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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妃成长手札全文阅读

作者:杜宇声悲     帝妃成长手札txt下载     帝妃成长手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五十四章 留下

    “我不需要你如此,你若死了,我又如何能活的心安?”

    温偃的声音哽咽,双眼已是一片通红,却在强忍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楚宁看着她,淡道:“我就是要你记得我,这辈子也忘不掉我,我要你承我的情,我楚宁此生活的潇洒,想要什么都必要得到,就算是愧疚也好,我也要在你的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温偃听罢,心中有如无数蚂蚁啃食,她有些无助的抬起手来捂住了额头,只觉心中有一口气就那么憋着,难受的厉害。

    “阿偃,人都是自私的,心的位置没有长在正中间,谁又能全然的铁面无私,我知你心中没有我进入的余地,那就算用这种方法,我也要你永远记得我。”

    温偃没有再说话。

    楚宁轻轻的咳嗽了几声,末了他费力的坐了起来,起身时他的脸上已没了半点的血色。

    他的双眼浑浊,脸上疤痕狰狞,似在嘲笑着温偃一般,他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然后轻声说了一句话,让温偃忍耐已久的眼泪,轰然砸下。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幸福,只是想到你以后的幸福不是因为我,还是会很难过。”

    然后他说:“阿偃,你能抱抱我吗?”

    他的目光泛着隐隐的光泽,好似忽然苍老了几十岁,又好像还是初遇时那个倜傥风流的少年。

    楚宁并没有错过她的青葱岁月,然而直面彼此的时候,她已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子。心里也没有半点能够容纳下旁人的余地。

    初见楚宁的时候,他是那样的意气风发,天上的云和四周的光芒好像都朝他靠拢了过去,而一直以来,温偃都不是那么喜欢他。

    生命像是一条长河,在温偃经历了一切之后,而最后陪在她身边的,为她付出一切的,恰恰就是这个她一直以来都未曾用正眼看过的男子。

    如今在一切落尽的末梢里终于汇合到了一起,可最后剩下的,和她所能够给他的,却只剩下了这一个洁净的怀抱。

    温偃从没想过这世上能有一个人为自己做到如此,在一次次的欺骗和背叛后,在她已经对人情冷暖不做指望的时候,是他让她相信了这个世界里还有温暖,还有一个人,愿意付出生命来爱她。

    很多事情,她不提起,他便不问,他只是想给她一个安稳的人生。

    “醉笑陪君三万场,不诉离伤。”

    楚宁一直以来,确实是这样做的。

    他用着他力所能及的包涵和热情,用着他仅剩的一切,不论是势力还是容貌,他尽着他所能的一切来挽救着她生命当中那些生死一瞬的时刻,以及那些坑坑洼洼的空白。

    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他能早一点进入她的人生,在那些创伤还没有登台的时候,在她的双手还未沾染污浊的时候,在她的笑颜还单纯的时候。

    以另一种方式相遇,那时不管她是否会钟情于他,可至少他们的结局,或许都会比现在要好的多。

    那一个拥抱过后,楚宁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伤痕累累,昏死了过去。

    他的身体软软的倒在温偃的身上,温偃只觉触到他背上的手已满是血迹。

    那一刻,温偃觉得仿佛似乎有谁拿着银针一下扎进了她心里,让她骤然一疼。

    而那根扎进她心头的银针,却是就此将楚宁的名字刻进了她的心底。让那两个字就此成了一个咒语,只要一念起,心底就会浮起细细密密的酸楚与疼痛,永治难愈。

    温偃想,她此生都是对不住楚宁的。

    宋延君站在院中的槐树下面,抬头看着密密麻麻的枝桠,天空已是大亮,阳光已升到了天空的正中央,光芒一缕一缕的透过斑驳的树影打在他的淡蓝色的锦衫上,似泛着淡淡的光芒般俊美耀眼。

    白老走到了他的身后,一改往常的不正经,沉声道:“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宋延君挑了挑眉,却没有回头看他,只是轻道:“如你所见,我现在很好。”

    白老笑了笑,不正经的挠了挠胸膛,打了个哈欠道:“世人皆知鬼医宋延君能治百病能解百毒,却不知毒公子其本身便全是毒,当年师傅他老人家走的时候便断言你活不过三十岁,这几年我便待在你这里了,免得到时候无人给你收尸。”

    宋延君难得轻蔑的哼了一声道:“我岂会轻易死掉,你何必多此一举,我独来独往惯了,你若打定主意烦我,我便杀了你。”

    宋延君说的极为自然,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唯一变化的是那眼底的冰冷与阴狠,他的面上虽是在笑着,可眼底冰冷的眸光却让人不禁一寒。

    白老自然知道宋延君的话不是在开玩笑,却也不惧,只是极为随意的挠着胸膛道:“你自小便常说要杀我,可你哪次成功了?这么多年过去,怎么还这么不讨人喜?”

    宋延君没有回答他,似是已经懒得理他了。

    言人站的很远,却也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却无心去理,只是守在门口。

    半响,只听得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三人不约而同的回头看去,只见走出来的人是温偃,她的身上披着斗篷,面色苍白憔悴,血丝遍布的双眼从出来的那一刻便一直死死的盯着站在槐树下面的宋延君。

    温偃的脚步虚浮,言人想要去搀,却被温偃拂了开,末了跌跌撞撞的走到了宋延君的面前。

    然后在言人诧异的目光下,温偃便就那么跪了下去。

    “请你……放过他。”

    温偃的眼里还有泪水往出渗着,她死死的盯着一处,哽咽着将这句话说出口。

    宋延君就站着,极为坦然的受了温偃的一跪。

    “他为了救你,跪了我,你为了救他,也跪了我,倒是有趣。”

    宋延君笑着,似乎真的觉得有趣极了,连眼角的笑意都漾了开。

    “他跪了你,便是我欠他的,如今跪回来,便算得上是还他,请您放过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温偃的背挺得笔直,虽是在跪着,可那傲骨却是没有减下去半分。

    宋延君笑出了声。

    “他为了救你,已将他的命给了我,如今便没有反悔的道理,宋延君从不做对自己无利的事情,你若想要救他,便也要付出代价。”宋延君笑着说。

    “我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这一条半死不活的命,希望公子要的,温偃能够给得起。”

    “你自然给得起,我要你的人,你可愿意给?”

    温偃惊讶的抬头看他。

    初见宋延君时,他便问过自己是否愿意以身相许,如今,她没想到他会再次提起。

    这回连白老都扬了扬眉毛,嗤笑道:“好你这小子,你这可算得上是趁人之危啊。”

    “我从不是君子,趁人之危又如何?”他看向温偃:“如何,你可考虑清楚了?”

    温偃闭了闭眼,淡道:“我的命都是公子救的,为公子赴汤蹈火温偃自然在所不惜。”

    温偃不动声色的将宋延君的意思曲解了过去。

    宋延君自然也听懂了温偃的言下之意,他笑了笑:“你心有所属,我自然不会强求,我也从不是一个愿意强人所难之人,我等你将那人忘掉就是,在那之前,你便在这天华伴我,你可愿意?”

    温偃的心中瞬间闪过了楚轩的身影。想起她和他这么多年所经历的一帧帧,一幕幕,此刻都让她不忍直视。

    如果一个人在最无助的时候想起了另一个人的样子,是不是说明这个人对自己来说很重要?

    温偃不知道。

    片刻的犹豫过后,她颤抖着问他:“是否我答应了,你便放过楚宁?”

    宋延君似是想了一会儿,末了道:“我只给你保证我不会弄死他,他现在的身体极其虚弱,内脏也受了损,就是我不对他如何,他怕是也凶多吉少,我喂他些毒,或许反倒对他有好处。”

    温偃沉着眸子,看向宋延君,他逆光而站,光芒透过树叶的缝隙打在他的身上,勾勒了一层美轮美奂的金色轮廓,可温偃的目光一直都很冷。

    “请公子将楚宁救回来以后,便让他忘了前尘往事,放他离开,温偃愿意永伴公子左右。”

    没有退路了,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脱口而出的一字一句都如同一个一个的铁钉生生敲入心脏,拔不下来,拔下来也只会看到咕咕冒血的创口,温偃的灵魂,仿佛已被凌迟致死。

    宋延君勾起了唇角,目光里闪烁着的光芒映着温偃死灰般苍白的面孔。

    “好,我答应你。”

    一切就这般,尘埃落定。

    温偃回头看着一直站在后面的言人,哑着嗓子道:“从今日起,温偃便已死了,你回去,昭告楚越二国,出去了以后,便就不要再回来了,去寻沈大哥,他会好好安排你以后的去路。”

    “主子!”

    言人震惊的看着温偃,他向前走了一步,试图从温偃的脸上寻找一丝犹豫。

    可那张脸上,除了哀戚与悲伤,什么都没有。

    再后来的事情,史书上都有记载。

    盛天三年,温皇后因病不治而亡,薨于宫外,追封谥号成昭皇后,楚皇悲痛欲绝,罢朝七日。

    同年,被贬庶民的前二殿下楚氏不知所踪。

    史书上的寥寥几笔,却带过了一群人的痴缠恩怨。

    茶肆依旧人来人往,凡世的喧嚣依然如同不灭的经年一样流转不息,热闹非凡。

    日升月沉,草木枯容,一年一年,风吹一阵,雨落几场,繁华如同红颜身上的芊芊华衣,一簇一簇的抖落。而那些倾国倾城的女子依然在各处编织着人梦中般的歌舞升平,那些青衫驾马的少年依然奔驰在空旷的风尘里。

    离别摇曳生姿,过往渐行渐远。

第四百五十五章 死讯

    清晚是沈君临安插在聆音馆的眼线,那般档次的妓院里,凡事些大人物皆会光临,所以里面的每个女子多多少少也都知道些秘密之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她在两年前被安插在聆音馆里面的,她虽然听从沈君临的指示,然而在沈君临离开的现在,在背后罩着她的人便自然而然的成了楚轩。

    她给楚轩曾带来过不少有用的情报。所以当那晚清晚跪在他的面前阻拦时,他才没有举起剑来就地杀了她。

    清晚告诉楚轩,楚宁已找到了鬼医宋延君。

    她告诉楚轩,说温偃一定会得救。

    那般信誓旦旦的模样,那般毫无畏惧的双眼里,楚轩便就那般鬼使神差的相信了。

    他的心底似乎也存着一丝侥幸的希望,楚宁不惜一切来救温偃,他总归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温偃就那么死去。

    清晚因犯了知情不报之罪,而被楚轩关入了大理寺。他对清晚是开了恩的,若是换了旁人,楚轩定然不会放任其活下去。

    楚轩虽不甘心,却也没有办法,便派了众多的士兵将天华山层层围住,但凡有人出来,便必会落网。

    宫中还有众多事情待他处理,楚轩虽无心国事,可眼下诸多事宜全部堆到了一起,他也只得回去楚宫。

    楚轩没有想到,他才刚刚踏入楚宫没多久,不出半日,紧跟着身后便传来的消息。

    消息称,天华山下,有一人落了网。

    而那人,不是楚宁,不是温偃,而是温偃的暗卫,言人。

    言人被带上来的时候,楚轩站在御书房的窗子前面,他的眸光晦暗不明,一只手紧紧的抓着窗沿,他没有回头看他,只是抓着窗沿的那一只手,似乎正在微微的颤抖着。

    可倘若楚轩回头看,一定能够看到言人木讷的脸上悲伤的模样,那双从来没有过多情绪的眸里此刻满是哀戚。

    言人跪在地上,亦没有看向楚轩。

    两个人一个不问,一个便不答,就那么沉默着,各自平复着胸膛里面的惊涛骇浪。

    最后,言人先开了口。

    他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声音沙哑,似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沉声道:“皇上,主子死了。”

    楚轩没有动静,只是抓着窗际的手猛的一颤,整个人僵直在了原地。

    言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心中想起了温偃交代他此事时那心如死灰的模样,却是不由泛起悲凉。

    “皇上,主子已死。”

    言人又重复了一遍。

    楚轩终于有了动静,他回过头来,看向言人。

    言人从来没有感受到过那样强劲的压力与恐惧。他仍是跪着,双目盯着眼前的一双镶嵌着白色温玉的素色锦靴,只觉浑身僵硬,丝毫不敢抬头看去。

    “不可能。”

    楚轩的声音很冷,语气笃定。

    言人的额角渗着密密麻麻的汗珠,却还是硬着头皮回答道:“送到鬼医那里时已经太晚了。”

    “不可能!”

    楚轩忽的出声大吼着否定,他的双目通红,额角的青筋都已隐约凸起,他就那么死死的盯着言人,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一般。

    言人的内心挣扎,他向来不擅长说谎,可此事是温偃最后交代给他的一件事,言人必须要办的稳妥。

    温偃这么久以来经历了太多,让她安安稳稳的在那处活下去,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想罢,言人赴死一般的再次开口道:“言人有罪,未将主子的尸首带下来,鬼医说主子已满身是毒,带下来恐会殃及楚国百姓,请皇上节哀!”

    言罢,言人再次磕了一个头,脑袋却未抬起来。

    片刻后,言人只觉得一股凌冽的杀气直奔他的面门而来,他心中一惊,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躲避,可他终于还是忍住了。

    紧接着,言人便被一个人硬生生的给提了起来。

    那般大的力气,饶是言人都不禁心中一阵惊惧。

    楚轩提着言人的领子,瞳孔紧缩,模样骇人,他就那么死死的盯着言人的脸,一字一句道:“倘若你再敢胡说一句,我现在便杀了你!”

    言人自然知晓楚轩不是在吓唬自己而已,可他那木讷的脸上却半分恐惧也没有,只是淡然的回看着楚轩的眸子。

    “言人不敢欺君,倘若皇上杀了我能够让主子活过来,言人万死不辞。”

    言人的语气冷静,可其中的哀伤与无奈楚轩也看的真切。

    楚轩的理智好像在这一瞬间都已灰飞烟灭,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将言人整个扔了出去。

    “滚出去!”

    楚轩大吼着,好像不想再多看言人一眼,他只觉得心里凉的厉害,也难受的紧,就仿佛有什么东西紧紧的攥着他的心脏一般,一点一点的收紧,楚轩的双眼发黑,所有的思绪全部都乱做了一团。

    他胡乱的将案几上的东西一股脑的拂乱在地,似是发泄一般,桌子上的奏折哗啦啦的落在了地上,有些甚至已经被茶水浸湿。

    门外的内侍听得声音都吓得跪了一片,无人敢进去劝阻。

    良久,楚轩终于停了下来。

    屋中一片狼藉,楚轩只觉眼前一片雾气,迷蒙的让他看不清楚眼前的东西。

    他向后踉跄了一步,跌坐在了椅子上,手脚冰凉发麻,久不能言。

    他心底总是不相信那个女子就会这么死去的,他宁愿相信温偃是被楚宁带走了,亦或是她自己不想回来。

    任何人告诉他温偃死去的消息他都不会相信。

    可那里面唯独不包括言人。

    他了解温偃对自己的厌,也了解言人对温偃的忠心。

    言人是绝对不会拿温偃生命一事开玩笑的。

    曾有他为她提剑纵马,亦有她为他背负天下。

    没人知道楚轩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对温偃产生那种无法割舍的情绪的,他自己也不知道。

    是多年前在越宫的水中初次见面,还是后来那个女子笑盈盈的跟随自己回到楚都的时候?

