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意外
章节名:第七十一章意外
第七十一章意外
俊言本来蹲着,听到俊章叫姑姑,吓得一个激灵,猛地一下子站起来,本来流鼻血就导致有些失血性头晕,这起猛了,一阵头重脚轻,脑袋一晃砰地一声磕俊章肩膀上。也巧了,正好磕到刚刚止了血鼻子,鼻子一疼,一热,鼻血再次涌出来,流过嘴唇,顺着下巴滴滴答答地就淌了下来。
邱晨一脚踏进西厢南屋,就看到两个小光腚儿,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心里那叫一个又生气又心疼!
正要发火呢,俊言鼻子下两管儿腥红鲜血,刺疼了她眼,也戳疼了她心,心疼一抽抽,哪里还顾得上生气,匆忙上前,一把抱住俊言,扶着他头道:“抬起头来,别控着!”
说着,扶着俊言炕沿上坐了,她则匆匆跑出去,端了一盆凉水拿了布巾子过来,先给俊言把下巴和胸膛肚子上血擦了,又洗干净布巾给他按眉头鼻梁处,冷敷着,再看俊言鼻子仍旧止不住血,想来是连续两次伤狠了,这一回止血就难了。
邱晨又跑回去拿了一瓶疗伤药和一团棉花来,用棉球沾了疗伤药塞进出血鼻孔,这才渐渐止住了血。邱晨轻轻地松了口气。
一通忙乎下来,初得知俩孩子打架怒气也散差不多了,再一回神,就见不管俊言,连俊章也光着屁股呢,小脸上眼角血晕了,下巴也有些红肿……那股子心疼劲儿又冲上来,鼻子一酸,差点儿落下泪来!
爬上炕,翻出俩小子衣裳,一边儿给他们往身上套着衣裳,邱晨一边儿问:“这是和谁打架了?咋打这么狠呐?”
俊言俊章两个默默地垂着头,却没有一个应声。
阿福阿满一直旁边围观,门口还站着山子、石头、栓子好几个,听到邱晨问话,阿满首先忍不住,鼓着小腮帮子,瞪着眼睛嚷嚷道:“他们几个,打哥哥!”
初,邱晨只以为是孩子们打架呢,虽然看着俊言俊章满身是伤让人心疼,却也没想过怎么样。可一听阿满嚷嚷这句,不由就皱起了眉头。好几个打俊言俊章,这是明摆着欺负人啊!谁啊这是,太不像话了吧!
阿福又补充道:“是桩子和留住,还有几个,儿子不认识!”
山子门口道:“海棠姨,我听他们说,是刘坏水招呼人打他们!”
“刘坏水?”邱晨疑惑道。
村里人,不管大人孩子,不但有大名,有众多稀奇古怪小名,还有各种各样外号,而且,往往外号叫起来之后,大名小名就被遗忘了。不过,她目前也就能把村里大人认个差不离,孩子们还真认识不多,能叫上名字来,也就周边这几家孩子。故而,一听山子这话,脑子迅速地过了一遍,还真没对上号。
栓子旁边道:“海棠姨,刘坏水就是刘管家独养儿子!”
刘坏水邱晨不知道,刘管家,她却经常听兰英等人提及,就是刘家岙大地主刘炳善家管家,村里人叫习惯了,没人叫名字,一说刘管家都知道是哪个。
刘管家独养儿子?
邱晨心中过了一下,手下不停地给俊言俊章穿好衣服,这才回手拿开俊言额头上顶着布巾,让俩小子上炕,又拿干净帕子给两个小子擦净了手脸上灰土。
取了活血祛瘀药油,把俩小子身上瘀伤一一敷了,揉开。因为心疼,又难免升一股气,气这俩孩子不知道爱惜自己,打不过就跑呗,俩个人抗着那么多人,不是擎着挨打嘛!
也因为生气,手上力道就重了些,两个小子惴惴着,疼嘶哑咧嘴,却不敢嚷疼,邱晨一眼看到,一个脑门上敲了一记:“该,这会儿知道疼了,打架时候咋就不知道呢!”
说归说骂归骂,说了骂了,给俩小子推药油力道还是放轻了许多。
俊言俊章互相看看,都心里庆幸,看姑姑这样,应该不至于再打他们了吧?!
邱晨并不知道这兄弟俩心里小盘算,替他们揉着药油,就细细地问过事情始末,若是平常孩子们打架也就罢了,这么大小子一言不合打起来也属正常,即使心疼,邱晨还是觉得家长不应该参与进去。可一听刘宝贵说那几句话,明显不是一个这么大孩子能说出来,想来就是听家里大人说过记了心里。她就沉默着合计起来。
刘管家不过是刘炳善管家,倒没什么,怕只怕他这话不止是他意思,还是刘地主意思。
‘真当刘家岙姓林了’……这话,要是细究起来,含义可是深着呢!
别说,邱晨还真没动过把刘家岙改成姓林心思,别不说,虽然她身处这个小村子里,心却真没怎么意这个村子如何,这从她得了钱仅仅改造房屋和饮食衣着,却并不像这个时代人那样有了钱就买地置产上,就能看出来。她只是想凭借自己能力过上好日子,却从来没动过盘剥村里人心思,而且,为了作坊运转、为了周围邻里团结安定,她还力地分利给邻里百舍,雇工工钱给高,有什么活计也是花钱雇着村里人来做……虽然只是短短两个月,她分出去利润也有几十两了,这些钱,搁往年,除去刘地主家,整个村子人一年也挣不来。
她就是不明白了,难道仅仅因为她家里日子稍稍好过了一点儿,起了院墙盖了三间厢房,就招来了刘地主不平和忿恨?有没有这么浅薄啊!
正寻思着呢,兰英、青山家、庆和家闻声从后院里赶了过来。
庆和家一进门就一叠声道:“你看看,桩子那小子就是个二愣头,不知好歹,咋就动手打了俊言俊章呢!他们爹娘都是老实,咋就拾了这么个不懂人事孩子啊……俊言俊章没事吧?唉,这事儿闹,我这就去他家里找他爹娘去,让他爹娘好好管教管教那小子……”
说着,扭身就往外冲。
邱晨被她说得有些头晕,见她两句话没说完就往外走,连忙抬手招呼兰英和青山家拦住,随即自己也从炕上下来,穿了鞋,拉着庆和家炕沿上坐了,道:“庆和嫂子,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庆安家哥嫂都是老实……况且,你这会儿去,庆安哥一定去了地里,庆安嫂子一定是上山采罗布麻了,家里有也就是不懂事孩子,你这会儿去找谁啊?再说了,这事儿根本也不怨桩子,他也是受了旁人指使撺掇……”
兰英和青山家对视一眼,扭头低声地问过栓子几个,得知是刘管家儿子刘宝贵指使人打了俊言俊章,兰英就道:“那小子就是坏,村里见了小孩子就欺负,不然也不会被孩子们叫成‘刘坏水’!”
青山家倒是皱着眉头,似有什么事要说。
邱晨拉住庆和家,劝慰着三人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小孩子打架罢了,没必要兴师动众!”
又问了来几个可还像样之类,兰英三人就出门回了后院。
邱晨也没心思管顾她们,回头看着两个小子身上伤都上过了药,经过一惊一吓,这会儿都有些蔫蔫,就干脆扯了被子,让他们睡一觉养养神。
回身招呼着阿福阿满和其他几个孩子出了西厢,却见青山家又折了回来,不由疑惑。
青山家这回也没拐弯儿,扬扬手打发一群孩子去院子里玩,她则拉了邱晨手走了几步,避开西厢门口。偌大院子除了几个孩子屋跟下玩,再无旁动静,倒很能清净地说话。
“海棠,我前几天听了几句话,当时也没往心里去,今儿听到刘宝贵打了俊言俊章,我才想起来,我猜摸着,今儿这事是不是与那个有关,我也不敢确定,说出来你听听?”
邱晨从来就知道青山家是个有成算,别看平日里话不多,但想周到,心眼子也够使。她能特意回来告诉话,一定是基本确定了。
于是,点点头,道:“你有啥事就说吧,说完还得你跟我合计合计,我对村子里事儿是不知道。”
青山家这回也没推却,直接点点头道:“今年我这边做工,没办法跟着二虎爹下地,原来租种刘家十亩地就种不过来了,我和二虎爹就商量着,退掉五亩,只留下五亩地和自家原来两亩多,他爹一个人紧紧手也差不多了。可二虎爹去退地回来,却说刘地主脸色很难看,刘管家是说了好几句不中听。他爹还说,他去退地功夫,村里还有两家人也去退地……我当时还和二虎爹说,如今大家伙儿都能上山采药换现钱,一家子一天怎么也能得几十文,不比种地强多了?刘家自称善心,六分地租子可是从来没少过一两!累死累活,一年到头也剩不下多少,十亩地出息还不如如今采药一个月挣,谁有大钱不挣,去甘愿受那个累啊!”
说到这里,青山家顿了顿,看了看邱晨脸色,继续道:“我就猜度着,是不是因为村里人都去退地,刘地主家把帐都算到林家头上了?”
邱晨恍然,她自觉已经力与周边邻里搞好关系了,没想到,不知不觉间,还是影响了刘家。据她了解,刘家大半收益靠就是几百亩地,镇上有两个铺子,也是收益有限杂货铺和粮米店,若是土地租不出去,直接影响了人家生活,也难怪人家会怨恨了。
不过,那个刘坏水纠集一群人打俊言俊章就太过了。有事儿,大人可以交流,甚至交涉嘛,不应该把孩子也纠结进来。
这会儿,邱晨已经完全把俊言俊章临走打了刘宝贵一顿事儿选择性地遗忘了。即使她记得,也觉得刘宝贵之所以被打,也是因为他挑衅前,动手后,完全是自找。
默然了片刻,邱晨抬眼看着青山家道:“我拿两瓶药油,你去送一趟!”
青山家颇为意外,“海棠,他们家儿子打了咱家孩子,你咋还去给他们送药?”
邱晨笑着道:“咱们总得做个样子,礼节做得周到,若是那些人有心平和相处,咱们也省天天防备着或者琢磨这些事儿;若是,那些人蛮不讲理……”
说到这里,邱晨笑笑没有具体说下去。不过,那意思青山家是明白了,于是点头应承了。
邱晨去拿了一两瓶药油交给她,送她出门又嘱咐道:“要是她说什么不中听,你也不往心里去,那不是冲着你!你也不用和她理会,带着药油回来就行!”
又追加了一句道:“你叫上泉哥儿和林子一回去!”
青山家愣了一下,有些不太明白邱晨用意,却还是点了点头,解了身上围裙,整了整衣衫,去后院叫上泉哥儿和林子一行去了。
邱晨看着大门默然了片刻,微微出神,似乎思索着什么,终是似乎找到了解决之法,舒展了眉头,去后院和兰英庆和家说了一声,回身又去西厢看了眼俊言俊章,把俩小子脏衣服拿出来泡到木盆里,嘱咐阿福阿满一群孩子,好好家里玩,她也出了大门。
青山带着一群青壮今儿也继续开工挖池塘了,见邱晨出来,纷纷询问俊言俊章伤情如何,邱晨笑着谢过关心,略略回复了几句,就辞过这些人,去了前边三奶奶家。
三奶奶老伴儿早逝,儿子媳妇都镇上做工,目前家里只有三奶奶和两个孙子同住。
邱晨进门,三奶奶两个孙子立传立勋都去了私塾念书,只有三奶奶自己院子里糊着装罗布麻袋子。
一见邱晨走进来,三奶奶立刻笑着道:“你那边儿忙忙,这会儿怎么得空过来了?”又拍着身边矮凳让邱晨坐,等邱晨坐了,她又要起身去沏茶端点心,被邱晨拦住。
“三奶奶,你老别忙乎了,我来找你老,是有事儿来请你老给说道说道。”看到三奶奶重坐回来,示意她直说,邱晨也就直接道,“这不是又签了一个买卖么,需要雇几个人帮工。之前,通过盖房子起院墙,我看好了三个人,今儿已经上工了。不过,三个人还是不够,活儿赶得紧,人手不足,到时候交不出货去,可就麻烦了……”
顿了顿,邱晨又把之前自己看着还不错,又不太了解几个人说了。
经过听取兰英一家意见,邱晨也结合自己了解,制药活儿比较轻松,用半大小子和妇人们都成。
经过盖房子几天观察,邱晨看好了两个人,一个是那个叫大壮,家里兄妹俩,父母都是老实农民;还有一名妇人,住青山家旁边,婆家姓钱,丈夫叫钱大牛,闺名儿叫玉香。
这两个人干活麻利,手脚也勤,邱晨这回出来,就是要去三奶奶家去问问。问问这两人家里情况和个人品性,还问问三奶奶意见,可还有合适人,邱晨这回想着多雇几个人,慢慢地再从这些人中选出手脚勤力,头脑灵活人来,教授炒药,旋制药丸等技术性工作,到时候,不论是她,还是俊文俊书,都不需要直接负责繁重体力劳动,而只需把管理工作做好就足够了。
三奶奶一听邱晨提出大壮和玉香,就连连点头:“嗯,这两个都不错,家风淳朴,孩子也勤厚道。呵呵,你看人眼光还是很准。”
被三奶奶这么一夸,邱晨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笑了笑道:“三奶奶,你再猜度猜度,还有没有合适……嗯,也不需要青壮,活儿不用太大力气,半大孩子,女孩子、媳妇都成。”
说着又笑:“三奶奶,不瞒你说,我要半大小子和小闺女也有自己私心里头,我这回活儿有些是需要学手艺,年龄小没有家累,学东西,学成了,也能做长久些。”
三奶奶抬眼看了看邱晨,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神色,随即沉默下来。老太太似乎有些话想说又难以启齿,张了几回嘴,都没能说出来。
邱晨看出来了,不由疑惑是不是刘三河和老何住三奶奶家惹了什么麻烦,老何本分厚道,倒不像是能惹事儿,但那个刘三河,混名就叫刘三混子,是偷鸡摸狗,招惹是非!
邱晨心里,这个人若仍旧招惹是非,她就干脆把那张契约毁了,取消了那层莫名而来主仆关系。反正,林家如今人气旺很,林旭加上四个侄子,过几天两个娘家哥哥还会过来,根本不怕刘三河再上门找事儿。
于是,邱晨开口询问:“三奶奶,我一直把您老当成自家长辈,您有什么事还不能和我说。”
三奶奶抹抹脸,讪讪地一笑,终是张口道:“那个,福儿娘啊,我老婆子有个心事,仗着老脸说出来,你不用难为慌,你猜度着,行就答应我,不合适也不用顾虑我,不要勉强!”
“嗳,三奶奶您为人我还不知道么,是通情达理,看大面儿,行不行,您说出来让我琢磨琢磨,咱们娘俩也合计合计。”
三奶奶点点头,终于露出一抹释然之色,开口道:“我寻摸着,让立传去你那儿做学徒,你看看成么?”
邱晨诧异道:“三奶奶,立传兄弟不是学堂读书吗,你难道想让他辍学?”
立传比林旭大两岁,今年十四岁,这个年龄孩子,邱晨印象中都应该学校上学。这个时代因为生活水平低,大部分人家供应不起孩子上学读书,但三奶奶家有刘金才做掌柜挣钱不少,两个孩子立传和立勋都刘氏私塾跟着徐先生上学呢,怎么三奶奶竟生出让大孙子辍学心思来?
三奶奶微微叹了口气,道:“老婆子也不怕你笑话,当初我们送俩娃子上学,也曾盼着能读出来,换个家门,光宗耀祖。可立传读了六年了,去年也曾去县里参加了童子试,却没能考上。不是立传不用功,就是这孩子不是读书料啊!我们也去问了徐先生,先生说了,这孩子性子忠义厚道,只是读书不行啊。前些日子我还和你金才叔商量着,去镇上给他找个铺子当学徒,却一直没找到合适……你也知道,有些铺子里不拿学徒当人看待,学不好说骂两句也就罢了,还动辄挨打,有还不给吃饱饭……我虽然希望立传有出息,可也舍不得孩子去受那份罪不是。这回有你这巧事儿,老婆子就泼了脸不要,厚着脸皮求你把立传收了。别听我说舍不得,你就抹不开脸,该训训该骂骂,该干啥活管指使……立传那孩子啊,这几年埋着头读书,读都有些憨了,你管放开手调教。搁咱自家人手里,拍打几下也是为了他好不是?和那些黑心铺子不一样……”
三奶奶絮絮叨叨地说起来就有些没完没了,邱晨初诧异后,听三奶奶打定了注意,倒也觉得挺高兴。说实,村子里找勤力干活人不难,难是找一个能读写计算‘人才’!
虽说立传科考没什么希望,但毕竟上了六年学了,平日里读读写写记记算算,都应该不话下,倒算是替她解决了一个难题!
虽说心下已经同意,邱晨也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她旁观着立传是个好孩子,可真让他辍学打工,万一心里不乐意,到时候闹出什么矛盾来,反而不美了。
她握着三奶奶手道:“三奶奶,您不用想那么多。这事儿啊,毕竟关乎立传兄弟前程,你还是和立传兄弟商量一下,他自己愿意才好。”
一听这话,三奶奶就知道了邱晨担忧什么了,裁度着孙子性子,她心里也并不太担忧,立传虽说读书用功,但不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孩子,读书也读得实是累,让他跟着升子媳妇学些炒药做药本事,一定会乐意。于是,三奶奶连连答应着,和立传商量了,就带他去林家见邱晨。
邱晨答应着,又谢过三奶奶替她受累,不但管着刘三河吃住,如今多了一个种藕何师傅。三奶奶连连摆手,很贴心地说,她年龄大了不怕啥,而邱晨还太年轻,不经事儿。
然后,邱晨就和三奶奶商量,这以后家里作坊运转起来,每天中午晚上吃饭就一大帮子人,不差何师傅一个了。到时候,就让何师傅去林家吃两顿,只刘家吃早饭和住宿。三奶奶自然也没意见,很痛地答应下来。
从三奶奶家回来,兰英和庆和家已经分装完了罗布麻,正收拾菜准备做午饭,邱晨就让阿福也去后院叫刘占祥也歇了。
邱晨把兰英叫过来,和她说了雇用大壮、玉香事儿,兰英和玉香关系很好,也看着大壮那孩子喜欢,当时立刻答应下来,洗洗手,整理整理衣服,风风火火地去了这两家。
临近中午,孩子们估计都有些饿了,邱晨就给孩子们一人冲了碗油茶,然后开始动手和庆和家一起做午饭。
一边儿做着饭,一边儿心里盘算着,这会儿俊文俊书也该到了县城了,是不是已经顺利地买上瓷罐儿了?也不知制铜铺子里物件儿做怎么样了……
阿福阿满吃了一会儿油茶,就忍不住过来和邱晨说打悠千怎么怎么好玩儿,不过,说起那悠千太高,俩人都没法子玩时候,又都耷拉了小脸,连旁边栓子山子几个也跟着有些悻悻。他们这一群大山子也不过六岁,那两架悠千一样不能玩儿。
看着几个孩子蔫头耷拉脑袋样子,邱晨不免好笑,伸手拍拍几个人脑袋,笑道:“好啦,别和打败了兵似。那两架悠千本就是给大人们曲,你们小孩子上不去也不算什么。我已经和你们兰英姨说了,等你们满囤伯伯得了空,请他也给咱们扎一个悠千,让你们玩个够!”
家里除了她都是大大小小孩子,之前因为急需解决温饱,忙碌着没顾上,这会儿温饱不虞了,也该给孩子们添几个玩具了。秋千其实就是大小皆宜户外玩具,除了秋千,邱晨还打算做一个攀援那种木玩具,结合滑梯、绳索攀援、木架攀援那种,反正院子够大,到时候架子下厚厚地铺上麦秸或者干草,以防受伤就行了。小孩子们就该多玩多动,不但促进身体生长,增强体质,还能促进智力发育呢!
一听这话,一群孩子都亮了眼睛,俊章那小子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这会儿听到这话也屋里呆不住了,及着鞋跑出来,有些不敢相信地追问:“姑姑,咱们家真要搭悠千吗?”
邱晨做出一副受伤表情,反问道:“姑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
俊章被这么一问,就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挠着头憨憨地笑:“没有,没有!”
阿满撒娇地扑进邱晨怀里,让邱晨抱起她,搂着邱晨脖子软软道:“满也要,要个小小秋千!”
刚刚那大悠千下,阿满也伸着小手去够那绳索了,可惜是,阿满个头还没悠千绳子高呢,踮着脚尖儿使劲儿抻着手臂也就碰到绳子,别提站上去曲悠千了。看来小丫头被打击到了,这会儿才憋着一口气要求一个‘小小’悠千了!
这么软软要求,邱晨哪里舍得拒绝,自然亲了亲阿满脸蛋儿,满口答应下来!
孩子们个个欢天喜地,简直比过年还兴奋啦!邱晨又去屋里看了看俊言,却见这小子还睡得沉,也没叫醒他,给他盖了盖被角,出来,给俊章冲了一碗油茶,让他和阿满几个一起吃去。
邱晨回头继续做饭。昨天煎咸鱼还有些,邱晨重放入锅里煎了一下,另一边庆和家则切了咸肉炒白菜,邱晨又做了个菠菜小虾皮蛋花汤,当浓郁饭菜香飘满林家小院时候,青山家带着泉哥儿和林子,兰英带着大壮娘和玉香也约好了似,一起回来了。
邱晨擦擦手上水,正准备出屋呢,就听到门外孩子们叽叽喳喳声音吵吵起来,期间还夹杂了兰英和另外几个人大声说笑,热闹得很。
邱晨很疑惑,不知门外发生了什么,匆匆忙忙出门一看,就看到俊言俊章阿福阿满,还有栓子、山子、石头、灵芝以及青山家和邻居家大大小小十多个孩子都挤门前,密密麻麻站了一大片。
另一边,兰英则带着大壮娘和玉香回来,却被一群孩子堵了门外,这会儿一群孩子正抓着兰英衣襟,嚷嚷着往兰英家拉呐!
“唉哟,海棠啊,这些刑子是咋了,都聚这里,一见我就要拉扯着我上我家啊……”兰英看到邱晨,立刻开口询问,那副样子简直有些像是仓惶求救了。
邱晨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一看这情景,邱晨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肯定是俊章阿福阿满几个说了林家搭悠千,这些孩子们就都聚了过来,等着打悠千呐。因为要等满囤回来搭悠千,他们这伙孩子看到兰英也就给‘连坐’了。怎么,满囤要干什么活儿,不也得兰英答应嘛!
邱晨坏心地偷笑,看来这些小家伙们也精乖着了,这么小就都知道走夫人路线了!
虽说有心看兰英热闹,毕竟是自己惹出来事儿,邱晨也不好真甩手不管。笑了一回,就拍了拍手,吸引了孩子们注意力后,大声道:“搭悠千要栓子爹爹才行,你们这会儿抓了栓子娘亲有啥用啊?乖乖地这儿等着,一会儿栓子爹爹回来,我就去帮你们说,哪个要是不听话,等搭起悠千来,可就不让谁玩儿!”
一通话,连哄带吓唬,孩子们果然乖乖地放了兰英,回到林家大门口等着了。
兰英拍拍胸脯,颇有些心有余悸地走进门,这才笑着向邱晨汇报她办事结果:“我这一去说啊,他们两家都没口子答应,这不,一会儿也等不得,立马儿就跟着我过来了。”
邱晨刚刚就看到了那几个人,自然知道了结果,这会儿听兰英说完,也就笑着招呼大壮母子和玉香进门。
这几人跟着过来,一是来和邱晨确定一下,二来也是问一下工作待遇问题。毕竟,这些兰英都没法给他们答复。
邱晨就对他们道:“咱们要用家什今儿晚上才能运回来,这会儿也没法子给你们看看……不过,你们放心,玉香主要就是洗洗刷刷,烧烧火。大壮活儿稍微累些,挑水添锅,还要搬搬坛子什么。”
大壮娘忙笑着道:“不累,不累,大壮身体壮实,力气活儿都行,挑水打担都能做得来。他海棠嫂子,往后,你管指使就成啊!”
邱晨笑笑,接着道:“上午他们来到时候我也说过了,第一个月你们试试能不能干得了,也要学手艺,所以第一个月月钱是五百文。干完一个月,你们觉得能行,活儿也干得顺手麻利,咱们就要签至少一年契书,然后从第二个月开始,按正式上工算,每天八十文,干满一个月没请假没耽误事儿没差错,奖励一百文,发二两五钱银子……”
邱晨说一句,大壮娘就念一句佛,念到后,一张沧桑脸几乎笑成菊花了。
邱晨又把上午和刘占祥三人说福利待遇和加班待遇说了一遍,后道:“……话儿是这么说,但我也知道,大壮和玉香都是勤伶俐,好好干,若是活儿真出色,不到一个月就加工钱也不是没可能。若是干好了,咱们以后再招了工人,你们也有可能和兰英姐一样升成管事,到时候,可就是拿管事工钱了!”
一番话说下来,大壮娘和玉香脸上笑就深了。
给员工画个大饼,以增进员工对企业信心,现代是再普通不过套话,邱晨说起来也没打任何磕巴。却把场人,不仅仅是来大壮和玉香,连兰英、青山家和庆和家都听得一愣一愣,兰英是一脸荣光,其他几个人旧人则都是一脸坚毅,显见都心里盘算着,怎么把活儿干好了,也好早日升成管事呐!
小村子没什么私曲事儿,兰英林家上工一个月五两银子,可早就点红了不少人眼,听说自己有希望拿到五两银子月钱,没有哪个会不受到鼓励,努力干活表现!
说完正事儿,邱晨和大壮母子、玉香又说笑了几句,就让他们先回去了,第二天一早过来上工。
那边,孩子们也终于等到了干活回来满囤,纷纷乱乱地有叫邱晨,栓子灵芝山子几个,则跑去直接拉着满囤,一派乱哄哄。
这乱轰劲儿里,青山家就过来和邱晨回报了去刘宝贵家情况,比较出人意料是,一贯跋扈刘管家态度居然格外和蔼,连说要好好管教他家儿子,还一再谢过林娘子送过去药。倒是刘管家婆娘说了几句刺话儿,却也没敢撒泼。
对于这样情况,真是出乎了邱晨预料,她总觉得刘管家这么和善友好表面下,似乎有什么深东西,让她看不透。不过,这会儿只要那家人不来找她麻烦,她也实没精力去理会,点点头,嘱咐青山家多多注意着那边情况,就招呼着几个妇人收拾饭菜,让大家伙儿吃午饭了。
当一头雾水满囤从孩子们嘴里听明白是咋回事儿,不由也是又气又笑,抬手给了栓子和山子一人一巴掌,倒是毫不迟疑地答应了搭悠千。不过,因为麦地里下午还要锄草,要等晚上他干完活儿回来才有空了。
听到满囤答应了,孩子们一声欢呼没喊出来,就又听到还要等到晚上,一个个就又蔫巴了。惹得大人们又是一阵笑骂。
撵着孩子们各回各家,林家也院子里吃了午饭。吃过饭,帮工和青壮们继续忙乎活计,邱晨撵了四个孩子去屋里睡午觉,她自己则开始忙忙碌碌地收罗布麻。
这会儿天气日渐温暖,正是草木生发旺盛季节,罗布麻停了一天没收,原来预留嫩芽儿就长成了一茬儿,故而今天送来罗布麻,就多了不少。还好,如今后院盘了两口灶,邱晨收完罗布麻也立刻洗洗手刷刷锅开始帮忙炒制,这才天擦黑前,把收三百多斤罗布麻炒完。
申时刚过,门首马蹄声响,俊言第一个跳起来冲了出去:“大哥二哥……”俊章、阿福阿满有样学样,也呼啦啦呼喊着跑了出去。
可出门一看,孩子们就失望了,原来不是俊文俊书,而是回春堂陈掌柜过来拿试制疗伤药了。
看到来者是陈掌柜和一个陌生小子,邱晨很满意。廖文清总算懂事一回,没再带那些大爷来难为她。
几次去清水镇,可没少得陈掌柜照顾,邱晨自然笑脸相迎,把陈掌柜迎进门,院子里矮桌旁坐了。俊言俊章很懂事地去冲了茶,送上来。邱晨又拿了钥匙,让两小子去东屋里把制好疗伤药拿出来。
邱晨特意拿了一瓶留出来未封口疗伤药,打开软木塞叮嘱陈掌柜:“这里边纸包是‘保险子’,伤重或失血多之人要先把这个服下,可以吊命!切记,每个人只用一粒!多了也没用!”
什么强心啊,什么延缓生命衰竭啊,都没办法和陈掌柜说,还好,中医也有自己术语--吊命。说就是垂危之人,用特制药物,可以暂时延缓死亡,把那口气多留一会儿。对于寿终正寝人,多留一口或谢是为了见见至亲儿孙;而对于重伤者,多吊一会儿命,很可能就意味着多了一份活下来希望!l3l4
第七十二章 惊魂夜
章节名:第七十二章惊魂夜
第七十二章惊魂一夜
听了这话,陈掌柜也不禁肃然,正色地答应了。将二十瓶疗伤药装好。从怀里掏出两份契约来。
“这是少东家交待下带给林娘子。少东家两份上都签了字,由秦将军和洪将军做了见证人,林娘子看一下,若无出入,就可以签字定妥了!”
邱晨点点头,仍旧拿过来仔细地看了一遍,确认契约条款都是昨日她和廖文清商定好,没有什么变动,也就很配合地签了字,自己留了一份,一份交给陈掌柜给廖文清带回去。
这份契约书是两年期限。两年内,除了几个重大节日,或者天灾**非人力所能抗拒原因停工外,每旬林家制作二百坛疗伤药,由回春堂统一供应药材原料,价格也契约里做了大致约定。出价邱晨昨天还不知道,这会儿契约上已经填好了,每坛疗伤药售价是三十两。邱晨之前核算过成本,按照回春堂供应药材价格,加上人工和损耗,每坛疗伤药成本是八两多一点儿。再加上邱晨搭配上每坛二十粒‘保险子’成本一两多一点,一坛疗伤药成本差不多正好十两。不算运输费用,运作费用,每售出一坛疗伤药毛利润是二十两!
因为邱晨承担了人工费和损耗,所以契约里回春堂也没提运作费用和运输费用。每坛支付给邱晨分利就是四成,八两!
这一次陈掌柜不仅带了契约过来,还提前预支了第一批二百坛疗伤药分利,一共一千六百两!也是防备邱晨银钱不足,没办法全力制药。陈掌柜还捎了廖文清话过来,第一旬利润提前预支,其余利润,就只能等回春堂和买家结了货款后才能支付。
这本就是买卖正常结款程序,邱晨也没什么异议。陈掌柜还拿了第一个月‘茯苓膏’销售账册过来给邱晨过目,一个月时间,茯苓膏共得净利一百二十六两四钱,按照契约,邱晨该得六十三两两钱,除去她预支十两,还有五十三两两钱银子,这回陈掌柜也带过来了。另外,还有这段时间罗布麻茶货款,二百四十八两,与那一千六百两银票不同,这三百多两都是现银,装一个小袋子里,一回交给了邱晨。
这些银钱账目上事情交待完,陈掌柜却没有如邱晨意料中那样告辞,反而端起茶杯喝起茶来。
邱晨猜度着他一定是有什么事,也不追问,只笑着拎了茶壶:“陈掌柜,那杯茶已经冷了,还是换一杯吧!”
陈掌柜心中有事,根本没注意到茶水冷热,听邱晨这么一说,不由讪讪地放下茶杯,看着邱晨给他换了热茶,这才笑道:“林娘子,下实还有点儿私事想相求,还请林娘子看下一分薄面上,多与考量考量!”
邱晨心中疑惑,她实是想不出自己有什么事值得陈掌柜相求。难道是,陈掌柜看着自己制药赚钱容易,想要掺一脚?若是这事儿,她允了,会不会犯了回春堂忌讳?来到这里也两个月了,邱晨可是许多次都险险地碰触到种种忌讳,也深知这个时代各行各业都有自己行业规矩,她多少地分点儿利给陈掌柜倒不算什么,可她怕触犯了行业规矩,影响了她和回春堂,或者说廖家良好合作关系!
毫不掩饰地露出一丝讶异,邱晨笑道:“陈掌柜此言太见外了,你有什么事情我能搭把手自当力!”
“那下也就厚着脸皮说了……”陈掌柜说着,招手叫过他带来那个小子,对邱晨道,“林娘子,这小子是我一位兄弟孩子,他家本是家传缁衣,只因那兄弟这些年经历了种种惊险后,发誓不再让儿孙们继续吃缁衣饭,于是求到下面前,给这孩子找个合适铺子做学徒。下想来想去,实没有妥当去处,就只能厚着脸皮来请求林娘子,暂时收下这个孩子,要是这孩子不肯吃苦或有其他毛病,林娘子大可唾到下脸上,下绝不让林娘子为难。若是,林娘子看这孩子还算机灵,也能吃得下苦,还恳请林娘子收了他,让他跟着学点儿手艺,将来不干缁衣,也能混口饭吃。”
邱晨默默地听着,陈掌柜虽说这孩子父亲绝了再做缁衣念头,可毕竟缁衣也算是衙门里人,不论什么时候,衙门里人都有两面性,好了自有各种方便;若是得罪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给你找上许多麻烦!
说实话,邱晨一听是衙门人,特别是口评颇为不佳缁衣,她就有心拒绝了这孩子。一时没有开口,只不过是考虑着怎么开口才不至于让陈掌柜太难堪。
就她沉吟空当,那个有些黑黑瘦瘦孩子,突然朝着邱晨跪了下去,伏地道:“这位婶婶,还请收下小子。我会听婶婶话,好好干活!”
邱晨不是这个时代人,受不了动不动跪啊跪,伸手把孩子扯起来,手下干瘦触感,竟让她没办法把拒绝话再说出口。
微微皱了眉,邱晨终是有些不忍,开口问道:“你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可上过学?”
一听这话,陈掌柜暗暗放下心来。
就听那孩子道:“小子叫赵成芳,家里人都唤作成子。今年十岁。六岁时候上过一年学,些许认得些字。”
十岁啊!比俊章大两岁,可这孩子不管个头还是体重,只怕都不如小他两岁俊章。再看这孩子身上,虽说穿了一身青色麻布夹衣,但衣袖裤脚明显短了一截,露出来手腕和脚腕上,一层紫褐色结痂,竟是冻疮愈合后所成……这孩子明明有父亲做着缁衣捕啊,再怎么说,孩子也不该连身衣服都没有啊,手脚上冻疮也不对……看这情形,还不如村子里疼孩子普通人家呢!
抬眼看着成子干瘦无华小脸,邱晨略一沉吟,就招呼俊章俊言道:“你们哥几个去烧水,自己冲碗油茶吃去!”
又不放心地嘱咐:“小心些,别烫着!”
俊言俊章笑嘻嘻地答应着,过来拉了成子进屋捣鼓油茶吃去。
邱晨这才复坐回到矮桌旁,看着陈掌柜直接问道:“陈掌柜,你是不是还有未之言啊?”
“啊?”陈掌柜微微一愣,随即红着脸抱拳告罪道,“还望林娘子莫怪。刚刚当着孩子面儿,下有些话也实说不出口。这孩子父亲是县衙不错,但这孩子七岁半上就死了娘,他八岁那年他爹又娶了一个妇人,妇入门,初始也还好,一年后那妇人生了儿子,就渐渐对这孩子冷淡了,虽不至于打骂,但吃饭穿衣上总是照顾不上了。如今,那妇人又生了一个儿子,这孩子就是没人管了。他爹是做缁衣,动辄就要出去十天半个月,实是放心不下,又管不了那妇人,这才托我给这孩子找个吃饭地处……唉!这孩子可怜很,下斟酌了几处都不甚妥当,还是觉得林娘子心善宽厚,这才带了他过来。林娘子不用给工钱,只给他一口饱饭吃就是积善了!”
邱晨刚刚看那孩子模样,总觉得陈掌柜有事隐瞒,却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这样身世,还真是不忍心不收下他了。
心中暗骂成子爹可恨,邱晨也只能叹口气,答应下来,但前提是给成子签定活契。所谓活契,与现代用工合同类似,却又比用工合同严厉,活契期限内,邱晨除了不能定成子生死,不能随意买卖外,其他任意处置。
陈掌柜虽说接受了成子爹委托,却有些不敢应承这个条件。也不知那成子是不是一直关注着这边,见陈掌柜沉吟不决,这孩子又匆匆跑过来,跪倒邱晨面前:“婶婶,我愿意签活契!”
好吧,孩子自己个儿愿意,陈掌柜也不用怕担责任了。
于是,邱晨拿来笔墨纸砚,由陈掌柜执笔写了一份契约,让成子按了手印签了字,陈掌柜做了见证人同样签了字按了手印。成子今后五年内,就都算是林家人了。
邱晨拿出五两银子交给成子:“这是你契银。你收好了!”
成子却摇摇头不接,道:“我没有花钱事儿,就请婶婶替我存着。”
邱晨想想,也就点头应了,把五两银子收起来。又招呼俊章俊言:“你们去给他找套合身衣裤,再烧水让他洗洗澡洗洗头发。今儿晚上,就让他跟着你们一个炕睡吧!”
俊章俊言本就厚道淳朴,成子又很懂事乖巧,自然乐意多个伙伴。乐滋滋地拉了成子,对邱晨道:“姑姑,我们先吃了油茶,就给他洗澡去!”
邱晨挥手:“去吧去吧!”
成子被俊言俊章拉着走了几步,又停了脚步,回到陈掌柜面前,跪下给陈掌柜叩了个头道:“陈伯伯,多谢您替侄儿劳心费神。还烦请陈伯伯见了我父亲说一声,我这边很好,让他不必惦记!”
被他这么一说,陈掌柜都有些撑不住了,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强撑着不让泪水流出来,微微哽咽着嘱咐道:“你且放心,我会好好和你父亲说。你婶婶是个心善宽厚之人,可你也要有眼力劲儿,干活勤些……”
成子点头应下:“伯伯放心,侄儿记下了!”
陈掌柜挥手道:“去吧!”
成子再次给陈掌柜叩了个头,这才跟着俊章俊言去了。
看着成子跟着俊言俊章还有阿福阿满,进了屋里,陈掌柜侧过脸,用袖子揩去眼角泪水,吸了吸鼻子,这才起身对邱晨躬身一礼道:“这次是下厚颜,让林娘子为难了!以后这孩子林娘子这里,就让林娘子多多费心了!”
邱晨自然不受他礼,起身避开,又还了一福,这才道:“陈掌柜,这孩子我这,别不敢说,但吃饱穿暖还是不虞。进一步,若是这孩子能听教导,我看到不对之处,也自会说着些。”
她又何尝不知,陈掌柜这会儿向她行礼,道谢是一,主要还是托付,希望邱晨好好待承,不要太过苛责。以后,只要陈掌柜不离开回春堂,她与陈掌柜打交道时候还多着呢,所以,她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地把能应承话说出来。至于成不成才,学到多少东西,那就看这孩子自己成不成器了。
陈掌柜道:“那是自然。但有错处,林娘子不必顾忌,该打该骂都使得。”
私事公事,该说不该说都说完了,陈掌柜也就不再多留,告辞而去。临走,邱晨叫了成子出来,让成子去送陈掌柜一程。她只到门口,就转了回来,把两份契书和银子银票放好了,去了后院继续炒制罗布麻。有什么话当着她面儿不好说,也给个机会让陈掌柜和成子说说话。
邱晨差不多炒完了罗布麻,成子换了一身青色细棉布衣裤,顶着一头湿漉漉头发跟着俊章俊言来了后院。
看着俊言俊章领进来一个黑瘦孩子,兰英嘴,就笑道:“这是谁家小哥儿啊?这模样挺俊,就是太瘦了!”
邱晨笑笑:“这是咱家刚收小工人,叫成子!”又叫:“成子,这是你兰英婶子、青山婶子和庆和伯娘!”
成子立刻叫人,兰英三人都笑着应了。成子就自动蹲灶前替邱晨和兰英烧起火来。
俊章俊言看这里帮不上忙,就和邱晨说了一声,拎了筐子和镰刀,带着阿福阿满去割草了。
邱晨也不说其他,只开口道:“小火,匀着些!”
没想到邱晨毫不拿捏,上来就指点他,成子心中一片欢喜,手下却加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灶里火势。好,他这几年家里烧火做饭活儿没少干,照顾两个灶头还是很轻松地。
有了成子烧火,邱晨和兰英不必分心,专心炒药,速度自然了不少,剩下罗布麻不多会儿就炒完了。
成子就又帮着去翻动竹箪子,邱晨就让他去给青山家和庆和家打下手,把晾好放一边倒进笸箩里。
看看天色,日头已落山,邱晨不免就惦记起俊文俊书来。这会儿,俩孩子该过了程家店,差不多到清水镇了吧?
这么琢磨着,邱晨又回了自己屋里,把替换下来又拆洗过一床旧棉被和一个旧枕头拿出来。准备晚上给成子用。然后,就开始动手做晚饭。
想着俊文俊书跑了一天,一定累坏了,晚上就准备做点儿好。
想了想,邱晨把所剩无几火腿拿出来,肉切片,骨斩成段,炖锅里,上边加了竹箅子热上馒头,另一口锅里,则熬了一锅大米粥。
正好,中午玉香过来时候,给拿了一篮子嫩嫩刺嫩芽过来,邱晨就拿出来摘了,洗干净,一半儿放入鸡蛋炒,另一半则放入火腿中提鲜去腻。还用咸肉炒了白菜,又用虾皮儿炒了个萝卜丝儿,又切了一小盆咸菜加麻油拌了--火腿有限,外边那些挖池塘青壮饭量大,不多做两个菜可不够吃。
四菜一汤做好,天色也有些麻麻黑了,刘占祥三人告辞走了。兰英三人把后边罗布麻收拾利落了,也都过来帮着收拾饭菜,摆桌椅碗筷,邱晨就叫她们捎带看着灶里火,招呼着挖池塘青壮们吃饭,她则出门去村头迎一下。
出了大门,邱晨招呼着二魁和青山,让他们带着青壮们歇了工,回去吃晚饭,就径直越过挖了一大半池塘,往村口走去。
原来都是别人等她,这回换做她这里等待家人归程,才知道等待滋味儿是那么不好受,随着天色越来越黑,心中焦躁也越来越重,仿佛每一分钟都过得特别慢。看着渐渐淹没黑暗中那条通往村外路,邱晨恨不能化成千里眼,一下子看到俊文俊书情况。又深恨这个时代不方便通讯和交通,要是现代,不过几十里路,又何至于一天来回,又何至于这里焦急担忧,却没有任何办法联络。
脚步声响,却是从身后传来。
林旭、俊言俊章还有阿福阿满都找了过来,后边还跟着一个打着火把成子。
看到呼啦呼啦燃烧火把,邱晨恨不能拍自己脑门儿一下,上次去县城总想着有件事没办,果然,她忘了买上两盏灯笼了,出门什么方便,以后院子大了,院子里好也挂一盏,不然走哪里都是黑咕隆咚,上个厕所都怕掉坑里。
懊恼过去,邱晨就把林旭怀里阿满接了过来,抱怀里拍了拍,又问林旭:“你们怎么都过来了?家里那些人都开饭了?”
家里银票加银子可将近有两千两呢,万一不注意,碰巧被贼给摸了去,那还不心疼死!
这可是她到了这个世界后,大一笔收入呐!
林旭道:“大嫂放心吧,我们出门时,兰英姐招呼着呢,满囤哥也过去搭悠千了,我们打过招呼了。”
“哦,那就好!”邱晨这回放下心来。其他人还罢了,对兰英夫妇,她已经非常信任了。
有了人陪身边,说着话儿,虽然心里还是焦躁,却感觉好了许多,时间也没有那么难捱了,终于,天际后一抹日光没去,月亮又升起来后,黑黢黢土路上才隐约传来了马蹄声。
俊言第一时间跳起来,朝着路上飞奔过去,一边跑一边喊:“大哥,二哥……”
俊章也要跟着追上去,却被邱晨一把抓住:“别往上跑,黑乎乎,万一看不到你,碰到咋办?!”
说着,邱晨就已经把阿满塞给林旭,抬腿拼命迈开大步,追着俊言跑去。
虽然天色晴朗,月色也几近盈满,但那层淡淡月色,放野外还是太淡了,两旁灌木一团团黑,俊言小身影晃了几晃就消失了邱晨视线中。
恰这时,有一片薄云遮住了月光,让夜色是漆黑成一片。
邱晨心里加着急,虽然俊言有大声呼喊,可万一呢?光线实太暗了!
跑了几步,邱晨就听出了不对,隐约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楚,就让她听清了,那一大片马蹄声,绝非一匹马儿能够踏出来,虽然她不会听音辨别马匹数目,但却可以肯定来者不仅仅是俊文俊书赶马车……或者,根本不是她们等待俊文俊书!
不知怎么,邱晨一下子就想起了那日县城洪展鹏说那句话--“……戎人扣边”!
既然安平县城都做了戒备,那么,仍安平北五六十里刘家岙,不是有可能遭到戎人劫掠?
这个念头一下子冒出来,冲进大脑,任邱晨自诩冷静狼,这会儿也怎么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心狂跳着,整个大脑疯狂地变幻着史书上、电视剧、电影上看到那些血腥片段,却丝毫做不到冷静下来,寻找应对办法。
若是家,她还有可能沉着冷静地寻找逃避方法,藏入大山;或者可以把孩子们藏入家里几口大缸……可这会儿,绍都是漫漫旷野,除了一些刚刚萌芽低矮灌木,就没有可以藏僧处。
她们一大家子,一个女人领着一大群孩子,跑,跑不动!藏,无处藏!
心中恐惧焦急,但邱晨奔跑却没有停下来,反而因为对来者猜测,是担心俊言安全而骤然加了速度。
前面就是村头醒目一棵树身歪斜大柳树,过了这棵大柳树就是直通清水镇官道了。邱晨已经可以清楚地听到马蹄踏土路上那稍显沉闷塔塔声,显见,那些骑马而来人,已经到了近前。
就这时,邱晨心中一喜,因为她看到了俊言。这小子虽然一时冲动跑出来迎接哥哥们,可毕竟是从小跟着家里人侍候马匹,初冲动欢喜下没有注意,到了这里,邱晨都能听得出马匹数量不对,俊言自然也能听得出来。这小子非常失望,又有些不甘心,于是就停了大柳树下,等着来人到来,还抱着一丝希望,自家两个哥哥赶着马车,也这片马蹄声中归来。
邱晨心头一松,顾不得多想,伸手拉了俊言,就往回跑。那边儿,林旭还领着四个孩子呢!成子还打着火把……漆黑夜里,火光无疑会吸引人注意
那小子还不乐意呢,可邱晨这会儿力气奇大,根本不是他能挣开,也就察觉到不对了,稀里糊涂地跟着邱晨往回跑。
这会儿,邱晨真是‘恨不胁下生双翼’,好让她能嗖地一声带着孩子们飞回家去,逃开身后越来越近马蹄声。
还好,俊言刚刚跑不算远,邱晨拉着他跑了五六十米,绕过一团密集灌木,就看到了火把发出来火光。
看着俊言乖乖跟着跑,邱晨就松了他手,并低声吩咐:“别问为什么,拉着俊章躲到树棵子里去!不管发生什么,我不叫你们,千万不要出来!也千万不要出声!”
俊言不明所以,但也意识到这时候容不得他追问缘由,跟着邱晨跑过去,林旭几个不明所以,看到这二人飞奔着跑回来,都有些惊讶。俊言二话不说,伸手拉了俊章,就往路旁树棵子里钻。
邱晨也跑到了跟前,伸手把成子手里火把接过来,把阿福小手往成子手里一塞:“藏起来,别出声!等我叫你们再出来!”
说着,看着神色惶惶阿福和阿满,匆匆捧起儿子和女儿小脸亲了亲,心中暗道:“阿福阿满,若能过了这一关,我就真真正正做你们娘亲!再不想前尘往事!”
脸上却努力绽开一个笑容,对阿福阿满低声道:“福儿满儿,娘和你们做个游戏。藏好不许说话,谁先说话,谁就输了,知道吗?”
阿福阿满看着娘亲脸上笑容,脸上疑问和惊慌淡了些,阿福乖乖地点头应下,阿满也伸手捂了嘴巴,用力点点头。
马蹄越来越近,仿佛已经近身后,邱晨一把将林旭阿满和成子阿福推进路旁灌木丛,看着灌木丛摇晃了几下,恢复了平静,这才终于舒出一口气来。
她高高举起手中火把,抬手理了理因为奔跑有些散乱发丝,抻了抻稍显凌乱衣角,做着深呼吸,让自己表面镇定再镇定,同时心里告诉自己,“我就是等两个侄子回家……俊文俊书怎么还不回来?会不会之前已经遭遇到了不测……”
这么给自己做着心理暗示,邱晨心里急切担忧,就真真实实地显现她脸上。
说起来慢,其实也就是眨眼间功夫,邱晨刚刚站好,马蹄声已经绕过了那棵歪脖柳树,邱晨心也随着马蹄声趋近越来越紧紧地揪起来。
这会儿,对方已经看到她了吧?
看不清对方衣着容貌,只能借着淡淡月光分辨出,前边是一大群人骑马而来,光线暗淡也看不清多少人,只觉得黑压压一片趋近,似乎连那本就淡薄月光也遮蔽住了。
邱晨强抑住心中紧张,举了举手中火把,扬声叫道:“是俊文俊书吗?”
不等话音落下,马队或许是看到了火光,已经齐齐收拢了马缰,一阵马儿喘息声,马蹄声邱晨身前十几步外,骤然而止……并没有像邱晨想象那样挥刀就砍,挺枪就刺!
邱晨心中惊愕,马匹可不比人,能够令行禁止,能够训练到行止如此整齐肃正,除了马蹄踏踏,竟连一声马嘶都没有……不但要求骑术高超绝伦,而且,这该有何等严明肃正训练和规范才能达到啊!
可见,这一群人绝对不是普通百姓,是军队,而且绝对是训练有素精兵!
邱晨胆寒着,却只能继续装下去,道:“啊,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请问几个兄弟是从哪里来?路上可曾遇到两个赶着马车小子?”
一人驱马从队伍中缓缓走出来,渐行渐近。
邱晨按捺住几乎要从腔子里蹦出来心脏,用力地举了举手中火把,试图想看清对方衣着容貌。虽说,北方游牧民族也是黄色人种,但外貌衣着上和中原百姓总有些不同之处吧!
走出来和后边马儿上人都穿着一身黑衣,裹着宽宽腰封,一身利落骑装打扮。并没有那种游牧民族标识样兽皮骨头装饰,头发……貌似这个时代游牧民族都是剃发吧?再往上看,人家居然都戴着帽子,根本看不到头发怎样。不过,让邱晨微微放心是,她没有看到两侧和后脑垂下散发和小辫子来。
她不动声色打量对方时候,马上人也开了口:“林娘子这是等侄儿们归来?”
一声林娘子,邱晨手一抖,差点儿将手里火把丢出去。
稳了稳神,她才举起火把去看对方容貌。刚刚只顾着看对方衣着了,这人又侧着脸没看出,如今,马上人似乎是配合她将脸转向她,于是她看清了对方五官容貌--微黑脸,浓眉大眼,挺鼻阔嘴,晶亮眼睛里正闪着戏谑笑意,竟是昨儿才来过林家吃过一顿饭洪展鹏!
认出是洪展鹏,邱晨勉强提着一口气立刻泄了,腿一软,差点儿坐到地上去。
咬了咬舌尖,尖锐刺痛让她重打叠精神,神情却是略略放松了些,微微弯了弯腰算是行了礼,然后道:“原来是洪兄弟!……是啊,我两个侄儿今日去了县里,到这个时辰还没回来,我不放心就过来迎一迎。”
洪展鹏眼中戏谑已经没了,抬头略一沉吟道:“林娘子不用等了,今晚你两个侄儿不会回来了!”
邱晨一听,心立刻再次提了起来,连忙问:“洪兄弟,究竟出了什么事?……那啥,你见过我两个侄儿吗?”
洪展鹏摇摇头,将邱晨心中希冀打破。
“其他你不用问,你侄儿若是县城应该不会有事儿。你且安心回家等着吧。明儿,他们应该就能回来了!”
有时候,知道事情多了未免是好事。邱晨也明白这个道理。虽然提着心,却也知趣地不再追问,只向洪展鹏道了谢,回头就高举着火把走进路边灌木丛,把大大小小六个孩子都叫了出来。
阿满一张小脸上挂着泪珠,嘴巴还被林旭用手捂着,一看到邱晨,立刻可怜兮兮地挣开小叔手,叫了声娘,就扑进了邱晨怀里。
邱晨将火把交给林旭,抱紧了阿满,轻轻地拍着小丫头肩背,又伸手拉住阿福小手,拖大带小地回到路上,朝着洪展鹏点点头,再不多问一句,转身往家走去。
看着一个妇人拖着一大群大大小小孩子,洪展鹏坐马背上默然许久。身旁一名随从趋前一步,凑近洪展鹏耳边,低声道:“将军,这妇人……”
洪展鹏脸色一寒,目光冷厉地扫到那人脸上,生生让对方打了个寒战,把探出来身子缩了回去,洪展鹏收了目光,用身边几人都能听到音量,冷冷道:“今儿这事都忘了吧!”
