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 败露
绿竹的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下一刻她白皙的小脸上立马飞上了两朵红云,她虽尚未出阁,可跟随过各个主子,这类的事情多多少少也都知晓一些,但那些大多都是她在外面守夜时无意中飘进耳朵里的,女孩子家脸皮薄,她也总是会红着脸跑开。
如今温偃这不咸不淡的一句话说出来,让绿竹顿觉得羞涩,脸也觉得有些烧得慌,这么久以来,皇上一直对温偃温言细语,态度谦和,绿竹和一干下人都看在眼里,没想到昨晚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
地上的一片狼藉似乎在嘲笑着温偃的狼狈,曦光擦过窗际打在她的身上,映着她有些红肿的嘴唇,地上的水珠反射的光芒晃着温偃的双眼,她的眉目漫在窗棂的阴影中,让绿竹看不太清她眼里的情绪。
看着温偃身上的伤痕,绿竹是真的觉得心疼,她伺候过很多主子,可大多都是一些心机深沉或者整天自怨自艾的女子,温偃却和那些女子有太多的不同。
她总是一副淡然的模样,看起来与世无争,可她弱小的肩头却又背负了太多太多的责任,绿竹知道温偃一直想要的是离开这高高的宫墙,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可命运却残酷的从来不肯善待她。
绿竹心疼的跪在床边,忍着眼泪道:“娘娘,您的身上可疼?奴婢这就去找些药来给您敷上。”
绿竹没有再去问其中发生的原因和细节,纵使不问,她也从温偃的神情中看了出来,她在这一个晚上一定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东西。
温偃疲惫的笑着点了点头,她拉了拉身上的被子,外面的天气看起来那样的明媚,明明昨晚还风雨交加,可一转眼竟再无半分的阴霾,一如她的命运一般阴晴不定。
她两世为人,本以为重生以后,她可以改变自己,可以把自己的命运把握在自己的手里,可如今她才明白,真正的命运是一条湍急的河流,人在其中,不过是随波逐流的渺小石子。
这么多年来,她看似走了很远的路,看似经历了很多,可如今她仔细的回首,却发现她的半生其实一事无成,灰白的人生涂满了潦倒的笔画,有时候回望这一路的艰辛和坎坷,缺失从未被弥补,丧失也从未带来任何获得。
她想要的不过只是自由和一处三尺之地,可以是山间,也可以是市井,这三尺之地足够容纳她的爱情,梦想和信仰。
她这一生所需要的,其实真的不是太多。
上天好像把她当做了一个玩具,肆意妄为的捉弄她,任凭她如何反抗也无法改变分毫。很多事情都非她所愿,可她却对此无能为力,束手无策,人生中最强烈的挫败感便来源于此。
陈锦绣在宫里等了足足一夜。直到清晨时才看到了楚轩的身影。
她本来以为计划已经失败,楚轩不会过来了,可当她看到楚轩的身影时,心里顿时无比雀跃,困意也在瞬间消散不见。
陈锦绣的心里不是不恼怒的,她足足等了一夜,脸上的妆容补了一遍又一遍,可最重要的是,昨夜竟没有一人来通知她楚轩不过来的消息。
许是一夜的等候让陈锦绣的脑袋变得不大灵敏,她竟也没有注意到楚轩脸上那似有似无的愤怒和冷意。
当即便跪在地上,声音软糯的撒娇道:“皇上,妾身等了您一夜,您可终于来了!”
陈锦绣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衫,无比单薄,凝脂皮肤若隐若现,神色带着些憔悴,无比的惹人怜爱。
楚轩的眼里却没有半分的柔情,他只是象征性的扯了扯嘴角,末了弯腰将她扶了起来,沉声道:“哦?你这是在埋怨朕?”
他说这句话时,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让人听不出里面的息怒,陈锦绣一时间分不清楚轩是真的生气还是在和她开玩笑,当即就白了脸色,勉强的笑了笑道:“皇上说笑了,妾身岂敢。”
陈锦绣本想顺势蹭到楚轩的怀里,可心里却因为给他下药的事心虚的紧,她的目光虚浮,身子也不像之前那般无骨,不敢再贸然献媚。
楚轩也不理她,而是撩起衣摆坐在了一边,笑道:“朕昨夜忘记了来看爱妃,今天一早想起来就过来了,爱妃莫要在意才是。”
陈锦绣听罢,脸上的笑意又堆到了一起,她微微垂头,样子看起来极为乖巧温顺,轻声道:“皇上国事繁忙,日理万机,此乃楚国百姓之福,妾身就是再等几个晚上也情愿,只要皇上心中还记着臣妾,臣妾就已感激不尽了!”
陈锦绣是典型的江南的水乡女子,柔媚是她与生俱来的特性,她眉眼低垂,一番话说得柔情蜜意,寻常的男人听了看了,定会被她迷的七荤八素,连骨头都酥起来。
可楚轩却不是寻常的男人,他见过太多的女子,比陈锦绣柔媚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楚轩并不讨厌耍手段的女人,可他却讨厌自作聪明,自以为聪明绝顶的蠢女人。
碰巧,陈锦绣就是这样的女人。
“爱妃如此明事理,朕甚欣慰,昨日不是说要有东西给朕看吗?快些拿出来吧,朕还真是好奇的很!”
楚轩在‘好奇’两个字上加重的语气,眸中晦暗不明,面上虽然还有着些笑意,可眼底却在极力的压抑着怒气。
陈锦绣明显一愣,她似乎都忘记了自己之前还随口编过这么一个理由,她有些勉强的笑了笑,随后又上前两步,柔声道:“皇上急什么,妾身刚刚准备了早饭,皇上先吃一些吧。”
楚轩也没有拒绝,耐心的等着她看着她接下来要耍的花招,早餐很是丰盛,可一旁的参汤却将楚轩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他的目光骤然变冷。
陈锦绣果然先盛了一碗参汤放在了楚轩的面前:“皇上,这参汤是妾身亲手做的,您尝尝!”
楚轩的手有一瞬间的停顿,随后沉思了一会儿,缓缓的端起了碗,不动声色的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和昨天的一样,香气浓郁,煞是诱人,他放在唇边,看上去像是喝了一大口,可楚轩却只是微微了抿了抿。
陈锦绣的目光一亮,唇边也浮现出了得意的笑,楚轩一直盯着她的脸,他目光如炬,将她所有细小的情绪尽数收入了眼底。
和昨天一样,楚轩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直到陈锦绣将盛满了酒的酒杯放在了他的面前,他的神色一瞬间冷了下去。
难怪他昨晚喝了那杯酒以后,整个人就变得不对劲起来。原来问题的根源是在这碗参汤。
楚轩在陈锦绣期盼的目光下拿起了杯子,他放在唇边,却迟迟没有喝下去,而是目光冰冷的盯着陈锦绣。
“你是不是很希望我把这杯酒喝下去?”楚轩的声音很沉,仿佛幽暗的深渊,透着冷与硬。
陈锦绣的脸上瞬间变得惨白,她的瞳孔蓦然紧缩,楚轩的语气再冰冷不过,她就是再傻,也知道自己是已经败露了。
陈锦绣连忙跪在了地上,一张脸苍白的如同死物一般,连声道:“皇上恕罪!妾身不敢!”
“不敢?朕倒是觉得你胆子大得很,竟敢给朕下药!你私下里搞一些小动作,朕还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你竟然胆大妄为给朕使计,你真以为朕不会杀了你不成?”楚轩的声音冰冷,目光如同一张大网将她网了个结实,如寒谭,如深渊,将她惊的彻骨生寒。
陈锦绣伏在地上,身子抖的如同糠筛,她自然不会觉得楚轩不会杀她,她一无身份背景,二无家族靠山,她不过是因为曾经是楚轩的妾室,如今楚轩登基称皇,她才能成了这个风光的陈妃娘娘,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摸爬滚打。
不管她多么用力的想要活着,只要楚轩的一句话,就会将她彻底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早知道她就不该听暖春的话去给楚轩下药。
她就知道,那个暖春怎么会好心给她出主意!
陈锦绣哭着道:“皇上,臣妾一时糊涂,看在臣妾这些年尽心尽力服侍您的份上,就饶了臣妾这一次,臣妾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再给搞什么小动作了!”
陈锦绣哭的极为伤心,整个人瑟瑟发抖,跪在地上呜咽着,任谁看了都不禁会心生怜惜。
可楚轩早就看惯了这些女子的手段,对于一个他毫不喜欢的女人,这样的哭声不禁不会让他心软,反而会让他越来越心烦。
“闭嘴!”
楚轩愤怒的勒令让陈锦绣当即就噤了声,可她还是在底底啜泣着,身子因为恐惧也止不住的在颤抖着。
楚轩站起身来,连再看一眼也吝啬于她,转身便往外面走去,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看到陈锦绣的脸,他甚至会有些作呕。
“没有朕的命令,不许让她再出来一步。”
楚轩吩咐完门口的太监,便拂袖,大步的离开了。
楚轩的心里很烦,若不是因为昨夜他的失控,他和温偃怎么会变成如此模样。
他的确是得到了她的身体,可她的心却离他越来越远,很多人都说过气头上说的话,别当真。可是所有人都知道,气头上说的话,才是真话。因为忍无可忍了,因为理智崩塌了,那些夜以继日盘踞在心里的感受才会宣泄得淋漓尽致。
第四百二十六章 孩子
不出半天的功夫,陈锦绣被楚轩禁足的消息就传便了各宫各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霜降身为宋娴身边的人,自然知晓的要比普通宫女们要多一些的,她伺候宋娴多年,这个主子的性子她也算摸的透彻,将知道的事情挑挑拣拣的说出来,谨防着宋娴一个生气就闪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俗话说母凭子贵,宋娴是必然要靠着肚子里的孩子在这后宫树威的,而她身为一个小小的宫女,能依靠的也就是一个足够强大的主子,所以霜降对宋娴算得上是足够忠心。
宋娴孕了四个月,小腹已然微微隆了起来,平日里小心的紧,生怕哪里委屈了肚子里还未成型的孩子。得知陈锦绣的事情以后,她只是不屑的笑了一声道:“那个女人就是一个蠢货,都不用我亲自出手对付,自己就给自己挖了个坑跳了进去。”
霜降却没有宋娴那么悠闲,她想的东西显然要比宋娴要多一些,皱眉道:“娘娘,奴婢听说,此事貌似是与春嫔有些干系的,此人心机极重,您还是要多多小心些才行。”
宋娴半倚在躺椅上,玉手放在小腹轻轻的摩挲着,她将霜降的话听了进去,心中也知晓霜降一直都对暖春颇有忌惮,不止一次的提醒过自己,霜降跟了她许久,她心细如尘,最是会察言观色,尽管她的话时常会让自己觉得有些不舒服,可仔细想来,她的话也从未出过差错。
宋娴点了点头,沉声道:“她还不算太棘手,不过是一条不会叫的狗罢了,想要处理掉她并不算难,只是她现在对我还有些用处,不着急对付。”
霜降点了点头,也不再继续说什么,宋娴的双目微闭,似要小睡,她悄然站到了一旁静静的守着,心里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大堆。
此事只能算是陈妃自己倒霉,虽然具体的情况她不大清楚,可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约莫是她给皇上下了媚药,可结果皇上误打误撞进了温皇后的房间,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白白给别人坐了嫁衣,最后事情还是败露了,她半分好处没捞着,反倒被禁了足,挨了骂,唯一的好运算是皇上留了些情分,没有将她打入冷宫。
枉费陈锦绣生了一副好容颜,可脑子却不大灵光。
正出神时,只听身后的宋娴忽然出声:“昨夜皇上去了温偃的房间,里面可有传来什么动静?”
霜降本来以为宋娴已经睡了,她冷不防出声吓了她一跳,她抬头看去,只见宋娴的目光已染上了些冷意,隐约有怒气若隐若现,这让霜降不仅捏了把汗。
楚轩后宫有那么多的女人,无论是谁宋娴都从来没有放在眼里过,可唯独温偃,每当提起她的名字,霜降都能从宋娴的眼里看到前所未有的愤恨以及忌惮。
还有一种情绪,霜降最开始不懂那种情绪该怎样具体来形容,可这么多年过去,她现在才终于知道宋娴眼里的那种情绪到底是什么,那被称之为嫉妒,是几乎可以毁天灭地的嫉妒。
霜降不敢沉默太久,当即便回答:“奴婢听皇后娘娘宫里的一个婢女说……说那晚皇上和皇后娘娘似乎有过争吵,不过声音太小,她当时只是路过门外,也没有太仔细去听……”
霜降说完就立马低头沉默了,宋娴的眼里有锐利浮现,她附在小腹上的手指也不动声色的蜷了起来,霜降大气也不敢出一声,那晚等了楚轩几乎一夜没睡的人不止是陈锦绣一人,还有宋娴。
自从怀孕以后,宋娴就越发的依赖楚轩,每晚必然要楚轩陪在身边才肯入睡,那晚她亦是等了几近一夜的时间,可却一直没有等来楚轩的身影。
直到第二天一早传来楚轩昨夜留宿温偃寝宫的消息传来,霜降不难想象到宋娴心中会有多么愤怒。
听完霜降的话,宋娴眼里的冷意越发的浓了:“争吵?她有什么资格!”
不管是她还是陈锦绣,亦或者是暖春,她们每一个人都几乎挤破脑袋的往楚轩身边凑,想方设法的让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为了这个,她曾付出了多少心血,如今她终于成功了,她怀了楚轩的孩子,她有家世有样貌有孩子,她具备能够站在楚轩身边和他一起俯瞰天下的全部资格,可这一切,似乎又那么没有真实感。
她讨厌温偃,从见到温偃的第一眼开始就讨厌她。
她从来不会去刻意的讨好迎合,甚至连最起码的人情世故都不屑于打点。
可就是这样的她,却能那么轻而易举的将楚轩的目光拉进,在她身边时,楚轩会愤怒,会开心,会吃醋,似乎在那时他才会真正的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温偃总是可以轻而易举的就能得到她费尽心思才能去得到的东西,每当看到她漫不经心的眉眼,宋娴几乎恨不得要将她活活撕碎!
霜降看着宋娴越发愤怒冰冷的眉眼,壮着胆子道:“娘娘息怒,莫要动了胎气才是,皇上昨夜虽然留宿在了皇后宫中,或许只是因为皇上当时被下了药的缘故,不然皇上定然不会放下娘娘不管的。”
霜降的这一番话也只是想安慰安慰一下宋娴,毕竟直到现在皇上都没有要过来瞧她意思,她这番话说出来难免有一些心虚,可宋娴此时是万万不能动怒的,她肚子里的孩子才是第一,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她也别想活了。
一提到肚子中的孩子,宋娴的火气明显降了许多,她低下头轻柔的摸了摸自己隆起的小腹,唇畔现了一丝冷笑,柔声自语:“皇儿皇儿,娘定会好好的把你生下来,所有妨碍咱们母子的人,娘定然会将她们全部杀光的。”
如此话语被宋娴那般温柔的从口中说出来,更添了些阴森恐怖,一旁的霜降浑身不由一抖,却是再也不敢接话了。
温偃近日酗酒越发的厉害了。
尽管绿竹每次瞧见都会去制止,可温偃依然无视于她,手里拿着酒坛,一旁放上些下酒的小菜,一坛接着一坛的喝着。
绿竹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将温偃藏在衣柜和床下的酒全部都搜了出来,足足搜出了十多坛酒,还不算上之前温偃已经喝过的那些。
绿竹这么粗略一算,结果是吓了她一跳,这么算起来,温偃在屋子里藏了至少有五十多坛酒,绿竹吓白了脸色,这么喝下去,温偃非要喝出病来才罢休!