    他只记得温偃从始至终看向自己的那淡然无谓的目光,他却看不到里面有任何丝毫倾慕的情绪。

    她总是活的那般清醒,一步一步,井井有条,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会失去什么。

    一直以来,楚轩都刻意的想去隐藏心里的那个异样的情绪,他甚至一度的去否定。

    他不服气,凭什么自己所有的喜怒会被她所牵动,而她从始至终都对自己无动于衷。

    无论是纳妃纳妾,不论是别的女人怀了他的孩子,他都不曾在她的脸上找到半点在意。

    他不服气,亦难受的厉害。

    他一直想做一个没有软肋没有任何顾忌的人。

    他也以为自己做到了。

    可真的到了这一刻,他却多么想把温偃的心掏出来,也把自己的心掏出来。

    楚轩这一辈子,都没这么恨过自己。

    人有的时候真的是可怜,喜欢的人得不到,得到了以后却不珍惜。

    当初在一起的时候满心怀疑,如今失去了才知晓自己的真心,人就是这样,失去的怀念,怀念的想去相见。终其这一生,满是遗憾。

    当年她与他月下举杯相谈,时光熹微,仿佛是一场久不愿醒的美梦。

    一直以来,他把所有的情绪所有想说的话都埋在了心里不肯说出来,为了什么呢,也许是为了自己那可笑的自尊心,也许也为了其他许许多多愚蠢的理由。

    谁都不知道他有多恨她,更不知道他有多爱她。

    楚轩跌跌撞撞的走到了窗边,嘴中喃喃:“死了也好,死了也好,毕竟她是那么不想看到我”

    那声音闷得人心慌,言人跪在角落里,一直未曾出去,他听到声音稍稍抬头,正看到楚轩的眼眶微红,恍恍惚惚地转过了身去,越过了言人,他步履轻缓的走到了门前,打开门走了出去。

    那身子恍惚,似乎下一秒就会倒下。他忽然咳了起来,微驼的背影在众人眼中格外萧索凄凉。

    他不住地呢喃着死了倒好,说着说着,便有泪落了下来。

    他突然想到她这辈子从没同他讲过什么温情的话,甚至在她昏迷之前,他与她最后的相处时光也是在吵架而已。

    他不知道他哪里让她讨厌,所以她才那般的想要离开他。

    他想,或许是他不够好,不够让她喜欢上他,不够足以与她相配。他想,如果可以,他希望他还是那个十几岁的少年,他喜欢她,那只是一种再纯粹不过的信仰。

    他狼狈的走出了门外,目光模糊的看不清东西,心中的某一处却仿佛被硬生生掏出一个大洞,让他泣不成声。

    有些人痛哭之后也许真的可以放下过往的一切继续前行,但那绝对不是楚轩。

    不用说什么生命很长,世界很大,不一样,真的不一样了。

    更不要说什么未来还有无限可能,这世界上还有千千万万的人,不是这样的,并不是这样,有些事有些人,永远无法替代。

    对楚轩来说,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温偃了。

    目光模糊中他好像看到温偃微笑着朝他走过来,眉如翠羽,肤白胜雪,一如当年初见时的模样。

    浮生一梦惊醒,谁哭弹指一刹。

    后来,楚轩便宣了旨,温皇后薨。追封谥号为成昭。

    温偃没有尸首,便做了衣冠冢,当年封后时未有的殊荣,在丧礼上却全都补了齐全。

    而后楚轩罢朝七日,七日后,每下了早朝便日日笙歌,喝的烂醉如泥,一蹶不振。

第四百五十六章 颓然

    温偃去世的消息传的很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出三日,三国上下便已无人不知。

    越国上下,无疑是最震惊的。

    越国的形势在沈君临的一手操控下已经明朗了起来,柳皇后母家兵权在沈君临的计策下,被赵烨和韩风逐步削弱,转而扶植年幼的九皇子。

    所幸温言年纪虽小,可却颇有九殿下的风范,沈君临伴读教其国事,其小小年纪对于政事的见解便已让沈君临刮目相看。

    温偃的死讯传来时,温岭刚刚转醒。

    温岭对温偃虽然算不上多么宠爱,可毕竟也是自己之前喜爱的女儿。温岭膝下本就子息克乏,如今又一个女儿死去了,叫温岭如何承受的住。

    温岭刚刚醒来,悲伤过度,便又昏迷了过去。

    沈君临并不相信温偃已死一事。

    清晚给他传递消息时,沈君临便已起身准备前往楚国聆音馆,可温岭醒来一事让越国再次陷入一种微妙之中。

    虽然如今大局已基本定下,可沈君临却还是放不下心来,沈君临想,倘若楚宁真的求得了鬼医帮忙,那温偃必然是死不了的。

    甚至死讯传来时,他的心里也总是一直存着一丝的侥幸。

    或许温偃只是想要远离这勾心斗角,或许她此刻已独自踏上了游历各国的路途。

    不论如何,沈君临总是信着,温偃仍然活在这片天空的下面,活在他们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

    与其说是沈君临相信着温偃假死,不如说是他根本不愿意接受温偃已死的事实。

    此事传来后,楚依便每日在房中以泪洗面。

    楚依与温偃关系最好,而温偃之所以中毒又和楚轩脱不了干系,再加上温偃死后,楚轩日日笙歌一事,让楚依对楚轩彻底寒了心。

    沈君临未哭,未歇斯底里,得到消息后,他便只是轻应下了一声。而后整整过去七八日,他一句话都未曾张口说过。

    他依然和从前一样,好好的吃饭,好好的看出写字,唯一不同的便是,他未开口说过一句话。

    一段时间下来,温言与沈君临的关系相处的极好,他心下担忧,便让沈君临去他的长星宫住了下来。

    一日晚上,温言半夜惊醒,而后便再无睡意,心下担忧沈君临,便披着衣裳,一路小跑到了沈君临的房间里。

    房间里漆黑一片,可夜晚晴朗,天上没有一丝的云彩,月光的银辉透过窗子撒进了屋里,不需点燃烛火,温言便看到了空空荡荡的床铺。

    屋子里面却无沈君临的身影。

    温言有些慌了,仅剩的睡意也都被吓的烟消云散。

    他跑到院子里,焦急的来来回回的到处寻找着。

    今日是十五,月亮极大,光芒虽然昏暗,却也能将人的影子拉的老长,温言跑出去没一会儿,便看见地上房子投射出的影子有些奇怪。

    房顶本是平的,可地上的影子却凸出了一块,温言疑惑的回头看去,却见那房顶上果然正坐着一个人。

    虽然四周的光芒昏暗,可温言还是立马认出了那人是谁。

    沈君临。

    温言连忙跑了过去,寻了几圈才寻到爬上房顶的梯子。

    房顶并不陡,温言拢了拢身上披着的衣裳,朝着沈君临走了过去。

    一走近才发现,沈君临的脚边散落着数不清的酒坛,而他的手里还拿着一瓶,正仰头往自己的嘴里灌着。

    他的脸因为酒意而涨得通红,映着月光,他的眼角似乎还有水光在隐约的闪烁着。

    温言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沈君临。

    他的整个身子都漫在斑驳的光影中,周身暗淡。

    那时候,温言就站在离他三丈远的地方看着沈君临,想着这个男子为何会如此忧愁。他明明是那么睿智多才,什么难题都应该难不倒他才是,他一直都笑的那么温文尔雅,永远可以将情绪用微笑掩饰的滴水不漏。

    然而,这一夜,这个坐在房顶上借酒消愁,又低头沉默的男子,虽然不再像之前那么风姿绰约,睿智高雅,却让当时年仅十二岁的温言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一种悲哀。

    温言走到了他的身边,拿开散落的酒坛,也坐了下去。

    沈君临似是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一般,依然一口接着一口的喝酒,温言看见酒水溅出来,浸湿了他的衣袍,温言还看见了他隐藏在另一边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

    他终于忍不住好奇的问:“七皇姐是一个怎样的人?”

    温言真的很好奇,那个一直根据别人描述而活在他想象中的女子,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温言不知道沈君临会不会回答自己,可他还是一直耐心的等着。

    良久,沈君临终于开口了。

    他似是喝醉了,嘴里一直喃喃着一个名字,温言仔细去听,却听到他一直反复的唤着:“阿言。”

    温言以为他是在唤自己,可仔细又听了一会儿后他才明白过来,沈君临唤的是“阿偃。”

    那是沈君临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暗哑低沉,里面含着说不尽的哀伤与凄迷。

    尚为年幼的温言还无法明白沈君临如此悲伤的具体理由,可他却也隐隐约约的明白,他约莫是喜欢着自己那个七皇姐的。

    所以她死了,沈君临才会这般的悲伤绝望。

    当温言以为沈君临不会回答自己那个问题的时候,沈君临却突然开口了。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嘴角泛起了一抹笑,他的目光深远,放下了酒坛,轻声道:“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子。”

    温言歪了歪头,追问道:“哪里好?”

    沈君临似是仔细的想了想,片刻后回答:“我也不知道她具体哪里好。反正看见她,我便舒心,想要一生护她,更容不得她受半点的委屈。”

    温言还是有些似懂非懂,却不再追问。

    沈君临忽的转过头看了看他,然后抬手摸了摸温言的头顶,笑道:“待你长大了,遇到了让你也有这般感觉的女子,到时你便会明白我所说的话。”

    温言小大人般的笑了笑,然后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此刻的沈君临,道:“倘若遇到了那样的女子也会让我变得这般颓废,那我宁愿永远也不明白。”

    温言的声音还有些稚嫩,想法也带了些幼稚,可这话落在沈君临的耳中,却让他的心中极为苦涩。

    沈君临抬头看向了黑暗的天际,轻叹了一声,末了举起酒坛,又喝了一口酒,漫长迂回的沉默过后,他道:“如此也好,这情的滋味实在苦涩,不懂的时候想要去懂,可如今懂了却又觉得还不如不懂,你现在虽如此想,可当你真正遇到那个人的时候,你的一切情绪,便都由不得你自己了。”

    温言听罢,沉思了一会儿,末了道:“我约莫是不会去喜欢谁的,连像你这样的人都会因为一个女子颓废至此,可见若是喜欢了谁,便必会有了弱点,我不想有弱点。”

    温言的话说的严肃,小小的脸上满是认真,沈君临笑了笑,侧过头看向温言少年老成的脸蛋,不禁感叹道:“你和那个人的性子还真是相像,我倒是没有看错人,九殿下,您果然是个当君王的料。”

    温言不知道沈君临说的那个人是谁,可他说的后半句,却让温言不由皱起了小小的眉毛。

    温言选择忽略了这个话题,他挠了挠脸蛋,问道:“你既然喜欢七皇姐,又为何不和她在一起?像你这般优秀的男子,皇姐她应该也是中意于你的吧?”

    这个问题着实是个小孩子会问出的话,沈君临听罢,却苦笑了一下。

    “我向来不是她的归宿,从始至终,你的七皇姐眼中也不过只有那人罢了。”

    这是他第二次提到‘那个人’,温言这才知道,沈君临口中的那个人,约莫便是他七皇姐的夫君,楚皇楚轩了。

    “我一直觉得你很聪明,可现在又觉得一直以来是我错了,如今你脆弱并且破绽百出,我很意外。”

    温言的声音稚嫩,似乎还带着些笑意。

    沈君临不可置否的一笑:“我从不是一个洒脱的人。”

    “七皇姐应该是个很优秀的女子,你这般也无法让她回来。”

    温言轻声道。

    他不过年仅十二岁,却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这句话温言是发自内心的,他虽然不懂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却懂得失去一个至亲之人的感觉。

    他想,这两种感觉应该是相差不了太多的。

    沈君临只是苦涩的一笑,继而又喝起酒来。

    温言没有再说话。

    他想,自己约莫是不太擅长安慰人的。

    他本是想要来安慰沈君临,然而好像越聊,越像是在往他的伤口上撒盐,温言索性不再说话。

    他只是陪在他身边静静的坐着。

    不知坐了多久。

    沈君临喝了个烂醉,他跌跌撞撞的下了房顶,末了便抱着假山的岩石呕吐不止。

    吐着吐着,他便又开始笑,笑着笑着,他却又停了下来,转而抬起头,望着天上的月亮默然出神。

    风声呜咽,几朵云移了过来,遮住了圆月。

第四百五十七章 天华山上

    温偃的毒很是难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因着她的毒用药已经解不开了,毒素深入五脏六腑,饶是宋延君也没有办法立刻就将她体内的毒化的一干二净。

    宋延君便只能喂给温偃其他的毒用来延缓她体内的毒性。

    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鸠羽的毒虽是解了七七八八,可用来治疗而给温偃喂下去的很多毒也在温偃的身体多多少少产生了些不太好的反应。

    最开始便是会特别嗜睡,甚至陷入昏迷,而后便是偶尔会吐出些血来,如此反反复复,直到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宋延君才将温偃体内的毒彻底清除了干净。

    而这一个月里,温偃整个人便都瘦下去了几圈。

    她向来都是一个活的很清醒明白的人,她依旧活的快乐,只是变得沉默许多。

    楚宁的情况远比温偃想象中要严重一些,自从那次昏迷过去以后,整整一个月过去。楚宁都未再醒来。

    白老说,因为之前楚宁的不眠不休,加上伤口失血和感染已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再加上他受了不轻的内伤,几天里一直都在强挺着,因为温偃终于得救,那一直支撑着他身体的那一根弦便突然断了。

    更重要的是,或许楚宁自身潜意识里的求生**便已所剩无几。

    他自己不想醒过来,便是号称神医和鬼医的白老和宋延君给他治病,也是没有办法的。

    宋延君是信守诺言的。

    楚宁的身体好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便将能够忘记前尘往事的药喂给了他。然而世上总是不会有那么便宜的事情,说是忘记往事,可那药实际上不过是会损坏脑子的罢了。

    温偃知道这药吃下去以后会发生什么,然而就算楚宁变成那副模样,也总归是比现在要好些的。

    一直以来他所经历的已经够多了,倘若楚轩找到了楚宁,他定然不会再放过他,温偃不想他再卷入那如墨水般粘稠的黑暗里,忘记往事对楚宁来说总是没有坏处的。

    然而好巧不巧的是,在宋延君准备给他喂下那药的时候,楚宁却醒了过来。

    楚宁醒来的时候,温偃并没有去见他。楚宁也没有去见温偃。

    他只是给温偃留了一封信,而后便将那药喝了下去。

    他与她初见,便是一眼误了终身,楚宁再次重新开始他的人生之时,温偃不想再出现在他的人生里。

    所以从始至终,温偃都没有再去和楚宁见一面。

    温偃只在楚宁离开之际离得远远的看了他一眼,当时楚宁的模样,温偃想,她约莫是此生都忘不了的。

    温偃从未在楚宁的脸上看到过那般安稳和懵懂的神情。

    就好像新出生的孩童一般,那目光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他神情疑惑懵懂的看着周遭的一切,里面流露出来的是真正的洁白。尽管他的脸上还带着狰狞的疤痕,尽管他已不复从前那般的风姿隽秀。可却抵挡不住他脸上直绕进心底的安稳与纯净。

    万物空灵,风烟俱静。

    温偃的目光复杂,她站在院中的槐树下面,离楚宁几丈远的地方看着他,安静的不带一丝喜悲。

    身后有脚步声走来,温偃没有回头。

    “你不去和他见一面吗?”宋延君的声音由远及近,末了在她的旁边站定。

    温偃摇了摇头:“没有见的必要了。他现在已经可以重新开始他的生活,我不能再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了。”

    宋延君没有说话,他站在温偃的旁边,脸上带笑,目光却如深渊般,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宋延君便从袖中拿出了楚宁留给她的那封信。

    温偃接过他递过来的信,那是一张干干净净的薄薄的宣纸,里面只写了短短的几行字。楚宁写得一手漂亮的小字,一笔蝇头小楷是她再欣赏不过的字迹。

    她站在树下,就着斑驳的树影想象着他执笔时的悲伤模样。片刻后,她如被雷击一般,薄薄的宣纸飘然坠地,向后踉跄了一下,目光落寞的看着落在地上的那张纸。

    上面短短几行字,一字一句都扎在她的心上。

    他说:“我不拒绝喝下这药,只是不愿意再让你为我感到困扰。我知你心中对我除了感激与愧疚再无其他,但我永远爱你,无法不爱你,到我临死前都不会再改变。”

    他说:“阿偃,我这失败不堪的一生,实在太累了。”

    这就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这短短几行字楚宁艰难的写了很久,而温偃则艰难的看了许久,温偃没有将这封信扔掉,而是将它封在了抽屉的底层,再不开启。

    就如彼此对对方曾经所怀有的所有感情,都已经不想触及。于是,再不开启。

    或许此生她和他都不会再见面了。

    可这样的结局对彼此来说都是再好不过。

    白老在乌南国边界的一处民风淳朴的山村处寻到了一户愿意帮忙照顾楚宁的人家。

    这里没有皇宫,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步步为营。他这跌宕起伏的一生便在这个安稳的小山村里拉下了帷幕。

    而白老则顺势在天华山住了下来。

    因着白老担忧宋延君的情况,再加上他对温偃实在喜欢的很,总是担心着宋延君趁他不在的时候会对温偃做些什么,便说什么都要留下。

    温偃对白老也喜欢的很。

    他虽是已年近五十,可却完全是个老顽童,性子却古怪又可爱的厉害,与宋延君的不食人间烟火完全不同,正对温偃的胃口,一番相处下来,温偃和白老的关系却成了最好。

    温偃体内的毒愈加混杂,她本身便聪颖好学,便顺势整日跟着白老和宋延君在毒室里研究一些瓶瓶罐罐里的各种药材。

    温偃天资聪颖,一番研究下来,一些药理虽还参得还不算透彻,却也能大概说出个七七八八。

    这是完全出乎宋延君意料的。

    温偃出身高贵,而像她这样的大家闺秀大多都很少会对药理甚至是毒物感兴趣。

    可温偃未有嫌弃的模样,反而还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宋延君本就喜欢温偃,见此模样,便是有意无意的要收了温偃为徒弟。

    宋延君并未明说,白老身为旁观者,他那般毫不吝啬的传授医术,他自然或多或少的也看了出来宋延君的意思。

    白老本就愁离溯传授给他二人的一身医术会无人传承,此番又难得有一个人能合宋延君挑剔的眼,当下自然欢喜的很,便就默认了收温偃为徒。

    而对此事最为不满的人,却是那个名叫阿一的小童。

    温偃最开始便对他有着极大的兴趣,他的模样不过十三四岁左右,却有着一身惊人的力气,少年老成,全然没有一个孩子的稚气模样。

    宋延君独来独往是出了名的,而这个孩子不是他的徒弟,亦不是他养的蛰人,他虽说是一个打杂的,可却又显得牵强了些。

    温偃觉得这个少年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不管这个少年曾经历过什么,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总归是不可能一点稚气都没有的。

