竖起大拇指笑道,一面将契约书推过来。

    徐茂修拿起来,一行一行的看,忽的眉头皱起来。

    “不是八千贯吗?怎么又成九千了?”他问道。

    “哥哥,城中神仙居开业,顺便给这里做个宣传,将来人家一说是旧店,你们的生意可是沾光不少,这笔钱涨的值。”疙瘩男人笑道。

    “你他娘的坐地起价!”徐棒槌一拍桌子瞪眼站起来喊道。

    疙瘩男人丝毫不惧,反而笑了。

    “吆,受屈了?不服啊?亏了啊?”他说道,伸手就拿过契约,“没事,没事,好商量,不买就算了,不值得伤和气啊,大过年的,不值得。”

    徐棒槌气的瞪眼,这些京城痞子,可比他们西北那些兵痞子恨人的多!

    徐茂修瞪他一眼,徐棒槌呸了声在一旁坐下。

    “怎么着啊,几位要不就算了吧,我还忙着呢,新店刚开张,生意忙的很,我可是跟你们磨了好几天了,真心磨不起啊,要不,你们几位再去看看别家的店?”疙瘩男人挑着指甲说道。

    徐茂修将手一伸。

    “不用了,签了。”他说道。

    一份契约落字画押,疙瘩男人抖了抖,笑眯眯的拱手。

    “那明日,咱们官府一手上册,一手交钱。”他说道。

    徐茂修点点头,拱拱手先走出去。

    “真是乡下傻子,一咋呼就乖乖的认了。”疙瘩男人嘿嘿笑道,招呼两个跟班上门板,“花这多么钱,买个这破店,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赔的光身子跑了。”

    “哥,管他呢,反正白纸黑字写了,怨不着咱们。”两个跟班笑道。

    徐茂修三人进城还了租借的马,面色都有些沉重。

    “真是没用啊。”范江林叹气道,“说了八千贯,结果成了九千贯,如何跟妹妹交代。”

    “我们去借吧。”徐茂修忽的说道。

    “跟谁?”范江林问道。

    “向七啊。”徐茂修说道。

    “他那小气鬼!”徐棒槌喊道。

    “我求求他,想来,他不是那种见急不救的。”徐茂修说道。

    “不行,要去也是我去。”范江林说道,“你去见他,少不得受羞辱。”

    正争执着,金哥儿从家中跳出来。

    “大郎君你们回来了。”他喊道,“半芹姐姐等你们好一会儿了。”

    以往听见了,大家都忙着进门,此时听见了,三人的脚步都是一顿,竟然有些迈不动脚。

    “郎君。”婢女从内出来,含笑说道,“娘子让我来……”

    “半芹,你和妹妹说,我们,没办好。”范江林深吸一口气说道。

    婢女愣了下。

    “他不卖?”她问道。

    “不是。”徐棒槌忙说道,“那孙子坐地起价,娘子要的又急,我们不敢耽搁,我们….多花了些钱。”

    “不怪娘子要得急,是我们不会谈生意。”徐茂修说道。

    婢女笑了。

    “我当什么呢,不就是多花钱嘛,娘子早知道的。”她说道,“而且啊,娘子说,他要的钱越多,越好。”

    要的钱越多,越好?

    这什么道理?

    “娘子说,吃亏是福。”婢女笑道,将飞钱拿出来,递过来,“一万贯,够了吧?”

    一万!

    徐茂修三人瞪大眼。

    “不过这是钱?”徐棒槌好奇的看着那张纸。

    “这是飞钱,一万贯哪里搬得动,这是福州进奏院,到时候你们和那边的人拿着这个去办就好了,他们懂得。”婢女笑道。

    京城里的花样真多,徐棒槌不再问了,而是看着徐茂修已经接过的飞钱。

    一万贯啊。

    “娘子真是,有钱啊。”他喃喃说道。

    婢女已经坐上马车闻言又笑了。

    “娘子没钱,不过是,需要钱的时候有人愿意给而已。”她说道,“余下的事,郎君自去办就好了,不用太多思虑。”

    徐茂修等人点头,看着马车疾驰而去。

    婢女走进院子,院子里的人都已经等的快要发狂了。

    “不是说天明就能带走的吗?怎么里面一点动静也没啊?”童夫人急的哭道。

    “进去看看啊。”周夫人熬了一天一夜快要站不住了,喊道。

    “慢着。”童夫人身边的美妾抢着拦住,“那婢女说了,谁也不许进的,谁进了,就要了老爷的命了!”

    “你信她呢!”周夫人急道。

    “我信!”美妾喊道,一副谁敢进就跟谁拼命的架势。

    的确是拼命,拼自己的命,这一次如果老爷活了她就永享富贵,如果老爷死了,她就等着陪葬吧。

    看到婢女进来一众人都忙围住,乱哄哄的询问。

    “别急别急,我去看看。”婢女说道,撇开他们,拉开门。

    大家忙探着头往内看,却只看到一架屏风,挡住了视线。

    门又被拉上了。

    院子里鸦雀无声。

    似乎过了很久,门又被拉开了。

    看着站在门口微微一笑的婢女,在场的人不由都屏住呼吸,紧张的同时还有几分神情怪异。

    这次,她又要说什么?

