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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娘医经全文阅读

作者:希行     娇娘医经txt下载     娇娘医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正文 第七卷 抟摇 第五十六章 热闹

    上元节很快就到了,年节最后一次热闹也是最热闹的时候。

    “妹妹说不去了?”

    给孩子整理过衣衫的黄氏惊讶的问道。

    面前的丫头点点头。

    “半芹姐姐是这样说的。”她说道。

    “怎么不去了?原本不是连位子都占好了吗?”范江林从内室走出来,问道。

    丫头摇摇头。

    “半芹姐姐叮嘱老爷你说晚上去玩的时候要看好了少爷。”她说道,“拐子多。”

    范江林点点头,摆摆手,看着丫头退出去了。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黄氏说道,“我去看看吧。”

    范江林点点头。

    黄氏是进了家门后,程二夫人才知道的。

    不过她也没什么生气的,门房护院都是程娇娘的人,把持着程家的大门,而内宅里又是一个丫头把持着,看住门握住财,那就是当家。

    不过,这种状况很快就要变了。

    程二夫人的视线落在面前的一个锦盒上,顿时心跳加速,她伸出双手,一遍一遍的抚摸过锦盒,似乎下定了决心一把打开了。

    其内只有几张轻飘飘的纸,程二夫人伸手拿起来却似乎千斤重。

    文书上盖着鲜红的印章,其上的名字从昨晚拿到之后就一直看一直看,看到现在都有些陌生了。

    彭青娘。

    彭青娘。

    谁叫这个名字呢?这么好听的名字呢?

    程二夫人忍不住笑起来。

    “夫人,只是会不会惹怒大娘子啊?”一旁的仆妇忍不住说道。

    程二夫人笑容微微一顿。

    “当初,她可是为了嫁妆把大老爷都告了的。”仆妇低声说道。

    也正是因为这告,把大老爷一家扯进泥坑,害的一家老小差点闷死。

    “那不一样。”程二夫人说道,“那是因为大老爷要昧下她的嫁妆,我可不会那样。”

    她说到看着手里的文书,抽出来一张,迟疑一下。又抽出来一张,再迟疑最终停下手。

    “…到时候她出嫁,我可不会那么小气,这些足足的给她。保证让她风风光光的…”她说道,“在家呢吃的喝的用的,她要什么就给什么,我把她当菩萨供起来。”

    可不是菩萨嘛,生钱散财的。

    仆妇心内说道。

    “我知道,她心里不会高兴。”程二夫人说道,“但是呢…”

    她说这话视线落在文书上,伸手抚过,眼里带着几分迷醉。

    财帛动人心啊。

    她当初为什么上告程大老爷,还不是也为了钱。

    她敢冒着被世人指责的风险告亲长。那自己为什么不敢冒着惹她不高兴而行事?

    更何况,她告大老爷是因为那是其母的嫁妆,告的有理有据,而如今程二老爷要她的产业也是合情合理有律有法可依。

    如果非要用大老爷的事做比的话,那么这一次。他们是程娇娘,而程娇娘则是大老爷。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母亲。”

    门外传来程七娘的声音,打断了程二夫人和仆妇的说话。

    程二夫人忙将文书放回锦盒,程七娘已经迈进门了。

    “为什么不去看灯了?”她说道,“不是说得好好的吗?”

    程二夫人伸手招过她,来身边坐下。

    “你不知道。这上元灯节很乱的,你父亲才听人说了,每年都有专偷小孩子的,咱们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就在家里赏灯。等明年再去街上。”她笑着说道。

    程七娘一脸不高兴。

    “你父亲又特意给你买了一盏灯,足足有房子这么高呢。”程二夫人说道。

    程七娘顿时欢喜。

    “真有房子这么高?”她问道。

    程二夫人笑着点点头。

    “你父亲什么时候骗过你?”她笑道。

    程七娘这才高兴的笑了。

    “更何况,你四哥二月就要考试了,还有你父亲初进京来,又有些官司。所以呢咱们要避讳一些…”程二夫人又含笑说道。

    程七娘哦了声点点头。

    而此时在程娇娘屋中坐着的黄氏听了程娇娘如此说,便也点点头。

    “原来是为这个,四郎君的事要紧,老爷的事也是该避一避。”她说道,“那我就放心了。”

    程娇娘施礼道谢。

    “让哥哥嫂嫂担心了。”她说道。

    黄氏忙笑着还礼,一面起身告辞而去。

    上元灯节踏步而来,夜色蒙蒙的时候,街上已经人满为患了。

    入目皆是灯笼,更有高大形状各异的灯山。

    对着城门上的皇帝施礼,待皇帝落座,御街上的官员家眷们便也都各自入座,或者游玩赏灯。

    “感觉今年有些不一样呢。”

    坐在彩棚里的秦夫人慢慢说道,看着外边的灯山人海,一面回头问身边的仆妇。

    “程娘子家真没来?”

    “没有,程娘子家没来,周家也没来。”仆妇再次说道,一面扳着手指,“就连那个范军监也没来。”

    “感觉少了好多人似的。”秦夫人笑道。

    “可不是少了好多人嘛。”旁边的一个夫人恰好听到这句话笑道,也伸出手,“你家十三没来。”

    秦夫人笑了。

    “要考试了吗,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她笑道。

    “别谦虚。”那夫人笑道,接着说道,“高家没来。”

    秦夫人点点头。

    因为罪外放的高凌波自然不会来。

    “陈家没来。”那夫人说道。

    因为灾情民乱越来越严重,陈相公无心喜乐。

    “这么一说,怪不得今年跟往年不一样呢。”秦夫人笑道。

    “可不是不一样。”那夫人说道,又看了看宫城门那边,“今年咱们还能多一个小皇子呢。”

    秦夫人笑着也想宫城门上看去。

    想必皇帝陛下一定很高兴吧,虽然去年有日月双蚀,又有雪灾民乱,但相比这些,他自己身体健康且还能得皇子。这就表示着皇帝福寿延年,对于皇帝来说,这是天大的好事。

    “陛下,你看那边。”

    宫城门上裹着艳丽斗篷的年轻妃子笑盈盈的说道。

    “冷不冷?”皇帝则没顾上看风景。而是握着她的手低声问道。

    “站在陛下这边,一点也不冷。”安妃笑道。

    看着面前恩爱的二人,坐在后边的贵妃几乎握断了指甲。

    皇后因为病体不来,以往可都是她陪在陛下身边。

    不就是怀了一个龙胎吗?瞧这得意的,谁还没怀过!

    不知道安妃又说了什么,前边的皇帝发出朗笑。

    好事!这可真是好事!

    但这可不是她的好事,什么时候立了太子才是她真正的好事!

    “殿侍什么时候走?”贵妃低声问道。

    “定了二十三。”身旁的侍女低声答道。

    “走之前我得见见他。”贵妃低声说道。

    侍女应声是。

    “平王殿下来了。”

    那边有人说道,伴着一阵骚动。

    贵妃忙看过去,见身披锦袍头戴金冠的少年亲王大步而来,四周的人纷纷施礼。

    “过个年。又变了个样。”贵妃笑道,看着儿子掩不住的欢喜。

    五彩流离的灯下少年亲王对着皇帝施礼,皇帝含笑叫起,身旁的安妃避开了,父子二人站在一起说话。

    还是这场面看着让人舒心。

    贵妃含笑坐好。

    与宫城门上热闹相比。宫内就显得有些冷清。

    皇后的宫殿内传出轻咳声。

    “娘娘的身子还是要注意的。”

    看着被宫女喂了几口汤茶的皇后,晋安郡王说道。

    皇后笑了笑。

    “不如你也从那程娘子那里给本宫要些点心吃?”她笑道。

    晋安郡王笑了。

    “娘娘能开玩笑,孩儿就放心了。”他说道。

    皇后笑了笑,由宫女扶着斜倚。

    “你真打算外出?”她问道。

    晋安郡王点点头。

    “孩儿就是来辞别娘娘的,过了正月,孩儿就走了。”他说道。

    皇后看着他一刻。

    “怎么想开了?”她问道,“这是因为谁想开了?”

    “为了娘娘和庆王。”晋安郡王说道。

    皇后笑了。笑的引得又咳嗽起来。

    “一会儿去太后宫里,她爱听你这些话。”她说道。

    晋安郡王笑着应声是。

    “不过有句话,孩儿只能和娘娘说。”他说道。

    皇后嗯了声,一面由宫女喂茶。

    “月蚀之前,日蚀之后,还有太白经天。”晋安郡王说道。

    太白经天!

    这一句话传入耳内。皇后愕然抬头看向晋安郡王,同时喉头一紧不由连声咳嗽起来。

    旁边的宫女吓了一跳。

    “来人,来人,快去取娘娘的药来。”她立刻对外喊道。

    门外侍立的内侍宫女顿时惶惶而去。

    宫女这才低头退开几步。

    皇后的咳嗽声渐渐停了。

    “玮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沉声说道。

    晋安郡王点点头。

    “天象之事。儿臣不敢欺天,也不敢妄言。”他说道。

    皇后神情变幻。

    “那这件事怎么没人知道?”她问道。

    “看到的人不多。”晋安郡王说道,“时候短,看到的人自己也不太确信。”

    皇后坐直身子。

    “是那程娘子?”她问道。

    “不,司天台。”晋安郡王摇头,不容置疑的说道,“是司天台。”

    他重复两边,皇后愣了下,不由笑了笑。

    室内沉默一刻。

    “好,本宫知道了,你且放心的去吧。”皇后说道。

    晋安郡王叩头应声是。

    “多谢娘娘,让娘娘费心了。”他起身又停下脚低声说道。

    门外脚步声响,伴着宫女内侍的声音。

    “药,来了,药来了。”

    晋安郡王低头离开了。

    皇后由近前的宫女扶起,一面看着门外涌进来的人,一面若有若无的笑了笑。

    “费心?”她慢慢自言自语,“也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自己,不用谢。”

    二更天的时候,程家的宴席散了,家里上上下下都来院子里赏灯。

    虽然院子里摆着两座灯山,但大家还是忍不住向往外边。

    门房的小厮沾了光,借着守门查看可以偷机会看一眼外边街上的热闹。

    “观灯要办三四日呢,这几日人多,等最后一日人少了,父亲应该会让咱们去看的。”程四娘安慰程七娘说道。

    程七娘闻言稍微好点,转头看厅内。

    “我去和父亲说。”她说道,转身就要去,却被程四娘一把拉住。

    “父亲母亲和…姐姐正说话呢。”她说道。

    说起这个程七娘就有些不乐意,说什么话,要把她们都赶出来。

    而此时厅堂里听到程大老爷说的话,半芹和婢女勃然变色。

    “老爷,你说什么?”她们又惊又怒的看着程二老爷。

    “我们说话,哪里轮到你们两个婢子插嘴!”程二老爷竖眉喝道。

    婢女亦是眉头一竖,就要抬脚上前,却被坐着的程娇娘伸手拦住。

    她看向程二老爷,微微一笑,在里外交映的灯光下笑容绚烂。

    “父亲说的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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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卷 抟摇 第五十七章 能行

    “二叔!你怎么能这样呢?”

    在厅堂里等候多时的程四郎,一见走出来的程二老爷便立刻说道。

    天色已经大亮了,原本这个时候他应该在读书,距离开考已经不足一个月了,就连昨晚他也只是和家人一起吃了晚宴,并没有赏灯就回去了,但当天不亮的时候,听到小厮传来的消息,他是无论如何也读不下去了。

    “那是大妹妹好容易才挣下的产业,二叔你怎么能…怎么能….”

    程二老爷拉着脸瞪他一眼。

    “你读书读傻了?”他说道,“你不知道律法吗?”

    “可是二叔,那,那种事民不告官不究的….”程四郎说道。

    程二老爷哼了声。

    “民不告官不究,那是没事的时候。”他说道,一面伸手指着外边,“咱们家的事还少吗?我为什么会被人弹劾?她为什么会被人揪着要打要杀?还不是自己行事乖张留人把柄!”

    程四郎不善言辞,又一向尊师敬长,被程二老爷这一番话说的脸色涨红。

    “那,那明明是因为二叔你先行事不端….”他结结巴巴说道。

    “逆子!”程二老爷喝道,“你怎么跟我说话呢?”

    程四郎一哆嗦低下头。

    “瞧见没,瞧见没,这都是她的缘故,不敬天地君亲,让你们一个个的都学会了。”程二老爷满腹怒气的说道,来回踱了几步。

    “乡下小儿就是买块地都知道搁在祖父父亲名下。更何况她一个女儿家,做出如此荒诞的事还有理了!”

    “为了给更换这文书不被人知道,我还费了力,破了财,求了情呢!”

    “你还来问我我怎么能这样?我怎么能这样?那你说,我该怎么样?”

    “竖子!倒敢来来教训我这个长辈!书都读到哪里去了?给我滚出去!”

    程四郎被骂的狗血喷头忙施礼掩面退出来。

    相比于程二老爷的态度,也是一大早赶到程娇娘这边的程二夫人态度则好的多。

    “娇娇,这都是为你好。”

    她带着几分忐忑不安说道。

    “夫人真是说笑,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抢了别人的东西还是为了别人好。”婢女笑道。

    “娇娇是别人吗?”程二夫人立刻说道。带着几分不悦看婢女一眼,“老爷是别人吗?”

    婢女看着程二夫人笑了。

    “夫人变了。”她说道。

    看似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程二夫人却听的明白。

    她的脸微微一红。

    这是说以前自己别说对程娇娘了,就是对她这个婢女都恭敬有加,如今文书一换白纸黑字产业到手,态度就立刻变了。

    可见是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底气十足了。

    现在不再是靠着别人给钱施舍的时候了,而是她自己手中真切握着钱粮的时候了,虽然暂时还只是一张空文书,但时间还长呢,文书都握到手里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吗?

    的确是这样,没什么可怕的。

    程二夫人又坐直了身子。

    “如今跟以前不同了。”她一句话含糊接过。不再理会这个婢女,继续对程娇娘说道,“如今你风头盛,你父亲呢又初来京城根基浅,不知道明里暗里多少人盯着咱们呢,想要败坏你的名头,败坏你父亲的前程。”

    “你说的不错。”程娇娘说道。

    又是这句话。

    程二夫人不由看着她。

    自从昨晚程二老爷挑明这件事后。这女子并没有大怒,更没有大吵大闹。当时她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起身离开了,他们夫妻二人一晚上没睡好,天不亮就急急的过来,却不想这女子竟然还没起身。

    看来她昨晚睡的还不错…

    真的…没事?

    “娇娇,这真是为了你好为了咱们程家好。”程二夫人再次重申道。

    “那这些为什么不挂在二老爷名下,反而是你?”半芹忍不住说道。

    她的眼圈发青,眼睛红肿,可见昨晚没睡好。

    “这正是为了娇娇啊。”程二夫人忙说道,“要是挂在她父亲名下,那岂不是是程家的了?是大老爷的了?你父亲没有二心,但可保不准程家的其他人啊。”

    半芹咬住下唇,要说什么又觉得无话可说。

    看着屋中沉默了的婢女,程二夫人心中难掩几分得意。

    所以说合情合理,谁还能说什么!

    “娇娇,你放心,这些都是做个样子,并不是真的这些都成我的了。”她一脸慈爱的说道,“这些都是你的,还是你说了算,半芹姑娘还是大掌柜,将来你出嫁,也都是任凭你带走的。”

    屋中还是一阵沉默。

    这让程二夫人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就好似自己在唱独角戏似的。

    “娇娇,你不信我?我和你父亲……”她叹气说道。

    “我信。”程娇娘打断她说道。

    啊?

    程二夫人有些意外,抬头看她。

    “你信,我就信。”程娇娘说道。

    她说完看着被推到面前的几张文书,这是写有她名字的被程二老爷换下的那些。

    “半芹。”她说道。

    婢女应声是,跪坐过来拿起文书。

    “烧了吧。”程娇娘说道。

    烧了?

    程二夫人惊讶的伸手抚住心口,半芹也惊讶的看向程娇娘。

    真的假的?

    而婢女却没有丝毫的惊讶,应声是,不带一丝迟疑的将文书投入一旁的火盆。

    眼前一阵烟雾,几张文书阴燃卷曲转眼化为灰烬。

    就这样?

    程二夫人有些怔怔。

    “夫人还有什么事?”婢女的声音将她拉回神。

    “啊没了没了。”程二夫人忙说道一面起身,想到什么又忙说道。“娇娇有什么要的?只管让人来和我….”

    她的话音未落,就见一旁的婢女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和半芹说,需要做什么也只管和我说。”程二夫人及时话头一转说道。

    婢女看着她没有说话。

    这个屋子这些人都是怪怪的,程二夫人再不愿意久呆,忙告辞出来了。

    真的就这样了?

    这么简单?

    程二夫人还有些不可置信忍不住回头看。

    “不这样还能怎么样?”程二老爷闻言哼声说道,“天经地义的事,也就她不守规矩的能做出!还要我的这个当老子的费心善后!”

    他说到这里吐口气,依着凭几坐好,带着几分愤愤。

    “想想她从小到大给我惹了多少麻烦!”

    “克死老太爷。克死她母亲,又累坏的我仕途不顺。”

    “可是现在你仕途顺了嘛。”程二夫人提醒道,“这可是因为她。”

    “那是因为皇帝仁慈圣明!要不然,我现在还在御史台蹲着呢。”程二老爷竖眉说道。

    程二夫人笑了笑不说话了。

    程七娘对程娇娘如此不喜畏惧,归根结底是怕她夺取了父亲的宠爱,其实她何尝不也是呢。

    这么个神仙弟子女儿。有钱又能挣功劳,要是程二老爷把她当菩萨供起来言听计从,本来就是个续弦,这样一来这个家里还有她们母子什么地位。

    对于这个女子,她真是又羡慕又害怕又想亲近又心内厌恶。

    “别胡思乱想了,如今已经尘埃落定了。你安排人将去和有关的那些人说清楚,免得他们胡言乱语说了不该说的话。累害了咱们。”程二老爷说道。

    程二夫人应声是,乐滋滋的去看那个锦盒。

    到了灯节最后一天,程七娘还是没能如愿去街上赏灯,只气的她在家中好一顿闹,但程二夫人忙的脚不沾地,没空理会她。

    与此同时程二夫人娘家送来的十个男人女人终于到了,程二夫人如虎添翼。忙忙的分派她们,几个留在身边。几个则打发到店里。

    “添人?”

    当看到被突然送来的人时,几个店里的掌柜都很惊讶。

    “不缺人啊。”

    看着婢女依旧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程二夫人的理由却说的越来越顺也越来越有底气。

    “做戏做全套嘛。”她笑道,“都是做个样子,让他们在这里帮个忙打个杂充个场面就行,别把他们当回事。”

    现在不当回事,那以后呢?

    “半芹姑娘,这,这,真的就换东家了?”吴掌柜问道。

    “要不然呢?这次又不是外人,是内人,咱们内人们闹起来吗?给谁看啊?”婢女说道。

    “是啊,天伦大义,礼法律例摆着…”其他掌柜的叹口气说道,“又能如何呢?”

    店里的人事就这样看似不经意的被稍微的变动了,而涉及到股份红利的几人也收到了新的文书。

    “这..”范江林看着递来的文书,带着几分恼怒拍在几案上,“我就知道肯定有事!”

    “那怎么办?”黄氏问道,一脸的忧愤。

    范江林闷闷一刻。

    怎么办?