    除了他也是如温偃一般,是再度重生的人。

    可种种的表现,却又感觉他并非是如自己一样的人。

    阿一对温偃一直那般的不冷不热,整日里除了下山采药,便是跟在宋延君的后面看着宋延君摆弄药材。

    温偃觉得阿一似乎不太喜欢自己。

    而在白老和宋延君收了自己为徒以后,温偃便更加确定了这个想法。

    温偃待在天华山上,每日除了解毒便是学习药理和毒术,一段时间下来,也难免枯燥的厉害。

    温偃唯一用来解闷的方法,便是逗弄阿一。

    阿一很枯燥,和宋延君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至少宋延君的脸上还能带上些虚假的笑意,可阿一便是连扯一扯嘴角都极为困难,温偃甚至一度认为他是个面瘫。

    温偃整日缠着宋延君追问阿一的来历,宋延君深感烦人,后来便直接索性下了山,出去游历了好一阵子。

    后来白老告诉温偃。

    阿一约莫是浮阁里流落出来的孩子。

    浮阁是一个很有名声的暗卫营,其真正属于谁,没有人知道。

    那里是一处专门帮人训练暗卫的组织,送进去的人大多数都是一些被遗弃的孩子,他们从懂事起便接受严格的训练,小小年纪时,便已能够独当一面,杀人从不手软。

    那些孩子的喜怒哀乐大多都已经消失了,心性上也没有半分的软弱。

    这个孩子是如何辗转到宋延君身边的,恐怕除了宋延君和那个孩子以外便已无人知晓了。

    白老那时和温偃坐在院子里,远远的瞧着阿一,忽的叹了口气道:“一个孩子就应该软弱点才好,倘若有一个孩子从小就这般异常冷静,那这孩子的一生,恐怕会凄惨而不自知。”

    温偃听罢,只是长久都没有说话。

    转而看向天华山的远处。

    天华山虽然毒虫遍地,瘴气弥漫,可山顶之上却是出了奇的干净——

    浮云飘摇,雾气弥漫,昼夜静谧,云端扶摇。坐看盛世繁华,月上中稍,万物空灵,清风明月,遥望星河灿烂,荧光流转。

    这般清净洁白的地方,便是温偃日后长久的所在。

第四百五十八章 相见

    自从温偃死后,楚国便陷入了一阵瘫痪之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楚轩无心朝野,整日喝的烂醉,日日笙歌,借酒浇愁。

    众大臣纵然理解楚轩悲痛,可他这般颓废,着实有些过了头,再加上楚轩继位时间还尚为短暂,朝野中一干心思深沉的大臣便趁此蠢蠢欲动了起来。

    而其中带头的便是宋奎。

    宋奎位高权重,自楚轩继位以来便位居朝堂之首,因着宋娴得宠,而今腹中又怀有龙子,更是让他越发的猖狂起来。

    宋奎手握兵权,之前对宋娴未被立为皇后之事颇为不满,如今温偃死了,宋家无疑是最开心的那一个。

    然而宋奎的目标却不仅仅局限在那小小的后位之上

    他的目标是整个越国。

    越皇温岭重病,柳皇后虎视眈眈,内乱还未彻底平息,此时下手却是最好的时候。

    待彻底弄垮越,楚便可借此扩张势力,届时他手中权力只会愈加重大起来,着朝堂势力盘根错节,饶是楚轩也无法轻易动摇他的地位。

    外戚掌权,到时楚轩不过也只是个纸老虎。

    所以楚轩如今颓废至此,在宋奎看来却算不得是一件坏事。

    宋奎知晓如今越国大部分的兵权都在那个韩风的手中,而温岭子息克乏,只余一子,是为年仅十二岁的九殿下,而今被韩风保护在深宫之中,大有扶植其为太子之意。

    让越国再次陷入混乱的契机,便是让越国皇室唯一的血脉彻底断绝。

    也就是弄死温言。

    弄死温言便是搞垮越国的第一步,无论如何,越国的皇室血脉是绝对不能留的。

    宋奎向来是个行动派的人,他亦很有脑子。

    他自然不会大张旗鼓,明目张胆的去对越国的九殿下如何,宋奎聪明的很,就是他不动手,也会有人帮他除掉温言。

    而宋奎所看中的那人便是越皇后,柳筠。

    她暗自陷害越国血脉之时宋奎多多少少也有些耳闻,而这妇道之人那狠毒的手段宋奎自然也知晓。

    只要宋奎对她许诺些好处,像柳筠这般利欲熏心之人,通常都不会拒绝的,况且,除掉温言本就是柳筠一直所想。

    只要温言一死,越国便没了名正言顺接替王位的太子。届时就算从外戚中过继,那越国的朝堂也必将大乱,人心散尽。

    光是稳定局面便需要好一阵子。

    到时楚国举兵攻打,那韩风就算能守的住,越国也必然会岌岌可危,成为楚的附属臣国也必然不是难事。

    虽然此事算得上是趁人之危,可他宋奎从头到尾就不是一个正人君子。

    而巧的是,宋奎身边的心腹,却是聆音馆里清晚的常客。

    聆音馆里的客人大多都是些朝堂之上的人物,所以里面随便叫出来几个姑娘也都会知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之事。

    聆音馆从另一个方面来讲算是干净的,因着里面的姑娘虽然都知晓些秘密,却没有人敢轻易的乱说话,通常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一夜**后便都压在了各自的心底,哪里敢说出去。

    清晚却不一样,她是中途被安插进聆音馆的,人们只知晓她的身后有个大人物在护着,因为她卖艺不卖身,也曾闹出过不少的事情。

    而那些闹事的人的下场都算不得太好,久而久之,便没有人再敢轻易招惹清晚。

    可却依然有数不清的男子为了一睹芳容而一掷千金,只为了与她攀谈几个时辰。

    清晚在大理寺里关了没多久就被放了出来。

    正巧那时宋奎的心腹去聆音馆里找清晚喝酒,酒过三巡,清晚便开始变着法子的往出套话。

    那人喝多了酒,也不防备,便将宋奎的计划全都说了出来。

    清晚实在没想到能套出一个这个大的消息出来。

    震惊之余,她便没多加耽搁,第二日便直接去了越国。

    清晚的名气不小,几年下来,便是三国里所有的妓院对清晚的名声都是有所耳闻的。因着她虽然是一个红尘女子,可这几年下来,她却救了不少被买进窑子里的女孩子,单是这良善之心便极是招人倾慕。

    她长了一张仙女似的脸蛋,虽在窑子里,可却是出尘不染,端的是风雅出尘,那身姿让无数的男子梦中萦绕,窑中女子都羡慕着她,众多男子都爱慕着她。

    觊觎清晚美貌之人亦不在少数,身边也有数不清的人在暗中观察着她,所以清晚不敢隐瞒自己的身份偷偷来此,反而大张旗鼓,来到越国以后,便直接去了越都最大的妓院里做客,旁人都称其为“越场”。

    能越场的女子皆是三国的窑子里面里最为出众的姑娘,旁人便是想越场也没那个资格。

    而清晚明面上是越场子,可实际上却是来找沈君临的。

    清晚确实也是私心作祟。

    她本可以直接给沈君临传信的,没有必要这般费力的来到越国亲口与他说,可温偃死后,沈君临那般的模样清晚多多少少也听闻了许多。

    她心中亦是放不下心来。

    沈君临来的时候,已是过去了四天。

    那日是个春光极好的时候,道路两旁的梨花一簇一簇的抖落,如团团云絮,漫卷轻飘,比几月之前的落雪还要好看。

    清晚出门的时候极是欢喜,她精心打扮了许久,那发髻上垂落流苏坠子与委地的裙角上都缠着一色的凤栖琼枝的花样。更衬得她那张本就精致的面容更添了几分高贵超然。

    走在路上便是纷纷引得别人侧目。

    清晚见到沈君临的时候,他正站在梨花的树下,身穿着古翠银线所绣成的西番莲花的青色衣衫,静静的站在树下面。

    有花瓣落在他的肩头,他却浑然不觉。只是背对着清晚,微微抬头看着上面枝繁叶茂的梨树。

    直到走近他时,清晚才看清了沈君临的模样。

    他的眉眼模样明明在她的脑海中不曾淡去,他一直是那般的风姿绰约,湛然若裨,笑的时候暖意融融,让人无论什么时候看见他笑,都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然而再次相见,人还是这个人,五官依然是这个五官,却全然不一样了。

    双眼深陷,瞳满血丝,纵使他依然是在笑着,却又显得那么的心不在焉。

    “公子——”

    清晚的声音微微颤抖。脚步也有些打顿。

    沈君临听声回过头来,勉力的笑了笑,看着清晚笑道:“如今见你安好我便放心了,此事你费了心,也委屈了你不少。”

    他虽然一副无事的安好模样,可举手投足间却总是有一种心不在焉的疏离感。

    她们两个人走进了不远处的一个凉亭坐下,这种感觉却更是明显。

    清晚出声与他说话,他便笑着接下,清晚笑,他便也跟着笑。

    于是她看着看着,便落下了泪来。

    坐在她面前的哪里还是一个人——分明是一个痛苦到了极致的灵魂,正在无声的哽咽与挣扎着。

    沈君临有些恍惚的看向了她,笑着问道:“为何哭泣?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清晚用力的摇了摇头,她侧过身子,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笑着回答道:“没有,只是太久没有见到公子,太开心罢了。”

    沈君临笑了笑,没有说话。

    漫长迂回的沉默过后,沈君临淡淡开口:“你来此可是有何事?”

    清晚点了点头,轻声回道:“宋奎似乎有意要对越国的九殿下下手,要及早布置。”

    沈君临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

    那个年幼又与温偃长得极为相似的少年,约莫便是沈君临唯一能够用来怀念温偃的途径了。

    “楚轩呢?”沈君临不禁正色问道,宋奎要对温言下手,楚轩又岂能容忍?

    清晚对沈君临的这个疑问感到有些诧异,如今楚皇因为成昭皇后的死而被打击到一蹶不振,此事早已传遍了,沈君临竟然会不知晓。

    然而转念一想,他自己因为此事哀戚其中无法脱身,又如何会有心思去管旁人的事情。

    想罢,清晚便摇了摇头,轻声道:“皇上已无心朝政,楚国现下也危险的很,那宋奎本就手握重权,如今更是猖狂。”

    清晚说完,便只听沈君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他抬手扶额,似极是苦恼。

    “此事约莫只有三公主出面,才能挽回大局,你回去以后,便设法与三公主见上一面。”

    沈君临的声音疲惫,清晚的心便也跟着颤。

    “九殿下这边,公子怕是要多费心。”清晚的声音很轻,她敛着眉眼,心中一阵苦涩。

    沈君临点了点头,末了道:“当初你留在我的身边,我便与你说好,五年后就放你离开,去寻找你的弟弟,如今很多事情我已无心插手,想来你也能早早的得了自由,你定要记得注意安全,我如今已禁不起任何人死去了。”

    说完,沈君临苦笑了一下。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尴尬,而在尴尬中,又渗透着几丝微妙的旖旎之意。

    斜风细雨,梨花满目。五角亭檐,线落如珠。

    以林为景,清晚想,此时亭中的两个人,想来也是很美的一道风景——

    而这一道风景,落入了另一人眼中,却全部都化成了寂寥。

第四百五十九章 清晚

    “若是可以,清晚宁愿一生陪着公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清晚声音轻轻,如自言自语般,甚至都不知沈君临是否听得见。

    沈君临沉默了许久,半响,他才回道:“你的一生不该如此,当年是我害你入了那风尘之地,我心中愧疚,又岂能一生禁锢于你。”

    沈君临的回答却是绕开了清晚所要表达之意。

    清晚心中自然知晓沈君临所答之意,却还是说道:“清晚欠公子天大的人情,虽入了风尘,可公子却将我的贞操保护至今,此等恩德却不是能一个谢字能了的,公子又何需此言。”

    沈君临没有说话。

    清晚苦笑了一下,片刻,他站起了身,走到亭子边上,那梨花开的茂盛,枝桠都已越进了亭子里面,清晚抬手去触,花瓣上面犹带着露水。

    “如今想来,清晚却都比不上那个柳如是。”

    清晚的声音轻的让人听不见。

    想当初,他便是宁愿将柳如是带去身边,却都未曾多看自己一眼。

    她向来清楚沈君临,他重情重义,想来也是不愿让自己受那般的委屈,可他却不知道,自己宁愿受了那委屈。

    沈君临很久很久都没有再说话。

    两人便就坐了良久,周围静谧,大有岁月静好之意。清晚觉得,此刻却也不失为安稳。

    沈君临望着桃梨争芳中依旧萧条的杏树,轻轻地叹了口气:“今年的杏花,开得晚了。”

    清晚没想到他会再说话,她忙转过头,见他落寞,便忙安慰道:“也不尽然,你看,这一枝上,已经结花骨朵了,没准等到了明天,便就能开了。”

    沈君笑笑,没说话。

    而清晚,也就定定凝视着他。

    再回过神来,天上已是下起了丝丝细雨。

    清晚想起第一次见到沈君临的时候,也是这般下着雨的天气。

    她理了理自己的发鬓,嫣然一笑,“春雨贵如油啊。”

    “你喜欢雨?”沈君临难得轻声发问。

    “嗯。”

    她望着沐浴在雾气般雨帘中的梨花,微笑道:“若是没有雨,这些花又怎会开放?而且梨花带雨,素来是人间的极致美景。”

    沈君临听罢,眼神却再度沉寂了一下。

    清晚意识得到,沈君临、她的公子,他脸上的笑,并不代表他多么开心。同样地,他对她笑,也并不是对她动心。

    令他动心的,从头到尾都是另外一个女子。

    眼前的树林,梨花正是全盛时期,开放的格外灿烂,杏花却仍在苞中,黯淡无华。

    果然不是两种相像的东西……

    亭子极小,那雨斜着飘了进来,雨水打在两个人的身上,清晚看到沈君临额前的发被雨打湿,正在一滴滴的往下滴水,便从袖中取出一方手帕,缓缓递了过去。

    沈君临愣了一下,末了接了手帕刚想拭擦,却不由得一愣,“这个……”

    清晚微微笑着:“公子是否还记得它?”