想罢,绿竹仔仔细细的在屋子里又搜了几遍,她发现,温偃真的是有藏东西的天赋的。
梳妆台后面有两坛,帽椅下面有一坛,条案旁边用布料盖住的还有好几坛。
绿竹把屋子上上下下搜了个底朝天,她灰头土脸的看着摆在地上的一堆酒,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处理。
无奈之下,她只得将那些酒都搬到了自己的屋子里,那些酒里面有很多珍藏,绿竹不敢扔掉,她也知道这样做温偃绝对会责骂于她,可她实在看不下去温偃再这么继续糟蹋自己的身体。
自从那晚以后,温偃整个人的精神都比之前萎靡了不少,她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温偃的酒量向来很好,借酒浇愁对她来说根本没有什么用处,反而会伤害身体。
可绿竹万万没想到的是,纵使她搜的那么仔细,可温偃依然泰然自若的不知又从哪里拿出了两坛酒来,她约莫是嫌绿竹太烦,直接翻身爬上了院子里的一棵大柳树,任凭绿竹在下面哭天喊地,温偃却连眼角都未曾睨过去一眼。
绿竹见状,也无奈,而后索性直接坐在了树下,和温偃聊起了天来。
“娘娘,这酒哪有那么好喝,奴婢曾经喝过,辣死人,怎的您还能喝得上瘾?”绿竹随手在地上揪了根草,百般无聊的说着。
温偃没有理会她,她似也是意料之中,也不着急,就坐在下面玩弄着根根小草。
就要入秋的晚上带着些微的凉意,周围很安静,只有温偃喝酒时酒水在坛子里的哗哗声,漫长迂回的沉默过后,温偃终于开口了:“酒是个好东西,它可以带着所有的悲伤和心酸,从你的眼睛里流出来。”
绿竹抬头看她,月光下的温偃是有些朦胧的,她的身影顺着树枝的缝隙轻轻浅浅的映在她的眼睛里,月亮的银辉在她的周身镀了一层朦胧的光芒,树影与树影之间,她的头是低着的。她的背影永远是那么清冷孤傲,悲伤的连她的身体也微微倾斜成一个弧度,投射在地上的影子被昏暗的月光拉长。这个静止的画面弥漫着浓重的悲伤意味。
绿竹的声音很轻,犹豫着开口:“娘娘,您……哭了吗?”
绿竹看不太清温偃的脸,可她知道,此时的温偃一定很悲伤。
温偃这次没有沉默,只是轻声开口道:“能用眼泪宣泄的情绪都不叫情绪,而眼泪宣泄不了的,也不会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温偃醉酒的时候也还是会想起他,生生扯出三魂七魄里仅剩的温情。她痛痛快快的砸了酒坛。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温偃终于明白,有些路,只能一个人,邀约好同行的人,一起相伴雨季,走过年华,但终有一天会在某个渡口离散。红尘陌上,独自行走。绿萝佛过衣襟,青云打湿诺言。山和水可以两两相望,日与月可以毫无瓜葛。
第四百二十七章 清白
越国的局势在沈君临的暗中整顿下越发的明朗了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陈远承之死一事给赵烨带来了不小的打击,对于此事,沈君临则是去寻了韩风的帮助。
越国的大半兵权全部握在韩风的手中,连柳皇后也颇为忌惮,沈君临就是利用了这一点,韩风和赵烨一个是文官,一个是武将,原本是八竿子也打不着关系的,可因着二人都对越国忠心耿耿,沈君临便也借此机会给二人搭了个线。
现在的局势紧张,沈君临一方又明显占了下风,文有赵烨,武有韩风,若是让这两个人联合起来去对付柳皇后,那胜算也能大大提升许多。
其实陈远承的死对赵烨并不能起到什么太过实质性的伤害。
因为赵烨是个极为清廉,对自己的声誉更是看的比什么都重的人,柳筠便瞧准了这一点下手的,比起身体上的伤害,心里上的伤害对于赵烨来说才最为致命。
柳筠算准了只要将陈远承死去一事和赵烨扯上关系,那赵烨必然是受不了自己声誉受损的,若是顺利,赵烨或许一气之下直接告老还乡了也说不定。
柳筠也确实是了解赵烨,倘若不是沈君临将他拦下,赵烨这会儿怕是早就离开了越都。
而韩风实际上是不屑于去参与这些勾心斗角的,他是一名将军,宗旨也一直是‘能用拳头解决的事情最好不用嘴’,去争权夺势着实不是他的强项。
这让沈君临有些苦恼,自己手边的一名文官一名武将,随便拿出来一个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可奈何这两个人的性子都极为耿直,沈君临觉得自己还是更喜欢和聪明一点的人打交道。
倘若赵烨的性子能够再懂得变通一些,或许沈君临也就能够省下不少的事情,至少他也不必去想方设法去调查陈远承之死的凶手。
柳筠自然是凶手无疑的,然而更重要的是要找出能够洗脱赵烨嫌疑的那个替罪羊,也就是给陈远承看病的那个大夫。
那个大夫并不难找,他的底细赵烨的府中都有备案,此时他直接去查难免会惹人注意,于是沈君临便直接去让韩风接手此事更为自然一些,他则在暗中观察动静。
那个大夫姓李,在陈远承出事的当天晚上就辞了职,因着他在赵烨的府中做事将近十年,一直安分守己,老实本分,他和赵烨说陈远承只是因为得了急病才会去世,赵烨也根本没有对他起疑,反而担心此事会连累到他,当晚就允了他离开。
沈君临第一个怀疑的就是那个李大夫,而他果然也没有辜负沈君临的怀疑。
一番调查过后,那李大夫的家人竟然在陈远承出事前的一周忽然失踪不见了,沈君临对这样的事情早就见怪不怪,一个人昧着良心为另一个人做事的原因无非就是两个。
一是为财,二是为家。
这李大夫明显是为了家人才会听从柳筠的话害死陈远承,然后嫁祸给赵烨的。
沈君临遇到过不少类似事件,可去仔细调查还是第一次。本来,无凭无据去陷害一个朝廷命官,除了声誉会受损以外,其实并不会对其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甚至大多数会不了了知,最多会在史书中留下一笔并不光彩的墨迹,况且还是像赵烨这样深受天子信任之人,会有些不光彩的一面是在所难免,极少数人会那么斤斤计较。
然而不幸的是,赵烨就是这样极少数人里的一个,而沈君临也不得不顺着他,拜托韩风去调查此事。
然而换个角度想,其实此事并非全是徒劳,至少通过此事,沈君临能够得到赵烨的信任,这样想就已经算是划得来了。
然而像柳筠那样的人,是向来不会留下能够反咬自己一口的证据的,不管是物证还是人证,韩风手下的人办事效率也极高,不出两天,就在越国封天城以北的一处荒野中发现了李大夫家人的尸体。
下手之人极为残忍,没有一丝犹豫的一刀毙命,可里面却唯独没有李大夫的踪迹。
直到过去了三天,韩风的手下才在一处极为偏僻的村庄找到了李大夫。
他浑身伤痕累累,明显是在刀口下面逃出来的,他已是一把年纪,能够逃出虎口也着实不太容易。
然而事情总是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人的确是找到了,可奈何他的嗓子却被刀割坏了,一出声就只是从嗓子眼里传来极为难听的呜咽,要说的话半分都听不真切。
他被带回来时,沈君临着实是有些苦恼的。
他原本是想让韩风带着他将事情得来龙去脉都说亲口说得明白,尽管他能够写字,可纸上的东西到底是没有人亲口所说的能够令人信服。
然而此时也别无他法了。
那李大夫的一家老小皆被杀了个干净,心里也早就对柳筠恨之入骨,当即就把柳筠教唆他陷害陈远承之事仔仔细细的写在了纸上。
赵烨本是最开心的那一个,他是真没找到沈君临竟然真的能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帮助他调查清楚。
只要这罪状书大白于天下,不仅他的嫌疑被洗清,连柳筠也定然脱离不了被唾骂的命运。
然而赵烨虽然是个文官,可许多的事情却也到底是没有沈君临这个谋士想的周到。
沈君临思虑了很久,将真正的罪状书存了起来,又让李大夫重新写了一份。
这一份和之前的不同,里面关于柳筠的罪状全部消失不见,反而成了那李大夫一手谋划,这一出让韩风和赵烨都有些不解。
那李大夫写之前还拒死不从,沈君临几乎是摁着他的手重新写了这一份,那李大夫被迫画押以后,当即就气得吐了血,险些气死过去。
沈君临此番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那真正的罪状书在现在的状况之下根本就没有办法呈上去。
现在温岭病重,整个朝野唯有柳皇后独大,不管赵烨和韩风多么有权势,终究不过是为人臣子,这控告当今皇后谋害朝廷官员的罪状一出,不仅不会对柳筠造成什么困扰,赵烨和韩风反而会被柳筠用以下犯上的罪名反咬一口。如此只会得不偿失。
如今最重要的只是洗脱赵烨身上的嫌疑,这份假的罪状书就已经足够了,而这份真的,等温岭醒来以后亲自呈给他看才能发挥它真正的作用。
沈君临其实并没有用太多的精力去处理这件事情,这件事大多都是由韩风一手调查出来的,沈君临则是一举达到了两个目的,一个是得到了赵烨的信任,一个就是将韩风和赵烨牵在了一起。
柳筠也是个聪明人,拿了罪状书以后,也知道见好就收,还特地装模作样的给赵烨府中送了许多东西,美名其曰:“赵爱卿受屈,本宫甚为痛心,惶恐王上愈后责备,卿清正廉洁,乃我楚之幸。”
赵烨对此则嗤之以鼻。
自沈君临入了内阁府的文华殿,已过去了足足三月有余。
这三个月,沈君临彻底对柳筠展开了攻势,他身为一个小小的内阁府的学生,自然是躲在暗处给赵烨和韩风两人出主意的,柳筠一直都在不动声色增强母家兵权,自己则替温岭看每日的奏折,更是批阅,光明正大的开始涉及政事。
韩风将手里的兵权握的死,性子也极为不会变通,赵烨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二人你来我往,搞得柳筠那边乌烟瘴气,手里搞得小动作也不再那般的随心所欲。
而温言自从那场大病以后,醒来后就如同变了一个人。
从前的温言性子软糯,沉默寡言,因着一直装疯卖傻,整个人看起来也不似正常小孩儿那般正常,然而就在温言大病醒来以后,却是成了一副截然不同的性子。
温言懦弱惯了,宫人每每提起,皆是尊敬不足,嘲讽有余。虽然身旁一直有些温辞照应,可他到底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加上他自小疯癫,更是给了那些狗奴才欺负他的机会。
而说温言变了性子的原因,则是他醒来以后发生了一件让所有人不敢再小看他的事情。
柳皇后的随身的一个宫女对温言一直冷眼以待,平日里没少欺负他,那宫女本就得势,平日里少不了傲了些,温言本就是柳筠眼里容不下得人,那宫女一直以来也没少明里暗里的往他身上用刑。
宫人们早已见怪不怪。那次温言醒了后,那宫女又来找茬,可谁知,温言直接让温辞派来保护他的侍卫将那宫女押到了自己殿里。
柳筠来要人,温言竟然歪着头笑着问王后何为宫规律法。
温言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笑的时候眼睛里尽是稚气纯真,说话也轻轻的,可就是那样一个天真的孩子,竟在柳筠眼前让人打断了那宫女的腿。
长星宫被染红,而那个穿着白衣的小男孩就站在一地血色中笑,说不出的冷,柳筠当即气得就要拿了温言的性命,幸而温辞及时赶到,将温言护了下来。
后来,此事就那么经过宫人们添油加醋的口口相传,竟将温言传成了极为暴戾恐怖的形象,自那以后,却是再也没有宫人再敢惹到他分毫,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断了腿。
第四百二十八章 初见温言
沈君临在赵烨的举荐下当了温言身旁的笔墨侍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柳筠本来是极为反对的,可温言毕竟是越国剩下的唯一血脉,他已是十二岁,早就应该接受太傅的教导,而不该如此放任自流。
柳筠老早就看温言不顺眼,早就想将他给除掉了,赵烨经过陈远承一事后,更加的处处和她作对。加上韩风似乎对温言颇为在意,温辞和楚依也在后宫中将温言保护的严严实实,柳筠一时间也无从下手。
朝中官员大多都顺着风向归顺于她,再不然便是安静的眯在一旁不作声。
而这整个朝野上下,敢和柳筠对着干的人,唯有赵烨和韩风两人。
韩风本身便是将军,和柳筠对着干腰板自然也极硬,他手握众多兵权,在边关多年驻守,征战沙场,屡立奇功,深受手下众多将士的信赖,那些将士面上虽然是从属越国,可怕是只要韩风一招手,那些将士立马就会誓死跟随于他,其地位,便是连温岭也深为忌惮,可却无法动摇其分毫。
赵烨却不同,他只有着一头死脑筋,在柳筠独揽大权的这种情况下还迎头而上死磕到底的人,在整个朝野之中怕是除了韩风也就只有他一人了。
让沈君临进宫当温言的笔墨侍从一事,赵烨是费了不少功夫的,韩风没有办法去干预此事,柳筠虽然是一介女流,可在后宫多年的摸爬滚打使她磨砺出了一个缜密且多疑的性子。
若是韩风也参与此事,那柳筠必然会对沈君临起疑的,难保不会将沈君临也同样视作眼中钉,这是沈君临最忌讳看到的局面,他身为暗中出谋划策的人,绝对不能太过惹人注意。
皇子的笔墨侍从皆是学士府里挑选出来的人,此事本就归赵烨来管,温言也确实到了该认真读书的年纪,柳筠虽然极其不愿,可到底是理亏一些,她本想着将此事不了了之,向后推脱,可奈何赵烨是个极其耿直的性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向柳筠施压,甚至搬出了些莫须有的罪名来威胁于她。
柳筠被气得够呛,而赵烨做事却是更为干脆,他直接联名了几个和自己关系极好的同僚上了奏折,柳筠一时间也无法再拿什么理由搪塞,况且只是一个小小的笔墨侍从,柳筠无法,便也就应下了。
一番小小的挫折后,沈君临终于顺利的进入到了宫里。
温言所居住的长星宫较为偏僻,那是在温言八岁时温岭下旨赏赐的一座宫殿,说是宫殿,其实就只是一处简陋的院落罢了。
历来,皇子在满十二岁以后,就要离开母妃在宫内另设一处宫殿,直到年满十八岁才会正式离开皇宫,封了藩王后,便会去往自己的封地,拥有自己的府邸。
那长星宫极为偏僻,在抚养他的韩贵人死去以后,温言十一岁开始就独自居住在这座冷清的宫里,尽管常有温辞照应,可毕竟也无法随时随地的护着他。
加之温言一直装疯卖傻,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没少欺负挤兑,尽管他今年已经十二岁了,可身形看起来却极其单薄,比起同龄的孩子要瘦弱不少。
沈君临第一次与温言见面时,温言正坐在长星宫的院子里一棵大树上。
由太监一路领着,沈君临一进了长星宫的院子。
入眼的便是一片萧条的景色,院子里似乎很少有人来打扫,落叶积满在一处,却没有人来处理,只有温辞偶尔来的时候会命人整理一下,而温言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温辞的宫里,所以这里似乎并不会被人多么重视。
领头的太监站定,回头弯着腰谄媚一笑:“先生,此处便是九殿下的寝宫了,奴才那边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多留了!”
沈君临勾唇一笑,点了点头,也懒得去和他说话,宫里的太监大多都是些势利眼,那太监看上去虽然礼数周到,可眼底的不耐却没有逃过沈君临的眼底。
这么多年来在政治中的摸爬滚打,沈君临已看惯了那些穷奢极恶,辗转逢迎以及欲盖弥彰,早已麻木。
那太监也未多留,直接转身便离开了此处,沈君临抬脚进了院落,他的穿着朴素,一个笔墨侍从的身份自然是无法让他像他从前那般锦衣华服的,若是往常,他约莫会一边打开扇子,一边悠然自得的走进来,如今手里没了常拿着的纸扇,他倒有些不习惯。
沈君临兀自奇怪,他会来的消息应该有人和温言说过了,可到现在也没有看见他的影子。
沈君临有些失笑,心中的明白了个大概,像温言这样自小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孩子,不论对谁都会保持着十二分的戒心。
看来这位九殿下对他的到来并不欢迎。
沈君临也不着急,转而坐到了一棵大树下面的石凳上。
他踩碎了脚底落叶,隐约有细碎的沙沙声在耳边响着,这不大不小的院子里极为寂静,似乎连鸟儿都鲜少光顾。
沈君临是真的无法想象,那样一个年幼的孩子,是如何在这样空旷寂寥的院中度过一个又一个寒夜的。
沈君临本来想等温言什么时候耐不住性子自己出来,可过去良久,沈君临仍然没有看到温言的影子。一时间,他甚至有些怀疑温言到底在没在这长星宫里。
正当他想要起身去找一找的时候,忽然觉得头上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砸了一下。
沈君临下意识的去揉了揉自己的脑袋,那砸在他头上的物什顺着他的脑袋掉在了石桌上,沈君临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块小小的石头子。
他有些失笑,继而顺着石子掉下来的方向抬头看去。
只见树枝与树枝之间藏着一个小小的人影,躲得极为隐蔽,光芒透过枝桠,他逆光而坐,让沈君临看得不大真切,柔和的光芒将那抹小小身影周身镀了一层金边,生生灼着他的眼眸。
“你是谁?”一个略微有些稚嫩的声音传到了沈君临的耳朵里。
沈君临笑了笑,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孩子竟然会跑到树上去。
“在下沈君临,是九殿下的笔墨侍从。”沈君临轻道。他的样貌不凡,为人更是爽朗不羁,那笑容颇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下巴微微抬起,目中星河灿烂的璀璨,任人看了都不会生出太多的警惕。
可温言沉默了一会儿,漆黑的眸中警惕更盛,他动作矫健的从树上爬了下来,继而走到了沈君临的身前。
沈君临这才得以看到温言的样貌。
他不过才及他胸口一般高,身上穿着月白的衣裳,腰间束着白绫长穗,上面竟系着一块羊脂白玉佩,乌发束着白色丝带,玉冠素衣,干净的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
他漆黑的眸中却全无十二岁少年的稚嫩与天真,里面似乎泛着丝丝寒光,眼底仿佛下着寒冷又凄美的雪。
温言和温偃到底是亲姐弟,仔细看去,他那张白净俊美的小脸上似乎还和温偃有着几分的相似,沈君临当下也对温言产生了不少的好感,更夹杂着许多的心疼。
要经历多少事情,才能让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拥有这般冷漠警惕的眼神。
“我听皇姐提起过你。”
他的声音软软的,一双眼睛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着沈君临,似乎正在判断着什么。
他的试探与警惕毫不避讳,沈君临自然感受到了他不断打量着自己的目光,笑着回应:“殿下放心,我并非图谋不轨之人,简单来说,我是你这边的人。”
沈君临亦毫不避讳的坦诚相待,纵使温言看起来再老成,他到底也只是一个孩子罢了,沈君临更没有丧心病狂到去和一个孩子耍什么心眼。
温言没有说话,而是坐到了一边的石凳上,手里拿起了刚刚砸下来的小石子,在手里把玩着。
沈君临也坐了下来,似乎并不在乎礼数,温言也早就习惯身边之人的轻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皇姐之前和我说过些你们的事情,可其实我听不大懂,为何父皇病重的这段时间,你们都对我这般关注?”