“是!”低低回应声整齐地同时响起。
洪展鹏脸色稍霁,见那簇闪烁火光慢慢地隐入房屋树丛之中,这才抬手一挥,几十匹马就如来时一般,神不知鬼不觉地沿着刘家岙东侧荒坡疾驰而去。
带着几个孩子回了家,兰英从屋里迎出来,往邱晨身后看了看,诧异道:“怎么,没接上俊文俊书俩小子?”
邱晨点点头:“想来是县城里有事耽搁了,咱们这地界安稳很,路途也平坦,想来不会有什么意外……嗯,明天应该就回来了。”
兰英听邱晨比她还明白,也就不再多言,伸手摸摸阿满小辫子,笑着道:“行啦,天这么晚了,你不吃饭,孩子们也跟着挨饿呢!饭我盖锅里温着呢,你赶紧收拾收拾吃饭吧。我去给你们拾掇出来!”
满囤已经把悠千搭好了,邱晨领着孩子们去看了一眼,却没有哪个要上去玩儿。邱晨道过谢,把兰英和从后院转出来满囤一起送出门。
把饭菜热了热端上来,洪展鹏说那几句话孩子们躲灌木丛里也都听到了,也不需要邱晨说什么,只是,因为都担心着俊文俊书安危,众人也没有谁能吃得下,都随便扒拉了几口就搁下了碗筷。
“吃,不想吃也得吃。吃饱了,万一有什么事也有劲儿!”邱晨说着,将阿满喂饱后往炕上一放,自己端起一碗饭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林旭第一个默默无声地再次拿起了碗筷,几个小也都沉默着吃起来。
林家饭桌从来不讲究什么‘食不言’规矩,从来都是边吃饭边说说笑笑,热闹而温馨。这一顿晚饭,一家人却吃得特别安静,除了碗筷相碰轻微声音,再不闻其他。
吃饱饭,邱晨把阿福阿满放进被窝,让俊言俊章也回北屋炕上来,并嘱咐孩子们睡觉时不要脱衣服。又让成子去西厢北间烧炕,她只把林旭留下来给自己烧火。
面没有发,只能烙薄饼。邱晨一边烙着饼,一边和林旭道:“今儿晚上睡觉警醒些,虽说不一定真有事儿,但咱们要以防万一。”
林旭默然点点头,邱晨又道:“我想了,咱们这院子即使起了院墙,真要来了人也挡不住。一听到动静,你就背了阿福跑,拿了我给你准备好包裹往后院跑。院子角落里满囤家梯子还,你背着阿福爬梯子出去,然后往山上跑,也不用跑太远。从咱们砍柴地方往上,有一个水塘,那水塘附近有个隐蔽山洞。你带着阿福就去那里躲着。包袱里有饼,水塘里有水,够你们藏几天……”
听着邱晨只是安排他和阿福,完全没提自己怎么躲避,不由担心道:“大嫂,那你和满儿呢?”
邱晨轻轻地吁了口气,道:“满儿小,带不出去……让俊章俊言带着她藏进东屋炕洞里……还有成子,有水有吃,也能躲个几天。”
见林旭皱着眉还要问,邱晨笑笑抬手止住他询问,道:“不用担心我。我身量和你差不多,到时候我就换上你一身衣服,再抹了头脸,一定能躲过去。到时候,你只记得完全没了风声,就家来。”
说着,伏低身子,凑到林旭耳边道:“我待会儿就把银子封坛子里,放到后院灰坑里。咱们都回来,自然我去挖出来。若是……你就去挖出坛子来,买上一百亩地,好好地带着阿福过日子……那些银子够你和阿福长大成人和读书所用了。”
这话,就隐隐有些交待后事意思了。
林旭心中一急,伸手握住邱晨衣袖道:“大嫂,咱们一起跑啊!刚刚事发突然,我想要出来已是来不及,不然反会牵连了阿福阿满俊言俊章。可这回,我堂堂林家男儿,不能丢下家中妇孺,独自偷生!”
说着,眼圈儿一红,竟是滴下泪来。
邱晨抬手拍了拍林旭肩膀,目光看着眼前流泪少年,道:“二弟,你听嫂子,我不能走,我不能把俊言俊章……还有成子丢下!”
“咱们一起走啊……”林旭低叫。
邱晨摇摇头,拍拍林旭手道:“咱们永远不能把赌注压一处。而且,这是逃命,人多了自然暴露可能性就大……你放心吧,咱们家日子刚刚好起来,我还没来得及享享福呢,怎么舍得抛下你们。呵呵,再说,也不一定有事,不过是咱们未雨绸缪,有备无患罢了!”
好不容易劝着林旭答应下来,邱晨又继续擀饼烙饼,一直烙了足有将近两尺厚饼,够一家人吃四天量,这才罢手。又取了三个包袱出来,把现银也分成三份,又取了阿福和林旭一套衣服放进去包好,连睡着了阿福一起交给林旭。她则去西厢,叫了成子去了东厢。
将一个结好包袱塞进炕洞,又一一和成子交待了。让成子回西厢北屋睡觉,她则去看了大门,又绕着院子走了一圈,去后院把封好口装银子小瓷坛埋好,表面又撒了一层灰,掩盖了痕迹,这才回了自己房间。
一夜几乎没敢合眼,黑暗中,听着身边孩子们匀细呼吸,邱晨第一次如此切身地感受到社会安定对于普通老百姓重要性。她紧张和忐忑中萌生出,要为这份安定做点儿什么念头。战士们能够上马杀敌,她能做些什么呢?
手里握着一本书,却根本看不下去。邱晨睁着眼睛,满脑子都是混乱思绪,身体却只能蜷缩着坐炕角……仿佛身体和思想已经完全分离了一样。
下半夜,浓重困倦袭来,邱晨不知不觉地迷糊了一会儿,不过两刻钟功夫,又一下子惊醒过来。抬头看,窗纸上透出微微灰白之色来。
天就要亮了!天亮了,是不是就表示危险解除了?!
邱晨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她也不敢再睡觉,下了床,咬着牙活动了好一会儿,才把酸麻僵硬身体腿脚活动开了,又匆匆去舀了冷水洗脸。冰冷水激脸上,驱散了浓重困倦,似乎也镇定了混乱烦躁思绪。
匆匆梳洗了,邱晨换下身上揉像抹布衣裳,点了火开始做早饭。
虽说,村里没发生什么,但俊文俊书同样一夜未归。夜里她不能四处乱走动乱说,这会儿天亮了,她得想办法去县城看看,不看到俊文俊书,她会被这种消息滞后情况给逼疯。
烧着火,邱晨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传说中动辄什么望夫崖,望夫石,还有那个什么日日盼夜夜盼……不由失笑,她是做不来那样事了,急也给急死了!
成子睡得警醒,听到动静也起了,低声打了个招呼后,就要烧火。邱晨赶了他先去洗漱,紧接着林旭也过来了,几个人脸上都一样带着疲倦之色。
成子洗漱完,又给林旭倒了水,这才手脚地过来帮邱晨烧火。
邱晨把饭做到锅里,就和林旭交待:“吃了饭,你还是去学堂上学,不要把这些事向其他人提及。我吃了饭就去县城,我得去找找俊文他们。”
这回,林旭没有再提什么异议,很配合地答应下来,还让邱晨放心,他会照顾好家里,让她不要挂记家里。
邱晨欣慰地笑着点点头,并没有追问林旭怎么照顾家里。这孩子没有一味害怕,没有一味紧张,能够镇定做好能够做事情,就说明这个孩子真长大了!
邱晨简单地吃了早饭,拿了些现银,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去兰英家交待一声后出发。
林旭和成子送她出来,一直默默地干活成子道:“婶婶,让我跟你去吧。我,对那边熟,有什么事也好跑跑腿!”
邱晨本想拒绝,林旭却开口道:“大嫂,让他跟着去吧,路上有什么事也好有个帮手。”
看着黑瘦却明显比同龄人沉稳成子,邱晨默了片刻,也就答应下来。家里几个孩子有兰英夫妇照顾着,她倒真不如把成子带身边,跑跑腿什么比她,对社会了解也比她多,遇到什么事,她还可以问问他。
还有,成子父亲毕竟是混衙门里,万一要打探什么事儿,对毫无根基林家和她来说,也多少算是一个关系!
成子见邱晨答应,脸上终是没忍住露出一丝喜色来。邱晨却又皱眉:“你还没吃饭呢……”
成子连忙道:“没事,没事!”说着,返身跑回屋里,拿了邱晨给自己备那只包袱又跑了回来,朝着邱晨道:“婶婶,背着这个,路上吃些就行了。”
见他如此,邱晨也不再多说什么,又嘱咐了林旭几句,打开大门,往外走。
大门一开,噗通一声,一个黑衣汉子晃了一下载了进来,将门内三人都吓了一跳。l3l4
第七十三章 回家,蒸酒了
章节名:第七十三章回家,蒸酒了
第七十三章回家,蒸酒了
正惊慌着要不要上去察看一下呢,那黑衣人却已经跳了起来。
这会儿,邱晨也看清黑衣人装束了,竟是与昨晚见到洪展鹏穿服装一样。林旭和成子或许还没反应过来,邱晨却已经明白了这人为什么会自家门外。
昨晚意外遇到洪展鹏,想来他们行动是需要保密,洪展鹏放了他们回来,却并不完全放心,就派了人来监视。若是,他们昨晚不是家安心等待,若是他们昨晚回村后想要通知谁……甚至,邱晨怀疑,若是他们仅仅只是串个门没说什么,说不定,这会儿一家人命就都交待了!
那黑衣人这会儿对着邱晨三人咧嘴一笑,很自来熟道:“大嫂这是准备出门啊?”
邱晨向前一步,将林旭和成子都挡身后,镇定道:“我两个侄儿一夜未归,我要去县里寻找!”
“噢,去县里啊!”黑衣人露出一脸恍然,又挠了挠头,俯身捡起刚刚落门首佩刀。
这个动作让邱晨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并伸开手将林旭和成子都护了起来。
黑衣人却没有什么动作,把刀提手中,朝邱晨笑道:“大嫂不必害怕,我们是来护卫大嫂一家。这会儿没事,也就没事了……大嫂既然要去县城,不如让我们送你一程!”
说着,也不理会邱晨答没答应,嘬唇吹了声口哨,两匹马马蹄哒哒从院子一侧绕了过来,其中一匹马背上还驮着同样身穿黑衣汉子。
“老黑,这位大嫂要去县城,我们捎她一程吧!”虽然被叫作黑子,这位除了皮肤黝黑外,倒是有几分秀气。
两匹马片刻已经到了林家门首,那汉子拉住缰绳跳下马来,对邱晨一抱拳躬身道:“大嫂,本来我兄弟二人奉命来暗中护卫大嫂一家,没想到被大嫂看到。大嫂不必惊慌,天亮了也就没事了。县城昨天封城,你那侄儿才没能返回,我们兄弟这就带大嫂你去,必能寻到你那侄儿。”
见他们二人一个憨厚,一个恭谨,却都做派庄重,恭敬,没有丝毫轻慢、暴虐之色,邱晨也就略略放了心。
看到有马,邱晨此刻反而不急这一会儿了,她对两人一福道:“两位大哥为我们受累一夜,眼下天亮既然已经无事,想来两位大哥也是又冷又饿了,我已做了早饭,虽只是农家粗茶淡饭,好热乎饱腹,不若两位大哥进来,吃些热饭,再带我去县城。两位大哥意下如何?”
那两个汉子缩门外一夜,怎么可能不累不饿。加之,昨晚将军也交代过夜里行动,天亮即安,想来这会儿也没什么事了,略作停留也不是不可以。听到邱晨这么说,都有些意动。
两人对看一眼,还是那个歪门口汉子,这位膀大腰圆,黑脸大嘴,一脸茂密络腮胡是平添了粗犷剽悍之气。不过,邱晨觉得这位反而憨直质朴有那么点儿小可爱,这会儿就是他首先搓搓手,憨笑道:“嘿嘿……我们兄弟确是又冷又饿了,大嫂能给顿热饭吃真是再好不过了!”
听他这么说,邱晨忍不住笑了,连忙退开一步,招呼两人进了门,林旭则接过他们马匹,去添一些细料。待会儿,每匹马都要驼两人,不添些料马儿就没力气。
邱晨拿了热水给两人洗了手脸,考虑到两人冷饿厉害,就先给两人端了热乎软糯米粥上来,一盘麻油拌咸萝卜,鲜香清脆,很是爽口。他们喝着米粥功夫,邱晨把昨晚烙薄饼拿出来,拿油渣渣炒了大半盆鸡蛋,借着热热油锅,将饼铺锅里,铲一铲炒鸡蛋放饼上,打成卷儿,就成了邱晨吃过一种传统名吃--锅子饼。当然了,这会儿馅料受条件所限,比较简单,不然,锅子饼可以做出或荤或素,无数种口味。
一摊一卷,就是一个饼卷儿。卷好饼卷儿仍旧放油锅中,借着锅底一层薄薄油,煎至表面结出一层薄薄焦黄饹馇来,这才铲出来,盛盘端上去。邱晨动作很,那两人粥还没喝完,两盘锅子饼已经端了上去。浓郁香气立刻把两人吸引了,各自伸手拿了一卷饼,大口一咬,半卷儿饼就没了。之后就听到黑壮汉子含含混混地赞了几声好吃,接下来就只剩下不断地咀嚼和吞咽,连话都顾不得说了。
接连给两人上了六盘锅子饼,邱晨又做了几盘放锅里热着,期间还盛了一盘给烧火成子,让他趁这功夫赶紧去吃。成子拿了一卷儿饼,就灶头前低着头吃了,咀嚼着浓香热乎锅子饼,成子慢慢红了眼圈儿,却因为低着头没让任何人看到。
那两人吃多,速度却很,不过两刻钟功夫,就把六盘锅子饼吃了个精光,还每人喝了两碗米粥。
邱晨这会儿也已经洗了手,换了一身俊文衣裳,把头发头顶绾了个髻,用布条缠了,去东厢房里拿来两瓶之前配来自用疗伤药,交到那个澈鹤邮掷铮骸傲轿淮蟾纾艺饫锩皇裁春枚鳎馐亲约遗渲屏粕艘粕诵Ч募选F孔永锘褂懈鲋桨锉哂辛搅5趺┩瑁羰鞘芰酥厣耍堑孟群弦涣#偕弦┝粕耍?
当兵就要上阵杀敌,战死战伤都很正常。所以,邱晨送药也就不显得突兀,反而让两个汉子比刚刚吃到那顿美味饭食感动。
两个汉子接了瓷瓶儿,珍而重之地揣进怀里,连连向邱晨道了谢,这才招呼邱晨上路。
成子早已经吃饱,这会儿正拎着没了面饼轻了许多包袱等一旁。
邱晨看了他一眼,对那两个汉子道:“两位大哥,我虽穿了男装,但毕竟不方便和二位共乘一骑。我也曾学过骑马,若是可以话,我想单独要一匹马,带着我侄儿一骑。”
那两个汉子明显露出一抹惊讶之色,对视一眼,黑子再次确认道:“大嫂确定自己骑术可以带人?”
邱晨现代时,除了学习、做实验外,舒缓压力途径有两个,一个是琢磨美食做给自己吃,第二个就是去马场跑马。虽说,这里天然环境和那个时候马场条件没法比,但只要不疾驰,小跑赶路话,她还是有几分自信。
于是,也不含糊,神色镇定自信地点了点头。
那两人再次互视一眼,还是那粗黑汉子点头道:“好,那就让大嫂试试。若是不可以,大嫂还是以性命安危为重!”
邱晨自然不会反对,“那是自然!”
虽说她之前也能骑着马马场狂奔,可这会儿面对战马比马场上驯养马匹可野得多,她也不能太过托大。安全和所谓名声面前,她自然会毫不迟疑地选择安全!
那粗黑汉子也有细心一面,他特意上前,替邱晨挑了一匹相对温顺马儿,并一直替邱晨牵了马缰,维护之心几个细小动作中展露无遗。
邱晨也不客气扭捏,一脚踏了马镫,伸手扶了马鞍,腿一用力,身子一窜,已经翻身落马背之上。
“好!”看到邱晨这个利落上马动作,粗黑汉子忍不住喝了声好。
坐马背上,邱晨心中略松,朝那粗黑汉子笑着点了点头,接了马缰轻轻一抖,控制着马儿慢慢前行,倒是有模有样。
走了十几步,邱晨圈马回来,笑着对两人道:“二位大哥看我可骑得马?”
粗黑汉子一脸赞扬笑,正要说话,黑子却已经开口:“且看看吧,想来有我们兄弟侧,也不会让你有什么事儿。”
说着,伸手拎住成子,双臂一举,就把成子送到了邱晨身后。然后也不多话,牵了另一匹马,两人先后上马,抖抖马缰,径直出发。
邱晨朝林旭挥挥手:“二弟家安心,我去县城找到俊文俊书即刻返程,今儿一定会赶回来。”
林旭也让她放心,于是,邱晨也抖了抖马缰,随着那两汉子身后,踏上了行程。
因为与两个陌生男人同行,还得费心解释,邱晨就没去和兰英打招呼,只让林旭替她交待一声。
马儿都是双负重,特别是驮着两个大汉马儿是吃重,想跑也跑不。走出刘家岙,上了官道后,也只是小跑赶路,一路倒是平稳,没出现邱晨控制不了险情。
即使如此,骑马也比马车了许多。再加上,他们启程时天还未亮,路上没有行人,顺畅无阻,坐马车要将近两个时辰路程,不过一个时辰,太阳刚刚升起一杆高,邱晨就已经看到了安平县城青灰色城墙。
到了这里,邱晨总算是长长地舒了口气。
一路上她仔细观察,未见有混战痕迹,两侧农田村舍仍旧宁静安然,如今到了安平县城外,看到城门口进进出出行人也都神态安详,没有什么异色,邱晨总算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想来,俊文俊书也只是被阻城里,不会有什么危险。
有这两人护送,邱晨很顺利地进了城门。
黑子就接了邱晨手里马匹,对邱晨抱拳道:“大嫂,我二人要回去复命,就不再进城了。大嫂寻到侄子,就请回转,这几日或还有些许不安定,大嫂还是暂不要让家人外出了。”
邱晨穿了男装,这会儿也抱拳回了一礼,向二人道谢:“多谢二位维护。日后再有机会经过刘家岙,还请去家里坐坐。”
那粗黑汉子嘿嘿笑着插嘴道:“行啊,到时候,大嫂再给我们做卷饼吃哈!”
邱晨一听这话也笑了:“呵呵,今日时间紧促未及做什么饭菜,待两位大哥再来做客,那就不止一顿卷饼了。”
“那敢情好,为了大嫂一手好吃食,俺们也得去!”
又略略说了一两句,两个汉子牵了马径直出城离开。邱晨默然站了片刻,转身往城里走,心中却默默祈祷,希望这两人能够安然地战场上活下来。
邱晨带着成子直接去了制铜铺子。俊文俊书昨日进城,主要任务就是来取制铜铺子蒸馏器部件。昨日二人受阻未能离开,即使没留制铜铺子,这里也应该有兄弟二人消息。
果然,邱晨带着成子到了制铜铺子,那老师傅认出邱晨之后,只略作惊讶,就告知乐邱晨俊书俊文去向。
原来,昨日俊文俊书二人制铜铺子取了物件儿后,又去了木匠铺,老师傅还热心地打发了小徒弟给兄弟俩做向导,后来,俊文俊书木匠铺子里和一名木匠聊天认了邻居,之后,不等俊文俊书买上木器,就传来了封城消息,俊文俊书就留了木匠铺子里。
得了俊书俊文安全消息,邱晨长出一口气,彻底放下心来。转念,又怕俊文俊书赶着回家,与自己错过了。
匆匆辞过老师傅,跟了那个小徒弟往木匠铺子走去。
还好,因为买木器较多,一辆马车装载不了,俊文俊书又雇了一辆马车,雇车装车耽误了时间,否则还真有可能与邱晨错过了。
见到俊文俊书两兄弟好端端地站自己面前,邱晨欢喜非常,上上下下将兄弟俩打量了一番,确定两兄弟除了稍显疲惫外,果真毫发无伤,才算把提了一夜心放下来。
既然进了城,时间又早,邱晨就决定再去采购一些东西。
雇来马车已经装载好俊文两人买木器,三只衣箱,将一辆马车装满满当当。自家马车上也装得了蒸馏配件和五坛酒。邱晨就让俊文赶了车与雇来马车一起去城门口等待,她则准备带俊书和成子去购物。
姑侄们见了面很商量妥了,邱晨这才想起只顾着和俊书俊文说话了,都没向收留两个孩子热心人道谢。
俊文俊书也想到了,就引着邱晨来到木匠铺子后院,一个二十多岁汉子正低着头刨木头,见俊文姑侄三人进来,连忙放下手中刨子放下,站起身迎上来。
“姑姑,这就是满仓叔,昨天我们被阻城里说起来才知道,满仓叔竟是咱家邻居,是满囤叔兄弟!”俊文笑着给邱晨介绍。
邱晨看着眼前这个汉子,他没有满囤高大,身形稍矮却同样精壮,相对于满囤憨厚淳朴,满仓虽然不乏质朴,但眼神要比满囤灵活多。
“你是……升子媳妇?”因为邱晨穿了男装,气质又与之前改变太大,满仓有些不敢认。
邱晨暗暗叹口气,此人就百里外县城,却一直没和家里联系,任父老兄嫂为他牵肠挂肚,任幼龄女儿缺了母爱又没了父爱……这样做法她不以为然,却也并不打算多加置喙,何况,满仓昨晚还收留了俊文俊书,她自当感谢。
于是笑着点头:“是。满仓哥这一向可好?”
满仓搓搓手上木屑,笑着道:“我离家后去了南方,那边拜了师傅学了两年手艺,前些日子刚刚回来。到了县里,恰好遇到这间铺子出脱,我就用手里积下钱顶了下来,却还是借了些债……因不想爹娘为我操心,铺子刚刚顶下来也要顺抹些日子,才没赶着回家……这会儿铺子顺了手,正准备做完手上这套家事儿就回家,没想到昨儿碰到了他们兄弟俩。我这里有几件家事儿客人急着要,需要赶几日工,弟媳回家,替我给爹娘哥嫂捎个信儿,过几日,我就回家看望他们!”
“叔和婶子日日盼你回转,得了信儿还不知怎么高兴呢!”邱晨笑着应了,也没什么好说,就向满仓道谢,“昨晚他们哥俩被阻城里,得亏满仓哥照顾了。”
“咱们邻里百舍还说着些干啥!”满仓笑着摆摆手,回身进屋拿了一个大包袱出来,交给邱晨,“这是我给爹娘买一点点东西,弟媳先帮我捎回去。”
邱晨想说,让他回家看看灵芝,只是张了张嘴,终是说了句告辞。接过来包袱,转手递给俊文,就离开了木匠铺子,和两辆马车分头行动。
整夜未眠,也知道家里惦念,邱晨这一日并没有大规模采购,只是买了一些清水镇没有东西。比如一些干货,比如一只整羊,比如一斤上好六安瓜片,还比如给孩子们老盛魁点心和老胡家肴肉。另外,买多就是素面茧绸,天青色和本白颜色各买了十匹。这些茧绸是丝绸一种,较之普通丝绸大优点就是不易褶皱,也没有绸缎那么耀目光泽,并不起眼表面,质感却非常悬垂贴服,手感柔软舒适,夏季做衣服想来非常贴合皮肤,邱晨一看就喜欢上了。她还想着给阿福阿满分别用茧绸做一床夏被,孩子吃了几年苦,如今有了条件,她也努力不打眼前提下,让孩子们加乐和舒适。
因为买布匹多,布店特特地安排了小伙计推了车子相送,邱晨就带了俊文和成子,一起匆匆往城外走。城门口外不远,就看到两辆马车停路边等着
俊书老远看到就飞奔过来迎接,把邱晨手上拎一些零碎儿接过去,和俊文两人把布匹、羊肉等都装到车上。邱晨拿了一袋包子交给俊文,让他去给前边赶车把式送去,马鞭甩了个响亮鞭花儿,两辆马车相跟着启程。
来时候,满心焦虑和担心,一路急赶,这会儿放下了心事,又有俊书和成子身边唧唧喳喳地说着话儿,也不需要邱晨费心思,倚那只陶甑子上,伴着辚辚车马声,邱晨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再睁眼,高挂空中日头已经有点儿西斜,强烈阳光照脸上,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眨了眨眼睛,邱晨才彻底醒了,坐起身来。
俊书第一时间发现了邱晨醒来,欢喜地叫:“姑姑,你醒啦!”
本来是依着陶甑,睡着后不知不觉地堆歪下来,这会儿窝脖子脖子有些疼,邱晨一般转着脖子,一边四下打量着,想要确定到了什么地方,听到俊书叫唤,应了一声:“嗯,咱们到哪里了?”
被阻外边一夜,马上就要到家了,俊书显得特别高兴,乐呵呵地递过盛水陶罐儿,一边回道:“前边就到清水镇了,再过小半个时辰,咱就到家了!”
“嗯,”邱晨应了一声,喝了口水,润了润干涩口唇和喉咙,觉得自己也恢复了精神,扬声道,“俊书,喊一声你哥哥,咱们镇子上停一下,吃点儿饭再回。”
“姑姑,咱们带了干粮,就这么一会儿路,回家再吃吧!”俊书不赞同道。
清贫家庭环境下长大,孩子们从小就继承了勤劳和俭朴美德,俊书看来,出门带了干粮就够了,为了吃饭特意停下来就是奢侈了。
见成子也是一脸不赞同表情,邱晨只能顺应了孩子们要求,笑着道:“成,等回家,我给你们做好吃!”
“嗳!”俊书这些天已经被姑姑美食所俘获,听到邱晨说好吃,脸上笑容都灿烂了三分。有些垂涎不住,忍不住询问,“姑姑,做什么好吃啊?”
邱晨喝着水,斜了一脸馋相儿俩小子,咧咧嘴笑笑,郑重道:“不可说,保密!”
“唉……姑姑……”俊书小子怪模怪样抱怨一句,本来灿烂笑脸一下子皱巴成了包子,终于取悦了邱晨,引得她开怀笑起来。
笑声里,马车驶过清水镇,邱晨还是让马车停了一下,不为吃饭,她要去一趟回春堂。廖文清没,邱晨就和陈掌柜打了声招呼,让他转达一下,等廖文清少东家有时间了,见个面,她有事要说。
不过是几句话,说完,邱晨和出来蒋正、小伙计们打了招呼,就离开了回春堂。继而,马车再次启程,经过菜市时候,邱晨又买了些猪肉蔬菜,然后,欢欢喜喜地,一路回了刘家岙。
到达刘家岙时候,天色尚早,仅仅只有未时初,正是下午两三点钟,阳光灿烂和暖时候。
一转入刘家岙岔路,坦承阳光下路面,或平坦或坑洼,都亮堂堂,不仅让邱晨再次想起昨晚那夜色里惊惶和恐惧。
当时强烈恐惧急惶中,她好不容易想到把孩子们藏进灌木丛中,因为那火把,因为就近旁,要想孩子们安全,她自己留下来牵引来人注意……当送了阿福进灌木时候,当她捧着阿福小脸亲着时候,因为她可能面临灭顶之灾,才让她发现,她已经那么留恋这份亲情,她是那般不舍--
留恋爱她依赖她孩子们;留恋欢笑充盈那个清贫小院;留恋这个有着太多不如意世界……
不舍她两个孩子;不舍娇嫩可爱女儿;不舍懂事乖巧聪明儿子;不舍那个清贫却充满了欢乐和希望家……
只是不到两个月时间,她已经从初生存需要、生理本能,转变成心甘情愿,全心认同了么?
她很清楚地记得当时她曾下了个决心,她当时心里对自己说--若是这一次能活下来,她就忘记曾经前尘往事,全心全意地这个世界生活下去!她只是阿福阿满娘亲!
心思转圜,邱晨侧脸照耀着暖暖阳光,露出一丝迷茫,转而似乎又转变成了一股坚定,一个决心!
都说是前尘往事了,回也回不去了,就忘了吧!从此后,她就专心做福儿满儿娘亲吧!
恍惚中,马车驶进了村里。
两辆马车一起进村,这个贫瘠小山村里还是很少见。一进村子,就有正各家门口玩耍孩子们闻风跑了上来,围拢马车周围,跟马车后边一路欢呼着,仿佛这样可以显示他们比马儿擅长奔跑。
邱晨被孩子们欢笑和吵嚷唤醒,露出一个微笑,跳下了马车。
有孩子,自然也就有大人,俊文俊书他们不下车,多说个小孩子不懂事,若是邱晨还大盘二铺地坐车上,就说不定会招来一个目中无人,不睦邻里,甚至是品性有亏闲话来了。
见她下车,俊文俊书和成子也都下了车,牵了马缓缓进了村子。
邱晨和遇上人们打着招呼,打了多少招呼,就差不多交待了多少遍自己行踪。说到后,邱晨脸上笑都很勉强了。就她要忍不下去时候,终于来到了林家缓坡下,看到了已经差不多挖完池塘和整齐崭青砖围墙,邱晨脸上笑意深了些,也变得由衷了。俊文俊书是满脸欢喜几乎溢出来,成子有些沉闷表情中,也露出了一丝欢喜。
因为未时未过,林家院门大开,还有许多人背着筐拎着篮子排队等待交售罗布麻。老远看到马车回来,就有不少人扬声招呼,邱晨一一回应着,也不由纳闷儿,他们都到了门前了,怎么没见到几个孩子出来?
这么想着呢,就听门里一个脆脆小嗓子喊了一声:“各位嬢嬢、婶婶,请等一等。我和哥哥们去接一下娘亲,即刻回来继续收药!”
邱晨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脸惊喜来。听这话,阿福和俊言俊章竟然收药?
卸车不用她帮忙,邱晨也就没门口停留,从人群中走进大门,果然一眼就看到大门一侧,每天她收药地方摆了一张桌子,一个木架子,木架子上挂了一杆秤,秤上悬挂了一只藤条筐子。一个个送药乡亲就把自家采摘罗布麻倒进藤条筐子里,旁边俊言俊章一个扶着秤杆,一个扒拉着秤砣,称量好后大声报出重量,阿福就坐桌子旁,一手拿了支毛笔,一手按了账本,寻到交售罗布麻人名,蘸了墨,仔仔细细记上一笔。
这会儿,阿福着急出去迎接娘亲,就把毛笔搁砚台上,正用两只小手撑着桌子,和周围人打着商量。
见他这副小样子,周围婶子大妈们都稀罕不行,哪有人舍得不答应,纷纷笑着嚷着:“小掌柜且去吧,我们等着就是!”
“福掌柜,我多等这会儿,过了未时,你可不能不收咯!”
乱纷纷笑闹声里,阿福脸儿涨红红,像熟透苹果。不过,他没有因为羞窘而扭捏退缩,而是,规规矩矩地站起身来,对着众人拱手作揖,这才拔腿往外就跑。刚刚他就听到娘亲大门外和人们打招呼了,他都等不及见娘亲了。
看着阿福红着小脸冲出来,再次恢复了小孩子活泼,邱晨笑了。
人群中走出来,邱晨迎着阿福张开了怀抱。阿福欢呼一声扑进邱晨怀里,双手揽住邱晨脖子软软地喊:“娘亲……”
耳中听到小小人儿软糯濡幕呼唤,怀里抱着小小软软又已经勇于替她分担小身子,儿子是抱怀里,却仍旧满满地充实了她心,邱晨这一瞬间,邱晨前世今生第一次感到如此满足如此充实!
昨晚那种恐怖惊慌她没有落泪;今儿一早看到两个剽悍兵士守门口时,她没有流泪;一路驱马去县城见到两个侄儿,她没有流泪;这会儿,平平安安地回到家,抱着自己懂事窝心儿子,她眼泪却突然止不住地充斥了眼眶,又不可控制地夺眶而出,流满了脸颊。
“娘,不哭……福儿很乖,上午带着妹妹帮着兰英姨烧火了,吃过饭,还看着妹妹午睡了……娘亲,福儿已经可以替娘亲收药了,以后,福儿还能帮娘亲做多事情,娘亲就不用每日那么辛苦了……”福儿察觉到了邱晨异样,抬起脸软软地说着劝慰着,用温软小手替娘亲擦着泪水。
“嗯,福儿大了,可以照顾娘亲了,娘亲好高兴!”邱晨压下满心激动,闷声闷气地应着。摸出自己手帕擦去脸上残泪,绽开了一个笑脸。
将阿福抱起来,红彤彤热乎乎小脸上亲了亲,这才摸出一包螺丝糖交给阿福:“这里交给娘亲吧,山子他们都外边呢,去找他们玩儿吧!”
“嗳,”福儿乐眯了眼睛,用力点着头,拆开手里糖包,先摸出一颗塞进邱晨嘴里,又羞涩地亲了亲邱晨脸颊,这才从邱晨怀抱里直起身。
想要走,却又回头和邱晨交待,“娘,妹妹屋里睡觉呢,我去看看妹妹醒了没!”
孩子能够具诱惑力玩耍面前,仍旧能够自制,是邱晨乐见其成,自然鼓励地笑笑,俯身摸了摸阿福头顶,“去吧,妹妹见了螺丝糖一定也高兴!”
“嗯,嗯。”阿福笑眯眯地点着头,抱着糖从人群里挤出去,跑进屋子里去了。
有一两个婆娘仍旧嚷嚷着玩笑,“哎哟,小掌柜咋跑了……”自然引来一阵善意哄笑。
邱晨打着招呼,过去,把俊言俊章打发出去见他们哥哥,俊文俊书一夜未归,只怕这两个孩子比她加担心惦念。
几个孩子忙忙活活,毕竟不熟悉,效率不高,眼看未时末了,门口还等着十几户等待交售罗布麻人家。
“姑姑,您一路累坏了,先去屋子里歇会儿吧,这边儿事儿交给我吧!”俊书走过来请求,邱晨微一思忖也就答应了。
俊文和俊书也学了小半个月字了,阿拉伯数字和两位数加减运算也学过了,收罗布麻事情其实挺简单,就是称重之后,账册相应户名上记录一笔即可,想来俊书完全能够胜任了。
俊章俊言也仍旧过来帮忙,兄弟三人有模有样地继续收起了罗布麻,邱晨旁边看了一会儿,确定没什么问题,就转身往屋里走,走出人群之后,邱晨就看到泉哥儿和林子一人端着一只笸箩正从后院里绕出来,见到邱晨两人同时现出一脸欢喜来,立刻问候。
邱晨回应了,林子把手里笸箩往地上一放,拔脚就往后院跑,一边儿跑一边嚷:“海棠姨,回来了!海棠姨回来了……”
几乎片刻,兰英、庆和家、青山家,还有玉香和大壮、刘占祥就一股脑从后院里跑了出来。刘占祥和几个小子都不好近前,兰英却几步走过来,一把抓住邱晨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个遍,似乎确定邱晨囫囵个儿回来后,这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
开口,第一句话却是埋怨:“你真是,去县城找俊文俊书哥俩,咋就不知道知会一声,让你满囤哥陪你去,有啥事也好应对,你说说你,咋忒大胆,就带着成子那么个半大小子就敢进城,这要万一路上遇到点儿啥事,可咋办啊!”
说着说着,兰英竟红了眼圈儿。显见一上午是真担忧狠了。
邱晨刚刚按下感动又有些泛滥趋势,也湿了眼窝,却仍旧保持着笑意,伸手拍了拍兰英手,道:“我这不是好端端回来了么……”
眼见得兰英因她这一句再次竖起了眉,瞪圆了眼,邱晨连忙咽下后边话,笑着认错加保证:“是我错了,我不该不和你说一声……我保证,再没下回了!”
青山家和庆和家都上来劝慰,又对邱晨道:“我们一大早来,听旭哥儿说你单独带了成子去了城里,真是吓坏了。虽说如今世道安宁,可一个女人家贪黑赶夜路,怎么能让人不挂心啊!”
一听这话,邱晨就知道,她们并不知道自己是骑了马跟着两名军汉去县城,还以为她是半夜里就出门了……不过,话说回来,若是让她们知道自己是跟着两名军汉骑了马出门……呃,恐怕担心!
好不容易劝住了兰英,又简略地和几个人说了此次去县城经过,兰英几个这才放下心来,回后院继续做工,邱晨也才得以脱身,回屋。
一迈进里屋门,就看见阿满还一脸睡意朦胧地坐炕上,阿福正给妹妹穿着夹衣。
一转眼,看到娘亲进来,阿满也不管衣服还没穿好,小屁股一撅爬起来,跌跌撞撞地飞跑过来,一下子扑进邱晨怀里,“娘……呜呜……”
一声唤未落,小丫头就趴邱晨怀里大哭起来。
邱晨双手紧紧抱住小丫头肉肉软软小身子,借势炕沿上坐了,拍着小丫头肩背好一阵哄,才把嚎啕大哭小丫头哄结声。阿福也拿了一块螺丝糖塞进妹妹小嘴儿里,笑着问:“妹妹,好吃不?”
阿满眼里还含着泪,小嘴儿鼓涌着,点了点头,似乎又有些不好意思,返身拱进邱晨怀里。
邱晨一手搂着阿满,一手摸了摸阿福额头,“娘看着妹妹,你累了大半天了,出去玩会儿吧。也把糖分给山子他们去!”
“嗳!”阿福脆脆地答应着,“娘,我玩一会儿就回来,看着妹妹,让你歇息!”
说完,见邱晨点点头,阿福才一脸灿烂笑容跑了出去。
这里,邱晨还穿着林旭旧衣,已经揉搓不成样子了。刚刚哭过之后,脸颊泪痕也干巴巴,极不舒服。邱晨就哄着怀里小鸵鸟,母女俩你亲亲我我亲亲你,好一阵热乎,邱晨这才抱着阿满去打水洗脸。
再回到屋子里,邱晨把阿满放椅子上,拿了梳子给小丫头和自己梳头。
一边儿给阿满梳着小辫子,听着小丫头用一些童言童语和她讲述着,早上起来后,没看到娘亲时害怕,还有哥哥、小叔怎么哄她,还有娘亲做饼好好吃,她还给灵芝、芝儿、香儿姐姐送了……小丫头语言表达能力还有限,逻辑次序也有些混乱,邱晨却听得特别耐心,不时地应和一声……
安静美好午后,母女俩喁喁私语,让时光都似乎放慢了脚步。
这个简朴房间,乃至整个农家小院儿,这个下午,就溢满了‘岁月静好’清甜!
上溯两个月,邱晨做梦都不会想到,有一天,她会窝一间农舍里,只因为一个小丫头呀呀童语,让她体会到全心满足和幸福!
将小丫头收拾利落了,小丫头又朝着邱晨灌了一通蜜汤儿,乐邱晨欢喜不知所以时候,阿福屋门口一声呼唤,小丫头立刻颠儿颠儿地挣脱邱晨怀抱,跑了去找阿福和孩子们玩耍去了。
“这个没良心臭丫头!”邱晨恨恨地笑骂着。似乎,不知不觉中,她已经体会到了为人父母那种儿女成长带来,欣喜掺杂了些许失落感觉。
笑骂过后,她也动手给自己梳了头,把长而浓密黑发绾脑后,结成一个简单圆髻,又换了自己一身青布衣裙,这才觉得清爽舒适了。去拎了满仓捎回来包袱,往后院走去。
与廖文清约定日期只剩了两天半,今儿若不把蒸馏器械组装起来,酒精就没办法按时蒸馏出来了。当然,还有今天上工两个工人,她这个主家也应该见见,安排一下各人工作。不然,人家即使过来上工,也没办法安心,时间久了,可是会影响到员工对企业认同感。
院子里,停着自家马车,胭脂已经卸了套,被俊言俊章牵出去遛马,顺便吃草饮马了。
后院里,俊文俊书已经带着工人们把蒸馏器小心翼翼地卸了下来,就放石磨旁边砖地面上。雇来马车已经回去了,想必是俊文用剩下银钱付了帐。邱晨过来时候,成子已经去给兰英烧火,帮着兰英炒药,青山家和庆和家揉捻炒好罗布麻,玉香就拿了去摊晾竹箪子里。泉哥儿和刘占祥、林子仍旧做着粉碎工作,大壮帮着俊书俊文卸了车之后,就一起蹲那一大堆蒸馏器具跟前商量着琢磨着。
一个个人都自动自发地忙碌着,没有她这个主家,居然也能称得上井然有序。
兰英正炒罗布麻,一听邱晨说见到了满仓,手里铲子哐啷一声落了锅里,定定地看着邱晨道:“你说是真?你真县城里见到满仓了?”
邱晨笑着点了点头,兰英脸上就登时绽开一个大大笑来,二话不说就往外跑,“不行,我赶紧家去和芝儿她奶奶说一声去,她奶奶天天念叨着满仓,都魔怔了……”
庆和家旁边看着笑:“瞧瞧,还说七婶子魔怔呐,兰英这模样儿也没好到哪里去!”
邱晨和青山家也笑,都说,这回满囤家算是好了,满仓回来,一家子去了心病,终于团圆了。
邱晨举举手里包袱,笑着道:“满仓还让我捎了东西回来呢……”
几个人又笑了一回,邱晨去看炒锅,就见本来坐灶坑前成子正拿了铲子翻炒,而且还挺像模像样,不由笑了。这孩子倒是个有心,看他这炒药动作虽然生疏,但一招一式,看得出来也是很用心了,不然短短时间里,也学不会这些。
邱晨也不阻止,安静地看了一会儿,看着成子炒完一锅罗布麻,出锅动作就明显慢了,就开口道:“刚刚炒制动作还不错,出锅一定要,否则,就容易让晚出锅部分药材‘过了’。”
说着,邱晨拿了锅台后边放置一把炊帚,两下就把锅里罗布麻出了锅,青山家笑着过来端去晾制,一边对成子道:“你婶婶这么栽培你,你可要用心学!”
成子对青山家感激笑笑,就又回过头来,继续关注着邱晨示范动作。
邱晨伸手试了下锅底温度,吩咐成子稍稍加点儿火,然后取了一些鲜罗布麻,均匀地撒锅底上,然后用锅铲秉着先慢后,锅里不停地翻炒,并不时地用手抓一把试试水分……后迅速出锅,邱晨端着小簸箕,扒拉着炒好罗布麻给成子看:“你看,咱们炒制罗布麻,要求保持颜色碧绿,不能见火色,不能见焦斑,但一定要受热均匀,这样炒出来罗布麻茶色泽才会均匀、漂亮,也能大程度地保证药效不散失……好了,你再来试试……”
邱晨说着退后一步,将手中锅铲交给成子,她则站一旁看着。
成子学习速度和领悟能力都很不错,虽然邱晨只教了一遍,成子再炒起来,动作却明显到位了许多。邱晨看着他炒了两锅,很满意地点点头,又嘱咐了几个细微注意事项,就转身去看蒸馏设备安装。
得到肯定成子,明显也少了些刻板,多了一抹本该属于他这个年龄欣喜之色,点着头答应着,继续埋头炒起药来。
有人拉扯衣角,邱晨低头,就见阿福阿满和山子几个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都围拢她身边,阿满则扯着她衣角,仰着小脑袋看着她。
弯腰,把阿满抱起来,小丫头就揽着邱晨脖子,小小声地道:“娘,我也要炒药!”
邱晨捏捏阿满鼻头儿,笑着道:“阿满要炒药,也得先长得够着锅台再说啊!”
阿满有些不服气从邱晨怀里溜下去,凑到锅台边比量比量,然后小肩膀就耷拉了下来。她如今个子踮着脚刚刚能看到锅里东西,可要是拿着锅铲炒药……还早得很咧!
邱晨看着嘟着嘴巴耷拉着小肩膀闺女,不由失笑。伸手将小丫头抱进怀里,邱晨笑着安慰:“满儿现小,不能炒药……不过,满儿还有许多事情可以帮娘亲做啊!”
“真?”满儿小丫头一下子抬起头来,双眼亮亮地看着邱晨求证。
邱晨郑重地点点头:“当然是真啊……让我们来说说,我满儿能帮娘亲做什么。满儿能够帮着娘亲喂鸡,能帮着娘亲喂香香一家子,还能……给娘亲读书,讲故事!我女儿好厉害啊,可以帮娘亲做这么多事!”
说完,顶顶满儿额头,母女俩又笑了一回,邱晨就把阿满交给阿福,让他们去玩秋千去了。
成子手下炒药动作不停,却终是忍不住地回头看向欢笑喜乐母女俩,眼中闪过一抹深深羡慕和怀念……
虽然邱晨去了县城,但刘占祥几个仍旧取了药材粉碎着。这个时代粉碎技术太落后,速度也非常非常慢。可以说,制作疗伤药耗时费力就是粉碎环节了。若是给她一台电动粉碎机,一天上千斤她也能做得出来!
看了看粉碎情况,邱晨对很认真工作几人道:“这些药粉碎前,可以放日头下晒一下,趁着焦爽劲儿来碾磨,会省力不少!”
刘占祥和林子泉哥儿都点头应着,泉哥儿又道:“若是下雨阴天,能不能放到炕上炕炕再碾磨?”
邱晨笑了,看来她招来几名员工里,还是很有人才!
“可以,但一定要注意时间和温度。炕久了或太热了,也会让药材失了药性,到时候做出来药可就没用了!”
看过碾磨几个人,邱晨又来到安装蒸馏设备这边,给俊书俊文和大壮讲解了一下设备安装顺序。
甑子扣锅上,边缘缝隙到蒸酒时候,用红泥封严,再用湿抹布覆盖,就可以有效地防止漏气。上边铜质部件做工非常精良,从未见过螺丝老师傅,居然也把螺丝口做严丝合缝,让邱晨暗暗钦佩不已。
这边搭着蒸馏器具,邱晨又让俊文和大壮去把刚买回来两张桌子抬过来,摞一起,将那个底部打了孔安装了铜质水嘴大缸抬上去放稳。为了增加稳定性,两张桌子都是紧靠院墙上。然后邱晨让大壮去挑水回来,顺了梯子灌倒上边大缸里。没有自来水,这口大缸就算是临时加压水箱了。然后是细长水管一段段组接起来,把水缸和蒸馏冷凝器连接起来。冷凝器出水口也接了铜管,上边安置了一段曲管,挂大水缸边沿上,冷凝水就此回流到大水缸里,从而形成一个水循环系统。
组装完毕,邱晨确认没有什么问题,这才让几个孩子帮忙,甑子上铜盖子拧开,然后拧紧螺丝,整个蒸馏设备就算安装完毕了。
邱晨指挥着加了些水进去,点了火,水烧开了,各个连接处没有蒸汽冒出来,表示装置做工不错,没有漏气地方,也就放了心。让大壮停了火,把锅里做实验水清出来,搬来两坛子酒装进去。开始正式点火蒸馏。
邱晨把玉香、大壮和成子都叫过来,对他们道:“从今儿起,玉香和大壮负责白天这口灶上烧火,并看着这个出口,一有酒流出来,你们就去叫我!”
见两人点头,邱晨又道:“这个活儿看着轻松,却是片刻不能停,火力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先是大火烧开,之后就始终保持着中等火力……直到不再出酒为止。这样,一旦开始烧火,就意味着夜里也不能停。不过,夜里看火活儿就交给成子。好了,现由玉香大壮看着火,成子现去睡觉。待会儿玉香和大壮回家,你再过来接班!”
成子点了点头,道:“婶婶,我不困……兰英婶婶有事,我还是先把药炒完了吧!”
看他虽然稍有疲倦之色,眼神却明亮很,也就没有反对,答应下来。
约摸着,离蒸馏出酒还有段时辰,邱晨就嘱咐了俊文一声,拎着包袱去了兰英家。
院子里静悄悄,仔细听,有隐隐地啜泣声和劝慰声从正屋里传出来,邱晨就扬声叫了声,芝儿和香儿红着眼睛从屋里迎出来,招呼过后,邱晨把从县城里买回来两根红绒线头绳送给芝儿香儿,看这俩小姑娘笑靥成花,然后心情愉悦地拎着包袱进了正屋。
村里也没那么多避讳,邱晨直接掀了门帘进了里屋。自从邱晨屋里挂上青布门帘后,兰英几个都说好看,这门帘还是簇簇,想来没挂上多久。从这一点上也能看出来,这些日子,兰英家日子也活泛了许多。
一进里屋,暗沉光线让邱晨适应了一下,才看清屋里情形,就见兰英婆婆王氏正坐炕头上,手里拿着块手巾哭眼睛都肿起来,脸和鼻子也擦红红。兰英站炕下,二魁家坐炕沿上,正一起劝慰着王氏,两人同样也是红着眼,想来没少陪着王氏落泪。
见邱晨进来,兰英就迎上来,二魁家也从炕上起身,邱晨上前一步扶住她,让她坐下:“你身子沉,哪还有这么多讲究,安稳坐着!”
说完,就走到王氏近前,把拎着包袱放王氏怀里,笑着道:“这是满仓哥托我捎回来,刚刚兰英姐一听到满仓哥信儿,就紧着往家来和你说,我想偷把懒都不成!”
刚刚收了悲声王氏,一见儿子捎回来包袱,颤巍巍地接了过去,双手不停地摩挲着,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邱晨连忙拿了她手里手巾,给她擦了泪道:“婶子,满仓哥回来可是大喜事儿,您老该欢喜才是啊,咋还落起泪珠子来?是不是您不满意满仓哥捎回来东西啊?……可,你连看都没看呢,咋知道满不满意嘞?”
很费劲儿地劝慰着,邱晨暗汗了一把,她是不会劝人啊!
这会儿,却不得不搜肠刮肚地调节气氛:“婶子啊,你赶紧打开包袱让我和红梅也开开眼……嗳,是了,您一定是怕我和红梅这里,看到好东西抢了你去,嗳,红梅啊,咱还是走吧,咱走了,也好替功夫让婶子偷偷地看满仓哥给她捎来啥好东西!”
撑不住她这么一番自己抹黑,二魁家和兰英早就笑东倒西歪了,王氏也撑不住笑起来,拍着邱晨肩膀笑道:“就你这妮子会说话!”
二魁家也难得开起了玩笑:“唉,满囤嫂子,我说咱俩说半天劝不好婶子呐,感情是嫌乎咱俩嘴舌子笨啊!那好吧,咱们还是走吧,就让海棠一个人这里陪着婶子吧!”
说着,自己先撑不住笑了。王氏笑骂了一句,总算是彻底把刚刚伤感抛开了。
今儿先加四千……求表扬……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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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姑侄俩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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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姑侄俩小鬼
邱晨也不真等着看人家东西,就借机拉着二魁家告辞出来。并嘱咐送出来兰英,让她家里陪陪王氏,今天就不必再回去了。兰英以为邱晨替她,也没多想,欢欢喜喜地答应了。
又站院子里和二魁家和兰英说了几句话,邱晨才回了家。
挂记着自己琢磨出来蒸馏设备是否合用,邱晨一到家,就直奔后院查看。
到了蒸馏设备处一看,因为加热时间短,还没有出酒。邱晨就去替了炒药成子,让他去前院休息,看样子,晚上蒸酒要到下半夜,昨晚成子肯定也没睡好,这会儿不休息一下,恐怕晚上熬不住。
这一次,成子也没再坚持,听话地回了前屋。
邱晨炒药操作毕竟比成子熟练些,剩下半笸箩罗布麻不过两刻钟功夫就炒好了,剩下就是揉搓后晾晒,邱晨就止了火,转回了前院。
俊文俊书安装完蒸馏设备后,就回了前院,把买回来东西分门别类放好,然后坐院中小矮桌上看书写字。
邱晨叫了俊文,将自己写下来几种药材炮制操作规程交给了他,然后,拿来制作疗伤药需要炮制一种原料药,屋里锅灶上,一边演示,一边教给他。因为俊文刚刚接触药物炮制,邱晨也没讲太深理论,只将直观方法和技巧告诉他,讲解演示完,就让俊文下手实践,手把手地教着,俊文也很就能熟练操作了,邱晨就把剩下药材交给俊文,她则盯着俊书做了一次发货和入仓。俊书本来就想比较周到细心,小心翼耶下,做很出色,账目填写也算工整清爽,被邱晨表扬了一通,乐满脸带笑。
因为是直接用成品酒蒸馏,出酒速度比较,邱晨指导完俊文俊书,正把那只整羊搬出来,琢磨着怎么做来吃呢,大壮就兴冲冲地跑了来回报,说是细管子里流水了。
邱晨赶忙往外跑,还没忘顺手从碗架上拿了一只陶碗。
还未进后院,就已经闻到了一股弥漫酒香,把往日里罗布麻清苦味道完全覆盖了。
邱晨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大壮旁边笑道:“刚刚我和嫂子们还说呢,这要是呆时间长了,光闻味儿就给熏醉了!”