    这块手帕,是她与他初见时候,他给她的。

    那年清晚十五岁,雁鸣山庄一百多条性命被人血洗,年近八岁的弟弟不知所踪,沈君临与她的父亲相识,听得此事便忙去查看,到了那里时,清晚的父亲只剩下了一口气,抓着沈君临的手,直到将清晚托付给了他后,才咽了气。

    清晚便坐在家人的尸体旁边哭泣,脸上和身上满是血迹,那块手帕,便是当时的沈君临递给她的。

    清晚无处可去,便就跟了他将近五年,她不愿逼迫沈君临迎娶自己,她只是想要为他做些什么,最后甚至不惜入了风尘,清晚想,倘若当时沈君临未曾过去看她,她约莫是活不到现在的。

    而此刻,沈君临拿着那块手帕,不禁也默然了。半晌,他垂眸一笑,轻道:“记得,当然记得。”

    那笑容苦涩,一时间却也辨认不得里面的真假。

    清晚一直都是知道沈君临爱着温偃的,他能够爱上任何人,却唯独不会爱上自己。

    她也曾经疑惑过她到底哪里不好,她到底哪里比不上温偃,可后来她才明白,一个人倘若太了解另一个人,反而没有办法度过一生,感情的事情,根本没有办法强求。

    沈君临在醉酒时曾和她说过,他也不知道自己喜欢她什么,但就是喜欢。

    清晚明白这种感觉,他爱温偃,便如她爱着他一样,没有理由,就是爱了。

    记得很久之前,那时沈君临还在楚国之时,他常会来聆音馆留宿,而那时的清晚每每流连于沉睡着的沈君临房中,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的眼,他的眉,直到如今她才惊心动魄地发现,沈君临当时他这句话时,有一种仿佛勾一勾手指就能轻易将满天星河拘于掌中的满足。

    深爱背后,即是孤冷。

    她是,他也是。

    每到四月,越国都会有一件大事。

    便是祭祖。

    祭奠祖先乃是举国看重的一件大事,越国遍野上下的文武百官,后宫嫔妃,和皇子公主皆是必须到场的。

    此为越国百年传下来的传统,历代君王皆要严格遵守。

    而如今饶是温岭重病,却也不得不带着病前往参加祭祀仪式。

    而这种仪式,温言却是一次都未曾去过。

    因着之前他的头上一直被冠着痴傻皇子的头衔,再加上温辞和当时未去世的韩贵人都不想让温言出现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一直以来,温言都是属于一个可有可无之人。

    而如今却是不同了。

    韩风与赵烨,连着朝中懂得看风向的一干大臣们皆是对温言抱有着无数的希望,扶植其为太子的意思也是再明显不过。

    往日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们现如今对温言巴结的厉害。

    整个越国上下,见了温言,必然是要恭恭敬敬的唤一声九殿下的,加上温言天资聪颖,帝王之术与政事的见解远超过了寻常十二岁孩子的所学。

    便是如沈君临所说,这个孩子是一个天生做帝王的材料。

    从前称他为痴傻皇子,而如今,便是称温言为一句天才也是不为过的。

    温岭对这个孩子也喜爱的厉害,温言如今是他唯一的子嗣,表现又如此卓越。

    然而喜爱的同时,他却又忍不住庆幸温言的年纪尚小。

    如今越国几乎全部的兵权都掌握在韩风的手中,温岭面上虽还是风光无限的皇帝,可是温岭清楚,自己如今有名无实,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就算哪一日韩风逼宫,让他退位,转而让温言当皇帝都不是没有可能的。

    亏得如今温言尚未年幼,倘若如今温言已是弱冠之年,自己的王位必然是坐不安稳的。

    温言初次跟着皇家仪仗队进行如此壮大的祭祀仪式,一时间倒还有些怕生。

    小小的人坐在轿子里,总是不断的撩起帘子看一看沈君临的所在。

    沈君临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因着清晚的话,沈君临便选了一个极巧的位置,他既能看到温言,也让温言能够看到自己。

    每当温言感到不安之时,他便撩起帘子抻着脖子往后看,直到看到了沈君临的身影才安心。

    沈君临看到温言那故作镇定的小脸上泛起些不安的时候,他的心里总会泛起些笑意。

    不管温言多么年少老成,多么天资聪颖,也总归是个十二岁的孩子罢了。

    也会害怕,也会不安,也会想要去寻找能让自己安心的身影。

    温言身边跟着的护卫队伍和温岭的规模是一样的。

    此事在礼数上是有些逾越的,然而韩风却丝毫不敢怠慢。

    沈君临将宋奎所要谋划之事和韩风楚依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楚依是断然不能让温言出事情的,便说什么也要让韩风将温言仔细的保护在队伍中间。

    韩风凡事都听楚依的,此事自然也不例外。

    虽然那护卫规模着实超过了一个皇子正常该有的数量,可却没有人敢提出来,便是温岭也只得暗自吞下这一口气下去。

    仪仗队浩浩荡荡的出了皇宫,从北玄武门出发,一路朝祭坛的北壝门走去,有御林军与六卫率,前中后分别均匀站定,警惕着任何的风吹草动,以皇上皇后的龙辇和凤辇为首,后面跟着的是皇贵妃,紧接着便是皇子与公主,最后面才是朝中的文武大臣,有将军率领着各军队护卫。

    队伍壮大威严,有百姓窥见皆俯首跪地,不敢抬头窥视,一行队伍近百余人,有高高的旗帜在空中飘荡,上面大大的写着越国的国号,队伍浩浩荡荡的从宫中出发,缓缓的出了京城,朝着祭祀的皇陵出发。

    沿途有一条桃花林,春日里,那桃花映着蓝天微风铺满了一地,仪仗队路过,那桃花便如受惊了一般一簇一簇的抖落在地,美到极致。

    祭祖的过程极为复杂,而光是走到那里都硬是用了半日,到地方的时候,温岭已虚弱的几乎下不来轿子。

    所幸时间还来得及,温岭便只得安顿在坐落在那出的一座宫殿中暂时休息。

    皇陵在越都极荒凉的一处地方,然而此处却常年都有卫兵把手。

    这里虽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野外,远处却也有着大山小山错落着,风烟俱净,万物缥缈。

    温言却是第一次看见外面的世界。

第四百六十章 祭祖

    温言看什么都是一副新奇的模样,一双眼睛里澄澈明亮,来来回回的扫着周遭的风景,可面上却是一副正经的模样,屹然端着一副九殿下的小架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沈君临是温言的笔墨侍从,与温言的关系极好乃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沈君临自然不怕别人的窃窃私语,因着担心温言会遭遇什么不测,便极为坦然的与温言同坐一间屋子里。

    按理来说,沈君临此举乃是逾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笔墨侍从,此等殊荣,便是温言的太傅都不曾有的。

    可如今早已没有人在乎这等事情。

    皇陵处设有一座专门供皇家休息的宫殿,是为罕宫。

    祭祀的时辰是在午时,离规定的时间左右不过半个时辰,温言便站在罕宫的宫顶楼阁处眺望着远处的山草树木。

    此时正是初春,远方的山头皆是碧绿一片,偶有姹紫嫣红穿插在其中,翠竹嶙峋、轻纱抚地、溪绕山丛、这般的景色在常人眼中再不过也只是一声赞叹便了了,可在十二年里从未出过皇宫的温言眼中却是不同的。

    那与宫中的雕廊画壁,花园中的百花争艳是完全不同的感觉,人站在山脚下向上眺望,那种渺小又震撼的感觉,温言十二年里从未体验过。

    于是沈君临去罕宫的顶楼寻他时,便看到他素来沉静老成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个孩童的天真与憧憬。

    对此,沈君临是欣慰的,倘若一个孩子自小便这般冷静,没了天真与稚嫩,那这个孩子的一生,必然会过的极为苦涩。

    “沈大哥,往后你可否也常常带我出来玩一会儿?”

    温言笑着说,却也不看他,沈君临记得最初时温言对自己并不是那么喜欢,还连名带姓的叫自己,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同温偃一般,叫了自己一声“沈大哥”。

    “自然可以,只是你须得勤加练功,待你什么时候能保护自己了,我便什么时候带你出去,”沈君临笑着说。

    温言点了点头,没有感到丝毫的烦恼,他天资聪颖,又极为好学,这点困难自然是难不到他的。

    过了半响,沈君临才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便正色道:“殿下,一会儿祭祖之时,切要记得注意周遭的动静,万万不可独自行动。”

    温言侧过头来看了沈君临一眼,眼里带了些疑惑,问道:“我会有危险吗?”

    温言一直看着沈君临的脸,小小的面孔上满是认真之色,似乎正在等着一个答案。

    沈君临有一刹那的犹豫,末了皱眉道:“我会保护好你的。”

    他说这话时声音很轻,却带着承诺一般的沉重,温言时温偃的弟弟,单凭着一点,他便定要护他周全。

    温言似乎明白了什么一般,不再问他,只是若有所思的继续看向了远处,似一刻也不想浪费这难得一见的风景。

    柳筠不止一次假仁假义的探望温言,而温言本就因为他的母妃还有韩贵人的原因不待见她,如今他出了头,自然也从未给柳筠好脸色看。

    往常柳筠来此的时候,沈君临从未放在心上过,今时不同往日,饶是柳筠此时也无法再轻易的对温言如何,然而现如今却是不同的。

    那宋奎多半已经和柳筠联起了手,单单一个柳筠还不足以让沈君临放在心上,可那宋奎却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当年他助楚轩夺位谋反,此等胆识绝不是普通大臣能有的,便是楚轩心中都对他尤为忌惮,若是他与柳筠联手打算夺温言性命,此事绝对不容轻视。

    所以柳筠再次走到温言旁边,装作一副慈母的模样假惺惺的与温言说话时,沈君临和楚依两个人便一直坐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盯着柳筠,谨防她会对温言做些小动作。

    柳筠自然不会这般明目张胆的对温言如何,只是稍微坐了一会儿便走了出去。

    对于柳筠为何会答应与宋奎联手,此事沈君临不肖细想便能想象的到其中的原因。

    无非是宋奎许了她众多的好处,帮她掌握越国之权,柳筠虽然在后宫摸爬滚打多年,可到底是个妇道,免不了会目光短浅一些,那宋奎又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柳筠要和他玩心计,必然是要吃亏的。

    而此次对于沈君临来说却算不上是一件坏事,温言是必然不能出事的,可若是能借此机会,将柳筠与柳家一并弄垮,却反倒会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只是此次冒险,一切都是必须在保护好温言为前提下进行。

    温言若是出事,一切便都没有了意义。

    转眼便到了午时,温岭身着极为郑重的祭祀朝服,携着文武百官和嫔妃皇子,往祭祀台的方向走去。

    韩风所统领的军队占了此次护卫队约莫八成的人,一切都是在保护温岭与温言的前提下摆开的队形,祭祀场地外围,每隔五十米便站定一人,如此周密的防护,便是有任何可疑之人都会被立刻斩于剑下。

    唯一让沈君临不放心的是六卫率。

    六卫率是柳太尉掌管的兵部下的一支队伍,以往,皇家祭祀的护卫任务都是由兵部全权负责的,而非韩风手下的众位将士,虽然如今的情况不同以往,可这规矩却还是要遵守

    六卫率不听从兵符调遣,是皇家专门调遣的队伍,所以便是韩风也无法掌控他们,只得将他们安排在一处算不得重要的位置上,保护温言与皇上的这等位置,韩风和沈君临是万万放不下心来交给他们的。

    祭祀的过程极为复杂,有专门的祭司主持,列队的列队,行礼的行礼,紧接着便是折枝,祭天,皇上领着后面一干臣子上到祭台的顶层,最后便是长达一个时辰的上下台阶,磕头下跪,以示对祖先的敬重以及对虔诚,由此来祈求祖先保佑国家一整年都可风调雨顺,物资丰饶。

    一套流程下来,众人皆是累的眼冒金星,沈君临无疑是最闷气的一个。

    他在楚国那么多年,虽然对越国祭祖一事多少有些耳闻,可如今自己亲身体验下来,他却是断然不想再参加第二次了。

    众人的脸色都是苍白,可却没有什么怨言,想来这祭祖每年一次,他们约莫也都习惯了。

    温言的一张小脸上也满是汗珠,眉宇剑尽是隐忍之色,可却没有出声抱怨。

    而温岭无疑是最惨的那一个。

    他本就刚刚醒来没多久,身体还虚着,此番祭祖这般复杂的流程,无疑是想要了他的老命。

    然而温岭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得硬挺着了,祭祖这般的大事,便是他一万个不情愿,也是不敢怠慢的。

    祭祖结束的时候,已是接近傍晚,结束的时候,温岭已经几乎没了半条命,是被人抬下去的。

    回去的时候气氛相当的凝重,众人累的说不出一句话来,都是一心只想着回去吃些饭便洗澡睡下,褪尽这一天的疲惫。饶是沈君临都被折磨的够呛。

    他不禁还是会怀念从前那般洒脱自如的日子。

    望着远处的山峦叠翠,夕阳的余晖就如同一只温暖的手掌包裹着他,空气中弥漫着山野间特有的清香。

    他想要离开这个黑暗泥泞之地,却又不能离开,这两股力量纠缠了许久,让他只能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可沈君临知道,他是不能离开的,这是温偃拜托他的最后一件事情,在越国未稳妥之前,他断然无法放手。

    一行人浩浩荡荡,极有次序的往罕宫走了回去。

    温言走在皇子公主的队列中,离沈君临的距离很是遥远,而那方有韩风和楚依保护着,他却也算不得多么的担心。

    沈君临想,那柳筠就是有心害温言,也总归不会选在这祭祖之日,先不说这守卫有多么森严,便是这众目睽睽之下,要对温言如何也是极为困难的。

    然而就在沈君临这么想的时候,楚依却出了事情。

    许是因为祭祀的流程太过疲累,楚依走着走着便忽的昏迷了过去,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毫无预兆的倒在了地上。

    周遭的人出现了些骚动,紧接着韩风便推开众人,连忙跑过去查看楚依的情况。

    沈君临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只是蹙起眉毛,心底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不安的厉害。

    他不经意的,甚至有些漫不经心的抬头看去,一看之下,沈君临的脸色忽的巨变。

    只见那守在队伍中间的护卫不知何时已不是了韩风的人,身上穿着的衣裳,却是六卫率的服饰。

    中间的队伍走着的是皇子公主,温言便在那里面,此处本该韩风麾下的将士来守着,何时竟变做了六卫率?

    那六卫率完全由掌管兵部的柳太尉调遣,对温言来说他们便是敌人都不为过。

    他下意识的去寻找温言,却发现他就在队伍中间,还完全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韩风还在楚依那处。

    沈君临心下不好,脚下的速度加快了些,几乎是小跑一般的往温言的方向走了过去。

    还未等跑过去多远,已接近昏暗的天空忽然响起一声破空声,紧接着,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下,一个极其绚丽的烟花炸裂在高空中,映着夕阳的余晖,美的让众人皆驻足在了原地。

第四百六十一章 掳走

    众人都在疑惑,在祭祖这般严肃的日子里,谁竟胆敢如此大不敬,竟放了用来庆祝的烟花出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绚烂的光芒映着众人的脸,沈君临的瞳孔蓦然紧缩,几乎是同时,他的脸色大变,倏的张口吼道:“快来人!护驾!”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却见温言旁边的六卫率几乎同时将衣衫撕裂,露出了里面漆黑的衣裳,紧接着便将腰间的刀抽了出来,将护在里围的一个护卫的脑袋给砍落在地。

    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

    那护卫喷溅出来的血洒在了周围人的衣衫之上,头颅在地上滚出了不远,还睁着眼睛。

    这下所有人都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

    尖叫声,哭声,喊声不绝于耳。

    所有人都乱做了一团,没头苍蝇似的到处跑,生怕自己不明不白的成了刀下的亡魂。

    沈君临的双眼通红,抽出旁边人腰间的剑便跟着那些将士一同应敌。

    他开始便觉得此次出来可能会出事,提前布置了许久,将皇陵的周遭全部设下了防护,就是防着会有刺客闯进来。

    可他却是怎么也没想到,那些刺客竟然会藏在六卫率中间,而来到此处的六卫率的众人,里面竟然将近一半都是刺客。

    沈君临一边应敌,一边往温言的方向移动,那些刺客并不是很多,可每一个的身手都极好,便是沈君临都要拼劲全力去对付。

    周围的人都乱做了一团,温言似也受了些惊吓,苍白着一张小脸,被温辞拉着,往安全的地方跑去。

    沈君临在教导温言学习政事的同时,也教了他不少的拳脚功夫,温言也是个有胆识的孩子,那些刺客明显是冲着他来的,温言却也临危不惧,几次都险险躲避了过去。

    温辞将温言护在怀里,浑身被那些刺客刺中了不止一处。

    而温岭与柳筠早已进入了罕宫避难,任由外面一片混乱。

    那些刺客的身手极其厉害,便是韩风手下的众多将士以多制少都全然无法占去上风。

    周围的人已倒下了不少,中间甚至还有着些朝廷重臣,韩风急红了眼睛,也顾不得旁的,不断的将皇陵外面的兵力往这边调遣。

    沈君临见状,忙朝着韩风大喊道:“不要聚集兵力!”

    然而四周尽是慌乱的哭喊与兵刃相接之声,韩风又离得远,沈君临连着喊了几声都没有作用,无奈之下,他只得连忙换了方向,往韩风那处跑去。

    身后落日长河,脚下万千枯骨。

    沈君临的脸上血迹斑斑,身上的蓝色锦衫几乎已被血迹浸成了暗紫色,他不记得自己到底杀了几个人,但凡面前站了人挡着了他的去路,他便提剑劈过。

    沈君临很讨厌打打杀杀,可如今他却有些杀红了眼。

    他一路杀到了韩风的身旁,不多一句废话,朝他吼道:“不可聚集兵力,他们的目标是九殿下,倘若外面趁此跟进了埋伏,九殿下必然会凶多吉少!”

    韩风听罢,也不看他,他猩红着眼睛,一脸的肃杀之气:“此处皆是朝廷重臣,若不派遣兵力,损失只多不少,九殿下固然重要,可这些人也同样不能出事!”