    这种事程二老爷做的合情合理,他除了找个机会背后狠狠的打程二老爷一顿外,别的真不知道怎么办。

    而这打也自然是打不得的,闹起来,不禁坏了自己的前途,还要累害妹妹。

    范江林忍不住抬手狠狠的打了自己脑袋一下。

    这笨脑子一点主意都没有,要是老三在就好了。

    想到徐茂修,范江林的嗓子不由辣痛,转过身掩饰。

    相比于知道些许父女内情的范江林来说,李家烟火这边就简单多了。

    看着被递来的文书,李大老爷有些恍然又有些惭愧。

    “愧疚愧疚,是我疏忽了,差点害娘子不孝。”他忙说道,一面接过更换好了的文书,一面忙让人把自己家这份找来,当着程二老爷派来的管事的面烧了。

    “知道就好,要是你家的子孙如此做,你会怎么办?更何况如今我家老爷和娘子又被人盯得紧…….”程二老爷的管事带着不悦说道。

    “那自然是非打断腿不可!”李大老爷斩钉截铁说道,一面忙又躬身施礼,“请娘子和老爷千万恕罪。”

    一面说话一面奉上一个大大的红包。

    程二老爷的管事顿时喜笑颜开,收了红包乐滋滋的告辞了。

    “可是,怎么又放在了她继母的名下呢?”李茂皱眉说道。

    “别忘了,程二老爷是二老爷。”李大老爷说道,一面捻须,“二老爷倒是不二….还会玩这个把戏….”

    说到这里他打个机灵,目光扫过厅中的人。

    “说起来,咱们家也该查一查了。”他肃目说道,“看看家里的这人的媳妇的嫁妆,这几年都生息多少。”

    此言一出,厅中好几人面色变了。

    在一个不分家的大家族中,为了保护自己利益不得不耍些手段的多的是,自己妻子嫁妆出息自然是常见的百试不爽的办法。

    程二老爷会这样做,李家的子侄们自然也会,没想到这一纸文书竟然勾起了李大老爷的心思,看来这个年到此就结束了。

    厅中其他人的心思李茂并不理会,他以前不做这种事,如今更是看不上这些蝇头小利,只是看着李大老爷铁青发狠的面容,眉头皱起来。

    “二老爷要耍的把戏,二老爷心里清楚,父亲你也清楚,那,程家大老爷心里就不清楚了吗?”他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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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卷 抟摇 第五十八章 周全

    程四郎将手里的书卷扔下来,站起身来,愤愤的踱步。

    “少爷,快要考试了,您别慌啊。”书童担忧的说道。

    “我没慌,我就是气不过。”程四郎说道。

    “少爷,大娘子不是说要你安心读书,她没事的。”书童说道。

    程四郎停下脚。

    “她有事又能怎么样?”他愤愤说道,“心里再难过也不与人说罢了,这种事,哪有不难过的!”

    “那又怎么办?”书童怯怯说道。

    是啊怎么办?

    程四郎又来回踱步。

    “反正我一定会作证的,我会替她好好看着,等娇娘出嫁,这些产业他们一分也别想留,要不然,要不然,我不会善罢甘休!”他站住脚说道。

    对,他一定要好好看着,到时候如果他们出尔反尔…

    读书,一定要考中功名!到时候替妹妹出头!

    程四郎疾步又回几案前坐下,拿起书卷。

    书童松口气,才要蹑手蹑脚的走开,见程四郎又猛地坐起身来。

    “不行。”他说道。

    “少爷,又怎么了?”书童无奈的问道。

    “我还是先要写信告诉父亲。”程四郎说道。

    ………………………………………………………………………

    “老爷。”

    程二夫人急急进来喊道。

    看厅堂里没有程二老爷的身影,又忙走进室内。

    程二老爷懒散的倚着,由两个小婢捶腿。

    程二夫人摆摆手,两个小婢忙退了出去。

    “四郎那小子,竟然给江州写信了,一定是说的这件事。”她跪坐下来说道。

    程二老爷眼皮都没抬一下。

    “那又如何?”他问道。

    “大房那边知道了,肯看着咱们捞去这好处吗?”程二夫人说道。

    程二老爷笑了。

    “不肯?”他睁开眼,“不肯他又能如何?他敢来抢吗?别忘了名义是你我的,但实际上这可是她的…..抢占她的嫁妆得的好果子还没吃够吗?”

    那倒也是。程二夫人松口气复又面色欢喜。

    “还是老爷想的周全。”她赞道,一面唤外边的小婢进来给程二老爷捶腿捏肩。

    程二老爷带着几分得意闭眼,一面哼着小曲一面手抚着膝头打着拍子安享自在。

    京中几个店换了东家名字的事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外人不得而知。且也并无影响,但有心的外人还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程二老爷的动作可真够快的。”高凌波笑道。

    “夜长梦多嘛。”幕僚笑道,“这一次这个程娘子可吃了个哑巴亏,有苦也说不出了。”

    “自食其果。”高凌波说道,“谁让她一开始不思虑周全,还大大咧咧的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自狂自大,怨不得别人。”

    “况且也怨不得别人。”一个幕僚笑道,“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没错,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如此我也就放心了。”高凌波说道,一面坐起身来,“我不在京里,你们要做的要紧事只有两个。”

    见他神情肃穆,在座的幕僚以及亲近下属忙都坐正身子聆听。

    “第一。借着这次灾情把晋安郡王支派出京。”

    “第二,三月之后请立太子。”

    幕僚以及下属都恭敬的应声是。

    “大人,您真要二十三就走啊?”一个下属抬头说道,眼中满是不舍,“不如立春之后吧,这天寒地冻的赶路,我们这心里实在是不好受啊。”

    高凌波哈哈笑了。

    “让别人心里好受了。我就该不好受了。”他笑道,说到这里又是一顿,“还有,平王以及宫里的贵妃娘娘你们都要多照看些,要说不放心,我还真不放心他们。尤其是娘娘。”

    正月尚未过完,因为延误灾情致使民乱被贬斥州郡的高凌波果然离开京城了。

    走的突然又低调,只有几个近亲挚友相送,一人一车几个仆从。

    “可怜?”

    皇帝嗯了声,问道。

    拭泪的贵妃一个机灵。

    “哪里是可怜。想一想那些因灾流落的民众,那才是可怜呢。”她愤愤说道,“亏得他还有些心,没搞的离京还欢天喜地敲锣打鼓的相送。”

    皇帝笑了。

    “都是不知民间久居高位的缘故。”他又摇头感叹说道。

    “是啊,这次好好的让他出去见识见识。”贵妃说道,“也好知道民间疾苦,知道陛下的不易。”

    皇帝再次笑了。

    “瞧你说的,倒不像是亲人,是仇人了。”他说道,“你就舍得?”

    “陛下,正因为是亲人,臣妾才更为恼恨呢。”贵妃说道,“他是臣妾的亲人,臣妾一心指着他给长脸添光,结果出了这等事,丢的是他的脸面,也是臣妾,还有陛下的脸面,人家私下会说是陛下纵容,要说陛下任人唯亲等等,平白无故的受连累,臣妾恨死了。”

    皇帝笑着又叹口气。

    “但愿他能知道朕的苦心。”他说道。

    看着皇帝的笑脸,贵妃心内几分得意,想到高凌波临走前还特意叮嘱自己不要替他求情,难道以为自己是个傻子吗?

    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难道她这么多年白活了?

    这里皇帝又问平王来过没。

    “没,也不知道忙些什么。”贵妃说道,“让人请了几次,都说忙,还反过来怨臣妾,说臣妾不守规矩,肆意召他进宫,臣妾一气之下,不管他了。”

    皇帝哈哈笑了。

    “这孩子是刻板了些。”他说道,“不过守规矩些也没什么不好。”

    那些不守规矩的陛下可要多个心眼。

    贵妃心里说道,当然嘴上是不能说出来的,不过想必皇帝心中自有计较。

    “陛下要多教教他。”她笑着说道。

    “那是自然。”皇帝笑道。

    见皇帝高兴,贵妃便冲一旁的宫女递个眼色。

    “陛下,娘娘,晚膳准备好了。”那宫女忙近前说道。

    皇帝点点头才要说话,门外有宫女急匆匆进来。

    “陛下,安妃身子不舒服。召太医,请陛下过去瞧瞧。”宫女说道。

    贵妃闻言色变,再看皇帝果然一刻不停的站起来。

    “怎么好好的又不舒服了?”他皱眉说道,一面吩咐摆驾。

    看着一众人急匆匆而去。知道今晚皇帝是不会回来了,贵妃气的将金盏扫落地上。

    “整日拿这个当手段,小心一言成谶。”她说道。

    “娘娘,太医已经说安妃这个是皇子。”宫女低声说道。

    贵妃哼了声。

    “皇子怎么了?”她说道,“本宫当初也是皇子,那时候皇后还掌管后宫呢,本宫难道这样闹过?”

    “安妃怎么能跟娘娘比。”宫女忙说道。

    贵妃哼了声。

    宫女左右看了看。

    “有什么说什么,鬼鬼祟祟的。”贵妃瞪眼说道。

    “娘娘,不过,有人说安妃这次的皇子怀的不凡。”宫女低声说道。

    贵妃嗤声笑了。

    “是皇子。是龙胎,自然是不凡。”她说道,“又不是民间凡妇,在宫里还搞这个把戏,真是….”

    “娘娘。据说安妃怀胎时梦到太白星入怀。”宫女低声说道。

    太白星入怀….

    贵妃坐直身子,将手中的金盏拍在几案上。

    “啊呸!”她柳眉倒竖,“她可真敢说!”

    而在另一边,安妃屈身跪下来,杏眼含泪,伸手拉着皇帝的衣袖。

    “陛下,真不是臣妾说的。”她哽咽说道。“臣妾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臣妾自恨身子弱,怀个龙胎也这样三天两头的不便,以至于人后流言….”

    “身子弱有什么流言!”皇帝皱眉说道,看着梨花带雨的安妃,再看已经隐约粗壮起来的身子。伸手握住她的手,“起来吧。”

    安妃哭着道谢起身。

    “臣妾太娇气了,所以才有人在背后笑臣妾金贵,说臣妾的怀的孩子金贵,才有此等流言。陛下,臣妾可不敢当的。”她抽抽嗒嗒说道。

    其实…又有什么不敢当的…

    难道朕的血脉还不能是个星宿下凡吗?

    皇帝不由闪过一个念头。

    不过这话可不能说。

    “好了,你管不得别人,还管不得自己宫里的人吗?”皇帝说道,伸手拍着安妃,“先把你身边的人管好,外边的传言自然自灭。”

    安妃点点头。

    “陛下不生臣妾的气。”她娇滴滴说道。

    皇帝哈哈笑了。

    “这种事,有什么好生气的。”他意味深长笑道,伸手抚上安妃的腹部,“朕的血脉,本就是金贵!”

    “臣妾也觉得呢。”安妃闻言笑道,一面也抚着腹部,“这个孩子真难伺候,总是折腾臣妾。”

    皇帝哈哈笑了。

    安妃又吩咐传膳,席间说的高兴,又喂皇帝吃了两杯酒,正热闹着,门外有内侍慌慌张张的跑进来。

    “陛下,陛下,有急报。”他说道,一面躬身将手中的印有中书急报印章的文书递上来。

    这时候的急报?

    “哪里的?”皇帝问道。

    “是茂平路的。”内侍低头说道。

    茂平!

    皇帝心中微沉,已经察觉没有好事,迟疑一下还是伸手接过,打开一看,不由面色一僵,接着身子一晃,整个人竟然摇摇欲坠。

    “陛下!”安妃大惊失色伸手相扶。

    两边的宫女内侍也都涌上来。

    皇帝强自坐定,一面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一面张口要说话。

    却见口一张,一口血喷了出来。

    尖叫声划破了宫城的夜空。

正文 第七卷 抟摇 第五十九章 虚惊

    正月末的冬夜随着御街上急促的马车声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这次是谁?”

    宫门前有几双眼窥视着过去的马车低声说道。

    “….是平王的车驾…”

    “…..适才陈相公的车驾已经过去了….”

    这边低低的说话,那边又有马车疾驰而来,但这一次却被拦在宫门外。

    “郡王,没有圣谕,夜晚不得入宫。”皇城禁军神情木然说道。

    四周的视线落在掀起车帘四周灯火照耀下的年轻郡王面容上。

    “庆王总可以吧?”晋安郡王说道,指着身后的庆王。

    庆王显然是被从睡梦中拉起来了,此时在车中又睡着了。

    禁军还是摇了摇头,没有丝毫的迟疑。

    “你们好大胆,庆王怎么不能入宫?”晋安郡王竖眉喝道。

    “殿下,庆王可以入宫,但殿下您不能。”一个禁军首领慢慢说道,“如果庆王非要入宫,那请殿下下车等候。”

    “庆王怎么能自己入宫?”晋安郡王车驾边的内侍尖声喊道。

    回答他的只有森严的似乎更多了的禁军。

    皇帝出事的时候,宫城也是最严禁的时候。

    晋安郡王看着层层的宫门,冬夜里其内黑压压的一片,最终叹口气放下车帘。

    马车调转车头疾驰而去了。

    “我现在想出去走一走。”

    马车里晋安郡王忽地说道,打破了车内的沉闷窒息。

    “陛下,现在可不能。”内侍低声说道,看着晋安郡王伸手掀起车帘看向窗外。

    “嗯,我知道不能,只是说一说。”晋安郡王说道。

    事情太突然了!

    怎么会突然病了!

    有疾驰的马蹄声从后而来,晋安郡王抚着车帘子的手不由僵硬。

    “平安无事。”

    窗外轻轻飘过这么一句话,让晋安郡王微微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气。

    “其实。我就知道没事。”他忽地又说道。

    内侍有些不解的看向他。

    “因为宫内没有请程娘子。”晋安郡王说道。

    所以不是必死之症…

    内侍扯了扯嘴角。

    “殿下,这真不是说笑的时候。”他苦着脸说道。

    晋安郡王笑了笑收正神情。

    “这一次,虽然晚了些,还能有消息传出来。但下一次呢?”他忽地慢慢说道。

    “下一次也能,我们的人手足够。”内侍低声说道。

    “可是,就算知道消息,我们也进不去。”晋安郡王低声说道。

    是啊,这就是搬出来的后果,那破旧的沉闷的让人压抑的皇宫,在的时候很想逃离,但真的一旦离开,再想进去就比登天还难。

    他吐出一口气,转头看着车内安睡的庆王。

    “殿下。别怕。”内侍又低声说道,“没事了。”

    别怕…

    晋安郡王不由笑了笑,原来他是害怕了。

    是的,当听到消息的那一刻,他真是害怕了。

    尤其是被挡在宫门的那一刻。

    这一次是没事了。但下一次呢?谁又能敢保证呢?

    马车摇摇晃晃在夜色里而去。

    皇帝出事的消息夜里很快就传遍了,多少人家的灯火接连亮起,无数的视线围绕着宫城。

    所幸天亮的时候,传来了好消息,皇帝无碍,朝会照常进行,由平王主持。

    这个朝会进行的了无趣味。所有人只关心皇帝怎么样,还好留在宫中一夜的陈绍以及其他几位重臣缓步而出。

    “喜怒交加,气血不顺所致,并无大碍。”陈绍说道。

    然后又有太医局的人站出来解说一番,到了下午,得了允许一些臣子可以进内见皇帝。看着坐在龙椅上正由内侍喂药的皇帝,大家的心才安了几分。

    “你们看看吧,昨晚送来的急报。”皇帝说道。

    声音清晰,思路流畅,在场的臣子们终于心落地了。

    视线看向几案上。那里摆着的就是把皇帝气的吐血晕过去的急报。

    “茂平路又有三路民众反,且汇合一起,自立为王,攻占卢江城,卢江县令死守不退,抱官印焚宅合家十八口老小守节而亡。”

    “原来如此。”

    而此时位于一间驿站里的高凌波也正看完手中的抄录的急报说道,摇摇头。

    “陛下果真没事了?”他又问道。

    “是,当时陛下还亲口将这份急报复述了一遍。”随从说道。

    高凌波闻言笑了。

    这自然是皇帝在向臣子们表明他身体无碍。

    “这叫什么事啊!”他说道,将急报扔在几案上,“回去告诉那些人,下次悠着点,人家报个急报,把我赶出京城能捞个有功于国的美名,他们报个急报,差点把皇帝吓死,那就是罪大恶极了。”

    亲随应声是。

    “也真是没想到会这样..”他低头说道,想起来又想笑又有些后怕。

    谁知道皇帝这么不经吓啊。

    这么不经吓?

    高凌波神情一顿。

    “太医怎么说?”他忽的问道。

    “太医说是喜怒交加气血不顺所致,这一口血吐出来也就没事了,不吐出来反而要糟呢。”亲随说道,说罢又点点头,“已经确认过了。”

    高凌波哦了声,伸手捻须沉吟一刻。

    “大人,您现在还要回去吗?”亲随问道。

    “不。”高凌波抬手说道,“我不仅不回去,还要赶快的赶路到望州去。”

    亲随应声是,转身要走。

    “还有,告诉他们借着这次灾情的事,将晋安郡王赶出京城之后,其他的事都要放一放,最要紧的是请立太子。”高凌波又嘱咐道。

    亲随应声是。

    出了正月,皇帝已经正常上朝了,以至于大家都忘了那夜的惊吓,急火攻心吐血倒也是常见的。不过民乱反叛的事并没有随之消散。

    反而越来越烈。

    “….这都是赈灾不力,才给了民乱的可趁之机….”

    朝堂上的争吵也越来越激烈。

    皇帝伸手按着额头。

    他们说的他都懂,大家都懂,都明白。赈灾不力,民乱煽动,都有,但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怎么办呢?

    “….查茂平路赈灾不力之罪。”

    “…平叛…”

    “…谁人去?”

    朝堂上争论不已,一个声音突然亮响。

    “陛下,臣愿意去。”

    这个声音有些年轻,大家循声望去,便看到一个年轻人站出来,对着皇帝躬身施礼。

    “晋安?”皇帝有些惊讶。皱眉,“你添什么乱?”

    “陛下,臣不是添乱,臣愿意前去。”晋安郡王大声说道,“臣知道臣年轻。当不起重任,臣也不敢自拦重任,臣只是想,待陛下择定赈灾之文臣,平乱之武将,臣愿意代陛下同去抚慰民众,震慑叛贼。”

    这样啊。历代都有过皇帝或者太子御驾亲征的例子,如果此时真有皇族前去茂平路的话,对深处灾情中的百姓来说,倒真是一个抚慰,而对那些叛乱之民的确也是一个震慑。

    朝堂一瞬间有些安静。

    “胡闹!”皇帝说道,“陈绍。着你们择定赈灾平乱人选,三日内报与朕前,退朝!”

    看着皇帝退朝,大臣们也纷纷退下开始为人选忙碌,走出朝堂的两个大臣却忍不住对视一眼。

    事情不太对啊。

    他们又看向前方。见那位少年郡王正要随众人退出去,但却被一个内侍叫住,很显然是皇帝传召。

    “是不是以进为退?”一个大臣低声说道。

    另一个摇摇头,带着几分迷惑。

    “这时候玩这个把戏,可不是明智的。”他说道。

    “那他真想去?”先一个大臣惊讶说道。

    这怎么可能?