邱晨也笑:“醉了没啥,你们别都耍起酒疯儿,那你们家里人还不都来找我算账啊!”
说笑着,两人已经进了后院。邱晨就看到后院里,除了玉香还蹲灶前烧火,其他几个都围到出酒口,唧唧喳喳地议论着。林子和泉哥儿是深深地吸着鼻子,一脸垂涎。
邱晨笑笑,也走上前去,目光各处一扫,看到青山家和庆和家已经晾晒完了罗布麻,都装进了大笸箩里。刘占祥和泉哥儿那边也没有把药物扔下离开,石磨上同样清理过了,药粉也装进了罐子里。只不过,都还没有入库。
这算是个小瑕疵,邱晨记心里,没有做声。一脸笑意地走上前,用手里拿碗放出酒口处。
因为刚刚出酒,出酒量并不大,淅淅沥沥地,落碗里,溅点酒花儿,好一会儿才接了小半碗无色透明酒液,邱晨先放鼻子下闻了闻,清冽酒味儿就直冲进鼻孔,酒精味道中,还掺杂着淡淡香味儿……这些香味儿是一些醛类物质散发出来,作为医疗酒精并不必须。只不过,目前条件,邱晨既没有办法也没有必要去除它。
抿了一点点进口中,强烈辣味儿直冲喉咙,邱晨凭借经验判断,这些先冷凝出来酒精浓度比较高,大概6-7之间。这种浓度酒精已经接近医疗消毒用酒精佳浓度了。
她察看完情况,一转眼看到几双眼睛都盯她身上,不由好笑。就顺手把酒碗递给了离她近青山家:“都来尝尝!”
酒碗递过去,她就借着去察看磨粉粗细走开了。
刚走了两步,就听到青山家猛地嚷了一嗓子:“呀,辣死了!”
引来一阵哄笑后,又接连是庆和家和玉香,然后是刘占祥、大壮、泉哥儿、林子,后才是跟着邱晨一起过来俊文俊书。大壮比较虎,垂涎半天,好不容易酒碗落自己手里,接过来咕咚就是一大口,然后那碗一哆嗦,差点儿就落到地上,旁边泉哥儿连忙伸手把酒碗接了过去,这会儿,大壮才反应过来,接着就是一阵惊天动地呛咳。
有了这个打头阵,泉哥儿喝酒时候就知道悠着劲儿了,小小抿了一口,立刻辣一阵呲牙咧嘴。再回头,就冲着仍然课反不过劲儿来大壮嘿嘿笑开来。
“这酒真够劲儿!大壮哥也够汉子,一下子喯下一大口,厉害!”说着,还朝大壮竖了竖大拇指,撅得大壮一口气差点儿上不来再次呛住,伸出拳头就朝着泉哥儿抡过去。接着,两个小子就吱哇乱叫地院子里打闹起来。几个婆娘还唯恐天下不乱地加油鼓劲儿,一时间,后院里闹哄得乱成一片。
邱晨将罗布麻和药粉查看了一遍,看着那边闹也差不多了,这才走过去,拍拍手,让大家安静下来,她才含笑道:“今儿咱们这酒刚出来,大家伙儿都尝尝,再做时候,里边就要加药了,可就不能再喝了。”
一听这话,大家都有些讪讪地笑起来。
邱晨也笑,又道:“不过,既然咱们自己个儿装了这套家伙事儿,就不用发愁没机会喝上这好酒。等过节过年,咱们自己专门蒸上一锅,带回家过节喝!呵呵,当然,那一锅我不会放药哈!”
众人一时又是鼓舞又是嬉笑,热闹了一阵,邱晨挥手让大家伙儿收拾场地,把药物收一下就可以下工了。
另一边,玉香因为还要继续烧火,邱晨就让庆和家给她家带个信儿。玉香林家吃过饭再回家。
邱晨这么一说,庆和、青山家,还有刘占祥、林子、泉哥儿才想起自己还有活儿没干完呢,连忙告了罪匆匆去收药、送药入库都忙乎起来,邱晨也就不这边站着,嘱咐了玉香几句,自己转回前院去准备晚饭了。
晚饭,邱晨把剔出来羊骨架加了几根青萝卜,炖了一大锅,羊肉和萝卜都炖酥烂,汤汁奶白浓稠,闻一鼻子就觉得香味儿像小手儿勾引着你口水,忍不住溢满了口腔。还做了一锅黄焖羊肉,又用昨晚烙薄饼做了个烩饼,让一群力壮和一家人都吃很是香甜,赞叹不已。
吃过晚饭,邱晨几次去后院察看出酒情况,根据酒浓度换了一次坛子。晚上戌时末,邱晨叫起成子,让他吃了饭,去替下玉香。然后,邱晨叫上俊言俊章去送玉香回家。没想到一出大门,黑灯影里站起一个人来,吓了邱晨一跳,以为黑子两人又回来了,略一镇定才发现,这个人微微弓着身,双手还身前无措地搓着,嘴里呐呐地叫:“林嫂子……”
玉香也旁边责怪道:“你蹲这里干啥,看吓了嫂子一跳!”
邱晨失笑:“是大牛兄弟啊?你这是不放心媳妇儿自己个回去,来接她了吧?呵呵,以后再来接玉香就进去等着,别这里受冻!”
“嗳,嗳,谢谢林嫂子!”大牛听得邱晨说话和气,也放松下来,连连答应着。
玉香这会儿也不再埋怨了,和邱晨告辞,羞惭又幸福地跟着大牛走了。
邱晨看看明亮月色,笑道:“既然出来了,咱们也别急着回去了,走,我们去三奶奶家坐坐去!”
说着,回家拿了两斤羊肉,领了几个孩子去了三奶奶家。
还没进门,邱晨就听到院子里咣当一声,紧接着三奶奶长孙立传就一头冲了出来,要不是邱晨躲得,就要被这小子撞上了。
立传顿了顿,见是邱晨,脸上露出一丝赧然之色来,蚊子哼哼般叫了声嫂子,就匆匆走了。
暗道自己来不是时候,邱晨也只能硬着头皮进了门:“三奶奶,吃过了?”
“嗳,吃了,吃了!福儿娘啊,进来,进来!”三奶奶脸上怒色一扫而逝,随即笑着把邱晨迎进门。继而又给俊章俊言和阿福阿满拿糖拿点心。
邱晨笑着拦住一通忙乎老太太,拉着老太太炕沿儿上坐下,笑道:“三奶奶,他们刚吃了饭,哪里还吃得下,你老就别忙乎了,来,坐下咱们娘俩说说话!”
“嗳!”三奶奶答应着,让小孙子立勋带了几个孩子去他屋子里去玩,这才邱晨对面坐了,还没说话,就先叹了口气,然后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道,“福儿娘啊,今儿老婆子要向你道个不是了……”
“三奶奶,你老可别这么说……我可是把你老当自己个儿奶奶看待,从来没和你老外道过,你老有啥话就直接和我说,也把我当自己孙辈才好……”
三奶奶点点头,拍着邱晨手道:“这不,原本我打算让立传去你那里学点儿手艺呐,没想到一和这小子说,他居然不乐意,说学手艺岂不把这些年读书上用那功夫都白瞎了?你说吧,别看我当着面儿骂他,可回过头来一想,也是觉得可惜。这孩子是真用功,可就是不是那块读书料,唉……”
虽说很想说所有人只要努力就能成功,但现实有时候很无奈,人与人智商值还是有差别,有时候,这个差距还非常大。而有些人智商也可能只是有些偏斜,这现代学生们可以根据自己喜好和偏差选择文理,上了大学后还可以选择自己喜欢专业,可古代,却没有这些选项让你选择,不论你喜不喜欢,学习内容统统一样,学习方法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死记硬背。
不过,邱晨这些日子读书也了解到,这个‘明’朝与历史上还是有些不同,比如人才拔擢方式,也不仅仅是科考八股文,也加入了一些技术性科目,比如农科和算科。若是八股文成绩不太好,也可以考农科和算科,不过,农科算科考中不如八股文考出来风光,授职也多是些小吏职位,所以,一般读书人都看不起。
显然,这时候邱晨没办法说其他,只能安慰老太太道:“三奶奶,孩子大了都有自己注意和打算,你也别太着急了。立传既然还愿意读书,那就让他读着,以后慢慢地寻访着,说不定就能找到好出路呢!”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安慰人,三奶奶也没办法,只能答应着。去林家学手艺是她厚着脸皮提出来,结果自己孙儿不同意,闹成这样……唉!
邱晨又劝慰了几句,看老太太情绪缓和了一些,于是又道:“三奶奶,立传不乐意学手艺,你可问过他有什么打算么?比如做掌柜、做账房先生什么,他乐不乐意做……你老提前问清楚了他打算,才好替他盘算寻摸不是!其实立传那孩子没错,你老替自己个儿孙子操心没错,只是你们两个想岔了。你老想啊,这吃饭还有人喜欢吃咸有人喜欢吃酸呢,咱都问清楚了,也好打铺排不是!”
三奶奶被她这么一说,也算是想开了许多,儿孙大了有了自己注意,不是你想得多就能让他们高兴满意,不合心意了,反而不美!
接着,邱晨话题一转,又随意地和三奶奶唠了一会儿,就说天色不早带着孩子们回了家。
昨日,三奶奶和她说起立传事儿,她就有这个担心,今儿从县城回来,大壮玉香两个人都上了工,唯独没见到立传,她就大概猜到了是这种局面。但毕竟三奶奶与别人不同,她就上门主动把这件事了结了,也省以后再见面没法说话,添了隔阂就不好了。
回到家,西厢房两个房间灯都亮着。邱晨掀了门帘,就见俊文俊书一人捧着账本,一人捧着炮制工艺还看得投入,林旭则专心致志地读书写字,邱晨就悄悄地把几个小带回了北屋。一人安排了两张字任务让他们跟着字帖描红,她自己则去灶下,冲了几碗鸡蛋茶,先给西厢几个送了去,又端了一碗去了后院。
夜晚后院没了白天说话笑闹安静了下来,也显得格外空旷。那个守灶下烧火瘦小身影,就显得特别孤零零。邱晨走过去,把鸡蛋茶放成子面前锅台角上,笑着道:“夜里加班肚子里不能没食儿,趁热吃吧!”
成子束着手站起来,低低地道谢。邱晨笑笑:“吃吧,以后加夜班人都有。”
说着,邱晨又去出酒口察看了一下酒精品质浓度,浓度淡了,大概只有4%左右酒精含量了。她又拿了一只空坛子换上,把之前装了酒坛子,用粮食包堵了。回头看到成子已经端了碗吃起来,这才又去看晾棚子里罗布麻。
现有了棚子,已经不担心夜露打湿了,晚上也不用收进屋子里了。第二天只需要阳光下稍稍一晾,就能称重分装,减少了工作量,也减少了罗布麻破碎损耗。
约摸着成子吃完了,邱晨才转回来,收拾了碗勺正准备走,目光一转,却看到灶台旁一块青砖上画了几道很明显印子,旁边还记了几个字,是几个时辰记录,不由停住了。
成子见邱晨看着青砖上印痕,只怕自己划刻砖面让主家着恼,心中忐忑,赶紧解释道:“婶婶,我就是想记一下出酒时辰,还有婶婶换坛子……时辰。”
这一解释,连他自己都担心起来。主家教你你可以学,主家没说教你,你自己偷偷地注意了,这就有偷师嫌疑了。偷师,搁有些特别意人家,可是能够打个半死大罪过。
邱晨没有立刻表态,默默地盯着地上记录看着,成子心越揪越紧,暗暗害怕,婶婶一定是很生气很生气了,都气说不出话来了。
原来,他后娘就是如此,越是不说话,收拾起他来也就越严重,有一回什么也没说,连训都没训他一句,却生生把他关柴房里饿了他三天三夜。那一回,幸好他一堆稻草中扒拉到了一些发霉稻粒儿吃了,才没至于被饿死。
想起那饿恨不能啃木头滋味儿,成子生生打了个寒战。
“咦,怎么了,是不是冷了?你等着,我去给你那件棉袄去!”邱晨一边说着,一边抓了碗匆匆去了前院。只剩下成子呆愣愣回不过神来。
婶婶这是生气糊涂了?还是……没有生气?
成子有些不敢相信,他随意青砖上刻画,还涉嫌偷师……连犯两大错处,居然没被惩罚?成子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好运气了。
呆呆愣愣,邱晨又拎了一件旧棉袄匆匆赶了回来。不是她舍不得衣服给成子穿,实是林家棉衣都是这么破旧,没得挑。
将棉衣直接抖开披成子背上,邱晨指着地上记录,笑道:“你怎么想到要记录这些?”
成子正感受着棉袄带来温暖和感动呢,猛地听到这么一问,立时暗道,坏菜了!婶婶还是生气了!
不过,他没有打算像对他继母那样无声对抗,而是老老实实地答道:“我想着,若是记下每次用时间和火力,下一次再蒸时候,就不用婶婶一次次地来看了,我们只需要按照时间换坛子就行了。”
吔,这不就是标准化流程初步构思吗?哈哈,没想到这小家伙真是个人才啊!
邱晨看成子眼神都有些不对了,看着眼前这个黑瘦孩子,简直像是看到了一颗闪闪发亮金子。嗯,这颗金子是她发现,她怎么也得想办法把这颗金子固定她马车上。
收敛了一下眼中激动之色,邱晨微笑着鼓励道:“嗯,你觉得这样做能够完全替代我品尝吗?”
成子怯怯地抬眼看了看邱晨,见她一脸微笑,实不像生气样子,干脆咬了咬牙,点头道:“能。只要摸清了准确换时间,相同蒸酒数量,相同火力下,就不需要再品尝。”
听他说着,邱晨忍不住地点头表示赞同。成子受到了鼓励,说话也越来越顺溜:“即使天气不同,也可以根据天气变化摸索出差异记录下来,那样,冬天有冬天时辰规律;夏天、秋天、春天都可以有相应时辰,到那时,就可以完全不再需要婶婶每次都如此劳累地品尝察看了……”
“嗯,若是制作量多了,几个锅头一起蒸,那样按照同样时辰火力出酒也就一样,只需一个人烧火换坛子,可以省好多工时,就能省不少工钱……”
邱晨越听眼睛越亮,听到后一条,忍不住笑出来。
笑声打断了成子畅想,有些愣愣地看着满脸笑意邱晨,再次恢复了不知所措模样。
邱晨抬手,第一次以亲昵动作摸了摸成子脑袋,笑道:“有想法。不过,以后不要青砖上记了……”
成子立刻认错:“婶婶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砖面上乱画了!”
“不是,不是,”邱晨摆手道,“记青砖上不能带走,刻得浅了一走路就没了,容易丢失。我去给你拿些练过字纸来,你找这样木炭条,记纸上,什么时候确定出准确时辰,你就什么时候抄到白纸上去。”
“啊,嗳,嗳!”成子诧异了一声,随即连声答应下来,黑瘦小脸上,露出到了林家后第一个发自内心笑容。
这孩子简直就是管理型天才啊!
这么好苗子落她手里,她不好好引导培养简直是对不起自己!
邱晨乐滋滋地回了屋,取了一沓孩子们练字用过毛边纸,整理好了,用剪刀稍稍修了修四边毛刺,想了想,又翻出许久未用针线笸箩来,纫了针,用线把一沓纸缝合成了一个简易记事本,然后,给成子送了过去。
“喏,这个给你。你烧火时候,也可以跟着这些字比划比划,认字也练字。等你下了工,也可以去跟着俊言俊章他们一起练字认字……”邱晨说着,一边心里开始盘算。孩子越来越多了,她是不是该考虑自家去请一位先生来教孩子们读书认字呢?
徐先生教很不错,对林旭也非常器重,若是能把徐先生挖到林家来就好了。
这个念头也不过一闪而过,真动手把徐先生挖过来,别不说,本就对林家心怀不满刘地主刘炳善就得罪狠了。如今虽说林家日子好过了些,但毕竟不如人家刘地主根深叶茂,据说镇里县里都有交接,林家比起人家来可差太远了。若是她觉得自己手里有几个钱了,就想去和人刘家掰扯,那才是嫌日子过得太舒服了,自己上赶着找不自呢!
邱晨这里很有自知之明地只想着安稳地过日子,却不想,有时候,安稳日子也不是自己能做主。也并非所有人都像她这样,安睦邻里,过好自己日子,反而总爱看着别人碗里饭食,想着抢过来据为己有。
脚步声响,却是林旭过来后院看看。自从那日香獐子跳进院子,林旭每晚就养成了院子里巡视两遍习惯,这个习惯起了院墙之后有所改变,半夜里不再起来,而是换成睡前转一遍,看看有无疏忽地方,灶里火熄了没,还有门有没有闩好等等。邱晨琢磨着,林旭毕竟是林家大男丁,他有责任心想要照顾好家里也不是坏事,也就没有阻拦,只嘱咐了几次让他晚上去后院巡察时候,小心些,别磕着绊着。
看到邱晨和成子,林旭并不意外,今儿满院子酒香扑鼻,家里蒸酒事儿不用特别问都知道了。
“大嫂,天色不早了,你劳累了一天还是早些去歇息吧,我这里看顾着些!”林旭走过来道。
邱晨看了看天色,有心让林旭去睡觉以免影响了第二天上课,动了动嘴,还是笑着应了:“行,也不用太久了,再过半个时辰也就该停火了。”
说着,又嘱咐成子道:“停了火,只把酒坛封好即可,这些家什暂时放着,明天再收吧!”
成子忙束手应了,邱晨又看了看林旭披了棉袄,不会挨冷,这才回了屋。
昨晚一夜未睡,今儿又忙碌奔波了一天,有事儿忙乎着还不觉得怎么困,等邱晨爬上炕钻进被窝,几乎头挨着枕头就睡沉过去,竟是一觉到天明,连一个梦都没做。
早上,邱晨屋檐鸟儿叽喳中醒来,睁眼就看到窗纸一片白,微微怔了一下,迅即速地起了身。
这一夜睡得香甜,竟然醒得有些晚了。
穿衣下炕,三两把洗了脸梳了头,匆匆拿了柴草生火做饭。
这边儿刚生了火,邱晨正挖了一勺荤油准备爆锅呢,外边低低说笑声伴随着马蹄嘚嘚,竟是林旭和俊文俊书俊言俊章去遛马割草回来了。看来自己真是起晚了。
邱晨一边招呼着几个孩子洗手,她手下动作也加了。
放了荤油炝锅,加了一碗油吱啦,又切了几刀细细白菜丝儿煮着,然后拿了一叠薄饼来,切成两指宽条儿。时间紧迫,做费事儿饭菜显是来不及了,昨晚做烩饼一家人都挺爱吃,关键是这个开锅就能吃饭,捷方便!
烩饼有些像羊肉泡馍做法,只不过,不是泡,而是要略煮一下,薄饼吃了汤汁,表面软糯,内心还很劲道有嚼劲,比面条儿还好吃。只不过,烩饼做好了必须赶紧吃,时间稍长,饼泡透了泡软了,没了嚼劲儿,就不好吃了。
切着饼,一个瘦瘦身影走进来,邱晨抬头看到是成子,就自然道:“昨晚加班睡得晚,今儿怎么不多睡会儿?”
成子摇摇头,想是看到邱晨低着头看不到,于是开口道:“天亮就醒了。”
他家每天五就要起来打水,劈柴做早饭,几年如一日,早已经习惯了,哪会因为晚睡一会儿就赖床!何况,如今虽说主家和善,他毕竟是来做学徒,而且还签了身契,说是卖身为奴都行,又怎么能主家起来忙乎,他反而躺着大睡呢!
也正是主家待他和气,比继母对他都好上许多,让他感念,反而不停地暗暗提醒自己,一定好好干活,且不能负了主家善待。
邱晨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说什么,成子也自动坐到灶前烧起火来。
这个时候土灶,要烧火还要做饭,上下忙乎,邱晨虽然已经来了近两个月,有时候还是不习惯。这会儿有了成子帮忙烧火,自然就轻松了不少。
她把饼切好,等着水开功夫,就进屋去叫起阿福阿满来,俊言俊章跟了哥哥们睡之后,就不用她叫起了,每天都跟了几个大一起去遛马割草,把胭脂和三只香獐子伺候每日都有吃不完青草,倒是眼瞅着一个个毛色越来越溜光水滑胖起来。
阿福阿满起来穿了衣服,邱晨就领着两人去洗漱,又给阿满梳了小角角。回头看到阿福有些长长头发,就盘算着,也不再给阿福剃发了,也该把头发留起来了。她已经问过了,阿福是八月生人,再过四个多月,阿福就五周岁了。留上一年多头发,六岁时上学,头发也长齐整了,省上了学被同学们笑话。
于是,又去寻了一根青色发绳,把阿福头顶一撮长发扎了个朝天小辫儿……扎好之后,别说阿福,邱晨自己个儿先忍不住笑了。
村子里好多刚留头孩子都扎着这样朝天辫,她也没觉得怎样,可如今阿福扎了之后,就觉得有些好笑了,本来乖巧聪明小正太,被这么个小辫子把形象都破坏了,实有些气质不符。
琢磨了一会儿,邱晨就把朝天四散发梢圈起来,用发绳扎紧,成了一个小小包子状!
好吧,头顶上一个小包子,周围全是短短头发茬儿,还是有些不伦不类,但总比像顶着个鸡毛毽子强了。
换了发型阿福,自然受到几个哥哥关注,俊文大了比较稳重了,俊言俊章却毫不客气地摸着阿福头上包子笑了好一阵,把本来喜滋滋阿福都笑垮了脸。
邱晨看阿福可怜兮兮,就招呼几兄弟过来端碗:“赶紧过来端碗,待会儿上工就要来了,你们吃不饱就挨饿吧。”
俊言俊章兄弟俩对视一眼,吐吐舌头嘻嘻笑着跑过来端了碗,当然,兄弟俩没忘记帮阿福阿满碗也端了,然后都团团围坐到院中矮桌上吃早饭。
邱晨也端了一碗过来吃,吃了几口,邱晨想起一件事,就问俊文:“你们哥俩那天得空给家里捎信儿了吗?”
俊文和俊书同时点头,俊文道:“捎了,想来,那日给捎信人也困城里了,当天没把信儿捎回去。算算时间,今儿我爹和二叔就能过来了。”
邱晨听得这个消息,也是欢喜。眼瞅着制药、制酒摊子都要铺开了,俊文俊书去了一趟县城差点儿出事儿,让她到现还心有余悸,一时半会儿是不敢再放手让这哥俩出门了。若是大哥二哥能来,外边事自然能交给他们,她只专心家管榔药制酒就好了。
心里虽然盼着杨树勇杨树猛能些来,却还是道:“那日让你捎信时候忘记叮嘱你了,别催你爹他们,这回过来可不是一天两天,总得把家里安排妥当了,来到这边,也能放心。”
俊书这会儿笑着插嘴道:“姑姑,你就放心吧。我爹和二叔平日也经常出门赶车,一去十天半个月是常事儿,家里甩手就走都习惯了。我娘和二婶自然会把家里照看好。”
“嗯,你娘和你二婶都不容易,你们几个小子长大了,可要好好孝敬她们。”邱晨不知怎么,就来了这么一句。说完自己都暗暗失笑,还真是当娘当姑姑习惯了,竟也喜欢说教起来。
俊书俊文,连带俊言俊章听到这话都忙停下吃饭动作,肃然应了,反倒把邱晨闹了个不好意思,连连笑着挥手:“这话儿记心里就成。吃饭吧!”
烩饼还是颇受欢迎,受到一群孩子喜爱。特别是阿满,对于这种软乎浓香饭显然非常满意,小嘴巴油嘟嘟动啊动,就把一条烩饼给吞了下去,然后自己努力地再挑起一条放进大张小嘴巴……吃那叫一个不亦乐乎,脸颊上沾了菜叶都顾不得了。
几个孩子你争我抢,吃格外香。一大锅烩饼一抢而光时,兰英几个人也过来上工。
一进门兰英就笑道:“还没进门就闻到又是酒香又是饭香,嘴巴馋,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邱晨笑着给阿福阿满擦了嘴巴,手脚麻利地收拾着碗筷。成子也要过来帮忙,邱晨让他去后院准备第二次蒸酒,她则一边刷锅洗碗,一边儿把兰英叫过来,和她商量事儿:“如今咱们添了疗伤药,炒药这一块,以后就不仅仅是罗布麻一种了。我就想着,上午罗布麻分装时候,两口灶用来炒制其他药料,下午,也两口灶都用上,一起炒罗布麻。你这几天踅摸着,看看从那几个孩子里挑出两个来……哦,成子和泉哥儿我另有用处,你就不用盘算他两个了。”
兰英初听有些愕然,海棠让找两个炒药孩子,这是不打算用她了?可继而就转了过来,既然如此不避讳她,让她挑选人手,那么肯定是另有用她之处。反正她性子够豁达,只要有工给她做就成,炒药不炒药她也无所谓,于是也就痛痛地答应下来。
“成啊,我这两天就多注意着些!”兰英说着又道,“非得是孩子们?我倒是觉得青山家手脚麻利,性子也爽,倒是把好手!”
邱晨笑着点点头:“嗯,青山家是不错,她仅仅炒药可惜了,我准备过些日子给她安排个别活儿……庆和嫂子也不错,只不过她家大闺女十五了,说不得就要找婆家出嫁了,到时候,只怕她就抽不出身来了。”
兰英恍然地点点头:“这倒是……”
说着话,邱晨也把锅碗瓢勺洗涮完了,洗洗手,就招呼着俊文等俊书给粉碎组发完了药料,就提一种需要炒炭药去后院。
昨天,邱晨屋里锅灶上炒了一个多时辰,那还是清炒,晚上屋子里就有一股子很浓药味儿。今儿炒炭是会有非常浓重烟尘,再屋里炒……屋子里根本没办法住人了。而疗伤药需要止血,恰好有不止一种药物需要炒炭炮制。所以,邱晨从今儿开始,就把炒药挪到后院去。至于炮制技术保密,她也想过了,之前这些帮工都算自觉,每每兰英炒药时候,都知道避讳着。所以,她暂时也不需要太担心。等条件再好些,再专门修建一个专门用来炒药棚子,并将需要保密炮制品种操作隔离一下就够了。
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今儿就不能各处玩儿了,邱晨把他们都交给俊书,让俊书带着他们写字做题,等她忙完了,再回来教他们认识字。
安排完了这些,邱晨来到后院时候,俊文已经生好了火,邱晨指导着他先把药料粗细分档,她则去看正清理过又重安装蒸馏设备成子大壮和玉香。今儿,仍旧蒸馏两坛原料酒,初次蒸馏之后,与昨天所得按酒精浓度合并之后,明天再做第二次蒸馏。根据昨天出酒数量,邱晨大致估量了一下,每坛二十斤酒大概能够蒸馏出五斤左右7%浓度酒精。四坛八十斤酒,蒸馏后差不多能够得十八到十九斤酒精,如此简陋条件下,能够有如此高成品率,邱晨非常满意了。
看了蒸馏设备安装没有问题,邱晨又去看了看碾磨那边,再转回来,俊文已经将备炒药料分好了档,邱晨就去端了一盆清水,放锅台一侧,然后取了两条布巾分别让俊文和自己戴上,遮住口鼻,同时也把头发衣领全部包裹住,以防过会炒药时浓烟呛慌,至于眼睛……她也实没办法了,这个时候她可没出寻摸密封眼镜去。
为了讲解清楚,邱晨取了一份粗料,一份细料,分别炒制。
药物炒炭,难得还不是成炭,难得是药料表面要炒至焦黑色、焦褐色,成炭,药料内里却仍旧需要存性!若是整个药料完全炭化,就失了药性不能用了。就这一点来看,粗料药炒炭较难,但存性却相对容易些。
邱晨一边指挥着俊文烧火,一边给他解说着一步步操作规程。炒炭讲究是武火炒,所以,药料投入热好锅内,需要速不断地翻炒。
很,这边就腾起一团团黑褐色浓烟来,浓烟夹着呛人药味儿,邱晨即使围了布巾,却仍旧很被呛得眼睛生疼,鼻涕也很流了出来。
如此,邱晨却不能稍离,既要不断地翻炒药料,还要密切关注着锅里药材情况,一有过热冒火星苗头,就赶紧沾了清水洒进去扑灭,否则,有可能惹起火灾不说,任由火星发展,很就会让药料完全炭化,造成药物失去药性报废掉。
好,疗伤药配方中炒炭药物用量不是太大,仅仅是起一个收涩止血辅助作用,邱晨演示完粗细两种药料之后,俊文就把铲子接了过去,尝试着操作,邱晨则一边看着火力,一边旁边随时指导着。
俊文炒了两锅之后,也就基本上掌握了操作重点,邱晨也就将炒药教给他来操作。
就这会儿,天空缓慢地爬上来一层薄云,也起了风,邱晨笑道:“看来老天爷也看不得我们受这份罪啊!”
有了风,炒药人站上风口炒制,烟气熏得就差了许多,没有之前那么狼狈难受了。
兰英几个也跟着挪到上风头上,一边长长地呼了口气,一边笑道:“你们娘俩这样子,烟气滚滚,要是不知道,还以为走了水呢!”
一上午,邱晨带着俊文总算是把炒炭药料炒完了,姑侄两人即使围了口鼻头脸,却仍旧被炭气烟火熏得难受很。一解开布巾,邱晨看着俊文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俊文这段日子出门少,本来微黑皮肤白净了许多,加上本来年轻人皮肤就细腻光洁,这会儿布巾遮住部分倒仍旧是原样,可露布巾外边鼻梁、双眼眉毛处,却熏了一层黑灰,与下巴口鼻处皮肤形成了对比明显两种颜色,就像……就像戏曲中丑角儿,只不过,人家唱丑儿艺人鼻梁处涂得是白色油彩,俊文脸上却恰恰相反,鼻梁、双眼,连眼皮儿、睫毛上都挂着一层熏染雾蒙蒙黑灰,显得他一双黑白分明眼珠子格外明亮,乍一看,却极具喜剧色彩!
她这么突然一笑,突兀很,自然也吸引了其他人,兰英和青山家、庆和家都疑惑地凑过来,一看邱晨和俊文脸,登时也忍不住笑起来。被她们这么一笑,邱晨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脸,下意识地用手一抹……好么,本来只是双眼鼻梁熏黑,这一抹之后,整张脸都花成小鬼儿了!
香香一侧身子靠着自己妈妈,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嫩嫩青草,院子里突然爆出笑声,让它很疑惑,犹疑着抬起头来,瞪着一双褐色眼睛往围栏外看,就看到一院子人笑俯仰拍掌,还有喘息着揉着肚子,却仍没办法停了那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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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娘,抱窝
章节名:第七十五章娘,抱窝
第七十五章娘,抱窝
吃过午饭,邱晨和俊文上午炒好药料就拿给粉碎几个人碾磨成粉。炒炭药料这会儿体现出一个优点来,那就是质地酥脆了,粉碎起来轻松了许多。乐刘占祥几个都笑嘻嘻,直说要是药料都这么酥脆就好了。
到了下午,蒸馏也过了出酒高峰了,粉碎和罗布麻两边也不需要她过去,邱晨就叫上俊文俊书俊言俊章还有阿福阿满,一起前院读书认字。
先教了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两个字后,让他们写两篇大字。然后又给俊书讲了一会儿两位数运算,也给他出了十几道题做着。又轮到俊文,邱晨给他讲解了两天来炒药理论原理,然后也同样教了俊文五六个字,让他自己读、写。
教完一遍,她就去后院看看蒸酒情况,回来自己也对着字帖写两张大字。因为现代时需要查看古籍医书本草,邱晨对繁体字倒是不陌生,只是对于习惯了电脑、打印机她来说,写字也就勉强算得上清秀,那还是用钢笔、水笔,毛笔字是从来没练过,到了这里,也只得对着字帖一笔一划练起来。
吃晚饭时候,老何笑着告诉她,明天再挖一天,池塘就能完成了,邱晨大喜,笑着宣布,明天晚饭做顿好,庆贺庆贺。
今儿蒸酒下手早,晚饭前就已经收了工。玉香和大壮成子还拆卸了蒸馏设备,把蒸馏剩下底液清理出来,刷干净了锅,明天一早过来,直接开始生火蒸馏就行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邱晨吩咐俊书,给刘占祥三个提出了要粉碎药料,又提了一味需要炒制药料出来,邱晨就打发他去镇上买菜买酒,准备晚上完工宴。
邱晨这边也很就把早饭用锅碗瓢勺收拾完,让俊言俊章带着阿福阿满前院一人写两张大字,阿满写少,只有一张大字,却要背一首邱晨教小诗。
安排好几个孩子,邱晨就去后院先教俊文炒制药手法和操作,看着俊文可以了,那边成子大壮已经把蒸馏设备组装了起来,邱晨过去,带着玉香一起把两天蒸馏处浓度相似酒合一起,装入锅里,进行二次蒸馏。因为量少,蒸馏一次所用时间也不长,一上午就把浓度稍低一部分酒完成了二次蒸馏。结果邱晨比较满意,浓度高邱晨凭经验判断应该有8%左右,稍次一些也能65%以上。
做着这些,邱晨不由感叹,要是有一只密度计就好了……一念至此,邱晨眼睛猛地一亮,没有密度计,完全可以用体积质量来确定密度,从而粗略地来判断酒精浓度嘛!
于是,邱晨兴冲冲地拿了两瓶酒精样品去了东厢。这里因为要配药,准备了几种相对精密称量仪器--戥子,就是单位比较小杆秤--还有按照邱晨要求定制来几个铜量杯,分别是五分之一两,一两,二两。邱晨用一两铜量杯分别装了两种酒精称量重量,然后计算出了两档酒精浓度,一种浓度是81%多一点,一种则是72%,如此推算下来,接了酒头之后,第二档蒸馏浓度倒是正正好符合消毒酒精浓度要求。
这个浓度酒精上午得了不到三斤,邱晨装了一个两斤小坛子,封好口,准备交给廖文清。
从东厢里出来,恰好俊书也赶着马车回来了。邱晨带着一群孩子卸了车,拿了一包蜜三刀交给俊章,让他带着弟弟妹妹们去吃。
让俊书把胭脂牵去后院喂上,洗手歇息会儿,邱晨就一边整理着俊书买回来食材,一边琢磨着午饭和晚饭,重点是晚上那顿庆功宴做什么菜色。
蒸酒那边,接下来是一二次蒸馏存下来低度酒,来进行第三次蒸馏。这次蒸酒就不需要分档了,邱晨估算了一下,出来酒混合浓度大概6%以上,有了上午找到计算浓度方法,到时候把浓度超高部分混合调节到合适浓度即可。
如此一来,大壮和成子看着火就足够了,玉香就到前院来帮着邱晨做午饭。
俊书买回来肉菜除了十多斤肉外,还有两只猪头和两套猪蹄儿、猪下水。邱晨就把清洗猪头猪蹄儿任务交给了玉香。
这个时候猪头毛都没处理干净,前两回吃,邱晨见兰英带人用热水烫过,拿刀刮一遍,刀刮不到地方,再用火燎……不过,火燎只能把表面猪毛燎去,毛根儿却还留猪皮里面,吃起来很……嗯,邱晨反正是吃不下去,后来,她就想起现代时曾听人说过,拔猪毛用融化松香好,干净还无毒,而且,猪耳朵里、下巴皱褶里猪毛都能清理干干净净,后来,她跟回春堂要药料时候,加了几味混淆注意力药料,其中之一就是松香。如今,十多斤松香装袋子里,就放东厢角落里呢。今儿倒可以拿出来派上用场了。
松香是松树树胶凝聚而成,遇热融化,有特异松脂香气。
邱晨估摸着,两只猪头和两套猪蹄儿也用不了多少,就取了大概两三斤松香出来,放锅里小火熬化,然后趁热拿着猪头融化松香里打个滚儿,让一些皱褶处也均匀地沾上松香,然后,就把挂了一层松香猪头速放进备好凉水中,松香遇冷迅速凝固,变脆,稍微一晾后,用小木棍儿把猪头表面松香敲打下来,那些顽固无比猪毛就跟着一起脱干净了……
看着变得白白嫩嫩猪头,兰玉香连赞叹道:“哎呀,海棠嫂子这法子还真是管用,瞧瞧,这连毛茬儿都脱干净了呐!”
邱晨笑笑:“我说刚刚你咋一声不吭呐,原来不信我说法子啊!”
一句话,把玉香说红了脸,嗫嚅着想要解释,兰英笑着从后院转出来,道:“你海棠嫂子和你玩笑呢,你别当回事儿。说说,啥事儿让你不相信啊?我们走到屋后就听到玉香一个劲儿赞好了!”
玉香羞涩地笑笑,把邱晨想出来用松香拔猪毛法子说了,又指着白嫩光溜猪头给兰英三人看,庆和家看了看就笑了:“也就是你海棠嫂子制药才有这个便利,也舍得。要是平常人家,光去药铺子里买这松香,只怕都赶得上几只猪头钱了!”
众人齐笑,然后,一起动手忙乎起来。
兰英洗过两次猪下水,自动把这活儿揽了过去。玉香则继续清理头、猪蹄儿,拔了毛之后,还要把血水洗干净,再把猪头劈开来,再洗,然后才能煮,也挺费事儿!
庆和家看到菜筐子里有半筐韭菜,就主动坐下来摘起来。青山家则帮着邱晨开始准备午饭。
如今上工人越来越多,加上外边挖池塘十多个青壮,晌午要准备三十来口人午饭,仅仅馒头就要两笼屉。还好,起院墙时候,邱晨就买了一只笼屉,如今,每次蒸馒头都是蒸两层,满满一大笸箩。
不过,邱晨没有蒸馒头,而是淘了上好粳米,蒸白米饭。有了那天招待十多个军汉经验,邱晨这回蒸米饭不但数量,连水米比例都驾轻就熟了。一锅加一个大笼屉米饭,只需小半个时辰就能搞定,比蒸馒头轻松许多。只不过,本地百姓习惯了吃面食,米饭偶尔吃一次挺受欢迎,顿顿吃就不行了。
上次去县里,邱晨又买回一些干海带,今儿一早泡了几条,这会儿已经泡发好了,让青山家把表面沙砾粘液洗干净,切成宽条。再洗几个青萝卜,切成丝儿。
庆和家一边儿摘着菜一边儿对邱晨笑道:“自从来了你这儿,我们这几个眼看着脸盘儿都亮了,脸皮儿都滋润着了。”
其他几个也都附和,邱晨目光扫过去,也觉得欣慰。青山和庆和家来早,虽然年龄都比玉香大,但皮肤滋润,脸色红润,仅看气色,竟是一点儿不输于玉香这个刚结婚没多久小媳妇。看来,这些日子林家干活,不受风吹日晒,营养也跟得上,人气色自然就好起来了。
青山家切着海带,笑道:“我们算什么啊,你们不看看海棠,我们俩一般儿大,我还小半年呢,你看看她脸色,要是不知道,谁会相信她已经是俩娃娘了。”
由她这么一说,几人目光自然就关注到了邱晨身上,立刻就连声附和起来。
邱晨之前乐呵呵地听着她们说话,没想到一眨眼,话题就转到了自己身上。对于什么容貌,邱晨向来是以整洁干净精神奕奕为标准,对这一通夸奖并不意,笑着道:“这不算什么,等咱们日子宽裕了,咱们也做上几身漂亮衣裙,正经买上几样首饰……到时候,换上精致衣裙,佩上精致首饰,再用脂粉一妆点……呵呵,只怕你们自己个儿都不认识了,只当是县里来呢!”
兰英立刻点头道:“是这么个理儿,自从戴了这雕花簪子,我都觉得自己精神了几分呢!”
那日,邱晨去县里买了好几支木质雕花簪,兰英、庆和、青山家都得了一支,这会儿都戴头上呢,听兰英这么一说,也都跟着笑。
邱晨正好调了一盆豆腐皮儿,听到这话把菜盆往桌上一放,笑道:“你们这是提醒我给玉香拿簪子呐?瞧瞧,这才一天功夫,就可着心儿地疼上了!玉香,你可得好好谢谢你这几个嫂子!”
说着,进屋一趟,很就拿了三支雕花木簪回来,让玉香挑。
玉香一开始还有些抹不开脸呢,兰英几个旁边鼓动着,这才满心欢喜地挑了一支石榴簪!
邱晨立刻笑了:“石榴好哇,多子多福!”
登时把玉香羞红了脸,一群人善意哄笑和祝福声里,玉香羞答答将石榴簪攒发间,衬着黑压压头发和年轻羞红脸庞,果然好看,自然又收获了一通夸赞。
笑声里,邱晨开始炒菜。
先炒海带,用素油炝了锅,放入五花肉片翻炒至变色,然后放入切好宽海带条儿翻炒,再添入少量水焖上一刻钟,就是一道鲜香扑鼻肉炖海带了。另一个则是虾皮炒箩卜丝儿,同样要用荤油炝锅。这个时候,人们饭菜都缺油水,没有谁会嫌油腻,也没有人会嫌弃动物油脂危害心脑血管健康--就目前这个摄入量,馋还解不了呢,根本谈不上危害健康!
地里蒜苗和大葱又长了几天,已经很能吃了。邱晨打发俊言俊章去挖了差不多一半蒜苗,还有二十几棵大葱回来,用蒜苗炒了个五花肉,大葱则直接洗干净了蘸酱吃。再拿俊书买回来豆腐皮儿,切丝凉拌。
四五个菜就做好了,农户家里,即使待客也算得上丰盛了。
说笑声里,兰英几人已经把猪头猪蹄猪下水都洗干净了,洗过手后,过来帮着摆桌子摆饭,邱晨则招呼俊言俊章,去叫老何和一干挖池塘过来吃午饭,阿福阿满则被派到后院去通知吃饭。
不多会儿,上学林旭回来了,后院上工几个,除了成子看火外,其他几个也过来了,再加上老何和十几个挖池塘青壮,还有林家自家大小八口,小三十口人都聚院子里吃午饭,声势颇为壮观。
大伙儿一边儿吃饭一边儿说笑着,正热闹着,门前马蹄声嘚嘚传来,俊言第一个跳起来往外跑:“一定是我爹和二叔来了!”
随即,俊文俊书和俊章也搁下碗筷往外跑,等邱晨起身往外走时候,就听到俊言大门外高喊起来了:“爹,二叔!”
邱晨笑着出门,把杨树勇和杨树猛接进门,兄弟俩赶了两辆马车过来,俊文俊书接了过去,卸车喂马,都是做熟了。
这回,邱晨已经能记得第一时间询问爹娘安好,之后,又问侯了两位嫂嫂和没来小侄儿俊礼,后还向两个哥哥道了辛苦。一通问候下来,杨树勇和杨树猛都满意不行,连连说好。
爹很好,每天就去两亩地里转悠。娘身体随着天气转暖也好了许多,还说邱晨捎了去止咳喘药丸很有效。大嫂二嫂和俊礼也都很好,让邱晨不必挂心。
院子里人也都站起来接着,杨树勇、杨树猛和大家打了个招呼,就进了屋。邱晨让大家继续吃饭,她自己则又去给杨树勇、杨树猛张罗午饭。米饭蒸够多,一个蒜苗炒肉,又舀了一份炖海带,拿了几棵大葱一碟酱,午饭也就凑乎着吃了。不过,考虑到两个哥哥起早赶路,这会儿肯定累了,邱晨就拿了上午留出来一小坛度数比较低蒸馏酒,给两个哥哥解乏。
结果,这种浓度大概45%蒸馏酒,受到杨树勇和杨树猛大力称赞。当得知邱晨自己蒸制后,两人又是惊讶又是欢喜。
杨树勇一拍大腿,笑道:“这回我们算是来着了。你以后不用再去买酒了,你二哥就学过做酒哇!”
邱晨当然不敢说自己不记得,笑着道:“咱们自己做酒是便宜,可粮食不好弄啊。真做酒,千把斤粮食都不算啥呢!”
酿酒可是非常耗费粮食,邱晨还记得历史上几次禁酒,就是因为酿酒会使粮食加不足,从而加重饥荒!
所以,邱晨早就盘算好了,蒸酒这件事她不想做大。
见杨树勇和杨树猛脸上失望,邱晨笑道:“大哥二哥先不要谈论酿酒了,这会儿现成酒都没了,哥哥们来,就先把买酒这件事担起来吧。我想着再盘一个灶,到时候两个灶一起开动,才能供得上,不然,咱们酒量上不去,自己喝还成,根本没办法卖!”
又笑道:“我这次买酒就是蒙着头买,有大哥二哥出马,一定能买回好酒来。”
邱晨也端了饭碗边吃边道:“大哥二哥,我想了,咱们这会儿没钱没地,等咱们用别人酒蒸酒挣了钱,就可以买地,买很多地,到时候就能种许多粮食……呵呵,到那时,二哥想怎么酿酒就怎么酿酒,咱们酿出来不喝,封了窖藏起来,搁上十年二十年再拿出来卖……”
农民就没有不喜欢土地,杨树勇和杨树猛被邱晨这么一说,脸上失望都一扫而空,换上了满脸兴奋和憧憬。
两人没多喝,只喝了一小壶,吃过饭,邱晨让俊文俊书几个领着兄弟二人去西厢南屋歇息。
之前,邱晨就盘算好了,杨树勇和杨树猛来了后,让他们和俊文俊书一起睡,俊章俊言年纪小,仍旧到她这屋来睡,至于成子则去跟林旭睡,跟着林旭认认字同时,也顺带着帮林旭打理一下生活。
吃过午饭,几个妇人帮着收拾了,送罗布麻也上了门,就又开始忙乎下午活计。
阿福阿满睡午觉,俊文俊言俊章都帮着俊书收罗布麻。邱晨就趁着这个空档,把洗干净猪肉猪蹄下货炖上,等俊文俊书四兄弟收完罗布麻回来,邱晨这边也大火炖了半个多时辰,就灶里填进几块木柴,让锅里继续炖着,然后就去把阿福阿满叫醒,开始带孩子们学习。
邱晨仍旧教俊文炒制药材流程,她也不急,除了昨儿炒炭一次炒完了之外,每天都只炒一种,上午让俊文实际操作过之后,下午就给他讲解炒药炮制理论原理,以及药物炒制后变化,这其中又牵涉到药物药性、功效……虽然每天只学一种,对于俊文这个初接触药物人来说,学习任务已经很重了。
也为了让俊文学些,每天邱晨示范过,看着俊文炒制一两次上了手,她就去忙乎别,剩下都交给俊文来炒。炒药材与很多活计一样,要点注意事项教明白了,剩下就是熟练了。火候、翻炒速度等等,都需要慢慢实践中摸索。如今大量制药,正是练手好机会。
俊书负责药材进出库,富裕时间,就读书认字,练习演算,几个小则读书写字,也练习一些简单运算,个个都忙碌很。
炒药不用担心,粉碎那边三个人一起动手,药材粉碎速度也算差强人意了。邱晨瞅着,再过两天就能配制一批药材了,这样看来,十天出二百斤外伤药倒是不难。难得是旋制保险子费工夫,只是她自己动手话,可能要旋制几个晚上了。
总得算起来,差不多六天就能出一批货。不过打出刮风下雨等恶劣天气来,还有夏季高温潮湿时候也不适合制作粉类药物,不然很容易吸潮结块发霉。这样平均下来,十天二百斤也差不多了。
下午,满囤和满囤爹忙完了地里活儿,就又过来,原来炒药棚子北端又搭起一溜儿棚子,加盘了两口灶,用来蒸酒。盘两口灶位于院子北端,那边自然就成了蒸酒区。
南头两口灶专门用来炒药,上午炒制药料,下午炒制罗布麻。等这一批货出了手,俊文就和兰英合作,一起负责这一块。等再有合适人选替代了俊文,邱晨还想着把制药、旋制药丸方法教给俊文,到时候,她就可以完全脱离出来,做全面管理和全面协调。
做完了邱晨布置作业,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还要负责喂鸡喂香獐子,阿满还肩负着一个非常神圣任务,那就是每天下午去鸡窝里捡鸡蛋。因为喂得上心,五只母鸡也特别争气,几乎每天都能捡到五只鸡蛋。每回捡了鸡蛋,阿满端着葫芦瓢小心翼翼地往回走时候,小脸儿都兴奋地红扑扑,两眼亮晶晶,那副欢喜小模样儿,真是招人爱。
今儿,阿满却很不高兴,因为有一只母鸡已经两天没下蛋了。
嘟着嘴儿一幅泪汪汪模样,阿满跑到邱晨跟前告那只母鸡状,邱晨好笑不行,将阿满小丫头抱起来哄着:“阿满乖,母鸡也有累了想要歇歇时候哇,过两天,它就又会下蛋了……”
听着这明显糊弄孩子解释,兰英几个扑哧扑哧地笑着,庆和家突然道:“嗳,你家那只母鸡是不是抱窝啊?”
“吔?”邱晨根本没有养鸡经验,听庆和家这么一说,很是惊讶。现代禽类孵化早就实现了自动化了,对于母鸡抱窝这种事,基本上没多少人知道了。
兰英也道:“是啊,我昨儿回去,就看到香儿奶奶拾掇种蛋孵鸡呢!这会儿可不正是母鸡抱窝时候嘛!走,去看看就知道了!”
兰英向来是行动派,话音未落,人已经朝着鸡窝走去。阿满也是小脸儿放光,拉着邱晨就往鸡窝那边走。
一行人呼啦啦跑到鸡窝跟前,果然,那只母鸡脸色通红,蓬着羽毛耷拉着翅膀趴窝里,咯咯咯地叫着,伸手将它抱出来,一松手又钻进窝里趴着了……
兰英立刻拍板确认,这只鸡要抱窝了。
一旦抱窝,母鸡就不下蛋了,而且二十多天不太吃东西,即使不让它孵蛋,也要过这段时间,才会恢复正常食量,之后还要养一段时间,才会继续下蛋。
听说母鸡要孵小鸡,满儿小丫头兴奋小脸儿通红,抱着邱晨腿直嚷嚷:“娘,抱窝,孵小鸡……”
邱晨失笑,抬手拍了拍小丫头脑门儿,嗔道:“是母鸡抱窝,不是娘抱窝!”
刚刚还没注意兰英几个,听到邱晨这句纠正反而明白过来,顿时拍手打掌地大笑起来。满儿小丫头被拍了也不恼,小胖手捂着脑门儿,也跟着大人们一起嘿嘿地笑格外欢实,没心没肺。
邱晨其他不知道,孵小鸡需要受精卵,受精卵需要公鸡……她还是知道。
自家就五只母鸡,自然没有受精卵。于是,就把收罗种蛋任务分发下去,兰英家孵鸡,没有多余种蛋给她,其他几家都没有孵鸡,都各自奉命回去查看自家鸡蛋,挑选种蛋送过来。邱晨又想起了她买那四十多只鸭蛋,秦铮那一伙人来时候,吃掉了二十只,那以后忙忙呼呼地,剩下也没来得及腌制……邱晨不由有些心动,门前就是池塘、小河,若是养上十几只鸭子,就不愁没有鸭蛋吃了。而且,鸭肉性平滋补,不易上火,特别适合夏季和老人小孩食用。只不过,北方因为水系少,养鸭人少,邱晨自从来到这里至今,每次集市上都有许多人卖鸡蛋,却只遇到了一个卖鸭蛋。
炒完药,邱晨就想留下兰英帮自己挑挑鸭蛋,没想到,挑种蛋也是个技术活儿,兰英摆着手道:“这个活儿我可干不了,不过,他奶奶挑种蛋拿手,从来不会挑错,我拿回去让她给你挑挑!”
邱晨笑着应下来,把鸭蛋用笎子盛了,让兰英拎回去。
杨树勇这回来时候,也带了一篮子韭菜过来,与俊书买菜重了,晚上即使林家人多,也吃不了,邱晨就拿了一大掐子给兰英带回去。并嘱咐兰英,叫了王氏和香儿芝儿,还有二魁媳妇,过会儿一起过来吃饭,兰英答应着去了。
正巧有发好面,邱晨一句话,玉香就摘韭菜洗韭菜,庆和家则揉面,青山家则切肉,把买回来五花肉切成筷子头大小肉丁儿,放入姜末和酱油腌制。俊文、俊书看看没有自己能插上手活儿,就去后院牵了两匹马去遛马割草了。
韭菜摘好洗好,切成碎碎末儿,加了腌制好猪肉丁儿,包成婴儿拳头大小包子。
玉香几个忙乎时候,邱晨已经把锅里炖酥烂猪头、猪蹄和猪下货都捞了出来,盛一只大陶盆里,扣了锅盖保温。然后切了四五斤五花肉、两棵白菜、几根山药放进肉汤里炖上。
忙乎完这些,玉香三个已经包了两盖帘小包子了。邱晨就把早买来还没用过一次平底煎锅拿出来,放院子里灶上,锅底抹了一层油,将包子一个挨一个地摆放进锅里,细火煎至一面金黄,用铲子翻个之后,再次加入少量油稍煎,之后,把调好稀面糊倒入锅里,盖上锅盖,细火烧十几分钟,面糊靠干,包子也就熟了,而且两面金黄,贴着锅底还结了一层油酥喷香油饹馇。一锅北方人称之为水煎包,上海人称为生煎美食就可以出锅了。
第一锅出来,邱晨先让几个孩子吃着。
俊言俊章、阿福阿满,加上兰英家栓子、灵芝,二魁家山子、石头,青山家二虎,还有庆和家小儿子结实……十多个孩子,接了两盘煎包,一人一个,眨眼就只剩下空空如也盘子了。
哈着热气,三两口把那一只鲜香无比煎包吞下肚,再回头,邱晨第二锅煎包却刚刚翻第一次身儿,于是,一大群大小馋猫就纷纷挤到锅灶周围,一双双眼睛露着馋光,小嘴儿顾涌顾涌地,小鼻子也不停吸着气……仿佛,吸一口香气,也能解些馋意!