    韩风的态度强硬,他的话的确不错,当下沈君临也就不再反驳于他,如今便是骑虎难下,聚集兵力便是温言有危险,不聚集在场的所有人都有危险。

    不能因为温言一人而陷众人于危难,韩风的想法,沈君临自然也明白。

    无奈之下,沈君临只得重新朝温言的方向奔了过去。

    温言被众多将士保护在中央,然而那些刺客大部分全部都冲着温言而去,饶是那些上过战场的将士们也有些招架无力。

    沈君临用最快的速度冲进了里面,他知道,倘若迟了几秒,温言都有可能死在他的面前。

    沈君临的模样甚至有了些癫狂之意,他的神情肃穆,周身散发出的气质却全然不似平常那般温和,他只觉得有一种洒脱和快意,其中还夹杂着许许多多复杂的情绪。

    血肉横飞中,远处温言的模样似乎渐渐变了,那眉眼温柔带笑,变成了他无数次梦中所出现过的那个女子,过往的一切一帧帧一幕幕的摆在了他的眼前。

    渐渐的,那张带笑的脸却变了,变得哀伤凄然,双眸中满是怨怼,似在质问他当初为何没能救她。

    沈君临就那般在厮杀中与自己的臆想对峙,他拼尽全力的杀到了温言的身边,将他死死的护在了身后。

    那是温言第一次看到沈君临有如此狠厉决绝的模样,那个样子不想是在抵挡着攻击,反而像是在发泄着什么。

    自从温偃的死讯传来以后,温言便发现了许许多多沈君临从来都有表现出来过的一面。

    他记得楚依和他说过,这样的情绪,叫做软弱。

    皇陵外围的兵力皆被调遣进来,饶是那帮刺客训练有素,身手极好,却也是寡不敌众的。

    那些刺客一见形势有变,便全部都聚集了起来,朝着温言那处一举攻击了过去。

    一招一式明显是打算要了温言的命的。

    虽是如此,可沈君临也不是一个好惹的人,将温言死死的护着,僵持了许久,却硬是没有让温言掉下去一根头发丝。

    沈君临光是保护温言一人便已极是吃力了,大公主温辞却也和温言站在一处,将小小的温言揽在怀里,背上与胳膊上都替温言挡了不少刀,鲜红的血染红了淡蓝色的裙衫。

    可到底是百密一疏,那些刺客杀红了眼睛,见温辞实在碍事,便也起了杀心,抬手便一把抓住了温辞的头发,狠狠向后扯去。

    温辞疼的大叫了一声,环抱着温言的手也松了开,那刺客提着刀,作势要朝她的脖子砍去。

    沈君临连忙回头要出手,却见温言比他快了一步,小小的身子狠力的往那刺客的身上一撞,那刺客被撞的向后踉跄了一下,手上的刀也脱了原本的轨迹,堪堪擦过了温辞的耳朵,削落了一缕发丝。

    沈君临心下暗道不好。

    而却见温言才刚刚站定,便有刺客瞧准了这个空挡,伸出手来抓住了温言的衣服领子,用力一提,便将他扛在了肩上。

    沈君临慢了他一步,提起剑来便朝着他的要害刺了过去。

    那刺客也是极为奸诈,身子一偏,便将沈君临刺过去的剑对准了温言。沈君临只得硬生生的挽了一个剑花,将招式险险的给收了回来。

    还未等沈君临站定,那刺客便一跃而起,向外围层层退了出去。

    沈君临哪里肯让他逃,也未多加去想便跟着追了上去,二人的轻功都极好,那刺客却也是不输沈君临半分。

    那刺客见目标到了手,便抬起手来吹了一声极响的口哨。

    剩余的刺客闻声而动,一边齐齐保护着扛着温言的那名刺客,一边往出撤退。训练极为有素。

    大部分的刺客已被斩杀在了原地,剩余的也仅剩下了十几个人,沈君临冲在最前面追赶着。

    倘若温言被这些歹人掳走,那后果是他想也不敢想的,他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再消失在他的生命里,更何况那人还是温偃的弟弟。

    沈君临的轻功极好,不肖半会儿便追赶了过去。

    外围的守卫都已聚集到了祭台处,那些刺客没有费多大的功夫便突出了重围,外面似有人早已准备好了马匹,几人驾上了马便往深山里面奔去。

    沈君临见状,也飞身驾上了不远处的仪仗队里的马,一路追赶了过去。

    那些刺客显然没有想到沈君临会如此难缠,两方皆在刚刚的厮杀中筋疲力尽,沈君临却极为冷静,因着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只会用蛮力的人。

    他打架,从来都是用脑子的。

    他的身上已满是伤口,想要硬生生的杀进去,他怕是要和温言一起葬身于此。

    如今最优先的是将温言救出来,而他必须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沈君临的眉头紧紧的皱起,心中盘算着一切可能会发生的情况,然而如今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容他去考虑些别的。

    他只能孤注一掷。

    想罢,沈君临的眸子倏的沉静了下来,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下一刻,他猛的夹紧马腹,全力的追赶了过去。

    两方的距离越来越近,那些刺客已做好了战斗的状态,沈君临却也不看他们,只是死死的盯着跑在最前面的掳走了温言的刺客。

    温言早已被吓得面无血色,一直在死命的挣扎着,他小小的眸子看着后面沈君临的身影,里面满是祈求与无助,让人心疼不已。

    沈君临面色无畏,直往刺客中间冲了进去,最后面的两个刺客目中闪过阴狠,皆是齐齐的提着刀向后攻击了过去。

    那刀堪堪擦过沈君临的衣袂,却见此时,沈君临忽的用力踢上马背,整个人腾空越起,踩过几个刺客的脑袋借力,便直直的往为首的刺客而去。

    趴在马背上的温言见状,眸中闪过了毫不掩饰的惊讶与钦佩。

    那为首的刺客还未等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只觉身后有一人落在了自己的马上。

    他刚想回头看去,沈君临便用膝盖死死的抵住了他的肩膀,双手在他的脑袋上用力一拧。

    一声毛骨悚然的骨头碎裂的声音骤然响起,那刺客瞬间便就没了气息,整个人身子一软,从马上直直的栽了下去。

    一切就发生在转瞬之间。

第四百六十二章 受伤

    沈君临浑身是血,眉宇间杀气浮现,目中如寒潭,如深渊,叫人看了不禁会心生畏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一招一式都没有丝毫的犹豫,温言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这般狠厉的一面,心下不由对他更为敬畏了一些。

    那被拧断脖子的刺客从马上坠了下去,沈君临便坐上了马,在颠簸之中稳稳的将趴在马背上的温言扶了起来。

    二人如今跑在最前头,剩余的刺客依然穷追不舍,他们却也是如何都没想到沈君临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倘若刚才有一点偏差,沈君临都必然不会那般稳稳的落在为首刺客的马上,那需要极为敏捷的身手,然而沈君临却的的确确的做到了,叫他们如何不诧异。

    沈君临亦不敢多做犹豫,猛夹马腹,便往着深山里面跑去。

    若是此时被抓住,他根本没有办法一边保护温言一边对付这么多的高手,到时两个人都是必死无疑。

    深山里的路有些复杂,那原本跟在沈君临一起追赶而来的士兵也早已被甩出去了老远。

    有血珠顺着额前的头发滴落下来,迷了他的眼睛,他无心擦拭,低头去看温言,沉声问道:“殿下,你可有哪里受伤?”

    温言苍白着一张小脸,听他问话后,立马摇了摇头,出声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温言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是第一次遇到这般的场面,虽然一直都在故作镇定着,可那小小的身子却依然止不住的在颤抖。

    沈君临自然也发现了温言的恐惧,他的眸子一寸一寸的沉了下去,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只是想了一会儿,末了似想起了什么一般,忽的拉住了缰绳。

    那马儿被猛的拉住了缰绳,撅蹄嘶鸣,发出了一声响彻丛林的啼叫,周围的鸟儿受到惊吓,皆是扑着翅膀从树上飞起,慌忙逃窜。

    正当温言惊讶之际,沈君临却硬生生的换了一个方向,猛夹马腹向前驶去。

    温言尚不明白沈君临要做什么,他却忽的发觉马儿行驶的方向是往山顶而去的。

    “为什么要上山顶!?”温言又惊又惧。

    山顶没有出路,只有复杂的丛林和随处可见的残崖断壁,上了山顶岂不是在自寻死路!?

    沈君临紧紧的蹙着眉,双眼里闪过冷锋般的凌厉与探究,专心的看着前方的路,似乎在极力的辨别着什么一般。

    见沈君临不答话,温言也只得死死的咬着牙,一副豁出去了的模样,不再出声。

    后面的刺客紧追不舍,马蹄的哒哒声急促的窜过丛林,卷起地上的落叶,一时间,静谧的丛林中只剩下急促的马蹄声席卷着周遭,无数受惊的鸟儿扑着翅膀飞上天际。

    林中地形复杂崎岖,那马儿似乎跑的累了,速度明显的降下了许多,沈君临回头去看,却见那些刺客丝毫没有缩减速度,反而越追越紧,他心中暗骂了一声。

    如果有一丝的空挡,他都不想采取那个冒险的方法。

    沈君临低头去看,却见温言皱着小小的眉,脸色苍白,却没有丝毫的迷茫之色,似乎极是信任自己。

    他微微闭上他眼睛,再睁开时里面一片冰凉。

    他拉动缰绳,微微偏移了些方向,向更加崎岖的山路上驶去。

    这座山并不是很大,却也算不得小,韩风此刻约莫还跟在后面寻着他们二人,沈君临不知道已经跑进山中有多远,可如今他只能全力的向前跑。

    停下是死,调头往回跑也是死。

    跑了没多久,里面的道路便已变得愈加陡峭,马儿已无法再向里面行驶。

    沈君临似乎知道路一般,在一处茂密的树丛中丢弃了马,和温言一起往里面奋力跑去。

    温言的腹中有很多的疑惑,在这种地方丢弃马匹根本是死路一条,沈君临这样做无异于自断后路。

    连他都懂的道理,沈君临又怎会不明白,温言虽然很疑惑,可当下除了相信沈君临也别无他法,只得硬着头皮和他一起跑着。

    那些刺客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杀死他们二人,便是这般都不曾舍弃,依旧不依不饶的在后面追赶。

    沈君临身上的伤口汩汩的往出流着血,他却像是不知疼痛一般往前跑着,温言紧紧的跟在后面,不敢落下一步。

    耳边似乎有哗哗的水声声声递进,前面似乎有着瀑布,可如今两个人已无暇顾及这水声的来源。

    二人跑了许久,直到穿过一树浓密的灌木丛时,两个人却齐齐的停住了脚步。

    温言的脸色苍白,小小的脸上还泛起了些绝望之色,身后的脚步声愈加接近。

    可他们却没有办法再往前跑了。

    ——前面是个断崖。

    断崖的后面是一个巨大的瀑布,哗哗的水花打在石头上的声音震耳欲聋,两个人就站在断崖边上,温言甚至能感觉到水花溅到自己的脸上那冰凉的感觉。

    凛冽的风绕过细密的丛林,穿过断崖的深渊打在两个人的脸上,带着彻骨的寒意。

    沈君临很平静,脸上一丝的表情都没有,他缓步的走到悬崖边,淡淡的往下看了一眼。

    下面是一条极宽的河水,却有着无数极大的石头露在水面上,若是跳下去撞到了那些石头,当即便会摔的粉身碎骨。

    温言有些绝望的看了沈君临一眼。

    “这下怎么办?怎么跑到悬崖来了?”

    温言小小的脸上是大大的绝望,他看着沈君临,却发现后者完全没有任何担忧果然绝望的神情。

    难不成他还有什么办法?

    正当温言疑惑之际,身后的灌木丛中却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他立马回头去看,却见那些刺客已然追了上来。

    那些刺客皆是追的气喘吁吁,见两人跑上了绝路,冰冷的目中愈加阴冷,杀气也毫不掩饰。

    “你们已山穷水尽,死吧。”那为首的刺客冷声道。

    沈君临听罢,却冷笑了一声。

    温言抬头去看,却见他的嘴角甚至还攀上了一丝笑意,哪里有半分山穷水尽的模样?

    “死不死,可不是你们这些杂碎说了算的。”

    说罢,沈君临便低头看着温言,抬手抚上了他的头顶揉了揉,问道:“殿下,你可愿意信我?”

    温言轻叹了一口气,看了看那些刺客,又看了看沈君临,睁着澄澈的双眼无奈的轻笑道:“如今除了信你,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言下之意,便是但凡他有别的选择,他约莫都是不会信他的。

    因为如今想要逃离被杀的命运,唯一的办法便只有跳下去了,或许还会有一丝的生机。

    可如果可以的话,温言实在是不想冒这个险。

    沈君临听罢,不禁笑道:“你还真是不讨喜。”

    温言不可置否。

    那些刺客不想浪费时间,提剑便刺了过来,沈君临极为轻蔑的看了他们一眼。

    紧接着,在那些刺客惊讶的目光中,沈君临带着温言,便就从悬崖边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不带没有半分的迟疑。

    那些刺客见状,连忙跑到了悬崖边上向下望去。

    可除了哗哗流淌的河流和如蚕丝般的薄雾弥漫,再没有两个人半分的踪影,甚至连落水的声音都不曾响起。

    “这下怎么办?”

    其中一个刺客惊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倘若不能将人头带回,我们一个也活不了!”

    又一个刺客说道。

    几人齐齐的看向了站在最前面的一个人,似乎在等待着他的指示。

    半响,那人说道:“从这里跳下去不死也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下去搜!”

    ——有那么一刻,温言觉得自己此次是必死无疑的。

    可他的心中却出奇的没有半点恐惧,他的脑中想起了他的母妃还有韩姨娘的脸,一想到他马上就会见到她们了,温言的心中便出奇的平静。

    冷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如同刀锋般刮在脸上,疼的厉害。

    可过去了很久,想象中的疼痛却丝毫没有传来。下坠的失重感觉也消失不见。

    他挣扎着睁开眼睛,入眼的是如蚕丝般的薄雾萦绕,哗哗的水声依然还在,凌冽的寒风刮着脸庞,一时间,他有些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半响,他只听得身下传来一声隐忍的闷哼。

    温言这才低头看去,却发现沈君临此刻正被自己压在身下,一脸的痛苦之色。

    他连忙起身,可脚下一空,又险些栽倒下去,沈君临用力的拉住了他的手,这才稳住了他的身影。

    与此同时,温言终于也看清楚了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是在悬崖的半空中,两个人被悬崖中间缝隙中长出的一棵大树拦住了身体。而下面便是万丈深渊。

    沈君临躺在稀疏的枝桠上面,一脸的痛苦之色,却是动弹一下都已动弹不得。

    刚刚落下的时候,他将温言整个护在了上面,如今他本身便满是伤痕,这样狠狠的落在上面,身子必然是承受不住的。

    温言的衣衫凌乱,回过神来时已被吓得不轻,却死死的忍着眼眶里的泪水。

    沈君临一睁开眼睛便看到温言扭曲的面孔,不禁一笑道:“没想到这里还真的派上了用处。”

第四百六十三章 怒火

    温言一听这话却是愣了一下,随后惊讶的问道:“难道你早就知道这里有这么一棵树?”

    温言有些不可置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方才在上面时他仔细的往下看了半天,可除了浓密的雾气和哗哗的流水以外,这样的一棵树他着实是没有看到。

    可他又是如何得知这里有一棵树的?

    沈君临轻轻的笑了笑,他的面色苍白,极力的隐忍着痛苦,身上的伤口已变得更深,血汩汩的往出流着,将下面绿色的枝桠都染上了血色。

    他深吸了一口气,费力的轻声道:“有人盯上了你的性命,所以我猜这次祭祖必然会出现异动,而我沈君临做事从来滴水不漏,一早便和韩将军一起将附近的山都仔细瞧了一遍,若是出现意外,这山中哪里能藏身,哪里能躲避,我心中早已暗暗记下。”

    他顿了顿,然后又吸了一口气,用力的想将接下来的话说完。

    “那些刺客跟的太紧,藏身之所根本毫无用处,这悬崖中的这棵大树是我无意中发现的……我以为此处是最不可能用到的地方,可却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所以你才像认识路一样来到了此处。”

    温言轻声接道。

    沈君临轻轻的点了点头,却没有再说话。

    温言想要上前去将他扶起来,可沈君临一脸苍白,痛苦的毫无血色,费力的抬手摆了摆。

    “我怕是骨头断了,先不要碰我。”

    沈君临轻声道。

    温言听罢,心中却满是愧疚,半响闷声道:“沈大哥,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如今你是越国的唯一希望,而越国是阿偃的家乡,你日后若是能当一个明君,也不枉我不惜舍命救你。”

    沈君临的语气里略带笑意。

    从前他扶植温言只是为了对付柳筠,为温偃的归来铺路而已,如今温偃已经不在了,温言成为太子,成为越国的新君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已经成了沈君临如今唯一能去做的事情。

    温言听完却是没有答话。

    半响,他忽的问道:“要取我性命的人,是柳皇后吗?”

    沈君临并不意外温言会这样问,他点了点头,然后补充道:“还有楚国的相国。”

    温言一听,便猛的皱起了小小的眉毛,讶异道:“楚国的人为何想要杀我?”

    沈君临不屑的轻哼了一声:“人心不足蛇吞象,你死了,下一个目标便是你的父王,到时候越国走向衰败是迟早的事情。”

    “柳皇后竟然敢通敌?”温言有些咬牙切齿,对柳筠的厌恶毫不掩饰。

    “我正愁没有机会彻底扳倒柳家,如今她却是把这机会双手奉上,回去以后,我必然会让柳家再无法翻身。”

    沈君临的语气轻轻,说的极为随便,可那眼底的精光与凌冽却是让温言不敢小瞧的。

    温言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不管如何,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要逃离这里,他抬头看了看已经黑下来了天空,又看了看下面同样漆黑的万丈深渊,不禁稚着语气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要在这里等死吗?”