温言自小就没有什么存在感,可似乎最近越来越多的人都想起了他的存在,就连那位他从未见过面的德妃娘娘都总是会来对他嘘寒问暖。
沈君临微一沉吟,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他的脑中忽然想起了不久之前温言曾命人打断了柳筠身边一名婢女的腿的事情,他对温言是刮目相看的,尽管自小遭受欺压,可却恰恰将他这份胆识与手腕磨砺了出来。
温言是他和柳筠争权的筹码,最开始,沈君临并不在乎温言是一个怎样的人,他是懦弱还是活泼,亦或是成熟睿智,对沈君临来说都不过是一个争权的理由和筹码罢了,可如今,沈君临却觉得这个温言真的是一个可造之材,如此的胆识与手腕,倘若多加打磨,必成一个栋梁。
沈君临看着温言小小的脸,忽然道:“殿下,你可想为韩姨娘还有你的母妃报仇?”
第四百二十九章 直言不讳
温言愣住了,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手上把玩石子的动作也停了下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报仇’这个词语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或许太过直白了些,可对于温言而言,沈君临却是说出了他自小想过无数次的事情,他很小的时候便听过韩姨娘和他说过他母妃的事情。
他的母亲梅妃和柳筠的关系他也更是清楚,这么些年,柳筠相继害死梅妃和韩贵人,又不知多少次暗中对自己下毒手,温言虽然还很小,可早就懂得事了,若不是他自小听了温辞的话一直装疯卖傻,他现在怕是早已不在这个世上。
温言曾无数次对着他母妃和韩姨娘的遗物难以入眠,也无数次恨不得将柳筠挫骨扬灰。可他力量微薄,每日除了哭泣和诅咒别无他法。
沈君临的这句话,几乎是说到了温言的心坎里。
沈君临说这句话时,心中实际上是有些挣扎的,他和温言说了这句话,几乎就等于在他幼小的心灵中埋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但他这般说,也并非没有他的道理。
温言是温偃的弟弟,虽然她并没有直接和沈君临说将来对于温言是如何打算的,可沈君临对这个孩子却有着极大的兴趣,只要他想,温偃那边也没有意见,将温言扶植成为越国的太子对沈君临来说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温言并没有表现的很急切,而是心中暗自盘算了一番,然后看着沈君临,轻声道:“我怎知你是不是真心帮我?”
沈君临有一瞬间的诧异,随即又立马释然了。
虽然心中明白温言不似寻常孩子那般天真,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就已经如此谨慎,沈君临总归是有些不大习惯的。
他笑了笑,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打:“殿下自然可以不相信我,可无论您相不相信,从现在开始,我都会伴您左右。”
沈君临的话说的有些含糊不清。
从一开始,温言就是被强行拖下水的,他是这个计划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若是没有温言,那他直接帮助韩风和楚依去跟柳筠争权,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就已经有了谋权篡位的罪名在了,可若是以扶植温言为名义,情况便完全不一样。
温偃明显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会提到温言一事。
“为何要选择帮助我这个‘痴傻皇子’?还有,你到底是谁派来的?皇长姐?还是赵大学士?”
温言似乎有很多不解的疑问,他实在想不通,整个越国上下几乎都知道他是个痴傻的皇子,就算他是父皇的唯一血脉,可扶植一个痴傻之人也未免太过荒唐了,就算要助他,也该有个合理的理由。
沈君临闻言一笑,轻道:“殿下说笑了,在下可不认为一个痴傻之人能这么冷静又条理清晰的人和对话,至于理由,也没有别的原因,只因您是越国现下唯一的皇室血脉,所以非你不可罢了。”
温言没有说话,他抬头看向蔚蓝的天际,一双小小的眸子里似有隐约的光芒闪烁。
沈君临看着他,继续开口:“殿下,你可还记得你的七皇姐?”
“七皇姐?”温言闻言愣了一下,剑眉轻蹙,似在极力的回想着。半响,他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是嫁给了楚皇的那个吗?”
沈君临点了点头:“她的名字与你很像,她叫做温偃。”
温言听罢,一直绷着的小脸终于染上了些笑意:“我好像想起来了,皇长姐似乎和我提起过。”
温辞吗?
沈君临想起了这位公主,温偃很久以前和他提起过她,想来这几天应该去拜访一下才是。
“我与阿偃是密友,现下越国情况紧张,阿偃才拜托我前来,让我来辅佐于你,更是担心你会遇到什么不测。”沈君临轻道。
温言挑眉,似在思考什么事情,继而开口:“既然如此,为何七皇姐不亲自回来看看?”
沈君临知晓他的戒心还未解除,不禁有些失笑道:“你皇姐现在的处境比较尴尬,如果她能亲自回来处理这些事情,也就不会拜托于我了。”
温言似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心里的防备也稍微放松了些,闷声道:“现在柳皇后的势力独大,朝野上下也很少有感和她作对之人,我也没有任何能够依靠的势力,况且父皇现在还在昏迷不醒,你又打算如何助我?”
倘若忽略他稚嫩的声音和娇小的身体,沈君临几乎认为面前坐着的并非是一个十二岁的孩童。
“殿下不必担心,愿意辅佐你的人并非只有在下一个。”沈君临没有继续深说下去,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将温言蒙在鼓里,既然要开始党争,那么温言就必须知情,并且要处在一个主动的位置上,可他毕竟还太过年幼,更深层次的事情他没有必要去知晓,知道这些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温言虽然年岁小,可他的心智却早已不再稚嫩,他忽的抬头看他,一双眼睛漆黑如墨,无比凛冽,阳光温暖的洒在身上,可沈君临看着那双眼睛,浑身上下的寒意竟不由直接凉到了骨子里。
换了任何一个人沈君临都不会有这种感觉,可这样一种神情与眼神放在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身上,竟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凉意。
温言就那么看着他,然后歪头笑了笑道:“你们是要真心辅佐于我?还是要借我的名义来争权?现下是柳皇后,以后又会是谁?说到底,我对你们来说不过就是个傀儡而已吧,我说的可对?”
他小小的眸子里幽暗漆黑,如寒谭,如深渊,目光如同一张大网将他网了个结实。
沈君临的额角不知何时渗出了丝丝汗珠,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只见温言的嘴角似还挂着些笑意,他说的毫不避讳,将这黑暗的真相*裸的摆在了阳光底下。
沈君临有一瞬间惊讶的不知该说什么,这件事本是心照不宣的,他没想到温言会面对面的和他说出来。
惊讶过后,沈君临便又释然。
或许就是因为温言年幼,所以才能毫无顾忌的将这些无法说出来的话光明正大的说出口,比起藏着掖着,这样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沈君临第一次有一种凌乱的感觉,所以说他才不太喜欢和小孩子相处,漫长迂回的寂静过后,他定了定心神,轻道:“殿下说的的确不错,可前者和后者的差别却是极大的,柳皇后掌权,必定不会容下您的存在,殿下这么多年来无数次死里逃生,那些手段有多么骇人,想必也不用在下多说,可若掌权之人不是柳皇后而是我们,您纵然手中没有实权,可日子也必定会比现在要好上不少。”
沈君临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温言脸上的表情。
可他始终淡淡的,像是在认真听,又像是在出神。
沈君临一说完,温言便转过头来看着他,轻笑道:“这样听起来还不错。”
沈君临挑了挑眉:“殿下的意思是愿意接受了?”
温言耸了耸肩,他抬头看着天空,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轻笑道:“我刚才就是要逗一逗你罢了,看你那个表情像是见了什么怪物一样,真有趣,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我也明白,你们既然已经选择了我,不管我是如何想的都没有用,我并没有选择权,既然我们能够互惠互利,各取所需,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说完,温言笑眯眯的看向了沈君临,眼里一扫刚刚的深沉,只剩清澈,笑起来的样子极为稚气天真。
沈君临心下不由苦笑了一下,却是不敢再小瞧眼前这个年少的孩子。可同时,他对这个孩子也愈加的感兴趣起来,他很想看一看这个孩子这样长大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如此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深沉的心思,将来必定非池中之物。
“殿下放心,未来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只要有你的阿姐在,这越国的江山便永远姓温,待一切尘埃落定,或许以后殿下得到的,会是您从来都不敢去想的东西。”
沈君临的声音很轻,可却带着一种能够让人去信服的力量。
温言看着沈君临,目光复杂,片刻后,他笑了笑,道:“这还真是让人期待,你这样说我会当真的。”
沈君临不可置否的一笑,没再说什么。
温言也站了起来,小小的身子看起来无比单薄,只见他缓缓的往屋子里走去,沈君临没有动,只是单手托腮,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小小少年的一举一动。
不一会儿,温言就走了出来,左手里提着一个茶壶,右手捏着两个茶杯,走起路来似还有些不稳,手中拿着的茶壶洒了些水出来,晶莹的水珠从茶壶的壁上缓缓滑落。
“我这里没有什么能招待客人的,只有这茶水。”温言将茶壶和杯子放到了石桌上。
沈君临并不在意这些礼数,可这时他才注意到,这偌大的长星宫里,竟然连几个下人都没有。
想着,他将茶壶的盖子掀了起来,迷蒙的水雾升起,如同这世间诸多纷扰,推拒不开亦弃不掉,里面的茶叶都没被泡开,漂浮在水面上,香味全部跑没了,沈君临心里不禁有些可惜的想道:可惜了这壶茶。
第四百三十章 激怒
温偃是在半月后忽然重病不起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越国形势未稳,陷害楚玉夫妇二人的罪魁祸首也依然没有进展,如此糟糕的境况下,温偃也倒下了。
自从楚轩那晚离开后,温偃整个人就变得有些恍惚,闲来无事便是喝酒,尽管绿竹将温偃大部分收藏的酒都藏了起来,却依然无法阻挡温偃酗酒的步伐,反而愈演愈烈。
温偃的酒量很好,喝酒就如同喝水一般,一小坛酒下肚走路也没有半分的虚浮,尽管如此,每当绿竹看到温偃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上旁若无人的喝酒时,她都会被吓得魂飞魄散,在树底下急得要哭出来。
温偃总是会在上面看着绿竹,然后‘咯咯’的笑几声,也不管她,转而自顾自的倾斜着躺在粗壮结实的树干上睡起觉来。
绿竹束手无策,只得在下面干着急,又时时刻刻的小心防备着温偃会失去平衡掉下来。
温偃忽然生病并不是毫无预兆的。
那日楚轩一进院落时,就看见绿竹正坐在大树的下面。
他不动声色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却没有发现温偃的影子,心下不免有些好奇,他脚步很轻的走到绿竹的身后,开口道:“你坐在这里干什么?皇后哪儿去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绿竹一跳。
她慌忙的跪在了地上,头埋得极低,却无法掩饰她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她的手不自觉的紧紧握着衣袖,慌忙道:“奴婢参见皇上!”
绿竹的声音有些颤抖,不敢抬头看他,一连半个月也没见他过来,偏偏这个节骨眼过来了。
温偃此时不仅喝的醉醺醺,还爬到了树上,若是有什么地方磕到碰到,绿竹身为贴身婢女,怕是免不了一顿责罚。
想及此,绿竹更为苦恼。
楚轩察觉出了丝不对劲,他的眉头微蹙,沉声道:“皇后在哪儿?”
绿竹的身子一抖,心下想道:左右是注定逃不掉这一顿责罚了,还是快些让皇后娘娘下来要紧。
绿竹缓缓的直起身子,看向楚轩,神情惶恐道:“回皇上,皇后娘娘她……在上面……”
上面?
楚轩还未反应过来绿竹所说的话,忽觉得脸上被一滴冰凉的水珠拍打了一下,他一愣,抬起手来擦了擦,一股淡淡的酒香随之飘进了鼻腔里。
楚轩皱起眉,轻叹了一口气,刚想抬头,只觉一个沉重的东西直接砸在了他的头顶上,这一下砸的楚轩有些懵了,他捂着头顶向后踉跄了几步,只见那砸在他脑袋上的物什已掉在了地上,瓷器在地上滚落的声音随之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他顺着声音看去,果然是一个小小的酒坛正静静的躺在地上,里面的酒似还未全喝干净,一些酒已洒了出来,落在地上混入了泥土之中。
楚轩的面上已染上了些显而易见的怒意,他抬头看去,只见温偃正半躺在粗壮的树干上,遮挡在树枝与树枝之间的阴影里,她神情安静,面色微红,正闭着眼睛小恬,一只手半耷下来,手上还保持握着酒坛的手势。
温暖的阳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枝桠跌落在她身上,斑驳的树影朦朦胧胧,微风吹拂起她的衣袂,好似时间永远停留在了此刻,美的如同一幕工笔画卷。
楚轩看的有些出神。
很多次楚轩都不得不向自己承认,在所见的诸女子中,温偃绝对算不得是最美的那个。她并没有美到倾国倾城,却让常年行走于冰天雪地的他仿佛看见春暖花开时一滴晶莹的水珠滚下花骨朵。
温偃的身上穿着水绿色的绣裙,若是不仔细看,整个人都要融入到身后的景色里,难怪他刚刚进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到。
楚轩回过神来,看向绿竹,话语中已有了丝怒气:“你是怎么服侍的?皇后跑到了树上你就在下面发呆?若是皇后哪里受伤,朕定饶不了你!”
绿竹跪在地上,吓得不敢说话,她心中实在是冤枉得紧,皇后娘娘的身手利落,爬树连大气都不喘一下,哪是她能够阻止得了的?
楚轩话虽说得狠,可实际上他自己也拿温偃有些没辙,更不能让那些大手大脚的侍卫将她带下来。
楚轩心一横,也不再管别的,直接撩起衣袍,也爬了上去。
这一举动可吓坏了众人,下面的侍卫和随从吓得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那随行的太监吓得魂儿都快飞没了,直接跪在了地上喊道:“皇上您快下来吧,伤了龙体可怎生是好!您快下来!奴才替您上去!”
楚轩白了他一眼,他紧紧的皱着眉,心里憋气的够呛,一会儿他定要狠狠的教训她一顿!
楚轩的身手极好,轻飘飘的就上了树,那厢的温偃睡得极香,满身的酒气直冲鼻子,楚轩压着心里的怒气,将温偃打横抱起,打了几个旋,如同落叶一般,又轻飘飘的飞了下去。
众人见状都松了一口气。
温偃终于有所察觉,她不耐的皱起眉,胡乱的挥手道:“绿竹!说了多少次了不要烦我!”