邱晨正调这一锅煎包用面糊呢,手指面粉中一沾,一溜儿抹过去,一群大小馋猫儿就都多了个白鼻子!
俊言俊章阿福阿满被邱晨戏弄了几次,也都皮厚了,也不擦脸,反而抬着小脸儿朝着邱晨挤眉弄眼做鬼脸,山子栓子虽然不能如此自如,却也不太乎,旁边嘿嘿笑着看热闹,倒是青山家二虎和庆和家结实,毕竟林家混时间短,大家哄笑声里已经涨红了脸,连忙用手胡乱地呼喇着脸上面粉,奈何,这俩小子本来皮肤就偏黑,面粉他们脸上特别醒目,刚刚吃了煎包小手上还残存着许多油渍……这一通抹呼,反而把面粉泥了脸上,显搞怪,很,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也顾不得做鬼脸了,与其他几个人都瞅着二虎和结实哄笑起来。
眼瞅着两个小子被众人笑撑不住,都要哭了,邱晨也就止了笑声,拿来布巾给孩子们都擦了脸,然后回头,第二锅水煎包也可以出锅了。
带着焦黄饹馇水煎包一出锅,孩子们就顾不得其他了,一双双眼睛齐齐地盯香喷喷包子上。
邱晨招呼俊文俊书端了包子,带孩子去吃,那边庆和家笑道:“你别惯着他们,大人还没吃呢……”
邱晨笑着道:“这东西就是出锅好吃,我们都忙乎着,哪有功夫吃东西!本来就是给孩子们打牙祭,还讲究那么多干啥?”
说着话,兰英和二魁家陪着王氏一起过来了。
邱晨连忙起身迎了,满囤娘王氏端着一个小笸箩拎着一个垸子走出来:“这是你拿来那些鸭蛋,一共有十二个种蛋,其他不是时间久了,就是没压蛋。”
邱晨接过小垸子,拨了拨里边十几个鸭蛋,笑道:“十二个不少了,都孵出来,十二只小鸭子,一天都能捡十几只鸭蛋了!”
这话一说,王氏和兰英、二魁家都笑了。王氏嗔怪地笑道:“你这孩子就爱逗趣儿,十二只鸭子还能个个都是母鸭啊!一天能捡七八个蛋就不错了!”
邱晨恍然,随即也跟着笑起来。可不,她只算一只鸭蛋一只鸭了,把鸭还分公母这茬给忘了!
交待过鸭蛋,王氏又看着那群狼吞虎咽孩子,道:“呵呵,瞧瞧这群孩子都让林家养着了!”
“就几个韭菜包子,值当啥!不是我自夸,咱们家这些孩子,都是心思敦厚,懂礼知事儿着呐!”邱晨一边说着,一边让着王氏往屋里去坐。
孩子被夸奖了,恐怕当娘比夸了自己还高兴,王氏、二魁家、庆和家和青山家也都笑欢实。
王氏摆摆手:“天天家里坐着,这会儿好不容易热闹了,我才不去屋里呐……”说着,径直去洗手过来帮忙。兰英和二魁家都洗了手,各找各活儿,就连芝儿香儿也跑过来帮着烧火,被邱晨叫来阿福阿满,让他们带着芝儿香儿和孩子们一起吃东西去。
接着,林旭回来了,去遛马割草俊文俊书也回来了,老何带着一大群挖池塘青壮也回来了。邱晨就把杨树勇和杨树猛兄弟二人叫起来,让他们哥俩洗漱着,又让俊文去后院叫满囤爷俩来吃饭。
杨树猛擦着脸憨笑:“没想到那酒劲儿真足,不过两盅酒,竟喝有点儿醉了!”
邱晨笑道:“哪里是喝醉了,是你和大哥起早赶路太辛苦了,喝两杯酒正好睡一个好觉,也解解乏!”
停了停又道:“现咱们家日子有盼头了,以后大哥二哥可不能再如此恨活计了,你们年纪也都不小了,也得开始注意保养身体了,别年轻时不当事儿作了病,老了就受罪了。”
俊章俊言两兄弟偷偷地捂了嘴笑,心道,自家爹爹来了,可有人替他们听姑姑教训了!
杨俊勇和杨俊猛对这个妹子从小宠很,这会儿又添了一些敬重,被妹子这么关怀地念叨,不但不觉烦,反而很是受用,嘿嘿地憨笑着连连应承着。
邱晨说着话儿,第三锅煎包就好了,邱晨用盘子盛了,割了两块猪头肉,让结实和二虎给家里分别送回自家去。又让林旭也三奶奶家送去一份。
另一边,玉香和青山家匆匆切了一大盘猪头肉,一大盘猪蹄儿,舀了一盆子肉汤炖菜,摆上桌,杨树勇兄弟俩和老何一大帮子人也都洗干净了,都乐呵呵地凑到桌子跟前,几个小年轻儿瞅着桌上大盘肉,用力地吸着气儿,惹得邱晨好笑不已,赶紧招呼俊文拎过酒坛子来,让杨树勇和杨树猛带着林旭,陪着一大群人吃饭。
很,邱晨第四锅第五锅水煎包也陆续出锅,孩子们一人吃了两个包子,这会儿也没那么饿了,邱晨就把后边煎包都端到男人们桌子上。又挑着猪耳朵、猪拱嘴儿、舌条等香而不腻部位切成薄片,再加两根猪蹄儿,另放了一张桌子,让俊文俊书带着泉哥儿、林子几个和孩子们一起吃。
杨树猛也给刘三河倒了一杯,对着受宠若惊刘三河道:“我妹夫和你一起称兄弟,又是一起去边关,听说,妹夫信儿还是你给捎回来。我们兄弟都不敢相信,你再给我们兄弟说一说吧,妹夫究竟是怎么没,也让我们兄弟明白明白。”
一听这个话,刘三河禁不住咧了嘴,勉强挤出一丝笑来,比哭还难看。
支吾了一阵,刘三河见躲不过,索性光棍地一口喝干了酒,道:“其实,我们去了边关后,主要是修筑雁云关城墙要塞,升子兄弟因为弓箭上拿出手,就被挑选了去了运粮队。之后,我们就很少见面了。又过了小半年工夫,有一天传来了消息,说是运粮队被截了,粮食都被抢走,人没有一个回来……再以后,就再没听到升子兄弟消息,也再没见过他,都说升子兄弟那回粮草遭劫时没了。”
杨树勇抹了抹眼,端起一杯酒,缓缓倒地上。
杨树猛却若有所思,沉吟道:“那就是说,我妹夫很可能还活世上?毕竟没见着生死文书!”
刘三河愣了愣,然后摇了摇头:“我知道这个信儿谁都不愿相信,可到了边关就知道了,不说大战时死人无名无姓多了去了,就是平常,没有哪天不死人,可这些人又有几个能接到生死文书?别说我和升子不过是服徭役力工,就是当兵,有是没个交待……到了那里才知道,人命根本不算啥,有时候还不如一个窝头值钱呐!”
说着,刘三河一贯没正经脸也凝重了几分,竟带了几分肃穆之色。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一时气氛不由有些凝滞。
邱晨端了一盘出锅包子上来,对大哥二哥道:“大哥二哥,这事儿就不用问了。一起去都回来半年了,福儿爹若是无事,这会儿也该回来了。到如今还没个音信……我们就自顾着过好日子吧!”
说着,邱晨眨眨眼漾开一抹笑:“咱们过好日子,把孩子们抚养成人,有了出息,不管他活着与否,都会欣慰!”
杨树勇杨树猛都点头称是,随即举杯喝酒,很,酒精就烘热了气氛,人们似乎也把之前那个沉重话题给丢开了。
几个孩子吃得早,也是早一拨吃完了,邱晨就让俊文俊书带着他们去后院秋千上玩去。
那个组合攀爬玩具,满囤琢磨了好久,还没动手,就怕不结实伤了孩子。如今,知道满仓回来了,他就不冒险动手了,只说等满仓回来,让他过来给林家打制。
邱晨看着锅,兰英几个带着人切了肉、盛了菜,邱晨又端过来一锅水煎包,妇人们笑呵呵地围着孩子们替出来桌子坐了,都说,自从到了林家,她们也能正了规经地上席吃饭了,个个欢喜不已。
吃过晚饭,杨树勇和杨树猛跟着老何去看池塘,老何刚刚吃饭时候说了,刚挖好池塘都是生土,还不能放水。需要晾晒上七八天了,等土熟了才能放水。放了水之后,也需要晒上四五天,然后就可以种植莲藕了。杨树勇和杨树猛对这个挺感兴趣,就跟了老何去看。
几家男人孩子今晚都林家吃饭,妇人们也不用像往常那样惦记着家里,急慌慌地往回赶,吃过饭,收拾了碗筷,兰英婆婆就张罗着找了一只大柳条筐子,铺了柔软麦秸儿,把那十二只鸭蛋放进去,又从青山家庆和家拿来二十多只种蛋里拿了五个放进去,把那只抱窝母鸡放进筐里,孵蛋这个任务就完全交给这只母鸡了,作为主人只需每天给母鸡送一些食物进去就行了。
母鸡这回倒是没再跑回窝里去,似乎非常欣喜地立刻趴到了一堆蛋上,用身体和垂下来翅膀严严实实地覆盖住十几只蛋,还不时低头用嘴巴把边缘蛋往身体下边扒拉扒拉……那副模样,真是蛮像一个悉心呵护着自己孩子母亲!
邱晨看着心里隐隐地感动着,一只母鸡为了做母亲,可以忍着饥饿和劳累连续孵化二十多天,这些日子里,除了拉撒,这只母鸡都会一刻不离地趴窝里孵蛋,整整二十一天……
不论动物还是人类,母亲付出总是如此无私而伟大。想要做一个母亲,不论是人还是母鸡,都是同样不容易啊!
王氏道:“明儿,我再给你问问谁家还有抱窝母鸡,借一只过来吧。一只母鸡孵十七八个蛋就够多了,再多就照管不过来了!”
愕然片刻,邱晨后还是道:“问问谁家有,还是买过来吧。借来借去,怪麻烦!”
兰英一旁笑道:“孵出小鸡给她们三五只就行了,有啥麻烦!不过,想买下蛋母鸡不太好找,抱窝母鸡有两个月不下蛋呢,这个倒是好买,我明天一早去问问。”
弄完这些,锅碗瓢盆也收拾利落了,妇人们就坐到院子里继续说会儿话。
女人们坐一起说话,说无非就是家长里短。
兰英记起白天和邱晨说话,就问庆和家:“你们家大妞儿可寻摸下好人家了?”
庆和家一脸笑意,道:“倒是有两家,还没定下。”
庆和家大闺女十五了,邱晨见过一回,修长身材,白皙皮肤,虽说邱晨看来谈不上惊艳,却也非常清秀丽,村子里算是上等容貌了,加上庆和家如今日子一天天宽妥起来,这闺女陪嫁自然也宽妥,想必惦记着求娶人少不了。
青山家就笑道:“你说出来听听,我们说不定也能帮你拿拿主意!”
“那敢情好!”庆和家就笑道,“一家是南边儿二十里外谭家庄,家里有七十多亩地,弟兄三个姊妹两个,两个姐姐已经出嫁,两个哥哥也已经娶了亲,说那孩子家里排行老小,今年十七,听说是个机灵厚道孩子;还有一家是程家店,家里开着一间绸布店,一间杂货铺子,家里还有二百多亩地……”
庆和家说第一家时候,其他人都是安稳听着,没人有特别表示,说到第二家了,众人都露出一份惊讶,继而艳羡神色来。
村子里,有铺子有地就算是很了不起人家了。庆和家虽说日子渐渐好起来了,可毕竟只能算一般村户,她家大闺女要是能嫁到如此富户家里,可真算得上是嫁入‘豪门’了。
邱晨却没什么表示,只专心听着庆和家明显未说完话:“……说那孩子是个独子,也读过六七年书,还进了学,人品长也没说处,就是,年龄稍微大些,今年二十了,嗯,之前娶过一门亲,过门一年难产死了,孩子倒是留下了,是个闺女,今年三生日了。”
原来是续弦!难怪……
众人纷纷露出恍然之色来。
兰英第一个就说:“庆和嫂子,我和你实,说话不避讳,这家虽说听着好听,可毕竟是续弦,而且,前头那个又是横死……我觉得不妥当,还不如第一家,结发夫妻,一心一意地和咱家闺女过日子。”
青山家也道:“是啊,这后娘可不好当,好不得歹不得。”
庆和家脸色就明显有了些丧气,也叹息着道:“咋不是啊,我也为难着呐!”
王氏拍拍庆和家手,安慰道:“咱家春红年岁不大,也不着急定下,再等些日子,说不定还有好上门呢!”二魁家也附和着劝解,庆和家脸色才好看了些。
邱晨一直沉默着没说话,因为她对这个世界婚嫁习俗不了解,二来,她也认为婚嫁事儿只有当事人有发言权,其他人不好插言。不过,听庆和家说了半天,都是‘听说’‘据说’,难道这里婚嫁之前都不见见面儿?年轻男女不让见面,可双方父母也要打听打听,偷偷见见吧?
一个是机灵厚道,一个是人品长没说处……究竟是怎么个机灵厚道法儿?怎么个没说处?
人与人审美不同好吧?搁别人家里是美若天仙,看自己个眼里说不定就是一滩臭狗屎呐!
重要是品行和为人,这个时代过日子可基本上全是靠男人们支撑,真要是糊不上墙烂泥巴,把闺女嫁过去跟着喝西北风去啊?还有,有没有嫖赌之类恶习啊之类,也非常非常重要好吧……
还有,这个世间可还有正当小三、小四、小五……据说,有那多收了几斗麦子人,都想买个妾尝尝鲜!那位二十岁来岁,正值青壮年纪,妻子死了几年,家里会不会给纳了妾或者安排了通房丫头呢?庆和家大闺女春红邱晨见过几回,性子绵软柔顺,又是村子里长大,可不像是能够胜任‘宅斗’那种高端工作!
单单有一个三岁孩子、续弦什么,邱晨觉得倒是其次,投契、品行这些才是重要。
思量了好一会儿,听着其他几人说话空挡,邱晨开口道:“庆和嫂子,我听着你说这些都是听媒人说,你好还是和庆和大哥过去一趟,找找相熟,或者四围邻舍打听打听,打听了实靠信儿,也好拿主意。”
这话一出,其他几个立刻纷纷附和起来,庆和家也是眼睛发光,脸露喜色。
现家里没那么难了,手里也有了几个余钱,两家隔得又不是多远,去一趟打听打听还真是个好主意。
于是,庆和家连连对邱晨道了谢,又有些羞惭道,“我回去和结实爹商量商量,要是成话,明天我就跟着他一起打听打听去,只是,这里活计……”
邱晨连忙笑道:“别说咱们这里人手铺排开,就是铺排不开,也得先及着这事儿。春红找婆家可关乎着闺女一辈子事儿,可耽误不得!”
看庆和家仍旧有些迟疑,邱晨又道:“嫂子管去,我明天不炒药,就替你一天……当然了,月底发月钱就要扣你一天工钱了,嫂子,你不会是舍不得那八十文钱吧?”
“嘿嘿,你这么说我就放心啦……你给工钱高,现手头宽裕了,八十文还是舍得!”庆和家说笑着,再也坐不住了,恨不能一步回到家里,和丈夫商量商量怎么去打探消息去。
邱晨和兰英几个也跟着站起来,送着几个人往外走,邱晨又对庆和家道:“嫂子,明儿我大哥二哥要去县城买酒,你和大哥商量好了,明儿跟车去,也便!而且,我大哥二哥和程家店烧窑那家还相熟,你和庆和大哥要是没其他相熟,也可以让他们带你们去那家打问打问。”
庆和加喜不自胜,连连应承着,和青山家一起走了。
邱晨又回头和王氏兰英说了去县城事儿,若是给满仓捎东西捎话儿,明天别忘了。王氏和兰英也应承了,与二魁家一起回了隔壁。
蒸酒那边,成子已经停了火,正把一坛坛蒸馏酒送进库里。俊书经过两天锻炼,已经能够熟练地称重、记账,并把入库物品分门别类分别存放。邱晨看了一下,又去后院看了下灶火,灶前清理很干净,没有消防隐患,这才回了自己屋里。
杨树勇和杨树猛正听俊言俊章读书,两个孩子识字有限,所谓读书不过是一个个单字,可是无论是读还是听,都非常专心,脸上都是难掩欢喜和骄傲。
杨树勇和杨树猛哥俩有些傻兮兮地看着两个小儿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那模样,比自己挣了大笔银钱还要高兴多。
看到这幅场景,邱晨心中那个找先生,建个小私塾计划加坚定了。
屋里人显然都很专心,邱晨从外边走进来,并没有影响到读和听人,倒是有些被冷落阿福阿满一看到自己娘亲,都爬起来扑向邱晨。
邱晨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手势,一手一个抱了两个孩子,炕沿上坐下来,也加入了倾听孩子们读书行列。
没多大会儿,俊言俊章读完了自己学会字。
杨树勇嘿嘿地笑着,对邱晨道:“这俩臭小子家就知道淘了,还是妹妹有办法,来了没几天,居然都认了这么多字了。”
邱晨笑着摸摸俊言俊章道:“我平日里忙得很,哪里顾得上他们,这都是他们兄弟们好学努力结果。”
又对俊言俊章道:“你们学诗背给你们爹爹听了没?还有你们写字,也让你们爹爹看看。”
受到表扬两个小子就像骄傲小公鸡,兴奋地翻出自己写大字,分别送到自家爹爹面前,又背了几首诗,把杨树勇杨树猛两兄弟欢喜,眼睛都找不到了。
阿福阿满也不甘寂寞,纷纷拿出自己写大字给舅舅们看,自然也受到了热情表扬,这才一扫脸上失落,也笑成了两朵花。
四个孩子汇报完学习成果,邱晨拍着一人布置了两张字,让他们自己去写,然后,转向杨树勇和杨树猛,与两个哥哥说话。
邱晨先说了俊文、俊书安排,杨树勇兄弟都没有异议。邱晨又说了第二天去县城购物计划,除了要大批购买原料酒外,还要购买一些晾晒药材竹箪子、竹筛子,还有旋制保险子药丸稍深一点儿竹箪子。另外,还要去程家窑再定制一批砖瓦。既然准备聘请先生开设私塾,给先生住宿起居、做教室房子都得筹备起来了。
交待完这些,邱晨又和杨树勇、杨树猛说了回庆和家事儿。
杨树勇道:“其他咱们或许帮不上忙,可要说打听个事儿,咱们赶车认识人多,倒是能帮着使把劲儿。”
邱晨一喜,道:“是呐,刚刚我和庆和嫂子说起来,只想着大哥和程家窑人认识了,咋就忘了咱们老本行,南来北往人人多。”她这么一说,杨树勇和杨树猛都有些不好意思地憨笑起来。
接着,邱晨又嘱咐杨家兄弟,路上不用太赶,要是来不及,就县城住一夜,不要赶夜路。
第二天各人都有事务要做,说了一会儿话,也就各自回屋休息。
有了冷凝设备后,热水成了蒸馏副产品,每晚烫烫脚,洗洗手脸睡觉,渐渐成了林家诸人习惯。而邱晨则实现了每晚洗澡愿望。不过洗澡条件还非常简陋,就是蒸酒灶旁边挂上块油布遮挡视线。被冻直打寒战邱晨一边儿洗一边儿暗暗盘算,等砖瓦烧出来,一定先盖一间专用浴室,若是再想想法子,能够做个能天天泡澡浴室就完美了。
一夜无话,因为不让杨家兄弟当天返回,所以邱晨并没有早起。
邱晨走出屋时候,杨树勇和杨树猛正前院收拾着马匹和车辆,一副准备出发模样,连一起出行二魁也都已经过来了。看到邱晨,杨树勇和杨树猛都嘿嘿憨笑着,杨树勇有些讨好地道:“早起惯了……”
这副模样,让邱晨好气又好笑,也没办法再说什么,杨家兄弟已经习惯了勤劳,她难道还能强迫他们休息?叹口气,由着他们收拾车马,邱晨匆匆回到屋里做早饭去了。
因为需要赶路,邱晨没做太麻烦饭菜。
昨晚剩小半盆米饭,邱晨打了十几只鸡蛋,切了一些五花肉末,韭菜洗净切段,两只胡萝卜切丁,先把鸡蛋炒成蛋碎,盛出来,重放油炝锅,放入五花肉末炒熟,再一起加入胡萝卜和米饭米饭炒透,后加入炒好蛋碎和韭菜段儿,一锅色泽悦目鲜香扑鼻炒饭就做好了。把米饭盛入陶盆中,邱晨借着油锅做了个韭菜蛋花汤,简单美味早饭就大功告成了。
院子里放了矮桌,邱晨把饭菜端出来摆好,杨树勇杨树猛兄弟俩也洗漱好了,一看碗里炒饭,杨树勇就笑着给二弟介绍:“老二,你尝尝,咱海棠妹子如今这手艺可好了,这炒饭我上次来时吃了一回,真是好吃!你嫂子回家也学着做了一回,不知咋就是做不出这味儿来。”
杨树猛瞅着大哥嘿嘿直笑,他说大嫂那日怎么特特地蒸了米饭又放了鸡蛋放了油炒呐,原来根儿这里。
只不过,杨树猛瞅着碗里色泽鲜亮米饭有些不太意,那天大嫂炒饭可真是不好吃,又黏又腻,平日里能吃两个大卷子他,那天可是好不容易才把那一碗饭吃下去。
不管他怎么想,目光一转,杨树勇已经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一边儿吃还一边儿啧啧赞叹着:“嗯,好吃,还是咱妹妹炒这饭好吃……我那日说你大嫂做饭不好吃她还不乐意,真是!”
杨树猛听得愕然,疑疑惑惑地用筷子挑了一口送进嘴里,米粒儿颗颗饱满,劲道弹牙,不软不硬,看着加了重油炒油亮亮饭,吃到嘴里,却只有鲜香满口,丝毫没有油腻感觉……嚼了几下,杨树猛不自觉地点头:“唔,是挺好吃!比大嫂……咳咳,俊章他娘也炒不出这么好吃饭来!”
一不留神,差点儿说出埋怨大嫂话来,杨树猛下意识地改成了自己妻子。
可这话却被端了汤送过来邱晨刚刚好听到,立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嗔道:“二哥这话可不能再说了,我二嫂做饭都好吃着呢!别说咱们家现还没富足起来,就是有一天富足了,你也不能嫌乎我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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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旋制药丸
章节名:第七十六章旋制药丸
第七十六章旋制药丸
杨树猛愕然着,旁边杨树勇已经喷笑起来,指着杨树猛道:“那日,我也是说了这么一句,海棠就护着你大嫂一起嗔怪了我一顿,今儿,也轮到你了!”
自家大哥这么毫无兄弟情义看热闹,杨树猛也没办法,斜了他一眼,回头还得对自家妹妹笑脸讨好:“妹妹,我就是这么一说,你二嫂都没做过这种……嗯,炒饭,我哪里知道好不好吃啊!嘿嘿,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
邱晨又瞪了憨笑着二哥一眼,捎带着还瞥了旁边笑得畅大哥一眼,转身去给两个哥哥准备水和银两去了。
杨树勇和杨树猛吃了一会儿,二魁也过来了。因为邱晨这一次要买酒多,就让二魁跟了杨家兄弟俩,赶上三辆车一起进城,一次多买回些酒来,好多蒸馏些酒出来。
杨树勇招呼着他吃饭,二魁推辞说已经吃过了。邱晨却知道他们家舍不得做什么好吃食,径直盛了一碗炒饭塞进二魁手里:“一路进县城,得走差不多一上午呢,再添一碗,省路上饿!”
不多时,庆和家两口子也过来了,身后还跟着四个孩子,大闺女春红,二闺女春英,还有两个儿子壮实和结实。
庆和家笑着对邱晨道:“我一说要和她爹去趟镇子上,春红就说她海棠姨本来就够累了,怎么还能再替我干活儿,这不,她家里也没啥活儿,就要来替我一天!嘿嘿,听说他们大姐要过来,二闺女和俩小子也非得跟了来……”
邱晨笑着招呼着几个孩子,一边道:“我正要打发个小子去跟嫂子说呢,你和大哥出门,让他们都到这边来,这回好了,倒是省了小子们一趟腿儿了。”
说着,盛了炒饭递给庆和家几个孩子,结实林家混惯了,毫不含糊地接过碗,道了声谢,桌上找了双筷子就挤俊言俊章中间坐了。壮实稍大些,已经十三了,有些抹不开,林旭伸手替他接了碗,伸手拉了他一把,也就顺势坐了。倒是春红、春英,来少,又是女孩儿家,当着一大桌子小子,特别是当着林旭、俊文俊书三个长相俊秀少年,不免有些羞涩,连连推却着不肯接。
邱晨看着春红晕红脸,害羞扭捏模样,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孩子都是好孩子,只是不识字又没见过世面,恐怕长这么大也没去过一趟清水镇,难免有些扭捏和小家子气,这样闺女,嫁给本分庄户人家能过分好日子,可要是嫁给大户人家……唉!
她也不知道怎么应对这么大女孩子,就干脆交待满儿:“满儿,招呼你两个姐姐吃东西。”
满儿小丫头乐颠颠儿地一手一个,拉了春红春英,指使着俊言俊章两个哥哥去给她又搬了一张矮桌过来,离开小子们一段距离。春红春英看满儿这么小,哪里好意思擎等着,也手脚麻利地帮着端了满儿和自己饭碗,一起过去坐了。
邱晨引着庆和家往一边走了走,避开孩子们,低声道:“嫂子,我和两个哥哥说好了,你们今儿就先去程家店,细细地打问上一日,等下半晌他们返家,你们再跟着一回家来。”
庆和家连连答应着,邱晨又道:“嫂子,我听你说那家日子过得富裕……我去镇上几回,可是听说了,好些个大户家里都会……会给少爷们安排通房丫头……”
打量着庆和家懵懂惊讶神色,邱晨心里摇了摇头,庆和家就是本本分分庄户人家,对这些深宅大院里事儿根本不了解,别提宅斗了……暗暗叹了口气,邱晨不得不解说了一句:“通房丫头,其实就是未正名妾,若是真有,闺女嫁进去可有是淘力气事儿,你和庆和哥,千万要打听仔细了。”
庆和家从懵懂中醒过神来,连忙答应着。
终于,杨树勇兄弟和二魁吃饱了,邱晨带着孩子们将一溜儿三辆马车送出门,邱晨回来和孩子们继续吃了早饭,还没收拾完碗筷,兰英等人就来了。
一看到庆和家几个孩子都林家,几个妇人就都走过来和春红姐妹俩说话,跟着兰英、青山家过来几个皮小子,则跑去和一大群小子们嘀咕起来。
说笑了一会儿,俊书就按照邱晨给她列出计划,带着刘占祥和林子几个去东厢提药提酒,兰英也带了青山家和春红姐妹俩去了后院,整理昨天炒好罗布麻,准备分装。
林旭收拾了一下,回房里换了一套刚刚做好淡月色细棉布直缀,青色镶边交领,腰间是邱晨上回去县里买回来一根青色丝绦,没有任何装饰,却一干短衣小子中,突显出一种读书人文雅和秀逸来。
正要去后院春红和春英姐妹俩,一看到林旭换了衣裳出来,脸色再次红了,都羞窘地垂了头。
林旭目不斜视地辞过邱晨,又笑着和俊文几个打了招呼,摸了摸阿福阿满头,这才夹着青布包袱,去学堂了。
青山家感叹道:“瞧瞧这读了书就是不一样!”
邱晨笑道:“往后咱们日子都松了,也能送了孩子们去读书了。”
青山家笑道:“可不是,我昨晚还和结实他爹商量这事儿呢,等过两年,就送二虎去!不指望读成什么秀才老爷,识些字,能找份好活儿就成。”
兰英笑道:“你倒是想得开。”
几人说说笑笑地去了后院,邱晨就招呼孩子们院子里坐下,读书写字。
俊文今儿不用炒药,俊书也没有外派任务,都拿了各自毛笔纸张,聚拢到一起。栓子、石头几个不乐意看书,跑出去玩了,小院子里很安静下来,只剩下低低读书声、毛笔划过纸张细微沙沙声,还有后院传来隐隐说笑。
邱晨看着几个孩子安顿下来,就去了后院。
如今,罗布麻炒制到分装,由兰英带着青山、庆和家做,已不需邱晨操心;
蒸酒则由成子负责控制,玉香和大壮照看灶火之类,装锅清喇类;
制药这一块,目前是用工做多,也是邱晨至今仍需亲自动手全程参与一项。除了炒药,一些比较特殊粉碎方法,邱晨还要慢慢地教给刘占祥三人。
这个疗伤药配方是邱晨基于云南白药基础上根据实际情况稍作加减确定。前两天,泉哥儿、刘占祥和林子刚刚开始,手比较生,粉碎都是比较廉价药材,今儿需要粉碎则是贵重药物冰片和三七。
三七质重坚实,是难粉碎一种。需要先用大石臼破开,再用铁碾船细细碾压成粉。而冰片是极易粉碎,却有挥发性,需要用先期粉碎好,又相对廉价药粉,混合了冰片一起碾磨,从而防止冰片损耗。粉碎之后,速过筛存入罐中密闭,可以避免冰片挥发损失了药性。是个既需要耐心又需要细心细发活儿。
刘占祥三人中年龄大,体格也壮,三七开始破碎工作自然有他,用一只特制大石臼捣碎,然后交给林子用铁碾船碾成细粉。泉哥儿则用捣筒一点点捣碎着冰片,邱晨看了看,指点了一下需要注意地方。又看了蒸馏这边情况,就取了一只竹箪子,回了前院。
前几天,旋制保险子药料已经粉碎好,她要带着俊文开始旋制保险子丸药了。
旋制药丸,需要用巧劲儿,才能转动竹箪子把湿润药粉旋成小丸,并且保证药丸颗粒均匀。后,还要颠动竹箪子,摔丸整形,从而使得药丸有一定牢固度,不然,药丸会运输过程中散了,彻底报废;或者造成脱落药粉,造成剂量不足。
开始练习,邱晨拿来给俊文练手是高粱面儿,从干粉起模,再一点点加大药丸直径,直到达到符合要求。一上午,俊文就站东厢里练习着旋制药丸基本动作,到了中午,俊文已经能够旋动竹箪子,能让高粱面旋制成绿豆大小‘丸子’竹箪子里滑利地旋转起来了。
鉴于有庆和家两个大闺女,中午饭分开了男女桌,男人和小子们被安置了后院中矮桌上,妇人和几个闺女则占了前院矮桌。
吃了一半,邱晨去后院看是否需要添菜,不经意地看到,俊文夹了菜半途掉落……心里咯噔一下,上前捉住俊文手,掰开手指一看,俊文右手拇指、食指和掌心部位,因为练习旋制药丸被竹箪子磨起了泡,之后又把泡磨破了,这会儿,俊文右手手掌满是溃破水泡,溃破面还往外渗着掺了血丝液体,红肿让人目不忍睹。
邱晨暗暗懊悔,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个茬儿了,当初她练习药丸旋制时候,戴了手套还被磨起了满手泡……
忍住心疼,邱晨抬头看着俊文道:“手都磨成这样了,怎么不吱声?你这孩子傻啊,手疼,不会找块布垫着啊!”
俊文嗫嚅着,低下了头。
用竹箪子旋制药丸,手感非常重要,俊文初学,手感本就难以掌握,若是垫了破布就难以体会掌握,是以这孩子为了学会药丸旋制,竟是咬着牙坚持下来了。
邱晨都不敢想,俊文手磨成这样仍旧抓着竹箪子旋药丸是该疼成怎样……她心里不仅是懊悔,还有愧疚。兄嫂将几个孩子全心托付给她,她只想着教孩子们学本事了,竟连基本保护都给忘了!
见俊文反而一脸愧色,邱晨哪还能再说什么,去东厢取了一瓶疗伤药过来,还取了一坛酒精过来,给俊文伤口消毒敷药……
酒精抹伤口上,疼俊文脸都白了,嘴唇哆嗦着却还咬着牙忍着不吭声,俊书俊言俊章几个旁边看心直抽抽,后还是阿福阿满看不下去了,扑到邱晨身边,抱着邱晨胳膊哀求道:“娘亲,大哥听话,娘亲不要惩罚大哥了……”
被俩小鬼头这么一通哀求,邱晨都忍不住笑了,伸出手指一个脑门儿戳了一指头,笑道:“你们两个这是说什么话,我这是给你们大哥治伤呢,哪里是惩罚他了?你们大哥手破成这样,又沾了水,我不给他消消毒,感染了可就麻烦了!”
那群人,特别是对蒸酒还暗暗垂涎大壮和泉哥儿都暗暗冷汗,这以后再不对那酒有啥想法了,这仅仅抹伤口上就疼成这样,真喝到肚子里还不给疼死啊?
酒精进行伤口消毒,有疼痛也是短时间,说话功夫,俊文手就不疼了,脸色也就随即缓和过来,就笑着用左手拍拍阿福阿满,安抚两个弟妹道:“阿福阿满不怕,大哥不疼!”
阿福阿满点点头,只不过那黑亮大眼睛里明显还存怀疑。
吃过午饭,其他人稍事歇息,俊书则带了俊言俊章一起,收罗布麻。收药也算是入库一项工作。
邱晨则取了一床替换下来旧被面,去了二魁家,让二魁家先把做衣服活计停停,先用比较柔软旧被面缝几副夹手套出来。
因为要干活用,邱晨要手套都是五指分开,与这里冬天戴仅仅拇指分开手闷子不同,做起来费事许多。邱晨细细地解说了一遍,二魁家听得懵懵懂懂:“……我先做一副试试,你看着行,我再接着做!”
其实缝制手套并不算复杂,奈何邱晨自己就是针线盲,虽说她戴过许多手套,但并没注意具体结构,说起来有些地方就描述不清。二魁家又没见过实物,听着邱晨含含混混讲解,自然有些糊涂。
邱晨也没有办法,只要点头道:“成,我看着你做,随时可以改动!”
二魁家皱着眉头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拿了见到开始裁制……她心里想是做裤子样子。裤子和手套一样,都是分叉,不过数量不同罢。还别说,不过两刻钟功夫,二魁家就缝好了一只手套,邱晨拿过来戴手上一试……还挺合适。
就是棉布做成手套没有弹性,松松垮垮,不太贴合,想必戴了这个,做些粗拉活儿还行,细发活儿是做不了。
由此,邱晨不由想起了那种棉线编织劳动手套,那一种手套工艺简单,耐磨有弹性,做活时候戴上很舒服!
由编织手套,邱晨又想起了袜子……丝袜什么她不敢想,用棉线编织袜子若是做出来,她就不用再穿手工缝制厚厚布袜子了……
要说邱晨到这里,大裆裤也罢,宽像扯旗上衣也罢,她都没觉得太难接受,千层底布鞋除了刷洗不方便外,穿着还是挺舒服,穿衣方面唯一让她怨念就是棉布缝制布袜子了。布袜子全是棉布缝制,没有弹性不说,为了耐磨,脚底部分还是几层布纳起来,穿上这个布袜子再穿鞋……那种感觉太难忍受,这都将近两个月了,邱晨还一直未能适应!
邱晨和二魁家交流了手套改进方法后,二魁家继续缝制,邱晨则坐二魁家炕沿上,倚着墙记忆中搜索起来……
编织怎么弄来着?大学时期倒是经常见舍友们抱着毛线织,基本针法她倒想起来一点点,但毕竟没什么底气,她觉得还是暂不露怯了,回家弄一副竹针试试再说。
等着二魁家做好了一副手套,邱晨看看很满意地让二魁家继续做,先做上十二副,干活人一人一副用着再说。
回到家就找出四根竹筷子来,拿了刀子削,俊书收完罗布麻回头一看姑姑拿了几根筷子削着,还以为邱晨这是捣鼓制药工具呢,连忙问了邱晨要求,就把削半别拉块筷子接了过去。邱晨看俊书做比她像样多,也就放心地继续去东厢旋制保险子了。
按照每瓶搭配两颗保险子比例,四千瓶疗伤药就需要搭配八千颗保险子,邱晨一个人旋制,一下午功夫也不过旋了三批,一共得了一千来粒。
二魁家做手套虽然不太贴合,防磨效果却不错,邱晨旋制了一个多时辰,也没觉得太磨手。
出了东厢,邱晨又去了后院,让她很满意是,配制疗伤药后两味药冰片和三七已经粉碎差不多了。俊文伤了手被禁止旋药,就跑到后院来帮着林子几个过筛,倒是让粉碎速度加了不少,比邱晨估计至少能提前半天时间。
看这种情况,今天晚上就可以配制第一批疗伤药了。
兰英这会儿已经炒完了罗布麻,一边儿收拾着灶台用具,一边儿有些忧心地对邱晨道:“海棠啊,这几天咱们收药可是一天比一天少了。”
邱晨抿抿嘴,道:“这些日子村里人都上山去采,长还不如采,自然就越来越少了。想必,这几天近处已经采不到了。”
这时,一直沉默干活春英道:“海棠姨说真真,开始时候咱们屋后就有不少,这会儿,走出两三里路都不多了。”
春红没有说话,却也颇有同感地点点头。虽然庆和家让她家里做家务照顾弟妹,每天她还是会带着春红和壮实去山上采些罗布麻,顺带着割猪草,是以,对罗布麻情况很了解。
看着众人都有些忧心表情,邱晨微笑着摆摆手道:“这会儿田里活计不忙,人们还有功夫上山采药,等田里忙起来,上山人少了,自然还能多一些。再者,咱们村里没有,也可以去周围村里收啊!咱们收十文钱一斤,若是便宜上两文钱放出去,只管每天中午去运回来,还可以挣一块呢!”
邱晨之所以这么说,一来是为了让自家罗布麻茶不至于量太小了,二来也算是给几个工人一个点拨。这几人林家做工,他们家里人完全可以去周围村收罗布麻。但是,想要做这个,有一个条件是必须,那就是家里要有牲口,起码要有辆驴车才行。
纵观几个工人,家里有牲口也只有泉哥儿,也就是村正家。她这也算是间接地给村正家一些好处吧!
听着邱晨这话,众人脸上都是一喜之后,又露出了一层失望,想来也是想到了交通工具问题。这个就不是邱晨能操心了。
挥挥手,招呼着兰英、庆和家,邱晨笑道:“既然今儿药少,那咱们就借着这个功夫去蒸馒头去,不然明天就没得吃了。也再发些面,我琢磨着,明天咱们第一批药和酒精就做完了,咱们也该做点儿好吃庆贺庆贺。吃饭人多,包饺子炒菜太麻烦,不如就蒸几锅大包子吧!就包白菜猪肉馅儿,又好吃又顶饿!”
众人一听无不赞成,特别是林子、大壮几个半大小子,一个个脸上都笑成花儿了。都说自从来了林家,天天好饭食吃着,简直像是天天过年了!
往日,刘家岙绝大多数人家虽然勉强能填饱肚子,但不是节庆不来客人是绝对舍不得吃白面,别提放了肉白面包子了,就连过年也不能可着肚子吃啊,一人能吃上两个解解馋就不错了!自从来到林家,虽说馒头一直是加了黑面,但黑面也是面不是,总比家里全黑面还吃不饱,还要不时加些高粱面甚至谷糠野菜强得多了!别提几乎顿顿都能吃到猪肉荤油了,这样饭食,之前她们可是想都不敢想!
为自己蒸馒头,又有包子前边招着手儿,几个妇人都特别带劲儿,两大盆面都没用邱晨动手,就搋好了,整整齐齐切成卷子放盖帘和面板上醒着。邱晨就把明天包包子面发上,难得包一回包子,邱晨盘算着到时候让工人们都给家里人也带几个回去,还要给邻里们送一下,就特意多发了一盆面。
几个妇人边说笑着忙乎着,二魁媳妇已经做好了四副手套送了过来,邱晨拿了一副小号戴上试了试,不得不佩服二魁媳妇手巧,经过改进,这回二魁家做出来手套已经比第一副好了许多,五根手指缝合加贴合,虽说布料没有弹性,但比邱晨想象要好不少。
这会儿,后院粉碎药物也做完了,都交到俊书这边,入了库。
然后,一群人,男男女女就说笑着下工,各回各家。
邱晨叫住也跟着往外走春红春英:“你们爹娘还没回来,就这儿帮我烧烧火吧!”
两个闺女很乖巧地答应着,春英就去拿柴禾,春红就去熟门熟路地添水、上笼屉,装锅,两个十来岁小姑娘,很就把一大锅,两层笼屉装完,开始烧火蒸制。
搁现代还是啥都不懂初中学生呢,这里却已经能够熟练地做着各种家务活儿。邱晨看着忙而不乱两个女孩,暗暗地叹了口气,转身去择菜洗菜,去另一口灶上炒菜去了。
等馒头蒸熟了,从锅里拾出来,邱晨拿了个笎子,拾了十多个卷子进去,又盛了满满一大碗菜,塞进春红春英怀里:“天眼瞅着黑下来了,我就不留你们两个这里吃饭了,带着壮实、结实回去吧。晚上你爹娘可能回不来,你们姐妹俩带着弟弟把大门屋门都关好……”
春红和春英也没推拒,谢了邱晨,喊了两个弟弟,一起回家去了。
吃过晚饭,邱晨就去东厢配制药材。俊文手没办法旋药,配置药材还是可以。邱晨按照配伍比例称量了药粉,然后交给他过筛混匀,然后用小铲子装进一个个坛子里,后,塞上木塞子。有保险子用石蜡封住口,没有保险子,就只能暂时留着。
俊文混合药粉分装时候,邱晨又旋了一次药丸,这回戴了贴合手套,掌心磨得又差了许多,只是微微泛红。
这一次保险子包装也换了,不再用纸包,而是用了一种手指粗细竹制小筒,套上盖儿后几乎也是密闭。坛子里装入药粉后,放入两层毛边纸隔开,上边放入小竹筒,这样用时候,就比较方便了,不至于生死关头还要花大时间来找保险子。
俊文把药粉分装完毕,邱晨也就住了手。关了东厢房,和俊文分别回了屋。
屋里,俊言俊章福儿满儿都拿了各自写大字让邱晨检查,又把今天学字读给邱晨听,然后就缠着邱晨讲故事。邱晨一个人赏了一巴掌,去舀了热水,让孩子们洗脚洗手洗脸睡觉,把几个孩子洗干净了,塞进被窝,邱晨给他们讲了个塞翁失马故事,就让他们睡觉。
然后,邱晨也顾不上洗澡了,草草洗了洗也上了炕,借着一盏油灯开始琢磨着织手套。
没有毛线,邱晨就找来家里所有线轴合一起用,拿着几根竹针绞脑汁,终于起了头儿,然后试着织了两圈儿,邱晨就撂开了。她所要做就是想起基础起扣儿和针法就行,至于后边分针、锁扣……都交给二魁家去头疼琢磨吧,她对二魁家女红手艺还是很有信心。
杨树勇和杨树猛兄弟俩没回来,估计是住安平城了。就是不知道庆和两口子怎么投宿,如今,庆和家日子好过不少,应该不至于舍不得一晚住宿钱吧!
琢磨着,邱晨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也就刚睡醒,就听得大门上铜环被拍啪啪响,邱晨忽地坐了起来,俊章睡觉警醒些,蒙蒙撞撞地问:“姑姑?”
“你睡吧,我听着有人敲门,估计是你爹和你大伯回来了,我去给他们开门!”邱晨压低了声音安抚着俊章,一边麻利地穿了衣裤下炕,拱上鞋就往外走。
本来睡眼迷蒙俊章一听爹爹回来了,登时精神起来,忙忙地也穿了衣裤往外跑。
邱晨摸索着先去墙洞子里点了油灯,一团晕黄光照亮了房间,也寂静深夜里透出一抹温暖来。
这会儿,俊章也穿了鞋跑出来,邱晨回头看着还敞着怀小子,笑着道:“夜里风凉,还不系好了衣服!”
俊章嘿嘿笑着,一边接着衣带,一边跟邱晨身后往外走。
刚刚过了三月半,天气晴朗,月色分明,如水银泻地,照夜色里一景一物都有了一种朦朦胧胧美。
邱晨也没心思乎这些,这完全凭靠天然光线黑夜,她经过了两个多月,还是有些不适应,总感到阴森森。
还好,一出屋门,就见西厢南北屋也几乎同时亮了灯,就知道林旭和俊文俊书几个也都醒了,邱晨那有点儿小惴惴心脏也回归了原位,步朝着大门走去。
俊章跑,三两步就跑到了邱晨前头,到了大门洞里,伸手就去开门闩,邱晨连忙止住他,然后扬声叫:“大哥?”
门外回答邱晨却是杨树猛:“妹子,咱哥去送庆和两口子了!”
“哦!”邱晨答应着,这才送了俊章手。
这小子听到自家爹爹声音,早就有些等不住了,姑姑一松手,俊章就立刻笑嘻嘻地叫了声爹,抬手把重实门闩抽开,然后将大门打开,一步窜了出去,欢喜叫到:“爹!”
“嗳,你小子也醒了!”杨树猛欢喜地应着,抬手拍了拍自家儿子脑袋,任由孝顺懂事儿子接了手里马鞭和马缰。
邱晨已经把可以拆卸门槛拿开,俊文俊书这会儿也赶了出来,接了邱晨手里木板,铺到门口台阶上,就成了供马车出入搭桥。俊章就熟稔地牵着马儿,拉着大车缓缓地进了大门。
卸车,喂马事儿,有俊文兄弟几个,就不需要邱晨操心了。
她上下看了看二哥神色,确定除了稍稍有些行尘外,并没有太浓重疲惫,一双眼睛溢满了笑意,暗夜里也亮亮,透着一股子到家欢喜。
邱晨就跟着杨树猛往里走,一边道:“二哥,你和大哥还没吃饭吧?你先去洗洗,我去给你们做饭……”
杨树猛抬手止住邱晨,笑道:“妹子别忙了,我和大哥程家窑吃过了……嘿嘿,老程非得留饭,不然也不至于回来到这么晚!”
杨树猛说着,就见自家妹子换回头来沉了脸,连忙憨笑着解释起来。
邱晨瞪了他一眼,道:“还知道晚了啊……哼!”
愤愤地哼了一声,邱晨这才缓了脸色道:“那赶紧去后院洗洗吧,还有热水呢!我去看着孩子们卸车去!”
杨树猛松了口气,连连答应着,去西厢房里拿了一套干净衣服和布巾子,去了后院。虽然天还有些凉,但被邱晨半强迫着冲了几回澡后,家里人已经喜欢了晚上冲个澡睡觉了。何况,拉上邱晨用油布做帘子后,隔了风也不就不是多冷了。
这会儿,二魁也赶着马车进了院门,成子和林旭也都起来了,点了火把插屋子一脚,几个人就前院里卸了马,车上买回来东西,只捡着一些布匹、吃食什么拿进屋,其他就暂时放车上,明天再卸。
二魁把马车赶进来后,邱晨就撵着他回家了。看着林旭、成子和俊文几个都忙着卸车,邱晨就又去屋里拿了根火把,去院中火把上引了火,招呼一声俊书:“你去接接你爹,给他照个亮儿!”
俊书答应着,接了火把匆匆去了。
俊文拎了一个盛食材筐子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道:“姑姑,没想到你做这个火把这么好用!”
“嗯,松香本就是松树油脂,易燃,裹了松香火把,不但好点,点着了还有股松油香味儿……”
话虽这么说,邱晨却有些嫌恶地把离得火把远了一些。这些火把上沾是去猪毛松香,里边夹了猪毛,所以燃烧起来松树油脂香味儿中就夹杂了一股子燃烧毛发特异臭气,不知道或许不注意,邱晨却心知肚明,就总觉得那股子燎毛发味道,那么明显!
帮着俊文几个把需要卸下来东西搬进屋里,隐隐火光也由远及近,随即是嘚嘚马蹄声和杨树勇父子说话声传进来,几个孩子就匆匆奔出门去接着,邱晨也跟了过去。
一家子接了杨树勇进门,俊文几个自然又去卸了马,连先前两匹马一起送去后院,饮水喂料,邱晨则跟了杨树勇和洗过回来杨树猛去了西厢南屋。
炕上三个被子筒儿游戏散乱放着,邱晨往里卷了卷,就炕沿上坐了,从炕洞里拎出水壶来,给哥哥们倒了水递过去。
杨树勇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去安平城买东西,就从怀里摸出一个蓝布小包来,递给邱晨。
邱晨接了,翻开看了一眼,就拿手里,继续和两个哥哥说起这趟进城事情来。
小包里是几张纸,与普通纸不同就是上面那一个个鲜红醒目印章,彰显着这些纸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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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邱晨和两个哥哥点灯夜谈,且说廖文清这几天是又欢喜又头疼。
高兴是,因为有了林家制作优良疗伤药,廖家已经顺利地拿到了大军药材供应权。这让本来安阳府也数不上头号廖家,一跃而起,不但成了安阳府医药界魁首,放眼整个北方,也成了不可轻忽存。而且,廖文清很自信,只要和军队供应生意做下去,用不了几年,廖家将会成为北方医药界翘楚,甚至,将来傲视整个大明医药界可能性也不是没有。而让廖家如此大放异彩正是他,廖家三公子,之前因为不喜学习医术而被廖家乃至整个安阳府都看不起廖三廖文清!
近二十年不被人看重,甚至被人轻视、不屑,也随着廖家崛起,一鸣惊人,扬眉吐气,廖文清得意傲然,多是抑制不住喜气。
而他自己知道,他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步,都与那个妇人有关,那个至今仍旧被称为林娘子妇人!
就像他敏锐地把握商机一样,他敏感地认知到,若是能将那个妇人纳入廖家,廖家以后就会越来越兴盛,成为全国医药界翘楚也指日可待。
他父亲廖家丞也接受了他这个建议,但他母亲,却始终不肯松口答应迎娶,只同意纳妾……纳妾,这个初出现廖文清脑海中概念,再他越接触越了解那个妇人之后,连提都不敢提了。
面对那位,他都小心翼翼地应承迎奉,可那妇人却只是平淡相对,兄弟相称……初,他也以为那妇人是不了解那些人身份,可有了那一场借势而为,他才知道,那妇人早就知道了秦、洪身份,却仍旧能够那样淡然……他,自叹也做不到!
自从那日离开刘家岙,他就回了安阳,没有回清水镇。一来,接了大军药材供应,需要紧急调运筹集药材;二来,他也想做通自家母亲工作,把那妇人迎娶进门……
不知怎么,自从那日去了一趟林家后,他总觉得有些隐隐不安,思及迎娶之事,他已经没有之前那样笃定了。他总隐隐有一种担忧,催促着他恨不能立时就把那妇人变成廖家娘子!似乎,稍稍晚了,那妇人就再也不是他能够把握,和触及了!
他总觉得自从遇到了那个妇人,他就一下子走起运来,做什么事儿都顺当,有些事儿完全是自己个儿送上门来,而有事情则是求而得之,顺利连他自己都觉得走路带风,难免越加意气风发起来。
而,这一连串让他心情大好成就,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居然都跟刘家岙那个林娘子有关。
这不,今天他又得了个好消息,林娘子说那个可以清理创口东西已经做出来了。而且,因为顺利初预备原料已经用,又让她两个哥哥进城来购买,而且购买东西比较意外,竟是日常喝酒,还特别要求烈酒。
既然是林娘子哥哥,廖文清自然好言询问了几句,得知二人进城不但要买酒,还要去县衙给地契上档子时,廖文清就主动地打发了随身小厮**带路。那杨家兄弟一看就是朴实厚道农家汉子,对于谈买卖和上衙门应该没甚经验,有做惯了这些事**带着,就当是领着他们熟悉熟悉门路了。
这会儿,廖文清就坐自己书房里,听着**向他汇报,白日带着杨家兄弟去衙门情况,还有从二人口中打听来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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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立户和媒婆
章节名:第七十七章立户和媒婆
第七十七章立户和媒婆
杨家兄弟买酒也罢,上档子也好,有了廖家三少小厮带着,自然顺门顺路,很就办妥了。
晚饭时分,廖文清刚刚摆了晚饭,**就回来了,他也就随意地赏了他两盘菜,让他吃了再回报情况。小厮吃饭没那么多讲究,没一会儿就吃饱了,抹抹嘴巴,然后就开始向廖文清回报。
“回三少爷,小带了杨家兄弟去尤家老铺子买了六十坛子高粱烧,都是二十斤大坛子;之后,带着杨家兄弟去了县衙,找衙门里陈书办,陈书办看廖家面子上,没有多要好处,也没难为人,只收了二两银子润手……”
**一件件回报着,带杨树勇杨树猛兄弟俩办桩桩件件事情,廖文清听着点了点头,扬扬手道:“不过是换个地契罢了,二两银子……哼,也不少了!”
**抬头看了看自家主子,略略沉吟了一下,道:“回三少爷,那杨家兄弟除了给地契上档子外,还有一件事就是给他们妹夫,也就是刘家岙林家原来家主林升销户……而且,不仅给林升销了户,还给杨海棠,也就是林娘子立了一个女户。不过,那地契还是落了林家林旭名下……林家,如今是林旭户主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廖文清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打断**道。
林家娘子丈夫被征夫边关近三年未归,传闻已经死边关,却一直未见生死文书。这一回,杨家兄弟居然还要给他们妹夫销户。人一旦销了户,那就说明官府承认人已死亡,那林娘子可就坐实了寡妇之名了。
虽说本朝开国后律例中添了一条‘人死户销’,但除了出仕为官者,这么做却并不多,毕竟徭役、赋税都由村正征收督办,人死没死,根本不看户籍,所以意义并不大。那么,杨家没见到林升生死文书情况下,急着给林升销户又是为了什么呢?