    沈君临摇了摇头,轻道:“等,韩将军会在我们做了标记的藏身之所一个接一个的查看,等他找到这里,我们便能得救了。”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我们可能要等的久一些,这里并没有标记,韩将军怕是要最后才能想起这个地方。”

    等,这着实是一个比较实在的办法。

    可如今他们除了等待也确实已经别无他法了。

    温言自己尚不能照顾好自己,沈君临身受重伤,两人在悬崖中间,各种不利因素都凑到了一起,光凭他们两个人的力量逃离这里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已是夜里,沈君临费了老大的力气才坐了起来,撕开身上的衣服将伤口都一一包扎好。

    温言身上有着许多的擦伤,可因为沈君临从头到尾的保护,他的身上却是半点严重的伤都没有。

    两个人就在悬崖中间,在这棵摇摇欲坠的大树上等了一夜。

    温言经过一天的惊吓,很快便睡了过去,小小的身子靠在沈君临的身边,嘴里还喃喃着什么,还睡着的时候,身子都未停止过颤抖。

    沈君临害怕错过韩风的搜救,时睡时醒,仔细的听着悬崖上头的动静。

    所幸这里的对面便是湍流的瀑布,那树叶上面尽是被溅上的水珠,喝水倒也算不上是个难事。

    温言和沈君临便是长了这么大都不曾遇到过这般的绝境。

    两个人的心中都是说不出的憋屈,腹中更是有着一肚子的怒火。

    两人就这般悬在半空等了足足一天一夜。除了水却是半点东西也没有吃,浑身脏乱,说不出的狼狈。

    果然不出沈君临所料,直到第二天的下午,韩风才寻找到两个人。

    两个人被救上去的时候,沈君临已是昏迷了过去,温言整个人瘦了一圈,可目中的神采却是没有减弱半分,其中的恨意反而愈加的明显。

    短短两日,朝中上下已满是风雨。

    皆是说温言已葬身林中,凶多吉少,越国已是后继无人。

    温岭经过祭祖身子本就虚弱至极,如今温偃和温言接二连三的出事,登时急火攻心,再次昏迷了过去。

    柳筠趁韩风不在之际,利用自己剩余所有的势力,将整个越宫各处都安插进了自己的人。

    大有趁此机会和韩风正面较量的架势。

    赵烨身为一介文官,虽然在宫中一再的压制柳筠,可皇后调遣兵部的他却是管不着的。

    那天的刺客杀了众多的人,那些血腥如今依然历历在目,一时间,整个朝堂都人心惶惶,散落成了散沙。

    韩风没有当即便将温言送回宫中,谨防着还未等他们入宫便中了柳筠的埋伏。

    于是温言和沈君临便在山脚下的一处农屋修养了两日,直到沈君临醒了过来,他们才打算回宫。

    此番回去,必然是会有一场硬仗的,柳筠已在此次下了全部的赌注要温言死,便是如今温言回去了,柳筠也必然不会轻易他。

    韩风将一切可能的事情都和温言说了一遍,然而最重要的,还是要温言定要拿出九殿下的气魄出来。

    此事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可能会有些勉强,然而温言却并非是普通的孩子。

    从出生开始,他的命运便已注定了,要想活下去,他就不能把自己当做一个普通的孩子。

    温言回宫的消息传到柳筠寝宫的时候已经是温言失踪五天的时候,那日的卯时,柳筠被宫女叫醒。

    宫女慌慌张张地回禀时,柳筠白了一张脸,顿时愣在那里。

    等她赶到承德殿时,殿里已经满是朝臣。温言还没过来,她的心里泛出阵阵寒意,她费劲心思去找了人取温言的性命,她几乎已经将一切都压在了这上面。

    ——温言若是死了,便是死无对证,她自然可以毫无顾忌,如今温言回来了,那韩风和赵烨,还有那个沈君临,定然容不下她。

    无论如何,她都绝对不能让温言恢复往日风光。

    柳筠一到大殿,便摆出了王后的架子,她的目光冰冷,开口便道:“九皇子即将平安回来,本宫心中宽慰,出于越国未来,与我国百年江山,本宫却要说上几句话。”

    众人皆抬头看去,柳筠冷着眉眼,高声道:“众人皆知九皇子自幼丧母,接着便是整个人开始痴傻,后来连照顾其长大的韩贵人自杀而死,如今,皇家祭祀之日,如此肃穆重大的日子里,九皇子却引来刺客,杀了众多的朝臣家属,将祭典搅得一塌糊涂,九殿下自小便这般不详,又如何给我大越带来祥瑞!我越百年根基,岂能交给如此小儿的手中!”

    柳筠句句狠厉,皆是九殿下如何资质平庸,如何八字不详,最后甚至连贪玩这等小事都归到无知上来。

    年幼时谁都会犯错,温言纵使万分小心,但仍有不合柳筠心意之处。那些寻常人看着不值得一提的事,却被柳筠弄得尽人皆知。久而久之,人人都觉得,他们越国的九殿下不仅平庸,而且不思进取。

    柳筠的视线扫过承德殿:“皇上身子如今极弱,越国如今岌岌可危,九皇子年幼无知,尔等难道安心将我越国交到他的手中吗?”

    柳筠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朝臣一时间也被说的哑口无言,他们私语一番,竟无一人反驳。

    只有赵烨一人走上前来道:“皇后娘娘这话说的实在冠冕堂皇,皇上子息克乏,只余一子,而旁系血脉中亦是没有更加合适的人选,难道您要将越国拱手他姓吗?”

    承德殿里瞬时安静无声。

    “皇后娘娘倒真是爱说笑,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也不怕被天下人耻笑。”

    带着稚嫩的声音清清冷冷的从殿外传来,打破了一室寂静。

    大臣们朝两侧退去,柳筠抬眼,但见韩风和沈君临跟着温言身后自殿外缓缓而来。

    而那声音却是从温言口中说出来的。

第四百六十四章 剑拔弩张

    大臣们朝两侧退去,柳筠抬眼,但见韩风和沈君临跟着温言身后自殿外缓缓而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的头发整齐的束在头顶,用上好的白玉冠着。细长的眉,清明的眼,他的脸上还带着些许尚未褪去的血痕和淤青,苍白的唇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小小的眼睛里透着些许冷意:“父皇尚还健在,王后娘娘便说出如此的话,纵使我有着千万般的不好,也该是由父皇来指责于我,王后话里话外却全然未将父皇放在眼里,难道您想造反不成?”

    温言歪着头,笑着问她,可笑意却全然未及眼底,那表情纯真,但落入了柳筠眼里却变得有些狰狞。

    温言紧紧的攥着拳头,周身能散发出如此凌冽的气魄着实不容小看。

    沈君临身上的伤还未好转,此番却是忍着身上各处的疼痛跟随而来的,温言虽未央求他一起来此,可让如此年幼的他独自面对这场面,他着实是放不下心来。

    许是因为沈君临跟在后面,温言变得更加有底气了些,小小的手虽然还有着些颤抖,可那面上却没有丝毫的惧意。

    按规矩,温言此时本应该恭恭敬敬的尊称柳筠一声母后的,可温言到底是孩子心性,极为记仇,那柳筠对他来说就是杀人凶手,虽然是在这般紧张对峙的场面,却依然无视了礼数。

    柳筠的面色极为难看,冷声道:“如今王上重病,本宫身为一国之后,自然要为以后着想,你如此污蔑本宫,又这般不知礼数,实属大逆不道!”

    王后的侍卫从殿外一拥而入,几乎同时,韩风的人也一同冲了进来,一时间,这偌大的大殿里却是两方拔剑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温言垂眸瞥了一眼两侧的士兵,目中蹭然窜上了些怒火。

    身后的沈君临见状,却眼角微挑,不屑的笑了笑,而后走到温言的旁边,抬头看向满殿大臣和站在最前方的柳筠。

    沈君临垂眸朝温言笑了一下,似在安抚他一般,温言看着他胸有成竹的笑脸,忽然间,好像什么都不害怕了。

    沈君临上前一步,淡然开口道:“王后娘娘,属臣下无礼,只是在讨论九殿下是否合适继承大统之前,如今眼下最重要的问题,难道不是祭典上刺杀九殿下的刺客,为何全都是六卫率的人吗?”

    他顿了顿,然后看向站在众朝臣最前面的柳江,说道:“六卫率是皇家御用侍卫,由兵部全权调遣,在祭祀大典之前,兵部尚书已将侍卫名册交给了韩将军过目,可那日几乎六卫率却几乎一半的人全是刺客混入的,柳太尉,兵部是由您来掌管的,出来这么大的事情,您要如何解释?”

    柳筠全然没有想到沈君临会忽然将矛头指向了柳家,她冷下了脸,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柳江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慌乱,他转头看着了沈君临,那样的眼神,是久经权势征伐的狠绝和冰冷。

    他已年过半百,脸上的皱纹是岁月镂刻的痕迹,混浊的眼中满是精光,他看向沈君临,忽的一笑道:“早就听闻九殿下身边的笔墨侍从聪明绝顶,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你说的不错,这兵部确实是我来掌管的,可六卫率侍卫众多,我如何能一一辨认里面是否是原本的人?刺客狡猾,趁此机会将里面的人掉了包,此事我自然脱不了干系,可论责任,却也应该是兵部,和韩将军排查不力的责任吧?”

    沈君临挑了挑眉,似是没想到他会原原本本的将这个锅给甩了回来。

    他开始便料到了这个柳江定然是不好对付的,柳筠趁温岭重病之际,快速的将柳家的势力一再扩张,柳江在朝野政场摸爬滚打多年,虽然此时已被韩风压制,可在朝中的势力依然盘根错节。

    想要轻易的扳倒他并非那么容易。

    他虽然无法对韩风如何,可兵部尚书和侍郎怕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按照柳江的狠毒手段,将责任全部都推到这两个人头上,便完全就可以替他顶罪。

    可此举必将会折损不少的兵力,柳筠明显是孤注一掷,打定了主意要杀掉温言,温言一死,纵使折损了些兵力也是无伤大局。

    可如今令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温言并没有死。

    赔了夫人又折兵,大约说的便是如此了吧。

    “太尉大人还真是让在下刮目相看,这么大的屎盆子,竟然一两句话便甩的一干二净。”

    沈君临的话语中满是笑意和玩味。

    这话听上去不免有些粗鄙,柳筠父女听罢,脸上皆是有些难看。

    沈君临虽然只是个小小的笔墨侍从,可连韩风对他的态度都是客客气气的,其地位自然不容小看。

    从拉拢朝臣到扶植温言,再到将她柳家的势力一再打压至此,每一件事情都与沈君临脱不了干系。

    如今温言这次能够死里逃生也都是因为他,在柳筠眼中,他实在太过神秘。

    也实在太过碍眼。

    沈君临也不理柳筠千变万化的脸色,他勾了勾唇角,模样淡然:“那日祭典,韩将军抓住了一名俘虏,因怕打草惊蛇而未公诸于众,而刚刚在来此之前,在下抽了时间去细细审问了那个犯人,而那人却说自己是楚国相国派来的人。”

    此话一出,震惊众坐。

    原本鸦雀无声的朝臣们瞬间炸开了锅,开始窃窃私语,震惊之色毫不掩饰。

    “楚国派来的杀手?他们莫不是要对我大越出兵了不成?”

    “那般的歹人为何会混入六卫率当中?”

    “莫非我朝中出了卖国的奸细?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此事非同小可,事关我越国安危,必须严加排查!”

    那些话语交叠着,声声带刺,入了几人的耳朵里。

    沈君临说的话半真半假,抓住了人不错,可招供却是假的。

    普通的刺客和他国派来的刺客在此事上是有着很大的不同的。

    若是别国的杀手,柳太尉身为兵部最高掌权者,必将是要受到极大的牵连。

    若非沈君临提前得知了消息,他怕是也没有办法真正动摇得了柳江的地位。

    柳筠和柳江脸色黑如锅底,目中是愤恨,是厌恶,是恨不得将他撕碎的杀意。

    沈君临笑着,似乎对群臣的反应极为满意,他面上依然是风轻云淡,然后目光稳稳的落在了柳筠的身上,如同一张大网,将她网了个结实。

    “试问那些刺客是如何混入了守卫森严的六卫率当中,又是如何将众多记录在册的卫兵齐齐替换掉的?此事单凭两个小小的兵部尚书和兵部侍郎,应该是没有办法做到的吧?那么,柳太尉,王后娘娘,关于此事,您二位可有什么见解?”

    沈君临的眼中毫无惧意,他娓娓道来,字字珠玑,面上依然风轻云淡,似乎胸有成竹。

    他话语中对于柳家的指责之意再明显不过,柳筠有些咬牙切齿,沉声道:“你是什么意思?”

    沈君临挑了挑眉:“臣的意思应该很明显了,我想寻常人都能听得明白。”

    王后看向沈君临,厉声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指责本宫?以下犯上,实属大逆不道,来人!还不快将此人拿下。”

    那些侍卫和韩风的将士们纷纷拔出了佩刀,一时间剑拔弩张!

    “大胆!你们难道要造反不成!?”

    柳筠的双眼猩红,不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

    一旁的韩风上前一步,从衣袖里拿出皇帛,大声道:“王上密旨在此,任何人都不得动九皇子和沈公子半根汗毛,玉玺为印,谁敢违背!”

    朝臣看到王上遗诏,慌忙叩首。柳筠眼中尽是不可置信,温岭一直在寝殿时醒时睡,他何时给韩风下了密旨,她竟然都没有发现?

    韩风扫视满殿朝臣,冷声道:“越国的天下永远姓温,沈公子乃是九皇子的老师与谋士,而九皇子是我国唯一血脉,若是何人敢对此二人不敬,便是与我大将军府为敌!”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谁人都不敢再造次。

    温言虽是皇子,但到底是个傀儡,朝内不能掌政,朝外不能统兵,无半分实权。而沈君临和韩风却不同,沈君临足智多谋,将柳家压制至此便全是他的手笔,谋士与主共存亡,他的那般脑子和胆识,常人都是斗不过他的。

    韩风身为大将军,镇守边关,屡战屡胜,满是功勋,越国兵权近一半都掌握在他的手中,而今有沈君临帮忙,他手中的兵权更是大到无法想象,亏得他对越国忠心耿耿,宣誓皇恩万世。

    韩风一介武夫,向来不问朝政,朝臣们从未想到,将军府也会插手此事,随后便慌忙向跪拜行礼,高呼圣上万福。

    温言见自己的面前跪了一地的人,小小的脸上满是惊讶,他下意识的向后浅浅的退了一步,却撞上了一个人。

    温言回过身,看着沈君临展颜而笑。

    “不要怕,从今天开始,你便是越国唯一的正统继承人。”

    那双眼睛里漾着细碎的星光,他站在他的前面仰着头与他相望,身后映着自殿外洒进的曦光,浮光流转中,端的是风姿绰约,举世无双。

    时光仿若在那一刻静止,那一刻,温言的心中没有即将将柳筠彻底压垮的快意,也没有成为越国储君的兴奋。

    心中想的却是长大以后,想要成为一个和沈君临一样的人。

第四百六十五章 三年约定

    “王后娘娘,此事事关越国安危,与此事相关的所有牵连者,皆有叛国的嫌疑,未查清楚之前,兵部所有人都必须严加排查,任何人都不得轻举妄动,还望王后娘娘,太尉大人理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韩风的声音平淡,里面透露出着不加掩饰的冷与硬,眉宇间尽是常年在战场征伐的肃杀之气。

    那般凌冽的气势,就算有人腹有微词,也都是不敢出声的。

    这话再明显不过,便是韩风要收了柳家在兵部的大部分兵权。

    柳筠气得脸色发白,手紧紧的攥着拳头,与宋奎合作的事情,除了他们二人,应该谁也不知道才对,本来只要除掉温言,她柳家便可借助宋奎的帮助趁机而上,而如今不仅温言没有除掉,反而失了调遣兵部的兵权。

    柳筠的身子剧烈的颤抖着,一双美目里满是愤恨:“本宫是越国的王后,你竟敢怀疑我叛国?要收了柳家兵权岂是你动动嘴唇便能做到的!你可有皇上昭令?可有皇上准许?”