她这一挥手,就正正好好的直接打在了楚轩的脸上。
绿竹刚刚放下来的心一瞬间又提到了嗓子里,楚轩的脸色黑如锅底,从酒滴到酒坛,再到这一巴掌,楚轩有些怀疑温偃是故意的。
“温偃!”楚轩的声音低沉,似有怒意在里面暗潮汹涌。
楚轩看着温偃醉醺醺的脸心中有气,只想直接松手将她扔在地上,却又害怕磕疼了她,只得极力的忍着怒火。
温偃靠在楚轩的怀里,闻声才睁开迷蒙的双眼,她似还未清醒,一见到楚轩的脸便愣了一下,随之酒意也瞬间散了大半。
温偃几乎有有些挣扎着从他的怀里跳了出来,末了跪在了地上,恭敬道:“妾身参见皇上,让皇上见笑了。”
楚轩猛的一窒,他皱眉看她,沉声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温偃挑了挑眉,她的头有些疼,刚刚睡得浑身都不舒服,她看向楚轩阴沉的脸,语气也有些不善:“皇上这话怎么说?”
楚轩一看温偃理直气壮的脸,怒意更甚:“你身为六宫之主,大白天喝得如同醉鬼一样,居然还爬到了树上,你当自己是什么身份?你又当这里是哪儿?”
一干内侍见楚轩动怒,都吓得急忙跪在了地上,头埋得极低,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绿竹一直跪着,她想要替温偃求求情,可当触及到楚轩阴沉的脸时,想要说得话又全都给吓了回去,只得内心祈祷着温偃不要受到责罚。
温偃却丝毫没有被他的怒意吓到。
她只是勾唇淡淡一笑,可那笑意在楚轩的眼中却极为讽刺。
“皇上何必把话说得这么严重?我不过是想要给自己找些乐趣罢了,不喝酒爬树我还能做什么?难不成皇上想要让我在屋子里做女红?”
温偃的语气极为嘲讽。
楚轩阴沉着脸,目中晦暗不明:“乐趣?整日里喝得醉熏熏的就是你的乐趣?温偃,你不要以为朕不敢把你怎么样!你现在是楚国的皇后,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楚国的颜面,如此放纵,你要朕如何在天下人面前树威?”
温偃一听,却又是一笑,她抬手揉了揉眉心,不在意的开口:“您是皇上,您想对我怎样就对我怎样,我可从未认为您会对我手软,再者,要如何树威是您自己的事情,皇上要是觉得我不配当这个皇后,您大可废了我,如此一来,我倒是轻松了些。”
楚轩的表情未有什么变化,他漆黑的眸子里是要溢出的怒火,里面跌落的火星是让天下都荒芜的怒气。
“你这是在拿后位来威胁我?你真当我不会废了你不成?”
楚轩的手紧握在了一处,骨节泛白,似在极力隐忍。
温偃不以为然:“皇上言重了,我并不是在威胁,我的自由和一切都被您夺走了,如今不过是想要喝点酒来怀念一下而已,那些什么礼数和教条,皇上难道以为那些东西能够将我束缚住?至于皇后的位子,我也从未稀罕过,您是要废了我或者是另立别人,都请便。”
温偃已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这皇后的位子她从来就不稀罕,她最重要的东西都已经全部被剥夺了,她还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
楚轩看着温偃满不在乎的脸,周身仿佛萦绕着冰雪,许久都动弹不得,太阳的光芒温暖的洒在身上,可那伏在地上的一干内侍却仿佛身处冰窟。
温偃的话足以彻底激怒他,可他却并没有再继续纠结在后位的问题上。
他抬步走向温偃,愤怒的目光直视在她满不在乎的脸上:“怀念一下?你在怀念什么?”
温偃没想到他会抓住这个问题,她似有心要激怒他一般,漆黑的双眼直视着她,开口缓声道:“怀念你从未出现过的那些日子。”
楚轩的拳头越攥越紧,骨头的咯吱声在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有些刺耳,他忽的抬手,紧紧的钳住了温偃的下巴。
“那你余生都只能去怀念了。”
温偃看着他冰冷的眉眼,心中泛起一阵苦涩,这世上有很多人都总是去招惹一些跟自己不在同一个世界的人,把自己的感情、自己所谓重要的一切,浪费在那个人身上,然后抱怨命运不让自己获得幸福。
真是残忍,人生就是这样,不经历鲜血淋漓的疼痛,就不会明白那些曾经厌烦的说教,其实是受用一生的信条。
第四百三十一章 昏倒
温偃毫无惧意的直视着他愤怒的眸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然后她抬手,几乎是有些嫌恶的用力将他钳在她脸上的手拂开。
“皇上的话何必说的这么绝对?余生很长,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气氛越发的剑拔弩张,楚轩阴沉的脸看起来无比阴鸷。
“你逃不掉的。”
他的声音低沉,里面透出的丝丝寒意几乎要将周围都坠入冰窟里。
温偃满不在乎的笑了笑:“你最好困我一辈子,时时刻刻的盯紧我,否则,但凡有一丝的机会,我都会不惜一切的离开这里。”
温偃的目光几近挑衅,丝毫不惧怕楚轩愤怒到极致的表情。
他就那么愤怒的看着她,里面似盈着浮冰,周身一阵火烧火燎的痛。
“我说过,就算打断你的腿,挖下你的眼,斩断你的经脉,我也要把你留在我身边,一生一世禁锢你。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休想得到自由!”
楚轩靠近了温偃的耳边,声音低沉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听见,他的气息很轻,温偃甚至能够感觉到吹拂到她耳边的丝丝凉意。
她的一颗心几乎沉到了谷底,楚轩的性子她很清楚,如果真的把他逼到了一定份上,这样的事情他不是做不出来的。
温偃的目光变冷,转而看向他的脸,如同一张大网将他网了个结实。
“你真的是疯了,不可理喻。”
温偃说完就转过头不再看他,她的酒意还未完全退却,风一吹,更是感到有些头重脚轻,她不想再机会楚轩,转身就打算往殿内走去,连再看一眼都吝啬于他。
楚轩不知道该说什么反驳温偃,或许真如温偃所说,他真的疯了,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只是不想让温偃离开,他并不想失去她。
楚轩一直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果他真的放温偃离开了,那他这一辈子都无法再抓住她。
她就像一只风筝,一旦连接那个连接住他们两个人的线断了,他就再也无法把她找回来。
温偃恨他也好,怨他也罢,如果他真的放温偃离开,他一定会后悔。
楚轩一生从来不做后悔事。
楚轩也被气得不轻,本想就这样拂袖离开,可刚刚转身,忽的想起了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他的脚步又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周遭跪在地上的内侍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触了楚轩的逆鳞,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跪着,气氛冷到极点,人人的背上都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更没有一人敢抬头觊觎。
温暖的大太阳底下,一群人都如同掉到了冰窟里。
楚轩长叹了一口气,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似在平复着怒火。
半响,他才阴沉着脸大步的走进了殿内。
温偃一进屋子,整个人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颓然的躺在了床上。
繁复华美的云罗绸如水色荡漾,她触得柔软顺滑的被褥,心里一阵复杂。她看着轻纱帐顶,目光逐渐飘远。
不知越国此时情况如何了,自从楚轩扣押了消息,她便极少会得知那边的情况。
只是如今她尚且自身难保,又如何能够帮得了沈君临?只怕她现在的状况让他得知了,也是徒增他的烦恼而已。
门外传来脚步声,温偃下意识警觉的弹坐起来,看向门外。
可细细听去,那脚步的节奏却是无比的熟悉。温偃皱起眉,有些脑了。
楚轩走进门来便对上了温偃冰冷的目光。
“你还要打算做什么?”
温偃的语气已不复刚刚的平稳,她蹙着眉,话语中带着一丝不耐。
楚轩也没好气的回答:“越国传来了消息,如果你没有兴趣就算了。”
说着,他作势要走。
温偃立马站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等等。”
楚轩料到了温偃一定会将他拦下,她的话音才刚落,他便收回了已跨到门外的脚,慢悠悠的走了进来。
他站到了她的身前,长身玉立,不发一语。阳光从他的头顶、肩上洒下来,他好看的眉眼在这一刻如带着万丈光芒。
她讨厌这光芒,它曾将她照亮,也曾将她灼伤。
两人的面色都很难看,气氛冷到了极点。
楚轩也无意耗时间,也不顾温偃冰冷的态度,直接开口道:“君临已让柳筠吃了几次瘪,越国皇后母家势力崛起,她父亲手握重兵兵权,一时之间无法轻易动摇,君临重点告知,说他有意扶植温言为太子。”
楚轩的话说得简洁,短短几句话就将一切都交代了清楚。
温偃没有理他,而是蹙眉仔细的想了想。
扶植温言为太子?
温偃对温言并没有太深的了解,记忆中的这个弟弟总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虽然不了解温言,可她却了解沈君临,他并不是一个会做出鲁莽决定的人,他想要拥立温言,就说明温言的身上定然有足以成为越国太子的能力,并且定然有着温言成为太子的理由。
楚轩见温偃的表情阴晴不定,大致也猜出了她在想些什么。
他在越国做质子多年,那边的情况他多多少少也了解。
“君临心思缜密,做事从来不会不留后手,韩风虽然衷心,亦值得信任,可他到底是越国的外戚,人心险恶,不得不防,虽然温言年纪还小,可到底是一道防线,只要有忠臣全心全意去拥护于温言,那就算韩风有异心,也必然有所顾虑。”
楚轩轻声道。
温偃依然沉默,她从来没有怀疑过韩风的衷心,可确实如楚轩所说,人心险恶,不得不防。
多留一手总归不是坏事。
“劳烦你还特地跑这一趟,我知道了,多谢。”温偃礼貌的朝他点了点头,疏离之意再明显不过。
楚轩一直沉着脸,心中竟泛起了些苦涩,他和温偃明明不过一米的距离,可两颗心却离的不只三千华里。
“再有什么消息,我会过来告诉你的,君临的能力很强,你不必太过担忧越国的情况。”
楚轩的语气已有些放软。
温偃却并不领情,楚轩这样说虽然是想要让她宽心,可在她听来却显得有些可笑。
“我知道了,多谢,皇上国事繁忙,我就不留您了。”
逐客令已下,温偃再没有看他一眼。
楚轩亦不想再多说什么,他站起身来想要往外走去,刚走了一步,他又回过头来看她,沉声道:“我的确是自私的,可谁又不是自私的呢?心的位置都没有长在正中间,所以谁会全然的铁面无私。”
温偃听罢,冷笑一声,转过身来看向他,心中只觉气血翻涌:“何必以自私来当理由,食言就是食言,越国有难,你连消息都从中扣下,害我于两难的境地,半分办法都没有,你夺走我的贞操是你不仁,反悔夺我自由是你不义,你如此不仁不义,出尔反尔,如今用一句自私就想要搪塞这一切吗?”
温偃的双目有些红,她字字珠玑,语气咄咄逼人,一时间,楚轩竟不知该拿什么话来反驳于她。
鸿沟越挖越深,矛盾愈演愈烈,勇猛而至暴行,理性崩塌,信仰也沦为了一场热病。
“就算事实就是如此,你又能那我怎么样?”
楚轩很冷静,他面色毫无波澜的看着温偃愤怒的脸。
温偃说的没错,事实就是如此,可她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不管她是多么聪明睿智,多么厚学博闻,多么貌美如花,命运还是要以其巨大的力量置她于无知无能的地位。就连喝点酒她都无法随心所欲的现在,她又能拿他如何?
温偃无力的向后退了两步,整个人仿佛掉入了无尽的深渊里。她没有顶嘴,耳边好像一瞬间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声,她的双目通红,隐约有泪珠蓄在眼眶里。
温偃只觉的大脑一阵眩晕,胸口里也一阵恶心,她的脚步有些不稳,踉跄了几下后,颤抖的扶住了一旁的桌子。
温偃就那么看着他,安静的没有一丝喜悲,她的双目猩红,里面似充斥着无数的怨怼与愤恨。
楚轩的目光很冷,那就那么看着她,冰雕似的眼里没有半点动容。
“你这般可怜的样子是要表演给谁看?省省吧。”楚轩淡淡的开口,一丝感情都没有包含在里面。
说完,楚轩再没看她一眼,亦没有一丝留恋,大步离开了屋子。
许多年后,温偃都还能忆起这一幕,她看着他的背影一步步远离,如同她心中那一点点散去的余温。
屋中就剩了她一人,朗朗晴日却没一丝温暖,她独身默立,良久,蹲下了身去,将床边她遗落在地的书拾了起来。
她拍了拍书上的尘灰,然后将它放到桌子上,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闻。
屋中重新归于平静,温偃只觉胸口一阵憋闷,似有什么死死的堵在里面,让她喘不过气。
她的眼前发黑,只觉浑身的力气仿佛一瞬间被抽光了一般,她的双腿一软,整个人便直直的栽到了地上,她的身上凉得厉害,耳边似乎有尖锐的声响声声递进,随后便再也没了意识。
那一刻,温偃清楚的明白,面对生活,面对命运中不可避免的噩梦,她原来一直都是无能为力的,唯一可做的就是在漫长的人生中,尽量学会坦然地去接受,也许她终其一生都找不到一种方式来对抗它们。
多年前的她太年轻,刚刚领略到报复的滋味,不懂得当时处心积虑的谋划其实都是有代价的,她亏欠未来的自己,岁月给她记着帐,都要她一点一点地慢慢还。
第四百三十二章 重病
绿竹一进屋子就发现了昏迷倒地的温偃。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楚轩去而复返,急忙唤来太医。
太医说,温偃是因为急火攻心,导致气血虚堵,加上她最近本就各种事情积压已久,受不了什么刺激,她近来又喝了太多的酒,种种因素加起来,才会忽然病倒。
简单的说,便是温偃的身心都压抑了太久。
而和楚轩吵的那一架,便是让她心里的压力全部垮掉的一个*。
地上显得有些杂乱,散落着温偃平日里放在床头的一些书本,绿竹慌忙之中没有心思去管那些。
看到温偃昏迷倒地的那一刻,绿竹的魂儿都要吓没了,哪里还有心思去整理那些。
楚轩一直站在一旁,面色复杂,绿竹本以为他会过来看一看温偃,她识相的提起裙摆站到了一边,给楚轩让出了地方。
然而绿竹没想到的是,楚轩只是叮嘱了那太医一些话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似连再看一眼都吝啬于她。
看着楚轩离开的背影,绿竹想要为温偃抱不平的那些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温偃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状态她都看在眼里,尽管她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绿竹不傻,她不敢说多么了解温偃,可她却无法忘记她那漆黑的目光里面弥漫着清苦的雪夜的气息。
温偃总是会独自一人爬到树上,映着月光喝酒,她的心中有太多的委屈,可她只能自己一个人扛着忍着。
自从楚玉走后,温偃便再没了能够掏心掏肺说话的人,那些委屈她能和谁说?总归不能和她这个做下人的倾诉。
绿竹清楚自己的身份,她就算心里对楚轩有一千个不满,她也只能忍着。
温偃的楚轩的关系越发僵硬,这些并不是她一个婢女说几句话就能改变的了的,搞不好甚至连她自己的命都会搭进去。
这宫里处处皆是陷阱荆棘,她不能为逞一时的口舌之快而去与楚轩争辩,若是触怒了楚轩,她没有好果子不说,到时温偃的身边便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了,她绝对不能这般目光短浅。
想及此,绿竹更为苦恼。
温偃重病的消息定然会顺便传遍楚宫,届时不定会有多少不怀好意之人接着探病的由子来搞小动作。
绿竹沉下心来,接下来的日子,她必须得放机灵点才行。
果然,温偃病倒的消息不出一个时辰便传便了各宫各院,携着风,悄悄捎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表面平静的宫墙内如同正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盘踞在每个人的心里,似在伺机而动,权衡利弊,虎视眈眈的盯着温偃。
绿竹还是有些多虑了,她见楚轩那般绝情的模样,本以为他在气头上,并不会对温偃有过多的保护。
绿竹已经做好了与来探望温偃的各宫娘娘周旋的准备,可楚轩到底是良心未泯,他前脚刚走,没一会儿就下了一道死命令。
所有请安的妃嫔皆在温偃宫外跪安,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去打扰。
黑脸的侍卫往宫门口一站,那凶狠的模样,有别的宫里路过的婢女太监见了,皆低着头快步走开,丝毫不敢做多停留。
楚轩的狠厉的性子众人周知,就是有人再不甘心,也只得作罢。
宋娴得了消息,更是乐得合不拢嘴,本想着挺着肚子借此机会去奚落温偃一番,可楚轩这道命令一出,饶是她也不敢公然和楚轩对着干。
楚轩对后宫妇人的那些狠毒手段再清楚不过,温偃病倒,有一大半的责任都在于他,他更不能让一些不怀好意之人借此机会毒害温偃。
楚轩面上虽然满不在乎,可心里却时时刻刻都在惦念着,手里的折子也看不下去,被他凌乱的扔在一边。
象牙烛台上的烛火受惊一般的跳跃了几下,袅袅升起一抹淡色青烟,仿佛一声无奈的叹息,幽幽化作这红尘间微微的余温。
他双手撑着脑袋,眉头一刻都不曾松下过。
那是他第一次质疑自己是否真的做错了。
他们好不容易接近一点点,只差一点点,他就可以走进她的世界。
可是,理想,期待,未来,好像一瞬间都破灭了。
他用那般极端的方式想要将她留住,可结果反而只会将她越推越远。
楚国以北有一处名叫银阙的小国,那里民风淳朴,物资丰饶,温偃说,那里有一座名叫的离泽的临海小镇,他记不清楚温偃和他说过多少次想去那里看一看。
时至今日,她依旧向往离泽的雪,向往着银阙草原上的风吟鸟唱。后来楚轩才知道,其实离泽是没有雪的。
她想做的,无非就是离开他罢了。
楚轩少有的感到无力,仿佛她一口吞掉了他血液里的所有痴狂,又反复揉搓扔在了地上。
他不知道为什么命运从来不肯善待他,他恨他自己的犀利狷介,也恨温偃的冥顽不化。
楚轩的耳边忽然响起沈君临曾经和他说过的一句话。
“也许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不过只是一座孤岛。”
这是几年前,楚轩在一个夜晚听沈君临说起过的,那时候楚轩觉得他有些偏激,而如今楚轩终于理解这句话时,才明白这句话的背后有多么的悲凉。
楚轩对温偃的保护有些超出了绿竹所预计的程度。
因为这一次,连暖春都被拦截在了外面。
自从上次温偃和暖春见面以后,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就变得非常的微妙,绿竹并不清楚她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她向来心细如尘,在宫中多年,练就了她极会察言观色的一双眼睛。
纵使温偃什么也没说,可她也感觉了出来,温偃和暖春之间必然是有了些嫌隙,其中的原因绿竹用不着知晓,如今的这种情况,绿竹只能连暖春也一同提防着。
温偃的状况一直不大好,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一直到了晚上也没有清醒过来。
落霞殿里。
暖春半躺在贵妃椅上,双目微闭,眉头紧锁,一旁的红杏恭敬的站在一边,垂着头,神色间有些谨慎。
暖春一旦露出这个表情,便是说明她现在的心情不大好,红杏不敢轻易说话,伺候时比平时更为小心翼翼了些。
楚轩这次是打定了主意不让人接近温偃,这次连她也吃了闭门羹,足以说明楚轩对温偃的保护有多么仔细。
微凉的风顺着窗子吹了进来,暖春穿的少,似微微缩了缩肩膀。
一旁的红杏眼睛是极有眼力见的,连忙走到窗边,一边关窗一边道:“娘娘,奴婢瞧着着天气怕是要入秋了,明日里还是多穿一些,免得着了凉。”
暖春轻声的“嗯”了一声,也没再继续理她,而是睁开了眼睛,面色严肃,似在仔细的思考着什么事情。
红杏向来猜不透暖春的心思,只得乖乖的站到一旁,不敢多言,所谓‘祸从口出’,红杏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便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尤其像是暖春这样心机深沉的主子,自己知道得太多,最后反而没有活路。
半响,暖春终于坐了起来,她抬起手来,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轻声道:“皇后娘娘怎么样了?可有听其他下人提起过?”