    但三日后,皇帝宣布的结果印证了这件事的可能性,晋安郡王作为招抚使前去茂平路。

    “谢天谢地,这瘟星终于要走了。”

    后宫里得到消息的贵妃娘娘喜笑颜开。

    “果然殿侍安排的得当,他前脚走,他就后脚被赶出去了。”

    一面又看着宫女。

    “殿侍的安排是殿侍的,本宫该谢还是要谢的,你去和他们说。”

    宫女迟疑一下。

    “娘娘,那两位大人说,这件事,倒也不是他们做的。”她说道。

    贵妃愣了下。

    “什么意思?”她问道。

    “奴婢也听不太懂,反正那两位大人说,他们本意是要借着上次郡王在陛下面前应对的要先赈灾之类的话做文章,结果他们都还没来记得说呢,郡王自己说要出去当招抚使了。”宫女说道。

    自己要去的?

    贵妃皱眉。

    他又想干什么?难不成想捞功名想疯了?

    那可是离京!那可是去平叛!要是有个意外,就算得了名和功,也是毫无意义了。

    “殿下,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这真的是你自己的意思吗?”

    庆王府,被借着给庆王看病而来的李太医神情沉沉的问道。

    “是啊,当然是我好容易才说服陛下的。”

    晋安郡王含笑说道。

    “我跟陛下说,我错了,我以为要先赈灾,无灾情民就会安心,结果没想到,有些不安分的心被挑起来以后,就不会那么容易被安抚了,所以尽管钱粮花费的越来越多,而乱民也越来越多,我错了,所以想要亲自去看一看。”

    李太医哼了声。

    “怎么样?我说的不错吧?”晋安郡王说完看着他笑道,“陛下当时就同意了。”

    “殿下妙语生花言语似蜜,谁听了能扛得住。”李太医说道。

    晋安郡王哈哈笑了,端起碗。

    “但是,殿下。”李太医看着他,沉着脸,“你难道忘了四年前山路夜中遇狼的事了吗?”

    “四年前?”

    手中端着茶碗,有些懒散而坐的晋安郡王顿时坐正了身子。

    看着他终于摆正了神情,李太医也郑重的点点头。

    “原来…”晋安郡王微微一笑,“我认识她已经快要四年多了。”

    李太医一怔,旋即带着几分怒意竖眉。

    “殿下!”他不悦的拔高声音,“我在和你说正经事!”

正文 第七卷 抟摇 第六十章 言别

    现在说的是离京之后可能遇到的危险。

    四年前皇子们年幼时他出宫还差点丧命,那么此时一个皇子独大,一个皇子病残,一个尚未出世,皇帝病急才缓,如此动荡不稳的时候出京,还要一走那么远,还要面对灾民和叛贼,出点事可不会让人意外。

    晋安郡王笑了。

    “我也是说正经事呢。”他说道,换个姿势盘腿坐,“认识她已经四年了,如果没有她,我也死了有四年了。”

    李太医呸了声。

    “殿下吉人天相,怎么会死,就是没有她还有别人呢。”他说道。

    “没有别人,就是她。”晋安郡王说道,带着不容置疑。

    李太医皱眉。

    “既然舍不得这小娘子,那干吗还离京去?”他干脆说道。

    “我哪有舍不得,李太医,你这么大年纪想法真是古怪。”晋安郡王皱眉说道。

    李太医翻个白眼。

    古怪的人往往只会觉得别人古怪。

    三句话里离不开这小娘子,傻子都看得出你的心思,你还自己瞒着自己做什么!

    李太医哼了声。

    想到这里,又忙甩甩头,现如今可不是想这个小娘子的时候。

    “殿下,陛下这一次犯病,倒可以用来借机你和庆王回宫里。”他沉吟一刻说道。

    晋安郡王摆摆手打断他。

    “回到宫里也没用。”他说道,一面看着门外,微微一笑,“宫里,再也不是我的安全依仗。”

    “殿下,陛下没有事,就算日后….还有太后在。”李太医说道。

    “那又如何?太后在,还久过贵妃吗?久过平王吗?”晋安郡王笑道,又看着李太医。“要不,李大人你想个法子?”

    李太医看他一眼。

    “殿下,我是太医,只会治病救人。别的都不会。”他慢慢说道。

    晋安郡王哈哈笑了。

    “是,我知道,要不然当初你也不会救我了。”他说道,“怎么那么多人都救不了我呢?”

    李太医忙哎哎两声打断他。

    “这是两回事。”他瞪眼说道,“你的病可不好治,除了我别人也治不好。”

    晋安郡王再次大笑。

    “是,我知道,我知道李大人心善又医术高。”他说道。

    看着眼前大笑的年轻人,李太医心里有些滋味复杂。

    不知不觉已经长这么大了。

    父王…父王…救救我…

    眼前似乎又浮现那个小小的佝偻在榻上的小孩子,那声喃喃缠绕让他怎么也狠不下心放手而去。

    “也许现在你走的远远的。就没事了。”李太医忽的说道。

    “也许。”晋安郡王笑道,端起面前的茶碗,“但是我不喜欢也许,这种由别人做主,我只能等待的事。”

    “这总是有一半机会….”李太医急道。

    “一半贵妃和平王不杀我的机会吗?”晋安郡王猛地拔高声音喝道。

    他的面容也没了半点笑容。原本温暖如春的室内顿时寒风盘旋。

    他是郡王..

    虽然是在自己面前经历过几次生死的瘦弱的似乎小鸡崽子的人,但到底是皇家血统的贵人。

    李太医神情一僵。

    “殿下,慎言。”他低头施礼说道。

    “我不会期待等候盼望哀求他们给我这个机会的。”

    少年人冰冷的声音从头顶砸落。

    “我很害怕。”

    忽的声音一转,气氛又变了。

    害怕?

    李太医有些愕然的抬头。

    少年人视线看着门外,二月午后的日光在室内斑驳跳跃忽明忽暗。

    “是的,我很害怕,那一晚当我站在宫门外。看着黑黝黝的宫城,我很害怕。”

    李太医默然一刻。

    “比出京将要面对的比夜狼群厉害百倍的风险还要害怕吗?”他低声问道。

    “是。”晋安郡王点点头,“出京面对什么,我有预料,最关键的是,我能自己握住自己的刀剑。有刀来,挡刀,有箭来,挡箭,人来我迎。人杀我,我杀人,但是那一晚那一刻,面对宫城,我纵然有刀,也没有丝毫作用,除了等待,没有任何办法。”

    李太医轻叹一口气。

    “所以,我害怕了。”

    晋安郡王展开手抖开长袖站起来。

    “我害怕的不是危险,危险,我太熟悉了,原来我真正害怕的面对危险的无能为力。”

    “所以我宁愿出宫去面对那些风险杀戮袭击,也不想安稳的在京城呆着坐着,等到那么一天,茫茫然的被带进宫城,看着御座上的平王。”

    “我五岁茫茫然被带入宫城,茫茫然看着父王母亲离开,茫茫然的被他们喜欢,又茫茫然的被她们厌弃。”

    “这一次,我不想茫茫然的等着看着,看似自己做主,看似自己能主导一些事,但那都是小事,到底是寄予在别人身上的事,一旦有了事,比如那一晚,我连走进宫城的资格都没有。”

    说到这里,晋安郡王又笑了,看向李太医。

    “就是她问我的觉得自己能做主了吗?看,跟四年前一样,又是她在提醒我,在救我,只是她,不是别人。”

    李太医神情变幻一刻。

    “殿下。”他抬起头说道,“那程娘子可能助你?”

    “助我?她一直在助我,哦,不,她对很多人都有助。”晋安郡王笑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殿下,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李太医皱眉说道,“如果她能做些什么,比如一些她擅长的神神叨叨的什么,让贵妃和新皇忌讳不害你….”

    晋安郡王再次哈哈笑了,收了笑看着李太医又摇头。

    “李大人,我说过你心善。”他说道。

    李太医被他的眼神看的有些羞恼。

    “我是心善,不是傻蠢。”他急道,“我可没想她去感化已经害了你两次,又被你抓住谋害亲弟把柄的人,我只是说用些什么事震慑住他们。让他们不得如此行事。”

    晋安郡王微微一笑。

    “世上最安全的最令人安心的也最能震慑的事,就是死。”他说道,“只有死。”

    这一次他声音平缓,脸上也带着笑。但李太医还是觉得心底发寒。

    “这是我的事。”

    少年人的声音接着说道。

    “我有什么需要她的帮忙的,我会去和她说,明明白白的和她说,至于这件事,涉及到我与别人的恩怨生死的,与她无关,她不需要知道,更不需要助我什么,就好像,李大人你一样。”

    我?李太医抬头看他。

    “我想要活着。所以请你给我治病,给我开药,仅此而已,仅限于我的事而已。”晋安郡王含笑说道,“这些事。与你们无关,这生死,与你们无关,否则,对你们不公平。”

    李太医看着他一刻,轻轻的叹口气。

    “殿下,这世上。哪有什么公平啊。”他低声说道。

    “有的。”晋安郡王说道,“在自己的心里。”

    李太医看他一刻,最终长叹一口气,俯身施礼。

    “那今日,李修就先恭送殿下一路顺风旗开得胜。”他说道,停顿一下。“万事如意。”

    去往茂平路的事说服了皇帝,其他人就很容易了,稍微麻烦点的就是对于庆王的安排。

    “怎么能留在庆王府呢?”太后说道,一面抬手拭泪。

    “娘娘。”晋安郡王挨着太后半跪下,神情恳切。“他已经是庆王了,自然要留在庆王府。”

    “少给哀家说这个!”太后竖眉说道,“他是庆王,也是哀家的六哥儿。”

    “娘娘。”晋安郡王抱住她的胳膊,“要是娘娘真疼六哥儿,就让他留在宫外吧,庆王修的阔亮,孩儿修建了大的校场供他玩乐,留下百十人陪他玩乐。”

    “真是胡说,难道宫里就没有吗?”太后竖眉急道。

    “娘娘,在宫外,他自在。”晋安郡王说道。

    太后更急了。

    “这宫里谁敢让他不自在!”她气道,抬手挣开晋安郡王。

    晋安郡王硬是抱住不放。

    “娘娘,庆王他不想让别人不自在!”他说道,“娘娘,庆王他什么都不知道,在宫里,还是在庆王府,还是在荒天野地,对他来说都一样,娘娘,都一样的,娘娘,但别人不一样,妹妹们都大了,安妃娘娘有孕,陛下操劳国事,娘娘,你要费心操持的事太多了,庆王不能再添乱了。”

    太后顿时又流泪。

    “我的儿,他怎么能是添乱呢?”她说道,要甩开晋安郡王的手却慢慢的垂下来。

    是啊,公主们大了,春日正是跑跳玩耍的好时光,安妃有孕了,身子渐重,皇帝又犯病,又有朝政忧劳……

    “娘娘,有你在,庆王在哪里都能过的好好的。”晋安郡王接着说道,摇着太后的胳膊,“更何况,孩儿还请了程娘子。”

    程娘子?

    “请她做什么?”太后皱眉说道,“她又不肯治庆王。”

    “娘娘,不是不肯治,而是她治不了。”晋安郡王纠正道。

    太后哼了声。

    “所以请她干什么!”她说道。

    “她虽然治不了,但到底通些医术,且,有些神奇之术….”晋安郡王笑嘻嘻说道。

    话没说完,就被太后呸了一声。

    “你是说能镇宅吧?”她说道。

    晋安郡王哈哈笑了。

    “娘娘,君子不语怪力乱神。”他笑道。

    “哀家是女子不是君子。”太后说道。

    “娘娘,别逗孩儿笑。”晋安郡王笑道。

    太后瞪他一眼,最终嗔怪的伸手点他的额头。

    “你呀。”她说道,“真不知道跟谁学来的古怪脾气,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劳心费力。”

    “陛下说了,孩儿是随了太后了。”晋安郡王一本正经说道。

    太后终于笑了,拍了他一下,笑过之后沉吟一刻,转头看一旁的侍立的宫人。

    “你们带几个人去庆王府。”她说道,“替哀家照看庆王。”

    宫人们立刻施礼应声是。

    所以说,哪有什么舍不得的,只有值得不值得。

    看着太后招人来,听着叮嘱宫人们,一旁的晋安郡王嘴角始终挂着一丝笑,似乎凝结不动。

正文 第七卷 抟摇 第六十二章 见去

    二月初三,京中的天气依旧阴寒。

    “郡王回府。”

    伴着一声通禀,庆王府的人躬身相迎,看着从宫中朝会归来的晋安郡王,在他身后紧紧跟随的内侍手里高高的举着代表钦命的圣旨。

    “殿下,什么时候出发?”

    厅堂内晋安郡王解下斗篷,展开手,由宫女们更换朝服,换上行路服。

    “过午就走。”晋安郡王说道,“带禁军与关西军汇合。”

    衣衫褪去,又逐一穿上,束上宽腰带,晋安郡王摆摆手,宫女们忙躬身退下。

    “殿下,雷千军他们会在关西军中一并前来。”内侍低声说道。

    晋安郡王微微一笑点点头。

    “这么多年也辛苦他们在外游荡了。”他说道。

    内侍笑着应声不敢,看着晋安郡王从阁架上拿起一个盒子,从中取出一物。

    这是那日从程娘子家回来得到的东西,宝贝似的抱了一路,回来便锁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装到一个长长的香袋里,挂在腰上。

    “殿下,这是什么啊?”他忍不住问道。

    “两个鸟哨换来的礼物。”晋安郡王笑道。

    两个鸟哨?

    内侍瞪眼。

    “庆王呢?”晋安郡王问道,一面理了理衣衫大步走了出去。

    玩了一上午,洗漱过后正坐在几案前大吃的庆王并没有理会旁边坐下的人。

    “六哥儿。”

    晋安郡王伸手抚了抚他的头。

    “哥哥出门去了,大概要半年多,或者一年才回来,你在家听话,也别害怕,有很多人照顾你。”

    庆王含糊恩恩两声,这当然不是对晋安郡王话的回应。

    “六哥儿。”

    晋安郡王左右看了看,殿中的内侍宫女早已经都退出去了,他伸手解下香囊。拿出竹筒。

    “你看,这是她送我的。”

    庆王这次看过来,伸出手就要抓。

    晋安郡王忙举高避开。

    “这个你可不能玩,太危险了。”他笑道。

    庆王哪里肯依。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殿内响起笑声。

    坐正身子,看着用其他东西引开不再理会竹筒的庆王,晋安郡王吐口气,将袋子挂好在身上。

    “殿下,该走了。”

    门外内侍提醒道。

    晋安郡王站起身来,看着被几个宫妇拉起来的庆王。

    “殿下,您放心去吧,庆王由我们照顾。”年长的宫妇含笑说道,一面又看庆王,“庆王殿下。跟郡王告个别。”

    庆王没有理会,低着头玩手里的木球。

    晋安郡王上前伸手抱了抱他。

    对,就是这样的人,亲近的人,才会想要去抱一抱。因为放心,或者说,坦诚信任,可以把自己最柔软心口所在的胸膛展示给他…和她。

    “我去了。”晋安郡王说道,拍了拍早已经不耐烦挣扎的庆王,松开手转身大步而去。

    二月里的德胜楼温暖如春。

    装饰精美的走廊里,衣衫摩挲沙沙。这声音很快停下了。

    “姐姐?”

    春灵看着停下脚步的朱小娘子,不解的问道。

    “我今日…”朱小娘子迟疑一下,转过身,“不接客。”

    春灵惊讶的瞪眼。

    “姐姐?”她忙说道,“可是,秦十三郎也在呢。”

    朱小娘子已经抬脚沿路而回。

    “还有七日就该礼部引试了。”她说道。回头看了眼廊桥那边的包厢,“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嬉乐呢?”

    这关你屁事!

    春灵心中大怒骂道。

    你心里明明想去见,要不然也不会听到大娘说来人有谁时,连妆都没画完就急着换衣裳!

    现在又装什么!

    “姐姐。”她忙跟上,眨着水汪汪的眼。“可是,万一他是特意来见你的呢?”

    “胡说!”朱小娘子竖眉喝道。

    春灵忙低下头带着几分怯怯。

    见她的样子,朱小娘子放软了语气。

    “不可这样乱说,与他声名有污。”她说道。

    春灵抬起头点点。

    “姐姐,对他真好。”她说道。

    朱小娘子笑了。

    “在我们欢场,虽然真真假假,但至少在面对这个客人的时候,你要自己是真情。”她说道,“就是做戏也要做的真,对得住客人的钱。”

    春灵点点头,看着朱小娘子向内而去,眼中温情尽消,取而代之的是不屑。

    做戏,只有你会吗?

    而且,你的戏做的也太假了!

    看着被关上的门,春灵眼神闪烁一刻,转过身疾步向廊桥这边而来。

    拉开门,包厢内的说笑声扑面而来。

    “……不管压什么题,必然少不了时政….”

    话音因为门的拉开而停下,屋内的书生公子们都看过来。

    春灵跪下,怯怯。

    “朱小娘子说,今日不见客。”她说道。

    这话让厅中的人都有些不满。

    “我们好容易出来,就等着听琴消遣一刻呢。”有人说道。

    “小娘子说,恭祝诸位公子高中。”春灵施礼说道,“待大考过后,愿为诸位献歌舞。”

    屋中的人都笑起来了。

    “这朱小娘子还是位严师。”

    “果然不愧是朱小娘子啊,心中向往谨记的是圣学大道。”

    一群自以为是的蠢蛋!

    春灵心里嘲笑道,一面抬起头,见说笑纷纷中并不见那位郎君,她愣了下左右看去。

    临街的窗边,秦十三郎握着酒碗依窗而望,似乎根本就没听到屋内的说笑。

    “你们来看。”他忽的说道,伸手指着外边。

    说笑的人便都围过来,看着大街上,一队禁军正沿街而过,在他们身后,是皇家仪仗车马。

    “是平王!”有人说道。

    “今日晋安郡王为招抚使前往茂平路,皇帝命平王代为相送。”秦十三郎说道。

    “对啊。晋安郡王亲自请命要去茂平路。”

    “真没想到,这个招子童子还有这胆量。”

    没想到?

    秦十三郎冷笑一声,这个招子童子难道只是靠着招子就平安且万千恩宠一身的活到现在的吗?

    “..为陛下分忧为万民安抚,郡王最初表率了…”

    这句话传入耳内。秦十三郎更是笑。

    为陛下为万民,鬼才信,不过是为了自己罢了,看来一定是皇帝急病那日吓到他了,知道皇帝的恩宠不长久,这是要去找些功劳傍身了。

    身为一个宗室,想要功劳傍身,是不是想的有些太多了?

    秦十三郎眯起眼,看着渐渐远去的仪仗,举起茶碗一饮而尽。

    “…晋安郡王跟程娘子走的很近呢。人见过好几次郡王的车驾在程娘子那里…”

    “…..琴音净宅不就是专为他的么….”

    屋子里响起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声。

    秦十三郎将茶碗扔在几案上。

    “我先走一步了。”他说道。

    众人惊讶的还没回过神,就看到秦十三郎已经疾步出门了。

    门边跪坐的春灵慌忙躲避不小心摔倒在地,都没能让那公子多看一眼,一阵风摇曳而去,身后的小厮抱着斗篷一溜小跑的才跟上。

    “好好的怎么了?”

    “他这次势在必得。肯定会去读书去了。”

    屋子里的人议论笑道,门外跪坐的春灵咬着下唇抚着门起身。

    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你们提到那个女人了!

    那个女人!

    春灵抬起头,怎么就是死不了呢?怎么就是没人能治得了她呢?怎么越活越自在,连皇亲都搭上了!

    搭上了皇亲,这个什么十三公子谁还看得上!

    春灵又转头,这个朱小娘子空顶着花魁名头,怎么就矫情的搭不上皇亲国戚贵人呢?