    第一次,要谈钱,第二次,要买金针,第三次,要买药,第四次,要出门,这是第五次,她又要说出什么驴唇不对马嘴的话?

    “原来早就好了,我出门耽搁了,你们快把人抬走吧。”婢女笑道,伸手将两扇门都拉开。

    屏风已经移开了,露出躺在门板上的男人,一如刚送来时的样子。

    门外的人突然不敢动,都怔怔瞧着。

    “老爷。”童夫人第一个反应过来,推开扶着自己的美妾婢女,跌跌撞撞的向内冲去。

    其他人也都随即涌过去。

    周夫人被推得东倒西歪,被仆妇扶着躲在一旁,倒是那个美妾,呆立在原地没有动,整个人傻了一般。

    “活了吗?活了吗?”

    “有气,有气!”

    “老爷动了,老爷动了!”

    “三郎啊,三郎,我是阿婉啊,我是阿婉啊,你看到我没?”

    “老爷,要喝水,要喝水,快拿水来!我的天啊,老爷要喝水!”

    嘈杂的声音响彻院子,伴着这声喊,那美妾被抽干了气力一般噗通一声歪倒在地上,伏地放声大哭。

第四十一章 有心

    外边院子里的喧闹似乎小了,又或者是屋里喧闹盖过了。

    “姑母,姑母,别打,别打,我还病着呢!”

    十七公子喊道,捂着头躲。

    程大夫人用手狠狠的打下去。

    “你可不是病着!病的还不轻!我打你一顿让你清醒清醒!我让你胡说!胡说!”她喝道。

    十七公子笑着抱住她的胳膊。

    “姑母,姑母,我好了,我好了。”他笑道。

    程大夫人恨恨的甩开。

    “收拾东西,立刻送他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夫人,关他半个月不许出门。”她对一旁的仆妇说道。

    仆妇忙应声是。

    十七公子也不说话,只是笑嘻嘻的起身。

    “那我走了姑母。”他说道,竟然抬脚就跑出去了,似乎归心似箭。

    程大夫人喊了声也没喊住,又是生气又是松口气。

    “回去给你们夫人说,看好他,别让他胡闹。”她再次对仆妇嘱咐道。

    仆妇应声是告辞退下。

    “夫人,老夫人请你过去。”门外有仆妇进来说道。

    “看来已经吵完了。”程大夫人说道。

    “夫人,老夫人这是要交代你娇娘的亲事了。”仆妇笑着说道。

    “当家容易吗?多少事要操心,还费力不讨好,家里所有儿女的亲事加起来,都没她一个难为人。”程大夫人说道。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夫人有心,必然能成。”仆妇们笑着拥簇着程大夫人出去了。

    夜幕降临,秦十三觉得自己一直在走,眼前灯火摇曳明亮,却始终走不过去。

    这是在做梦。

    秦十三很快告诉自己,他干脆停下脚。

    灯火消失了,四周又站满了人。

    “你这个小瘸子。”

    “看那个小瘸子。”

    低低的窃窃私语四面传来。

    秦十三皱眉,这种梦?不过随便吧,虽然算是揭示了内心的阴霾,但,并不能真正的妨碍他。

    他慢慢的迈步,耳边的窃窃私语渐渐虚幻。

    他知道事实,接受事实,也不惧事实,甚至还能享受事实。

    “你何必装出这种洒脱的样子?”

    一个女声响起。

    秦十三猛的站住脚,看着一旁出现的一个女子,深色的衣衫与夜色融为一体。

    “你这个小瘸子又不是真想做一辈子瘸子。”

    秦十三猛的睁开眼,东方微白,幕帐微亮。

    他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帐子,撑着起身。

    拐杖放在卧榻边,幕帐外有小厮趴着睡的正香。

    撑起拐杖,才走了几步,咚咚的拐杖敲击地板的声响就惊醒了小厮。

    秦十三郎也站住脚,低头看着手里的拐杖。

    “我小时候常常偷偷溜出去玩。。。。”

    “仆妇丫头在床边睡的死死的。。。”

    “等我回来她们都不知道。。。。”