各宫的下人们对落霞殿里的人都极有好感,唤红杏更是左一声姐姐,右一声姐姐,巴结的很。
红杏走上前去,轻轻给暖春捏着肩膀,恭敬回答道:“听说还没醒,这次皇后娘娘病的似乎不轻,听说前些日子,皇后娘娘时常喝酒,加上又和皇上吵了一架,这急火攻心,怕是没那么容易好起来。”
红杏从前一直不明白暖春为什么会去收买那帮下人,上到贴身婢女,下到厨房伙夫,各个都收了暖春不少的好处,红杏一直不理解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如今她才开始渐渐明白了暖春的想法。
这宫里娘娘多,手底下的下人也更多,除非要极为刻意的隐瞒,否则,各个宫里随便哪个下人都多多少少知道些隐秘之事。
虽然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可那些零零碎碎的加起来,总会有些收获。
于是这些人就无形中成为了这后宫中一支不小的情报网。
如今这宫里的下人们个个都受了暖春的恩惠,见了红杏自然要上赶着的巴结,红杏问些事情,那些人自然都会毫无保留的说出来。
这般缜密的心思实在不容小看,寻常的嫔妃自认身份尊贵,对于去收买那些下人自然是不屑的,而就是这种心思,导致了会失去很多得知消息的机会。
而暖春就完全做到了这一点。
红杏只觉背后有些发凉,再一次的意识到这位春嫔娘娘的不简单。
暖春听完红杏的话以后,她微微抬了抬头,目光有些冰冷的看向了一处。
良久,她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站了起来,缓步的走向了书桌案几前。
此次是个难得的机会。
将温偃从这里赶出去的一次大好的机会。
只要她将消息带给楚宁,楚宁必然会不顾一切的将温偃带出去,到时她里应外合,必然能让温偃离开这里。
想罢,暖春提起笔来,她犹豫了许久,面色似有些挣扎,直到毛笔上的墨都变得有些干涸,半响,她终于落了笔。
第四百三十三章 软弱
温偃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中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先是觉得无比的热,紧接着浑身又忽然凉了下来,脑袋沉重的如灌了铅一般昏昏沉沉。
绿竹正站在床边,背对着温偃,似在洗着什么东西,哗哗的水声萦绕在耳边。
温偃的嘴唇干涸,喉咙里仿佛落满了灰尘,她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可喉咙里却只发出了几声干哑的喘息。
绿竹手里拿着浸湿的毛巾,一转过身来便看到了已经睁开眼睛的温偃。
“娘娘!”
绿竹满是忧愁的脸上瞬间染上了欣喜之色,她拿着毛巾,大步的走到了温偃的边上,在床边半跪了下来,一脸惊喜之色。
温偃皱起眉,张了张嘴似要说什么,随后又疲惫的闭了上。
绿竹见状,忙站了起来,走到一旁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的喂进了温偃的嘴里。
喉咙终于得到了滋润,温偃痛苦的表情才稍稍减轻了些。
“我昏迷了多久?”温偃的声音依然有些难听的沙哑,她看了看外面,已是大亮,悬挂在高空的太阳有些刺眼。
“您昏迷了一天了,娘娘,您先不要说话,奴婢这就去叫太医过来。”
说着绿竹就作势要起身往外走去。
温偃底底的咳嗽了一声,她想要阻止绿竹,可嗓子难受的让她说不出来什么话,只得下意识的伸手去抓。
绿竹刚走了半步,便觉得身后似有人拉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角。她一回头便看见温偃的手有些无力的抓在自己的衣衫之上。
“不必,我没有事情,扶我起来。”
温偃收回手,沉声说道。
看着温偃虚弱的模样,绿竹还是觉得去叫太医过来一下比较稳妥,可却也不敢违抗温偃的命令,只得一边小心的扶起温偃,一边蹙起秀眉道:“娘娘,您还是不要勉强了,太医说您是急火攻心,要是不仔细看看,万一留下什么病根可怎生是好。”
温偃坐了起来,靠在了床扉,她知道绿竹是在担心自己,可她刚醒来,听着这些话不免觉得有些唠叨,轻笑道:“好了,我竟不知你何时变得这么啰嗦了,不过就是上了些火,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一说到上火,温偃这才发觉,自己之所以觉得嗓子那般难受原来是因为喉咙处肿了起来,似还带着丝丝的疼痛。
“娘娘,您可感觉好些?”绿竹依然不放心,温偃脸色苍白的实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温偃懒得再说话,她微微抬起头看着轻纱帐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绿竹只当温偃是在想关于楚轩的事情,当下也不由开口劝到:“娘娘,恕奴婢逾越,奴婢觉得皇上其实并不是真心想要与您吵架的,这一天一晚上连着来看了您好几回了,皇上心气儿高,您也别处处跟着他计较,最后把自己的身体气坏了,多犯不上。”
温偃回过神来,目光移到了绿竹担忧的脸上,她笑了笑道:“我和他认识那么多年,要是和他置气,我早就被气死了。”
温偃的脸色苍白的如同死物一般,她的目光深远,看着窗外碧蓝的天际。
其实她不是不生气的,可如今她烦恼的事情却并不是楚轩。
温偃的表情没有释怀的现象,绿竹看了半响,心中已有了些计较,开口问道:“娘娘……莫不是在担心越国之事?”
温偃喜欢绿竹的其中一个原因便是觉得她聪明。
她轻轻的点了点头,有些疲惫的闭了闭眼睛,越国的事情看起来还没有什么明显的起色,沈君临的意思似乎是要将一切都压在温言的身上,她虽然相信沈君临的判断,可那个孩子还那样小,温偃实在放不下心。
“娘娘不必担心,有沈公子在,一切都一定会有所好转的,您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好好养病,倘若身体垮了,您再担心也是徒劳啊。”
绿竹这话说的语重心长,她将刚刚搭在一旁的湿毛巾拿了起来,放在水里浸了浸,轻轻的给温偃擦着冰凉的玉手。
绿竹的话说得有道理,温偃的头疼的厉害,索性不再去想。
温偃喝了药后便又睡了下去,直到傍晚时,她被一阵说话的声音吵醒。
温偃睡得轻,绿竹一直在门外守着,周围的一切声音似乎都朦朦胧胧,她睡的极累,半梦半醒中还在想:还是喝些酒以后睡的踏实。
来的人似是楚轩,只听得门外的绿竹恭敬的拜见声,紧接着便是开门的声音和脚步声。
脚步声极轻,可温偃本就睡的不踏实,声音一起,温偃便彻底的醒了过来。
她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动,来的人是楚轩,怕是说话不出三句就又会吵起来,温偃难受的紧,实在没有什么精力再去同他吵架。
床榻微微一沉,似是楚轩在床边坐了下来。
温偃本以为他坐一会儿便就会走了,可过去半响,床边的人却没有半分坐起来的意思,温偃只觉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炙热,让她的额角都不禁渗出了些汗珠。
良久,一只手轻柔的抚在了温偃的脸上。
他的指尖冰凉,那么温柔的在她脸上,仿佛在触碰着什么珍宝。
与此同时,一个痛入心扉的声音温柔的灌入了这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阿偃。”
温偃的心瞬间一颤,她从来没有从楚轩的嘴中听到过这种声音,仿佛雪花落下,冰川融化,整个房间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雪纱,如薄雾般缭绕。
有那么一瞬间,温偃甚至想要去回应他。
他的手收了回去,可温偃依然能够感受到来自他眼中那炙热又悲伤的视线。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这样伤害你。”楚轩像是在自言自语,他的声音低沉,里面浸满了哀伤。
倘若不是温偃此时醒着,她怕是永远也想不到楚轩会这般和自己说话。
楚轩似乎轻笑了一下,他抬手给温偃掖了掖被子,一边轻声的自言自语:“若是看到我的表情,怕是会嘲笑我。”
温偃心中忽觉得想笑,就算她此刻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她也想要嘲笑他。
这是什么戏码?和昏迷中的她深情自语吗?她竟不知楚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纯情了。
“我既盼你醒来,又盼你就这样昏迷不醒,你若是不醒我就能每天都看着你,可你要是一直这样睡着,怕是在梦里都在与我吵着架吧。亦或者,在你的梦里连半分我的影子也没有。”
楚轩的语气落寞,温偃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此刻的楚轩仿佛哀伤到染尽尘埃,再没有有寻常那般的骄傲凛然。
温偃藏在被子里的手震惊的缩紧,她想要睁开眼睛,可她却到底还是没有勇气。
就算睁开了眼睛,她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或许最后依然会不欢而散,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也许人就是这样,会把很多真心的话藏在心里不说,只有在夜深人静,整个人滑落到一无所有的黑暗里,才会面对那些*裸的真心话,也许是为了自己所谓的尊严,也许是为了许许多多愚蠢的理由。
她是这样,楚轩也是这样。
很多事情,不说破对任何人都好。
温偃两世为人,她看到过很多的事情,而那些事情无数次的向她证明过,建立在利益,物质,或者其他目的之上的关系,较之仅仅不掺杂质的情感,反而更为稳固和持久。
可惜,她和他之间,终究是比命运早了一步,比爱情迟了一步。
楚轩想要的,温偃都已经帮他得到了,而温偃想要的,楚轩也已经给不起了。
温偃以为楚轩不会再说话了,温偃的心里难得的平静了下来,她甚至幼稚的希望着时间能够就这样停留在此刻,她不说话,而她心底深藏着的那个男人,就这样静静的注视着她。
过去良久,楚轩的声音再次响起:“倘若有来生的话,我们都不要投生帝王家,宁愿生于贫户,玩于市井,无相无貌,你我皆为平庸,生计奔波也罢,流离失所也好,不知情苦不懂嫉妒,你我无才无能,不通音律亦不懂歌赋,布衣草鞋金钱无物,一生相守,想来要比现在要好的多。”
楚轩的声音带了些笑意与憧憬,温偃听罢,心里五味杂陈。
若是寻常,她是做梦也想不到楚轩会和她说这些话的,他永远是那么的高傲,对很多事情都那么不屑一顾,可原来,他的心中亦觉得苦。
每个人展示给这个世界的不过是自己某一个角度的侧面,而看到这样侧面的人常会错误的以为展现出来的侧面便是这个人的正面。
温偃此时才感觉到,原来这么多年,她从来都没有刻意去感受过楚轩的软弱。
楚轩在温偃的身旁坐了许久,直到太阳西沉,黑暗呼啦啦的遮住了所有光亮,天边只剩下一道美轮美奂的金边,随后逐渐被黑暗吞噬。
温偃一直没有睁开眼睛,楚轩就那么静静的在床边看了她那么久,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楚轩才离开了屋子。
直到耳边再也没有脚步声,温偃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角不知何时泛起了泪痕,她抬起手来擦掉,触手满是湿润。
第四百三十四章 楚宁
温偃的身体一直都没有好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绿竹照顾的精心,几乎每天都寸步不离的伺候着,几日里,温偃经常一醒来就能看见绿竹坐在床边上守着。
自那次楚轩离开以后,每逢他来,温偃都会装作睡着了的模样。
她不知道该和楚轩说些什么,与其相顾无言,不如逃避来的轻松。
温偃的身体依然虚弱,时常醒来没一会儿就会浑身乏力,肿痛的喉咙几乎要让她说不出来话,夜里不断的咳嗽更是如同风暴一般将她掀起来。
几天里,温偃的精神愈加虚弱,绿竹连着照顾温偃几夜,眼睑已带了些乌青,目中更是满是疲惫。绿竹不放心别人来照顾温偃,便就只好那么硬挺着。
宫里的夜晚永远是不平静的。
有灯火柔和又不失光华的照在道路两旁,新月如勾,月亮高高挂在天上,月朗星稀,漫天飘洒着星河光辰和尘埃,衬的地上的人皆为渺小的存在。
有守夜巡逻的侍卫和太监脚步轻缓的有过,远远望去,那提在手里的小小的灯笼如同一个个幽暗的荧光,透着冷与硬。
无风的夜里,连星星都是恬静的,有云朵挂在不远的天际,和大地融为一体,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个蜷缩着的大地的脊背,以宽厚的姿态一个挨着一个的延伸到远方。
黑暗中,似有一个穿着黑衣的影子在阴影里小心翼翼的走动着,丝毫未惊动巡逻的侍卫,偶尔有眼尖的回头看去,入眼的只有安静的树丛与假山,还有一无所有的黑暗,却是半分异动也瞧不见。
那侍卫只当自己是因为困而眼花,也没有过多怀疑,甩了甩脑袋便扭头离开了。
那巡逻的侍卫走后,那影子却如疾风般迅速的消失在了原地,轻车熟路的便朝着深宫的一处院落里奔去。
有风刮过树枝,呼啸而过,发出的声音如同野兽的嘶鸣,转而携进风里吹向了远处。
已是三更,周围很安静,灯笼有一下没一下的撞击着房檐,好像全世界都睡着了。
温偃难得睡的很安稳,平稳的呼吸轻轻浅浅的在屋子里响起,半响,寂静的屋中忽然传来一声突兀的‘嘎吱’声。
只见一旁的窗子不知被谁撬开了一条缝隙,朦胧的月光顺着窗棂打开的缝隙照射进来,铺就了一地的银辉。
那个人影就那样顺着窗际悄无声息的潜了进来,没有发出半分的声响。
温偃睡的很熟,没有察觉到一点的异样,她的睡颜安静,芙蓉如面柳如眉。
绿竹坐在床边的地上,却睡得不踏实,她有些迷蒙的睁了睁双眼,不经意的,甚至有些漫不经意的朝一边看去。
她本想调整个姿势继续睡着,可这一看之下,却如同遭到雷击,先入眼的是一双黑色的靴子,上面绣着精致的花纹,绿竹的脑袋瞬间‘嗡’的一声,睡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去,只见床边站了一个高大的黑影,离她不过几寸的距离,她的瞳孔蓦然紧缩,一声尖叫眼看就要脱口喊出。
那黑衣人反应极快。
绿竹想要大喊一声抓刺客,可她的嘴才刚刚张开,黑衣人瞬间就将她的嘴捂了个严实,叫声被堵住,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绿竹挣扎着喊出的‘唔唔——’声。
绿竹的心里一下子凉了个透彻,她连忙回头往温偃的方向看去,只见温偃依然安稳的在睡着,半分都没有被惊动的样子。
绿竹心下一沉,后背几乎要被汗意打湿,她的手胡乱的挥舞着,想要去叫醒温偃,可那黑衣人却死死的钳住了她的双手,让她丝毫都动弹不得。
“真是麻烦!”