    “皇上下的这道密昭便是命臣保护好九殿下,越国如今或许藏匿着奸细,九殿下安危随时都会受到威胁,臣自然没有收复兵权的权利,只是要让兵部不得再被调遣,待臣严加排查过后,一切皆可恢复如常。”

    韩风并不是一个愿意多说话的人,他此番说了这么多话,不知晓他脾性的旁人自然不会发现什么异常,可知晓的人,却知道他约莫是有些不耐烦了。

    这话面上听着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可在场的人心中都如明镜。

    韩风此番收了柳家兵权,是势在必得的。

    前有温岭重病,后有这道密旨,再加上沈君临的聪明才智,韩风在朝堂几乎已是只手遮天。

    柳筠如今已是风中残烛,此后再想对温言如何必然是难以得手了,而宋奎给她提供帮助的前提,是要温言的死,如今温言活的活蹦乱跳,宋奎根本不可能帮助已经彻底矢势的她。

    柳筠咬牙切齿的看着被众人护在最中间的温言,心中满是悔恨。

    悔恨当初这个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她为何就没有杀了他斩草除根。

    悔恨她这么多年都未曾将这个孩子放在眼里,如今却成了她最大的绊脚石。

    柳筠死死的攥着拳头,指甲几乎都要嵌进掌心里,她纵使再不甘心,也看得懂眼前的局势。

    凭她现在的力量,根本就没有办法动摇韩风分毫,若是顽加抵抗,吃相难看不说,自己也必然讨不到什么好处。

    柳筠的神情几乎已经有些狰狞,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让跪在地上的朝臣们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她用力的收敛起自己的怒火与恨意,极力的挤出了一个笑意。

    “既然如此,本宫就不再多说什么了,若是真的有叛国凶手,还望韩将军早日找出来,还本宫和柳家一个公道。”

    柳筠这话,已是默认同意了韩风控制兵部。

    而如今她除了同意,也确实别无他法了。

    韩风毕恭毕敬的抱拳行礼,淡道:“多谢王后娘娘配合。”

    柳筠极力的敛着周身的戾气,也不再多留,抬步便往外走去,那跪了一地的人连忙让出了一条路,高声恭送。

    柳筠走的极快,似是气极,不想再多待下去一秒钟。

    柳筠走后,所有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众朝臣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沈君临忙向众人礼貌的抱拳道:“各位幕僚皆是越国忠臣,九殿下年纪尚小,日后,还要仰仗各位多多扶持才是。”

    沈君临虽然没有官衔,可众人皆是不敢小瞧他,听闻此话,皆是躬身抱拳回礼,出声道:“公子客气,九殿下是越国唯一血脉,我等自然不敢怠慢。”

    温言抬起头,看向站着的毕恭毕敬的朝臣们,他们无一例外的循规蹈矩,唯诺恭敬,每说一句话都要仔细掂量的斟酌着压抑场面,唯有沈君临一脸的风轻云淡,谈笑自如。

    气质全然不同。

    此番承德殿中一闹,在收复柳家兵权的同时,也等于一同向众朝臣说明了温言的重要性。

    无疑,温言成为太子,是迟早的事情。

    而那道密旨,便也自然是沈君临从温岭那里拿到的。

    沈君临做事心思缜密,从来不会不留后路,计划走一步,就要想到往后的十几步,以及衡量对手,以及他会走的十几步,该怎么接招出招,如何拆招都要考虑清楚。

    温岭刚刚转醒的时候,沈君临便暗中去找了他。

    温岭叱咤了半生,自然知晓现如今自己的处境,而沈君临自从来到越国,便一步一步的将越国的内乱强行的按压了下去。

    而当沈君临讨要那个密旨的时候,温岭并没有拒绝,可当沈君临要求连自己也一起保护时,温岭却犹豫了。

    沈君临太过神秘,温岭自然无法相信于他。

    沈君临却也不恼,却只说了一句话。

    “这道密旨,您必须如我说的这般写,您保护九殿下,是为了防止越国姓柳,而保护我,则是为了防止越国姓韩。没有我,九殿下是无法走下去的。”

    并非是沈君临不肯相信韩风,可防人之心不可无。

    韩风手中握着越国大部分的兵权,他若是有了异心,温言是肯定活不下去的,而在温言继位以后,他便会帮助温言一点一点的将韩风手里的兵权拿回来。

    倘若没有他,温言就算继承了大统,也内不能掌权,外不能统兵,只会成为一个傀儡皇帝而已。

    对于皇家来说,外戚掌权乃是大忌。若不是现在情势所逼,让韩风这般独揽大权无疑是在刀尖上走,倘若韩风有一点谋反之心,就是沈君临也难以保证能够保住越国大统。

    唯一幸运的是韩风忠心,否则换了旁人,这越国早就便易主了。

    这也是沈君临愿意铤而走险的原因。

    不过他断然不能让这个现状一直维持下去,虽然现在韩风没有异心,可经过时间的推移,难保他不会出现其他的想法。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时间能够改变所有的一切。

    沈君临必须要尽快将所有的权势一点一点的交到温言的手中。

    在那之前,他或许都没有办法放心离开越国了。

    这些道理,温岭自然也明白。一直以来,韩风都是他心头的大患,他既庆幸他的存在,可同时又对他感到不安。

    如今形势紧张,他虽还是越国的王上,可手中掌握的实权却少的可怜。

    如今,他除了相信沈君临以外,已经别无他法了。

    沈君临自然知道温岭的顾虑,他未加掩饰,直接将温岭的想法说了出来:“王上犹豫的原因,莫不是怕在下会有异心?觊觎越国的权势?”

    “你说孤王的江山可能会姓柳,可能会姓韩,可孤王怎么知道,未来这江山会不会姓沈?你是个聪明人,可却有些太聪明了,言儿心性单纯,愿意信你,可孤王却不是那般好糊弄的,凭你的手腕,怕是将言儿卖了,他还要帮你数钱,你要孤,如何信你?”

    温岭虽然病殃殃,可说这话的时候,周身散发出的凌冽的气势与眸中闪烁的寒光却是依然让人不禁心生敬畏。

    沈君临笑了笑,并不意外。

    随后,他徐徐抬手,然后伸出了三根白皙修长的手指。

    “三年,我只在这里待三年。我只是一个谋士,王上不必担心我会觊觎越国,我也根本不感兴趣,这三年里,我必会将九殿下教导成一个合格的君王,同时帮助九殿下一点一点的收回越国权势,待九殿下十五岁时,我一定会离开。”

    沈君临的声音很轻,话语带笑,却能够让人不由自主的去信服。

    温岭听罢,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他抬起头看向沈君临,皱眉道:“既然你对越国没有兴趣,又为何要扶植言儿继位?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沈君临听罢,眸子一瞬间染上了些黯然,他微微垂眸,轻道:“没有目的,仅仅只是因为一个约定而已。我来此处,是阿偃拜托于我的。”

    是啊,当初温偃托他来此稳定越国大局,应该算是一个约定吧。

    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要完成温偃最后嘱托给他的这一件事而已。

    温言是她唯一的弟弟,所以不论如何,温言都绝对不能死。

    温岭听罢,心中蓦然想起自己那个乖巧又惹人怜爱的女儿,心中不由更加惆怅。

    他没有再说话,他心底清楚,自己这王位,约莫也坐不了多久了,可如今的他,却没有丝毫的办法。

    外有韩风掌权,内有柳筠夺势,如今能保住越国的江山,唯有听从沈君临的话,扶植温言。

    沈君临不出意外的拿到了密旨,然后将其交给了韩风。

    而这密旨,便是他和温言在宫中的保命符。

    记忆抽丝剥茧,仿佛时光压迫过境,沈君临无数次午夜梦回中看见温偃的模样。

    她现在一片旷野中,就那么笑盈盈的看着他,也不说话,他站的很远,静静的承接着她温柔的注视。就如从前那般他在她的周围远远观望,从不敢去打破那份美好。

第四百六十六章 出兵

    从承德殿回去以后,温言便一直跟在沈君临的身后,一张小脸惨白,似乎还在后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虽已是十二岁,可长得却比同龄孩子要小上很多,小小的个子还不到沈君临的胸口高,他一言不发的抓着沈君临的衣角,表情倔强,就是不肯说出一句软弱的话。

    沈君临不禁抬手摸了摸温言的头顶,眼中还带了些宠溺之色。

    随后他开口道:“殿下,我要去找韩将军说些事情,你先回长星宫,好好休息吧。”

    温言听罢,抬头看着他,然后蹙起了小小的眉毛,有些不满的道:“你不能陪我吗?”

    沈君临的睫毛微微一颤,然后他蹲了下来,直视着温言沉静又有些不满的眸子,轻声道:“殿下,你不能依赖于我,我迟早是会离开的,到时候,你必须独自面对所有的一切,软弱这种情绪,你必须要抛弃的一干二净。”

    沈君临的神情严肃,话语中甚至带了些斥责的意味。

    他只有三年的时间,这三年里,他必须将温言变成一个合格的君王同时,还要一点一点的收复权势。

    他不能再允许温言有半分的软弱。

    他心中亦是心疼,这样对一个小孩子实在太过严厉与残忍,他也知道,一个孩子倘若从小就没了软弱和依赖,那么他这一生都将苦不自知。

    可温言身为越国唯一的未来,他不能心软。

    三年是一个界限。

    倘若将韩风手里掌握的兵权一直放任不管,那么三年后,再要收回就不是易事。那权利只会越来越稳固,更难保其会不会有什么野心。

    所有他必须要在三年里将那些权势收回来,绝对不能等其在韩风的手中完全稳固。否则到时候,一切都迟了。

    “你要去哪儿?”温言问道。

    他的眼睛里闪烁了些不舍与疑惑,甚至还有些隐隐的慌乱之色,他的手紧紧的抓着沈君临的衣角,似是怕他会忽然消失一般。

    沈君临有些失笑,他所在意的重点竟然是这个吗?

    感情他刚刚说的那些教诲,这个孩子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沈君临有些无奈,可他还是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儿,只是皇宫和朝堂,终究是不适合我的,我想活的自由一些。”

    “是因为七皇姐吗?”温言歪着脖子问道。

    沈君临着实惊讶了一下,他一时间有些跟不太上温言的脑回路,自由和温偃,他是如何将这两者结合在一起的?

    温言似乎看出了沈君临的诧异,补充道:“总觉得你现在做什么事情,都是因为七皇姐。”

    沈君临有些语塞,片刻后,他的唇边泛上了一丝苦笑,却是没有再说话。

    沈君临很清楚,在未来的人生当中,他一定不会再遇见这样的一个人了。让他欢喜让他忧,能够牵动他所有的情绪,可明明就是这样一个难得的人,却那么快的就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

    人离开的时候,什么也带不走,徒留无尽的悲伤给仍然活着的人。

    世事无常,人命如晨露,生老病死从来都不由人掌控。人们留不下,抓不住,追不到。

    被折断的时光之箭终究是无法到达未来的。到最后,就连留一副干净的怀抱,都成了幻念。

    “你离开之前,能不能带我出宫看一看,我都不知道越都到底长什么样子。”

    沉默许久以后,温言轻轻的开了口,这个要求着实不高,沈君临摸了摸温言的头顶,随后浅浅的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

    温言松开了紧紧抓着沈君临衣角的手,随后转过身,独自一人往长星宫的方向走了回去。

    倘若他多央求沈君临几次,沈君临不见得不会陪他,可温言到底是将他的话听进去了心里。

    他没有再缠着沈君临,他虽年幼,可自小经历了那么多,心性早已不似寻常孩子那般稚嫩。

    他知道自己要背负什么,也知道自己必须要舍弃什么。

    许多年后,沈君临都还能忆起这一幕,他看着温言小小的背影一步步远离,那瘦弱的小小背影显得无比孤寂,如同心中那一点点散去的余温。

    他站在原地,朗朗晴日里却没一丝温暖,他独身默立,良久,他轻轻的叹了口气,转身朝将军府的方向走去。

    今日的将军府有些热闹。

    不止韩风夫妇,就连温辞和赵烨都来了。

    沈君临来到那里的时候,四个人稳稳的坐在大堂里,表情都有些凝重,似乎就在等着沈君临的到来。

    “这是怎么了?为何你们都这般严肃?”

    沈君临不禁有些调笑,走近大堂后,便撩起衣摆坐在了一旁的客椅上,看着几人。

    “沈大哥,你可知道,如今的楚国成了什么样子?”

    楚依轻道。

    沈君临听罢,却是微微皱起了眉,脸上玩味的笑意也渐渐收敛了起来。

    他垂下眉眼,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楚轩如今因为阿偃的死,变得一蹶不振,他本就刚刚登基不久,根基不稳,宋奎又一直虎视眈眈,楚国,现在怕是已经乱了吧。”

    若不是因为楚轩的颓废,宋奎又怎么可能私自勾结柳筠,想要暗杀温言。

    从最开始的听闻到楚轩的状态的时候,沈君临便知道,迟早会出现事情,如今刺杀温言失了手,宋奎必然不会就这般善罢甘休。

    “若非四哥如今如此颓废,那宋奎又岂会猖狂至此?阿言是嫂嫂唯一的弟弟,如今还这般年幼,竟就要经历这些事情。”

    楚依说着,声音便带上了些鼻音。

    她是真的极是心疼温言的,那般小小的孩子,本该是在父母膝下承欢的年纪,可温言却整日只能坐在院中的树上看着遥远的天空,眼底仿佛在下着雪。

    在她的心中,温言是不该经历这些的。

    “眼下我无法离开越国,我已派人去寻了三公主,如今能将楚轩骂醒的,整个楚国,怕是也只剩下她一人了。”

    沈君临垂着眼眸,看着地毯上的花纹出神。

    他不是不怨他的。

    他怨他间接害死了温偃,怨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去,却不能救他,也怨他如今对自己这般的不负责任,对楚国不负责任,也对越国不负责任。

    可怨归怨。

    他终究是没有办法恨他的。

    “出兵吧。”

    正当沈君临出神,却只听一个声音突然这般说道,他忙收回了偏远的视线,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却见说这话的,却是楚依。

    众人皆是一脸讶异的看着她,不约而同的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沈君临面上的诧异毫不掩饰。

    楚依的脸上犹带着泪痕,她的神情冷静,目光深沉,静静的看着众人。

    “四哥一直是个活的极为清醒的人,嫂嫂的死带给他的打击是极为致命的,否则向来冷静缜密的四哥,不会置国家于不顾,变成这幅模样。”楚依轻道。

    “宋奎趁人之危,对温言下手,四哥如今无心朝政,楚国岌岌可危,此番出兵攻打,倘若能让四哥清醒过来便罢,若是他依旧这般模样,宋奎迟早会造反,我宁可让楚国领土归为越国,也定然不会再让他这般糟蹋楚国江山。”

    楚依的声音很轻,语气里却带着不容置疑。

    此番着实是有些乱来的,可若是从江山社稷的角度上考虑,却并非不是个好主意。

    楚轩刚刚登基,江山本就不算稳固,如今他又无心朝政,楚国内已是乱了,此时攻打,只会讨到好处,而没有坏处。

    可若是从人情世故的角度来看,此举着实是趁人之危,且不道德的。

    更何况,楚依还是楚国的公主。

    “不可如此,楚越两国虽然算不得交好,可这么多年以来一直相安无事,况且如今的越国局势也尚不平静,此时出兵讨伐,实在有些乱来!”

    赵烨忙站起来说道,他本就是一个文官,最讨厌这般打打杀杀,况且他的话也确实不错。

    楚国眼下虽然局势不稳,可越国也是同样动荡不安,此番贸然出兵,着实是有些冒险的。

    韩风站在一旁,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说话,像是在想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想。

    “韩将军,你怎么看?”沈君临不禁看向他问道。

    韩风恍然回神,他抬眼看了看沈君临,又转头看了看脸上犹带泪痕的楚依,心中不由有些心疼闪过。

    “依依说的并非没有道理,虽然此举冒险,可并非不能一试。”

    韩风轻声说道。

    沈君临看着韩风看向楚依那温柔的仿佛能滴出水来的目光,心中不由有些无奈。

    钢铁化作绕指柔,能让在战场大名鼎鼎叱咤风云的韩将军露出这般柔情的,也约莫只有楚依一人了。

    怕是在韩风的眼中,楚依说什么都是对的,哪怕她说天上的月亮是方的,他约莫也会跟着附和道:“对,每个角都是直角。”

    沈君临仰头揉了揉疲惫的眉心,嘴角攀上了丝复杂的笑意,似无奈,似苦涩,似自嘲。

    半响,他摆了摆手道:“此事我持保留意见,你们自己好好斟酌,从现在开始,我的任务是教导温言,攻打楚国之事,我不赞同,却也没有什么意见,你们自己掂量着办吧。”

第四百六十七章 思念

    沈君临有些慵懒的单手托腮,似是要撂挑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几人皆是有些讶异,一直以来,沈君临为了处理越国的烂摊子出了不少脑力,而结果众人也是有目共睹的。

    众人几乎已经习惯了有事情便来询问沈君临的意见,这么久以来,这却还是他第一次想要置身事外。

    “阿偃最初拜托我的便只是来处理越国的烂摊子,如今已经处理了一大半,接下来只剩温言了,我着实是有些累了,攻打楚国的事情不在我处理的范畴内,所以,我要撂挑子了。”

    沈君临耸了耸肩,有些疲惫的笑了笑。

    “公子,你……”

    韩风欲言又止,他只是一介武夫,如今能走到这步算是因为沈君临的聪明才智,如今他冷不防要撂挑子不干,他着实是有些不大习惯的。

    沈君临笑了笑,毫不掩饰目中的疲惫:“我本就是楚国之人,又是楚轩的挚友,我是没有楚依公主那么高的觉悟的,此事我帮着你们攻打楚国,便是对楚轩不义,所以此事我不会掺和,你们自己做准备,话已至此,别的话再说便是多余了,我有些累,就先走了,各位,告辞。”