    “哎。你还在这干什么?”

    有人说道。

    春灵回过神忙施礼慌张转身,走了没几步听得前边一阵喧哗,见楼下几个知客引着一个富贵公子而进,身旁拥簇者众多。

    “这是谁?”她忍不住问道。

    “这个啊。”身旁走过的知客听到了,探头向楼下看了眼,笑道。“高家的十九公子。”

    “高家?”春灵问道,“那个皇亲国戚的高家?”

    知客笑着点头。

    “有太后娘娘,又有贵妃娘娘,又有平王殿下的高家。”他笑道,“老虎离山。高家的少爷们也敢逛德胜楼了。”

    知客说笑着一面疾步过去了。

    那个高家…

    春灵再次看向楼下,倚楼若有所思。

    ……………………………………………

    江州,二月里阴雨连连,程六娘只裹着斗篷,不理会身后举着伞小跑的丫头,疾步而行,刚到了厅堂门口,就听其内啪的一声响。

    “真是混帐!”

    程大老爷说道。

    “老爷,你才吃了药,大夫说了,这残冬难熬,可别再犯。”程大夫人忙说道,一面看向几案上的信,“四郎写了什么?”

    “四郎写了,老二那两口子欺负娇娘。”程大老爷说道。

    程大夫人顿时瞪大眼。

    “他们?”她说道,“他们欺负娇娘?疯了吗?他们不知道那女人扫把星不能惹吗?”

    程大老爷瞪眼看她。

    “胡说什么!”他喝道。

    “这是胡说吗?”程大夫人低下头,犹自说道,“明明事实。”

    程大老爷不再理会她,低头拿起信继续看,神情变幻一刻。

    门外的程六娘才要迈步进来,听得其内又是啪的一声。

    程大老爷将信再次拍回几案上。

    “收拾东西,我要进京!”他说道。

    进京?

    程大夫人转头看向他,程六娘也一步跨过来,皆是一脸惊讶。

正文 第七卷 抟摇 第六十三章 看榜

    二月末,阴云酝酿之后,京中天上飘下来的不再是以前的雪粒子而是雨滴,虽然下雨寒意森森,但春意已经明朗。

    明天是礼部试也就是省试放榜的日子。

    程四郎坐在书房里已经半日了,虽然半个月前已经考完了,但紧接着还有殿试,也不敢肆意玩乐,还得老老实实的读书,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必要。

    如果省试没过的话…….

    春雨无声,但程四郎还是觉得满耳都是嘈杂。

    他干脆起身来回踱步,忽的又停下,竖耳听得外边,隐隐有乱乱的脚步声,顿时心中一揪忙回几案前坐好,待坐好,那脚步声却又不见了。

    听错了吧…

    程四郎又塌下肩头,看着几案上的书卷闷闷一刻,果然是无法读进去,干脆又站起身来。

    门就在此时被猛地推开了。

    “四郎君!”婢女的笑声响起。

    程四郎吓得一个趔趄坐回去。

    屋子里响起婢女的笑声。

    “半芹姐姐,你不要逗四郎君了!”半芹说道,推开她自己先进来。

    程四郎面色涨红,故作镇定的拿起书卷。

    “什么事?我在读书…”他说道。

    婢女收了笑,面色黯然上前。

    “四郎君…”她凄凄说道。

    “姐姐。”半芹跺脚,“你别逗四郎君了。”

    她说道上前屈膝施礼,笑颜如花般绽放。

    “恭喜四郎君。”她说道。

    程四郎顿时脑子轰的一声,眼前烟花炸裂。

    虽然明日才是放榜的正日子,但此时榜单已经出来,有关系有本事的人已经能知道结果了。

    而他的妹妹程娇娘自然也算是有关系有本事的人吧。

    是中了吗?

    “半芹,不是我要逗四郎君,是四郎君要学谢太傅。”

    “谢太傅是谁?”

    耳边两个婢女的说话声还在响起,程四郎已经完全听不到心里去了,满耳都是中了。中了,终于忍不住咧嘴笑起来。

    “…中了三百五十六名…”

    程二老爷哼声说道。

    “录取了四百一十八人。”

    程四郎面色惭愧,当然这种惭愧跟没考中的惭愧完全不同,心情不同。

    “那也是中了。”程娇娘说道。

    “就是最末一名。殿试时居前位的也有。”婢女笑道,“听说老爷当年省试二百九十名,殿试却跃居一百三十四。”

    程二老爷闻言勃然变色,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程七娘先开口了。

    “父亲考的比四哥好。”她高兴的说道。

    “是啊是啊,那年应试的考生少,所以只取了三百名。”婢女笑道。

    三百,二百九十?

    “啊,那父亲是倒数十名。”程七娘心中算着脱口而出。

    程二老爷气的瞪眼。

    “一家能出两个进士就是难得的了!”程二夫人忙打圆场说道。

    “也不难吧?”婢女笑眯眯说道。

    这谁家丫头?这么没规矩?还是不是程家人了?

    程二老爷气的要开口骂谁家不难?话到嘴边看着这婢女醒过神来了。

    这婢女还真不是他们家的!

    张家的!

    张江洲家,从祖上到现在先后出的进士可不止两个了。不说祖上,就说张江洲这两辈,已经不下四个了…

    这婢女是师者长者赠,哪里能随便骂…..

    程二老爷到嘴边的呵斥又生生的咽回去。

    “好好准备殿试吧。”他说道,甩袖而去。

    “四郎君我们去看榜吧。”婢女也不理会程二老爷的脸面闷气。笑着对程四郎说道。

    “不是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亲自去看?”半芹问道。

    婢女笑了。

    “看榜很热闹的,就跟大庙会,赏灯会,人多,又好玩。”她说道,“还能看到榜下捉婿!”

    屋中几个小娘子的眼都亮了。

    说起来进京这都要快要满两个月了。院子里那初来时光秃秃的花树现如今已经冒出待放的花苞了,从严冬到初春,这都跨了一个季节了,她们却还没出过家门,更别提看庙会灯会。

    都说京城繁华热闹,她们却觉得还不如在江州好呢。

    听这婢女说的热闹。几个人都有些坐不住。

    “娘子,我们陪四郎君去吧?”婢女问程娇娘。

    程娇娘点点头。

    “四郎君?”婢女又看程四郎。

    程娇娘答应了,程四郎哪里有不答应的时候,立刻点头。

    “你们…”婢女的视线又转向程四娘五娘七娘,看着她们闪闪的带着期盼的神情。“一起去吧。”

    三个小娘子顿时心花怒放,下意识的站起身来。

    程七娘却又噗通坐下来,绷着脸哼了声。

    见她如此,程四娘和程五娘迟疑一下,互相递个眼神,犹犹豫豫的要坐不坐。

    “那换个衣裳咱们就走吧,来人,备车。”婢女已经大声说道,一面冲她们做请。

    人家都请了,拒绝了总不好吧,程四娘五娘再没犹豫抬脚上前。

    看着人都要走,程七娘顿时又站起来。

    “四哥。”她喊道,蹬蹬跟上,抓住程四郎的衣袖,“我要和你坐一个车。”

    程四郎带着几分宠溺笑着点点头。

    看着丫头仆妇们因为这么多人要出门都忙碌起来,一直被忽略的当家主母程二夫人只得也跟着起身。

    “半芹,半芹。”

    她疾步出来,看着正吩咐几个仆妇的婢女忙含笑说道。

    婢女应声是,到底跟仆妇说完了才过来。

    “夫人有什么吩咐?”她问道。

    “四郎高中了,怎么也得贺一贺。”程二夫人笑道。

    “那是自然,夫人尽管安排就是了。”婢女亦是笑道,“花钱来我这里支就好,我陪娘子她们去看榜了。”

    说罢迈步,走了两步又回头。

    “哦,对了,夫人也要一起去吗?”她笑眯眯问道。

    程二夫人心里翻个白眼。

    “不了。不了,我去看什么,孩子们去玩吧。”她笑道,看着那婢女笑着转身走了。待身影消失在院门,程二夫人脸上的笑顿时就飞了。

    我安排?支钱找你?我成什么了?!

    程二夫人吐口气,白白握着文书当个空头主子,这种日子她可不希望熬得太久。

    大街上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搭眼望去似乎看不到边。

    “公子,这怎么过去?”

    一个小厮目瞪口呆的喊道。

    “一看就是初次看榜的。”旁边一个书生笑道,指着那呆掉的小厮,以及其身边的傻掉的公子。

    “对啊,当初我们可是三更天就来等候的。”

    听到这人说话。那书生看过来。

    “元朝兄,这一次总算不负三更天等候一场了。”他笑道,一面拱手,“恭喜元朝兄高中!”

    这一声高中喊出来,韩元朝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见旁边呼啦围过来一群人,一个个如狼似虎的盯着他,如果不是身旁的小厮随从得力,就有人干脆伸手架住他了。

    “官人可曾婚配?”高低粗细不等的声音同时问出这一句话。

    “有了,有了。”韩元朝忙答道。

    人群呼啦一下瞬时散开了。

    韩元朝和同伴对视一眼,哈哈笑起来。

    “榜下招婿,真是狂放。”那书生笑道。笑着笑着又想到什么,“元朝,还记得三年前,你也差点被招了…”

    “那不是。”韩元朝笑道,“说了多少次了。”

    “是啊,不是陈相公家。陈相公家的女儿,那个写的一手好书的小娘子选定的女婿今趟虽然也是进士,但却不是榜下捉来的。”书生笑道,“那那次想要招你为婿的到底是谁啊?”

    “说过多少次了,不是不是。”韩元朝有些无奈说道。忽的话音停了,看向一个方向。

    “…看看,那位高中的被捉了!”

    婢女笑道,一面伸手指着前边。

    坐在马车外的四娘五娘包括七娘都忙看过去,面色兴奋。

    “哎呀,都那么大年纪,还抢啊?”程四娘惊讶说道。

    “抢啊,当然抢啊,一个进士回去,好处多呢,可以整个家族少赋税,少赋税,就能多进财啊。”婢女笑道。

    “哎?那不成了招财猫了?”程五娘笑道。

    这边未看完,那边又是一阵热闹,有三四班人打了起来,程七娘笑的咯咯。

    程四郎看着几个妹妹,有些无奈有些好笑。

    “你们到底是陪我来看榜的,还是看别人热闹的?”他笑道。

    “哥哥想看榜吗?”程娇娘问道。

    程四郎讪讪笑了,看了眼前边拥挤的连根针都扎不进去的人群。

    虽然想亲眼看到自己的名字在榜上感觉一定很榜,但…

    “我已经知道了,还看什么。”他笑道。

    程娇娘微微一笑。

    “那个..”她转头看一旁,话一出口,四五个侍从立刻站过来。

    “娘子。”他们齐声说道。

    “挤出一条路,让我和四郎君过去看看。”程娇娘说道。

    侍从们应声是,立刻如狼似虎的开山劈斧的冲人群碾压过去了。

    看着瞬时让出的一条路,程四郎忙前行,一面看着程娇娘。

    “妹妹,你不会不知道你这些侍从的名字吧?”他想到什么问道。

    程娇娘点点头。

    “我没注意。”她说道,“那我回去记一下。”

    程四郎哈哈笑了,小心的护着她向榜单张贴的地方而去。

    那个人,是谁啊?

    韩元朝忍不住想到,一面看,人潮分开又合上,渐渐的那女子和那年轻书生消失在人海中,也是去看榜了?

    “元朝,元朝。”

    同伴大呼小叫的拍着他的肩头,打断了韩元朝的探寻。

    “你看,你看那边的那个人。”同伴拍他肩头,一面指着一边。

    马车上。婢女还在引着小娘子们看热闹,不时的大笑。

    “那个丫头,看起来好似有些面熟啊。”同伴说道,一面看韩元朝。“好似那个,当初找你的丫头吧?”

    韩元朝笑了笑。

    “走吧,咱们还看什么热闹,回去安心准备殿试吧。”他岔开话说道,一面转身。

    殿试二字提醒了同伴,顿时没了看热闹的心思。

    “走,走。”他也忙说道。

    二人逆着涌涌而来的人潮而去。

    程娇娘和程四郎站定在黄榜下,已经提前知道名次所以也知道大概在哪一处,但程四郎的视线还是第一放在了榜首。

    秦弧。

    “是那位秦小郎君啊。”程四郎说道,带着几分惊讶几分羡慕。“这么小年纪竟然这么厉害?”

    程娇娘看过来,微微一笑。

    “有些人就是天分,这个不要比也不要在意。”她说道。

    “我没有比。”程四郎笑道,视线落在最后一张,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心跳咚咚,神情激动,“看,我的,我的。”

    果然亲眼看到自己的名字感觉就是不一样。

    旁边的人看到他激动的样子,又探头看看他所看的名次,撇撇嘴。

    “一个倒数的都这样激动。不知道榜首的会不会晕倒被抬出去。”他们低声笑道。

    ………………………………………..

    “公子!”

    此时京城外十里,两骑马儿正缓缓停下,其中一个小厮指着前方大声喊道。

    “看,是周郎君来了!”

    身后马上的公子摘下兜帽,露出形容,正是当今榜首秦弧。

    秦榜首脸上笑容绽开。看着前方疾驰而近的人马。

    “啊呀,周侍禁,真是一路辛苦了。”他纵马上前,拱手高声笑道。

    周六郎身上还穿着雨衣,其上的雨滴已经被吹干了。他伸手摘下帽子,看着秦十三郎哼了声。

    “不敢,不敢,有劳秦省元相迎了。”他拱手说道。

    秦十三郎哈哈笑了,冲他端正身形。

    “来,来,再喊两声。”他说道,“也不枉我一大早冒着雨跑这么远来接你。”

    周六郎呸了声,忽的从身后拿出一个花冠。

    秦十三郎吓了一跳。

    “你想干什么?”他喊道,一面催马调头。

    但还是晚了一步,被周六郎催马伸手抓住。

    “我才不要带这东西!”他喊道。

    到底架住周六郎的粗胳膊有力,被按住扣在头上。

    “都喊你秦省元了,不簪花怎么行!”周六郎哈哈大笑。

    “还没殿试呢!簪什么簪!”秦十三郎伸手要摘下。

    周六郎伸手按住。

    “喂,小瘸子,你是不是不敢簪啊?难道怕簪了到时候进不了前十?”他笑道。

    秦十三郎呸了一声,甩开周六郎。

    “少激我,没用。”他说道,一面催马向前,头上戴着歪歪扭扭滑稽的花冠并没有摘掉。

    “那一日我必然是要进前十簪花的,我只是嫌弃你这花难看。”

    “真是难看啊。”

    “你从哪里弄来的?”

    “也不知道挑点好看的花..”

    “路边偷的吧?不是花钱买的吧?”

    周六郎哈哈大笑,催马追上去,两匹马一前一后争先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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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这一卷以及下一卷,将加重感情描写,很多时候在有些读者眼里就是一点剧情进展都没有的,再次请求,不喜欢这个内容情节的,等结局再看吧,我真的真的不知道再怎么写快了,对不住了。

    好吧,没错,我是又焦虑了,不过没关系,我很快就会好。

正文 第七卷 抟摇 第六十四章 探望

    “哎哎,你什么人啊?”

    程家的门房小厮忙忙的伸手挡着门,看着面前抬脚进来的少年人。

    穿着打扮一般,肩上竟然还背着一个大包袱,眉眼倒是不难看,只是粗糙的蒙了一层沙土似的,年纪轻轻怎么偏偏看上去觉得凶煞煞的。

    他们的话音未落,受到阻扰的少年人抬脚就踹向门,半扇门被踹开,人也一脚踏进来。

    小厮门房跌坐在地上,又惊又怒。

    “来人啊…”

    他们大声喊道,还没喊完,那人已经背着包袱大步进去了。

    这这…

    “你们怎么不管啊?”门房转头看向一边。

    那里站着四个侍从,正抱臂说笑,原先在说笑,现在还在说笑,似乎根本就没看到这里发生什么事。

    他是程二夫人娘家来的人,被程二夫人派到门房来,这门房可是个好差事。

    迎来送往接名帖送拜帖,都是体面的事,还能收不少私下的打赏和好处。

    不过这正月里来的人不少,但很多都是根本就不理会他,而是径直找那几个侍从的,他这个门房倒成了摆设,还要被指派去洒扫门前。

    这一次,干脆来人连那几个侍从都不找了,竟然闯门直入了。

    怎么这几个侍从就跟瞎了似的?

    “不认得啊?先认认人吧,别急着做门房把门。”那边一个侍从笑道,“那是周家小郎君。”

    周家?

    门房小厮愣了下。

    “自从周大娘子不在了后,周家到程家,从来都是不叫门,只踹门的。”侍从笑道。

    “哎?周郎君!你回来了?”

    廊下的婢女闻声出来,顿时又惊又喜说道。

    这丫头的笑脸以及毫不掩饰的真情欢喜,让周六郎的脚步一顿,反而有些不自在。

    “我是…”他张口要说话。

    婢女已经转身向厅堂去了。

    “娘子,六郎来了,还给你带了礼物呢好大一包。”她笑道。

    周六郎更是大窘。

    乱喊什么!乱喊什么!

    谁带礼物给她了!

    半芹低头捧茶,婢女冲她摆摆手,示意自己留下伺候,半芹知道她的好意,低头道谢便退出去了。

    “这,这不是我的礼物。”周六郎猛地说道。

    正端着碗喝茶的程娇娘看向他。

    婢女也噗嗤笑了,看着一旁的大包袱。

    “那六公子是替我们四郎君送的吗?”她笑道。

    连义兄都送了,而正经的兄弟却没有,这会不会很让人伤心啊?

    周六郎放在膝头的手不由攥起来。

    “我先拿来他的,太多了,我的,没带来。”他绷着脸说道。

    婢女咯咯笑。

    “半芹。”程娇娘放下茶碗,看她一眼,“逗他做什么。”

    周六郎顿时瞪眼带着几分恼怒,婢女掩嘴吃吃笑起身退出去了。

    “哥哥还好吧?”程娇娘问道。

    哥哥!

    周六郎被婢女戏弄的怒火顿消。

    哥哥!她叫他哥哥!

    情绪变幻太快他一时觉得脑子有些乱。

    “好。”他僵硬的说道,“你,你还好吧?”

    程娇娘看他一刻,笑了。

    “我很好。”她说道,一面伸手示意,“请。”

    周六郎哦了声,端起茶一饮而尽。

    “这次回来还去吗?”程娇娘问道。

    “去的,半个月或者一个月,就走,等那个什么霹雳弹。”周六郎说道。

    程娇娘点点头,慢慢饮茶。

    室内一阵沉默,周六郎想要告辞又不想告辞,抬头环视四周。

    “搬到这里,还习惯吧?”他冒出一句。

    “习惯,住哪里都习惯。”程娇娘说道。

    那倒也是,问这个问题太傻了,显得自己好像故意想要和她说话似的。

    周六郎心里自己抓了自己两下。

    “我走了。”他说道,“你要是给他捎东西的话,我走之前再来一趟。”

    程娇娘应声好,起身相送。

    “周郎君,怎么这么急着走,吃了饭再走吧。”院子里的婢女笑道。

    这个小蹄子!适才敢耍他!

    周六郎蹬蹬冲她过去了。

    “六郎君,我可是为你好。”婢女忙摆手笑道,一面向后躲了几步,“我是怕你不知说什么,才引着你开口说话的。”

    还说!

    周六郎瞪她一眼。

    “要你管。”他喝道,威胁一句这才继续迈步向外。

    走出程家的大门骑上马的周六郎还是忍不住咧嘴笑了笑。

    哥哥….