那声音很是好听,隐约还带着些熟悉,那黑衣人似乎觉得绿竹实在烦人,声音听起来无比烦闷。
这当口,绿竹哪里还有心思去琢磨这声音到底在哪里听过,一心只想着去唤醒温偃。
倘若温偃受了伤了,那她怕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那黑衣人似是不想伤害她,沉声道:“别出声,我是来找你家主子的——”
绿竹整个人的精神紧绷,哪里还听得进去他说话,只听那黑衣人的话刚一说完,绿竹便一下狠心,顿时也顾不得别的什么,直接张开嘴巴,狠狠的在那黑衣人的手上咬了一口。
绿竹急红了眼睛,下了狠力气,顿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了她的嘴里,那黑衣人显然没想到绿竹会这样偷袭,当下疼的闷哼了一声。
绿竹见黑衣人终于露了破绽,连忙松口大喊道:“有刺——”
话音还未落,那黑衣人目中闪过狠厉,抬手便在绿竹的后脑上狠狠的敲了一下。
那声‘客’字软绵绵的从她口里吐了出来,随后整个人直接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了动静。
他甩了甩手,嘟囔道:“嘶,这丫头属狗的吗?”
他站了起来,还未等转过身来,便忽觉身后传来一股浓重的杀气,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往旁边一躲,只见一个拳头将将的从他的脸旁擦了过去,凌冽的拳风将他蒙在脸上的黑巾都掀了起来。
黑暗中,那张面巾之下露出来的,赫然是楚宁的脸。
楚宁有些艰难的接下他不断的攻势,过招之中,他也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
言人。
楚宁下意识的将脸上的面巾调整好,周围尽是黑暗,朦胧的月光还不足以让言人看到他的模样。
“你是谁?”
言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硬,不带一丝的情感。
楚宁哼笑了一声,不太想去搭理他,言人的身手他是清楚的,当下也不敢和他硬碰硬,只得开口道:“你用不着知道我是谁,我来找你家主子的,我和她说几句话便走。”
言人是出了名的软硬不吃,他转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绿竹,心下更加认定了楚宁不是什么好人。
楚宁是不想暴露身份的,自打得知了温偃重病,他便下了决心要将她带出去,如今他费尽心思,好不容易闯入到了这深宫之中,绝对不允许出现半点差池,就算言人虽然是温偃的侍卫,他也不能相信。
若是楚轩知道了他来这里,他便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到头来温偃救不出去,他自己也会搭在这里。
“主子现在病着,没有她的准许,谁也不能接近。”言人的目光冰冷,丝毫没有让步的余地。
楚宁有些头疼:“阿偃现在睡着,如何给你命令?不然你现在把她叫醒。”
楚宁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微微蹙起了眉,不能再这样继续耗下去了,不然迟早会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言人的表情有所松动。
他越看眼前的人越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其实更想直接把他打出去,可若他真的是温偃的熟人,他那样做怕是会闯祸。
两人的动静有些大,温偃几乎是被他们硬生生给吵醒的。
她几天都没睡什么好觉,如今好不容易睡了踏实,被人这样一扰,火气一下子就窜了上来。
温偃睁开眼睛,径直的坐了起来,怒道:“吵什么吵,有完没完?”
正在僵持的两个人一下子便愣住了,有些惊讶的看着温偃。
后者还在半梦半醒之中,又生着病,脑子难免没有平常那般清醒,也未多加去想,脱口而出的话便是去骂他们。
温偃这猛然一坐起来,脑袋瞬间‘嗡’的一声,剧烈的疼痛一下子就让她清醒了过来。
温偃抬手扶着脑袋,满脸痛苦之色,这才艰难的转过头,往二人的方向看了过去。
月光朦胧的从窗际照射进来,温偃只看到屋中两个人的身影,昏暗的月光虽不及灯火般明亮,却也可以堪堪看得清楚屋中的陈设。
“言人?”
温偃试探性的开口问道,那两个影子都很熟悉,一时之间竟也想不太起来那另一个人影是谁。
言人见状,连忙大步朝温偃走了过来,单膝跪地,恭敬的行礼道:“主子,属下冒犯进入您的房中,此人……”
“阿偃。”
还未等言人的话说完,楚宁便打断了他。
温偃还有些搞不太清楚状况,她听到他唤自己的名字,愣了片刻,随后她蹙起眉,有些不确定的唤道:“楚宁?”
楚宁对于温偃能够认出自己来感到很是高兴,他语调轻快的“嗯”了一声。
温偃有些疲惫的扶额,无奈的轻叹了一口气,一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言人,你先下去吧,嘴巴放牢。”
温偃的话语中带了些警告的意味,之前的事情让她对言人不得不多了一丝提防。
言人有一瞬间的惊讶,可却不敢再说什么,只得低头应下,随后顺着窗子跃入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温偃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绿竹,眉头一拧,语气里满是冰冷:“你是不是疯了?”
楚宁顺着温偃的目光看了绿竹一眼,当下也没什么心思去管这个丫头,直接开门见山的说:“偃,和我走。”
“你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特地跑来送死的吗?你知不知道若是楚轩发现了你,你会有什么后果?”
温偃丝毫不承他的情,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头也疼的厉害,更没什么心思去和他周旋。
“我愿意冒这个险,阿偃,你该跟我走,楚轩对你根本就不是真心实意,我知道你一直想要自由,楚轩给不了你,但我能!”
第四百三十五章 质问
“够了,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你快些离开这里,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温偃有些不耐烦,任谁熟睡中被吵醒心情都不会太好,况且——她对楚宁本就没有什么好感。
“阿偃!”楚宁不甘心的唤了她一声,他皱着眉,想要从她的面上找到一丝松动,可那脸上除了不耐和冰冷,再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快走吧,楚轩在我的寝宫都设了许多的护卫,再待下去,不要说你会被如何处置,连我都会收到牵连。”
温偃对楚轩总是半夜偷偷进她的闺房很是不满,每次他一来,定然没有什么好事,她的状态现在很糟糕,很多事情都在等着她处理,这个节骨眼上,她不想节外生枝。
楚宁显然没有想到温偃会这么坚定的回绝自己,他上前一步,有些激动的抓住了温偃纤细的手腕。
“阿偃,和我一起离开吧!”楚宁毫不气馁,这句话不知重复了多少遍,语气甚至有些接近了恳求。
温偃看着抓住了自己腕上的那只手,下意识的皱起眉,有些不悦的看向他。楚宁的目光在黑暗中很明亮,其中的诚恳真诚她也看得真切,可沉默半响,温偃最终还是用力的甩开了楚宁的手。
“迟早我会离开这里,但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宫墙虽高,却也拦不住我,你这般多此一举,只会给我带来无尽的麻烦。”
温偃的语气里透着冷与硬,没有半点的动容。
楚宁的心瞬间凉了半截,他的目光渐渐暗淡了下去,眉宇间隐有阴霾闪过,他抬手摘下遮面的面巾,露出了一张白皙的脸,声音也同时冷下了几分:“阿偃,你是不是已经不想走了?”
“你在说些什么?”
温偃有些无语的看着他,实在想不明白他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这么多年,楚轩何曾真心待过你,他不过只是想要利用你罢了,如今又将你禁锢在这深宫之中,阿偃,和他在一起你根本不会得到幸福!”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和这些又什么关系?……”
“那你为什么不肯跟我走!”
楚宁的眼中满是怒意,语气几乎已接近了质问。
温偃沉下眸子,静静的承接着他愤怒的审视。
“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和你没有半点关系,好多事情你什么都不知道,又有什么立场来对我指指点点?我再说最后一次,我不会跟你离开。”
温偃冷冷的看着他,一字一句宛如刀子般割在了楚宁的心里。
楚宁来的时候踌躇满志,他以为温偃一定会答应他的,只要温偃想要得到自由,他定然愿意倾尽他现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将她救出去。
楚宁了解温偃,倘若她不想走,那就算他拥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将她带离这里。
——就算他带走了她的人,她的心也还留在这儿,那这一切对于楚宁来说就没有了半点的意义。
他不止一次挟持过温偃,可这一次,他不想再用硬的。
楚宁不想让温偃怨他。
温偃似看到了他受伤的表情,心下想起了楚宁的种种,到底是心软了几分,她轻叹了一口气,声音也柔了下来:“楚宁,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也不必再操心我的事情,好好的活下去,你的一切都已经结束,就不要再踏入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是我的宿命,不要再和我扯上瓜葛了,快些离开吧。”
温偃这话是出自真心的,未来谁也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可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她无法那般轻易的得到安稳和自由,她自出生开始便注定了她日后要走的路,荆棘遍地,陷阱重重,十几年来她刨食其中掀翻山河,希望能够寻找到一切的终点,可到现在,她都仍然无法逃离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环境。
温偃的神情有些凝重,那其中的认真楚宁也看的清楚,他有些挫败,满腔的怒火也都瞬间消散了个干净。
话已至此,楚宁再说什么都已显得有些多费口舌。
“我不会放弃的,阿偃,倘若有一日你在这里遇到了什么危险,就算你再厌恶于我,我都会不惜一切的将你带走,所以,不管日后你遇到了什么艰难的困境,都不要忘记你的身后还有我。”
楚宁看着温偃,一双明亮的眼里仿佛盛着满满的星光,他的神情认真,目光满是坚定,这已是他能够做到最大的让步了。
温偃看着他认真的脸,也再没说什么,只好妥协。
这一次的楚宁似乎没有从前那般的嚣张和让人讨厌了,至少他这次没有直接将她打昏带走,这已让温偃感到了楚宁的改变。
“我记下了,你快些走吧。”
温偃看着外面似有灯火攒动,怕是巡逻的侍卫往这边来了,温偃不由催促道。
楚宁自然也看到了,虽然不甘心,却也无法再继续纠缠下去,只得将面巾重新带上,抬腿便要往外走去。
——“等等!”温偃似想起了什么,忽然叫住了楚宁。
楚宁的目中瞬间一亮,以为是温偃改变了主意,他回头看去,却只见温偃抬手指了指昏迷在地的绿竹:“帮我把她抱过来。”
……
楚宁走后,温偃又失眠了。
黑暗中,她疲惫的睁着眼睛,紧紧的盯着一无所有的黑暗,感觉到自己像是往一条没有尽头的黑色隧道里慢慢下滑。
她的脑袋很疼,嗓子也极其不舒服,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温偃知道自己的病怕是又要严重了。
温偃下意识的又想要去喝一些酒,可她艰难的坐起来后,大脑的眩晕与轰鸣又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床边的象牙烛台亮着轻微的灯火,火光阵阵跳跃着,无声摇曳,温偃躺在床上沉默的看着,仿佛达到了一种死亡的高度俯瞰着尘世的灯火,尚且年轻的她终究还无法参透生死的奥秘,每当在夜色中看着频频跳跃的一盏灯火,她生怕它在她眨眼之际就熄灭,她需要她照亮自己的异乡长夜,更需要它永远照亮她此后的黑暗命途。
自由好像离她还很远,她的灯和酒坛上落满灰尘,而遥远的路程上却干干净净。
直到清晨时,绿竹才渐渐转醒过来,她坐在床边的地上,以确保温偃能够虽然触碰到她。
捂住了疼痛的脑袋,轻轻的甩了甩头,想让昏沉的头清醒一些。
绿竹有些迷蒙的抬头看向屋子,愣了半响,瞬间,夜里的记忆猛然间纷至沓来,绿竹也顾不得脑袋的疼痛,第一个反应便是回头看向了温偃。
温偃半个夜里都没有睡踏实,几乎是在绿竹醒的同时,她也醒了过来。
于是绿竹一回头,便看到了温偃正在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主子——”
绿竹连忙爬了起来,声音中带了些隐隐的哭腔。
她上上下下的看了看温偃,担忧毫不掩饰,确定温偃什么事情都没有以后,绿竹才放松下来,整个人一下子便虚脱了,几乎要瘫软在地。
昨晚的一切还让绿竹心有余悸,绿竹只当是言人出手救了温偃和自己,不由有些懊恼,她囊了囊鼻子,抬头看着温偃,闷声道:“主子,昨夜有刺客过来,奴婢没用,没有保护好您,还好您没事,不然奴婢就是死一万次也不够给您赔罪的!!”
说到后面,绿竹直接就要哭了出来。
温偃见状连忙出声道:“无事,昨夜来的人是我的朋友,应该是怕你出声坏事才打晕了你,要真是刺客,你我主仆二人怕是已经归西了。”
绿竹点了点头,她隐约也记得那黑衣人似乎说了他是温偃的朋友,可当时她早已急红了眼睛,哪里还顾得了那些。
绿竹并没有继续深问下去,什么话该问什么话不该问,她还是清楚的,知道的太多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绿竹的脑袋被敲的生疼,站起来都有些站不稳,可她还是硬撑着走出了屋子,去给温偃准备洗漱的水。
寝宫各处皆有楚轩的侍卫,绿竹是温偃的贴身婢女,倘若她出了什么异样,怕是不到半日便会传到楚轩的耳朵里。
绿竹心思极细,尽管脑袋再疼,也装出了一副与平常无异的模样,谨防着那些侍卫会起疑心。
直到绿竹给温偃擦拭身子的时候,才发觉温偃浑身滚烫的温度。
温偃的脑袋已有些迷糊,她半昏半醒,明明身上的温度滚烫,可她就是觉得冷的厉害,整个人都在发着抖。
绿竹似是出去唤了太医,温偃一个人在屋子里,周围无比寂静,她的听觉好像瞬间放大了数倍,院落的蝉鸣,自己的心跳,一切都让温偃感到震耳欲聋。
可神奇的是,她的脑袋却依然清醒。
昨夜楚宁的话此刻仿佛就萦绕在耳旁,她的心中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至于楚宁是如何得到消息,又是如何进来宫中的,温偃几乎用脚趾都想得到原因。
暖春,她真是越发的大胆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传唤
太医来的时候,温偃已经彻底昏睡了过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太医惶恐的为温偃把脉,结果却是温偃的病情又加重了些。
这一下可把绿竹吓坏了,温偃现在完全是由自己照顾,如今这病情加重,怎么说也和她脱离不了关系,一瞬间,自责,害怕,这些情绪几乎要将绿竹淹没起来。
太医前脚刚走,楚轩后脚得到消息便匆匆赶来了。
楚轩身上尚还穿着龙袍,赶来时风尘仆仆,一看便知是他刚下了早朝就急匆匆的赶来了。
绿竹跪在地上,神色惶恐,心中已做好了受罚的准备。绿竹的心里是没什么怨言的,这几天温偃的病时好时坏,记忆中的温偃总是精神饱满,绿竹心底也没太将温偃的病情想的那么严重。
这几天唤太医来瞧的次数也不是很多,想来若是她能够再仔细一些,想必温偃也不至于遭这些罪了。
绿竹将这原因全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所以楚轩朝自己发怒时,她半分多余的话也没有解释,只是跪在地上恐惧的等着处罚。
温偃病重,楚轩一肚子的火气不知往哪里撒,他并没有想太过苛责于绿竹,毕竟归根结底,温偃会病倒大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可他总想要找一个能让自己安心的理由。
而那个理由,便是绿竹没有将温偃照顾好。
楚轩发话,要命人打绿竹十个板子,可温偃的醒来却阻止了他。
——“不许打她。”
温偃睡的很轻,迷迷糊糊的也将周围的动静都听到了耳朵里,她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细小的都让人听不大真切。
楚轩离得最近,他是听清了的,可他已顾不得绿竹的事情,当即便大步坐到床榻边上,轻道:“阿偃!”