    他想到周六郎说过的笑谈,那听得津津有味的小事原来是他永远不能尝到的滋味。

    你这个小瘸子又不是真想做一辈子的瘸子。。。。

    “公子,你要起来了?”小厮揉着眼迷迷瞪瞪的问道。

    秦十三郎哦了声。

    “我出去走走,你不用跟着。”他说道,拄着拐杖前行。

    “虽然天亮了,但还早呢,公子要去哪里?”小厮揉着眼问道。

    “我就随便走走也要你管吗?”秦郎君猛的喝道。

    小厮吓得机灵下,彻底清醒了。

    一向温文尔雅未语先笑的公子竟然会突然发火。。。。

    秦十三攥着拐杖的手握紧,深吸一口气。

    “我睡不着了,去院子里走走,你不用跟着。”他又缓声说道。

    小厮不敢再说话忙点头应声是。

    听着咚咚声,看着秦郎君慢慢的走远了。

    天色大亮的时候,李大勺走出家门,阿宋嫂已经将小驴牵出来。

    “这几日不用往回带菜肉了,家里的也吃不完。”她说道。

    “吃不完给你娘家送一些去,如今夏日瓜果菜肉都不能旧放。”李大勺说道。

    阿宋嫂娘家家境平平,往日李大勺不中用,在娘家眼里也被轻视,如今李大勺在太平居做的好,家里的光景一日好过一日,虽然还没挣钱,但不花钱就是挣钱了。

    家里的菜肉米往娘家走动阿宋嫂也能拿得出手,在兄弟姐妹们面前也显得光彩,往娘家走动也不似以前期期艾艾,而是痛快爽快。

    李大勺骑着驴出了门,一路上赶早忙完农事的村人们见了都含笑打招呼,就连里正也跟他驻足说了一两句话,这是李大勺二十多年生命里从来没想过的事。

    “我家小六满十岁了,家里的活也用不着他,你看太平居要是还缺打杂跑腿的,就把他捎去。”里正笑着对他说道。

    李大勺哎哎应声。

    “我看着点。”他也爽快的答道。

    虽然李大勺只是太平居一个厨子,但能在普修寺佛爷面前得了青眼的厨子可不多,乡人们不知道也不管太平居的东家是何方神圣,在他们眼里,李大勺在太平居地位那是不一般的。

    尤其是自从太平居招伙计,李大勺送去了自己一个邻居家的小子之后,更加坐实了这个地位。

    太平居给了工钱不低,家里有闲吃饭的人都不介意多挣几个钱。

    这路上的耽搁并没有妨碍李大勺出村,刚出村口,从另一边村子里走来一个男人,两向对望,都微微愣了下。

    “柳掌柜。”李大勺先打招呼说道。

    这人便是神仙居的掌柜。

    “李兄弟啊。”柳掌柜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投过来的眼神有些闪烁。

    自拒绝收回断卖的地后,窦七又让人找过李大勺两次,甚至许诺要兑现当初窦老太爷要给他的股份,但李大勺还是拒绝了。

    旧主相见有些尴尬。

    “掌柜的这么早就忙啊。”李大勺客套寒暄。

    “不忙不忙,比不得李兄弟如今大忙人。”掌柜的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这个李大勺,原本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主,如今竟然还会反讽嘲笑人了。

    李大勺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笑了笑。

    “那您忙,我先走了。”他说道。

    掌柜的哼哼两声,看着李大勺催驴前行。

    这个李大勺,还跟以前一样消瘦,穿着也朴素,但不知道为什么,掌柜的总觉得他跟自己说话有一种压人的气势,是因为骑着驴的缘故吗?

    我还骑马呢!

    掌柜的呸了声,回头看小厮牵马落了好远。

    “快点!”他喝道。

    骑马疾行,日头升高的时候进了城,街市上已经很热闹了,只是神仙居依旧。

    厅堂里也坐着几个客人,但面前摆的也不是过路神仙了。

    “你们这里就这几样菜?太少了吧?”

    “还有别的吗?”

    客人与堂倌的对话声传来。

    掌柜的懒得再听,反正说不了多久就没有好话,或者骂骂咧咧的走了或者点两三个不痛不痒的吃。

    他径直来到后院,经过一段消停,窦七将城里的宅子卖了,如今住在神仙居里。

    “娘的!果然是他们!”

    掌柜的拉开门进去的时候,正听到窦七狠狠的骂道。

    “东家,是什么?”他问道。

    窦七面色铁青,将面前的凭几一脚踹到,其上的几张纸散落在地上。

    “太平居!”他喊道,“竟然是他们的!我早就说过,这世上没有好人,只有聪明的或蠢人!我窦七竟然一直被这两个小儿玩弄在手!竟然从那时起就被他们算计了!”

    他越说越癫狂,挥舞着手臂。

    “东家,到底怎么回事?”掌柜的有些害怕,不会窦七这段受刺激终于要疯了吧?

    “太平居的东家查出来是谁了!”窦七转头看他,狠狠说道。

    查出来了?

    “是谁?”掌柜的忙问道。

    “归德郎将周家!”窦七咬牙狠狠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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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娘医经介绍:
程娇娘的痴傻儿病好了
但她总觉得自己是又不是程娇娘
她的脑子里多了一些奇怪的记忆
作为被程家遗弃的女儿
她还是要回程家
不过,她是来找回记忆的
可不是来受白眼欺负的娇娘医经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娇娘医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娇娘医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