    旋即又撇撇嘴。

    不过不对。

    他的神情又一顿。

    哥哥?不是喊自己吧?是问的徐四根吧?

    周六郎的脸顿时腾地红了,火辣辣的疼。

    亏自己还答应的那么快!

    真是丢人!以后再也不来见她!

    周六郎狠狠一甩马鞭,纵马疾驰而去。

    回到家里的周六郎脸色还是不好看,闷头要回自己的院中,却被周夫人派人叫去。

    “你又跑哪里去了?”周夫人皱眉说道,一面又再次心疼,“看看这脸冻的…”

    “母亲。”周六郎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我的脸没冻坏,有药膏擦着,连手都没事。”

    他说着伸出手给母亲看,自己也看去。

    这药膏也是她送的呢,虽然并不是特意给自己的。

    真是烦人,到处都是她。

    周六郎将手狠狠搓了两下。

    “….六郎!”

    周六郎回过神,抬头看着母亲。

    “这次回来,不如把亲事定了,等再回来就能成亲了。”周夫人笑眯眯说道。

    周六郎顿时拉下脸。

    “我还小呢,成什么亲。”他说道,起身就要走。

    “小什么小,你都十九了!”周夫人急道。

    “二十九也不晚。”周六郎说道,掉头就走。

    周老爷正从外边进来,拦住他。

    “方才找你呢,你去哪里了?”他问道。

    “我去替人捎些东西。”周六郎说道。

    周老爷没有在意哦嗯了声,看着迎出来的周夫人,忙疾步过去。

    “真让你说对了,果然那两口子把娇娇儿的产业都占了。”他急急说道。

    本抬脚要走的周六郎又停下脚。

    什么?

    “我就说了嘛,那程二夫人都忍不住向人炫耀了,我虽然不去应酬,也能猜到她那得意样。”周夫人哼声说道。

    “真是不知死活。”周老爷捻须笑道。

    “父亲。”

    周六郎打断她们说话,问道。

    “你说什么?”

    “六郎,程二这东西竟然将娇娘的产业都抢了,把名字都换成他那续弦的,傻不傻啊。”周老爷哈哈笑道。

    “父亲,这还笑得出?”周六郎瞪眼说道,“你怎么没去管管他?”

    “哪里用的着咱们管?”周夫人说道,“她那么厉害,自有应对的。”

    想当初她可是昏迷着他们都没那么容易抢到她的产业,还被折腾的差点没了半条命,如今她没病没灾,声名赫赫,这两口子竟然敢明夺她的东西,不是自己找死是什么?

    “她再能应对,也是遇到事了啊?”周六郎说道,“怎么连问都不问候一下?”

    问候?

    她这个神仙弟子,连鬼判官都退而避走的人还用人问候?

    周老爷和夫人被喊得怔怔,再看周六郎调头就走。

    “哎,你去哪?”周老爷喊道。

    “我去找他们算账!”周六郎说道。

    “站住!”周老爷喝道,几步跟上拉住他,“你算什么帐?那是他们的家务事!再说,你要怪罪人家什么?抢夺了女儿的产业吗?这不是胡说嘛,女儿的产业就是老子的,还用抢?不给才是她的罪过!现在都是把事情压下去,你可别去闹起来,闹出来,倒霉的第一个是娇娇。”

    “就是就是。”周夫人忙跟着说道,“他们家的事咱们别管,也管不了。”

    周六郎攥着拳头一刻,还是抬脚蹬蹬就走。

    周老爷喊了几声也没喊住。

    “真是冤孽啊”周夫人抚着心口愁眉苦脸道。

    看看儿子这入魔入障的样子,难道真要娶这个夜叉进门?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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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卷 抟摇 第六十五章 同檐

    “哎哎…你…”

    程家的门房看着被推开门的大喊,待看清眼前的人更是一愣。

    “怎么又是你….”

    话没说完,又是咚的一声,这一次连门都给踹下来。

    门房再次跌坐在地上。

    这算什么事啊!

    “六郎君…我们娘子在写字呢…”

    伴着婢女的声音,书房的门被拉开了。

    程娇娘提笔看过来,周六郎大步走进来。

    “收拾东西。”他说道,“跟我走。”

    又是这句话!

    四年没听到了,还以为不会再听到了呢,这又要强行拉娘子去哪里?

    婢女和半芹皱着眉头围过来,而跟过来的侍从也摆开了架势。

    不过现在可不是四年前了,想要轻易的带她家娘子走可没那么容易。

    “去哪?”程娇娘问道。

    “去我家住。”周六郎说道。

    程娇娘哦了声,点点头。

    “好。”她说道。

    一堆话要吼出来的周六郎顿时舌头打结差点咬到自己。

    又这样!这女人说话怎么总是不按套路来,那一次也是,害的他都没准备好。

    “你说话能不能有个铺垫?”他忍不住闷声说道。

    “你也没有铺垫啊。”程娇娘说道,放下笔,看向门口,“半芹。”

    婢女和半芹都应声是。

    “我们这就收拾。”她们含笑说道。

    ……………………………………………………..

    “接娇娘去你家?”

    厅堂里当家主人终于在客人带着自己女儿要走的时候,得知了消息。

    程二老爷对这个一脸欠揍神情的小子怒目相视。

    “为什么去你家?”

    “为什么不能去我家?”周六郎亦是瞪眼喝道,“十三年前你能把我姑姑和我妹妹赶到我家,怎么现在我们请妹妹过去住都不行了?”

    程二老爷顿时面色紫红。

    “小儿,休要胡言乱语。”他喝道。

    “姑父大人,我是小,但我爹娘还健在呢。”周六郎冷笑说道。

    程二老爷还要说什么,周六郎已经不耐烦的转身了。

    “我叫你一声姑父,尽子侄的本分来和你说一声。并不是要你允许的。”他说道,说罢抬脚就走。

    尽子侄本分?这叫尽子侄本分?

    程家的子侄敢这样对他,早就被打的去院子里跪着了!

    程二老爷看着大步而去的年轻人气的发抖。

    周家啊,这可是不要脸的周家啊。当初在江州还敢闹得他们程家灰头土脸的,如今这京城可是周家的地盘。

    想到这里,程二老爷才恍然想起,自从进了京,还没跟周家打过照面呢,以至于他都忘了还有这个人家呢。

    看来,现实还是现实,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老爷,他们周家明显是抢人来了。”程二夫人这才从后堂走出来急急说道,“快把人抢回来啊”

    “怎么抢?外祖家接她去住。我还不让去吗?再说这周家的武将没脸没皮的,我跟他们在大街上厮打吗?”程二老爷没好气的说道,“他们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那,那娇娇要是不回来…”程二夫人说道。

    “他敢!”程二老爷瞪眼。“那我就敢去告他们!住三天就去接,不让回来,没理的就是他们了!”

    程二夫人哦了声点点头。

    “哎呀,不行啊,娇娇去他们那里,咱们家里的吃喝怎么办?”她又想到什么急道,看着门外忙追出去。

    “半芹。半芹。”

    听着程二夫人的喊声,程二老爷更是气的差点背过气。

    他们到底还算个当家人吗?

    这过的是什么日子!不行,文书已经拿到了,他必须要做真正的主人了。

    得知周六郎又抢来了程娇娘,周家一阵鸡飞狗跳人仰马翻,满院子的仆妇丫头乱跑。

    不过跟四年的前那一次相比。此时的周夫人没有欢喜只有惊恐不安。

    “要收拾哪间屋子?”

    “摆放什么?”

    “院子里分几个丫头?”

    无数问题如雨般砸过来,周夫人只觉得头晕脑胀。

    “请大夫来,我是真的病了。”她抚着心口说道。

    “病什么病?”周老爷不高兴的说道,“娇娇儿要来家住,你就病了。你这是诚心给她添堵添晦气呐?”

    我可不敢!我是真心对她好的!

    周夫人一个机灵又起身,忙不迭的带着仆妇丫头去安置。

    “舅夫人不用忙,我来收拾就好了。”

    婢女笑道。

    “我们娘子很随意的,丫头也不用多留,留两个洒扫并跑腿的就够了。”

    随意?可不敢。

    周夫人要说不行,又不敢说不行,觉得怎么做都不妥当,最终还是任凭婢女安排了,她说什么自己听就是了。

    “娇娇你就在这里住着,不用受那程二两口子的气。”

    在厅堂里,周老爷义愤填膺的说道。

    “他们再敢胡闹,我去收拾他们。”

    “没有受气。”程娇娘含笑施礼。

    这边说着话,那边周夫人含笑来说收拾好了。

    “那就叨扰舅父舅母了。”程娇娘施礼道谢。

    “哪里哪里。”

    “不敢不敢。”

    周家夫妇一个诚惶诚恐一个欢天喜地,亲自将程娇娘送去。

    “哪里像是外甥女来外祖家住,倒像是请了一尊佛来。”

    周家的几个小娘子站在廊下看着,忍不住感叹道。

    “咱们要去拜见一下吗?怎么说也是姐妹。”一个问道。

    姐妹们对视一眼。

    “还是算了吧,佛嘛,敬着就行了。”

    天色蒙蒙的时候,周家的校场里是男子们捶打熬炼的时候,呼喝声此起彼伏,一直到天光大亮才停歇下来。

    “六郎,走了。”一个兄弟招呼道。

    赤膊的周六郎正站定在石锁前,闻言应了声。

    “你们先走吧。我再练一会儿。”他说道。

    “果然不愧是真刀真枪历练三年了,越发的勤奋。”几个兄长称赞着而去了。

    校场里安静下来,周六郎举了几次石锁刚接过婢女递来的手巾擦汗,一个小丫头颠颠的疾步跑过来。见到他掉头就跑。

    “跑什么跑?见鬼了吗?”周六郎喝道。

    小丫头怯怯的站住。

    “六公子..”她施礼说道,“不是的,是程娘子要…”

    她的话音未落,身后有人迈步过来。

    “哎,六公子,您还在这里啊?”婢女笑道,“还以为你们这个时候都走了呢?”

    周六郎哼了声没说话,慢悠悠的擦着汗。

    “你练完了没?”婢女又问道。

    “练完了。”周六郎闷声道,眼角的余光见那婢女向前走了几步,笑眯眯的打量自己。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

    “练完了。六公子就先穿上衣裳遮一遮吧,我们娘子要来射箭了。”婢女笑嘻嘻说道。

    周六郎面色顿时红了。

    似乎感觉一道视线在身上盘旋。

    “你,不好看。”

    耳边有女声说道。

    周六郎伸手扯过小厮手里拿着的衣袍,刚胡乱的穿上一只袖子,听的木屐清脆响。一个女子的身影从路上转过来,素罩衫,碎花裙,袖子束起,肩上挎着一把长弓。

    周六郎的动作顿时加速。

    “反了,反了。”小厮喊道。

    周六郎没好气的踹他一脚。

    “反了你了,乱喊什么?”他斥道。

    “公子。你的衣服穿反了。”小厮坐在地上一脸委屈的喊道。

    周六郎低头,顿时又羞又恼,忙又脱下来,程娇娘从他身边而过,略一停顿。

    “干什么?”周六郎下意识的将衣袍胡乱掩在身上,瞪眼道。

    “早安。”程娇娘低头施礼说道。说罢抬脚迈步过去了。

    早什么安!哪有盯着人家男子光身子看说早安的!

    周六郎在后瞪眼愤愤腹议两声。

    “六公子,你可比四年前结实多了。”婢女嘻嘻说道。

    果然还是这两个没羞没臊的主子丫头!

    周六郎恨恨系着衣裳听的身后长箭破空声不断,忍着不回头蹬蹬走开了。

    程娇娘每日练箭的事很快被周老爷等人知道,忙不迭的赶着人将校场的草靶子都换成新的,又让子侄们晨练的时辰提前结束。

    “凭什么!”

    周六郎闻言不干了。

    “我们熬炼筋骨是正事。她不过是嬉戏而已。”

    “娇娇儿的事都是正事。”周老爷瞪眼不容置疑。

    但饶是如此,第二日晨练结束大家都走的时候,周六郎就是不走,周老爷恰好有事没在,其他兄弟也奈何不了他,只得随他去了。

    周六郎变本加厉,不仅在程娇娘来之前不走,在她来了之后还不走,不过衣裳是穿上了。

    “六公子,你真厉害啊。”

    看着周六郎接连几次的举起石锁,婢女一脸赞叹的说道。

    周六郎带着几分倨傲又走到兵器架前。

    “六公子是十八般兵器都会吗?”婢女笑眯眯的问道。

    周六郎拎出一条长棍,眼角的余光看到那女子已经换到第三个靶子了,初春晨光下,额头上汗珠清晰可见。

    一趟棍,一趟刀,校场里花影翻滚,婢女的叫好声不断。

    周六郎微微喘气握住长枪,再转头不由愣了下。

    人呢?

    “六公子,你在阵前都是用什么?”婢女还在问道。

    “你家娘子呢?”周六郎问道。

    “我家娘子?我家娘子又不上阵。”婢女笑道。

    周六郎瞪眼呸了声。

    “你家娘子呢?”他伸手指着箭场说道。

    婢女这才哦了声转头看去。

    “我家娘子回去了吧。”她说道。

    回去了吧?

    有这样做人婢女的吗?

    “没关系的,我家娘子不用我伺候,六公子六公子,你阵前用的是长枪还是这个刀啊,你再耍一下这个,这个是什么?”

    “滚滚滚。”

    周六郎呸声说道,再不理会那婢女,拿起衣衫大步而去,小厮丫头忙小跑跟着。

    走出校场再听不到那婢女的聒噪,小心的回头看了眼,见确定无人跟随,周六郎这才忍不住甩了甩酸疼的胳膊,微微龇牙咧嘴,这比上阵杀敌还累人……

    第二日,周六郎照旧出现在校场上,只是一直等到日光刺目都没有见到那女子。

    “早就说了,她就是嬉戏而已,什么正事!”周六郎愤愤说道,将手中的长枪插在架子上,“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风雨无阻,岂能随意?”

    “不是,公子,我听说是殿试结果已经揭晓,十日后簪花跨马游街,所以程娘子去准备贺礼了。”一个小厮忙说道。

    昨日三月初七,省试之后的进士们参加了皇帝主持的殿试,经过一天一夜,揭晓了结果。

    “那个程四郎排在三百多位,又不是秦十三那般的一甲第八,有什么好贺的。”周六郎嗤声说道。

    “程娘子好像就是为秦十三公子准备贺礼呢。”小厮说道。

    周六郎的嗤声一顿。

    给他?

    “不就是一个一甲第八…”他嘀咕道,“有什么好贺的,我可是已经连升三级官了…”

正文 第七卷 抟摇 第六十六章 恭贺

    “更衣!”

    三月十六,皇城外的天街上,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伴着司仪的一声唱,早已经接过官袍的进士们纷纷穿上绿袍,蹬上官靴,手中握住笏板,再直起身子抬起头,他们就不再是寒窗苦读的秀才学子,不再是面朝黄土辛苦耕作的田农,不再是奔波行走的商人,而是士农工商中最高等的官身。

    不止他一个人,他的妻子孙子,由他延续的整个户籍,都将是官籍,他们的家族为此而荣耀,家族中的子侄将有机会被扶持,税赋劳役被消减免去,一跃龙门,鸡犬升天。

    “谢恩!”

    伴着司仪的高唱,已经正式成为天子之臣的众人齐刷刷的叩拜施礼城门上的皇帝。

    “簪花!”

    一朵朵金丝宫花被捧过来,不管是老者还是少年人,都毫不犹豫的将其簪在鬓角。

    “奏乐!”

    早已经等候多时的宫廷伶人们立刻鼓吹弹奏,一群小黄门点燃了爆竹,天街上顿时热闹喧天。

    “官人们,请上马!”

    披红挂彩精挑细选膘肥毛亮的上等马被牵出来,同样一身新衣的马夫们高声做请躬身施礼。

    终于成了官人们了!

    这一刻许多人激动的不能自己,更有痛哭流涕者。

    热闹却并不会在这一刻就停下,在状元的带领下,四百多人的队伍沿街向皇城外慢行而去。

    禁军开路,鼓乐跟随,旗帜飞扬,引动的整个京城沸腾起来。

    “快看啊,快看啊,来了,来了。”

    相比于皇城有天子在的肃穆的热闹,此时大街上百姓们尽情的宣泄。

    虽然有禁军相护,街边也早有五城兵马以及府尹的兵丁差役们持着棍棒维持阻拦。还是挡不住百姓的热情,更有半个月前就占据了好位置的闺阁女子们将手中的丝绢,各种花朵纷纷的抛下,一路过去。如同天女散花。

    因为人多,也因为让百姓让进士们多享受这一刻,队伍行进的很慢。

    行走在前方的一个进士被飘下的丝绢挡住了眼,他忙抬手拿下来,这一个微微抬头的动作让两边的女子的尖叫声更烈。

    这位年约三十五,一心读书的进士不由大着胆子看过去,入目花枝招展,笑颜如花,伴着他的看过来,二楼窗口的一群女子顿时爆竹一般炸开。尖叫声震耳欲聋。

    进士又是激动又是羞涩,这种体验一辈子一次死而无憾了。

    “怎么走的这么慢。”

    乱哄哄中,一句话传入耳内。

    走得慢?还有人嫌弃走得慢?

    进士不由回头看,见原本应该拉开一段距离的后边的一位,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了。就快要撞到他的马儿。

    这是一个年轻的进士,一身绿袍让他的面容更如玉,鬓边那朵颤巍巍的金花儿不像别的进士那样看上去滑稽,反而看上去贴切,又或者说,是他的面容盖过了花儿的风采。

    对于这个年满十九的年轻人,三十五岁的进士难掩几分羡慕。羡慕他的年轻,羡慕他的貌美,羡慕他的家世。

    “方进兄。”

    少年进士冲他微微一笑,拱手表达几分歉意,一面收马。

    这一笑让周围女子的叫声更为热烈。

    方进的马儿差点受惊,还好马夫抓的紧。

    “秦学弟。是前边走得慢,别急。”他说道,一面冲前边指了指。

    方进又指了指后边。

    “后边大约也不急。”他笑道。

    秦十三郎后边的那位的确不急,晃悠悠的跟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秦十三郎微微一笑,再次说了声请。视线越过方进向前看去,似乎在找寻什么。

    找寻什么?急着去干什么?

    方进心中疑问,但此时不是疑问的时候,他也顾不得去疑问别人的事,此时此刻他要享受自己的这一刻。

    队伍在人群的欢呼拥簇下前行,前方忽的又掀起一阵喧闹。

    “怎么了?”

    “是德胜楼的朱小娘子为进士们献舞。”

    一声声话语传过来,让人群更加热闹,纷纷向那边张望,而进士们的队伍则缓缓的一步步走近。

    德胜楼前彩楼鲜艳,楼下却并没有搭起台子,而是只有一张大鼓。

    “朱小娘子跳鼓舞!”

    “快看啊朱小娘子跳鼓舞!”

    “这可是除了观灯节外朱小娘子在人前跳舞呢!价值千金啊!”