温偃半睁开眼睛,静静的看着楚轩,她张了张嘴,用力出声道:“不许打她!”
之所以这么费力的去阻止,是因为若是绿竹被打的下不来床,她的身边就没有人照顾自己了,如今她身边的人能够信任的只有绿竹,若是换了别人,她怕是真的要一睡不醒了。
“好好,我不打,我不打,你快睡下,莫要再开口说话了。”楚轩的声音带着些宠溺,似是在哄一个生病的孩子一般。
温偃的心一颤,下一个反应就是想要笑话他,可她扯了扯嘴角,莫要说笑话了,她已是连做些表情都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倘若此时温偃能够睁开眼睛去看,大抵会看到楚轩此时的眼神。
——仿佛千年的流云与孤风都敛进了他那一双温柔的眼,鼓励,偏执,盲目,疼惜,柔情,各种各样的情绪交织,而它们就那样渐渐的融合一样东西。
——那个词,他不敢提起,亦不敢触碰。
若是一个人爱上了另一个人,而刚巧那个人也爱上了自己,那从他看自己的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就是真正的洁白。
只可惜,温偃不曾瞧见。
甚至或许连楚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望着温偃的是何种的目光。
温偃醒来时,楚轩已经离开了。
外头已接近傍晚,太阳的余晖映得天空无比虚幻。残阳如血,映得她脸上似有些虚幻的血色。
温偃的头依然疼的厉害,可她还有些事情必须要去解决。
绿竹一直守在温偃的旁边,温偃一睁开眼睛,她便忙一脸惊喜的道:“主子!您醒了!”
温偃点了点头,没什么力气再说话,绿竹这回可不敢再大意,给温偃喂了半杯清水后,便连忙要出去找太医过来。
温偃清了清嗓子,忙出声叫住了绿竹。
绿竹回头道:“主子,奴婢这回说什么也得唤太医过来,您快歇着,莫要再说话了。”
温偃有些失笑,轻道:“我没要阻止你,只是要你顺便去把春嫔帮我叫过来,我有事要和她说。”
绿竹一愣,却也没有问什么,只是点头应下后边连忙出去唤太医了。
温偃生病的这段日子,楚轩下了命令,所有嫔妃皆在宫外请安,不得进去打扰,暖春自然也是没有例外的。
记忆中她似乎来了几回,可全都被门外守门的侍卫给请了回去,后来便就没大过来了。
温偃与暖春的关系向来很好,按理说,温偃应该会准许暖春进来才对,可似乎温偃半分提到她的意思也没有过。
绿竹兀自奇怪,可她也不傻,自然看出了两人的关系约莫是变坏了,这其中的缘由绿竹想不出,可想来这次温偃叫暖春过去,约莫不会是善意的邀请。
落霞殿。
暖春着一身水绿色衣裙,手里拿着把剪刀,对着面前的盆栽仔细的修剪着。
她的内心并不平静,甚至有些心不在焉,红杏眼看着暖春拿着剪刀,一把将一根长得极好的枝桠给剪了下来,她的心一颤,眼看着暖春下一剪刀就要下去了,她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娘娘,您怎么了?”
暖春正在想着事情,冷不丁被下了一跳,一个不注意便险些剪到了手,吓得红杏背后瞬间渗出了一层薄汗。
不过暖春并没有责怪她。
她放下剪刀,转而走到窗前,目光深沉,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红杏松了一口气,再也不敢出声,她安静的站在一旁,谨慎的伺候着,她看得出来暖春现在的心情很不好,她并不想此时去多说些什么,万一那句话触到了她的逆鳞,怕是她也要步之前惨死的那个宫女的后尘。
——暖春便就一直站着,直到绿竹前来请她过去。
暖春是有些惊讶的,她本以为温偃今天一早就会来唤她,她就那么一直等着,结果直到傍晚才得到温偃的邀请。
暖春并不惊慌,自从她给楚宁写了信,一切的可能性她都已经想过了。
——包括温偃不肯跟楚宁走。
经过一天的沉淀,她的心中早已想好了说辞,虽然温偃现在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可自己到底是温偃从小就陪伴在她身边的,总归不至于会撕破脸皮。
可即便是温偃已经知道了一切,她也没有什么是可以惧怕的,左右温偃此时正在病着,大不了,她让她再也没有办法睁开眼睛便是。
有种战术的学名,叫做破釜沉舟。
当暖春看到跟在绿竹身后的太医时,她才知道为什么温偃直到现在才叫自己过去。
这是暖春没有想到的,她以为温偃不过是受了风寒的程度,没想到实际上要比她想象的要严重一些。
暖春跟着绿竹进了屋子,屋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中药味道,温偃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在灯光的照耀下,竟苍白的如同死物一般。
暖春静静的站在一旁,温偃似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她轻轻的张开了双眼,目光如寒谭,如深渊,将她惊的彻骨生寒。
太医嘱咐了绿竹很多话,大多都是些注意事项之类的废话,绿竹极是会察言观色,温偃的神情已有些不耐,她连忙将那太医请了出去说话,临走前轻轻的将门带了上。
一时间,屋中只剩下了暖春和温偃两个人,空气寂静的让人发慌。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屋子里一灯如豆,隐约有灰尘在灯火下飞舞,空气寂静的让人发慌。
“跪下!”
温偃终于开口,她的声音依然带着无法掩饰的虚弱,可其中的威严却是不容置疑的。
温偃很少会和暖春这么严厉,甚至可以说一次都不曾有过,若非是这次她真的对暖春失望透顶,她也不会这般对她。
暖春几乎是下意识的膝盖一软,她应声跪在了地上,心中明白,温偃约莫是真的生气了。
温偃躺在床上,没有看已跪在地上的暖春,她艰难的坐了起来,靠在床扉,已是一脸痛苦之色。
“给你一个机会解释。”
温偃的声音很轻,可里面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暖春低头看着地毯上的花纹,沉声问道:“公主想让我解释什么?”
温偃显然没有想到她会反问自己,她一蹙眉,冷声道:“全部。”
温偃不动声色的将一切原封不动的甩了回去,她倒要看一看暖春要如何解释,她又会解释些什么。
刺杀言人,多次假借他人之手陷害自己,哪一条拿出来都能够置暖春于万劫不复,温偃是念旧的,至少她没有直接和她撕破脸皮,她在给暖春机会。
这个有着舒服的五官,温暖如和风一般的女子,曾经在温偃有难的时候,一直二话不说的帮助她,在温偃伤心的时候安慰她,一直以守护神的姿态驻扎在温偃的生命里,在她人生里扮演一个守护者的角色,在她迷茫不知方向的时候,她帮助她抉择,并帮她把所有苦恼都熬过去。
温偃从来不是一个只记歹,不记好的人,她她一直是珍视着暖春的,直到现在,她都不曾想要舍弃过她。
暖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道:“公主,您觉得暖春有错,可奴婢却不知错在了哪里。”
温偃一听,心瞬间掉进了冰窟里。她没有说话,似在等着暖春继续说下去。
“您会生病,众人皆知是因为皇上,您一直都想要自由,奴婢也在想方设法的帮助您得到自由,奴婢如何错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 摊牌
温偃没有想到暖春会这般理直气壮的回答自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皱起眉,纵使还在生病也无法抵挡住她冷冽的眉眼,暖春跪伏在地上,她直视着温偃的冷然的双眼,额角渐渐渗出了些汗珠,心中竟也不自觉的感受到了些压力。
温偃的身上永远有着一种力量,那澄澈深沉的目光盯着自己,那种目光让人有些无所遁形。
“我说过,我不需要楚宁的帮助,你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温偃的眼里似有无数的怒气在暗潮汹涌。
“公主,此事的确是奴婢自作主张,可如今您正病重,这宫里有多少双眼睛正在虎视眈眈的盯着,奴婢实在怕您会着了道,到时您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楚宁现在虽已是庶民,可楚奕的势力犹在他手中,您要得到自由,楚宁绝对是不可缺少的力量啊!”
暖春说到最后越发的激动,一副情真意切,为了温偃满是担忧的模样。
温偃听罢,良久都没有说话,就那般睁着一双冷然的眼睛盯着暖春。
那目光凌厉,仿佛能够看透谎言一般。
漫长迂回的沉默过后,温偃淡淡的开口道:“你是想帮我得到自由,还是觉得我碍事想要除掉我?”
温偃几乎是脱口而出,她冷冷的看着暖春,眼前的女子永远是一副让人安心的模样,这么多年,她亦对她没有半点防备之心,可人心险恶,她终究还是掉进了这个深渊里。
暖春显然没有想到温偃会这般直白的问自己,她的心下一凉,知道自己做的那一切,大概是已经全部败露了。
强烈的紧张下,周围的一切声音皆变成了耳边的轰鸣,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如打鼓一般,暖春的额角满是汗珠,瞳孔已缩到一处,她扯了扯嘴角,死死的看着温偃,装傻一般的开口:“公……公主此话怎讲?”
温偃见她的模样,心中不由担心她会忽然发狂,若是平常还好,可自己现在连坐着都费劲,若是真动起手来,怕是自己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温偃不由抬头看了看窗外,想起了言人还在周围,不由稍微安下了心些。
她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我为什么这么说你自己心中应该清楚,现在我的状态糟糕,本不想这时与你摊开了说,我一再隐忍,你却得寸进尺,给了楚宁消息,你明知道我不会和楚宁走,却还是将他唤了过来,你是打算让他强行带我离开?还是想让我想起之前的那件事情,特意来恶心我?”
温偃的语气毫无波澜,那时她被陈锦绣陷害,被下了药,设计与楚宁深夜在屋中独处,引来楚轩‘捉奸’,因为此事,她吃了不少的苦头,如今想来,那时似乎也有暖春参与,想必此事与她也必然脱不了干系。
温偃越想,越是心寒。
暖春的思绪万千,她跪在地上,手脚有些冰凉发麻。
从背叛温偃的那一刻开始,暖春就做好了败露的准备,她甚至设想过无数种与温偃对峙的场面,怎么说话,该说什么,她都想过。
可真正到了这一刻,暖春的那些心思和计谋仿佛都被凝固了。
“你全都知道了。”
暖春沉默很久,才有些艰难的从嘴里吐出了这么一句话,并非是疑问句,而是肯定。
暖春曾经以为,事情败露的时候,或许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或许是极为动荡之时,亦或者是在温偃已经离开以后,她甚至曾侥幸的认为温偃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
可命运就是这般的戏剧,一切水到渠成,没有动荡,没有风雨交加,只有这个宁静普通的夜晚,所有的事情就这般自然而然的摆在了两个人的面前,*裸的嘲笑着温偃的信任,和暖春的自以为是。
温偃没有说话,似是默认了。
半响,她才开口:“我给你一个机会解释。”
暖春抬头看她:“有什么好解释的?你以为我做这些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暖春的唇畔竟还带着些笑意,她就那么看着温偃,满是酸涩与苦楚。
答案温偃是知道的。
温偃是明知道的,暖春做了这一切都是为了楚轩。
在遇到楚轩之前,温偃相信暖春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背叛自己。
而这一切,都不过是暖春想要永远陪在楚轩身边,以此来爱他,那爱胜过礼数,胜过道德,胜过心底的举棋不定,胜过天下悠悠众口。
事情的一切根源,左右不过是为了一个‘情’字。
可就算是温偃清楚,她也想要听一听暖春的回答。
暖春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公主,我和您不一样,您出身高贵,纵使您也同样活在重重的陷阱之中,可您的身份在这里放着,总归有很多东西都是唾手可得的,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下人,从出生就低人一等,我必须活的聪明一些,才不至于丢了性命,所以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想要得到的东西都要想办法自己去争取,尽管有时候,争取的方式不那么光明磊落,也没有办法。我只能变得圆滑世故,就算您恨我,就算全天下人都唾弃我,这些都没关系,我只想要站在那个男人的周围,远远的看着而已。”
暖春这一段话说得很长很久,一字一句都那样沉重。
她敛着眉眼,灯火映过,在她的眉宇间投下了淡淡的阴影,温偃看不大清她的表情,可她大约能够想象得到,暖春此时被悲伤浸染的眉眼。
暖春没有具体去解释些什么,可这句话已足够诠释她做这一切的目的了。
暖春实在不懂,她不明白温偃到底喜不喜欢楚轩,可她既盼着温偃喜欢,又盼着温偃不喜欢。
她既怕温偃会彻底将楚轩抢走,可当看到温偃对楚轩爱理不理的模样时,她的心中有会涌起一股无名的怒火。
她实在不明白,她放在心尖尖上的那个少年,她那么珍视,那么宝贝的一个人,怎么到了温偃那里,就什么也不是了?
温偃很久都没有出声,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没有立场去指责她什么。
暖春爱楚轩。
而爱一个人是有理由去背叛全世界的。
温偃的心中似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让她无比的疲倦,她的头疼的厉害,视线也有些模糊。
温偃本来有一肚子话要去质问她,可话已至此,再问什么都显得有些多余了。
“我明白了。”
温偃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抬手,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温偃觉得有些好笑,人的一生都在寻找得不到的,或者是得到后又失去的,兜兜转转。
关于爱情,有人弃之如敝履,有人视为珍宝,有人肯为之上穷碧落下黄泉的,有人唾手可得却还偏偏不要。
这般想来,姻缘这种东西很是奇妙,有些人看对方一辈子,也不会有任何旖旎之想,有些人只需要一眼,却能怦然心动,沦陷于此。
温偃沉默了很久,暖春也跪在地上没有再说话,半响,温偃轻叹了一声,开口道:
似乎也很游刃有余,等我的病好以后,我便会离开了。”
温偃看起来很是疲惫,说起话来也有些有气无力。
暖春听罢,忽的抬起头来看她,目中满是讶异。
温偃似是知道暖春在想些什么,开口道:“不必这般看我,你虽然背叛了我,可我并非是不记情分之人,一码归一码,从今往后,你我以往的情分皆为往事,你背叛于我的事情我不会再计较,只是你从今往后再出任何事情,也都与我再无半点干系。”
暖春低下头,她的目光沉静,看着地毯上的花纹,良久,她才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沉声道:“谢公主恕罪。”
温偃看着暖春,心中五味杂陈。不是不难过的,她曾经那般深深信赖的人,就在她面前磕了一个头,从此所有情分皆随着她低垂的脑袋,一起随风而逝。
仿佛两个人之间轰然出现了一道深深的鸿沟,从此彼此生生站成了两岸。
温偃闭上了双眼,不再看她,转而开口轻道:“我并非是一个以德报怨之人,你且记着,不管我在不在这楚宫里,我都能够随时对付你,我既然说要自己离开这里,便一定要自己离开,莫要再与我耍什么小聪明,若是我被强行带走,你也不要想安稳的在楚轩身边待下去,我有得是办法将你送回越国。”
温偃的声音很轻,可其中的威严不容置疑。
温偃并没有将暖春放在眼里,她对付暖春的方法有很多,就单单用这一点,就能够完全将暖春控制住。
一个人越了解另一个人,越知道对方的软肋在哪里,而暖春的软肋,便是楚轩。
暖春的表情晦暗不明,心里的确有些慌了。
她完全清楚温偃的性子,她会这样说,就完全能够这样做。温偃从来不是一个愿意威胁人的人,一旦威胁了,便就说明她有足够的把握。
可她已给了楚宁消息,按照楚宁的性子,岂会这般轻易放弃?
第四百三十八章 最毒妇人心
暖春回去以后,陈锦绣的人紧接着就来到了落霞殿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红杏一直跟在暖春身后仔细伺候着,明显看出了暖春的心不在焉,她心中兀自奇怪,从前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暖春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从未这般失魂落魄过。
红杏在心中暗暗揣测,不敢出声去问,生怕不小心说错话,踩到暖春的尾巴。
给陈锦绣传话的婢女恭敬的垂头站在下首,静静的等待着暖春的回应。
后者面色苍白的坐在上首,目光虚浮,竟是过去了半柱香的时间,她都没有半点反应,那婢女也是极有耐心,就那般硬生生的站了半柱香,面上虽没有什么反应,可额角的汗珠却暴露了她心底的焦灼。
一旁的红杏有些看不太下去了,不禁小心翼翼的出声提醒道:“娘娘?”
红杏一连喊了好几声,暖春才如惊醒一般抬起头看向她:“……怎么了?”