若仅仅给林升销了户,还可以猜测是林娘子急着再嫁,但这立了女户,就把这个可能给否决了。要知道,大明朝女户可不是说立就立,一般立了女户,就是打定主意不嫁了,或者准备坐产招夫。
**、没药都是廖文清身边两个贴身小厮,若论玩乐机灵来说,没药不弱于**,但若是论起心思沉稳,体察主子心意来,**就比没药强太多了。他自然知道自家主子对刘家岙林娘子不同,而不像**说,只是玩玩。据他旁观,只怕这回他家三少爷是来真了。
只不过,他并不看好自家三少爷迎娶林娘子……别不说,家里老夫人那关就难过,老爷子虽说也有些意动,但只是不阻拦,却绝对不会出手帮忙。
心里胡乱琢磨着,**却也没耽误了回答主子询问,听到主子让他重复命令,立刻重复了一遍:“杨家兄弟给林升销了户,给林娘子立了个女户。只不过,那个女户只是个空户,并没有落任何财产地产!”
这一回,廖文清没有再出声,手里拎着一只精巧酒壶,半仰躺椅上,微眯了眼睛,似乎正仔细地品尝美酒,又好像品酒只是表象,实则思考什么重大问题……**也就默然而立,等待着自家主子接下来吩咐。
好久,廖文清才坐直了身子,将手中酒壶交到**手中,同时淡淡吩咐道:“准备一下,明天回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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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邱晨,和杨家两个哥哥说了会话,问了去县城是否顺利后,她还是有点儿惦记庆和家打问事儿。
说起这个来,杨树勇就微微皱了眉头,摇了摇头道:“庆和家打问了一天,我和你二哥也帮着问了好几个老伙计,都说那家姓王没有问题,儿子也没啥问题,一直家里读书,很少出门……可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说不好……也不知怎么,我就总觉得不实落……呵呵,或许是人家为人处事就是好呢,说不上就是啥毛病!”
杨树勇明显有些不好直觉,但又拿不出证据来,后只好自嘲地笑起来。
邱晨也挺疑惑,难道说,王家真如杨树勇自嘲那样,为人处事周全被人人称赞?可俗话不还有句‘一人难称百人心’?
再周全,再与人为善人,也不可能让人人都满意吧?
杨树猛也摇着头道:“虽说打问信儿有些让人不实落,可王家情形我们都去看了,确实不错,我看,丝毫不比你们村老刘家差。那可是镇上,一样宅院比村里耗费可大多了。”
杨树勇和邱晨同时点点头,表示赞同。
随即,邱晨就起身,笑道:“行了,咱们也就是帮忙打听打听,至于要不要选这一家,还得庆和家自己拿主意……两个哥哥累了一天,就歇下吧。我回屋了!”
很,惊扰了静谧夜色林家院落熄灭了灯火,又重安静下来。
邱晨给睡热了,把被子蹬乱七八糟俊言和阿福阿满盖好被子,又安抚着俊章睡下,这才重钻进被窝。
躺下之后,邱晨心里仍旧有一点点小激动,从今天……不,是从昨天开始,她就是名副其实寡妇了。但同时,有了女户,她也可以正大光明地做事,挣钱养家。至于其他,什么坐产招夫……她没想过,也没太往心里去。
婚姻也罢,男人也好,她认知中,都是可遇不可求,能够遇上合心意知她懂她爱护关爱孩子们男人,她也不会固守着不变,可若没有,她是万万不会强求。
嗯,顺其自然吧!不是有句话么,前面街口转角,会有一个人等你……
默默思量着,邱晨渐渐沉入了梦乡。
这一夜邱晨做梦居然又重回了大学生活--
宿舍里那位被共推为贤妻良母舍友,正抱着一团烟青色毛线奋力编织,即使下眼睑上挂着两团醒目青印,却也难掩满脸横溢幸福。
一转眼,那个舍友站大桥上,朝着她们一大群人一边哭着一边挥手:“我曾经那么相信爱情,后得到却是玩弄和无情背叛,爱情已死,我还活着做什么?”
噗通一声,她和舍友们扑过去,只看到一团水花扑溅开来,无情而冰冷!
邱晨猛地一下子惊醒过来,心脏仍狂跳,扑通扑通心跳声,静谧夜里格外清晰!
大睁着眼睛,好半天邱晨才缓过神来,抬手抹去额头上冷汗,邱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她也已经离开了那个世界,什么爱情不爱情,她眼下首先过好日子,带着几个孩子活下去……
受此一吓,邱晨以为会失眠了,没想到一合眼居然很就睡着了,而且,很又进入了梦境。
不过,这一次,她没有梦回现代,还是这个地方,还是这个家,只是,一个高高大大男人逆着光大步地走过来,越来越近。
她听到林旭高声叫大哥,也听到阿福阿满脆脆地唤爹爹……
她自己却僵当地,眼看着那个男人越过林旭和阿福阿满朝着她走过来,越走越近,她浑身温度似乎都随着男人脚步渐渐退去,手脚、四肢、躯干,后仿佛连心脏都冷冻住了!
那个男人走极近了,邱晨却仍旧看不清他脸。
他低低地叫:“海棠!”
然后朝着她伸出手来,邱晨浑身冰冷,恐惧和排斥感从心底蔓延上来,叫嚣着嘶喊着……
呼!邱晨这一次居然直接从被窝里坐了起来,两只手还紧紧地攥着被子,后背睡衣被冷汗湿透贴身上,这会儿被寒气一侵,生生让她打了个寒战,倒是立刻醒过神来!
她这是怎么了,平时连梦都不做一个,今儿咋接连做起这种匪夷所思噩梦来!
第一个梦已经模糊了,第二个梦却格外清晰。那个高大男人,林旭叫大哥,那就是林升了。那个生不见人活不见尸人……
邱晨忍着寒冷,哆嗦着去箱子里取了一套干爽睡衣换了,再次钻进几乎没了热气被窝,邱晨恨恨地想,管他活没活着呢,那个男人把一家老小丢家里,连个安排都没有,要不是她碰巧穿过来,这几口人说不定早就饿死了。即使饿不死,这会儿只怕也成了流浪者或者乞丐了!反正,坟都有了,户也销了,她就当他死了,活着她也不认了!
抱着这个光棍念头,这一回邱晨居然睡了一个好觉,再睁开眼,天光已经大亮,透过窗纸照进来,让昨夜噩梦仿佛变成了幻觉。
轻轻地拍了拍脸颊,邱晨一骨碌爬起来,穿衣下炕。
什么爱情,什么夫妻,没了粮米果腹,没了衣裳御寒,统统都是瞎扯淡!
她今儿还有许许多多事情要忙呢,哪有那些闲心思寻摸那些摸不着看不到玩意儿!
这天上午,再次进行了二次蒸馏后,前后两批一共蒸浓度合宜酒精三十斤,用两斤容量坛子分装了十五另半坛。俊文手已经结痂,坚持戴了手套,用左手练习旋制,练了一上午,居然也能成型了。
邱晨上午旋制了六次,这回她加大了药量,一次旋制就能够制得四百多粒。一上午就得了两千多粒。俊文慢慢地旋制,也得了一批,数量稍微少一些,只有一百多粒。前前后后加起来,差不多够五千粒了。
杨树勇和杨树猛兄弟带着二魁,再次赶了车出了门,他们是去购买邱晨想要果树、银杏树去了。早上邱晨一提栽树,杨树猛就说自己恰好认识一位种树园子,果树花木种了许多,邱晨所要不过是些普通果树、银杏树,想来都有,于是直接赶了三辆马车去,买了树苗就能运回来栽种。
他们这地方,栽树好季节是刚化冻到清明前,苗木未生发之前,成活率才高。如今过了清明,树木都已萌动,虽说移栽多了一层难度,不却也能保证成活九成。若是等叶子长大了,再移栽就真很难成活了。
因为这一批药物粉碎工作完成了,刘占祥和林子、泉哥儿就被邱晨安排了去帮着老何放水。
这个时代还没有下水裤、下水衣,水温还很低,邱晨就熬了红糖姜水,让俊言俊章和福儿满儿给下水几个人送了去。
没想到,泉哥儿看着清秀斯文,却也是个皮,下了水倒是显出那股子淘劲儿来。听老何说池塘里还要养鱼,就嚷嚷着放完水,再去清水河下游捉鱼去,还说他们家里有鱼篓和渔网,到时候,连大鱼小鱼都捞些来,小鱼放养,大鱼还能解解馋!
他这么一说,林子也一脸兴奋地跟着连连叫好。
老何摇头,说:“天儿还冷,这个时候鱼苗少,即使有也太小,刚刚孵化出来小鱼很难养,还不如过上个把月,鱼苗长大一些再捞,那个时候鱼苗相对来说成活率就高了,也能吃食儿了,喂养时撒些麸子、谷糠就成。”
刘占祥大几岁,毕竟沉稳了一些,也不赞成泉哥儿去捉鱼:“毕竟刚过了清明,看着太阳不错,地温、水温都还没升起来。特别清水河又是山溪,从山上淌下来水本就比平常河水冷一些,这种天气下水,冻伤了腿和筋骨,年岁小可能试不出来,年龄大了很可能行成老寒腿,那可遭大罪了!”
被老何和刘占祥这么一说,泉哥儿和林子都不好意思当面驳斥,却也很是不以为然。当面答应着,背了老何、刘占祥俩小子却偷偷商量着,上午制药活儿没了,种完藕到吃午饭还得有个把时辰空挡,到时候趁着天晴暖和,拿了鱼篓渔网去捞一回,若是捞上几条鱼来,中午就让林家嫂子给做了……那种鲜香,简直太馋人了。
上梁席面上邱晨做那道大鱼,这俩小子都尝到过,至今仍旧余味无穷,让他们念念不忘。这一提起来,就觉得心痒难耐,馋直吞口水了。
放水活儿好做,只需把池塘预留入水闸口和清水河之间沟渠挖出来,提起闸口处厚铁板,留着隔离铁箅子,然后,任由河水淌进池塘中去就好了。又有老何这个熟手指点着,不过小半个时辰沟渠就挖好了,接下来,等池塘里灌满水,再找人把出水闸口处沟渠挖出来,池塘中就会形成一个完整而动态水循环系统,成为真正活水池塘,能够大程度保证水质鲜和清澈。
四人上岸穿了鞋袜,正好俊章俊言又端了红糖姜水过来,一个人热热地喝下一大碗,登时浑身寒气就消了,反而觉得浑身微微地出了一层细汗,让人浑身舒泰。
泉哥儿和林子虽然早打好了小算盘,却还没忘了回去问一声,邱晨正忙着旋药丸,想想临时也没什么事儿,就让他们再去喝碗热姜水祛祛寒,吃过午饭再安排活儿。
这两人一听正中下怀,嘴里应着,却偷偷地溜出了林家。
泉哥儿回家拿了鱼篓渔网,怕家人责怪,碰到母亲季氏询问,还说给林家捞鱼苗去,季氏果然没有阻拦,放他顺利地会合了林子,直奔村南溪流下游。
清水河到了那里,有一段弯曲河道,水流平缓,河滩上生了许多芦苇,是鱼类喜欢聚集地方。
两个小子也是淘,小时候没少过来摸鱼捞虾,是以很是熟门熟路地找了个水草稀少,水流特别缓和窝子,就把从林家拿来骨头扔进鱼篓里,又放了一块石头,然后把鱼篓下到水底。
泉哥儿家渔网是两个人扯着捞鱼抬网,一张大网两侧都固定木棍上,大抬网两侧固定木棍是碗口粗檩条,需要至少四个壮小伙才能抬动,可以分站河道两侧,不需要下水即可把水里鱼捞上来。不过,泉哥儿家抬网小得多,需要两个人扯了,趟着水河里逆水而行,从而把鱼捞起来。
相对于静止又朝阳池塘,从山上流下来溪水水温要低得多。
两个人脱了鞋袜,挽了裤腿儿,一下水就都打了个寒战。不过,‘鱼头上有火’,两个淘小子想着炖鱼美味儿,冰冷河水也似乎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拉着渔网开始河里捞起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两个人河里折腾了大半个时辰,鱼篓里捉都是小鱼还罢了,用渔网居然还真让他们捞上来三四条两三斤鲤鱼,还有二十多条一扎多长鲫鱼,把两个小子乐咧着嘴巴几乎合不拢了。
不过,经这一通折腾,俩个半大小子裤子几乎湿到了大腿,上衣也澎湿了大半,站水里捞鱼时候还没觉得怎样,等一上了岸,被沿河风一吹,两个人登时都冻得打起摆子来。两张脸也片刻就冻得成了青紫色,很,鼻涕眼泪稀里哗啦地都淌了下来。
两个人不敢停,用袖子抹抹淌出来清鼻涕,把裤管儿放了,仓惶穿了鞋袜,拎了鱼篓渔网,一溜烟儿地跑回了林家。
邱晨旋了一上午药丸,两个肩膀和腰肢都酸疼很,揉着胳膊膀子走出东厢,一抬头恰看到泉哥儿大壮**地拎着鱼篓渔网窜进来,不由吓了一跳。
“你们这是去干啥了?咋弄了这么一身水啊!”邱晨问了一声,却并没等着两人回答,就即刻招呼俊书和俊文,让他们带着泉哥儿和大壮去屋里用热被窝暖一下,她则匆匆回了屋,拿出仅剩一点点辣椒来,放入多多姜丝,熬了两碗酸辣姜汤,让俊言和俊章给那俩小子送了去。然后又去后院蒸馏锅那边弄了大半木桶热水,招呼几个婆娘一起给那俩淘小子抬进西厢去。
这一通忙乎下来,若是轻打轻闹一点儿寒气也就散出来了,只不过那俩小子从池塘里出来后喝了一碗姜汤出了一身汗,汗毛孔全部打开情况下,又下了冷水,还几乎浑身湿透地水里泡了大半个时辰,又湿着衣服从河边一路跑回来,风寒早已经入体,喝了酸辣汤,泡了澡都没能发出汗来,邱晨就知道坏菜了!
这会儿也顾不得埋怨俩孩子了,匆匆去东厢抓了麻黄、桂枝、炙甘草、石膏、杏仁等,放瓦罐里咕嘟咕嘟熬了,给那俩一人灌了半碗,然后盖了厚厚被子捂着,过两刻钟不出汗,就再灌半碗热药汤下去,如此往复,直到发出汗来为止。
正人仰马翻忙成一片,泉哥儿娘亲季氏和林子娘就心急火燎地奔了来,一见到两个孩子脸色紫涨,缩被窝里抖成一团,就扑上去,搂了各自儿子哭起来。
邱晨正好拎了一坛酒精过来,看到这个情形,不由皱了眉头。冷着脸道:“两位嫂子且别哭了,孩子们要捂着被子发汗呐,你们这一通折腾,有点儿热气都被你们抖搂没了,哪里还能发出汗来?”
林子娘还罢了,季氏因为公公是村正,自从嫁到刘家岙还没人用这种不客气口气和她说话呢,况且,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强烈心疼和害怕也让她失了克制和冷静,嗷地一声跳起来,指着邱晨鼻子就嚷开了:“升子媳妇,你把我家泉哥儿害成这样还不够啊,我这儿子都被你害死了,还不兴我这当娘哭了啊?刚刚开春水多冷啊,你让我家泉哥儿去给你捞鱼,你……你咋不让你家小叔子和你家侄子们去啊,你这是根本不把别家孩子当人看待啊……你说,我往日咋就没看出来你是这么个丧了良心黑了心肝娘们儿呐……”
泉哥儿挣扎着扯了两把,季氏根本不理会,巴拉巴拉,一大通指责和谩骂泼过来,让邱晨气得胸膛闷疼几乎要炸开来,只不过,她虽然气愤,却还没有失了后狼。
用力地咬了下舌尖儿,将几乎爆开那口气生生压下,邱晨一回头,招呼兰英和青山家:“把她扔出去!”
兰英自然二话不说,上前就要拉季氏,青山家却要圆滑许多,也跟上来,只不过却是劝慰道:“满银嫂子啊,你且消消气,你不为别,也得为泉哥儿着想啊,泉哥儿受了寒,正发汗呐,要是汗发不出来,寒入了内里可就麻烦啦……”
兰英和青山家一个拉一个劝,好不容易把骂骂咧咧季氏给拉了出去。
邱晨这边已经拿了一只陶碗,把酒精倒了半碗,拿了火折子点了,淡蓝色火苗登时蹿起来,摇曳着妖冶冷艳身影燃烧起来。
邱晨拿了一块浸湿手巾,沾了燃烧酒精,泉哥儿和林子额头擦着,手巾带着火苗,到了两人额头上时仍旧燃烧着,旁边流着泪旁观林子娘禁不住惊呼出来。
这声惊呼,让邱晨稍稍平静了些,没有回头,手下不停,却解释道:“嫂子不用怕,不会烫伤孩子。你看,我这不也用手拿着嘛!”
林子娘抹抹泪,点点头发出一声哽噎应和声,看着儿子冷打着寒战,她却帮不上一点儿忙,想说话安慰儿子,告诉儿子自己就旁边,却怕打扰了邱晨治疗,影响了儿子治病,只能满脸焦急害怕地看着、守着,目光片刻不敢稍离儿子脸。
连续用酒精擦了一刻钟,两个孩子脸色明显好了一些,额头也不再像火炭样烫手了,只是,汗还是没能发出来。
邱晨招呼一声,俊文和俊书立刻又端了两碗热乎乎汤药来,邱晨招呼林子娘和庆和家,一人用被子包着扶起一个孩子来,将汤药趁热又灌了下去。还好,两个孩子虽然冷寒战不断,意识还算清楚,很配合地吞咽着仍有些烫口药汤。
药汤灌下去,邱晨又拿来一床棉被给两个孩子捂上,又重倒了酒精点燃,给两个孩子擦起额头来。高烧容易导致中枢神经损伤,她用酒精给两个孩子擦拭额头,就可以避免大脑被高温烧坏。
如此,忙碌而焦虑,时间一点点滑了过去,终于,第二碗药灌下去两刻钟后,邱晨第一时间察觉到大壮和泉哥儿鼻翼额头出沁出细微汗珠来。因为出了汗,连个孩子不再打寒战,反而因为身体热往外发散,有些盖不住被子了,手脚不安稳地想要伸出被子来……
邱晨长呼了一口气,回头对林子娘笑道:“好了,发出汗来了!”
说着,把后加上一层被子拿开,又嘱咐林子娘道:“嫂子,你看着点儿,刚发了汗,万不敢让他们把被子蹬了。万一把汗顶回去,那可就真麻烦了!”
“嗳,嗳,你放心吧,我一定看好了!”林子娘哽咽着,连连点头应承着,干脆脱了鞋爬上炕,专心关注着两个孩子不要蹬了被子。
邱晨看着放心,收拾了酒精、陶碗和手巾出了门。
一走出西厢,就看到泉哥儿娘季氏坐屋门口,还朝着屋里骂骂咧咧呐,看样子,若不是兰英和青山家拦着,只怕早就冲进屋里找邱晨算账去了。
“行啦,发出汗来了,让她进去看着泉哥儿吧!”邱晨淡淡地丢下一句,抱着酒精坛子回了北屋。两个孩子这一场大寒大汗,肯定是很伤体力,还是赶紧做点儿米粥给他们喝才好。
“……她这才到哪儿啊,不过是挣了几个钱嘛,自家男人死了也不能看不得别人家好啊,你们说,这种天儿就让我们家泉子下水捞鱼,这不是想害死我家泉子嘛……啊,你说啥……”季氏骂咧着猛地听到邱晨话,一下子怔住,下意识地反问,抬眼,人家邱晨早已经越过她去,朝着北屋走去。
“升子媳妇!……”季氏猛地跳起来,又要指责。却被青山家和兰英拉住。
兰英硬邦邦道:“满银嫂子啊,泉哥儿发了汗了,你不去看看啊?”
说着,也懒得再理会这种拎不清妇人了,招呼青山家一声,去后院继续干活了。今上午原本很轻松活计,被这么一闹,到现还没做完呢!
几个人松了口气,各自去干自己活计,这会儿,大家伙才看到院子里扔着渔网和鱼篓。
青山家把着鱼篓一看,惊讶道:“哎呀,这俩娃子还真是去捞鱼了!”
邱晨已经回了北屋,正淘米呢,听到这话把米放进锅里,也走出来看。
一看大半鱼篓大鱼小鱼,有些鱼还微微地动弹呢,想起季氏指控和谩骂,不由皱起了眉头。
难道,真是老何让俩孩子去捞鱼了?
这么想着,邱晨就拎了鱼篓进了西厢,想要问问两个孩子具体情况,走到里屋门口,就听到林子娘正和季氏压低了声音说话呢:“……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啊,咱们林子和泉哥儿还要林家上工呢,你说你咋一急啥也不顾了?再说了,人家福儿娘也给俩孩子熬药发汗了,还用这么被子给咱们孩子发汗……这要是真如你说那样丧了良心黑了心肝,咋会这么做啊,人家一句话就给送回家了。治不治病人家才不管嘞。虽说俩小子刚刚上工没几天,家去可没少谝林家仁义,每顿饭都是面卷子带肉菜不说,昨儿干活还检查俩孩子手起没起泡,还给孩子们都做了手套,就怕孩子们受了委屈……你说,人家这么点儿小事儿都想得周到,怎么会像你说害了孩子命呐……你啊,还是安安心,等孩子们醒了好好问问吧,若真是错怪了人家,你还是去赔个情……当娘看到亲儿这样急糊涂了也是有,想来阿福娘也不会和你计较……”
邱晨挑了挑眉梢,转身退了出来。
她之前一直觉得林子娘和林子一家都老实淳朴,没想到啊,看着老实人心里可明白着呐!
这么想着,再低头看看手里半篓鱼,邱晨就只剩下一个苦笑了。
既然,两个孩子捞鱼被冻病了一场,就用这些鱼给他们补补吧。
邱晨手脚麻利地把鱼倒进一只木盆,把活鱼拣出来,放上水养着,剩下大小统统去鳞剖洗干净,然后从几条大鲤鱼上片下鱼肉,用刀背把鱼肉拍松,鱼刺也都挑出来,然后剁成鱼肉泥,打入蛋清水淀粉搅上劲儿,很,一锅清淡又带点儿胡椒辣味鱼丸汤就做好了。邱晨舀了两碗米粥,两碗鱼丸,让俊章和俊言送去西厢,然后把鱼头鱼骨炖了一个胡椒鱼汤。小鱼则裹了面糊炸至金黄,然后放入姜丝葱丝和醋熬制后浇炸酥焦喷香小鱼上,小鱼酥香又有醋味和葱姜鲜味儿,众人一吃就停不了口了。
这两样菜,邱晨自然也给季氏和林子娘送了些过去,就是林子和泉哥儿,因为生病不宜吃油炸食物,只尝了一个小鱼后,就只能喝着鱼丸汤和白米素粥,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娘亲吃着炸鱼和胡椒鱼汤,闻闻香味儿大吞口水了。
吃午饭时候,邱晨就捞鱼事件问了声老何,老何被问得懵懵,诧异道:“这俩孩子要去捞鱼苗,我说这个时候鱼苗太少,要不就还小,说是过个把月再去啊?没想到他们偷着去了……我说今儿有鱼吃呐。不过,东家娘子做这鱼真地道,我们老家喜吃鱼,却也没有这么好味道。要是我那老太婆这儿,能跟着东家娘子学会这做鱼法子就好了。”
刘占祥听了,也笑起来:“就说一转眼就看不到那俩小子了,还真是偷着去捞鱼了……嘿嘿,这开春鱼没吃食饵,鲜美了,待会儿,我再去问问,看那俩小子明儿还去不!”
众人闻言无不大笑,邱晨也跟着笑了。
有老何和刘占祥话,邱晨也放下心来。不是老何指使两个孩子去捞鱼就好,至于做鱼法子,邱晨倒是不意传授。不过,听老何这话,恐怕是想家了。
于是,又给老何盛了一碗鱼汤,邱晨笑道:“何大哥要是把嫂子接来就好了,我听说你们南边儿饭菜才精致呢,到时候我也能跟着嫂子学两手!”
老何嘿嘿笑着,又摇摇头:“家里还有老人孩子要照顾呐,老太婆哪能离得开!”说着,难免脸上露出一抹寂寥来。
看邱晨不由感叹,这个时代通信极不方便,像老何这样,一离家就是大半年,想家难免,却根本没有办法。
今年还是让杨树勇好好跟着老何学习学习,把种藕和养鱼技术学会了,明年老何也就不用再背井离乡来这里了。当然,人家老何不藏私,心力一年,等秋天返乡时候,邱晨也早做好了多付些银两以表酬谢,老何离家一年也有回报。
吃了午饭,俊书仍旧去收罗布麻,其他人也都各司其职,各干各活计。大壮和泉哥儿虽然病了,粉碎药物活儿暂时也正好告一段落,倒是不耽误活儿。
邱晨吃罢饭,几个媳妇闺女帮助下收拾了碗筷,就一头扎进东厢继续旋制药品。经过一上午练习,俊文主要用左手,右手辅助之下也能够旋制药丸了,邱晨就打算姑侄俩下午把保险子都旋制出来。
旋了一半时候,杨树勇兄弟和二魁拉着满满当当三车树苗回来了。除了林子和泉哥儿,俊文兄弟几个,刘占祥,连大壮、成子都将蒸锅交给玉香照看,跑去池塘边栽树去了。
邱晨出去看了一眼,见大伙儿闹哄哄干劲十足,也就不管了,继续回东厢旋制保险子。
也是巧了,邱晨刚刚把后一批保险子倒进容器,就听到院子外杨树勇打招呼声音:“少东家来啦!”
邱晨挑挑眉,心道这人咋就像捏着点儿来呀!还真是巧了!
把竹箪子放好,邱晨迎了出去,就见廖文清正捏着一把折扇,穿了一身玉色锦缎长袍,挂着招牌式温和笑容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那名唤作没药小厮,至于马车和车夫,就留了门外。
邱晨笑着和廖文清打过招呼,让俊书招呼没药,又让俊言俊章去叫芝儿和小秀过来分装保险子,给疗伤药封口,贴标签。这疗伤药标签很简单,只把药名和使用方法刻了一个章,印巴掌大小纸片上即成。比较特别是,图章右上角多了两个标识,一个是阴刻‘外’,表示外伤药,一个是和罗布麻包装上相同‘云连山’字样。
沏了一壶茶,放矮桌上,邱晨大大方方地廖文清对面坐了。
斟了一杯茶,往廖文清面前推了推,邱晨笑道:“昨日,两位兄长进城,多亏少东家热心相助了。”
廖文清不以为意地笑笑:“不过是怕两位杨兄地头不熟,这才让小厮带个路,只要林娘子不嫌我自作主张就成啊!”
两人寒暄几句,邱晨就直接带入正题:“这一次托老天爷福,第一批疗伤药已经做好了,就差后封口了。”
一听这个消息,廖文轩自然欣喜,连连赞了邱晨一番,又道:“太好了……呵呵,有了这一批货,我这心里也算是有了底儿了。明儿再运三批药料过来……凑足数量,也好起运。”
邱晨点点头,药品生产和其他许多产品其实一样,越是大规模大数量生产越节省人工,操控协调起来都方便,她自然没有异议。
不过,邱晨还是叮嘱了一下:“这疗伤药都是瓷坛封装,路途上还需少东家费心,做些防震措施,以免磕碰破碎造成损失。再者,少东家人脉门路广,看能否从南方订一批合用竹筒过来。那竹筒防水和防震都比瓷器好用,若是能够订到竹筒容器,运送起来就方便多了。”
廖文清若有所思地点头:“已经备了条筐,再用麦草填实,应该能够防止磕碰破碎……倒是你说竹筒,确是之前没想到,听你一说,还真是不错,回去我就专门派人去南方采办,不过,一来一回,怎么也得两个月之后了。”
邱晨点点头,有得用就好,稍微晚一些也是没办法事儿,这个时代交通通讯如此,勉强不来。
这么想着,邱晨又回屋里拿了一支盛放保险子小竹筒,递给廖文清道:“少东家请看这个,这是那日我去县城时,一家杂货铺子里碰巧遇上,一共几筐,都被我买回来了。到时候,你派人南下时也记得订购一些来,大概数量与大竹筒等同即可。”
廖文清摆弄着手里小小竹筒,这支手指粗细东西,没有任何装饰雕刻,仅仅就是一支小竹管简单加工而成,偏偏被林娘子发掘了来,派上了大用场。这样简陋包装虽然实用,但若是销售目标是高门大户,显然不合适,但军供药品,却恰恰喜欢这种质朴实用之物。
这位林娘子还真是……心思奇巧啊!
说过包装运输等事,廖文清和邱晨又谈起了清理伤口之物,也就是酒精。
邱晨拿了半坛酒精过来,给廖文清看,并直言道:“此物清理伤口,如此看并不能看到效果,但搭配疗伤药使用,则可大程度地避免伤口败坏,从而促进伤口愈合。”说到这里,邱晨微微一笑,道,“只不过,此物用于伤口之时,会有短暂灼痛感。”
廖文清点点头没有意,外伤药许多都会有痛感,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对外伤有效,救命和疼痛之间,没人会意一点点疼。
他打开坛口木塞,一股极烈酒味扑鼻而来,他微微挑了挑眉,“此物,是用酒浸泡所成?”
邱晨笑笑,道:“是,因为我称此物为酒精!”
“酒精?……酒之精华!好!”廖文清也知道自己问莽撞了,不再继续追问。却微微倾了一点点液体手心,就看到完全透明无色液体,除了极浓极烈酒味外,竟再闻不出任何味道!
说到这里,酒精已经验过了,廖文清感兴趣则是林娘子这回会开出什么合作条件,于是,就开口提出,酒精因为原料由林家自行购买,后续利润分配,回春堂只要两成,主要用来支付运输费用。
邱晨却摇头笑道:“此物,虽然我知道疗效确凿,但毕竟没有经过验证。这一次也只是少量做了几坛,作为疗效验证样品。想来这一次少东家赶着起运疗伤药,也等不得疗效验证出来了,不如,这一次我这边派一个人过去,专门负责介绍使用办法,想来,少东家送疗伤药地方应该不缺外伤病员,届时用来当场验证疗效,也方便直接。有什么问题,我们还可以当面探讨,进一步完善咱们配方。不知少东家意下如何?”
廖文清微微皱了眉头,盯着邱晨看了一会儿,心下暗暗琢磨着,这位林娘子心思聪慧,又见过那位几次,应该早就猜出那位身份了,却一直并不热络,为什么,这一次独独提出派人跟随送货呢?
微微沉吟片刻,廖文清道:“不瞒林娘子,此次货品要送往地方环境复杂,甚至有可能会有刀兵之危……林娘子若是派人跟随,万一有什么闪失……”
邱晨垂了垂眼眸,再抬起眼已是平静无波,微笑道:“这个,我已经想到。”
稍稍一顿,邱晨又道:“实不瞒少东家,此物我不想和少东家合作。”
这话出来之后,廖文清完全忘了维持温文表情,一脸诧异地地盯着邱晨看了片刻,方才收敛了神色,问道,“林娘子此话又是因何而起?难道是下或者回春堂有什么得罪之处?”
邱晨微笑着摇摇头,道:“林家之前是什么状况,少东家你是清楚。林家能到今日,也得亏了少东家相助,我和林家只有心怀感激。”
说到这里,看廖文清还是盯着她,一副不得解释不罢休样子,不由叹了口气道:“少东家刚刚也说了,此物主要是酒,而且是极烈酒,我可以告诉少东家,这里用酒,用十斤饮用烈酒仅能提出不到三斤,折合下来,成本太高不说。还请问少东家,不说我,以你少东家能否保证足够酒用来提取?哪怕是我们自己酿酒,那巨大数量粮食又从何而来?呵呵,不是我不想挣这份银子,而是我根本挣不来,少东家你也挣不来。”
“敢情,这就是个烫手山芋啊!”廖文清苦笑着感叹。
邱晨淡淡地笑了:“对你我来说它是烫手山芋,但对于某些人来说,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廖文清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抹了然笑容,只不过,这笑容中夹杂了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一抹失意。
是啊,林家是财力不够,他廖家虽说颇有资财,也不过是商户而已,有些事情也不是有钱就能办到。林娘子这话,还真是犀利,到了一定位置,可不就是一句话事儿嘛!
从这件事上,廖文清对眼前这个女子是添了一份敬佩,能够看到这么透澈,面对巨额利润能够如此果决,说放手就放手,这就不仅需要有眼力,要有魄力。不管眼力还是魄力,他自称不如人甚多啊!
两人相视而笑,廖文清这会儿也想开了,笑着朝邱晨拱手道:“林娘子以诚相待,是廖某小人了。”
邱晨喝口茶,笑着摇摇头道:“我就一农家妇人,有粮吃有衣穿,一家老小平安和乐已经足够。”
廖文清也跟着笑,不过心里却感叹,林娘子这要求听起来着实不高,有粮吃有衣穿不难,老少平安也不难,至于和乐么,可就真是各有所求各有所想,就不是那么容易事儿了!
之后,廖文清和邱晨商定,回去之后,回春堂还要筹集货物,大概需要二十天到一个月时间,也等着林家再出两到三批疗伤药,一起起运。
等回春堂筹备好了,会提前两天给林家送信儿过来,届时,邱晨给随行人筹备行装,到出发那日去清水镇会和上路。
回春堂要大批出货,诸事繁杂,廖文清回去还有许多事务要做,也就没再多留,说到这里就准备告辞。
因为廖文清来时乘坐是载人马车,加了车棚,并不适合运货,于是,邱晨就让杨树勇几个套了自家马车,帮着装了疗伤药,都用条筐盛了,里边垫了麦草防震,送到清水镇。并和廖文清约好,明日一早,就派车过去运下一批一个月原料药。
装车又花了将近两刻钟。车装好了,廖文清正式起身告辞,邱晨也起身送他出门。
太阳已经西斜,有些人家屋顶上已经升起了袅袅炊烟,廖文清笑道:“几次想要再次品尝林娘子做美食,没想到却总是难以如愿啊!”
邱晨只道他是随意打趣,也没往心里去,笑道:“林家每天都要准备二十人饭菜,不差少东家一双碗筷。只是少东家贵人事忙,抽不出时间来罢了!”
两人说笑着往外走,两辆马车已经等大门外,回春堂车夫小厮都站马车旁,等着廖文清了。
杨树勇和杨树猛也送廖文清出门,邱晨就门内停了步。家里往日没有顶事男人,她送送客人还说得过去,如今大哥二哥都,出门送客事儿就不用她做了。
就大家都聚集林家大门口时候,一名擦了厚厚脂粉,身着大红衫子黑色刺绣马面裙妇人,扭扭捏捏地从西边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还不时抬起手来去扶鬓角那朵亮闪闪金簪子!
二魁套了马车也门口等着,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二魁先认出了来人,笑着招呼道:“常婶子,你这是又去谁家牵红线了啊?”
邱晨恍然,刚刚她看着这妇人穿了这么身衣裳,又是这么个不伦不类打扮就觉得极度违和,这会儿一听二魁话就明了了,原来这位不是普通人,是村里专门走东家串西家,说媒拉纤媒婆子啊!
她很有些暗暗地小兴奋,没想到来到这个世界也有些意外收获,居然还能见到传说中媒婆--不过,这位显然比电视剧中被面具化媒婆审美情趣要好上那么一点点,既没有涂个大红嘴唇,也没有标志性大黑痣,还没有大红花和旱烟杆……
而且,说话这会儿,常婶子也走得近了,脸上挂着微微笑意,邱晨仔细一看,这位容貌还不差,若是再年轻上二十岁,想必也是个清秀可人小媳妇儿。
“二魁,你这是要出门啊?”常婶子开口回应二魁问话。
二魁笑着道:“去趟镇上,也算不上出门。”
“瞧瞧,犟驴子般二魁林家做了几天工,也会说话了!”常婶子笑着不露声色地拍了林家一记,继而笑道,“你要出门就赶紧走吧,再耽误回来就要赶夜路了。我来找林娘子说几句话。”
这人显然极善于没话找话,和二魁说着话,就自然地转回头来,朝着门内邱晨笑道:“林娘子,几日不见,看你气色好了不少呢!”
说别,邱晨好接,提起之前事儿,她是真不知道,只好笑笑道:“多劳婶子惦记了。婶子有话进来说吧!”
虽然没农村里生活过,但邱晨也知道,媒婆这种人走东家串西家,靠就是一张嘴吃饭。能舌灿莲花,也能指鹿为马,污蔑造谣,一般还是少招惹为妙。再者,邱晨也心里暗暗琢磨,林家目前情况,唯一可能说亲只有林旭,难道是因为林家有了兴旺势头,媒婆就上门给林旭说媳妇了?
虽说,邱晨眼中,十二岁林旭只是个孩子,但这里,十来岁甚至**岁就说亲并不少见。管邱晨此时并不想让林旭谈论亲事,但媒婆上门,还是要以礼相待。另一个原因有些说不出口,就是邱晨对媒婆说亲这件事,还真有些小好奇,忍不住想要借机见识见识!
一边让着那个常婶子进门,邱晨笑着和廖文清招呼了一声:“少东家好走,我就不送了。”
那常婶子斜着眼睛瞄了廖文清一眼,抿着嘴儿一笑,一扭腰跟邱晨身后进了门。
廖文清微微皱起了眉头,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感觉,他怎么觉得刚刚那个媒婆看他一眼,隐含着挑衅和嘲笑呢?
不过,此时他已经走到了马车旁,旁边杨家兄弟还等着看他上车,他就是想要回去也没办法了。只好怀着疑惑上了马车,马鞭一甩,两辆马车想跟着,嘚嘚有声地离开了林家。
再说邱晨引着常婶子进了门,心道自己可没有接待媒婆经验,这些人嘴舌厉害,万一被她们套了话去可不好,于是就打发俊文俊言俊章几个去了后院,让他们替换着兰英三人过来,就说要准备做晚饭了,让她们过来帮忙。
安排完这事儿,邱晨一回头就见那常婆子站院中正四下里瞅着,一边看一边还微微地点着头,不由有些好笑,人家这媒婆还挺敬业,什么事儿还没说呢,就先打探上家底儿了。
引着常婆子坐到矮桌旁,邱晨重沏了一壶茶上来,倒了一杯递给常婆子。她刻意磨磨蹭蹭不往常婆子面前凑,就是等兰英几个过来呢。
果然,茶水递过去,兰英和庆和家也过来了,俊文哥几个也跟后边一起转了回来。
兰英一看到邱晨就道:“我们这正好干完了活儿,剩下让青山家看着就成了。还是让几个小子去门外栽树去吧。树苗子大老远买回来,赶紧种上才好缓苗儿!”
邱晨笑着点点头,俊文哥几个应了,欢喜地跑出去了。
兰英和庆和家看到常婆子也没有意外之色,都笑呵呵地过来打招呼说话。
常婆子显然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局面,不过,人家可是经过大风大浪人,应付紧急情况能力不是一般强,讪讪笑了一会儿,就很自然地开始和兰英、庆和家聊起天来。
邱晨这会儿就完全清闲了,旁边喝了一会儿茶,就说去后边看一下,然后就起身去了后院。
后院今儿没了粉碎药材活计,这会儿只剩下青山家和玉香打扫卫生。
邱晨转了一圈儿,见卫生也打扫完了,就招呼青山家几人去前院:“今儿咱们出了货,晚上包顿包子,你们都留下来吃饭,家里有事吗?”见几人都笑着摇头,邱晨去大门口招呼过栓子、山子几个皮小子,吩咐道:“你们几个小子,去几家说一声,就说不会去吃晚饭了!”
栓子、山子几个一听有好吃,立马欢呼起来,连声答应着呼啦啦飞跑而去,邱晨回到院子里,青山家、玉香说笑着,已经和兰英、庆和家一起忙乎开了。
大家伙儿一起动手,有剁白菜,有剁肉馅儿,有擦箩卜丝儿,有搋面,人多力量大,呼啦啦一大群人齐齐开动,场面火热,也特别出活儿。林子娘和季氏西厢里照顾了一下午儿子,这会儿听到院子里如此热闹,也不好意思再躲着了,林子娘首先笑着走了出来,季氏也不得不期期艾艾地跟了出来,看到邱晨再也没了中午泼辣,连忙堆了一脸笑赔不是。邱晨只是笑笑,并不和她计较。
邱晨插不上手,也不好束手旁观,就一样一样往外拿东西,这边活儿都开动起来之后,邱晨又去屋里抱了一只糖罐一袋蜜枣过来。准备给孩子们蒸几个糖三角和几个枣糕,算是给孩子们换换口味。
邱晨拿了个碟子盛了十几颗蜜枣放到常婆子面前,歉意道:“常婶子,你看,正好赶上做饭点儿,大家伙儿干了一天活都等着吃饭,也没办法陪你坐着说说话儿。这是前儿从县城买回来阿胶蜜枣,你尝尝。”
说着,抱了糖罐子和蜜枣袋子去了搋面那边,将糖和枣放下,邱晨看那边肉和菜都剁好了,这就开始动手调馅儿。她调馅儿舍得放肉放油,包出来饺子包子自然就好吃。
青山媳妇就打趣道:“海棠调馅儿就是出味儿,我们今儿也跟着学学!”
邱晨白她一眼,撇嘴道:“你是不是要吃纯肉丸儿啊,嘴巴抹了蜜似撺掇我,我才不受你糊弄嘞!”
引得众人哄然一堂大笑。常婆子也凑乎过来,笑着道:“光看着福儿娘放了这么些个肉,这包子也得香流油,我这看眼里,可就舍不得走了!”
这话说出来,谁也不好开口往外撵她啊,邱晨索性送佛送到西,笑着道:“常婶子不嫌弃,就留下来尝尝。”
常婆子赶忙道:“不嫌弃,不嫌弃!”说着,也洗了手开始帮着包包子。
说笑着,青山家接了邱晨眼色,就笑着问道:“常婶子,你今儿上门可是有什么好事儿啊?我们这里可是有好几个好孩子等着说媳妇呢,你说说,是给哪个说,也让我们跟着欢喜欢喜!”
说着,还往外推了推林子娘和泉哥儿娘季氏,示意她们两个有适婚儿子人往前凑凑。
常婆子脸上笑容微滞,随即笑道:“林子和泉哥儿都是好孩子,以后我一定给踅抹个又漂亮又贤惠媳妇儿。”
这话说得就很有意思了,明显表明了不是为了林子和泉哥儿来了。青山家和兰英几个心里已经划了魂儿,也就嘻嘻哈哈地扯起了闲篇儿。
常婆子平日里不但刘家岙串东家走西家,还经常去周围村子里串门说媒,说起闲话儿来,还真没有她不知道。
说着说着,常婆子就说到了村西刘地主家,不过,常婆子不叫刘地主,人家叫很堂皇,叫刘员外。
“……说起来啊,我前儿还真听了一件稀罕事儿,刘员外三公子不是县里读书嘛,可不得了哦,人家同窗都是县里大老爷家公子少爷,前些日子,府衙同知老爷家公子到了咱们县里,和三公子吃了顿饭,居然就交上了朋友。这不,昨儿三公子捎信回来说,这一两天里,同知老爷公子就要来咱们刘家岙呐。乖乖,那可是同知老爷公子,人家爹爹可是堂堂四品大员呐!三公子能够结交上这么一位公子,少不得以后要大发了,看着吧,今年秋试,三公子必能中了秀才,明年再中个举人,说不定再转过年来,就能上金殿,朝见皇上万岁爷呐!”
场不是村里妇人,就是懵懂儿童,听到能有机会觐见高九天之上皇帝,个个都露出了一脸艳羡又崇敬神色来,就连刚刚欢热烈气氛,一霎时也肃静了许多。一双双眼睛看着常婆子亮闪闪,仿佛有机会去觐见皇帝是她一样。
好一会儿,兰英才小心翼翼地道:“要是真能见到万岁爷,这辈子算不白活了!”
邱晨垂首揉着面团,心下不以为意。国家领导人怎么了,还不和普通人一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过去,咱还天天见嘞,虽然说是电视上!
被众人瞩目感觉显然很让常婆子满意,一脸傲然道:“那是啊!那可是万岁爷,金科玉律呐!”
于是,人们话题一转,纷纷述说起自己哪一年看戏,戏文里皇帝怎样怎样……
之后,又渐渐转至后宫嫔妃上,常婆子又抛出了一个挺重要信息:“你们还不知道吧,今年秋天很可能要采选呐!”
这个话题一抛出来,刚刚众人对皇帝崇敬之情登时散了,有女儿人,比如庆和家,比如林子娘,都纷纷露出惊慌之色来,连连问是不是实信儿,若是实信儿,她们可要赶紧琢磨着给女儿寻摸门婚事订下来,不然万一被采选了去,这一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一面呐!
看众人一脸仓惶,邱晨不由诧异道:“那皇上采选不得选绝色美人啊?”
这话一出,邱晨立刻受到了众人瞪视。
兰英难得地反驳邱晨道:“采选大部分都是送进去做宫女子,容貌端正即可,哪里有那么多绝色美人儿啊!”
一听说采选选是宫女,邱晨也就了然了,林子妹妹和庆和家大闺女虽说称不上太漂亮,但也算得上是清秀端正,还真是不保险。不过,她还记得,采选也不是全国范围,而是着落某个地区,比如一府一州之地,看着几个当娘一脸担忧,不由就开口安慰她们道:“几位嫂子也不必担心,我听说采选也是指定一府一地,全国那么多州府呢,哪里就会落咱们这儿呢!南边儿女子漂亮水灵,一般去那边采选多一些呢!”
这话一出,连常婆子都点头称是,庆和家和林子娘脸色这才好些了,不过心里还是盘算着,回家赶紧商量商量把女儿婚事定下来。
说着话儿,手底下活儿却没有落下,很,就包好了几大盖帘包子,一个个圆滚滚白胖胖,顶着一圈儿细密褶儿,看着就喜人。
这边包子需要醒一下,另一边大锅里添水生火,三个大笼屉一起用上,一个个白生生包子装进笼屉里,边沿缝隙又用浸湿笼布盖了,大火开蒸,很水开了,白色蒸汽从笼屉上聚集起来,让整个堂屋都氤氲了一层白色水汽之中,孩子们就乐了,一个个伸着小手去够那些飘渺云雾般蒸汽,嬉笑欢闹成一团,给小院内外又平添了几分欢喜。
蒸汽升起来之后,大火烧了两刻钟,就停了火,却还不能掀锅,要用余热再蒸一会儿。
这功夫,邱晨带着几个妇人剥蒜捣蒜泥,又切了白菜丝和萝卜丝儿挑了几个凉菜,还另一个锅里熬了一大锅小米粥。
看着锅上面蒸汽渐渐落下去,邱晨就招呼几个孩子让开地方,几个妇人每人拿了大盖帘过来。包子终于可是出笼了!
“掀锅咯!”
随着邱晨一声吆喝,和孩子们欢叫附和声里,已经去掉笼布笼屉被掀开,一股子浓郁蒸汽升腾起来,比刚才浓郁香气是也随着升腾蒸汽一起冲进人们鼻间,引得一群孩子用力地吸着鼻子。
蒸汽散去,一层层笼屉被抬下来,放到院中矮桌上,孩子们也跟着呼啦啦围拢过去,一双双眼睛就盯住锅里一个个白生生胖乎乎包子,纷纷抢定自己目标。
“我要这个大!”
“我要这个糖三角!”
“我要这个枣儿……”阿满说话还是没有哥哥们利落,枣子糕要不过来,干脆省略成了枣儿,不过,这也不妨碍,谁都明白她说是什么意思。
邱晨笑呵呵地拍拍几个孩子小脑门儿,“好,好,往后靠靠,要吃也得等一会儿,这会儿烫着呢,可吃不到嘴里!”
几大笼屉包子被一个个拾出来,整整齐齐地摆放大盖帘上,白饱满白透着微微一丝透明儿,散发着浓郁肉香面香,引人垂涎。
包子出笼,正好去清水镇送货马车也回来了,邱晨赶紧张罗着热水让两个哥哥和二魁洗漱。
那边儿包子经过稍晾之后,被再次拾进大笸箩里,盖上了笼布保温,凉菜、稀粥被一碗一盘地端上了桌,男女老少们也都齐聚桌子旁,满脸欢笑地拿起一只白胖大包,咬一口,赞叹声就响起来。
常婆子自诩见多识广,也去过许多大户人家,可这种情形也是第一次见。
咬一口包子,常婆子忍不住赞叹道:“哎哟,这馅儿都成了肉丸了!香咧!”
肉菜包子,肉放多了,超过三分之一后,蒸熟后就会凝成团状,像是肉丸子,村里人就把‘成丸儿’作为赞叹馅料好用语。说成丸儿了,就说明舍得用肉,馅儿质量高。
邱晨笑着又给她拿了一个:“婶子尝着好,就多吃几个!”
因为借了庆贺出货由头,邱晨还烫了一壶蒸酒,吱儿一声,啜一口酒,吃一口包子,把几个老爷们儿欢喜脸上褶子都舒展开来了。那微眯眼,那微挑眉,那舒缓悠然动作……无一不表达着一个意思:美啊!
一顿饭吃完,众人收拾了杯碗盏筷,邱晨把剩下大包子每家捡了五个带上。给常婆子也带了一包,把个常婆子欢喜连连夸赞着,居然就跟着几个妇人一起出门走了,让邱晨颇感意外。
林子和泉哥儿也穿了衣裳,戴了帽子跟了自家娘亲回去了。邱晨西厢北屋炕灶里熬了一会醋,熏蒸了一番,又开着窗户透气,然后才回了北屋。
林旭已经教完了字,正指导着孩子们写字。
邱晨进来,把孩子们都打发去西厢里写字读书,一回头,杨家兄弟和林旭都老实地坐原地未动--感情,人家早就猜到她有事商量,都没用她开口!
邱晨失笑,冲了壶好茶,放炕桌上,自己也抬腿上炕。林旭给两位哥哥和大嫂倒了茶,一一递过去。邱晨接了,捧手心笑道:“今儿我和你们商量点儿事儿,不过……二弟,我先给你看几样东西。”
说着,邱晨从购置炕柜里摸出一只青色小布包来,从布包里取出几页纸,递给林旭。
“哦,地契换回来了?”林旭欣喜地接过来,一边道。
之前,林家买地是村正开地契,没有官府大印,俗称‘白契’。拿了白契去县衙交了税之后,就能换成盖了县衙大印官契,因为有一个红红印,所以俗称‘红契’。有了红契就表示土地产权得到了国家承认了。
邱晨心里觉得,这很有些像现代房产证小产权和全产权,小产权虽说省钱,但毕竟不合法,还是办了全产才安心。
第一页,果然就是一张地契,一个红红印鉴端端正正,很是醒目。一眼扫过,林旭觉得这一张纸地契也就够了,那么下边几张是什么?
随着手动作,位于第一页地契被林旭翻到后边,然后,林旭目光就落了第二张纸上--‘销户证鉴’!
销户--林升销户证明。也就相当于生死文书了!