    皇家的鼓乐已经先行一步,随后走近的新科进士们便能听到朱小娘子用舞步打出的鼓声,或急或缓,或沉闷或高亢,鼓上的人摇曳生姿,冬日里华衣裹身,勾勒出玲珑身段,头戴高冠儿,垂下的珠儿随着旋转日光下闪闪发亮。

    最前边的进士舍不得迈步,后边的急着要看,牵马引路的马夫也看呆了眼,队伍一时凝滞起来。

    还好禁军们及时发现催促,才免得乱了。

    朱小娘子的视线看着那少年进士面带微笑点头赞叹,但却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痴迷,而是一过视线就收回直看向前方,渐行渐远,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他不知道,这并不是为了所有人,而单单是为了他。

    “真是一生难忘啊。”方进喃喃说道,回头看了眼。

    那位少年进士不知何时又紧跟上来了。

    “是啊是啊。”秦十三郎微微一笑说道,看向前方,忽的一伸手,“看。”

    看什么?

    方进忙看过去,前方街上,街边窗上,都是欢呼招手的人群,并没有朱小娘子那般的妙人来跳舞助兴什么的特别事。

    “神仙居。”秦十三郎笑道。

    方进看过去,看到一间酒楼彩旗飘扬,神仙居啊。

    他自然也是知道的,虽然进京来闭门读书,但前几日过了省试后,家族中的人也请他到神仙居里小贺了一下。

    初春时节,吃一锅过路神仙的确妙哉。

    不过….

    “秦学弟想吃的话,也得先吃了琼林宴再来。”他低声笑道。

    秦十三郎看向前方,随着马儿缓缓走近神仙居。

    “那不一定。”他微微一笑说道。

    不一定?

    方进再次不解。抬头看去,见那神仙居前也站出好些人,见队伍走近,为首的掌柜高高抱拳拱手。

    “神仙居。为官人们献酒。”他高声说道。

    献酒?

    进士们有些惊讶,酒有什么稀奇的…

    但念头刚闪过,街面上忽的轰然,人群如同翻滚的浪涛一般涌过来。

    “…是你们东家亲手酿制的吗?”

    人群轰然喊道。

    掌柜的含笑拱手。

    “是。”

    人群更是涌涌。

    “是茂源山吗?”

    掌柜的大笑。

    “自然不是,茂源山独为茂源山,官人酒独为官人酿。”

    人潮滚滚,前方的禁军,左右的差役被挤得站不住。

    “出什么事了?”前后左右的人都纷纷询问。

    “这该死的神仙居,竟然又要献酒了。”有人说道,不由抬头看天。“但愿这些新科官人们别醉了一街道,连皇帝的琼林宴都参加不了,那可就是成了千古奇谈了。”

    浅浅的金盏摆满了几案,日光下明晃晃刺眼,让其中的琼浆更为诱人。

    “不会吃醉吧?”第一个接过金盏的状元忍不住问道。琼林宴上可不能失态呢。

    再说这酒真这么好?

    看出他的犹豫,四周的视线如狼似虎。

    “你不吃给我!”

    吼声如雷。

    状元吓的手微微抖了下,这些原本用热切眼光看自己的人们,怎么此时那热切的视线全钉在自己手上了?

    这酒真那么好?

    “这官人酿,为祝官人们登仙台,为助兴,并不敢乱了官人们的登仙步。”掌柜的哈哈笑道。

    看着四周恨不得吃了自己的视线。状元再也坚持不住,仰头将酒一饮而尽,顿时双目瞪大,发出嗯嗯两声。

    “好酒!”

    状元一句话没说,四周的人看着他的神情已经忍不住大喊一声,似乎这样就好似自己也亲口吃了一般痛快。

    好酒啊好酒。只可惜这酒只为官人酿。

    “是不是也不对外售卖啊?”围观的人群嚷道。

    掌柜的哈哈笑。

    “我们神仙居不私酿酒售卖。”他说道,“此只是我们东家的聊表心意。”

    人群顿时哀声连连,眼巴巴的看着进士们逐一上前接过金盏。

    “那只有去考个进士了。”

    很多人击掌拍腿为此发狠喊道。

    这边掌柜的双手捧金盏。

    “恭祝秦郎君。”他说道。

    伴着这一声,身旁的神仙居伙计们纷纷躬身齐声高呼。

    这女子!

    秦十三郎忍不住大笑,伸手接过金盏。一饮而尽。

    他前行而去,听得身后的人称赞好酒,忍不住又回头,看着满街羡慕的眼神,看着逐一上前的其他进士们,笑容满面。

    他们不知道,这并不是为了所有人,而单单是为了他。

    琼林宴散,秦十三郎回到家中已经是华灯初上,带着几分微醺,迈入家门。

    “恭贺十三公子。”

    入目侍立的男女仆从齐声唱诺,一面施礼。

    “赏。”秦十三郎笑道,一抬手。

    早就准备好的簸箩立刻被抬过来,一把把的钱被洒了出去。

    “恭贺秦小官人。”

    男女仆从们再次齐声唱诺。

    秦十三郎大笑再次抬手。

    “赏。”

    从十三公子到秦小官人,这是一个跨越,一个新生。

    厅堂里灯火通明,秦侍讲和秦夫人端坐其中,看着在仆从的拥簇下而来的秦十三郎。

    “多谢父亲母亲。”秦十三郎整衣肃穆,跪坐叩首参拜。

    看着叩头的儿子,秦夫人灯下泪光闪闪。

    她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么一天,当然,她不求儿子出将入相,她只求儿子能活的真正的肆意洒脱,真正的快乐,像所有的人一样。

    如今,终于梦想成真了。

    “十三。”

    秦夫人抬脚迈步,招呼在后慢行的儿子。

    秦十三郎含笑。

    “母亲,我没吃醉,不用您亲自送我回去。”他笑道。

    “我不是送你回去,我是要你去看那些贺礼。”秦夫人笑道。

    秦十三郎更是摇头。

    “贺礼急什么,明日再看也不迟。”他说道。

    “不行。”秦夫人回头笑道,“别人的都可以,但我想看程娘子送的到底是什么。”

    秦十三郎一愣。

    程娘子?

    “不是已经送过了吗?”他问道。

    难道那些酒还特意送家里来一些?

    “快来。”秦夫人已经走到他的院子里,看着紧闭的屋门,笑着伸手指着,“半芹姑娘交代过,只能等你来才能打开。”

    真的还有?除了街上的官人酿,竟然还有?

    秦十三郎脸上笑容散开,脚步加快。

    “公子。”门前侍立的婢女施礼。

    秦十三郎在门前站定,伸手推开门。

    屋内并没有点灯,廊下的灯笼也只有三两个,昏昏暗暗,一时看不清室内。

    “公子请。”婢女们说道,提灯鱼贯而入。

    一盏灯,两盏灯,三盏灯,屋子里点点亮起来,随着亮起来,站在门前的秦十三郎的神情也渐渐的惊讶起来。

    天啊,他看到了什么。

    绚丽的,雍容的,一朵一朵绽放的….

    “牡丹!”

    秦夫人站在门口惊喜的喊道。

    “好多牡丹!”

    牡丹!盛开的,半开的,含苞待放的牡丹!

    秦十三郎慢慢的抬脚迈步厅中,三月里,洛州的牡丹正盛开,听人描述白日赏牡丹华贵耀目,夜晚灯下赏牡丹雍容出尘。

    他小时候曾去洛州看过一次,惊艳不已,只不过到底是因为残腿意兴阑珊,虽然有心再去,但一直未能成行。

    没想到,此时此刻,他再次看到了。

    就在他的厅堂内,得以夜游牡丹苑。

    一盏盏的灯亮起来,也让秦夫人看清了室内,一脸的不可置信。

    客厅当中展开的是一幅足有六尺长的画卷,四个侍女展开,另有侍女们提灯散布左右前后,灯火辉映,让其上不下百朵的牡丹若隐若现似真似幻。

    “我的亲娘啊。”

    秦夫人不由掩着心口喃喃,只觉得心潮澎湃,要说什么却又无话可说,眼眶却忍不住一阵阵的发烫。

    秦十三郎哈哈大笑,抖衣袖转了一圈,就在厅堂画前席地而坐。

    “拿酒来!拿酒来!”

    他高声喊道,一面击掌大笑,一面顺着灯念出画上的字。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注1】

    春风得意,一日看尽长安花!

    今生今世为这一日,有这一日,足矣。

    不知道过了多久,饮酒为欢的少年人干脆整个人躺在地上,一面看着旁边的画卷,一面将酒壶倾倒,醉意绵绵,笑容满满的半醉半睡去。

    坐在廊下依旧舍不得离去痴痴看着这灯下牡丹图的秦夫人忍不住吐口气。

    “自来都是男儿把女儿娇宠哄,烽火戏只为美人一笑,我今日才知道,原来女儿家也可以如此的娇宠哄男儿。”她喃喃说道。

    ****************************************

    注1:《登科后》,孟郊(唐)。

正文 第七卷 抟摇 第六十七章 送嫁

    “总算忙完一件事。”

    伴着新科进士们的事情结束,陈绍也稍微松口气,但也只能是稍微松口气。

    “朝里的事还是很烦心?”陈夫人捧茶过来,关切的问道。

    高凌波被赶出去了,但原本因为高凌波而有的政事牵绊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加重了。

    这些是高凌波手下的那些人故意而为,也是不可避免的,这早在陈绍预料之中。

    赈灾民乱没有好消息传来,皇帝的脾气一天天变大,在政事上跟他的分歧也越来越大,有些无名之火也越来越多。

    “如今朝中你一支独大,皇帝的火气自然都集中到你身上了。”陈夫人叹气说道。

    “尽管如此,也决不能让高家进朝。”陈绍毫不迟疑的说道,“这只是暂时的,大头除去,剩下的枝枝叶叶慢慢修建,总会理顺的。”

    说到这里微微一笑。

    “就好比西北,如今不是也理顺了吗?”

    “老爷辛苦了。”陈夫人带着心疼笑了笑说道。

    说道西北,便想到那女子,虽然看似与她无关,但在西北军政却又无处不在,推到了姜文元重新调整了人事安排,又造出了神臂弓和石弹,得以让西北军屡建大功,稳定了人事。

    这样说来,西北事她有大功啊。

    “十八娘二十六日成亲,我已经给程娘子也送了请帖了。”陈夫人说道。

    对,还有女儿的亲事,这也是要操心忙碌的。

    “十八娘说成了亲,暂时不与姑爷回泸州?”陈绍想起来什么说道。

    陈夫人点点头。

    “平王那边的授书还在继续。”她含笑说道,有个值得称赞的女儿是每个母亲的骄傲,“如今主持中馈的贵妃娘娘说宫里的公主们也该启蒙了,所以让她一并授书。”

    陈绍摇头。

    “女儿家既然成了亲,就该是在家相夫教子,上敬公婆。还这样留在京城,怎么好?”他说道。

    “又不是不回去了,只是暂时在这里留些时候罢了,等有了孩子。自然是要走的。”陈夫人说道,“再说,我还真一时舍不得她走那么远,一去几年见不到。”

    陈绍微微皱眉,若有所思。

    “怎么了?”陈夫人问道。

    总觉得十八娘如今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她都要成亲,再不是以前的小孩子了,还能一样?”陈夫人笑道。

    陈绍笑了笑。

    “诗三百,一言蔽之,思无邪。”他慢慢说道,“世上最难。思无邪。”

    三月二十六一眨眼变到了,陈家披红挂绿办喜事。

    外院里喧闹连天,内院里安静祥和。

    “十八娘,看看妆面。”

    喜妇人们抚着陈十八娘,将她转向铜镜。

    铜镜里。精心修饰过的女子面容貌美如花。

    陈十八娘微微一笑。

    “….那个神仙弟子程娘子来了….”

    “…快去看…”

    门外的窃窃私语传进来,陈十八娘转头。

    她来了啊。

    “…..这程娘子比十八娘小一岁吧,也该成亲了…”

    “…不知道会说个什么样的人家…”

    “….有太后的话在那里,可不好说…”

    低语吃吃不断响起,陈十八娘只觉得厌烦。

    这些女子们,眼里心里只有婚嫁,岂不知在那女子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左右朝局。言退朝臣,屡有奇功,引太后避讳,皇帝赞叹,亲王宗室争相结交。

    她的眼里是有大天地的。

    陈十八娘站起身来,由说笑唱着贺歌的妇人们穿上嫁衣。透过窗看向外边。

    三月末春光浓浓,院内树荫摇摇,花枝绽放,或坐或立的妇人女子孩童们到处都是。

    满目人之中,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女子。虽然站在花树下,两个妇人和几个小娘子身后,穿的衣衫也算不上亮丽,但还是人群中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

    她能做到的,我也能。

    她能被晋安郡王邀请看护庆王,自己便能被贵妃邀请教授公主们,纵然比不得她,但是也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只要努力只要用心,一样可以有所得有所成。

    外边一阵喧闹。

    “皇帝赐诏礼了!”

    听闻这个消息满屋子的人欢喜,婚嫁上能得到皇帝钦赐的可不多。

    “十八娘,真是恭喜了。”喜妇们纷纷施礼恭贺。

    陈十八娘只是浅浅一笑。

    那是因为我爹是陈绍。

    她垂下头,由喜妇们戴上厚重的冠,大红的盖头披上遮挡着视线,让四周的热闹也变的似远似近。

    天色昏昏,迎亲的新郎进门,迎着新娘上车。

    这边送亲的人们也准备要散去了。

    程二夫人一面和四周的夫人们打招呼说笑结交,主要是将身后的三个女儿介绍给众人,再转头看不到程娇娘。

    “四娘,你看着妹妹们。”她忙给程四娘交代,一面左右看,终于看到站在门廊下抬脚要走的程娇娘。

    “娇娇。”她喊道跟上去,伸手拉住。

    “二夫人。”半芹忙站过来顺手推开了她的手。

    “你要去哪里?”程二夫人忙问道。

    陈丹娘已经作为新娘的亲眷要去送亲了,程娇娘便要告辞了。

    “回家去吧。”程二夫人再次伸手,含笑说道,“在你舅父家住了这么久了,该回家了。”

    “夫人。”半芹急着再次去拉她的胳膊。

    她们本就是众人的焦点,此时这一拉扯四周无数视线或明或暗的看过来。

    程娇娘才要开口,斜刺里站过来一个人,一把甩开程二夫人的手。

    “该回去了,磨磨蹭蹭干什么?”

    周六郎没好气的喝道,一面瞪了程二夫人一眼。

    “离我远点。”

    这小子怎么跑到女眷们的后院来了?

    程二夫人不由后退一步,这莽汉可是骂过她后娘无状的,要是此时再没脸没皮的闹起来,纵然他会受了责罚,但自己的脸面也是丢尽了。

    周六郎抬脚大步而去。程娇娘对程二夫人施礼。

    “…那人谁啊,怎么对长辈这么凶啊?”

    “长辈?你别逗了,那是周家的六郎,这程二夫人是算他什么长辈啊…”

    “就算是继母。程娘子怎么眼看着也不维护一下,这样也也失礼了…”

    “失什么礼啊,那是周家,当年周家因为程娘子和她母亲,跟程家打了多少饥荒,两家那可是见面分外眼红的仇家….”

    “…一个是舅父一个是父亲家,做子女的又能如何?”

    嘀嘀咕咕各种言语传来,并没有指责娘子的,半芹心里松口气,看了看面色尴尬又气恼却无奈退开的程二夫人。又看了眼抬着头摇晃大步前行的周六郎。

    “…只有周家能替娘子行事,只有周家能替娘子担起恶名,他们做什么都没事,但娘子不能…”

    婢女的话在耳边响起,半芹看着前方似乎又几分不耐烦回头的催促的周六郎。

    傍晚昏昏日光下,这是她这么多年后再一次正视这个少年,恍惚又回到曾经的那一日。

    少年人居高临下,带着倨傲以及逼人的气势,站定在程家家中。

    “如不能为妹抱屈,妄为男儿!”

    走了几步的程娇娘回头看了眼,半芹回过神忙疾步跟上。

    “周六郎。”

    刚走出门就听的有人喊道。周六郎抬头看去,见穿着一身鲜亮衣衫的秦十三郎从马上看过来。

    “你小子,打扮的跟新郎官似的干什么?”周六郎笑道,一面抬脚过去。

    “我与新郎同科,所以受邀请来迎亲。”秦十三郎笑道,翻身下马。冲程娇娘笑。

    程娇娘施礼。

    “你明日有事没?”秦十三郎问道,“城外五里观的樱花开了,我们去赏花如何?”

    程娇娘还没答话,周六郎站过来挡住他的视线。

    “我有事。”他瞪眼说道。

    “你有事你忙去,我又没问你。”秦十三郎笑道。歪头探过周六郎的肩头,看向程娇娘,“你不会又有约了吗?”

    程娇娘笑着摇头。

    “没有。”她说道。

    “那能否同去?”秦十三郎笑问道。

    “可以。”程娇娘答道。

    周六郎伸手推正秦十三郎的头。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他问道。

    “接亲啊,你看不到吗?”秦十三郎说道。

    周六郎哼了声,抬抬下巴。

    “我还真看不到,因为接亲的人都要走了,你还在这里站着闲的很。”他说道。

    鼓乐奏响,爆竹齐鸣,车马前行,街上人群欢笑涌涌。

    秦十三郎骑马急急的跟上,一面回头冲他们笑了笑,这才远去了。

    “走了。”周六郎回头说道,却见程娇娘看着远去的迎亲队伍似乎出神。

    神情也不似以往那般木然,似乎怅然。

    她今年十八岁了,比陈十八娘小一岁,虽然如今民风开放,但十九岁成亲也算是很晚了。

    而她如今还没人提亲,日后很长一段想必也没人会来提亲吧。

    “有什么好看的。”周六郎闷声说道。

    “嫁衣很好看。”程娇娘答道。

    三百年前的嫁衣也挺好看的,或者说,不管什么时候的嫁衣都是好看的。

    程娇娘看着远去的迎亲队伍,微微一笑,垂下视线。

    嫁衣….

    周六郎忍不住迈步回来一步。

    “一点都不好看。”他大声说道,伸手扯她衣袖,“走了走了。”

    程娇娘抬起头看着他笑了笑,没有说话抬脚跟着迈步。

    “真是气煞我也!”

    一进门下了马车,程二夫人忍不住恨恨说道。

    “夫人,您消消气,那周家就那样,别理会他们…”仆妇忙跟着劝。

    “周家那样?要不是她纵容,周家敢那样吗?”程二夫人冷笑,“当我是傻子呐?既然她无情,就休怪我无义了…”

    “婶娘。”

    一个声音陡然说道。

    程二夫人被吓了一跳,这才看到院门一边站出来的程四郎。

    “四郎啊,你要出去啊?”她说道。

    程四郎点点头。

    “几个同窗相邀聚一聚。”他说道,看着程二夫人欲言又止。

    “是该聚一聚,好好的乐一乐。”程二夫人笑道,“就去咱们家的神仙居,也不用花钱。”

    程四郎面色尴尬一刻。

    “婶娘,妹妹其实很好的,只要你们对她好,她就会对你们特别好。”他一咬牙说道。

    程二夫人的脸顿时拉下来了。

    “四郎,你这是说我们对她不好了?”她道,“你这可是屈杀我们了!”

    “好不好的,婶娘你们自己心里知道就好了。”程四郎扔下一句,低头施礼,不待程二夫人再说话抬脚越过急急的走了。

    “这小兔崽子,当了进士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连对亲长都不敬了。”

    听的程二夫人在后骂道,程四郎不理会闷头走出家门,站在街上吐了口气。

    没错,当了进士,他就是胆气壮了,他们要是再为难妹妹,他就是要说话。

    “公子,半芹姐姐在神仙居给你定好房间了。”小厮乐颠颠的说道。

    公子中了进士,他这小厮也有了大功,被半芹姐姐赏了好多钱,喜得好几天没睡好。

    程四郎点点头抬脚要迈步,猛地斜刺里冲出一个人影。

    程四郎和小厮吓了一跳,才要喊,那人影噗通跪下来。

    “四公子!求求你帮帮我家娘子吧。”

    女声哭道,一面咚咚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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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一更。

正文 第七卷 抟摇 第六十八章 争俏

    程四郎一时没听出是谁,小厮却认出来了。

    “春灵?”他瞪眼问道,“出什么事了?”