红杏看暖春的目光还有些呆滞,心中不禁有些骇然,她在暖春身边那么长时间,还从未见过她有这么心不在焉的模样。
春嫔娘娘到底和皇后娘娘说了些什么?
红杏的心中满是疑惑,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开口继续道:“娘娘,陈娘娘还等着您给回话呢。”
暖春这才想起来下面还站着一个人,如梦惊醒一般,她定了定心神,缓缓的站了起来,出声道:“让你久等了,你家娘娘可有说找我过去,是有什么事情?”
那婢女在陈锦绣的身边待得久,性子也免不了有些傲气,若是换了别的小的嫔妃,她怕是免不了会甩些脸子,可暖春的名声向来很好,心中对她的好感也多得很,见暖春终于有了动静,她也没有绕弯子,直接道:“娘娘只说叫您过去商量一些重要的事情,具体的事情奴婢不大清楚,若是春嫔娘娘您身体不适,奴婢这就回去禀报,您要好好休息才是。”
那婢女的嘴巴极会说话,若是旁人不知道,怕是会认为这婢女是暖春的人,而非陈锦绣的。
暖春的心里其实是不大想去的,现如今,温偃和自己已经把话全部都摊开了,她此时绝对不能再搞什么动作。
把她送回越国的这句话,暖春相信温偃绝对不只是威胁自己而已。
暖春想了很久,才点头道:“没关系,我现在就随你去,劳烦你带路了。”
暖春约莫已经猜了出来陈锦绣叫自己过去的目的了,放在从前,不管陈锦绣有什么计划,暖春都不会有所顾虑,甚至可能还会插上一脚,可如今的情况不同,她绝对不能允许任何人再动温偃一根汗毛。
暖春要温偃安安全全的自己离开楚宫,只有这样,她才能得到真正的稳定。
一路无话,来到陈锦绣的宫中时,已是接近深夜。
而大多的阴谋诡计,都是在夜深人静时酝酿出来的。
陈锦绣等得有些不耐烦,直到看到暖春的身影,她脸上的不耐与阴霾一扫而光,转而上来揽住了暖春的胳膊,一脸笑意的道:“春嫔姐姐快坐。”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暖春的心中冷笑,坐在了一旁,轻道:“不知妹妹这么晚找我过来,是有什么急事?”
陈锦绣抬手示意一旁的婢女给暖春倒了一杯茶,扯了扯嘴角,开口道:“如今皇后娘娘重病,皇上派人看守得急为严密,我们都见不得,听闻姐姐今日下午去见了她,不知娘娘她如今的病情如何了?”
陈锦绣轻轻的笑着,脸上还带着些担忧之意。
暖春却是冷笑,若是不了解陈锦绣的秉性与为人,定会误以为她是在关心温偃,可她早已看惯了这些女人虚伪的嘴脸,岂会被蒙蔽。
原来陈锦绣是要打探消息来了。
“气色还算不错,公主吉人自有天相,不过是上了些火气,算不得什么大病。”暖春端起一旁的茶水,手指在茶杯的壁沿轻轻敲打了几下,敛着眉眼,末了轻轻抿了口茶水。
陈锦绣挑了挑眉,一双美目中弥漫着不明的笑意,让人看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姐姐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此次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陈锦绣的声音柔软,若是有男人听了,怕是连骨头都要酥起来,可暖春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心机极为深沉的女人。
她自然知道陈锦绣的话是什么意思,可她却依然装傻般的淡淡问道:“哦?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锦绣有些意外,转而心中便是嘲笑。
多么龌龊的事情都做过了,此时竟还在同自己装傻吗?
陈锦绣淡淡一笑:“姐姐这么问,妹妹倒是有些不明白了,你深得皇后信任,是唯一能够接近她身的人,你这般与我装傻,是要放弃这个机会不成?你可别忘了,你现在与我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我们两个的目标,可是一样的。”
陈锦绣说话显然不再似之前那般客气,暖春却是从头到尾都未曾抬眼瞧过她,她不屑的笑了笑,继而开口:“我不记得我与你何时成了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说的不错,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可那是从前,现在不一样了,我真心奉劝你一句,不要再想着对付公主,你之前的那些小心思,除了给公主添了些堵以外,根本造成不了什么威胁,公主若是真心想要除掉你,你是活不下去的。”
暖春的语气淡淡的,说完,她抬手缓缓的喝了一口茶,从头到尾都不曾抬头看陈锦绣一眼。
——就算不看,暖春也能想象的到陈锦绣此刻的脸有多难看。
陈锦绣被暖春堵的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的脸色黑如锅底,却无法反驳。
话已至此,陈锦绣也已经明白了暖春的态度,她如葱削般的手指紧紧的握着,心中满是愤怒。
事到如今她到装起了好人?如此大言不惭,不过是一个几次反咬主人的狗而已,装什么圣母?
陈锦绣隐忍着怒火,她的指尖泛白,看着暖春如此淡然的模样,她更是愤怒。
暖春放下茶杯,瓷器与桌子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中变得无比刺耳,她站了起来,回头淡淡的睨了陈锦绣一眼,轻道:“天也黑了,妹妹早些休息,我就不多留了。”
说完,暖春便也不再理她,径直往出走去。
陈锦绣没有出声,连坐也没有坐起来。
灯火无声摇曳,燃着几个人心中的蠢蠢欲动,微风拂过黑暗中的暗潮汹涌,末了归于平静。
陈锦绣并没有放弃。
想要趁此机会除掉温偃,有着同样想法的不止陈锦绣一人。
毓秀宫。
宋娴的肚子已是快六个月了,已然变得圆鼓鼓,陈锦绣在暖春那里吃瘪以后,并没有放弃那个念头,转而来找了宋娴。
对此宋娴是早有预谋的,对于陈锦绣会来找自己,她并不意外。
此事陈锦绣若是也能插上一脚,对宋娴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些日子里,楚轩来她这里的时间明显变少了,宋娴不傻,自然是知道他去了哪里,况且楚轩身边的内侍她也收买了一些。
宋娴每日嫉妒的发狂,她不明白,从很多年以前她就不明白,她到底哪里比不上温偃?
之前还好,温偃生病这几日,楚轩便几乎没来看过她。
如今就算自己怀孕了,却依然还是没有办法将楚轩的心拴到自己的身边,她温偃何德何能?
宋娴并没有把毒害温偃的这件事情交给陈锦绣来做。并非是她不信任陈锦绣,宋娴只是单纯的觉得陈锦绣的脑子不大灵光,若是此事失败,再找机会下手可就难了。
陈锦绣走后,霜降便不禁开口问道:“娘娘,此事凶险,况且春嫔那般和陈妃娘娘说,必然是知道些什么,奴婢总觉得,此事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霜降对暖春的忌讳宋娴是知道的,可她却丝毫不担心,她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炊着眼眸,缓声道:“怕什么?若是真的败露,本宫还有陈锦绣这个挡箭牌,那个女人无权无势,做本宫的踏脚石刚刚好,至于那个暖春……”
宋娴沉默了半响,似在沉思。
良久,她开口:“先静观其变,这个女人不像陈锦绣那么好对付。”
宋娴的心底对暖春还是有所忌惮的。霜降只是点头,心中暗暗记下。
给温偃煮药的任务全权由绿竹负责。
温偃不信任别人,绿竹也同样不信任,从煮药开始便在炉子旁边守着,半刻都不曾离开,生怕中间会生出什么变故来。
绿竹只能一头照顾温偃,一头煎药,整日着实是有些忙的昏头转向,对此温偃是有些过意不去的,可事到如今,她除了绿竹以外,也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够信任的人了。
楚轩对温偃也确实细心,在厨房中命人专门建了一个给温偃煎药的屋子,除了绿竹以外,旁人皆不可进入。
那日绿竹如往常般在那屋中煎药,忽觉腹中一阵疼痛,接着,几声“咕噜——”声从她的肚子里传了出来。
第四百三十九章 中毒
绿竹捂着肚子,面上隐隐出现难受之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面前的药还在煎着,浓重的蒸汽从药煲里冉冉升起,带着一股扑鼻的中药味。
绿竹算了算时辰,这药约莫还要半个时辰才能煎好,又没办法将这煎了一半的药从炉火上拿开,那是大忌,必然会影响药效。
绿竹死死的捂着肚子,便意愈加强烈,她急的直跺脚,一时间无比的纠结。
“怎么又吃坏肚子了!”
绿竹有些懊恼的自言自语,她抬起头焦急的左右顾盼,终于还是忍受不了腹中的催促,放下手里扇炉火的扇子,站了起来。
绿竹一出门便看见了一个与自己还算熟识的婢女。
绿竹也再顾不得什么,忙将她拉了过来,急道:“姐姐,麻烦你帮我看一下炉子,我这忽然内急,马上就回来。”
那婢女一听,面露难色,犹豫道:“这……好,那你快一点儿吧!”
绿竹见那奴婢有些不情愿的模样,心里本来还有些担忧的心就稍微放下了一些。若是这人极痛快的应下,绿竹反倒会放不下心交给她。
绿竹乐坏了,忙想往茅厕跑去,忽然想起来什么,回头嘱咐道:“姐姐,您可看紧了,一定不要让旁的可疑之人进去,不然我们两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那婢女连忙点头应下,绿竹这才放心的跑开了。
直到再看不见绿竹的影子,那婢女一改脸上的不情愿与茫然,动作迅速的进了煎药的屋子。
药煲坐在炉子上面,不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那婢女停顿了许久,才下定决心一般的从袖中掏出了一方极小的纸包。
她抬起头,左右看了看周围,末了谨慎的将那纸包拆开,将里面的粉末尽数倒入了里面。
那些粉末迅速的融入了药里,再遍寻不到半点踪迹。
绿竹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从茅厕出来的时候,她一副虚脱了的模样,整个脸都消瘦了一圈。
绿竹双脚发软的回到了煎药的屋中,那婢女见绿竹回来了,忙端起了自己的东西道:“你可算回来了,我走了。”
说着,她连忙越过绿竹的身旁,快步的往出走去。
绿竹正难受的紧,也没有休息到她异样的脸色,只只当她是有什么急事,回答道:“多谢姐姐。”
还没等绿竹说完,那婢女已快速的走出了屋子,绿竹回头疑惑的嘟囔了几句,也再没放在心上。
药已煎好,绿竹将药汤倒在了一个大碗之中,又仔细的倒入了另一个精致的小碗里,端起来便往温偃的房中走去。
这几日过去,温偃的身体已好了很多,白日里也能够坐起来靠在床扉拿起书来读一读了,楚轩也常会过来看温偃,不过两个人却没什么可说的,经常是一人躺着睡觉,一人坐在一旁看折子。
温偃对这个现状很满意,她不求楚轩能够对自己感到愧疚,她只求楚轩能够不要再同自己冷嘲热讽就满足了。
温偃现在不想动怒,她的身体也已经怒不起了。
绿竹煎药温偃是放心的,也就没有试毒这道程序,一来温偃不想把自己变成一个不相信任何人的人,二来她也不想让绿竹对自己心存芥蒂。
真心换真心温偃一直都是相信这句话的。
至于暖春,温偃只把她归类成一只白眼狼。
温偃只觉得今日这药比往日要苦上不少,喝完舌头都麻了起来,着实让她感到难受的厉害。
温偃也没有起疑心,只当是今日的药稠了一些,喝完便就躺下睡了。
于是温偃这一睡,就迟迟没有醒过来。
发现温偃出现异样的是绿竹。
平常时候,温偃在傍晚的时候定然会醒过来吃一些东西,可今日却一直睡着没醒,绿竹本以为温偃是累了,也就没有去叫她,直到天色已经黑了下去,温偃才睁开了眼睛。
温偃是被疼醒的,她只觉胸口似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让她喘不过气,好像千斤的大石头压住了一般。
绿竹本想扶温偃坐起来,可温偃才刚刚抬起脑袋,只觉胸口那堵住的东西忽的向上一涌,一口血便就那么从她的嘴里喷了出来。
那血的颜色漆黑,迷迷糊糊中,温偃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她低头去触,只触得被子上满手的鲜血,漆黑无比,隐隐泛着红光。
温偃的脑子嗡的一下,昏迷之前,她只听到了绿竹的惊呼声,她只觉得那声音很远,她的浑身也燥热的厉害,没有半分的力气,随后眼前一黑,再也没了意识。
绿竹吓得失了声,她慌忙的去扶温偃,触到她身子的时候,才发现她浑身滚烫的厉害。
那真的是很烫,绿竹触碰到温偃的身体时,只觉触碰到了一块烙铁,烫的她猛的缩了一下手。
这下可把绿竹给吓坏了,忙连滚带爬的要去唤太医过来。
外面侍卫皆是楚轩安排在这里看守的人,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由他们传到楚轩的耳朵里。
绿竹慌忙中哪里还顾得了他们,满脑子都是叫太医过去,温偃之前病情加重的时候也没有这次这么吓人,若是温偃出了什么事,她又如何活的下去?
太医此时已不在后宫之中,绿竹急的都要哭出来,忙拉住在寝宫外守着的侍卫,边哭边道:“这位大哥,娘娘的病又加重了,您脚程快,快去太医院唤太医过来,我这就去请皇上!”
绿竹说完也不管那侍卫作何反应,连忙往御书房的方向跑了过去。
那侍卫也被绿竹吓得不轻,连忙便往太医院跑去。
绿竹和那侍卫的速度极快,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太医和楚轩都已急忙赶到了温偃的屋子里。
温偃一直在睡着,脸色苍白的如同死物一般,吐出的黑血还漫在被子上,那太医小心翼翼的给温偃号着脉,额头满是汗水。
楚轩的眉宇间弥漫着煞气,好像那太医若是说出了一个不好的字眼,他立刻就会将他就地斩杀一般。
过去半响,那太医才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道:“回皇上,皇后娘娘这是中了毒了。”
“中毒?”
楚轩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他的手紧紧的攥成了一个拳头,泛白的骨节煞是骇人。
那太医佝偻着身子,惶恐的回答道:“是。”
“给朕解!若是皇后有什么意外,朕把你的太医院全给拆了!”
楚轩的双眼猩红,却还在极力的忍耐着怒火,此时他已没有旁的心思去仔细想给温偃下毒之人到底是谁,现在最重要的便是要把温偃治好。
那太医听罢浑身一抖,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汗道:“皇上,老臣需要看一看煎药的药煲,看一看里面的药材是否正确,知道了皇后娘娘所中何毒,才有办法解啊。”
“那还等什么!还不快把药煲拿开!”楚轩的手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剧烈的响声将在场的人全都抖了三抖,亏得那桌子是上好的木料制的,否则怕是此刻都要被楚轩拍了个粉碎。
一直跪在地上的绿竹瞬间回过了神来,连忙跑了出去,将药煲和剩下的汤药端了过来。
那太医丝毫不敢怠慢,拿起药煲,将里面的药材全都拿了出来,他细细看了一会儿,末了又摇了摇头。
随后,他端起了那剩下的汤药,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继而又小小的抿了一口。
霎时,那太医的脸色大变,也顾不得楚轩在场,连忙将抿到嘴里的药汁偏头吐了出来。
楚轩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只见那太医忙跪在地上,慌忙开口道:“皇上,不得了,皇后娘娘中的是鸩毒啊!”
“鸩毒?”
楚轩有些不可置信,面色也瞬间变得惨白,“鸩”是一种毒鸟,其羽毛泡制过的毒药皆会变成穿肠毒药,极为霸道。
史上有用鸩酒赐死妃子或臣子的刑罚,可也并非是无药可解啊!
那太医又道:“皇上,您有所不知,这药里下的,是鸩的羽毛磨成的粉末,入口时连舌头都会被麻痹,若是鸩酒,这么长时间过去,皇后娘娘早就毙命了,可这鸩的羽毛粉末却不同,它会使中毒者五脏六腑慢慢溃烂而死,过程极为痛苦,南方有一乌南国,此国便善用这种粉末来折磨囚犯,抹在伤口上,就连一个八尺男儿都会疼到一心求死,可这般的痛苦,怕是从娘娘昏迷开始,就一直在感受着啊!”
那太医的模样极为不忍心,他无奈的摇了摇头,那样的疼痛连他都不敢想象。
楚轩和绿竹整个人都呆滞在了原地,楚轩看着躺在床上的温偃,她的眉头紧紧的皱着,额头的汗珠密密麻麻,似是痛苦极了。
“朕不需要你说那么多废话,情况如此严重,还不赶紧给皇后解毒!”楚轩的面色惨白,声音里甚至都带了些不自觉的颤抖。
那太医闻声抬头,然后又低下,犹豫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般的冒死回答:“回皇上,此毒——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