林旭微微一怔,脸色刷地白了,下意识地抬眼看向邱晨。
林旭目光忧伤,却丝毫不掩其中锐利,似乎直指人心地。邱晨心中暗叹,任谁哥哥被销了户,心里也会不好受,何况,林升是否真死了,还没有得到一个明确肯定,想必林旭心里会难接受。
不过,邱晨没有躲避,目光镇定地迎着林旭,点了点头,顺了眼睛,提了壶给林旭茶杯里添了水,这才抬起眼来,看着林旭道:“二弟,这是我让大哥二哥去县衙办……”
“我大哥可能还活着……”林旭嘶哑着声音,打断了邱晨话,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质问。
邱晨点点头,道:“二弟,之前我也曾抱着你大哥还活着念想,那天听了刘三河话后,我还欢喜了一夜,这才让大哥二哥去县衙询问情形,只要还有和你哥一起被征走人还有没回来……”
说到这里,邱晨顿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这才接着道:“只要还有一起去没回来,嫂子都想了,如今咱们家里也有些银钱了,也有了自家马车,嫂子就去边关寻找你大哥去……可,大哥二哥去县衙一问……一起去,要不就有了生死文书,要不就都回来了,没有一个和你哥哥这样……大哥二哥问人家为啥没给咱送生死文书,人家二话不说就给销了户,还给开了这么一张销户文书,说这就是生死文书……”
邱晨一边说着,一边斟酌着词句,说断断续续,又是一脸肃穆,别人看来,倒好像是勉强压抑着心中悲痛一样。其实邱晨对林升是半分好感都没有。
说是林升勇武有力,射得一手好箭……说是为了让林旭上学才去应征夫壮……既然射了一手好箭法,那又何必非得抛家舍业去做征夫来让弟弟上学?多打些猎物,换了钱不也一样能供弟弟上学?刘家岙不行,去别处好了,干嘛非得钻牛角尖儿?把幼子和怀着身孕妻子抛家里,这个家什么情况难道他不知道?他就想着供弟弟上学了,可上学后书籍文具费用从哪来?一家人吃穿从哪儿来?妻子生产怎么办?妇人生产就是过鬼门关,万一过不去,让林旭领着阿福怎么办?
他想着做一个好兄长,但却思虑简单,不周全!
他从没怜惜过妻子儿女,就谈不上承担一个为人夫为人父责任!
这样一个男人,又有什么值得她多想多乎?
看着邱晨顿住,垂了头,林旭不由想起自从大嫂嫁入林家之后,勤劳持家,温婉贤淑,日夜做针线补贴家计。特别是大哥走后,为了给他买笔墨纸砚诸物,为了一家大小吃穿用度,是每晚熬夜做到很晚。米面衣衫都是着他,然后才是阿福阿满,自己却从没吃过一顿饱饭,穿过一件衣……
日子艰难,仅靠针线无法为继,大嫂就一点点变卖了自己嫁妆。得到大哥死讯后,是卖了家里几亩肥田,给大哥建了衣冠冢……却因积劳成疾、悲伤过度,坟墓落成之后,一病不起,整整躺了半个月。
大病之后大嫂,没了当初柔婉,却变得开朗爽利,也被逼琢磨出了采药炒药生计来。随着大嫂劳累忙碌,家里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大嫂脸上笑容多了,对人热情大方,似乎一下子换了个人。
只是,对他、对阿福阿满关爱照顾,却一直没变。如今,不再缺吃少穿,但是,有了好饭食、好衣衫,第一个想着仍旧是他,其次是阿福阿满,后才是她自己……
林旭心里羞愧起来。
大嫂对他,对整个林家,无怨无悔地辛劳操持,他刚刚拿到大哥销户证明,第一时间却竟然恼怒,甚至怀疑起大嫂用心……他实是太不应该了!
听着邱晨断断续续地叙说,一下子顿住,林旭跟着默了片刻,开口道:“大嫂,你不用说了,我……是弟弟糊涂了!……大嫂,你别难受了,大哥虽然不了,还有阿福阿满,还有兄弟我呢……”
邱晨垂着头默默听着,到了后,抬起头来,嘴角含着一丝丝微笑看向林旭,点着头道:“嗯,二弟好好读书,这是你大哥一直惦记着……”
林旭赶忙点头应下来:“大嫂且放宽心,弟弟定会用心攻读……福儿也是个聪慧,将来读书也必有所成!大嫂,咱们家,将来一定会好起来!”
邱晨微笑着点点头,示意杨树猛拉着林旭坐下。
邱晨又给大家添了茶,她自己也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口舌,才接着道:“今儿,我有件事要和二弟商量。两个哥哥听听也给出出主意。”
一见邱晨如此郑重其事开口,杨树勇杨树猛和林旭都坐端正了,肃容静听。
“二弟,大哥二哥,你们都知道,我从书上学来一种蒸酒办法,并琢磨着做成了。可是,我现想把这门手艺献上去!”
“为什么?”
“啊?”
“大嫂?”
邱晨话音未落,就听到三个不同声音,但表达却是同样质疑和惊讶!
这个情况邱晨一点儿都不意外。就连她自己做这个决定时候,都有些舍不得。做酒本来就是一本万利好买卖,何况是完全抢占了技术制高点蒸酒技术!
可以说,有这门蒸酒技术,想要富可敌国都不是难事!
但,邱晨之所以决定将蒸酒技术献出去,也恰恰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蒸酒技术太惹眼了,如今她刚刚把酒蒸出来,加上林家名不见经传,所以没有传出消息,否则,仅仅这个蒸酒技术,就足够给林家惹来大祸,甚至,很有可能导致家破人亡!
邱晨没有立刻作出回答,她很平静地看着眼前一个小叔、两个哥哥,等待他们慢慢冷静下来。
亲们太给力了……粟粟刷一回,低头码字,再刷一会,继续低头码字……
谁能来说说,粟粟是该欢喜若狂呢,还是欢喜若狂呢,还是欢喜若狂……太累了,某粟睡着了!
梦话——要表扬啊……l3l4
第七十八章 徐先生出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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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徐先生出仕
还好,不管是杨家兄弟还是林旭,都没让她等太久,一声诧异之后,只有杨树勇还要继续询问,却被杨树猛伸手拉住。这几人中,杨树猛表现,让邱晨特别满意。可以说,对于蒸酒技术,杨树猛比她还要喜欢看重,如此情况下,还能克制住自己惊诧和心痛……实是不容易做到。
邱晨斟了三杯茶,给三人递到面前,微微一笑道:“大家不用太心疼,我们把蒸酒手艺献上去,但并不表示我们自己不可以做,只不过,可能需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推出产品来卖。呵呵,正好我们要打算做陈酿不是么,现我们仍旧可以蒸,蒸出来酒,就存起来……当然,不能都放上十年二十年,三年,三年后,咱们酒也窖成了,到时候再推出去正好!”
杨树勇眉头皱得紧紧地,急道:“海棠你不知道,若是让人家蒸酒卖出名头,咱们再推出来,只怕也没人买了!”
“大哥,你不要急。”邱晨安抚了杨树勇一声,接着道,“大哥、二哥、二弟,你们说,蒸酒挣钱不?”
“当然挣钱啦!”杨树勇立刻回答。杨树猛和林旭也同时点了点头。
邱晨也点点头:“我也知道蒸酒挣钱,而且能够挣大钱。可重点也这里……我们都知道能挣大钱,别人不知道吗?那些高官达贵们不知道么?”
顿了一下,给三人一个思考时间,邱晨又道:“你说,他们知道咱们家有这门挣大钱技艺,会不眼红吗?再看咱们两家,杨家也罢,林家也好,都是本本分分老百姓,亲戚里面扒拉个遍,都没有什么有势力人给咱们撑腰,就凭咱们两家能够守得住这门手艺么?”
“你们也许还要说,蒸酒手艺保不住,制药手艺不也同样保不住?这就是我要把蒸酒手艺献上去原因了。之前,我一直没说咱们制药卖给谁,不,不是回春堂,我说是后要用到这么多疗伤药买家……”看到林旭第一时间露出一抹恍然来,邱晨暗暗高兴,或许沉稳镇定上林旭还不如杨树猛,但读过书他眼界明显就比杨家兄弟高,思路也宽阔。
邱晨朝林旭点点头,笑道:“谁需要这么多外伤药……自然是大军!咱们是直接给大军制药供药。而我也是要将蒸酒法子献给大军,而大军自身是没办法蒸酒,那么,这个法子势必会被送往朝廷,由朝廷安排匠人来蒸酒,以供大军伤员使用!换句话说,咱们蒸酒法子是献给朝廷!一旦,咱们能够朝廷里留了名,咱们家东西,也就不用再怕有人强抢了!”
为了安抚家里人情绪,也为了家庭和睦团结,邱晨今晚可以说把话都说白了。说到这一步,不说林旭和杨树猛,就连杨树勇都露出一脸恍悟,然后,再看向邱晨目光就难免带了些赧然。
他心不差,但就是太朴实了,给人赶车时候老实本分是个长处,但遇上这种大事,就明显不够用了。
见几人都明白了她所做所为缘由,邱晨也露出一个由衷微笑来:“大哥二哥,二弟,这么个蒸酒法子你们也不用多心疼。只要能够保证没人敢来下黑手,咱们还有是挣钱法子呢!”
三个人都是从苦日子里打熬过来,一提挣钱不由地就亮了眼睛,齐齐地看向邱晨,露出了催促之意。
邱晨跳下炕,从屋角箱子里摸出一块用毛边纸包裹着长方形物事,微笑着放炕桌上。
杨树猛看了邱晨一眼,伸手拿起来把毛边纸打开,看清里边东西后,露出一抹诧异,却皱紧眉头若有所思,没有说任何话。
这个杨树勇倒是认识,周氏走时候,邱晨还给带了几块呢,说是叫什么肥皂,洗衣服洗手用,好像听了几回周氏和弟媳妇唠叨过,说是挺好用,下泥还去油……
“海棠,你是说做这个来卖?”杨树勇兴奋地问道。
邱晨赞扬地竖起了大拇指,点头道:“还是大哥厉害,一下子就猜对了!”
杨树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笑道:“大哥知道自己脑子笨,不如你和老二脑子好使。不过,大哥有是力气,要怎么做,妹妹你就说吧,大哥跟着干就成!”
“大哥,你光想着不操心可不成。”邱晨笑着往杨树勇跟前靠了靠,笑道,“别看就是块洗手洗衣服东西,很不起眼,但利润比蒸酒可大多了。重要是,它不起眼,就不容易引起别人注意和眼红。嘿嘿,咱们要做就是闷声发大财!”
邱晨这么一说,连林旭都跟着笑了,杨树猛也舒展了眉头,笑着道:“妹妹,你就说说怎么做吧!”
“嗯,我们开始就做这一种肥皂,它制作简单,成本也低,我计算过了,这么一块肥皂成本大概六七文钱。咱们卖时候,价格也不用定太高,二十文一块。一块就挣十几文钱。等肥皂卖开了,咱们还可以制作专门给大户人家用带香味儿,还可以做咱们洗手用那种东西,分别用来洗手、洗头发,甚至是沐浴用……想想吧,这个洗可比皂豆干净多了,洗过之后还会留下香味儿……那些大户人家还不都抢着买……”
“嗯嗯,是这么回事儿!”杨树勇听得满脸放光,连连点头称是。杨树猛和林旭也连连赞成。
于是,邱晨后知后觉这一次家庭会议歪楼了,而且歪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真是囧!
笑着点点头,邱晨也不打扰几人兴致,笑眯眯地旁边听着。又说了两盏茶功夫,杨树勇杨树猛和林旭才把制作肥皂美好前景展望完了。
邱晨笑着道:“该说也说得差不多了,天儿也晚了,两个哥哥和二弟也辛苦了一天,就去洗洗早点儿歇息吧!”
杨树勇和杨树猛都憨笑着挠挠头,想跟着走了。
林旭却落了后边,吭哧了一会儿,才道:“大嫂,咱们献方子……不知大嫂怎么铺排?怎么献?由咱家自己去献,还是让人捎了去?”
邱晨没想到林旭能够如此短时间内想到这么多,微微一怔之后,露出一个欣慰微笑来。
“二弟,献方子事儿还有个数月,我们再商量……不过,这些日子,你不要分心,安心读书上课。嗯,等我再去打问仔细了,再和你商定怎么做!”
林旭自己虽然想到了献方子方式,却也不敢确定,毕竟,有些事情他只是从书本上看了那么一两句,并没亲身经历,不了解实际情况,也不敢确定。想来大嫂也是差不多。
所以,林旭虽然没有得到回答,却也没有犹疑,辞过邱晨,回自己房间去了。
林旭出门,俊章俊言很就领着阿福,抱着阿满回来了。阿满小丫头已经扑俊章肩头打起了瞌睡,脑袋一点一点,像个小磕头虫儿。
邱晨失笑,连忙上前把阿满接过来,把被子扯开,给小丫头脱了外衣裤塞进被窝,又去端了半盆温水来,洗了布巾,给小丫头把手脸脚丫擦了一遍,塞进被窝里,小丫头舒服地滚了滚,抱着被角儿睡着了。
笑着摇摇头,邱晨招呼着三个皮小子,去外屋里洗了手脸和脚,一股脑爬上炕,自己拉下被子。俊言皮,抱了枕头就去夯俊章,却没想到后边遭了阿福偷袭……一时,三小子就闹成一团。
邱晨走过去,一个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三个小子笑嘻嘻地钻了被窝。
低声地威吓一番,邱晨才拿了自己换洗衣物去了后院洗漱。
一夜无话,第二日吃过早饭,杨树勇、杨树猛带着二魁赶了车去镇上拉药料,刘占峰带着大壮、俊文兄弟继续种树。
邱晨则借着这个空当,带了几卷棉线和一副竹针去了二魁家。
简单讲解了编织基本针法和起扣技巧后,邱晨就没啥可讲了。
虽然二魁家觉得这竹针编织挺奇怪,学习却很认真,而且上手很,不多会儿,就起了扣儿,手指翻飞地织出了半个手套。到了该分针织手指部分了。如何分针邱晨也不知道,二魁家只好停下来自己琢磨。
邱晨一见没自己什么事儿了,就告辞回家。
她想起来一件事,池塘中如今放了大半水,如今水深已经有一米多了,特别是靠近林家这边池岸,因为砌了青石,池岸陡直,水也显得格外深。池塘边缘没遮没拦,若是孩子们不小心掉下去,根本不像普通河塘,边缘还有个浅水区缓冲,真是危险!
她得赶紧回去和老何说一声,琢磨着弄出个防护措施来。
石雕栏杆,木制栏杆,费工费时还耗钱,她临时不能想。做个篱笆障子?还是用麻绳岸边栽下小树间扯个绳网?
和老何一说,老何笑了:“这没啥难,要我们那儿,砍些细竹编个篱笆即可。不过,这里没有竹林……买些细竹竿,想必也花不了几个钱!”
邱晨听着还有些不放心:“牢固么?”
老何笑道:“东家娘子放心,竹性韧,拇指粗竹竿编成篱笆,大人想要弄破都不容易,小孩子自然无虞!”
邱晨舒了口气,笑着道:“等车回来,就安排人去买竹子!”
说完,还不忘嘱咐老何:“何大哥,竹篱笆扎起来之前,还要有劳大哥看着些,别让孩子们靠近岸边。”
老何满口应下。
昨天栽种树苗所剩不多,半上午功夫,就栽种完了。
临近中午,杨树勇三人带着满满三车药料返回来,大家伙儿卸车入库忙乎一阵,吃过午饭,就又开始了一批药物制作。
邱晨注意了一下,蒸酒那边,成子和玉香两人就够了,于是把大壮抽出来,让俊文带着他学习旋制药丸。
二魁不需要出车时候就去粉碎药材,粉碎速度加了不少。
邱晨又教了俊书几种药料炒制,以后,上午炒药就有俊文俊书临时做着,粉碎出保险子粉料后,由大壮旋制药丸。这样,就差不多形成了一个分工有序制药流程。而且是可以自行运转流程,邱晨就不需要再亲自动手了。
下午,杨树勇赶着车又去了镇子上,购买池岸上扎制竹篱笆要用竹竿,邱晨则带着杨树猛前院做了一回肥皂。
这一回,邱晨提前做好了口罩,给自己和杨树猛戴上。做完一锅放置冷却,她一边看着杨树猛试着做第二锅肥皂,一边琢磨着,也该给帮工这些人做套工作服和防护用具了。
鉴于条件所限,邱晨能够想到是一套工作服装,一副手套、一只口罩和一顶隔离帽。一来是对工人们人身防护,而来也可以进一步保证所制药物卫生洁净。
理顺了之后,日子忙碌充实中过得飞。
林子和泉哥儿捞鱼受了一场寒,当时病势汹汹,很是吓人,寒气却并未真正入里,又让邱晨极端时间里下猛药驱散彻底,俩小子身体也结实,那日发出汗来就退了烧,回家后竟然没再反复,不过休息了两天,就由爹娘讪讪地领着又送到了林家来复工。
林子和泉哥儿自然乖乖地承认错误,并保证不再胡闹;刘满银也专程带了季氏过来赔礼道歉,邱晨没有过多地计较,但也从此记住,有些人只适宜平常来往,不适深交。
林子和泉哥儿就此复工,加入了紧张制药工作中。
这一日,邱晨去后院转了一圈,见成子和玉香装好蒸酒装置开始蒸酒,刘占祥带着泉哥儿、林子几个各就各位忙碌着粉碎药材,兰英则带着青山家、庆和家分装着罗布麻。邱晨就招呼着俊言俊章还有一群小,一起回到前院,写字读书。不过,是林家几个孩子读书写字,另外那些孩子则林家大门内外玩耍。
邱晨自家知道自家事,她因为翻阅研究古代医术本草和古药方,繁体字认、读都没问题,专业方面内容也看懂。但牵涉到用于科考四书五经这些,她是真懂得有限。即使她知道那些,也多是用现代理解方式阐述出来,和这个时代多有相悖之处,若是她乱讲,误导了孩子反而不如不教。于是,她只带着孩子们读书识字,读些简单诗词,并不讲述经书之类。
这种情况下,别人家孩子她也没像送吃食那样主动。说白了,就是邱晨思维方式仍保留着现代惯性--简单地助个人为个乐可以,但不会过多地干预其他人事情。
林家几个孩子握笔写字姿势已经有模有样,俊文俊书年龄大些学得不必说,就连手还不够灵活不足两岁阿满,也握着一只小毛笔,嘟着小嘴儿认认真真地一笔一划地写着。
看林家几个孩子读书写字,栓子、灵芝、山子、石头、二虎等一帮孩子每每都会聚门口,羡慕而失落地看着。邱晨平日忙乎着没注意到也就罢了,这会儿亲眼看到这种情形,不由有些心酸。
她实无法无视孩子们满含羡慕渴望目光,考虑到这些孩子父母又多是自家上工,平素关系也好,几乎没怎么犹豫,邱晨就抬手招呼几个孩子:“栓子、山子,你们都过来。”
栓子山子几个平日里几乎天天儿长林家,自然和邱晨亲近很,听到邱晨招呼,立刻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到邱晨跟前,一个个有叫姨姨,有叫婶婶,都张着亮亮眼睛看着她。
邱晨抬手摸了摸离自己近山子和石头,笑着问:“你们是不是也想识字啊?”
石头根本没含糊,立刻点着小脑袋答道:“想。我还想像阿福哥一样写字!”
小石头虽然比阿满还大四个多月,但平日里都有些憨,邱晨也没想到这会儿是他第一个答这么当,微微一怔之下,心里也难免有些惭愧。小孩子本就天然本真,不会掩饰不会作伪,面对于如此纯真如此无暇孩子,她也难免有些自以为是歧视,或者凭借世俗目光来衡量一个孩子,实是不应该!
心思飞转,邱晨已经恢复了温和微笑。
她伸手将石头揽进怀里,拿出手帕给石头擦了擦脸上一点儿灰渍,凑近孩子微笑道:“石头也想像阿福哥哥一样读书写字是吧?那海棠姨教你好不好?”
石头眨巴着乌黑眼睛,微微蹙着眉头,手指下意识地就要往嘴里放。邱晨把他手指拿下来,笑着道:“那石头告诉海棠姨,写字要用什么?”
石头眨巴眨巴眼睛,“纸、笔!”
随着石头说一样,邱晨就从桌子上拿一样放石头面前,纸和笔都拿过来了,邱晨拿了笔纸上划过,看着了无痕迹白纸,邱晨又笑道:“吔,纸也有了,笔也有了,可怎么写不出字呢?”
石头小黑脸儿一下子红了,深深地垂下头,两只小手扭着,晃着小身子低低闷声道:“还要……墨!”
邱晨作恍然状:“喔,还要墨啊!”说着,邱晨将石头抱起来,让他坐自己左腿上,然后提笔蘸墨,面前白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了两个字--石头!
说实话,邱晨字很一般,毕竟作为一个习惯了电脑打印机现代人,用笔写字机会都很少了,邱晨能拿起毛笔写字,还是因为小学语文老师要求每天都要交两张大字,这才不至于见不得人。但充其量也就是工整罢了,什么风骨、神韵啥都谈不上。
不过,邱晨觉得,一笔一划教教小孩子识字也将就吧!
她握住石头小手,教他伸了食指点着两个字,读道:“石--头!”
石头小脸儿刚刚羞红还没退下去,这会儿看到这两个字,小脸上又添了一层兴奋光芒,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手指指着两个字,也磕磕巴巴地跟着读:“石--头--”
读完,扭过小脸看着邱晨兴奋地道:“海棠姨,这是我名字--石头!”
邱晨一下子笑弯了眼,点点头道:“嗯嗯,是,石头好聪明。来,今天就学会这两个字,回去写给你爹娘看,好不好?”
石头兴奋小脸儿放光,像磕头虫一样用力地点着头,连连答应着。
邱晨就握着他小手,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两个字。接连写了四五遍,邱晨放开石头小手,微笑着鼓励他自己写。石头很兴奋地握着毛笔,写起了自己名字两个字。可惜,刚刚还乖乖听话毛笔,这会儿没了邱晨支撑,变得特别不听话起来。颤颤巍巍好不容易写完……邱晨很惊喜地发现,石头居然没有写错,把‘石头’两个字完整地写出来了--虽然写比例失调,横不平竖不直,但,这对于第一个拿起笔两岁小孩子来说,已经非常非常不错啦!
“真厉害!石头太厉害了,第一次写字就写对了!”邱晨很及时地竖起大拇指,给了石头一个有些夸张表扬。
村里孩子平日听到多就是训斥、喝骂,淘气些挨打都是常事,但像邱晨这么表扬却非常罕见,或者干脆没有。对于很少得到表扬孩子们来说,邱晨这句表扬让石头顿时觉得比吃了糖心里还甜,其他几个孩子也都露出了满脸羡慕和期望,恨不得此时受到表扬是自己。
石头小手有些颤巍巍地摸着差不多写满了字纸,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纸张拿起来,看向邱晨。
邱晨想了想,问道:“石头是不是想拿给你爹娘看?”
石头用力地点点头,邱晨一下子笑了,摸摸石头头,“去吧!先去后院让你爹爹看看,再拿回家给你娘看!”
“嗳!”石头脆脆地答应着,两只小手捧着那张纸,匆匆跑了几步,又猛地停住脚,转回身来给邱晨躬了躬身,算是道谢了。
邱晨笑有些感慨,眼睛涩涩,扬扬手道:“去吧!”
石头这才捧着纸啪嗒啪嗒往后院跑去。邱晨看他跑磕磕绊绊,就连忙道:“跑慢些,别磕着!”
不过等她说完,石头小小身影已经绕过屋角不见了,也不知听没听到。
有了石头例子,栓子几个学习识字写字热情也空前高涨,见邱晨回过头来,纷纷挤到跟前来,争着让邱晨教他认字写字。
邱晨也没含糊,一声令下,几个孩子乱七八糟一阵,就各自跑去找来小凳,坐邱晨身边,学起识字写字来。
当天晚上,几个孩子无一例外地都受到了爹娘家人夸奖,一张张小脸儿兴奋地涨红着,一晚上都没褪去,只怕夜里做梦还给笑醒了呢!
自此之后,这几个孩子就不再总踅抹着怎么淘气,每天都自己记着点儿,到了时辰就都过来学习识字写字。有时候邱晨手里活儿没忙完,他们就自己乖乖地去寻了小板凳和自己一套纸笔,端端正正院中矮桌旁坐好等待。
兰英和青山家,几次向邱晨道谢,说邱晨有办法,把几个皮小子套上笼头了,一个个乖得不行,而且见了人也知道叫人行礼,眼瞅着懂规矩了。她们几个还主动提出给孩子拿纸笔钱,被邱晨拒绝了。
笔墨纸砚对于普通村民来说贵很,但现几套笔墨纸砚对邱晨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况且,孩子们用多也就是几张毛边纸,毛笔不过一人一支,墨则是几个孩子合用一个砚台,都是俊文俊书提前磨好了,放桌子中间,给一大群孩子用,也费不了多少。
这些孩子很节俭,也不知是不是跟林旭学,拿来练字纸都会用几次,第一次用淡墨,逐渐增加墨色浓淡,差不多每张纸都能用三遍,看邱晨很欣慰也有些心酸。
不过四五天工夫,几个孩子拿起毛笔来已经有模有样了,写出来字虽然还谈不上多好,但构架比例要比初几乎看不出字来时候已经好多了。少,横竖撇捺都凑到一起去了,渐渐能够看出字形状了。
这一天午后,邱晨又带着几个孩子院子里读书写字。邱晨教了几遍之后,孩子们就一个个嘟着嘴,非常认真地握着笔练起字来。
本来买给孩子们练字用毛边纸比较厚,但几次用淡墨写过之后,到后边几次都会变得皱缩了,孩子们一只小手用力压着纸张,一手握笔写字,看着就觉得吃力。她就开始琢磨着,找个什么东西来替代纸张,让孩子们练字用。
现代时候听说过专门用来练字练字纸,可以重复使用许多次。只不过,那个可想不可求,于是邱晨又从记忆深处,挖掘到一种练字用‘石板’,那个可以用毛笔沾了清水练字,虽然没办法与纸张练字完全等同,可总比孩子们这么费力地用皱缩不平纸张好得多。
只是,她大脑中关于‘石板’记忆太久远了,已经没有材质之类信息了,只印象中记得石板表面并不太光滑,而是有一种磨砂感觉,她不确定这个时代没有电动解石工具情况下,能不能把石板做成那种薄而平整石板。因为太厚重话,或许可以写字,但孩子们搬动起来就不方便了。
心里琢磨着,还是去采石场问一下,看能不能做出来吧。
琢磨完了写字工具,邱晨再看一个个认真读书写字孩子们,特别是俊言俊章,还有一直忙碌俊书俊文,邱晨那个请先生念头又冒了出来。
教教小孩子们识字也还罢了,虽说是繁体字,邱晨基本都能认识。但那些之乎者也还没标点文言文,邱晨自己有些地方都读不通,根本没办法给孩子们讲述。开始识字阶段影响还不大,但时间长了,势必会影响到孩子们学习进度和成绩。
心里胡乱琢磨着,邱晨又去后院转了一圈,看着众人忙碌而有序工作着,还有工夫说笑几声,倒也热闹和谐,她也就此转回了前院。
几张小矮桌上,俊言俊章阿福阿满仍旧认认真真地写着字,石头也有模有样地拿着一支毛笔费力地写着。皮栓子和山子不知怎么地跑去菜园栅栏边儿,蹲那里嘀嘀咕咕地研究着什么,二虎和结实正拿了自己写字互相比量着……这些,邱晨都不觉得意外,让她意外是灵芝小丫头,没有写字读书,也没有和小伙伴们玩耍,而是蹲东边墙根下,小小身子背对着邱晨这边,不知道做着什么?
难道是,那个皮小子把灵芝惹哭了?
邱晨心里疑惑着,轻手轻脚地朝着灵芝走过去。只不过,灵芝这孩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从小失了母亲,又缺了父爱原因,特别纤细敏感,管邱晨力地放轻了脚步,但离着小姑娘两三步时候,灵芝还是被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并邱晨反应过来之前,匆匆用脚把地上划写什么搓掉了。
一个四岁小孩子防备心如此重,大大出乎了邱晨意料,也直觉地让人不喜。
怔了怔,邱晨调整了一下自己情绪和表情,微笑着问道:“灵芝,你这是写字么?”
灵芝眨着一双湿漉漉带点儿怯怯眼睛看着邱晨,片刻之后,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邱晨暗暗呼了口气,心中给出了一个自己解释,想来小姑娘是怕自己写字不好被人笑话,才急匆匆把自己写字抹掉吧!
抬手抹了抹灵芝小辫儿,邱晨笑道:“海棠姨不是给你们发了纸,灵芝为什么要地上写呢?是不是纸用完了?”
灵芝小手背身后,睁着大眼睛摇摇头,晃动两只小辫子一阵猛晃,却并不说话。
邱晨也不勉强她,也不再追问,只摸了摸小丫头头顶,笑着道:“灵芝地上纸上写字都行,不过记得地上写过字之后,要洗洗手!”
灵芝点点头,把手里一截树枝扔掉,匆匆地跑去孩子们那边了。
邱晨看着小姑娘瘦骨伶仃背影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突然,她心中一动,猛地转回了视线,盯着地上已经模糊了字迹……她想起来了,简便又可重复使用练字工具除了石板,还有一个--漆木板!
其实就是用一块长方形薄木板,表面刨光滑,然后刷上漆,木板漆面就变得油亮光滑了。拿毛笔沾了清水这样漆木板上练习写字,水迹干了或者擦去,就可以一遍遍地重复使用。
虽说,漆木板不能完全替代纸张,却可以让孩子们用来学习写字,字写熟了,再用纸笔练习笔画和毛笔运用,就可以省下不少纸张!
因灵芝小丫头让邱晨想起一个代替纸张练字工具,她也没注意地上已经模糊字迹,兴冲冲地去找池塘边找杨树勇和杨树猛了。经过一段时间了解,邱晨不断地发现着两个哥哥种种才能,简单木工活儿就是其中之一。制作漆木板不用太多技巧,找杨家哥俩就足够了。
一边往外走,一边还盘算着请先生事儿……先生不好找,要不就让林旭去问问徐先生,能不能让俊言俊章去就塾?俊文俊书也可以空出半天时间来,去学塾里跟着上课,剩下半天再回家帮忙即可。
当天晚上,杨家兄弟不负所望地制作出了简易练字工具--漆木板!邱晨也和林旭说了,关于俊文兄弟就塾事儿,嘱咐他明天去孰里时候,问问徐先生。
几个孩子兴冲冲地用毛笔漆木板上写写画画,可以无限制重复使用漆木板,使得孩子们去了节约用纸约束,可以任意地写、画,把几个孩子都兴奋地小脸儿放光。
邱晨也不像其他妇人那样,做针线,就沏了茶和两位哥哥轻声说着话。他们兄妹们说话内容很随意,说杨家铺子邻里百舍,说他们小时候童年趣事,说父母种种,这些日子,邱晨则会时不时地问一些杨家兄弟赶车外出时见闻,去过地方,各地人独特习俗趣事……这些闲聊中,邱晨渐渐了解了许多书上没寻找到问题答案。
譬如,杨家铺子所属清和县和刘家岙所属安平县,同属于安阳府,而安阳府又隶属于直隶省,位于直隶、山东、河南三省交界处。邱晨对应现代区域规划,她所地方大概河北省邯郸市。刘家岙后边大山,应该就是太行山脉。
渐渐地,地理位置邱晨脑海里清晰起来。
安平县距离北方边境并没有先前她想象那么远,也没有后来从洪展鹏嘴里听到‘三百里’那么近,到达戎人地盘少有八百里。只不过,由于边关交战不断,边境上一大片地域人烟稀少,距离安平县近边关重镇怀戎,离戎地还有百多里,距离安平县大概六百多里。
另外,邱晨也从杨树勇杨树猛口中得知,长途行商并不能像他们进城速度那么,一来是胭脂要比普通马匹速度得多,而来,载重之后,车子行进速度自然就慢了,一天能走八十里,就算很了。若是遇上大雨、大雪、大风等恶劣天气,就只能停一处等待,等恶劣天气过去,才能重启程上路。这样盘算下来,从清河镇出发去往怀戎镇,也得十天,加上到达之后交接,一个来回就差不多要耗时一个月!
如今是四月初,再过十天出发话,等返回来,怎么也得五月中了。还好,农历五月还不是太热,也没到雨季……
她和廖文清约定之后,一眨眼就过了半个月,时间不算长,却可以做许多事情。
杨家兄弟去县里买回来几十坛酒已经蒸馏完毕,做成酒精也分装蜡封完毕。疗伤药也做了足足六百坛出来,因为熟练度提高,人员调配分工合理,速度比第一批了不少。
蒸酒停下来后,闲下来玉香和成子补充进了炒制罗布麻这边。刘家岙周边罗布麻采少了,刘满银和林子两个哥哥却赶了车去了周围村里,开始做起收购罗布麻鲜叶生意。每天都能送三四百斤罗布麻鲜叶回来,让林家罗布麻茶产量,不但没降,反而提高了不少。
季节转换,已经从邱晨初醒时初春到盛春季节。一出屋门,就能看到草木葱翠,春花烂漫,一日暖似一日天气里,人们也终于彻底地摒弃了厚重棉衣夹袄,换上了轻薄明春衫。
第二日清晨,邱晨挽着头发走出屋门,就闻到一股子甜丝丝淡香馥郁到了鼻端,嘴角就忍不住翘了起来。
原先林家院子中几棵果树都陆续地开了花,后院杏花已经有了颓势,桃花却刚刚盛开,虽然只有一棵树,却仍旧开粉红粉白如锦似霞,绚烂而美丽着。
她没有急着做饭,而是首先去了菜园看看,她心心念着辣椒已经出了苗儿,如今已经有一寸多高了。初只有尖尖细细两片尖角状子叶,现已经长出了四片近菱形叶片,舒展着蓬勃着,寄托着邱晨满腔希望!
拎了半桶水,一只葫芦瓢,邱晨一点点耐心细致地浇了一遍菜园,又拔了一大掐菠菜出来,心里盘算着,韭菜割了第一茬毛细不堪苗儿后,这一次生发出来叶片厚实了不少,也粗壮了不少,过个五六天,就能割一茬韭菜吃了!
韭菜黄瓜两头香,这个时候韭菜可是好吃!
邱晨往屋里走时候,俊文俊书和林旭就起身洗漱过,和邱晨打声招呼,牵了三匹马儿出门遛马割草去了。俊言俊章也很起来,跑去后院喂香獐子,喂鸡。杨树勇兄弟起早,每天一大早都会去池塘边,与老何汇合,观察池塘水流,观察河水中是否有了鱼苗,还有藕种萌发--一集之前,种藕就种下去了。
手下麻利地做着早饭,邱晨脑子里却飞地盘算着。
眼瞅着回春堂商队启程日期一天天临近,她也筹备了一些。
定制了一辆带车厢马车,这段时日,每晚都会让林旭、俊文、俊书几个练习骑马,还缝制了几身换洗衣裳……
为了方便运输,后边六十坛酒蒸馏出来酒精,没再装小坛,而是仍旧装了二十斤大坛。整整十大坛子酒,加上坛子重量将近三百斤,一辆马车足够了。不过,大车需要车板首尾加装挡板,坛子装入车厢后,中间填充干茅草防震,每一只坛子再用麻绳固定,就很稳固了。
邱晨琢磨着,若不是只运送这一次,真该去定制铜质酒桶或者木酒桶,既轻便又不怕摔……唉,条件就这样了,先将就着吧!
一天忙忙活活就过去了,傍晚林旭从学校回来时,带了一个消息回来,徐长文辞了馆,明天,徐先生就离开刘家岙,也就意味着,刚刚复学一个多月林旭,即将失学了。
这个消息如此突然,邱晨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为什么?先生可说过原因?”
若是,徐长文是因为不满刘家才辞馆话,她不正好可以把徐先生挖过来作先生?
不过,林旭下一句话就打破了邱晨这个小念想:“先生单独和我说了,他蒙朋友推举,要去出仕了。”
“哦……出仕啊!”邱晨很失望地应着。
出仕就是做官,这个时代读书人十年寒窗为就是做官。‘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封妻荫子’,‘改换门庭’……就是读书人梦想与追求。与这个梦想追求相比,她根本拿不出什么去劫胡!
罢了,罢了!邱晨暗暗摇摇头。
徐长文是林旭先生,一直对林旭也多有关照,人家既然要离开了,不管是不是出仕,他们家总得表示一下,送点儿程仪过去才是。
琢磨了一下,邱晨回屋拿了二十两银子,一套文房四宝出来,交给林旭,让他给先生送去。
“你去问问先生,明日何时动身,可有车辆来接?没有话,我们家车刚做好了,你赶车去送送先生,也是应该。”
林旭躬身应了,包着包袱去了。
原来还想着再等等,忙过这些日子再考虑请先生办学事情,可如今徐长文突然辞馆一走,林旭面临失学……请先生办学事情,立刻就变得拖延不得了!
可现她连刘家岙人还没认全,外边人也就认识回春堂那几个,一时找先生事儿还真是毫无头绪。杨家兄弟往日赶车虽说接触人比较多,但多是普通百姓底层民众,恐怕也不知道哪位读书人品行、学问都好,又乐意来他们这个小村子里坐馆……
谢谢亲们鼓励,谢谢,粟粟先爬去睡觉,回来一一感谢,鞠躬……爬走!l3l4
第七十九章 满儿要上学
章节名:第七十九章满儿要上学
第七十九章满儿要上学
邱晨盘算着请先生,想了半天也没盘算出个头绪来,林家杨家从来没有读过书,亲戚朋友们中也扒拉不出一个读书人来。也只能先把这些搁一边,手脚地收拾晚饭。读书可以等,吃饭可是等不得。
转回来:“先生说没有车辆来接,很感谢咱们派车相送!”
“你可看过先生行李?多不多,用几辆车子合适?”邱晨问着,见林旭脸色羞惭,也就不再询问,转而笑道:“行了,没事儿,吃了饭,你带大哥再去先生那里看看,若是行李多,咱们就套两辆车。反正家里有车,也方便。”
吃着饭,邱晨问了声杨树勇,那辆刚刚定制回来车子,直接套车就能用。她想了想,去找了一张原来苫棚子油布,拿了一块松香,熬化了,把那车子推过来,打起火把照着,车厢里刷上一层松香,然后趁着松香冷却前把油布铺上。
杨树勇递过一把笤帚来,邱晨用笤帚稍稍用力地扫了几遍,油布就服服帖帖地黏合了车厢地板上。这样子,以后清理起车厢卫生来就方便多了。
邱晨又去拿来做好正方形青布棉坐垫,铺车厢里,放上两个同样是青色棉靠枕,又把青色窗帘、门帘挂好。
借着火把光,邱晨看了看几乎和原木色浑然一体油布地板,朴素又有点儿小文艺青色布艺装饰……嗯,还不错。心里盘算着,去县城时候,找找有没有篾行,让篾匠给可着车厢编一个竹席铺上。
就听到大门上铜环拍门响声,却没有呼唤声。若是邻里百舍,一般拍门同时都会大声吆喝了。这是谁?
邱晨看了看杨树勇兄弟,打了个眼色,俊文步去开了大门。
紧跟着,就听俊文叫了声:“徐先生!”
邱晨慢了一步,跟杨家兄弟和林旭身后,迎上去。
几人大门口问候了,将徐长文迎进来。天色完全黑了,也不好院子里站着,林旭和杨家兄弟就将徐长文迎进了西厢房。杨树勇陪着徐长文椅子上坐了,杨树猛就拿了张凳子坐下手。
俊言俊章很赶眼色地沏了茶端上来,林旭接过来斟了茶,递到各人面前。
杨树勇就问徐先生明日几日动身,需不需要再套辆马车装运行李之类,徐长文一一答了。接着,徐长文谢了林家送程仪,又说了林旭学业问题,“……原准备让林旭秋日参加县试,没想到突然接了同窗好友举荐……实是有负所托!”
徐长文说着,站起来朝杨家兄弟和站下手邱晨做了个圈揖,杨家兄弟连忙起身还礼。
邱晨也略福了福,道:“先生能够出仕,乃是喜事,我们只有替先生欢喜。至于二弟学业,也不敢耽误。但毕竟我们所知有限,还想听听先生意思……我家里如今孩子挺多,不知徐先生相熟读书人中,可有学问好人品好可请来作先生人选?”
徐长文似乎略有惊讶:“林娘子想自开一塾?”
邱晨微笑着点点头:“原本想徐先生学问人品都信得过,让孩子们跟着徐先生读书呢,如今徐先生去赴朋友之约,这些孩子们也只能再寻个先生继续教导!”
徐长文微微蹙了眉头,沉默了片刻,暗暗叹了口气,终是开口道:“我倒是有个相熟,名唤潘佳卿。家住安平县城西潘家集,品学俱佳,一年前童生试第一名进了学,却因去岁秋季老父病逝,才没参加今年岁试,只能待三年孝期完满,才能再复课业。”
邱晨微微扬眉道:“那这位潘秀才既然要志科考,不是该家苦读么,能出来就馆么?”
徐长文点头道:“潘家家境清苦,加之去岁老父延医抓药,家中所有积蓄薄产也都当卖一空,之后潘家世伯去世,还是我们几位好友援手才得以顺利安葬,自老父过世,潘贤弟就每日去往县城摆摊写字,赚几文钱糊口,奉养娘亲……能够有个就馆之处,想来他是愿意。”
一听这个情况,邱晨不禁露出一抹喜色来。
能够想到摆摊卖字奉养老娘糊口度日,这位潘秀才想来也是个懂得变通之人。若真如徐先生所说那样,品学俱佳,林家孩子们读书事宜也就有了指望了。
“徐先生,不知你何时启程,可否与我去一趟县城,见一见那位潘秀才?”
徐长文这回倒没迟疑,爽地答应下来:“正好,明日送我回城,就去见一见佳卿……若是佳卿能来就馆,下即使到了怀戎,也可免去挂心林旭学业之事了!”
“怀戎?”邱晨隐约记得自己小册子上看到过这个地名,好像是北方边关附近。一听徐长文即将去往怀戎,邱晨下意识地惊讶了一声,其实并没有打探别人去向意思。
徐长文却因为邱晨惊讶露出一抹喜色,转回目光看着邱晨解释道:“我那同窗好友刚放了怀戎知县。因戎人侵边,原县衙建制俱已破坏。也因此处是大凶之地,吏部铨选无人应承,我那同窗好友耿直忠贞,却因为过于秉正反被同僚所不容……听闻怀戎之事,乃自请前往,并保举了徐某前往怀戎任县丞。也算是险中求一个进僧途吧!”
自古富贵险中求,这句话邱晨还是听过,可亲眼看到一个相熟人因为抱负不得伸展,就涉身险境,只为了求个进僧途……她还是觉得有些不能理解。不过毕竟她与徐先生仅仅只是林旭就塾那一点点关系,她也没理由阻止人家。
张了张嘴,邱晨还是微笑着送上祝福:“边关之地多有险难,我就祝徐先生平安顺遂,前程似锦!”
徐长文看着邱晨默然了片刻,似乎想要说什么,却终是没能说出来。略略说了几句之后,就起身告辞而去,邱晨让林旭打了灯笼相送。
确定了请先生,孩子们就都能上学读书了,杨树勇杨树猛兄弟俩俱都喜形于色。
一边和邱晨商议着请先生开私塾事宜,一边回了北屋。
俊文俊书几个孩子也已经知道了要请先生开私塾事儿了,俱都是一脸喜色。
独独阿满嘟着小嘴儿,一脸不高兴,一见邱晨进来,立刻爬起来迈着小短腿儿就朝着邱晨扑过来,接着就把小苹果脸埋进邱晨怀里,做起了小鸵鸟。
邱晨诧异地拍着小丫头脊背,抬头看向几个目光亮亮孩子,就见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俊言,不由失笑,这几个孩子朴实地根本不知道掩饰,一下子就把俊言给供出来了。
杨树勇满心欢喜,也没有注意到几个侄儿和儿子表情和小动作,乐呵呵地伸手把阿满从邱晨怀里挖出来,拍着小丫头柔声细语地哄道:“咱家阿满这是咋了?是不是哪个哥哥惹到咱家阿满了,阿满和大舅舅说,大舅打他给阿满出气!”
“大哥!”邱晨嗔怪地瞪了杨树猛一眼,笑嗔道,“哪有你这么惯孩子,啥事儿都没问呢,就护上了!”
“嘿嘿,咱们阿满乖着呢,我不护着阿满护着谁啊!”人家杨树勇根本对邱晨嗔怪不以为意,仍旧振振有辞道,“再说了,他们几个都多大了,当哥哥就应该让服着妹妹,看顾着妹妹,他们没看顾好阿满,还惹得阿满不高兴,难道不该打?!”
对这样,邱晨只能表示无语,只好转移目标,炕沿儿上坐了,不等她招呼,阿福就一脸惭愧蹭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偎着她胳膊道:“娘,阿满要上学……”
邱晨眨了眨眼睛,随即了然。
估计是刚才几个孩子听说要请先生开私塾,高兴着谈论着上学了,阿满向来颇为自己聪明为荣,而且,平日里不管是邱晨还是林旭教孩子们识字,都没有把阿满区别对待,这小丫头听到上学自然也会跟着高兴。而俊言还小,不知道委婉为何物,就说阿满是女孩不能上学,或者说阿满太小不能上学……于是,阿满小丫头被打击到了!
想明白了,邱晨先是好笑,随即难免又有些酸涩,看着窝杨树猛怀里仍旧不肯笑一个阿满,不由地就生出一种怜惜来。
生为女子本就不易,生活这个男尊女卑时代女子就不容易了。
男子可以上学读书考取功名,即使不读书科举,也可以去当学徒学手艺,做好了同样能够做掌柜,甚至做起自己买卖来,行商南北货通四海。脑力不行,也可以练一身好武艺,上山打猎下田摸鱼,甚至走武举路线,或者去到战场上厮杀几回,同样能够出人头地,甚至换回高位厚禄、封妻荫子。
但是,女孩儿家生这个时代,高门大户还好,至少衣食无忧,还可以由着自己性子学几样琴棋书画陶冶性情。生蓬门荜户女孩子,几乎会走路不多久,三四岁上就跟着上山挖菜,回家喂鸡,再大些,就要做饭、洗衣、挖菜喂猪喂鸡,家里孩子多,还要照顾弟妹……遇到家里困难,女孩子就是第一批被舍弃卖掉。即使,平平安安长大,没什么灾祸,女孩子唯一出路,似乎就是寻一个相对不错婆家,然后把过上好日子期盼都托付那个根本不认识,甚至见都没见过陌生男人身上!
暗暗地叹了口气,邱晨伸手把阿满从大哥怀里接过来,亲亲小丫头脸蛋儿,柔声道:“阿满是想跟着哥哥一起上学,对不对?”
阿满这回终于抬起了头,虽然仍旧嘟着小嘴儿,但一双大而黑亮眼睛里却闪动着希冀光,看着邱晨糯糯地问:“娘,四哥说,满是丫头,不上学!”
看着阿满小脸儿上满满委屈,邱晨心里软一塌糊涂,亲了亲阿满额头,笑道:“阿满是丫头不错,可阿满会不会读书?会不会认字?会不会写字?”
随着邱晨一声声询问,阿满小脸渐渐抬起来,眼睛里光彩也灿烂起来,小脑袋用力地点着:“嗯,嗯,阿满会,都会!”
邱晨笑着顶顶女儿脑门儿,道:“对啊,阿满会读书、会认字、会写字,到时候先生看了会很满意,怎么会不要这么聪明阿满上学呢?”
“阿满能上学?”阿满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禁不住再一次确认。
邱晨毫不含糊地点头应承:“能!”
一定能,自家出钱办私塾,若是连女儿上学要求都达不到,私塾也干脆不用办了。或者说,那个先生连这么点儿通达都没有,她也不要用了。她还不信了,天底下还找不出一个肯教女儿读书先生来了。
红楼梦背景礼教够严苛了,可不也聘请了贾雨村教林黛玉读书么!
况且,就她了解,这个时代虽说仍旧是男尊女卑,但针对女性礼教教条并不像历史上明清两朝那般苛刻。寡妇鼓励再婚,女孩子也不要求必须圈家里……何况,封建礼教严苛对象也是高门大户家小姐,对于底层百姓来说,吃饭比天大,女孩子和妇人们,不照样下田干活、上坡挖菜。
其实,邱晨也知道,不论是这个时代,还是中国历史古代,女孩子延请西席教学,仅仅自家姐妹或者兄弟都是被允许。可邱晨也知道,她要设立了私塾,就不会阻止村里孩子们来就馆读书。而她也知道,满儿希望上学校,也不仅仅只有她和几个哥哥,甚至就她一个人!
本来,邱晨对于第二天延请先生事情满怀信心,可发生了阿满这件事后,她却有些不敢确定了。
不过,她既然答应了阿满上学,就不会改变!姓潘若是不同意阿满上学,她宁可弃之不用,再寻找合适先生!
邱晨几句话把阿满小丫头哄得换了笑颜,搂着邱晨脖子,很谄媚地接连邱晨脸上亲了好几口,惹得杨树勇杨树猛旁边连连抱怨,说阿满小丫头偏心,只和娘亲,不跟舅舅亲。阿满就趴邱晨怀里咯咯咯咯地笑着,朝大舅二舅皱鼻子做鬼脸!
杨树猛就伸手刮刮阿满小鼻子,笑道:“小丫头这么舌口,以后谁敢要哇!”阿满皱皱小鼻子,哼了一声,把脸一扭,埋进自家娘亲怀里,不理二舅舅了。
邱晨拍着小丫头背,安抚着像只炸毛儿猫咪似闺女。就听杨树勇旁边笑道:“等咱满儿大了,招个上门女婿,守着你过,多少好!”
看着邱晨和杨家兄弟都如此宠溺阿满,俊文俊书大了,已经懂好歹了,只看着笑。
俊言俊章难免就有些不是滋味儿,阿福干脆蹭过来,伸手搂住了邱晨胳膊。邱晨就炕沿儿上坐下,一手抱着阿满坐自己腿上,一手搂了阿福,小哥哥这才略带羞涩地笑了。
“哥哥,阿满能上学!”阿满喜笑颜开地拍着胖胖小手儿朝阿福显摆。
阿福咧嘴笑灿烂,点点头道:“嗯,哥哥带阿满上学!”
邱晨亲亲阿福,心中感叹,这俩孩子性格倒好像是弄反了,阿福羞涩温柔安静,阿满活泼跳脱爱说爱笑,眼瞅着,还有点儿小泼辣……不过,阿福小小年纪就很有担当这一点,却让邱晨很是满意。
男人有了担当,才会努力拼搏奋发图强,才会树立威信一呼百应,才会被人信任受人重用……
男人有了担当,才能是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
男人可以不强壮,可以不霸气,可以不富有不权势,但绝对不能没有担当!
俊言嘟嘟嘴,有些不乐意地小声道:“阿满是丫头,丫头哪有上学?姑姑就哄阿满吧。”
小子声音虽小,可邱晨离得却近,就听得很清楚。邱晨听到了,阿满自然也听到了。
小丫头立刻就红了眼圈儿,猛地站起来,迈着小短腿就朝着俊言冲过去,小脸儿紧紧绷着,也不吭声,挥起小巴掌就打俊言头上!
“唉哟,你咋打我,我是你四哥……唉哟,满儿,我是你四哥……姑,满儿打人啦……”俊言唉哟连声,连连声明自己身份,却根本不管用。满儿小丫头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儿一股子悍劲儿发出来,哪里肯住手,小巴掌拍打身上倒是不怎么疼,可当着一家人面儿被一个小丫头打了,俊言还是觉得很丢脸。好,他还知道自己是哥哥不能还手,又怕阿满不管不顾地摔下炕,是以用两只胳膊护住头脸同时,还怕摔到阿满不敢使劲儿躲……
小丫头这股子彪悍劲儿,把邱晨、杨家兄弟和俊文俊书都惊住了,竟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直到俊言呼救,邱晨才猛地醒过神来,忙放下阿福,跳过去一把抱住阿满,这才总算是把俊言解救出来!
“你这丫头,还了不得了,居然打起哥哥来啦?……”邱晨将阿满抱回来,自然要教育几句。
可没想到,她这教育还没开篇儿呢,阿满叫了声娘,一头扎进邱晨怀里,搂着邱晨脖子呜呜地哭起来!
小丫头这一哭,邱晨就傻眼了。
有些无良大舅二舅正要笑话几句呢,被小丫头一哭也愣住了,另外几个皮小子一看这阵势,也只能面面相觑。苦就是俊言了,挨了一顿打不说,阿满这一哭,他简直觉得自己被呕死了。
明明挨打是他好不好?咋打人还先委屈地哭起来啦!搞得好像是他欺负了小丫头一样……他才是委屈那个好吧?!
见俊言苦着脸,一副要哭不哭模样,俊文一巴掌拍这小子屁股上,笑着嗔道:“你还苦着脸干啥?看满儿被你委屈,你都多大了,还不知道让服着妹妹……还不去和满儿陪个礼,哄哄她别哭了!”
俊言摸着被打麻麻屁股,扭着身子看着俊文,可怜巴巴地喊:“大哥……”
俊文一冷脸,呵斥道:“还不去!”