    说罢,沈君临便站了起来,朝在坐的众人笑了笑,末了转身便往门外走去。

    没有人出声阻拦,沈君临已将话说得明白,就算留他,也是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沈君临出了韩府,便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没有坐轿回宫。

    越都繁华,街上人来人往,街边的小贩摆着用来养家糊口的摊子,叫卖的声音不绝于耳,人来人往,无比热闹。

    沈君临走在中间,却只觉冷的厉害,那些声音仿佛离了很远很远,朦朦胧胧。

    沈君临不再游荡,转而回了皇宫。

    长星宫中,温言已经睡下了,沈君临没有进去打扰,转而进了偏殿,躺在床上,闭上了一双疲惫的眼睛。

    不知过去多久。

    东风呼啸,天色阴霾。

    一声惊雷骤然响彻云霄,沈君临被忽而惊醒,他转头看向窗外,远处乌云压迫过境,乌压压的遮住了所有光亮。

    他从床榻上起身,踩在寒凉的石砖上,行至窗前,透过窗纱看向外面的大雨滂沱。

    雷声阵阵,雨打芭蕉,而殿外的一颗桃花树,也如大楼将倾一般,摇摇欲坠。

    沈君临将象牙烛台点燃,昏暗的房间里瞬间被温暖的灯火填满。

    灯火摇曳,而他也忽的有些恍惚。

    烛台前,仿佛出现了那个人眉目如画的面容。

    他侧身,轻轻伸出手去,想要触碰那个幻影——

    “阿偃……”

    可是还没等他触碰到眼前美好的幻影,指尖便被烛火灼烫的回了神。

    他猛的收回手指,那里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疼痛,一时间,他竟有些分不清那疼痛是来自指尖,还是来自心口。

    他忽的回过神来,半响,自嘲的笑了笑。

    没过一会儿,沈君临只听得外面的长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

    他有些疑惑的向门口的方向探头望去,末了行至门前,还未等他开门,那急促的脚步声便停在了他的门口。

    沈君临微微一愣,紧接着门便被推了开,他定睛一看,却见门前站着的,竟是温言。

    他身上的衣衫和头发都有些凌乱,像是在慌乱中出来的,小小的脸上毫无血色,看到沈君临后,他似是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九殿下?”沈君临疑惑的开口。

    温言睁着眼睛,直言道:“我怕雷,睡不着,上你这里来躲一躲。”

    沈君临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后连忙侧过了身子,让他走了进来。

    温言坐在了床榻上,眉眼惺忪,似乎是被雷声吵醒的,他双手支撑着下巴,神色间还有隐约的困色。

    “若是困了,便在这里睡下吧。”沈君临不禁说道。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着实有些多,温言总归是个孩子,难免会有些承受不住。

    温言听罢却是忙摇了摇头,睁开了半闭着的眼睛,抬头看他道:“我不睡,你陪我聊聊天吧。”

    沈君临有些失笑,最近他似乎越来越愿意缠着自己了,记得初见的时候,他明明还是个浑身带刺的小鬼,不允许别人踏入他的领地一步。

    可如今他的目光与举动却已经和四个月前初次会晤时的犀利狷介截然不同。

    沈君临这样想着,却还是缓步走到了床前,坐到了他的旁边,笑道:“好,你想要聊什么?”

    他的脸上带着笑意,心里不禁觉得温言此时来寻自己算不得坏事,倘若他不来,他也不过又要在无尽的黑暗中度过这个令人窒息的雨夜。

    灯火的暖光照在温言小小的脸上,他的瞳孔里仿佛在闪烁着细小的火苗,沈君临垂下眉眼,心底长久以来冰封着的温暖,第一次有了释融的现象。

    “我也不知道聊什么。只是不想这般安静,那我一定会睡着的。”温言摇了摇小小的脑袋,手指漫不经心的摆弄着床帘垂下的流苏。

    沈君临笑了笑,眸中染上了些许的落寞之色,片刻后,他出声道:“你不是对阿偃很好奇吗?我们就聊一聊你的七皇姐吧。”

    温言的眼睛里闪烁出了些许的光芒,随后似又想起什么,小心的道:“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揭你的伤疤。”

    “没关系。”

    说完,沈君临起身走到书桌前,末了拿起了一个卷轴,似是打算一边和他聊天,一边处理手头的事情。

    待沈君临再次在他身旁坐定。

    温言便挑了挑眉,眼里的困意皆被好奇所取代,转过头问道:“我一直都很好奇,沈大哥你明明这么优秀,为何七姐没有和你在一起?”

    “啪嗒”的一声,沈君临的手似是微微颤了颤,他手中的卷轴,就这般脱手掉在了地上。

    又一阵风来,那不慎掉落在地的卷轴,就这样在地面铺了开来。而里面的内容便就那样图呈毕现在了两人的眼前。

    “卿如凤鸟飞腾兮,哀鄙时之不当,行静默而寡笑兮,相下倾慕之芳,展才容而离别兮,心有痛而如刀伤。”

    刲犀兕、搏龙蛇般的厚重字体于这一卷小小的卷轴之中。寥寥几句,里面包含的欢喜,倾慕,与哀伤似乎都倾诉的淋漓尽致,便是连温言都感受到了。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空气中有些尴尬。

    那一刻,温言无比后悔和沈君临再次提起温偃的事情。

    晚风清凉,月夜寂静,沈君临凝视着地上卷轴的内容,这样难过凄然的目光,片刻后,他忽的笑了笑,然后赶紧起身将地上的卷轴捡了起来道:“竟然拿错了。”

    末了,他又起身将卷轴放了回去,压在了桌子上众多卷轴的最下面。

    良久,在温言充满忐忑的等待中,沈君临坐到了他的身边开口道:“你还当真不与我客气,与你说完,我怕是又要惆怅些日子。”

    沈君临说完后,温言有些小小的无奈,心中暗道:明明是你说可以谈论的。

    他坐在床榻上,凝望着窗外皎洁的明月。

    这般坦坦荡荡的谈论并非是一个坏事,一个人可以把心底血淋淋的伤疤展现给别人看,总比让它在心底捂着慢慢腐烂来得要好,反正没有什么会比现在更坏,所以索性不去理会。

    这样想着,他忽然开口,问着一旁仍在侧耳倾听的温言:“楚轩与阿偃之间,有一样共同点,是别人都没有的,也因此,他们两个对彼此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

    温言慎重的想了半天,最后摇头问道:“是什么?”。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也想了很久,到底我身上缺少着什么,让我根本没有办法将阿偃的目光向我身上拉进,后来我又想,我和楚轩之间,有什么不同的地方,而阿偃和楚轩之间,又有着什么相似的地方,所以当我换了个方式再次思考时,答案就浮出水面了。”

    在温言的不解中,沈君临对着一旁象牙烛台上不断跳跃的灯火淡淡一笑,“那就是——身世。”

    “身世?”

    “没错,就是身世,”沈君临点了点头。

    随后继续说道:“楚轩是不受宠的嫔妃所生,小小年纪便被送到了越国当了质子,一直以来,他都过着无人理会的生活,后来,他凭着一己之力开始晓政见,知谋略,通帝术,其中的艰辛,冷暖自知。而阿偃也是一样的,她自小便不受宠,又有同龄姐妹一直欺负于她,只能慢慢的凭着自己小小的心计一点一点周旋保命,他们两个的童年都过的苦,所以楚轩对阿偃,就难免有一种同命相怜的感觉,也因此,他们两个最初才会一起联手,默契的合作,一点一点的往上爬。最终,阿偃的棱角慢慢的被磨平、绞尽,而楚轩的却仍然尖锐,所以最后,楚轩得到了他曾经想得到的一切,而阿偃却离开了。”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沈君临将目光从窗外的冷寂的夜中移了回来,他闭上眼,心中一片凉意。

第四百六十八章 得知

    外面有凌冽的寒风吹过,尖锐的声音有如野兽的嘶鸣,屋子里一灯如豆,映照着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温言不再说话,他看向沈君临,却见他的神色依旧如常那般浅笑着,可那眼底却弥漫着清冷的雪夜气息。

    他没有像楚轩那样将悲伤宣泄的淋漓尽致,他从来都是那样,可以用微笑掩饰一切的情绪,除了那晚在屋顶的失态以外,温言便再没有见过他露出任何软弱的模样。

    不说不代表不想念,不哭也不代表不悲伤,沈君临那平静的眸子下隐去了一切的风雨,他虽然一直笑着,可在温偃死后,他便再也没有在沈君临的眼里看到过一丝闪烁的眸光。

    温言对于自己的这个七姐却是越来越疑惑,越来越感兴趣,也越来越好奇。

    他不管是从温辞那里,还是楚依那里,还是沈君临那里,都或多或少的听说过温偃不少的事迹。

    与其说他对温偃是感兴趣,却不如说是对她感到钦佩更加贴切。

    可惜的是,在记忆中,他却早已忘记了温偃的模样。

    攻打楚国之事楚依却不是随便说说的。

    期间,三国周边生性好战的小国也对楚国虎视眈眈,而单凭他们是无法动摇分毫的,而此他们不知从哪里听到越要攻打楚,便接二连三的派使臣前来。

    只要与越国同盟,届时攻打了楚国,自然也可以分一杯羹的。

    可楚依到底是楚国的公主,虽然攻打楚国的事情是她提议,可也断然容不得别人也来打楚国江山的主意。

    二话不说便将那些使臣全部遣了回去。

    虽然如此,却也遮挡不住市井间流传的风言风语,皆是说楚越两国要变了天,就要开始打仗了。

    温岭自然也有所耳闻,可如今的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几个月过去,温偃在天华山的日子也是越过越滋润。

    她体内的毒已几乎全部清理了干净,整日便跟着宋延君和白老学习药理和毒术,累了便偷偷溜到院子里的大槐树上迎着阳光睡上一觉。

    原本清净到几乎有些寂寥的天华山顶,自从温偃和白老来了以后,便时常能听到从这里传出的吵闹声音。

    虽然在此处算不上得到了真正的自由,可也总算是比在皇宫中要自由自在的太多。

    宋延君时常会下山,一出去便是七八天才会回来,温偃从不知道他出去到底是做什么的,他却也不在意。

    宋延君在这里时,每当她看到他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总是会感觉到背后一阵凉意。

    温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觉,她总是觉得宋延君看着她的目光,并不像是在看一个人,更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总是会让她感到毛骨悚然。

    温偃一直觉得,宋延君的身上有着许多的秘密。

    宋延君口口声声说着中意自己,硬是将她留在了身边,可温偃并不傻,宋延君看向自己的那种眼神,那绝对不是看一个喜欢的人的眼神。

    那目光深沉,如寒潭,如深渊,让人不禁彻骨生寒。

    多年在陷阱与荆棘间行走的温偃从来都不是一个心性单纯之人,她几乎是可以笃定,宋延君将自己留在身边,绝对是有着某种目的的。

    他有着什么样的目的,温偃不清楚,可仔细想来却也不难发现其中的疑点。

    温偃和宋延君初见的时候,他便提出过让她以身相许之事,温偃从来都不相信‘一见钟情’。

    况且还是像宋延君这般迷雾重重的人。

    而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便提出了条件,硬是将她留在了天华山上,而这其中,甚至有种让人说不出来的迫切之意。

    几个月以来,温偃几乎每天都被这个问题困扰。

    毒公子宋延君,他到底想要对她做些什么呢?

    清晨,温偃手脚利落的爬上了大槐树,随后轻车熟路的侧过了身子,身后去够着什么东西。

    却见一旁手腕粗的树枝上面用绳子挂着两坛酒,小小的酒坛上面用两块鲜红的布盖着,似是在外面挂了一夜,上面还带着些晶莹的露水。

    温偃将酒坛从树上取了下来,仰头便往嘴里灌了一口。

    她畅快淋漓的擦了擦嘴巴,然后整个人靠在了粗壮的树干上,表情宁静,有些慵懒的垂眸看着远处。

    她抬眼遥望,忽有云雾蔓延开来,茫雾似是滔天白浪、覆上了这山巅之上。曦光越过远方的山头,一丝一缕的打在了她的身上,初春的清晨中,她却感觉不到任何的寒冷。

    温偃心中盘算了这日子,宋延君已经下山五天了,这几天约莫就要回来了吧。

    想着,她抬举起酒坛,再次喝了一口。

    在这里让温偃感到快乐的事情之一,约莫便是在这天华之巅埋了三十多年的果酒了。

    这酒的岁月比她年岁都要长久,听闻是宋延君和白老的师傅,离溯,在这里埋下的,宋延君不喜喝酒,所以这酒三十多年都不曾有人挖出来过。

    白老回到天华山的第二天就迫不及待的将它给挖了出来。

    这酒的确是好酒,温偃不过浅浅的喝了几口,脸上便泛起了淡淡的潮红。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紧跟着的便是白老的声音:“你这丫头,一大早就跑来这里偷偷喝酒!”

    温偃一听是白老的声音,脸上便泛起了笑意,她从树上跳了下来,对着白老嘿嘿一笑道:“师傅,早上喝点酒,活到九十九,要不……您也来点儿?”

    说着温偃便晃了晃手里的酒坛。

    这段时间下来,最数温偃和白老混的最好,虽然两个人以师徒相称,可却没有半点师徒间的隔阂与架子。

    反倒是宋延君。

    他从来不让温偃唤他师傅,两个人相处起来更如朋友一般,可尽管如此,温偃却依然对他无法以平常之心对待。

    结果,便是以师徒相称的两个人亲如挚友,以挚友相称的两人却恭敬如师徒。

    着实是有些怪异的。

    白老抬手往温偃的头顶一敲:“哪里来的这些歪理?还想贿赂我,没门儿,把酒放起来,我要和你说点事情。”

    温偃有些疑惑,却见白老的面色并不是很严肃,便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却也是极听话的将手中的酒坛放了起来,两个人靠着大树席地而坐。

    白老将手伸进了胸膛里慵懒的挠了挠,然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说道:“今儿我起的早,就打算去山下的村子里买个烧鸡回来,结果你猜我听到了什么消息?”

    温偃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儿,然后似忽的想起来什么一般,面色严肃的看向了白老:“莫不是村东头的那个寡妇又改嫁了?师傅,我早就告诉过你那个女人不正经,你万万莫要伤心,徒儿瞧着村西头那个买猪肉家的小姑子就不错,明个徒儿帮您去打听打听,肯定比那个寡妇好。”

    温偃的便是极是认真,末了还抬起手来安抚般的拍了拍白老的肩膀。

    白老一下瞪大了眼睛,惊讶道:“瞎说什么呢!小翠现在为了我守身如玉,要改嫁也是嫁给我!”

    温偃听罢,忙摆了摆手道:“好好好,您说的是。”

    白老这才不情不愿的犯了个白眼,末了他愣了愣,然后拍了拍大腿,怒目道:“你这臭丫头,把话题扯到哪儿去了?”

    温偃耸了耸肩:“好好,不闹了,所以,你下山的时候听到了什么消息?”

    白老沉下了脸色,慎重的想了想,然后看向温偃:“丫头,我再跟你确认一下,楚国的公主,嫁给了你们越国的大将军,而你是越国的公主,也嫁给了楚国的皇帝,是吧?”

    温偃有些懵懂的点了点头:“有问题?”

    白老微一沉吟:“那这样说,越国和楚国结了秦晋之好,应该是友好邻邦才对了。”

    温偃听罢,心头渐渐涌起了些不好的预感,她收起了满是笑意的神色,转而渐渐被严肃所取代:“发生了什么事?”

    白老挑了挑眉,然后不正经的笑道:“丫头,可能是因为你的死讯,这两国怕是要打起来了。”

    “你说什么?”

    温偃倏的站了起来,瞳孔蓦然紧缩,震惊之色毫不掩饰。

    “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天华山上,很少下山,宋延君也有意不让你得知那些消息,但是我倒觉得,你若是一直被蒙在鼓里,日后有一天知道了一切,怕是很多事情都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白老淡淡道。

    “为何会打起来?沈大哥和楚依现在应该已经掌握了越国之权,就算他们会和楚轩闹别扭,也不至于会两国交战……”

    温偃喃喃。

    她忽的抬起头看向了一脸慵懒的白老,末了蹲下身子来用力的摇晃着他的肩膀:“师傅,你还知道些什么,都快点告诉我!”

    “行了行了,我说就是。”白老抬手阻挡着温偃不断摇晃着他的手。

    “听闻越国皇家祭祀之日,有刺客突袭,九皇子温言差点儿被杀死,然后楚国的皇帝,就是你夫君,悲伤过度,现在整天无心朝政,现在越国要攻打楚国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估计要不了多久,两国就会交战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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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死前,她才知道自己这一生活的有多窝囊,她以为这一生只要规规矩矩,只要认命,就能安稳的活完这一世,可到最后却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了。 重生后,再睁眼,她离奇的回到未嫁之时,这一世,她绝对不会再认命,她要将命运狠狠的握在自己手里,她血债血偿! 而前世错过的因缘,这一世也重新拾帝妃成长手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帝妃成长手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帝妃成长手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