    春灵啊,程四郎上前一步,看着夜色里小小的一团跪在地上抬起头满是泪水的小脸,可不是就是那个春灵。

    “春灵,怎么了?快起来,起来说话。”他忙抬手虚扶说道。

    春灵却没有起身,泪如雨下,看着程四郎跪行前几步。

    “四公子,我不知道该找谁了,四公子,你能帮帮我吗?”

    ………………………………………..

    华灯初上,春夜京城的热闹徐徐拉开大幕。

    德胜楼里灯火璀璨,花红柳绿彩裙娟带飘飘,莺声燕语歌舞弦乐萦绕。

    朱小娘子的闺房是德胜楼最好的房间,窗门关上,外边的喧闹完全被隔绝。

    铜镜前焚香淡淡升起,让室内更添静谧,但对镜梳妆的朱小娘子微微皱起的眉头却显示她的心里并不平静。

    门猛的被拉开了,喧闹以及浓烈的香气一起涌进来。

    “阿衡!”

    妇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人在一旁坐下,探头看她,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还没梳妆?”

    朱小娘子转头看这三十多岁的美貌妇人,低头施礼喊了声娘。

    “快些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眉还没画好?”妇人急急说道,一面亲手拿起眉笔,“来,娘来给你画。”

    朱小娘子侧头躲开。

    “娘,我今日不想见客。”她说道。

    妇人含笑的面容顿时拉下来了。

    “阿衡,娘和你说过,咱们可不能学那不成器的样子,有些名头就要骄纵。”她说道,“妓女就是妓女,骄纵过头了。那就是矫情了。”

    朱小娘子侧目没有说话。

    妇人又堆起笑。

    “阿衡,要是别的时候也就罢了,你也知道娘从来不逼着你,接不接客。去不去赴宴,都有你自己做主,但今日来的人不凡,你也知道他来了只要你,你已经推了两次了,这次可真不能再推了。”她柔声说道。

    “已经来了好几次了,许今日就不来了。”朱小娘子说道。

    “好,他要是不来,你自然不用去。”妇人笑道,“那你也得先装扮起来。万一来了呢?”

    朱小娘子挤出一丝笑,拿起眉笔。

    妇人这才高兴的笑了,伸手抚了抚她的头。

    “阿衡最明白事理了。”她说道,起身出去了。

    屋门拉上,室内恢复了静谧。鼻息间那妇人残留的浓烈香气却让朱小娘子心内烦躁,干脆扔下眉笔,抓过一把香投入炉中。

    怎么就遇上这样的人呢?

    这么多年欢场中痴缠的人也不是没有,但是,像这样令她害怕的还是第一个。

    或者说,这一天终于来了。

    身为一个教坊司的女妓,怎么可能永远保着清白之身?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她以为她能有一半能力掌握自己的命运了,却没想到,在现实面前,还是不堪一击。

    可是,真不想。真不甘心…….

    怎么那一日会走错房间呢?误闯到那人的屋内,这一错,便走不开身了….

    这其实也是证明她的魅力无敌,但此时此刻,她一点也不引以为傲。心里只恨不得没有长着这张脸。

    朱小娘子看向铜镜,那双纤秀双眉,虽然刚被墨笔画过一道,惹人心动的线条已经突显了。

    脚步声在门外急促的响起,门再次被拉开了。

    “姐姐!”

    “催什么催?”朱小娘子没好气的回头喝道。

    春灵跪坐在门口,一脸的喜色。

    “姐姐,”她喊道,“有宴请。”

    “我今日不接客。”朱小娘子没好气的说道。

    “是程家四郎的邀请。”春灵忙说道。

    朱小娘子一愣。

    程家四郎,又是谁?

    “不接不接。”她摆手烦躁说道。

    “姐姐。”春灵跪行上前几步,带着几分不安,“姐姐,不如接了吧,要不然一会儿那个人来了….”

    朱小娘子微微一怔,手抚着垂下的头发默然。

    “阿衡阿衡。”

    妇人甜腻的笑声传来。

    朱小娘子不由一惊。

    “姐姐,姐姐。”春灵更是大惊,再次跪行进来几步。

    “阿衡啊,高小官人来了。”妇人喊道,一面站定在门前,看到朱小娘子还是未梳妆,顿时急了,“你快点啊。”

    朱小娘子一惊,忙拿起眉笔。

    “娘啊,不巧了,我刚应下了别人的请。”她说道。

    妇人一怔。

    “应下别人的请?应下谁的?”她问道。

    叫什么来着?朱小娘子忙看向春灵。

    春灵领会。

    “程家四郎。”她忙说道。

    程家四郎?那是个什么东西?妇人皱眉,京中有名有姓的人家都在她心里记得明明白白,做梦都不会忘,从来没有个什么程家四郎。

    老娘当花魁的时候,你还正吃奶呢,跟我玩这个?

    妇人冷笑一声。

    “推了。”她说道,“你去高小官人那里。”

    “那怎么成?”朱小娘子脾气也上来了,“我应下怎么能不算数?”

    “不用你食言而肥,这个恶人我来当。”妇人似笑非笑说道,“我去和这位程郎君说,怪不到你头上。”

    说罢转身。

    “我倒要看看这个程郎君有多大斤两。”

    德胜楼一间包厢中,几个年轻男子正坐定,一面四下打量,带着几分惊喜。

    “行啊,文俞,你竟然能请我们来这里。”其中一个说道,伸手拍打一下程四郎的肩头。

    程四郎讪讪笑了笑。

    “也就坐一坐,说说话。”他说道,迟疑一下,“听个琴。”

    几个年轻人对视一眼都带着喜悦笑了。

    “这么说还会请个奏琴的?”他们问道。

    虽然第一次来。但德胜楼里的妓女们京中为首的传闻他们还是知道的,随便拉出一个来都才艺俱佳。

    当然,价格也不菲。

    程四郎嗯啊含糊应了声,有些不安的看向门边。

    门猛地被拉开了。程四郎吓的坐直身子。

    “哪位是程郎君啊?”

    一个妖娆的美貌妇人迈步进来含笑说道。

    这就是请来的妓女吗?虽然年纪大了点,但还是很美的。

    屋中几人带着几分兴奋看过去。

    程四郎点头应声是。

    这么年轻,一口的外地口音,果然…

    妇人心中冷笑。

    “对不住啊,您点的朱小娘子已经有约了,所以不能来了。”她含笑说道。

    朱小娘子?

    在座的几个年轻男子都吓了一跳。

    是那个花魁朱小娘子吗?

    是那个进士簪花跨马游街时以鼓舞助兴的朱小娘子吗?

    “你这家伙,随便请个就行了,怎么一上来就请了花魁,那怎么请得到。”一个忍不住低声对程四郎说道。

    程四郎并没有看他,似乎也没听到他说的话。而是看着那美貌妇人。

    “可是我请的时候,朱小娘子并没有约,且已经应下了。”他说道。

    此言一出,门边厅内的人都看向他,面色惊讶。

    “那我就实话实说了。朱小娘子另有约了,所以不能来见程郎君你了。”妇人收了笑,不咸不淡的说道。

    “这是何道理?是我先约的,且她也应了。”程四郎挺直身子说道。

    哎呦喂,还杠上了。

    厅内的气氛变了,而陪坐的其他人也察觉不对了。

    “程郎君,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是朱小娘子要你这样说的吧?”妇人似笑非笑说道,居高临下看着程四郎。

    啊?

    竟然…

    其他几人惊愕的看向程四郎。

    这小子竟然与朱小娘子早就认识了?

    “她不想见那位客人,就要用你来做挡箭牌,你心里可明白?”妇人接着问道。

    “大娘子在说什么?”程四郎说道,绷着脸,“我只是进来饮酒的。你在这里说些什么?快些叫朱小娘子来便是。”

    妇人嗤声笑了。

    “郎君,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她说道,摆着染的鲜红指甲的手,“英雄救美,博美人一笑。头脑一热,什么事都敢去做,不过,还是慎重一下吧,有时候头脑一热就热一热,但有时候,这一热的后果你可担当不起啊。”

    就算是再没来过德胜楼,听到此时,在场的人心里也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真没想到,程四郎这小子竟然敢做出与人争花魁的事,不过,看起来好似花魁还对他情有独钟一些?

    “大娘子说笑了。”程四郎绷着脸,“我听不懂你的话,还是把朱小娘子请来吧。”

    这外乡人真是可恶!

    妇人先是花魁出身,一向被人追捧,年老色衰后又做了这教坊司的教习,哪个不高看她一眼,这小子竟然来跟她装傻,害她白费口舌。

    “既然郎君听不懂,那我就直说了。”妇人柳眉倒竖,“你日后休要来找我家朱小娘子了!”

    此言一出,门边跪坐的程四郎的小厮再忍不住跳起来。

    “你这妇人怎么跟我家官人说话呢!”他喊道。

    官人?

    妇人看向程四郎。

    小厮带着几分得意,没错他的公子如今可是官人了,你一个小小的教坊司老鸨竟然敢这样跟官人说话!

    妇人挑眉笑了。

    “官人,我这里还真不稀罕官人。”她说道,“少拿官人来吓我,就是吓人,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喂,你知道我家官人是谁吗?”小厮顿时有些羞恼。

    而此时在一间豪华包厢内,一个斜倚在美人身上的肥胖男人微微的抬眼看过来。

    伴着他的动作,屋内的鼓乐声顿消,两边分席上嬉闹的男人女人们也安静下来。

    所有的视线都落在门边那个怯怯的小丫头身上。

    “你说什么?”正座上的男人慢慢问道。

    “回高小官人的话,我,我家娘子被程官人先请了。”春灵抬头说道。

    “程官人?”男人呵呵笑了。

    其他人也都跟着笑起来。

    “哪个程官人啊?竟然能得朱小娘子青眼?”男人慢悠悠说道,“我可是三番五次都请不来的呢。”

    他说这话捏起面前一颗酒酿果子,手指那么轻轻一用力,汁水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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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门一日,今日只能一更了。

正文 第七卷 抟摇 第六十九章 生春

    哪个程官人?

    江州程氏,新科进士程文俞。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姓程,江州程,他有个妹妹是程娘子。

    逼退鬼判官的道祖李真人亲传弟子,能与张江州并称的程江州程氏女。

    春灵心里喊道,但,这种话她会说吗?

    她要是说出来,万一这高家的小子怂了呢?戏还怎么唱?她岂不是白费了功夫?

    “对啊,谁啊?这么厉害啊?”

    厅内的其他人也纷纷嚷道。

    在这一片叫嚣中,小丫头似乎有些害怕。

    “奴婢,奴婢不知道。”她结结巴巴说道,又一抬头,“反正娘子说他很厉害的。”

    一个女人夸赞一个男人很厉害,是对这个男人最大的褒奖,但也是对另外一个男人极大的羞辱。

    厅内响起一阵大笑。

    “很厉害?”高小官人收了笑一抬手说道,“拿着我的名帖,去和这位很厉害的程郎君说一声,今日我要借他的朱小娘子。”

    。。。。。。。。。。。。。。。。。。

    “我又不是吏部郎,又不是你的岳母,你是什么官人关我什么事?”

    而此时包厢中,教坊司的教习娘子终于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厮激怒了,竖眉喝道。

    “我这德胜楼里,招待的是官人,却也不怕被官人要挟。”

    说罢一伸手。

    “你这官人,我德胜楼招待不起,请另寻他处吧?”

    竟然被一个老鸨赶出去,包厢中的诸人面色通红,尴尬不已。

    “四郎,四郎,快走吧。”当下几个人便起身,低声说道,“这种地方本不该来。”

    这话被妇人听到。看着这面前几个书生的寒酸气,更是不屑。

    “是啊,这德胜楼岂是谁想来就来的?”她冷笑说道,“说来我还没问。你只说请我家阿衡,可付的起钱?”

    程四郎面色亦是涨红,坐在那里局促不安。

    门外又传来脚步响,门被猛地拉开了。

    屋中的人顿时眼不由一亮。

    站在门前的女子艳若牡丹色如芍药,一身华丽衣裙,再配上那璀璨的朱钗发簪,恍如人间仙子。

    “阿衡多谢程郎君厚爱,只是今日阿衡有约,待他日再与郎君赔礼。”朱小娘子施礼说道。

    程四郎神情更为局促,忙起身还礼。

    “啊。不,不是的。”他结结巴巴说道。

    话没说完,门外又是一阵脚步,屋中的诸人忍不住回头看去,见是一个神情倨傲的家仆。在他身后是神情怯怯惶惶的春灵。

    见到他,原本神情不屑嘲讽的妇人立刻换了笑脸,忙不迭的相迎。

    而那家仆看到厅中的人,尤其是站在那边的朱小娘子,倨傲中又添了几分愤怒。

    “姐姐。”春灵跑过来,眼泪掉下来。

    “朱小娘子果然在这里啊。”而那家仆则哼声说道。

    朱小娘子神情淡然没有说话,转过身要走。

    “那位是程郎君啊?”家仆抬着下巴说道。看都不看面前的人一眼。

    “我是。”程四郎说道。

    “程郎君,我家小官人说了,借朱小娘子一用,还望程郎君割爱。”家仆似笑非笑说道。

    “哪里用和他说,我朱衡只是朱衡,不是任何人的。”朱小娘子立刻说道。

    这小娘子。。。。

    程四郎不由看向她。

    “是啊是啊。哪里用和别人说,阿衡快去,日后不得随意见那些阿猫阿狗的。”妇人亦是忙笑道。

    “慢着。”程四郎张口喝道,“是我先。。。。”

    他的话音未落,那家仆上前一步。将手里的名帖一递。

    “我忘了,这是我家小官人的名帖。”他说道。

    名帖被展向程四郎,灯光下很显眼的一个高字熠熠生辉。

    高?

    程四郎等人愣了下。

    “哪个高家?”一个同伴喃喃脱口。

    不会是那个高家吧。。。。

    那个太后贵妃娘家的高家,那个民间俗称天下最高的高家。。。。

    “没错,就是相州高家。”

    似乎看透了他们的心思,家仆带着几分倨傲的笑答道。

    果然!

    我的天啊!

    程四郎等人的神情大变。

    春灵只说有个很厉害的官人逼迫娘子,娘子一心不愿,她本是因为父亲被陷害而家破人亡入了这教坊司,清清白白的一个官家女子不得不欢场为生,如今好容易父亲沉冤得雪,但到底是污了声名,就算得以脱籍也没有脸面再入朱家,便只有寄居欢场,什么都不求,只求能保住这清白之躯,却没想到,这也难做到了。

    “如果真失了清白,姐姐只有一死了。”

    春灵哭道。

    “那官人很厉害,教习娘子也不敢惹,那官人一心留宿,被娘子三番两次的推辞躲了,那人也急了,撂下狠话,娘子也狠了,偷偷的在身上藏了一把匕首,只怕是要自尽了。。。”

    “春灵被人拐卖,却有幸被姐姐照顾,过得日子神仙一般,如果可以春灵愿意替姐姐去死。。。”

    “春灵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只想如果有人能让娘子缓一缓,躲一时。”

    “四郎君,春灵不知道怎么办了,您能帮帮春灵帮帮姐姐吗?”

    程四郎耳边回荡先前的话,看着眼前的名帖,心中思绪乱乱。

    她只说是个很厉害的官人,没想到原来是这般厉害的官人。

    高家啊。

    程四郎惊讶,他的同伴们则是惊骇了。

    我的亲娘啊,今晚可真是跌宕起伏,先是进了德胜楼,又能请到上等的官妓作陪,忽的又听说请的朱小娘子,再接着说朱小娘子与程四郎有旧,转眼就成了争美,而且这争美的对手竟然是高家的公子!

    高家啊!这京城之中那个人会疯了去和高家争?

    哦。朝堂上自然有人争,但那是朝堂上,给陈绍相公十个胆子,他也不会来青楼和高家的人相争。

    这叫什么事啊!一来惹到的是高家。二来青楼相争也不是什么美名!这真是晦气啊!

    这程四郎是不是故意拉他们下水啊?

    不过几人看程四郎的神情,很显然程四郎也是刚刚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

    估计是中了进士高兴,一时兴起来德胜楼,请了最好的官妓作陪,却没想到这官妓已经有人霸占了,真是。。。倒霉。

    “四郎,走吧。”他们忙低声说道,一面推了推程四郎。

    现在走,就是个误会,一切都可以当做没发生。反正他们这些小官也不会跟高家这种重臣轻易打交道,将来避开就是了,但如果真要硬顶上,那对于已经入仕的程四郎来说,要毁了他的前途对于这些重臣来说。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

    看着厅中呆滞的几人,家仆露出几分得意又不屑的笑。

    “学什么不好,学人家争风吃醋。”他哼声说道,一面看向朱小娘子,“朱小娘子,你的眼光未免也太差了吧?”

    朱小娘子冷冷一笑。

    “朱衡可不认识他,朱衡不过是官妓。人相请便赴约罢了,谁都一样,只要出得起钱,在朱衡眼里,价高者得之,不分贵贱。”她说道。

    此言一出。程四郎心情有些复杂。

    而春灵则是心中大喜。

    这可不是瞧不起程四郎,而分明是维护程四郎,要替他开脱,不让他被高小官人嫉恨。

    事情到此时程四郎必然已经生疑,觉得自己是被利用了。这时候理智的必然会甩袖子走人,但偏偏清高又节烈的朱小娘子说出这种话,事情顿时就不一样。

    要是死缠烂打,人反而会避讳逃开,但要是硬要推开他,而他人便会忍不住上前。

    这就是俗话说的推着不走打着走,有些人就是这么的贱骨头。

    看来这一次自己真是转运了,竟然天时地利人和,自己不过是动动嘴动动脚安排的戏,竟然这么顺风顺水的唱下去,还唱的比预料中的好。

    既然别人都这么入戏,自己也不能闲着。

    她想到这里,一面抬头看程四郎,泪水流下来,只看了一眼便忙抬脚去追已经转身迈出屋子的朱小娘子。

    “姐姐。。”她哭道。

    朱小娘子竖眉。

    “哭什么哭?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吗?”她低声喝道。

    春灵忙收了哭,憋得小脸更加难看,再抬眼看向屋内的程四郎,那凄婉无奈的神情真是令人不忍睹。

    快喊啊快喊啊,美人如此有情有义,四郎君你堂堂一个读书人,怎么能惧怕权贵弃仗义气节不顾呢?

    “慢着。”

    就在家仆跟着要离开的时候,屋内传出程四郎的喝声。

    “我家官人不见客,你要是实在心里过意不去,就到外边叩个头就行了。”家仆满不在乎说道。

    这些事这种人他见得多了。

    程四郎涨红了脸,再次跨上前一步。

    “朱小娘子是我先约的。”他大声说道。

    什么?

    已经走出去的几人惊讶的回头,站在程四郎身旁的同伴也惊骇的看着他。

    迎着众人的视线,程四郎挺了挺胸。

    “朱小娘子是我先约下的,难道作为官妓,就能言而无信了吗?”他说道,一面看向那位神情惊愕的家仆,“难道在青楼之中,位高权重者就能为所欲为了吗?”