俊言又扭头去看俊书:“二哥……”
俊书倒是笑模样儿,抬手给了他一个爆栗子,道:“成啦,你是哥哥,不说护着妹妹,还把她气哭了,你也别委屈了……你还说满儿不能上学,人家满儿认得字比你还多呢,背诗也比你多……”
俊言原本想撒个娇讨个可怜,可没想到大哥二哥一个两个每一个替他说话,委屈咧着嘴嘟哝:“还说我,你们不也是哥哥……”
“嘟囔啥呢?!”俊文听到抬手又要送巴掌过来,俊言一哆嗦,连忙一出溜,躲开俊文巴掌。
皮小子眨巴眨巴眼睛,转头看看坐安安稳稳看热闹爹爹和二叔,脸色苦了一分。再抬头看还趴邱晨怀里哭得嚎啕满儿,嘟嘟哝哝,“难怪大龙总说小丫头麻烦,动不动哭哭啼啼……多大事儿啊,哭起来没个完……”
邱晨眉头微微一跳,不着痕迹地垂下了眼睛,附满儿小耳朵旁,悄声道:“满儿,你哭没用啊,你要让让那些看不起小丫头看看,你比他们认字认得多,比他们背诗背好,写字、讲故事也比他们好……让他们服服!”
满儿小丫头显然是听懂了娘亲话,心下也觉得娘亲注意好,哭只能让俊言被人训一顿,可娘亲说,认字、读书、写字好了,才能让那些人都服气!再不敢说什么小姑娘不能上学!哼!
心里转着小心思,满儿哭声渐渐弱了下来。
俊言大哥二哥那里没讨得援助,后有些不情愿地看向平时总一起玩俊章。俊章虽比他大一岁,但平时俊言一直不服气,也从不叫俊章哥哥,这会儿被孤立了,就想着这个也是哥哥来着,张了张嘴,小小声地唤了声:“三哥……”
俊章笑笑,拍拍俊言肩膀:“咱们当哥哥,就该哄着妹妹,走,我和你一起去跟满儿说。”
说着,又凑到俊言耳朵边儿小声道:“满儿喜欢柳条儿草帽了,你就说明儿给她编个漂亮柳条儿帽子,还带花儿那种,满儿一高兴就没事儿了!”
一听这话,俊言登时觉得心里一松,可不是,他咋忘了满儿喜欢柳条儿帽子了,今儿盯着大龙妹妹玉凤柳条儿帽子看了好半天呢!反正他和俊章都是爬树好手,去村西大柳树上扯些柳条子轻松一弄就成……山坡上野花这会儿都开了,也有是。明天跟着大哥二哥去山坡上割草,捎带着就弄了。嗯,到时候,自己也弄一个戴着,又神气又凉!
小孩子本就没那么多束缚,都是想哭哭想笑笑,一想到好玩儿事儿,还没哄满儿呢,俊言自己个儿先欢喜起来。心思转了,也就不再纠结自己是否委屈了,再说平时俊言也挺会当哥哥,哄满儿也得心应手很,也不苦着脸了,笑呵呵地凑到邱晨和满儿母女身边,先对邱晨叫了声:“小姑!”
见邱晨对他笑了笑,心里后一丝担忧也没了,笑嘻嘻地凑到满儿耳边,小声道:“满儿妹妹不哭了……那啥,满儿是不是稀罕玉凤那个柳条儿帽子?满儿不哭了,明天三哥四哥就去给满儿做,咱还编上好看花儿,比玉凤那个还好看老多老多……”
满儿刚刚被邱晨那么一说就想过来了,只不过哭太狠了,一下子停不下来,还有点儿不好意思面对家里其他人,就伏娘亲怀里抽噎着,这会儿听到俊言说柳条儿帽子,抽噎声顿了顿,很想抬起头来问问啥样带花儿帽子,可心里还惦记着俊言刚刚说那些话呐,就又往邱晨怀里拱了拱,扭了扭小身子,把后脑勺儿朝着俊言,以表达自己气儿还没消呢!
俊言挠挠头,知道满儿是还生气呢,可真让他给满儿道歉,却又有些拉不下脸,毕竟他也是哥哥啊,哪能随便给这么个小丫头道歉呢!
旁边俊章见他无措,就绕过邱晨,转到另一边,抬起小手摸摸满儿小辫儿,满声细语地道:“满儿不哭了,你四哥知道自己错了……其实,你四哥也很疼满儿,这不,刚刚还和我商量,明天去山坡上找好看花儿,给满儿编草帽呐!”
满儿这会儿一听去山坡上采花儿,再也憋不住了,一下子抬起小脸来,道:“满也去,摘花!”
俊章朝着俊言笑笑,抬手替满儿擦擦眼角泪水,连连点头道:“好,好,到时候我和你四哥背着满儿!”
俊言也连忙凑过来,手口袋里摸了摸,扯出一块皱巴巴帕子来,给满儿擦擦脸上糊泪水鼻涕,又粗手笨脚地把满儿拱乱头发顺了顺,眉飞色舞道:“这会儿山上有是好玩儿,满儿,到时候四哥给你找小蒙虫儿,还有地蜘蛛……对了,对了,今儿我瞅见榆钱儿也长出来了,赶明儿,我给满儿够榆钱儿吃!”
看着俊言一脸笑容地哄着满儿,邱晨看看杨树勇杨树猛,兄妹仨都无声地笑了。俊文俊书也都嗤嗤地笑着,就不再关注几个哭哭笑笑,这会儿又玩到一起弟弟妹妹们,转而,听邱晨和杨树猛商量起第二天种种安排来。
“哦,对了,明儿大哥记得提点着我些,既然要上学,得给孩子们做些写字桌椅……就去看看满仓那儿忙不,他有空就把这活儿教给他吧!”邱晨盘算着。
虽说看满囤一家面子上照顾满仓生意,但邱晨对兰英那个小叔子是真不以为然。
撇下襁褓中女儿一出去两年多,连个信儿也不给家里来也就罢了,这都回到县城开了铺子了,却不知道回家来看看……真是瞎了满囤一家,特别是满囤娘之前那么心心念地挂念了!
想到做课桌,邱晨就想起现代孩子们可调高低课桌来,不过,那个她也只是听说,见都没见过,也学不来,只好退而求其次,把课桌尺寸分几个档次,小孩子用小桌子小椅子,随着年龄增长,逐渐换到高些桌椅上,那样,桌椅不变,孩子却可以根据身高选用合适舒服桌椅,不至于出现小孩子够不着桌面,大孩子却要弓着背情况。
为了确定课桌档次,邱晨发好面,就洗了手,把几个孩子排排队,俊文一档,俊书一档,俊言俊章一档,福儿……和满儿一档。
满儿实太小了,以后也不能接受这么小年龄学生,干脆也就不单独做一个档次,到时候给满儿弄个高些椅子就好了。
一个个孩子被邱晨揪到方桌跟前,量椅子高度,桌子高度……这期间,邱晨还闹了个小笑话。
邱晨印象中,孩子写字是微微低着头,所以,她初量桌子尺寸都是稍矮,可俊书说了一句写字要挺直腰板儿,邱晨顿时恍然,自己又不自觉地按照潜意识印象行事了,却忘了这会儿书写都是用毛笔,讲究就是腰板挺直,坐姿挺拔,桌子矮了自然不合适,于是,不得不重量了一边尺寸,才后把四档桌椅尺寸确定下来。准备福儿用尺寸做四张,给福儿满儿用。私塾开起来,山子、栓子估计也得来就塾。俊言俊章这个年龄,村里人送孩子就塾一般都是这个年龄,估计会用多,邱晨就决定做八张。俊书这个年龄也做八张,现用不到,以后也能用到。而俊文这个年龄孩子,就很少继续读书了,所以不用太多,邱晨只准备做四张,其中两张还是准备放到哥几个和林旭房间里,方便孩子们回房后读书写字用。
孩子们被按着量尺寸,一个个又是欢喜又有些小小羞涩,大孩子小孩子无一例外都是眼睛亮亮,脸颊红红模样,让看着他们邱晨和杨树猛也都忍不住地欢喜。
折腾完了,杨树猛带着四个小子去洗漱睡觉,邱晨也给福儿满儿洗干净了,塞进被窝,讲故事哄两个孩子睡着,邱晨坐热乎乎炕上,手里拿一本书却根本没有看进去。
明日去县城请动潘佳卿话,做私塾房子却还没有着落。
原本邱晨准备秋后翻盖正屋,加盖二进院子,砖瓦石料木料都定好了,可如今看来,是等不到秋后了……
不,不行!再过多十几天,回春堂商队就要出发去边关军营送药了,这十多天里,肯定没办法安排人盖房子……半个月后,就是五月半,那可就临近夏收了。到时候村子里百姓抢收夏粮,根本找不到人工盖房子!
吔,既然是准备让村里孩子都能上学堂,她也不必非得自家来办啊!她还真是又钻了牛角尖儿了!
心中大致有了个铺排,邱晨也就安心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早早地吃了早饭,杨树勇套了那辆车,邱晨穿了一身淡月色衫子,系了条青色细棉布衣裙,林旭则穿了一件月青色细棉布直缀,收拾妥当,准备上车去接了徐长文出发进城。
阿福阿满之前没有听到消息,这会儿见娘亲和二叔都上车准备出门,就不干了,特别是阿满小丫头,像只八爪鱼似扒邱晨身上扯不下来,俊言俊章说带她去摘花采榆钱都不好使了,小丫头就是扒着自家娘亲不放手,非得要跟了去见见先生!
眼看着日头升了起来,再不动身就来不及了,邱晨又不忍苛责小家伙,再回头,就见俊言俊章也是一脸期盼地望着她,却不好像阿满这样耍赖皮,邱晨咬咬牙,招呼俊文另套了一辆车,把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一起带上。
俊言俊章自从来到姑姑家,还没进过城,一听连他们也能跟上,立时欢喜地蹦起了高儿。
杨树勇一个小子拍了一巴掌,笑着斥道:“还不去洗洗脸换身干净衣服?让先生看到你们这个惫懒样儿,还不气得不肯来了!”
俊言俊章也不恼,揉着打疼屁股,嘿嘿笑着,飞跑进西厢,眨眼就洗了脸换了一身做衣裳出来。邱晨看着哥俩还滴着水鬓角,好笑地摇摇头,把阿满放下,挥手叫过俩小子,给他们梳了头。俊文也套了车过来,邱晨嘱咐了二哥几句,就带着孩子们上车,出发。
徐长文行李不多,只有两只箱子一个包袱。看杨树勇和几个孩子抬箱子吃力劲儿,邱晨猜测着,估计这俩箱子里都是书了!
因为套了两辆车,邱晨自然让着徐长文坐那辆箱车,徐长文推辞不得,看着阿福阿满两个小孩子,就笑着招呼林旭带了俩小与他同乘。
阿满倚邱晨怀里懵懵懂懂地看着长身玉立徐先生,有些怯怯。邱晨就凑到她小耳朵边儿低声道:“满儿,这位可是你二叔先生哦,你要是想上学,就得让这位先生知道你会读书会背诗才行哦!”
本来有些认生小丫头眼睛里猛地爆出一团光芒,眼睛亮闪闪地看了看邱晨,看到娘亲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小丫头似乎做了个深呼吸,从娘亲怀里出溜到地上,自己有模有样地整了整皱起来衣服,一步步走到徐长文面前,两手放胸前,恭恭敬敬地行了福礼……若忽略小丫头亮晶晶眼睛话,乍一看,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徐长文含笑看着小丫头,和声道:“你是不是满儿?”
阿满脸上微微拘谨随着刚刚开口散了去,大眼睛黑亮黑亮地,闪闪地望着徐长文,道:“是,小名满儿,大名阿满!”
徐长文怔了一下,和杨树勇同时笑起来。
邱晨也笑道:“时辰不早了,请先生登车吧!”
徐长文伸手抱了阿满,笑着向邱晨点点头,踩着凳子上了马车,邱晨也上了后边马车。杨树勇和俊文父子挥动马鞭,马蹄踏踏,出发了。
从刘家岙出发时候已经是卯时两刻,相当于现代六点钟左右,进了农历四月,白昼明显延长了,卯时二刻天色已经大亮。
这辆马车没有装车棚,光秃秃车板中邱晨放了几只矮凳,她是坐矮凳上,俊言俊文却早跑到车辕,挨着俊文坐去了。车辕一般是车把式坐地方,有些像现代汽车驾驶座副驾驶,男孩子么,心里都有个驾驶梦,深一步说,就是都有股子驾驭渴望!
哥俩兴奋地很,一边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还不忘不时地响亮地吆喝着马匹,那神气活现劲儿,活像是成了只会千军万马将军。
清晨有些风,邱晨坐无遮无拦车厢里,鬓边散发不时就被风吹乱,撩了几次,她索性从口袋里摸出自己蓝色细棉布帕子来,临时做了发带用,把乱发固定住。
摇摇晃晃地过了一个半时辰,太阳升起三竿时候,两辆马车也终于想跟着进了县城。
徐长文家就住东城门内,马车一到了城门口,一名五十多岁老苍头就迎了上来接着,一脸欢喜地叫:“公子!”
徐长文下了马车,伸手扶住要施礼老苍头:“安叔,莫要多礼。我还有些事情要办,你先把行囊送回去,我处置完事务即可回去。”
老苍头答应着,就要去马车上搬徐先生行李。
杨树勇笑道:“先生,不若我们兄妹跟先生走一趟,让俊文赶车把这位大叔和先生行李送回去?”
徐长文自然没有异议,林旭奉弟子礼,自然要和俊文一起去。于是,一行人分成两路,俊文林旭去徐家送行李,徐长文就从车上下来,准备带邱晨和林旭几个去见潘佳卿。
阿满路上被摇晃地睡了一觉,被从车上抱下来,还有些懵懵懂懂地,一抬眼看到自家娘亲,睁开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自家娘亲看了好一会儿,才糯糯地道:“娘亲好看!”
邱晨笑笑捏捏阿满小鼻子道:“你个小东西,做着梦吃蜂蜜了,一醒来小嘴儿就这么甜?”
阿满嘻嘻笑着往邱晨怀里躲了躲,然后攀着邱晨肩膀爬起来,踩着邱晨腿,伸着小手去抹邱晨头上手帕:“娘,头发帕子……好看!”
邱晨这才恍然,感情她随手拿来包头发帕子让小丫头感到奇了。正要再逗逗小丫头,就听得旁边徐先生清朗声音不大不小地传了过来:“小姑娘年纪虽幼,眼力倒是极好!”
邱晨愣怔了一下,一贯优雅矜持徐先生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杨树勇倒是笑呵呵地接过了话头:“徐先生眼光才是真得好,不瞒徐先生说,我这小外甥闺女灵性着呢,识字读书比几个大都强,如今已经能认识几十个字了,而且背诗、讲故事都特别好,有时候,还教邻舍家几个大孩子……”
说起小外甥闺女来,杨树勇颇有些与有荣焉模样,滔滔不绝地说起来就没个完。
邱晨听他说得有些夸张失真,不由笑着拦挡:“大哥,瞧你说得,都把你宝贝外甥闺女夸成一朵花儿了……哪有这样,你这么自卖自夸,也不怕人家徐先生笑话!”
徐长文微笑着摇摇头,杨树勇也根本不赞同:“笑话啥,我就是实话实说,徐先生若是不信,可以考考满儿嘛!”
徐长文闻言倒是眼睛一亮,对邱晨微笑道:“杨二哥这话倒是提点了下,若是这小姑娘确如杨二哥所说那般聪慧灵透,到了之后直接让潘贤弟看看,这般灵慧聪颖孩子,何愁潘贤弟不答应就馆呐!”
听这话,怎么于昨天那番话有些差别啊……貌似,徐长文自己也不敢肯定潘佳卿会不会答应来林家就馆教学啊!
心里嘀咕着,邱晨连上倒是露出一层欢喜道:“这孩子不过是跟着二弟和我认了几个字,哪有大哥说那么聪慧彷如紫微星下凡似……不过,这一路走过去,倒还有些时间,若是徐先生不嫌弃,就请指点孩子一二,到时候也让孩子知道怎么答对。”
徐长文倒是很干脆地点头应下来,没有丝毫勉强和含糊。
邱晨就把阿满放地上,让她面对着徐长文站着,并笑着教阿满道:“阿满,徐先生要考考你……见了先生,应该怎样呢?”
阿满扭着头看了看邱晨,转回头去,依靠着邱晨扶持也不怕跌倒,双手抱胸前屈膝躬身行了个福礼:“先生好。请先生出题!”
徐先生被小丫头标准礼仪惊讶了一下,随即展开一个宽和笑容,点点头道:“好,福儿,且听好……”
徐长文本就确有才华,又做了两年私塾先生,对于幼儿考察题目自然是信手拈来。没办法写字,却也难不到徐长文,就见他随手从怀里摸出一本书来,随手翻到一页,指着让满儿认。初,徐长文指点都是‘山、人、木’之类结构简单字,连指了五六个,满儿都回答非常,毫不迟疑,显见是认熟了。于是点点头,又选了‘林、江、河’等稍复杂字来考校,这一次连续指了七八个,福儿也都答上来了。徐长文笑容深了几许,点头赞了一声,就把手中书收了起来,转而开始考校诗词。这一回,他没有提问,而是让满儿自己背诵熟悉诗篇。
这个比认字还要熟,满儿也不打怵,依着邱晨膝盖,小手往身后一背,小嘴儿嘚吧嘚吧地,小嗓子脆脆,一首首朗朗上口诗词是张口就来。
满儿一口气背了四首,徐长文点点头,止住还要继续背诵满儿,笑着问道:“刚刚听你背诵‘二月春风似剪刀’,春风就是春风,摸不着看不到,怎么会像剪刀呢?”
这个问题就有些深了,不过满儿却没有轻易放弃,皱着小眉头歪着脑袋一脸苦思状。
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怎么回答来,不由将目光转向身旁哥哥阿福。
虽然刚才是徐先生考问阿满,阿福却也皱着眉头听得认真,小嘴里还无声地嘟哝着,似乎是跟着回答一样。此时,见妹妹将求助目光转向他,小胸脯一挺,倒是有模有样地向徐长文抱拳躬身施了个礼,朗声道:“先生,‘二月春风似剪刀’这一句,是关联着上一句‘要问细叶谁裁出’,有问有答……这里‘裁出’‘剪刀’,用都是……比喻手法。”
教这首诗时候,邱晨是看到坡下几棵垂柳生发了芽一时起意,当时一边教福儿满儿这首诗,还一句句地讲解过,虽说邱晨标准理科生底子,讲起来没有多精辟,但这首诗本就浅显,两个孩子结合实景倒也弄明白了诗句含义。这会儿,福儿哥哥一说,满儿也把当时娘亲教他们这首诗时说话回忆起来了。
跟着点头道:“对,是这样!不能听一句,前一句,问细叶谁裁出,才有,春风像剪刀。”
满儿平时太长句子还说不利索,这会儿一边组织语言一边回答,就有些勉强,语速很慢,一句一句地往外蹦,但连贯起来,却让徐长文真心相信了杨树勇那些夸赞话并未作伪,这个还不足两周岁小丫头,果真是极难得灵慧聪颖。
“不错,不错,着实不错了!满儿不错,福儿也好,林娘子倒是教出了一双好儿女啊!”连连赞叹同时,徐长文心里又不免有些惋惜,可惜了是个女孩儿,若是个男孩子,读书有成不话下,定是定国安邦栋梁之才啊,说不定就能成就一代宰相之材啊!可惜了!
小丫头平日里得到夸奖多了,这会儿徐先生夸奖虽然仍旧高兴,却很难得地没有得意忘形,仍旧向徐先生做了个不太标准福礼,谦虚道谢:“多谢先生……点!”‘指点’记不清了,小丫头给吞了一个字,却也很难得了。
徐长文又是一阵暗暗叹息,眼睛却看着满儿小丫头亮亮,连连笑着点头道:“有如此聪慧学生,连下都有心留下来了,何愁潘贤弟不应承!”
阿福也躬身向徐先生施礼致谢。
邱晨抬手摸摸福儿,又拨拨满儿小辫儿,笑着将她抱起来:“你这丫头,哥哥说了你才想起来哦?”
“娘……”小丫头害羞了,不依地撒着娇,窝到娘亲怀里去了。
邱晨笑着看向徐长文:“先生,咱们且行且问吧?”
徐长文点点头,牵了阿福小手,抬手让让邱晨,一行人安步当车,沿着大街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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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潘佳卿、定下了
章节名:第八十章潘佳卿、定下了
第八十章潘佳卿、定下了
邱晨边走边道:“不知我一个妇人带着孩子去请,那位潘先生会否觉得简慢?”
徐长文将阿福送上马车,又俯身把满儿抱了过来,不过,没撒手直接抱怀里,摇摇头道:“无妨,潘贤弟性情洒脱豁达,只要看到满儿这么聪慧孩子,别说有人相请,就是没人请,只怕也会赶着要收为弟子呐!”
听他这么一说,邱晨才略略放了心。
之所以今儿特别带了阿满进城,之所以询问妇人孩子是否会被轻视,邱晨就是想了解那位潘先生是不是拘泥陈规陋俗,是不是对妇人有轻视偏见。虽然跟了徐长文来请人,但邱晨心里早就打定了注意,若是那位不答应收满儿这个学生,她也省多费口舌,直接再寻摸合适先生去。
接下来,徐长文果然如他自己所说,拉着满儿福儿不撒手了,一会儿指点着路边院子里一枝桃花,给兄妹俩讲‘竹外桃花三两枝’,一会儿又指着路旁店铺幌子教福儿满儿认字,满儿听得也很是入迷,一条街走下来,福儿满儿已经一口一个先生,与徐长文颇为熟稔了。
那被徐长文成为安叔老苍头跟着俊文林旭车子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自家公子,看着自家清冷端方公子,居然破天荒地抱了一个小丫头怀里,还与那年轻妇人说笑彦彦地,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总觉得是不是自己老眼昏花认错了人。他下死力揉了揉眼睛,再睁眼竟见自家公子很自然地抱了孩子,与那妇人并肩同行进了城门,登时觉得心里打起鼓来。
只不过,不管他心里怎么揣测,却不敢跑上去质问自家公子,一回头见俊文正拿了鞭子招呼他:“大叔,咱们也走吧!送下你,我们还得趁早赶回去呢!”
安叔一听这话,倒也没异议,笑呵呵地点头应承了,由着林旭和俊文扶着他上了马车,然后就着车辕与俊文并坐了,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俊文聊起来。先是问姓氏名谁,家住何方,慢慢地就问题深入了进去。俊文是个实诚孩子,也没有想到这老苍头怀了别样心思,也没加隐瞒,很安叔就从他嘴里得知了,刚刚和自家公子神态颇为随意亲密年轻妇人竟是个丈夫刚刚死边关寡妇……再一联想刚刚自家公子那举止形态,安叔就把自己心中猜测给坐实了。
不说,安叔什么心肠,再说邱晨随着徐长文一路步行进了城,倒也不需绕路,顺着当间大街一路走了下去,走到第二个路口时候,果然就看到一间茶楼下边街角边摆着个卖字小摊子。
小摊子极简陋,就临街摆了一张桌子,桌子后面茶楼山墙上钉了一条细绳,绳上悬挂着几张大小不等字儿。摊子摆这儿,却没看到人。
邱晨一眼扫过去,就见多为恣意纵横行草,果然是如游龙飞凤,笔力遒劲;另外也有几幅小片楷书,邱晨细一瞩目,知道是抄写佛经。想来是供一些笃信佛教之人买回去供奉吟诵之用。
从这几篇字幅上就能看出这位潘佳卿果如徐先生所说,性子洒脱从容,懂得变通,并非那种死读书读死书书呆腐儒,倒让邱晨暗暗点头,又放心了不少。
徐长文摊子前站定,不紧不慢地伸手从桌面上拿起一张纸来,扫了一眼后,对邱晨扬了扬,笑道:“走,我们去找他!”
邱晨借着徐长文手扫了一眼纸上字,不由失笑。纸上居然写着一段三句半--‘暖日升高空,饥饿腹轰隆,若来买字者,稍等!’
别说,还挺合辙押韵!
徐长文神态淡定,抱着阿满信步绕过街口,拐进相邻小街。这条街道两旁房屋仍旧整齐,只是街面窄了许多。徐长文沿着窄街走了没多远,一个不太起眼小门面前停住了脚步,回头对邱晨笑笑,指着那门首悬挂一个‘麺’字布幌子,道:“就是这里了。佳卿曾说过多次,说此处宽面,面弹汤清是可口。”
邱晨笑笑,心中暗道,再面弹汤清也只是面条罢了,那位潘先生之所以钟情此处,只怕还是因为面条价格便宜吧!
随着徐长文走进小面馆儿,映入眼帘就是紧靠店门一口大锅,锅里清澈汤汁翻滚着,旁边一名四十多岁汉子正从案板上抓起一捧面条,下进锅里。一边搅合着,一边抬头招呼:“几位客官,请进请进,请问客官们吃什么面啊?”
“我们不……”徐文长下意识地拒绝,却被邱晨截住了话头,笑着道:“徐先生,不如我们也来尝尝这面弹汤清好面?”
徐长文怔了怔,随即也笑了,点点头不再多言,径直绕过那煮面锅灶,走进铺子里面去了。
邱晨瞥见他径直走向角落里一个单独坐年轻男子,心知那必是潘佳卿了,也就和那煮面老者要了几碗酱肉面,又要了仅有两个品种小菜,然后也跟着徐长文走过去。
今日,邱晨穿了一身二魁家刚刚做好一件月牙白交领衫子,为了出门,穿了一条藏青色长裙,都是细棉布。邱晨一再要求下,二魁家做衣服不再赶时间,却做工上下了功夫,邱晨今日穿裙衫,衫子衣领和袖口处都刺绣了青色缠枝花纹,裙摆处也绣了几枝小小花样,不张扬,却素雅精致。
含着微微笑走了过去,潘佳卿目光一扫就转了开来,徐长文立刻站起来替双方介绍。潘佳卿和杨树勇见了礼。
听到介绍到自己,邱晨微微福了一下,潘佳卿赶紧作揖回礼。
不用邱晨说话,徐长文先是请她坐下,然后就道:“林娘子就是我刚刚向你提及主家,是怜贫惜弱,友睦邻里,而且知书识礼,还给几个孩子都启了蒙……”
徐长文说到这里,潘佳卿脸上不由露出一丝不相信,甚至嘲樊色,道:“徐兄这话是不是有些言过其实了啊?”
徐长文看了一眼邱晨,也不回答潘佳卿问话,只抱了抱阿满,笑道:“满儿,给这位潘先生背一首‘钱塘湖春行’!”
阿满眨巴着大眼睛点点头,乖乖地从徐长文膝盖上滑了下来,规规矩矩地站潘佳卿身前,有模有样地福了福,然后背着小手,朗声道:“《钱塘江春行》,唐,白居易。孤山寺北贾亭西……浅草才能没马蹄……白沙堤。”
阿满又向潘佳卿福了福,道:“请,潘先生……指正!”
一首八句七言,背抑扬顿挫,一字不漏,背完之后,已经让潘佳卿有些不可思议了,再见小小孩子如此乖巧有礼,那满心惊讶慢慢地就生出一种由衷喜欢来,不由自主地就笑了,温和道:“你这首诗学了多久了?”
阿满扭头看了看徐长文,又回头对潘佳卿道:“刚刚,先生教!”
阿福这小丫头有个奇特之处,背诗时候声音清脆,也不打磕巴,可一到平时说话,就没有办法说太长句子。这会儿一句话就给断成了两半儿。
潘佳卿听到这个回答,惊讶之色浓,不由抬头看向徐长文道:“当真?”
徐长文笑得意:“这么点儿孩子难道还会说谎不成?当然是真!”
笑了笑,徐长文又道:“之前我初闻之时也有些不敢置信,就考校了一番,不但能背诵数首诗,而且有些诗词语句之意也真是懂得呢!”
“哦,这倒要听听。”潘佳卿从初不相信怀疑,到惊讶,再到此时,已是真正对这个小小看起来只有一两岁小丫头关注起来。“满儿是吧,你告诉我,浅草何解?”
满儿有些懵懂地眨眨眼,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自家娘亲。
邱晨微笑道:“潘先生是问你,诗句中浅草什么意思。”
满儿这回听明白了,点点小脑袋,转回头去对潘佳卿道:“浅,本来是,说水少,不深。诗中,是矮,小意思。浅草,就是草,刚长出来,很小,很矮……嗯,刚刚盖住,马蹄儿。唔,这么高!”
满儿一边说着,一边还只怕潘佳卿不懂样子,用两只胖乎乎小手比量了一下。嗯,她们家胭脂马蹄儿就这么高,没错!
小丫头说有些断断续续,可意思表达却非常清楚,当真是理解了诗句意思。
潘佳卿脸上表情有惊讶,有欢喜,还有些……可能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东西,他先转脸看了徐长文一眼,随即目光转向仍旧淡淡微笑林娘子,这才抬手摸着阿满小丫头头顶,赞道:“不错,实是不错……以后,跟着我学读书作诗行不?”
小丫头却没有立刻答应,反而歪着头看着潘佳卿,问道:“你比先生,厉害吗?”小丫头虽然只跟着徐长文学了一路,却已经对这位徐先生佩服五体投地,自动自发地去掉了‘徐先生’姓氏,直接称呼徐长文为先生。这会儿,一听潘佳卿要做她先生,心里难免有些排斥,童言无忌地就直接质问了起来。
三个大人同时一愣,倒是潘佳卿第一个回过神笑出声来。
徐长文爱怜地将小丫头抱进怀里,摸着小丫头羊角辫儿,道:“这位潘先生学问是极好,满儿跟着潘先生好好学……”
满儿不等徐长文说完,就搂着徐长文脖子道:“先生不能教满儿么?满儿喜欢先生……”
小小软软小包子,软软糯糯地祈求,差点儿让徐成文红了眼,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拍着小丫头道:“先生……有事要离开一些日子,不能教满儿了。这位潘先生学问极好,人也极好,很喜欢满儿,满儿跟着潘先生好好学……嗯,等满儿学会了作诗,先生就回来了。”
“哦?满儿会作诗,先生就会回来?”满儿又歪着小脑袋求证,看到徐长文含笑点头后,立刻坚定地握紧了小拳头,道,“嗯,满儿很,很,学会作诗!”
说着,抱了抱徐长文脖子,自动自发地溜下来,来到潘佳卿面前,恭恭敬敬地施礼道:“潘先生,满儿跟先生,学作诗!”
“呵呵……好,好!”潘佳卿笑着伸手摸了摸满儿小辫子,笑问道,“满儿……既然入学了,可有大名?”
邱晨很地回忆了一下,确定林旭没提过福儿满儿大名,于是笑道:“孩子小,一直叫着小名儿,还没起大名呢。就有劳先生给起个大名吧!”
潘佳卿脸上一喜,摸着满儿头发略一沉吟道,“佳儿佳女,福满齐全,但要感念你们娘亲含辛茹苦,就叫孝孺,孝婕吧!”
“林孝孺,林孝婕……多谢潘先生!”邱晨起身道谢,满儿也有模有样地跟着行礼。
正好,面馆老板端着大碗面和小菜送过来。徐长文笑道:“咱也来尝尝面弹汤清好面!”
众人皆笑。潘佳卿去林家就馆事就此谈妥,一年二十两银子,管一日三餐和四季衣服。并约好一个月后,林家派马车过来接。不多时,林旭和俊文赶着马车找了来,同样高兴地见过潘佳卿。
见到林旭之后,潘佳卿略略问了几句,林旭温文有礼,不卑不亢地一一回答了,潘佳卿是欣喜,这样好学生,显见之前徐长文是下了大力气教导,就如今这水平,说不定,秋试后就能进身为童生……若是顺妥,说不定比他这先生早考出来……
想及此,潘佳卿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却转念又释然了,而且有了些自得,不管林旭是否比他早进身,一个师生名分却是定下了……呵呵,他这也算占了莫大便宜了!
林旭和俊文也面馆里吃了午饭,徐长文和邱晨一起与潘佳卿告辞。
邱晨难得进一回县城,自然要去购买一些物品。就仍旧让林旭和俊文把徐长文送回家,她和杨树勇带了几个孩子,欢欢喜喜去逛街了。
坐马车上,透过车窗看着邱晨领着大大小小一群孩子,背道而去,渐行渐远,徐长文脸上笑容渐渐散去,看眼睛有些酸了,马车也绕过街角看不见了,徐长文只能垂了眼,叹息一声,放下青布窗帘,掩去窗外街市和人流,只剩下小小车间里,他自己。
邱晨和杨树勇带了孩子们来趟县城,自然要买些孩子们喜欢点心零嘴儿,清水镇没有食材肉食也自然少不了。
这个时代牛、马、骡子、驴子是农耕运输主要畜力,不允许百姓们随便宰杀。老百姓养一头大牲口不容易,也不会随便宰杀,是以,平日里是见不到卖牛肉、驴肉之类肉食。今儿也是赶巧了,城西村子里一头壮年大走骡上山运货踩空摔死了,被肉铺子闻讯得了来,邱晨一行人到时候,刚刚好摆上没多久。
骡肉颜色暗红,肉质纹理较粗,没吃过都有些疑心,而且,同样是一斤肉,骡肉比猪肉贵了近一倍,还精瘦没有肥肉……本来肉铺子老板想着挣笔大钱,没想到,却冷清得很,都没几个人上前询问。
邱晨却是吃过骡肉,现代她家乡还有一句俗语‘天上鹅肉地上骡肉’!说就是骡肉是走兽肉中,美味拔尖儿!
看着暗红色肉,她初还以为是牛肉呢,一听是骡肉,心中是大喜。
经过和肉铺老板谈了番价钱,邱晨就直接要了两扇连骨带肉肋巴,又要了两条后腿,还有骡头和整幅骨架,加吧加吧算下来,竟是十两三钱半银子,肉铺老板笑一身肥肉直颤悠,很豪爽地一挥油腻腻手,把半钱银子零头抹掉了,又热情周到地指点了邱晨一行,去隔了两间铺子陶器店里买了口大缸,把骡肉装进去放到马车上。
杨树勇看直心疼,几次开口阻止,却根本不管用,只能眼睁睁看着妹妹将一锭大银子换了一缸肉……装车还是他和俊文林旭一起来做。
离开肉铺子,邱晨笑容满面:“大哥别心疼银子,咱们辛辛苦苦挣银子来,不就是为了吃得好穿得好,老人们孩子们不受屈么?我盘算好了,这些骡肉是难得,大哥看看县城里可有咱们那边马车,给咱爹咱娘和嫂子们、小俊礼送一半回去,后腿肉剁了馅子包饺子包包子都是好,肋巴就剁成块儿炖,比猪肉可香多了……哦,说起炖肉,咱们还得去趟药铺子,我去包上两包调料给嫂子们捎上,炖肉用稀布包了放进去就行了,那样炖出来肉才好吃!”
这么兴冲冲地说着,邱晨眼光一闪看到不远处药铺子,就加脚步拐了进去,很拎了两个药包出来。
见妹妹这般欢喜高兴,又念念不忘着爹娘家人,杨树勇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心里暗暗叹气。
既然要往杨家铺子捎东西,邱晨索性又去布庄买了六匹茧绸,六匹细棉布,还去粮铺子买了一百斤白面一百斤白米,很,所买东西差不多就够一辆车拉了。
杨树勇赶车近二十年,认识人多,倒是很找到了一辆与杨家铺子邻村车子,邱晨拎了一块二斤来重骡肉和四尺青色棉布给那车把式,那人就欢欢喜喜地表示,下午也不等活儿了,这就往回走,将骡肉给杨家送回去。
送着那马车走了,邱晨又和杨树勇带了孩子们去了趟满仓木器店,定了给孩子们课桌,又定了十多间房子门窗,还拜托满仓帮着购买盖屋子要用大梁和檩条等物。
满仓一听这话,就知道林家又要盖屋,连忙询问起屋时间,他这几天就能把手头活儿交付了,届时,他一定赶回去,给林家做木器去。
这么一说,邱晨反而摇头道:“如今不过是备料,盖屋子日子还没定呢,眼瞅着就要过麦秋了,接下里又是伏天,也不宜起屋盖房……我铺排着,要盖房子怎么也得到秋后了!”
离了满仓木器铺子,杨树勇就疑惑地询问邱晨:“妹子,刚刚听你那话,怎么又不盖屋子了?不盖屋子,一个月后,先生去了,去哪里开塾?”
邱晨抿着嘴笑笑:“刚刚我想过了,咱们这请先生,办私塾,也不能只让咱家孩子来上学,不说西头咋样,邻里四舍孩子也不老少……索性,请先生、盖屋子银子咱们仍旧出,地皮和盖屋事儿,就交给村正和那些个村老们操心去!”
林旭一直安静听着,听到邱晨说到这里,反而比杨树勇反应,笑道:“大嫂将此事交给村里,不但不用操心,反而落了个尊老敬老名声!”
邱晨看着林旭露出了赞赏微笑:“看来,二弟是真长进了!”
一句话,反把林旭说红了脸,连连拱手表示不敢。
之后,邱晨带着林旭和一帮孩子又去了安平城大书店。这里书店也不是清水镇那一间房书铺子能比,整整齐齐四大间房子,入眼都是一落到底大书架子,上面被各色书籍挤得满满登登,看孩子们一个个瞠目翘舌,惊讶又震撼!
看着时间,邱晨给了孩子们一个时辰时间,任他们看各种书籍,或者看各种精美文房用具。‘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句话,邱晨深以为然,有些东西不亲眼看到,仅凭书中描写,是没办法具象化。有时候背上几千字文章,也不如看一眼实物来直观,来印象深刻。
一个时辰后一刻钟,邱晨给没个孩子五两银子选择权利,让他们五两银子范围内,随意购买自己喜欢书籍文具。
林旭很直接,两本书就花了四两六钱,剩下买了一块香墨,刚刚好五两银子;
俊文比较节俭,买了一沓练字用低档生宣,买了两支毛笔,后买了两本书,一本是陶弘景《神农本草经》,一共花了三两二钱银子;
俊书就拿了一只算盘,邱晨看到了,还把算盘给他剔出来,说这是她应该给俊书买,让俊书再去选些别东西,俊书张望了一会子,愣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要;
俊言买一支竹笛,两支毛笔,一共花了一两四钱银子;
俊章买了一套染料,大小毛笔,还买了一小沓生宣,又买了一本花鸟画图集;
阿福买了一对竹根雕刻卧鹿蝙蝠紫藤镇纸。阿福之所以买下这一对镇纸,并非小家伙贪图图案精致,或者附庸风雅,乃是书铺小伙计一句‘福气满满’,让小家伙当机立断动了购买心思。至于小伙计后边那句‘高官厚禄’,就被他自动忽略了;镇纸一买到手,阿福就拿了一只送给阿满,兄妹俩一左一右,平分秋色,不偏不倚;
阿满小,小丫头却志向颇高,买了一本《诗词集全》;收集了唐宋各大名家诗词,厚厚一本,很有分量,五两银子还不够,正巧阿福剩了一两多给她添上;
邱晨看着孩子们选购东西,各有所需,独具特色,却没有谁去购买不切实际豪奢之物,可见孩子们淳朴厚道,心下自然欢喜。于是,剩下各色笔墨纸砚,她又买了一大包,连孩子们花费,这一家铺子,邱晨就花出去了将近六十两银子。
需要、喜欢都买了,一家人也就欢欢喜喜踏上了归程。
临出县城时候,邱晨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回春堂往边关送货,虽然确切目地她不甚了解,但大方向却是一路向北。徐长文所去怀戎镇就是北边重镇,她怎么忘了和徐长文交待一声,若是徐长文能跟上商队一路同行,互相照应着,也方便多。
“停一停!”邱晨叫停了马车,和杨树勇一说,杨树勇也连连拍着自己脑门儿,说他也给混忘了。于是又打发俊文和林旭赶着车去徐家走了一趟,徐长文也没去过北边,路途遥远生僻,能够跟着商队同行,自然欢喜不已。于是和林旭约定好了,定下出发日期,就过来报信,届时一起相伴同行。
再次启程,众人没了什么未了之事,于是,一路欢笑畅,路上看到一片漂亮野花,俊言俊章还跑下去采了一大把野花软草回来,给满儿编了一个大大花环草帽,戴满儿头上,两个小辫子从花环上边弹出来,颤悠悠像一对触角,显得睁着大大眼睛,笑靥如花小丫头,就如一只花精灵,可爱无比。
两辆车,老老少少一大群人没顾上县城吃饭,邱晨买了些包子,还有些熟食,路上边走边吃,天色和暖,阳光灿烂,人人满心欢愉,倒让邱晨找到了一些现代时自驾游乐趣。
随着一天天和暖,太阳落山时间越来越晚,一家人回到家时候,正是黄昏时光。到了家,邱晨和兰英等人打了个招呼,就拎了二斤骡肉和两斤点心带着林旭一起去了村正家。
一进门,就见季氏站院子当间喂鸡,一边和厨房里大儿媳妇说着话。
“婶子!”邱晨笑着招呼了一声。
季氏一眼看到邱晨迈进来,立刻扯起一脸灿烂笑,匆匆把手里高粱秕子往院子一扬,拍打着手和衣裳,匆匆迎了上来。
“哎呀,是海棠啊,进来进来!”
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邱晨身边,尖着眼睛有些夸张地打量着邱晨道:“海棠这身衣裙是做吧?啧啧,这颜色这样式可真雅致!”
季氏大儿媳妇也闻声从厨房里走出来,笑着道:“娘只看到了海棠嫂子衣裳,可这衣裳也得分人穿。这身衣裳也就是海棠嫂子穿,穿别人身上可没这么好看!”
这婆媳俩奉承热情,邱晨知道出处,直觉虚伪和势力不想应付,却也不得不撑起笑脸,笑着把话题转开:“呵呵,你们家这是还没吃饭吧?我玉贵爷屋里不?我想找玉贵爷问件事儿。”
邱晨对她们婆媳俩奉承避而不答,季氏和儿媳都有些讪讪地,听邱晨提起自家公爹,季氏又笑开了,热情地迎着邱晨往屋里走:“瞧瞧,我这人一高兴就犯糊涂,见了你就亲不行,就把你给堵门口了,也就是你不和我外道,换个人还不知怎么埋怨我呢……呵呵,你爷就屋里,进屋,进屋说!旭哥儿,进屋,进屋,呵呵,旭哥儿眼瞅着也成人了,真是一表人才了……”
季氏长篇大论地说着,又回身吩咐儿媳妇烧水沏茶。
邱晨也不和她多说,顺着话往屋里走,一边接过林旭手里骡肉和点心,交到季氏手里:“婶子,今儿去了趟县城,恰好遇到人家卖骡肉,我就称了几斤,拿两斤过来,给玉贵爷尝尝!”
季氏一脸喜色地连连点头:“哎哟,骡肉啊,这可真是稀罕物,轻易遇不见一回呐。这个剁成馅儿包饺子可是好吃着呢,嘿嘿,你玉贵爷牙口不好,吃上顿骡肉丸儿饺子还不知怎么欢喜呢!”
说着,几人也走到了屋门口,邱晨笑笑,一脚跨进屋里,就朝着黑洞洞东里间扬声叫:“玉贵爷!”
“嗳,福啊,进来吧!”刘玉贵端坐椅子上,也比第一次邱晨上门热情了许多招呼着。
邱晨和林旭迈进黑洞洞里屋,季氏紧跟着走进来,把手里点心和骡肉往刘玉贵面前送了送道:“爹,您看,海棠和旭哥儿给你买来点心和骡肉呐,改明儿,我给你包骡肉饺子哈!”
刘玉贵老得像核桃皮脸上多了丝柔和笑容,点了点头,又叮嘱道:“今儿晚上剁出来喂上,要不不入味儿……哦,和面时候和得软些,硬面饺子不好吃……”
“嗳,成,我过会儿就去剁!”季氏把点心给老爷子放桌上,拿着骡肉往外走。
邱晨笑着道:“婶子,你用清水放入一捏盐泡上一个时辰,肉里血水排干净了,饺子味儿香!”
“哦,好,好,那我这会儿正好去泡上!”季氏连连点着头,笑呵呵地出去了。
季氏出去了,刘玉贵目光就转到了邱晨和林旭身上:“我听说你们林家准备请先生开私塾?”
邱晨看了林旭一眼,笑着道:“老爷子,确有这回事。不过,不是我们林家开私塾。我和二弟商议着,福儿爹没了后,我们一家没少受村里四邻八舍地关照维护,如今我们开了那个小作坊,也多多少少挣了点儿钱。我们就想着为乡亲们做点儿事,一开始也没想出能做啥,还是后来看到镇上那些铺子里招个学徒都愿意要识字,我才想到,若是咱们村里孩子们能识字念书,就是读不成秀才,识了字,找个铺子做活计、做掌柜也是门出路……可毕竟我们家人口少,二弟也没成年,家里也没个主持……我就想着过来和玉贵爷商量着,建一间村里学堂,我们林家出砖瓦石料木料,劳烦玉贵爷和村里老人们操操心,张罗张罗,挑块地,招呼些人手……”
“哦,你要帮村里建学堂?”刘玉贵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一双昏花老眼紧紧地盯着邱晨,进一步确认着。
林旭站起来对刘玉贵拱手道:“是,我和大嫂是这么商量,还请玉贵爷和村里长辈们操持受累了!”
“哈哈,这算什么……咳咳,这是好事啊,惠及子孙大好事啊,我们这些老头子们受些累怕啥!呵呵,旭哥儿,坐下说,坐下说……”刘玉贵笑一张老脸比菊花纹路还丰富,招呼着林旭坐下后,又紧跟着道,“旭哥儿,你既然和你嫂子出钱建学堂,可想过去哪里请先生啊?像徐先生那样好先生可不好找哇!”
林旭笑着看了看邱晨,叔嫂俩交换了个眼神,道:“玉贵爷,不瞒您老说,徐先生临走给推荐了个先生,学问品行都是极好……”
“哦?”刘玉贵脸上笑容缓了些,看着林旭问,“他可肯来咱们刘家岙?要多少束脩?”
邱晨笑着接了话:“玉贵爷,这请先生事儿,徐先生也替咱们问过了,那位潘先生侍母甚孝,说他是肯来,但还要回家问问母亲意思……”
刘玉贵连连点头:“孝顺好,做人儿女就应该孝顺……”
念叨着,刘玉贵目光邱晨和林旭身上扫过,有感叹起来:“按说上学交束修是本分,可若是束脩收太高,只怕村子里一大半孩子还是没办法念书啊……”
邱晨看了林旭一眼,笑道:“玉贵爷,这事儿我和二弟也商量过了。只要我们林家还过得下去,就每年拿十两银子贴补给先生。剩下,孩子们一人交几百个钱也就够了!”
“十两……”刘玉贵似乎是反应不过来重复了一下,随即连连感叹道:“如此就好了!我就说你们林家是好!有了你们林家如此顾念乡邻百舍,咱们村子里以后也要念着林家这份情……你们放心吧,你们林家以后管安心,只要我活着,村里人谁也不敢生什么事非!”
“玉贵爷一直关照维护我们林家,我们一家心里都有数呢!”
“嗯,一个村里住着,邻里百舍,升子又不了,能照顾照顾下也是应该……”刘玉贵自谦了一句,又道,“徐先生辞了馆,孩子们都没了先生,若是建学堂,就要赶着点儿了……过些日子,开始了夏忙,也不好找人手了。”
“嗳,这事儿都听玉贵爷铺排……已经定了砖瓦石料,木材……玉贵爷也帮着操操心,看谁家有,我们出钱买过来,你看成么?”
邱晨和林旭叔嫂俩放姿态很低,又全权托付,这让刘玉贵很是有一种受人尊重骄傲和自得,心里也自然满意。连连点着头道:“成,就这么办吧。我今晚就把村老们召集过来说说这事儿,明儿打发人去看了日子,就让人过去和你们说……”
邱晨又道:“你老和长辈们商量着铺排就成……玉贵爷,你老铺排着,这学堂建哪处好呢?”
邱晨出了钱,出了力,虽说让村里建学堂,可也想着离自家近些才好,孩子们上学也方便不是。
刘玉贵此时已经微微低了头,沉吟了片刻后,抬眼看了看林家叔嫂,又顿了顿,才开口道:“嗯,我看你门前铺路好,这样吧,你们再多定些砖石,也把学堂门口铺铺……嗯,就接着你们林家,东边儿那块空地上建学堂吧。那边地势也好……”
不说林家紫气东来么?林家再修学堂也毕竟是外来户,若是学堂沾了这紫气,出几个成才子孙,才能让刘家改换门庭,光宗耀祖呐!
刘玉贵一说地势,邱晨和林旭也都想到了缘由,林旭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起来,嘴动了动想要说话,却被邱晨暗暗地止住,笑着一口答应下来。只不过,邱晨也和刘玉贵说,林家做工人多,平日里难免动静大些,建学堂紧挨着林家怕会影响到孩子们念书,好是学堂和林家之间留出些空地来。
刘玉贵毫不迟疑地答应了下来。林家东边一大片荒坡地呢,留出十几亩来,剩下也足够。只要离得远了,林家铺不嫌费砖石就好!
如此,建学堂事儿,就算商量妥了。邱晨和刘玉贵又商定了学堂建制,刘玉贵没指望太好,就盖三间正屋,东西两间厢房,围一个小院子即可。这比邱晨设想简单得多,自然没什么不同意。
之后,邱晨又提出,干脆把林家和学堂之间空地买下来,刘玉贵自然没有异议。林旭当即写了白契,刘玉贵和林旭签了字按了手印。又让把白契留下,晚上村老们过来时,让他们给签个字,做个见证人。
季氏大儿媳妇拎着壶热水进来冲茶,邱晨和林旭却站了起来,笑着辞过刘玉贵,走出了刘家。
季氏和大儿媳笑着送出来,一直看着邱晨和林旭走远了,这才收了脸上笑,撇撇嘴,一扭身进了自家大门。一个寡妇家家,打扮那么鲜亮给谁看?看样子,这林升媳妇怕是守不住了!
刘家大儿媳,大江媳妇却是她婆婆身后,匆匆看着走远了邱晨背影一眼,又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红色粗棉布衫子,眼神黯了黯,低着头回了家,一边心里腹诽着,这些日子来,家里接了林家收罗布麻活计,每天都能从周边几个村子里收上三四百斤罗布麻来,一斤两文利,三百斤还能得六百文呢,却都被婆婆攥进手里,连件衣裳都不给添……虽说林娘子没了男人,可也没公公婆婆要伺候,自己当家做主……想吃啥想穿啥都自己个儿说了算,那才叫人过日子呢!唉!
不说季氏婆媳心里转着什么小心思,邱晨和林旭顺当地把建学堂事儿商量妥了,又买了东边一大片空地,过些日子,把这块空地围起来,到时候,林家和学堂仍旧毗邻,学堂也和林家私塾没大差别了。
叔嫂俩回到家,一说学堂事儿,一家老小无不欢喜。
兰英等人也是欢喜不行,要是林家资助村里建起学堂来,她们孩子们也都能入学读书了。现有了林家做工稳定收入,各家日子得到改善同时,这些人眼界也一天天开阔了起来。看着林家娘子因为识字懂得制药,就能办起个作坊来,大把大把地挣银子,对几个侄子和两个孩子,阿满还不满两周岁,都每日读书识字,满儿小丫头话还没说利索呢,背起那个什么诗来,却是一套一套,她们听不懂,却觉得好!
林家娘子她们眼中早已经成了偶像,林家娘子如此督促自家孩子读书识字,这识字必是极要紧事儿。她们跟着林家娘子走,错不了!
妇人帮工们这日下工,没有像往日那样说说话,聊上几句,都匆匆打声招呼就往家赶。
学堂招生有限,她们还是赶紧家去商议定了,早点儿给林家递个话,让自己孩子得以上学才好!
邱晨也忙很,把帮工们送走,她就把泡了大半个时辰骡肉,捞出一块来,切成拳头大小肉块,换了清水,放入盐,用力揉搓,把肉中残血清洗干净,又用清水冲了一边,放进打锅内,加满了水,放入料包,放入葱姜包,生了火放入木头劈柴大火炖了起来。
院子里,杨树勇杨树猛兄弟二人两把刀,主动担下剁肉馅活计。这个季节,白菜萝卜都生发了不好吃了,邱晨就摘洗了十多棵大葱,让两个哥哥剁进肉馅儿里,又沏了花椒水和酱油,一点点剁进肉馅中。
两个人有力气,馅子也。邱晨这边和了面,炖上肉,那边杨树勇兄弟也把肉馅剁差不多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邱晨就让成子俊文几个,去燃了几个火把插院子里,把偌大前院照亮堂堂。一家人火把晃动光亮中,从屋子里满溢出来浓香中,一家老小齐上手,包了满满五大盖帘饺子,大锅中水烧翻滚着,白胖白胖饺子下进去,打个转儿,很就浮了上来。盖上锅盖,烧两个开,再打入半瓢凉水,再烧开了,滚圆雪白,皮儿微微透明骡肉饺子就煮熟,可以出锅了。
院中两张矮桌拼接一起,已经摆上了筷子和加了醋和香油蒜泥碟儿。邱晨把一只只圆滚白胖饺子盛进大盘子中,俊文俊书林旭几个排着队接了盘子端出屋门,等门口俊言俊章阿福阿满几个小,就欢呼跳跃着,一路追随过去。
林旭放了盘子,笑着拍了俊言伸进盘子小手:“烫着呢,用筷子,凉着吃!”