    说罢踏上前一步。

    “今日我约定朱小娘子了,你又能奈我何?”

    春灵掩面大哭。

    这是真的喜极而泣了!

    干的太好了,程四郎,没白费我对你花的这么几年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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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两更

正文 第七卷 抟摇 第七十章 成怒

    难道作为官妓,就能言而无信了吗?难道在青楼之中,位高权重者就能为所欲为了吗?

    程四郎这话喊出来,现场一片安静。

    每个人都愕然看着他。

    “竟然是个傻子!”教习娘子喃喃说道,柳眉倒竖,叉腰伸手一指,“给我赶出去!”

    四周早已经涌来的打手顿时齐声应和。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小厮死死的扒住门喊道。

    “你们知道我家官人是谁吗?”

    “我不知道你家官人是谁!”教习娘子欺步上前,咬牙说道,“你知道你惹到的官人是谁吗?”

    小厮没有丝毫的胆怯。

    “不知道。”他哼声说道。

    “那你知道这官人的爹是谁吗?”教习娘子咬牙冷笑。

    小厮亦是咬牙冷笑。

    “那你知道我家官人的妹妹是谁吗?”他说道。

    此言一出,四周听到的人再次神情愕然。

    “什么?”教习娘子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道。

    “知道我家官人的妹妹,我家大娘子是谁吗?”小厮哼声说道。

    真是稀罕事,见过听过比出身比爹身份的,还是头一次见到比妹妹的。。。。

    “原来真是遇上傻子了,傻子也敢来我德胜楼闹事。”教习娘子骂道,抬手一巴掌将小厮打了去。

    小厮一声惨叫倒地。

    “怎么打人啊?”程四郎喊道上前。

    “打人?”教习娘子看着他,“敢来老娘地盘撒野,不打你不长记性!”

    她说这话抬手冲着程四郎就一巴掌抓上去。

    程四郎仰头躲避,还是被狠狠的抓在下巴上,留下几道血印子。

    现场响起男子们的尖叫。

    “我和你拼了!”小厮尖叫着跳起来,一头撞向教习娘子。

    教习娘子年少时的歌舞功夫在身,扭腰躲过。

    “真是反了!”她喝道,身后有高家撑腰,又为了讨好高家十四郎。她一咬牙跺脚,“给我打出去!让他们知道,不是哪里都能任他们撒野的!”

    一个赶出去,一个打出去这意义就不同了。

    伴着女人的一声喊。打手们原本抓按的手势顿时变成了拳头,狠狠的冲还没回过神的程四郎打了过去。

    程四郎一声痛呼抱着肚子屈身,这还没完,更多的拳头也砸了过来。

    叫声骂声喊声一片,跟着程四郎的那几个同伴也乱了起来,有两个上前阻拦的,还有两个抱着头向外跑的。

    场面顿时乱了起来。

    这一番动静引得四周的人都注意到了,更有人从楼下大厅跑来看热闹,左右包厢里的有身份的人不便出来看热闹,但都派出随从小厮探头探脑。

    德胜楼里争官妓的戏并不少见。吵吵闹闹的每日都上演,但今日站在门外的竟然是朱小娘子,这还是头一次见,一来朱小娘子不是那等能够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官妓,二来这段日子都知道高家十四郎看上了朱小娘子。谁人会去虎口夺食?

    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敢这样做?

    结果被打了吧,真是自找苦吃。

    “别打人,别打人!”朱小娘子也呆住了,忙喊道。

    但她的话哪里管用,还是春灵冲过去,一把将最早被打倒在地的小厮揪起来。

    小厮看着被人按住捶打的程四郎,哭着就要扑过去。春灵死死的将他抱住。

    “你傻啊,还不快去找人帮忙!”她喊道,“你一个人有什么用!”

    小厮回过神忙起身向外跑。

    “快些,跑快些,要不然,你家郎君就要被人打死了。”春灵跟在后边喊道。

    看着那小厮几乎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她几乎要忍不住大笑。

    快跑啊,跑快些,快些去告诉你家的神仙娘子吧,快些带人来打吧。

    她看着跑出去的小厮,又转过头看站在混乱中的拉着劝阻的朱小娘子。目光微微闪烁。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她哭着喊道,一头扑上去,不管不顾的冲撞,“四郎君,四郎君,你快走吧,你快走吧,快认个错跑吧,再不走那高官人说要打断你的手。。。”

    打断手?

    一个读书人没了手,岂不是废人一个了!

    那个高家十四郎可是有名的暴虐,听伺候过的官妓们无不私下哭诉。

    这一次又是这样的落了他的面子,什么事做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朱小娘子看着眼前的一片混乱心神大乱。

    这边乱起来的时候,那边高官人的包厢里依旧如常。

    难道作为官妓,就能言而无信了吗?难道在青楼之中,位高权重者就能为所欲为了吗?”

    当这句话被随从报来,豪华的包厢内一阵安静。

    当然不是被吓的。

    “娘的,这哪里来的傻子啊?”高小官人有些哭笑不得,将面前的酒碗啪的扔在几案上,伸手挑起一旁作陪妓女的下巴,“跟一个妓女讲信义?难道不知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官妓带着几分娇俏笑了,伸手抱住他的胳膊。

    “十四官人,奴家可是对你满是情意的。”她娇笑说道。

    高小官人哈哈大笑,一面拧了这官妓丰润的面颊一下,一面将她揽在怀里。

    “在青楼之中竟然还有人要讲规矩,难道以为这里是学堂吗?要是论规矩,谁还来这里?不是谁位高权重就为所欲为,难道还是谁低贱谁享美人恩吗?”他说道,“我原本还生气,现在看来不过是个傻子!我可犯不着为了一个傻子生气。”

    厅内的其他人都笑起来。

    “而且好像还是个新科进士。”有人说道。

    进士?

    高小官人哈哈笑了。

    “这种糊涂进士要是为了官,不知道祸害朝廷什么样呢!”他笑道,笑声一收,又呸了声。

    “去跟他说,让他滚,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德胜楼成什么地方了?什么人都来此撒野。”

    “十四郎放心,莫大年娘子已经把人绑起来了要扔出去了。”随从忙说道。

    “莫娘子大约是老了,如今精神越发不济了。连这点小事都。。。。”高小官人笑道。

    他的话没说完,就听得门外蹬蹬的有人跑来,旋即门猛的被拉开了,一个女子风一般冲进来。

    厅堂里安静一刻。所有的视线落在这女子身上。

    女子花容月貌,装饰精美,但此时面色慌乱,高耸的胸脯急促的起伏,不过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高小官人眯起眼笑了。

    “哟,朱小娘子可真是姗姗来迟让我们好等啊。”他慢慢说道。

    朱小娘子看着他,神情激动。

    “高官人,我来陪你便是了,你快让人放了程四郎。”她说道。

    高小官人脸上的笑凝滞起来。

    “什么?”他问道。

    “你快让人放了程四郎,我陪你就是了。不要去伤害他了!”朱小娘子上前一步急道。

    “我怎么害他了?”高小官人重新笑起来,只不过比起适才的笑,这笑容十分的阴寒,“朱小娘子,你担心情郎。也不能胡乱求人啊。”

    情郎二字出口加重了语气。

    这调侃让朱小娘子心情更紧张,她跪下来。

    “都是朱衡的错,不该贪懒不陪客,这不关程四郎的事,都是朱衡的错,这件事与他无关的。”她说道。

    高小官人的笑更加阴冷,一旁的官妓下意识的躲开。厅中的其他人也都噤声不敢说话了。

    只有慌乱心神的欢场老手的朱小娘子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下的错。

    在一个屡次被拒绝的钦慕者前维护另外一个男人,甚至还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这样的事,只怕没有几个人男人能忍受,更何况,当这个男人还是个从来没有被人拒绝过的人。

    “这样啊。”高小官人慢慢说道。端起面前的酒碗浅饮了一口,“来人啊。”

    门外的侍从闻声进来。

    “去和莫娘子说…..”高小官人缓缓说道。

    闻听此言朱小娘子激动的抬起头,稍微松口气。

    看着面前这张如花似玉的却因为别的男人而欢喜悲伤的脸,高小官人嘴边的笑越来越浓。

    “……去和莫娘子说,让她不要管了。”他说道。“然后,你们打断他一只手……”

    原本松口气的朱小娘子顿时惊呆了。

    “高官人,高官人?”她喊道,一脸惊骇。

    “哦。”高小官人又抬手制止应声要走的侍从,微微一笑,“朱小娘子求情了。”

    朱小娘子看着他神情紧张。

    “不能让她求情落空,我怎么也得给美人个面子。”高小官人说道,“但上愁的是我明明没有做什么。”

    什么?

    朱小娘子有些发晕。

    “那必须得做些什么了,要不然岂不是白担了名。”高小官人接着说道,伸手一摆,“去,打断那姓程的一只手,然后就看在朱小娘子的面子上罢了,扔出去就好了。”

    “高官人!”

    朱小娘子终于明白了,起身喊道,转身就要往外冲,却被两个侍从一把按住。

    “高官人,不要,不要。”

    看着余下那些凶神恶煞转身奔出去的侍从,朱小娘子嘶声喊道,一面拼命的挣扎想要去阻拦。

    “不要!”

    门在眼前毫不迟疑的被拉上了,听得那些脚步声急促远去。

    不要!不要啊!

正文 第七卷 抟摇 第七十二章 再争

    “杀人啦,杀人啦。”

    被人踢了一脚,醉客从昏迷中醒来,大声的喊道。

    “杀什么杀!”有人喝骂道。

    “用箭,箭射死…射死了好多人…”醉客比手画脚,一面向左右看,话音一顿,“哎?人呢?”

    根本就没有死伤的人,而且也没有想象中的血迹。

    不过干干净净的虹桥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好多人,一个个兴奋的看着一个方向低声议论什么。

    怎么回事?难道是他的幻觉?可是不对啊,他明明看到楼下的人用弓箭射过来…..

    到底出什么事了?

    到底怎么回事?此时高小官人的包厢里,很多人心里也发出这个疑问。

    “你为什么打他?”

    小娘子问道。

    “那有什么为什么?”高小官人笑了,看着眼前跪坐的女子,目光落在她面前的程四郎身上,“你要做什么?”

    他忍不住问道。

    这个说要问话的古怪小娘子并没有像正常的那样问话,而是在一个婢女抱着包袱跑进来后,将那个被打晕的程四郎摆在了面前,对着那受伤的手腕又是针扎又是揉捏,一边问话。

    “我在给他治伤。”程娇娘答道,抬起头,“打人总是要有理由的。”

    高小官人嗤了声。

    适才说这个程什么郎君是个傻子,看来这个妹妹也是个傻子。

    “这是德胜楼,他要跟我争教坊司的花魁,争不过,就挨打呗。”他说道。

    程娇娘点点头。

    “原来如此。”她说道,“那倒是,争不过自然是要挨打。”

    高小官人皱眉,还要问什么,那小娘子不知道在程四郎的手上做了什么,程四郎一声痛呼醒过来了。

    “四郎君。”婢女激动的喊道。

    程四郎悠悠回过神。看着程娇娘一阵茫然,旋即才想起发生了什么事,顿时要起身。

    “妹妹。”他喊道,“我..”

    “你没事了。”程娇娘说道。伸手拿起他的手让他看。

    手…

    那些如雨的拳头打在身上并没有让他痛晕过去,而是当手生生被一脚跺断的时候,又是痛又是怕晕了过去。

    手!

    他的手!

    被轻轻抬高到眼前的手,手腕已经被一层层白布裹起来,还两边还各自绞着一根短短的树枝。

    “别担心,过三天,就能动了,一个月就完好如初。”程娇娘说道。

    完好如初?

    程四郎有些将信将疑看着她,他当时可是听到自己骨头碎了的声音…

    “四郎君,你放心。当初李大勺的手都被人割掉了,娘子还能接起来,你的不过是骨头断了而已。”婢女笑道。

    哦,对,对。程四郎神情又激动欢喜。

    “我知道了!”

    看着这边完全忽略他们的几人,高小官人下首的一个男人猛地喊道,伸手指着程娇娘恍然大悟。

    “你是那个程娘子!”

    断手再续,起死回生,可不就是那个神医程娘子才能做到的吗?

    还有,她姓程!

    原来是她啊。

    江州傻儿!

    高小官人收起笑,坐正了身子。

    这么说来。还真是个傻子家的。

    “原来是程娘子啊,真是久仰久仰。”他又堆起笑,拱手说道。

    听到这边的声音,程四郎不由看过来,一眼看到那边失魂落魄的朱小娘子,再看这个胖子。他就明白了,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妹妹,妹妹,这不关你的事,你快走你快走吧。”

    程四郎羞愧交加。用袖子遮住脸喊道。

    原来这还是在德胜楼!还来到了这个高小官人面前!

    竟然让妹妹来了这里!面对这样的人和事!

    伴着他的喊声,门外一阵急促脚步响,门外一阵吵闹击打声。

    “十四官人您还好吧?”

    有人高声问道。

    虽然逛青楼带的人不多,但出了事,来的人可不少。

    高小官人微微一笑,看着厅内围着的程家的侍从将弓箭对准自己。

    “都住手。”他说道。

    门外的击打声停了下来。

    “程娘子,你想如何?”高小官人看向程娇娘似笑非笑问道。

    “那要看高小官人你想如何。”程娇娘说道,“是继续打着还是别的法子争。”

    高小官人微微愣了下。

    “争?争什么?”他问道。

    “争花魁啊。”程娇娘说道,目光看向一旁跪坐的朱小娘子。

    争花魁?

    此言一出满厅的人都愣住了,连朱小娘子都抬起头看向她。

    “妹妹!”程四郎掩面喊道,都快要哭出来了,“不是的….”

    他不是…

    他不是..

    那他是在做什么?他该怎么说?

    不待他说,高小官人惊讶的开口了。

    “程娘子,你说什么?”他问道。

    “你和我哥哥不是在争花魁吗?”程娇娘问道,“那就接着争吧。”

    这一次大家终于都听明白了,不由哗然。

    “程娘子,你不是说笑?”高小官人问道。

    这是在赌气吧。

    “妹妹,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程四郎挣扎着起身一面喊道。

    “不,这都是我的错。”

    朱小娘子也再次扑出来,哭道。

    “都是朱衡的错,朱衡给程郎君程娘子请罪。”

    啪的一声脆响,屋中的哭声喊声顿时停了。

    程娇娘收回手,看着厅中碎裂的茶碗。

    “哭什么,喊什么?”她说道,微微皱眉,“人不风流枉少年,逛青楼,包花魁,又算什么大事,你为花魁。当以人争为喜,他们为消遣,当以争为嬉,玩的起就玩。玩不起就别玩,出点事就哭哭啼啼吵吵闹闹岂不可笑!”

    这样吗?好像也对啊。

    厅中的人被说的都有些发怔。

    她是花魁,当以人争为喜,不该以人争而恼怒厌烦。

    高小官人追捧她喜欢她,她应当高兴,应当笑脸相迎,才不是本分。

    可是….

    朱小娘子不由面色发白,闭气眼泪流而下。

    她如今是已经失了本分,玩不起了…..

    “高官人,这个花魁。你还争不争?”程娇娘并不理会旁人如何,而是只看向高小官人,再次问道。

    青楼招妓,争花魁嬉戏,明明应该是很亵玩靡靡的事。但此时此刻看着这小娘子的神情,再听着她说的话,厅中好些人不自觉的肃正起来,似乎这件事是很严肃很庄重的。

    没错,这件事的确很庄重严肃。

    高小官人看着眼前的女子,收起脸上的笑。

    没错他是在争花魁,既然知道是他再争。这女子还敢说这种话。

    这是在叫板!

    她在和他高家叫板了!

    这个程娘子,终于明目张胆的来和他们高家叫板了!

    这个程娘子虽然第一次见,但他并不陌生,父亲在家常说,而外界也多有传闻,有个高人师父。学了一身奇巧神技,民间有威名,朝堂有凶名。

    父亲说这个女子才智胆略都世间少有,如果不能为高家所用,便一定要除去。

    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他们高家亲自动手,一来他们要做的大事还很多,这个小娘子蹦达恶心人但还不至于危急他们根本,做事要分清主次,是父亲一直强调的事,二来么…..

    “虽然民众愚昧之言不可信,但这个女子的确有些晦气。”高大人曾捻须感叹道,“看看碰上她的这些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比如刘校理,比如姜文元,比如冯林。

    别的人倒也罢了,与他高家没什么干系,与他十四郎更没关系,只是这个姜文元。

    姜文元不仅是他父亲在军政上的大助力,更是他做些私下生意的得力助手,自从倒了姜文元,他简直被挖了一块肉去。

    如今这个程娘子不仅不绕着自己走,反而主动惹上门来了。

    她真以为自己能够横行无敌了吗?

    他们高家是不愿意对她动手,可不是不敢对她动手。

    此时如果来面前认个错陪个礼,说几句话软话,这件事也就哈哈一笑揭过去了,暂时还能给她面子上的客气,没想到这小娘子竟然嚣张如此!

    争花魁!她还要跟自己争花魁!

    “这么说,程娘子是要争了?”他慢悠悠说道。

    “那是自然,有始有终,既然开始了,怎么也要分出个结果。”程娇娘说道。

    …………………………………………………..

    “他们要做什么?”

    心惊胆颤思绪乱纷纷的莫娘子听到知客来报,顿时吓了一跳。

    “要继续争花魁。”知客说道。

    还要争?

    莫娘子有些失神。

    “….那程娘子还说了,适才是高官人人多,她哥哥吃了亏,如今她也带人来了,问高官人是接着打,还是别的什么….”知客说道。

    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稀罕事,他说的不由眉飞色舞。

    一个妹妹带着人来替哥哥争花魁打架,真是说出去都没人信。

    “什么争花魁!”莫娘子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打的知客帽子歪了,“你他娘的蠢啊,现如今哪里还有花魁的事,这明明是高家和程家杠上了!”

    杠上了!终于杠上了!

    一旁跪坐俯地哽咽的春灵微微抬头,嘴角浮现一丝笑,但旋即又伏地大哭。

    “我可怜的姐姐…”

    怎么争?继续打吗?

    朱小娘子坐在厅堂里神情木然,看着面前的人。

    争花魁!

    她忽地笑了,笑的眼泪闪闪。

    是的,人不风流枉少年,又算什么大事,争的是风流,争的是脸面,跟她这个花魁又有什么干系。

    她不过是个物件罢了。

    “不用打。”她忽地开口说道。

    屋子里的人都看向她。

    “本是风雅嬉乐之事,动手打架就可惜了。”

    “再者奴家虽是教坊司的官妓,但如今不是官府应酬宴请,所以也不用比你们的身份地位。”朱小娘子接着说道,“如今只是夜游嬉戏,奴家妓人,妓人者就是谈钱,价高者得之。”

    她说罢微微一笑,看着高小官人,又看向那程娘子。

    “所以,哪个出价高,朱衡就陪那个。”

    高小官人看向程娇娘,程娇娘也看向他。

    “好。”高小官人微微一笑说道。

    “好。”程娇娘亦是微微一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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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九月底有双倍粉红,大家再留一留粉红,到时就拜托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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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娘医经介绍:
程娇娘的痴傻儿病好了
但她总觉得自己是又不是程娇娘
她的脑子里多了一些奇怪的记忆
作为被程家遗弃的女儿
她还是要回程家
不过,她是来找回记忆的
可不是来受白眼欺负的娇娘医经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娇娘医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娇娘医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