俊言俊章嘿嘿一笑,赶紧拉着阿福阿满坐下,各自拿了筷子。一人先抢了一只,夹进自己碗中,晾着。
邱晨端着两盘饺子,后从屋子里走出来,就见林旭、俊文俊书都等着她没有入座,杨树勇杨树猛和老何、刘三河坐那边,温了一壶酒,一边儿吃着饺子,一边儿吱一口小酒儿,滋润一脸惬意舒心!
邱晨笑着,将两盘饺子交给林旭,让他给兰英和二魁家送过去。给俊文一盘饺子,让他给三奶奶送去,又给一家大小舀了饺子汤儿,吃饺子和饺子汤,原汤化原食,是讲究!
舒舒坦坦地吃了浓香满口骡肉饺子,老何和刘三河去三奶奶家睡觉,邱晨和杨树勇杨树猛兄妹三人,仍旧习惯地聚到正屋里间,几个孩子一一读书背诗给大人们听,这也成了林家每晚保留节目。
等杨树勇杨树猛笑眯眯地听着孩子们读完书背完诗,林旭就开始一天授课,把邱晨教得孩子们读熟甚至背诵内容,讲解一番。
邱晨则和两位哥哥坐炕对面椅子上,一边喝着茶,一边聊着家长里短。与往日比较轻松聊天不同,眼看着和回春堂约定日期日益临近,安排谁去献酒精方子,怎么去,这个话题就不可避免了。
之前,邱晨一直纠结着难以抉择。
按照这个世界伦理习惯和思维方式,这种代表家族外出事务,都是男子事儿。而且,从长远发展来看,让林家目前唯一能够胜任这件事林旭去,对林旭发展、成长都有莫大好处。当然了,这是基于一路顺利安全无虞之上。
可毕竟,此次所去目地是边关军营,而且是颇为不稳定随时可能有战争发生危险区域,林旭人身安全就没办法得到完全无虞保障……这是邱晨之前一直纠结不能作出决定主要因素。
如今,虽说这个主要因素仍旧没能改变,但却意外地有了徐先生同行。有了徐先生同行,若是林旭去,一路上,不但能够见识各地风情人文地理,同样还能有这样一个通达又饱学先生身边指导着……这趟本来仅仅是献蒸酒方子行程,就有了游学意义。这对林旭可谓可遇不可求好事儿,所以,徐长文答应下同行那一刻,她心里就已经有了决定。
提及献酒事情,邱晨沉吟着道:“眼下,咱们要做是把蒸酒方子献上去。既然是让人家念咱们一个情,那么献方子事儿就不能让别人捎带,需要咱们家去人。我已经和回春堂少东家约好了,二十几天后,他们运货车队出发,到时候我们赶去清水镇与他们会和,一起去。”
此话一出,杨树勇和杨树猛对视一眼,都暂时没有说话。
林旭略一沉吟,就起身道:“大嫂,让我去吧!”
他这么一说,杨家兄弟和邱晨都将目光聚集了他身上。虽然有些不太适应作为焦点,林旭脸色难免有些羞惭,却仍旧保持着目光镇定,静静地看着自家大嫂,表达着自己决心和勇气。
邱晨默默地端详了林旭片刻,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林旭眉梢眼睛就忍不住亮起了一抹兴奋。
杨树勇和杨树猛也都似乎松了口气,他们还真怕自己这个主意正妹子要自己去。长途行商都是大老爷们海棠同行不方便不说,那份辛苦艰难,他们也实舍不得自家妹子去受。还好,看来妹子不糊涂,让林旭去,正正好!
邱晨看着因为激动脸色微微绯红着少年,这个年龄少年,正是满心憧憬满心冲劲儿时候,他们心中,外边世界绚烂美好,充满了诱惑。能够走出家门,对于他们来说,兴奋激动恐怕早就让他们忽略了,本来就所知不多危难艰险。
读书长知识,远行却可以磨练少年意志,历练少年思想和筋骨。邱晨暗暗告诉自己,这一趟似乎隐藏着危险远行,对林旭成长绝对是好事!
“你这几天多练习练习骑马……其他事不必多想,仍旧安心读书就是。”邱晨微笑道,见林旭敛容忙不迭点头应是,不由又笑道,“这一次,能有徐先生同行,是你造化,我也放心不少。”
“大嫂说是!”提起徐先生同行,林旭脸上惊喜激动缓了些,却由衷地流露出一种欢喜来。
本来,他对徐先生离开就颇有不舍,如今能够一路与先生同行,自然欢喜不已。
“好,旭哥儿也应该担起事儿来了!”杨树勇一巴掌拍腿上,先是鼓励了林旭一句,然后直接宣布,“我来给旭哥儿赶车。这些年赶车也去了些地方,别不行,一路打尖儿住店,晴雨寒热,也能照应一下。”
杨树勇话音未落,杨树猛一改平日事事尊重大哥习惯,反驳道:“大哥,还是我去吧!你不是还要跟着老何学着种藕养鱼么?眼看着就要投鱼苗了,藕也要发芽了呐!”
杨树勇一挥手道:“你家,我去!”
“大哥,还是我去吧,这一去路途遥远,又是……还是我去吧!”杨树猛没有说出口是,这一趟虽然是送药献方子,却实实地是去边关刀兵之地,此行之凶险绝对不是平日赶车出门可以比,所以,他才不惜反驳大哥威严,抢着自己去。
杨树勇猛地站起来,脸色涨红,瞪眼厉色道:“说了我去!”
杨树勇一瞪眼,就要驳斥,却被邱晨笑着拦下:“大哥,这一趟,我也觉得让二哥去合适。”
“海棠!”杨树勇没想到妹妹也帮着老二,立刻急得叫了起来。
邱晨笑着安抚着杨树勇,然后慢慢道:“大哥,这一次,咱们要送酒,还要捎着徐先生,所以,之前打算一辆车怕是不够了。这样,我打算着让二哥带着俊书去。眼下村里马上要盖学堂,咱们制皂作坊也准备筹备开工……这么多事儿,你们总得留个人帮我照应着吧?别说,还有种藕养鱼事儿啦。”
杨树勇还有些不甘心,还要再说什么,却再次被邱晨止住,继续笑道:“大哥二哥,你们别争了,前几天咱们去县里不也听说了,前些日子我们大军打了大胜仗,把戎人赶得远远了。我琢磨着,咱们家一下子带走两匹马,家里就转不开了。这几天,你们得去镇上、县里踅抹着买匹马回来。既然决定出门远行,咱们也得筹备些路上用东西,什么雨布啊、蓑衣斗笠啊……零零碎碎东西可多了,你们原来经常赶车出门,也替我琢磨琢磨,都需要买啥,去哪里买……还有,咱们这一批罗布麻也该送货了,明儿还得去镇上一趟……”
零零碎碎、絮絮叨叨地这么一说,原本杨树勇要说话,居然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如今,这么多事务,海棠每天操心受累,就没个轻时候,他们兄弟俩谁去事儿,就别让她再跟着操心费神了。何况,杨树勇兄弟俩之所以抢着走着一趟,为同样也是边境不安稳。既然,戎人被打跑了,这一趟行程没有危险,也就无所谓谁去了。
林旭郑重地整了整衣袍,对着杨树勇、杨树猛深深一揖:“林家和旭多承两位兄长照顾,旭此不多言谢。”只是会将这份情意记心里,日后但有所成,定当谨记此日恩情,予以回报。林旭暗暗心底告诉自己。
杨树勇和杨树猛急忙起身抬手将林旭扶住,三人相视而笑,彼此之间不知觉地亲近了许多。
待三人再次坐定,邱晨这才重开口道:“虽然过些日子,二弟要去献方子,但这些日子你还是安心读书,准备什么,带什么,我和两位哥哥来筹备,你都不要分心。”
林旭答应着,邱晨又道:“不过,你放学回来,就多去后院看看,把蒸酒活儿熟悉熟悉,等到了那里,万一有什么疑问,你也好答对。还有这几张图纸,你拿去看看,有什么不懂就问我,到了那里之后,就把这份东西献上即可。另外,我让成子跟上,他跟着做了这些天,届时,如有什么疑问,你也可以向他询问。”
林旭躬身答应着。关于出行人员事情,就这样邱晨坚持下确定了下来。
邱晨选择了俊书,而没有选择年长俊文,让俊文情绪难免有些低落。邱晨当时就看到了,却没有立即说什么,而是和杨树勇兄弟俩商量起诸种需要筹备东西来。
将诸般能够想到细节都一一商量了,夜色已经深了,各人这才散了。邱晨放被窝安置阿福阿满,俩孩子撑不住,已经炕上睡着了。杨树勇杨树猛打发了俊文俊书回了西厢,很有默契地往院门口走去。
走到大门近处,杨树勇查看了一下大门门闩,回头看看离开一段距离正屋,确定声音不会被正屋妹妹听到,杨树勇直奔主题道:“老二啊,我知道你是怕这一去有什么危险,才抢着去。可是,你也听听我打算……其实,你自己也知道,经管事儿上你比我强。而且,不管你服不服气,你比我脑子活,但遇事没我能稳住气,这一次出门,安稳才是第一位。”
听大哥语重心长地说完,杨树猛禁不住红了眼,略顿了顿,平复了一下情绪,才道:“大哥,不管咱们承不承认,离家几年,特别是林升没了后,海棠思虑事情比咱们都要周全了。这回,既然她打算让我去,那就必是把事情前前后后考虑周全了,你就不要再和我争了。再说,这一去,有徐先生同行,又有成子跟着……成子这孩子,我们这些日子也看到了,虽然年龄小,却是个机灵全面。也许是那样家庭出来吧,比咱们家几个憨小子都强……还有,我和旭哥儿、俊书走了以后,妹妹难免惦记担心,难道你想让妹妹家里外边两头操持磋磨?另外,你也不用担心我,海棠不是说买马么?这几天咱俩好好踅摸踅摸,买上两匹脚力好马,带上匹备用,路上有个替换不说,要是看这事儿不好,我就带着旭哥儿和俊书跑路,凭咱们老杨家这么多年赶车经验,只是保命还是不成问题。这个你知道,就不要再……明儿起,你就多家里诸事上用用心,我们出门后,家里和妹妹就要靠你一个人照顾着了。”
杨树勇张张嘴,后还是红着眼答应下来。
第二天吃过早饭,杨俊勇兄弟和二魁套了马车,先是装了罗布麻,送往清水镇。
邱晨安排了帮工们提取原料上工后,刘满银专程来了林家,除了送来了林家买地白契,还告诉邱晨,学堂事儿,村老们都欢喜得很,今儿一早,就安排了人去请曲神仙看日子了。然后,有些期期艾艾地说,刘玉贵老爷子说,盖学堂料也该备起来了。
邱晨笑着应了,说转天安排人,跟着村里车马去拉砖瓦,刘满银满脸欢喜地去了。
人家林家这是只出物料,车马人力都得去安排,刘玉贵老爷子年龄毕竟大了,思谋思谋动动心思还行,跑腿儿联络诸般事儿,还得他去忙乎。
临近中午,杨家兄弟和二魁赶着车拉着一批疗伤药药料返了回来。邱晨一边看着卸车,一边带着俊书验货收货。俊书如今普通收发已经基本熟悉了,而涉及药料品质,因为涉及药物品种鉴定、品质鉴别,还需要慢慢地学习熟悉,这个是急不来。
中午,一大家子人吃了一顿浓香炖骡肉,喝也是骡骨架浓汤,所有人都满脸欢喜。
下午,杨树勇兄弟再次带着二魁,把做好了疗伤药装车运送去回春堂。等到了傍晚,杨家兄弟回来时候,就带回了一条消息,回春堂商队定四月初六启程。徐长文那边,杨家兄弟也托回春堂送了信儿过去。
邱晨暗暗琢磨了,今日是初二,还有三天时间筹备,挺紧张!
忙乎了一天,邱晨旁观,见杨树勇神色很平静,对于家里诸种事务也颇为用心,她就琢磨着,杨树勇和杨树猛两人应该已经达成了妥协。没有人和她说,她也善解人意地保持了沉默,没有询问。
刘满银下午又来了林家一趟,是专程来告诉建学堂开工日子定下来了,就两天后。邱晨客气了两句,说安排了二魁跟着去拉窑上拉砖瓦,将他送出门。
当天晚上,带领孩子们读书写字人就换成了俊文。
林旭、成子和杨家兄妹一起,正屋谈论商议着这一趟出行各种事务。
第二天一早,邱晨拿了银两和二哥杨树猛一起,赶了车去了清水镇,购买出行所需一些物资。二魁则跟了村子里车马去程家窑运砖瓦。
之前,林家已经购买了一辆厢车,如今行程临近了,邱晨怎么想这个时代远行就怎么辛苦,天气晴好还罢了,遇上雨天,板车没遮没拦,赶车就遭老罪了。
因为是运货用,邱晨并不需要传统载客封闭厢车,进了马车行,邱晨一眼看到几名木工正制作一辆厢车,刚刚装起四角厢柱,邱晨眼睛一亮,立刻就让杨树猛去找了马车店掌柜,定制了两辆车。
之后,邱晨就拉着三名木匠细细地说了自己要求,她不要全木板车厢,只要求车厢下半部分是木板,四角加装立柱,四周和车顶蒙以整张牛皮,但牛皮缝隙处要求一定要处理好,不要漏雨。另一个特别之处,就是要求连车辕处也装了两根可以自如拆卸立柱,牛皮完全张开要能护住整个车辕,但同样要求可以自如卷起放下。
这样牛皮车子,比平常车辆要轻得多,而且,可以很好地遮风挡雨。有了这样车子,即使路上遇上雨,赶车人也不遭罪了。l3l4
第八十一章 筹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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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筹备
邱晨和木匠们交待车厢要求时候,杨树猛出去一趟。他和大哥昨日来镇上时候,已经和相熟两个牲口经济打了招呼,让他们帮着踅抹马匹走骡,今儿杨树猛过去一看,那两个经济果然有些门路,短短一天时间,就搜罗了十来匹马和走骡来,俱都健壮优良,杨树猛挑了一番,确定了两匹体格高大走骡。
骡子但论奔跑能力不如马匹,但身坯高大,耐力持久,拉车运货却比马匹好用。
赶着骡子回了车马店,邱晨一见两头体格高壮结实,极精神大走骡,也立刻喜欢上了。欢欢喜喜地买了两套骑乘鞍辔,这才跟了杨树猛一起离开马车店。
之后,邱晨去布店买了四大卷油布,又去杂货店买了蓑衣、斗笠、雨伞、木屐诸物。
采购了杨树猛所说这些必备物品外,邱晨又去买了三十斤猪肉,又去留仙居找刘金才买了五十个咸鸭蛋,去杂货铺买了一袋子木炭,后,邱晨去了趟回春堂,毫不留情地买走了回春堂中库存所有硫磺、火硝。
回春堂,还收到了徐长文捎来信儿,说等启程前一天,徐长文跟着回春堂马车赶到清水镇,启程那日早上,大家清水镇会和。
回去路上,邱晨坐装车厢里沉默着。
她不知道自己把改良火药造出来会引发什么结果,但眼下她实没办法置自己三个至亲之人于危险而不做防备。她也知道,就凭她眼下条件,制作出来东西杀伤力可能并不太太恐怖,她求不过是届时可以给大哥和小叔一个逃命时间缓冲。
一直沉默着到刘家岙时候,邱晨突然问:“二哥,我记得你小时候打弹弓打好,现可还有准头?”
杨树猛被她突然一问地愣了一下,才哈哈笑道:“你那时候那么小,居然还记得二哥打弹弓啊……”
邱晨暗暗汗了一下,她也不过是猜度着村里男孩子都喜欢弹弓,这才试探着一问,没想到居然给她蒙对了。
不用她回话,杨树猛笑了几声,道:“自从接了车鞭子,二哥可是有年头没摸弹弓了……不过,想来那东西顶多有些手生,拿起来练上几下子,找个准头还是不难。”
邱晨笑着连连点着头,笑眯眯地从身后摸出两条牛筋和一块巴掌大牛皮来,举到杨树猛跟前晃了晃,道:“那,二哥回去就赶紧寻摸个合适木架来,用这个制架弹弓出来。”
“哦,这是给那几个淘小子做?我说海棠啊,那几个小子本来就够淘了,你别总是惯着他们!”杨树猛虽然这么说着,但却已经把牛筋拿到手里仔细地看起来,从他关注神色不难看出,他对做弹弓绝对很有热情。
邱晨笑着摇摇头:“二哥就别管我要弹弓做啥了,你回家就赶紧做,争取晌午饭之前做出来。我有用!”
杨树猛睇着妹子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只要无奈地笑着点头应下。
到了家门前,林旭和杨树勇几人都出门来接,邱晨和几人打了个招呼。阿福阿满和几个孩子都跑过来接着。邱晨伸手搂着阿福阿满亲了亲,又摸了摸其他几个孩子,拿了一包点心交给大俊章,几个孩子就欢笑着谢了,呼啦啦跑去吃点心了。
猪肉卸下来,邱晨叫来做菜手艺比较好玉香和兰英,让她们把肉切成两公分大拇指粗细长条,放入盐和调味料腌制,再烤成肉干,可以带路上吃,能存放较长时间不坏。
外边大人孩子欢笑热闹,邱晨拎着一只瓷坛子和一袋子木炭默默地进了东厢。
因为东厢如今被邱晨征用制药,未经她允许,谁也不会往那边儿凑。就连阿福阿满和几个小也都知道这一点,邱晨进了东厢,不虞被人打扰,脸上笑容就完全冷了下来。
默然片刻,邱晨叹了口气,就毫不犹豫地拿起硝石、木炭和硫磺粉碎、过筛,称量之后,按照比例配制。邱晨用是木炭中心部分棕色部分,也选择了特定粗细颗粒,操作起来也要按照顺序比例配制均匀。粉粒做好后,邱晨又静默了片刻,就走出东厢,把门锁好进了正屋。
玉香和兰英腌制完肉条,正择菜准备午饭,邱晨和她们打了声招呼,就锅里加了水,然后淘了三碗糯米放进锅里煮着,她拿了一只小陶盆去外边寻了些红泥土回来,糯米粥也熬煮到了黏稠,她取了一碗糯米汁,拿了两个鸡蛋,端了盛红泥土陶盆儿回了东厢。
红泥土中加入糯米汁和蛋清和成黏合性极好泥巴,邱晨就开始把准备好药粉颗粒灌入一支支竹管里。药粉中放入毛边纸沾了药粉捻成引线,然后放入纸屑填实,再放入一层干红土,后用蛋清糯米汁和好红泥封口。
一个个竹筒填药封口,邱晨做一丝不苟,把所有药粉统统装填完毕,后邱晨得了一百一十多支爆竹!
把这一百一十多支爆竹炕上摆放好,又清理了操作场地,邱晨这才重出了东厢,取了一小捆木柴,东厢炕灶里点了火,让炕面热力烘干那些爆竹封口泥巴。
检查了一遍,邱晨听到外边已经招呼吃饭了,也就熄了灶里火,出了东厢,一转脸看到几个跑过来孩子,邱晨脸上顿时绽开一个欢喜笑容来。
抱着扑进怀里阿福阿满亲了亲,用指头抹抹两个小家伙脸上灰道儿,邱晨点着两个孩子鼻尖儿,笑道:“两个小脏猫,都成花脸了。去洗手洗脸,咱们该吃饭了!”
中午饭邱晨就熬了一个糯米粥,做菜没管。玉香和兰英做了两个菜,一个炝菠菜,还是兰英跟邱晨学,不过如今兰英做味道已经丝毫不比邱晨差了。玉香则做了一个韭菜炒鸡蛋,用是那种韭菜鸡蛋一起炒办法,炒出来韭菜鸡蛋成一块块饼状,带着浓郁韭菜鸡蛋香,很朴实却也很香。
吃过午饭,几个小由俊言俊章带着去西厢午睡,邱晨拿了腌制好肉条放进铁锅里,文火烘烤,细细火灶里燃烧着,锅里肉条滋滋啦啦地响着,一股带着焦味肉香慢慢蔓延开来。等滋啦声小下去,邱晨就把锅里肉条取出来,然后把灶里余火扒到一只大铁盆里,把肉条架火盆上边,外边罩上一个大桶,让热气不会四散,慢慢地熏蒸着上边肉条,直到烤至七八成干,烤肉条就做成了。这样烤肉加了调料和盐巴,咸香浓郁,还能存放一到几个月不会败坏,适合外出携带。当然,家里那么多孩子,做了烤肉自然也不能落下他们,所以邱晨这一次买肉很多,给林旭杨树猛带上之后,还足够孩子们美美吃上几天当零食。
肉条火上烤着,前院后院人也都忙乎着,邱晨再一次打开东厢房门,走了进去。
灶坑里火已经熄了,火炕上烘着封口泥巴已经完全干透。邱晨把她订做来准备做皂基铜盒子拿来,将一支支做好爆竹放盒子里,后扣好盒盖,一百一十多支爆竹装了四个铜盒子,每一个盒子里放了二十五支。剩下十一支,邱晨攥手里摸了摸,后,揣怀里,走出东厢。
马棚里找到给马儿刷毛杨树猛,“二哥,你来,我有点事儿和你说一声!”
杨树猛没有迟疑,水桶里洗了洗手,拿了邱晨点名要求弹弓,就跟着邱晨往外走。
邱晨没有说话,一直出了家门,绕过院墙径直往山上走去。
“妹子,你这是要去做啥?”刚刚出家门时候,杨树猛还没觉得怎样,可看着邱晨一声不发地往山上走,他就渐渐地觉得不对劲儿了,于是忍不住开口询问起来。
“二哥,我做了几个可以防身东西,我们找个背人地方试试。”邱晨声音平静地说着,却难以掩饰心里紧张。
说实话,她长到这么大,现代近二十年几乎天天和各种药剂打交道,只不过,之前她研究这些药剂目是为了做出疗效好药剂,用来治病救人。但这一回,也是她第一次用自己掌握知识,制作可以杀人武器!
如果是黑火药,这么大一只爆竹可能仅仅是响声大一些,离得近了会被嘣伤,但她用了改良棕色火药配方,爆炸力可要大上许多倍,绝对是可以取人性命武器--这还是因为外壳仅仅用了竹筒,而不是特制铁壳!
听邱晨这么说,杨树猛特别吃惊,却还是跟着邱晨往山上走,并没有落下半步。
他几次张嘴想要问究竟是什么东西,需要走这么远,回头看林家小院都几乎被树木遮掩看不到了,据杨树猛估摸少也走出二里路了。不过,他后还是没有问出口。算了,妹妹明显不愿意说,那么他就跟着看吧,不论是什么,过会儿也就能看到了。
邱晨带着杨树猛一直往山上走了足有三里多路,这才一片树木稀少,青石袒露山坡上停下脚步。
“哥哥,你这大石后边,藏好了!”邱晨回头嘱咐一声,径直往前走去。
制作原材料和工艺太简单,邱晨对自己制作出来东西究竟多大威力也没数,为了安全起见,她又往前走了四五十米,寻好了自己藏身大石,这才找了一块平坦地方,拿出一支竹管放一块大青石上,掏出火折子吹出明火来,点火--因为心中紧张,邱晨手微微地哆嗦着,点了几次,才将看到引线顶端窜起火花儿,邱晨立刻起身就跑。
因为蹲了一会儿,腿脚有些麻,邱晨跑了两步居然噗通摔倒地。
“妹妹!”杨树勇一声喊就往这边跑。
邱晨心急地完全顾不上膝盖和双手剧疼,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朝着杨树猛飞跑过去,一边大喊:“二哥,躲起来,!”
这么说着,兄妹俩就跑到了一处,这会儿再找隐蔽之处已经来不及,邱晨扑过去,一下子把毫无防备杨树猛扑倒地,借着一冲之力,抱紧了杨树猛用力地连着几个翻滚,终于滚到一块巨石后边,并用了大力气按住杨树猛趴地上,不让他翻起身来。并用两条胳膊护住了自己和杨树猛头部。
砰!
一声巨响,身后传来。
随即,就有无数碎石、泥土、断枝飞溅起来,淅沥哗啦地落石头上、地上,也落邱晨和杨树勇身上。泥土细细簌簌并不疼,但是一些飞石速地打身上,还是一阵阵剧疼。开始一两下,邱晨还有感觉,后只觉得整个背部和双腿都火辣辣,根本不知道被砸了多少下!
趴地上,邱晨暗暗地苦笑,她此时完全可以确定了,被她粗制滥造出来‘爆竹’威力绝对够大!若扔毫无防备人群里,杀伤力绝对惊人!
好一会儿,飞石泥土雨才停下来,邱晨又趴了一会儿,这才浑身疼痛爬起来。耳朵嗡嗡作响,让她头吔轰轰地有些晕。
揉了揉耳朵,扑了扑身上头上泥土碎石,低头看到杨树勇还趴地上一动不动,邱晨连忙伸手去拉。
“二哥!二哥!”
杨树猛被邱晨拉起来,还是一脸惊恐茫然,邱晨接连叫了几声,才把杨树猛目光聚焦起来,眼珠缓缓地转到邱晨脸上,愣愣地瞅了好一会儿,这才缓过神来,哎哟一声,夸张地嚷道:“海棠,你这是弄得什么啊?这是把雷给引下来么?”
邱晨笑了笑,道:“哪里是什么雷啊,是我跟着书上学做爆竹,只不过,声响和劲儿都比普通爆竹厉害!”
说到这里,见杨树猛还是定定地看着她,邱晨终于落下脸上笑容,苦笑着一屁股挨着杨树勇坐了下来,抬头,就能看到那边爆炸引起大坑,还有飞四散开来石块泥土……她就连苦笑都不笑不出来了。
“大哥,这一去有多危险不用我说,而你和小叔再加上俊书,一个老老实实百姓,两个只半大孩子,不让你们有一点点防僧物,我又怎么放心让你们去呢!”邱晨也不看杨树猛,也不管杨树猛听没听懂,顾自继续说着,“这些东西给你们带上,一定要小心了再小心,注意了再注意,千万注意不要接触到火烛,哪怕是一点点火星都不能碰上……不过,万一遇上什么危险,你也不要管其他,点燃一颗扔过去,你就带着小叔逃命。相信,有了这些,只要不被大军围住,百十个人是没办法困住你们!”
下了山,看着院子里仍旧忙碌热闹景象,杨树猛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耳朵里是嗡嗡地一直作响。
歇息了一会子,看着杨树猛脸色渐渐缓过来,邱晨又让他用弹弓包了石块试了几次,不谈准头,杨树猛臂力不错,弹弓射程还行,邱晨目测应该有三四十米。
之后,兄妹俩选了一块半人高大石头做掩体,邱晨点燃了一颗爆竹,让杨树猛用弹弓射出去。因为爆竹比石块轻一些,射程又短了些,大概有二十七八米样子。
不过,这一次,他们兄妹有了巨石掩体,又有了心理准备,虽然不可避免地仍旧有些石屑飞溅过来,却比第一次狼狈危险好太多了。
爆响和飞石过后,邱晨率先站起身来跑过去看爆炸情况。拇指粗细爆竹制造出来弹坑竟然有一米方圆,周边碎石泥土飞溅范围是能够达到十多米。这样杀伤力……仅供突围逃命话应该足够了。
杨树猛耳朵嗡嗡响厉害,看着大大两个坑洞,嘴巴也大张着忘了合拢。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愣怔怔道:“乖乖,这要是扔到人窝子里,一下子得要了多少人命啊!”
邱晨脸上微笑一下子凝固,她转回头,郑重而冷肃地看着杨树猛道:“二哥,我不管别人如何,我只要你和俊书、旭哥儿都囫囵个儿地回来。不然,我没办法向咱爹娘和嫂子们交待,也没办法向林……向福儿爹交待!”
记忆中小妹虽然活泼爽利,但却也不乏女儿家羞惭扭捏。可自从妹夫没了后,再见到妹妹,杨树猛总觉得妹妹变了很多,性子爽利了许多,却几乎没了羞惭忸怩,而且,思虑周全,处事老到……这会子,眼前妹子冷着脸凝视样子,竟让杨树猛生出一种敬服来。
“二哥,你来看看,这样斗笠、蓑衣可好?”邱晨笑着那边招呼,原来是几个妇人已经把蓑衣和斗笠里都缝上了油布,邱晨叫杨树猛过去看看,试试。回到家里,走进人群中邱晨仿佛忘记了刚刚那声炸响,还有浑身剧疼。
玉香好心地问:“林嫂子,你刚刚哪里,可被那声炸雷吓到?”
邱晨微微一怔,明显看到跟前杨树猛身体一僵,不由就笑了:“怎么没听到,这不,我叫着二哥陪我去山坡上想找味药呢,被那两声旱雷给吓得摔了一身泥。你们家没吓到吧?”
“哈哈,我们家里能咋样,倒是你不碍事吧?摔坏了哪里没有?”兰英人语地说着关怀话语,让邱晨心里暖暖。
笑着摇摇头,邱晨退开几步,瞅了瞅杨树勇身上蓑衣,点头笑道:“嗯,这样一般雨就不怕了。”
说完,又拿起两张巨大油布缝制东西交给杨树勇:“大哥,这是给马儿做雨披,你拿了去试试,看有没有哪里不合适,趁着她们几个这儿,赶紧改改!”
说起马儿来,杨树勇欢喜起来,笑着拿了两张马雨披去了后院。平时里赶车出门,遇上雨人披个蓑衣,马儿身上也就披个麻袋,特别受罪。有了这个油布做雨披可就好多了,即使遇上雨,马儿也不用遭雨淋之罪了!
邱晨也跟着杨树猛来到了后院,看着杨树猛把雨披给马儿披背上,又四个马腿和马脖子上系上固定带子,整个马儿除了两只眼睛和四蹄露外边,其他地方都遮蔽密密实实。邱晨感叹,现代塑料制品成了人人称恨白色污染,这里想要块透明塑料布却根本不可能。不过,这样已经很好了,一看杨树猛脸上绽放笑容就知道,他对这件马儿雨披比他自己蓑衣满意,合心。
杨树猛给马儿试着雨披,邱晨就去把烤肉干收起来。几个孩子已经睡醒了,这会儿闻着味儿都吸溜着小鼻子围了过来。
邱晨笑嗔着让孩子们去洗了手,一人给了一条,孩子们顿时欢笑着塞进馋了半天小嘴巴里,一个个用力地咀嚼着。阿满小牙儿不够有劲儿,抓着一条肉干咬了半天都没能咬下来,倒是口水都流了出来,沾满了肉条和两只小手。
“哎呀,小满真笨,连肉干都咬不动!”山子一条肉干三两下就吞咽了下去,一转眼看到满儿吃狼狈,立刻嘲笑起来。
“这肉很硬,根本咬不动!”满儿嘟着小嘴儿很委屈地维护自己。说着还发恨地举着沾满了口水肉条递到山子面前,“不信你试试!”
“试试就试试!”山子根本不嫌肉干上沾了满儿口水,拿过那条肉干就往嘴里塞,用力一咬,然后就听咯嘣一声,山子噗地吐出一口沾了血肉干和一颗白白小牙来!
“娘啊,我牙被硌掉了!满儿坑我……”山子被手上血吓坏了,哭咧咧地向自己娘亲告起状来。
可,让他意外是,他娘和那几个嬢嬢婶子一听他这话,都轰然大笑起来。他娘还瞪着他嗔怪着:“该,谁让你抢小满妹妹肉干吃啦!”
“嫂子别吓唬孩子!”邱晨说着,走到山子近前,伸手翻了山子嘴唇看了看,微笑着抹着山子头顶道:“别怕,你这是要换牙了,这颗牙掉了,过一段日子还要长出牙齿来。不过,这段日子,山子可不能咬太硬东西了。等牙长出来后也不能用牙齿舔它,不然会长歪了哦!”
说着,去舀了一杯水给山子,让他漱漱口,又拿来一坛酒精,用一小块软布沾了给他擦拭了还冒血丝儿牙龈。这不,邱晨刚刚忙乎完,山子就又活蹦乱跳和孩子们去玩耍了,早把掉牙事儿给丢到脑后去了!
一下午,几个巧手妇人不但给蓑衣、斗笠都缝上了油布里子,做了马儿用雨披,还有车厢门帘、窗帘。
门帘、窗帘都是用朴素青色三棱布缝制而成,没有绣花也没有装饰,却能遮挡风沙和初春微寒。
忙乱着,邱晨也顾不得几个孩子了,还好林旭这两天不用上学堂了,就家里做起了临时先生,每天上午下午晚上三时,带着一大群孩子们读书认字。
满儿这些日子,除了识字背诗外,还有一个大心事,就是那只抱窝母鸡,都不用邱晨管,每天都拿了秕谷子高粱秕子给母鸡送饭。随着小鸡出壳日期一天天临近,满儿是恨不能天天守,只要有空,就每天跑去蹲母鸡抱窝大筐子旁边,大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好像一转眼就能错过小鸡出壳似。
邱晨正和兰英几个看车厢和蓑衣什么呢,就听得从后院传来满儿一声大叫;“娘!”
手一抖,邱晨都没顾得想什么,拔脚就往后院跑,转过屋角时候,又听了满儿欢叫声:“娘,来,小鸡出来啦!”
邱晨暗暗地呼了口气,脚步不停,脸上却露出一抹苦笑来。这小丫头,一惊一乍,可吓了她一跳!
步跑过去,就见满儿小丫头兴奋小脸红扑扑,大眼睛闪亮如星,朝着她咧开小嘴嚷嚷着:“娘,来,来看,小鸡出来啦……”
邱晨跑得急,有些微微气喘,跑过去,二话不说,一把捞起小丫头,胖乎乎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笑斥道:“咋咋呼呼,吓了娘一跳!”
满儿却顾不上这些,也似乎没感到屁股上巴掌,扭动着小身子挣扎出邱晨怀抱,扯着邱晨手,示意她看小鸡。
趴筐子里二十一天母鸡,这会儿就像是完成了重大任务一样,已经从那一堆蛋上站了起来,抖搂着毛色晦暗蓬松羽毛,翅膀一挥,跳出筐外,咯咯咯地低叫着,邱晨连忙从旁边抓了一把高粱秕子撒到它脚下,饥饿疲劳母鸡,咯咯叫了两声,立刻低下头飞地啄食起来。
手又被满儿扯了扯,邱晨转回目光,就见一堆鸭蛋鸡蛋中,中心位置两只蛋,都已经被啄开了口子,其中一只小鸡已经露出了湿漉漉脑袋,一双黑豆样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崭世界,也看看围观一大一小。
不过,小鸡显然没有时间好奇玩耍,随即就挣扎着小腿小身子,想要把束缚了它蛋壳挣脱开来。
满儿看着着急,伸出小胖手就要帮忙,却被邱晨阻住:“小鸡出壳必须靠自己努力,咱们不能帮忙,不然小鸡就活不下来!”
一听小鸡活不了,满儿立刻缩了手,眨着眼睛紧张地盯着努力小鸡。
还好,这只小鸡出壳很顺利,没两下子就把裂了缝儿蛋壳蹬开,抖抖小翅膀,迈过了它生命历程中第一道坎儿。刚出生小鸡,羽毛上仍旧沾着未干蛋液,湿漉漉贴附身上,腿脚也还没有力气,有些脱力似趴一堆蛋中间。
很,第二只小鸡也出了壳。然后,一只只蛋就像是听到冲锋号士兵,争先恐后地啄破蛋壳,完成了生。
让邱晨比较惊讶是,小鸭子扁扁嘴巴,居然也毫不示弱,啪啪啪几声,就把蛋壳磕破,披着一身灰黑色羽毛,大一号小东西就破壳而出了。
娘儿俩看目不转睛,俊言俊章福儿等孩子也呼呼啦啦地跑过来看稀奇,每有一只小鸡破壳,都会引起孩子们一阵欢呼。
邱晨和几个大人也都满脸笑意,看着一只只小鸡小鸭生,多是看着孩子们欢喜兴奋笑脸。
后,有两只蛋没能孵化,有一只小鸡后没能挣脱蛋壳束缚,窒息死了。满儿很伤心,守着那三只蛋不肯离开,后,还是母鸡领着小鸡开始活动了,小毛团儿般小鸡小鸭们可爱非常,渐渐地转移了满儿注意力,兰英才偷偷把那只孵鸡筐子连三只坏蛋拿走。
如此,忙乱中,三天很过去了。
初五这天晚上,帮工人都散了,老何和刘三河也吃饱回了三奶奶家,俊文俊书懂事带着弟弟妹妹去了西厢房读书写字,邱晨又和杨树勇、杨树猛、林旭坐正屋大炕上说话,成子则被叫了进来,搬了个小板凳坐炕下。
大炕炕头上用被子盖着三只大大陶盆,里边发都是白面。这是明天早上要给出发三个人蒸馒头烙饼用。外边锅里咕嘟咕嘟地炖着十几斤卤肉,这也是要带上路。
邱晨先问林旭,蒸酒流程可还有不懂之处,林旭略一沉吟,还是道:“大嫂,那酒分坛凭据是什么?成子说按照时间,但若是其他地方,用不同柴禾,这个时间不就不能为准了?”
一听林旭这话,邱晨笑了:“二弟能问出这个,看来是真用心琢磨了。这里,你看,我花了一个小桶,上边标了记号,装水话到这个记号正好是一斤。我们就用这个桶盛酒,同样到这个记号,再称重……”
“咦,都是酒,一样多难道还会不一样沉?”林旭插话问道。
邱晨点点头:“是。我们就是要用体重不同来做分坛区别!……你看我记得这些数,这就是分坛凭据!”
成子旁边听得很认真,到了这会儿小脸满是兴奋道:“那样就不怕换地方换柴禾了!”
邱晨笑着点点头:“是啊,第一次第二次难免会麻烦些,需要时时接取出酒称重,不过,就按成子那个办法,慢慢地把时间记录下来,按时间换坛子就简单多了!”
回答完问题,见林旭紧皱眉头也舒展开来,邱晨又道:“这些图你可以不动,这些文字你路上无事可以仔细地抄录一遍,等到了那里,就用你抄那一份。若是问起,就说是林家祖传秘技……”
“大嫂,这明明是你……”林旭想要反驳,却被邱晨抬手止住。
“你既然叫我大嫂,阿福阿满是我孩子,我也就是林家。”邱晨微笑着,却很郑重地说到这里,又接着刚才话道,“别人要是给钱,无论多少你都不能要。咱就是无偿上献,就是为了给戍边战士们一份心……这个你读了那么多书,应该知道怎么说,但不要太夸张,朴朴实实地好。这个你路上琢磨琢磨……还有,路上不要不舍得花钱,要多看多想少说少做,万事不要太冲动,以你们安全为重。”
邱晨很想直接对他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想直接说路上不要烂好心,不要搞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们这三个人根本没什么武力值,主技能护着自己就不容易了。可这些话邱晨舌尖儿上打了几个圈儿,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林旭郑重地垂手听着,听邱晨嘱咐完,深深地给邱晨施了一礼,道:“大嫂且请安心,一路上我会谨记大嫂嘱托。而且,此行还有大哥相伴,有什么事我就和大哥商量,不会有什么问题。”
“嗯,那就好!”邱晨点头,让林旭坐下,又取了四个荷包过来,分别交给林旭、杨树勇和成子,“这三只荷包里,二弟和大哥手里分别是五十两银票十两现银。成子手里是十两散碎银两和几串铜钱,后这个是五十两现银和二百两银票,放马车门帘上边暗袋里。路上先花成子身上,遇到大事,再花你们两人身上带银两。这三只荷包都要贴身放好,不要离身!”
三人自然没有异议地答应下来。银钱分成四份,哪怕三人身上银两都遗失了,也还有马车上备份可以用,不至于因为银两缺了,困路上。当然了,这些也都是邱晨有备无患,只要这三人一直跟着回春堂车队,基本就不用担心因为银两问题困路上。
“大嫂,不用这么多,大哥拿着那些就够了……”林旭第一次拿到这么多银子,一时觉得有些烧手,喏诺地想要还回来,被邱晨按住。
“‘穷家富路’,你好好带着,‘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有银子傍身总是有备无患,平日里花费有大哥操心,你不用忧心,路上经过许多地方,也说不定会遇上你喜欢书籍什么,你不用疼钱,喜欢就买下来。车上那些钱,一来是预备有什么意外,二来到了那里,想要见主事人,说不定要打点花费,你和大哥商量着,别心疼银钱,顺顺当当办完事儿,平平安安回来重要!”
林旭眼窝里发热,低了头连连答应了,把装银子荷包揣进怀里。
说完银两,邱晨从炕橱里拿出一沓子纸张来,递到林旭面前。
林旭起身,郑重将一沓纸接了过去,低头略略翻看,就见几张图纸都描画非常详细,而且每一张图都附有详细文字说明,林旭这种门外汉不算,若是交到专业人士手中,有什么问题差不多就能找到答案。后面,是几张蒸酒工艺流程详细规程,一步步也都详细很。
一页页蝇头小字,虽然书法完全谈不上好,连笔画都有些粗细不均,但看林旭眼里,却深深感动心里。大嫂白日那么繁忙,这么多字,以大嫂并不习惯写字手一笔一划写下来,还写得工工整整,一字不错,恐怕至少也得十来个时辰……
这些还只是劳体,让林旭感动,还有那些看不到摸不着费心劳神。为了林家安稳和兴旺,大嫂可谓殚精竭虑,费了心思,连蒸酒这种手艺也毫不犹豫地献了出去。可以说,将来不论林家还是他林旭,但有寸成,也都是大嫂劳心劳神结果!
林旭将一沓纸郑重理好,诸人再次坐好,邱晨开始详细嘱咐各种细节,“……路上,二哥和二弟有什么事可跟回春堂人商量,到了那里,他们要送药,见到可能只是些负责辎重小吏……我想过了,其他人咱们也够不上,二弟可以试着去找一下来过家里几个人,嗯,就是咱们家里吃过饭……其一洪展鹏,身高背阔,黑脸膛,浓眉大眼,据我猜测,应该是为带军……其二秦义,中等个头,身形精瘦,气质冷厉……应该是将军侍卫……还有一个姓秦,名唤秦铮,这位据我看着应该位次较高,你们可能不易见到。若是其他几位找不到,也可以试着求见他。看那人虽然性情冷淡,但对疗伤药和疗伤方子却很是看重,想来他应该能够拨冗见一见……”
林旭和杨树猛都仔细地听着,一一记心里。
邱晨又叮嘱林旭,“我还给你们装上了几坛蒸酒,虽然不值什么,但咱家蒸制酒性浓烈,想必那些军汉们会喜欢,届时你们见洪展鹏和秦义等人时,可带去做见面礼。”杨树猛和林旭俊书一起应下。
她又挨个嘱咐了杨树猛、成子、俊书一番,把给四人准备衣物交待了一番,这才紧着打发四人回房休息。她自己则把灶火熄了,又去后院转了一圈儿,这才洗漱回房睡觉。
终究是难以安心,邱晨一夜也没睡好,第二天寅时不到就醒了。轻手轻脚地收拾出来,端了面盆搋了面,将切好肉丁办好馅料,用面包了做成肉火烧,放进锅里稍稍一烙,然后放进昨天烤肉条烤笼里,烤到两面金黄酥脆。这样烤制肉火烧宜于保存,能够存放两三天不坏。只要有一堆火稍稍一烤,就非常好吃。
这边烤着火烧,另一边邱晨又锅里蒸了一大锅馒头。
她不太了解这个时代旅途怎样,只是听着人人都把干粮挂嘴上,也只能入乡随俗,多给备下一些。只是力做多样些。馒头她还是担心,干了没法吃,湿了又容易发馊……所以,她准备做些火烧带上,那个比肉火烧和馒头都易于保存。
馒头装进锅里,邱晨正着手烤白火烧呢,成子不言不语地走了过来,默默地就坐进灶前烧火。
“路上累着呢,怎么不多睡会儿!”邱晨随手拿了一只刚烤好肉火烧递给他,一边道。
成子默不作声地接了火烧,却并没有吃,垂着头好像有心事一样。
邱晨又烤上了一批火烧,一回头看到成子模样,不由疑惑道:“怎么了?……是不是想和爹爹道声别?”
成子猛地抬起脸,摇摇头道:“不是!……婶婶,咱们蒸酒方子献出去,以后都不能蒸了么?”
邱晨要把蒸酒方子献出去,商量了林旭,商量了杨家大哥二哥,却独独没想到这个依附过来小孩子。此时看着孩子微湿担忧目光,邱晨不由地生出一抹愧疚来。这孩子虽然来日子不长,可用蒸酒上心思和努力,比她还要多,之前辛辛苦苦数天,好不容易琢磨出蒸酒时间规律,就听说主家要把方子献出去……也难怪孩子心里不舍得,搁谁身上恐怕都会不是滋味。
围裙上擦了擦手,邱晨覆手成子脑顶摩挲着,温声道:“别担心,那个献上去也不妨碍咱们家蒸酒。不过,可能不需要二蒸了,你回来后又要重琢磨一番了。”
一听说还可以蒸酒,成子脸上忧色顿时一扫而空,眼睛亮了起来,连连点着头,很自信地表示只要还蒸酒,他就能琢磨出来。
安抚了成子,没一会儿,杨树勇、杨树猛、林旭,连俊文俊书俊言俊章都起来了。没多大会儿,连福儿满儿也醒了。
邱晨让出发四人吃着饭,她再一次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要带上物品,又一一地交待了一番。因为要去清水镇和回春堂车队会合,邱晨也把家里事儿交给早赶过来兰英照料,让杨树勇套了车,她和俊文,带了四个小,三辆马车想跟着,前往清水镇。
这会儿,邱晨仍旧坐了车厢里,成子坐到了后边杨树勇赶车上,俊书俊言俊章则都挤俊文赶车子上。
车帘被挂了起来,邱晨就坐车厢里和林旭、杨树猛说着话,无非是想起什么说什么,东一句西一句,却总是觉得有什么没说完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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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启程
章节名:第八十二章启程
第八十二章启程
马车很,半个小时功夫就到了清水镇。回春堂车队一早就装好了车,这会儿跟车出发人也已经吃过了饭,收拾着自己东西准备出发了。
邱晨从马车上下来,没看到送行妇孺,那些即将出发人脸上也平静淡然,说笑自如,显然是习惯了经常出门。另外,一些普通打扮人旁边,还聚集着十多名身形矫健,气质剽悍汉子,邱晨略一想就猜到,这些人应该是回春堂车队聘请来镖师之类护卫人物了。有了这些人跟着,一般小股匪徒也构不成威胁了,邱晨就安心了些。
她刚刚下车,两个小伙计就眼尖地看到了,连忙跑过来打招呼。另一边陈掌柜也赶了过来,一看成子也从后边马车上跳下来,目光不禁闪了一下。
邱晨看到陈掌柜,寒暄过了,就道:“成子特别用心,别看没几天,他就已经很精通了。这回让他跟着,还是去当师傅呢!”
听邱晨这么夸奖,陈掌柜就露出一个宽慰感激笑容来,抬手拍了拍成子仍嫌瘦削肩膀,叮嘱道:“林娘子这么重用你,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福气,是你造化。你可要好好用心,别负了林娘子对你栽培!”
成子连忙恭顺地答应着。
“是这孩子自己用心!”邱晨笑着着,话题一转道,“陈掌柜这是要亲自带队么?”
“下也就能守着这个铺子,出门就不成了。”陈掌柜笑着摇头,又抬眼瞅了瞅,确定了一下位置,然后对邱晨道,“这次带队廖海大掌柜那边,我引你们过去认识一下吧!”
邱晨自然无不答应,带着杨树猛和林旭一起跟着陈掌柜穿过人群,来到三两个人跟前。邱晨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间一个中年人。此人四十来岁,穿一身灰茧绸直缀,个头中等,体型中等,就连容貌都极普通,本该是往人群里一站就泯然众人,却因为自然流露出来自信和沉稳气势,让人无法轻忽。特别是那一双平静无波又似乎阅人情眼睛,让人一观就生出一种精华内蕴深不可测之感。
“大掌柜,这位就是刘家岙林家……”陈掌柜已经向廖海介绍。
邱晨推了一把身边林旭,林旭倒也没让她失望,虽然仍旧略显拘束羞窘,却很好接了口,谦逊有礼道:“小子林旭,见过廖大掌柜。”
杨树猛相对来说就老练多,对着廖大掌柜抱拳道:“久仰大掌柜大名今日得见实属幸事。下杨树猛,是林旭姻亲二哥,此次我兄弟二人随同前往,一路上还要仰仗廖大掌柜多多照应了。”
廖海也抱拳回礼,连道不敢:“林廖两家如今精诚合作,本就和自家人没甚两样,杨兄弟和林小兄弟一路上但有所需只管开口,千万不要外道!”
邱晨和林旭可能不知道这位廖海大掌柜,杨树勇和杨树猛兄弟俩多年赶车运货,可是没少听廖海大名,此人原是安阳府廖家一个小小学徒,不足弱冠,就跟随廖家商队去往各地采购药材,心思细腻缜密,处事圆滑老练,竟没过几年就接掌了廖家大半商路,而且开拓了东北商路,为廖家采购来大量东北特产药材,廖家能够成为安阳府医药界翘楚,可以说其中有小半是这位廖海大掌柜所成就。所以这位廖大掌柜安阳府基本上就是个传说般存,廖家三位公子可能有许多人不知道,但这位廖海廖大掌柜安阳府外行走各个行当中,却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见廖海如此和气亲切,杨树猛和林旭都心中欢喜,邱晨也暗暗松了口气。
廖海和杨树猛、林旭寒暄着,目光不着痕迹地瞥了旁边着月衫青裙年轻妇人一眼,心中暗暗琢磨,想来这就是让三公子大放异彩那位了。年纪轻轻能够有那样本事就已经不简单了,而让廖海赞叹还是这位不张扬不畏缩行事举止,加难得。
正寒暄着,廖文清一身宝蓝锦缎衣衫伴着一身青衣徐长文走了过来,一见邱晨几人,立刻笑着上前拱手寒暄:“林娘子早!”
林旭则立刻上前与徐长文见礼,徐长文又和杨树猛、邱晨互相见礼。
廖文清微笑着看几人见礼完毕,这才笑着对廖海道:“海叔,看样子你们已经见过了。这位就是做出‘茯苓膏’和‘三七续命散’林娘子,这两位便是林娘子兄长、小叔了。”
廖海含笑点点头,廖文清又道:“林娘子管放心,此次有海叔亲自带队,又延请了安阳好镇北镖局大当家李震北和二十名好汉护卫,不敢说万无一失,一般劫匪山贼是足以闻风而走了。”
劫匪山贼能够防得住,邱晨已经很宽心了,至于临近边疆极有可能遇上兵乱,那根本不是普通商队可以比拟存,也只能祈祷运气不会那么背了。
接着,廖海和廖文清就带了杨树猛和林旭去认识李震北和商队中几名小管事,邱晨则和同样没多少事徐长文留了原地。
之前她总是轻易不见人,轻易不见他,即使见了,也远远避开,似有逃避。他也让自己量避讳,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替她考虑,莫损了她声誉,却因总忍不住想要多看一眼,多关注一些,总显得有些忸怩做作。自从大病愈后,她竟带着孩子大大方方地寻上门来,看他目光,欣赏还有些善意好感,却明显像是看一个陌生人。当时,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之后,又接触了几次,他才知道,自己没有看错。她不光看他不再目光闪避,看其他人也都大方坦然,没有了忸怩,没有了羞涩,没有了闪避,低头垂目婉然……
邱晨似有所觉,一转眼功夫,就看到身旁不远处,徐长文正微微迷蒙了眼神看着自己,他眼睛明明看是她,却又似乎是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
邱晨心头莫名一跳,迅速稳了稳神,低头对围自己怀里打瞌睡阿满笑道:“满儿,你不是念叨着想徐先生了?过会儿就要送先生离开了,你不赶紧地和先生说说话?”
起了个五,满儿小丫头经过一路颠簸,正瞌睡迷迷糊糊,听娘亲说到徐先生,小丫头也顾不得眷恋娘亲温暖怀抱了,揉了揉眼睛,睁着仍旧懵懵懂懂眼睛转头寻找到徐长文,立刻绽开一个灿烂笑,朝着徐先生伸出手去:“先生!”
徐长文邱晨和满儿说话时候,就醒了神,察觉到了自己失态,微微羞惭转开眼睛同时,多是失落。
就是这样,她待他礼仪周全,坦承大方,甚至尊重有加,可就是像与他从不相识……
听到满儿呼唤,徐长文忧闷心情好了不少,淡淡微笑着转回头来,伸手将满儿接过来抱怀里。
邱晨从刚才就看到了,那边不远处站着一名老仆,正是那日去县城送徐长文时见到。看那老仆身边守候两只箱子,一卷行李,比她给二哥、林旭准备行李也多不了多少,不由有些了然。这位徐先生家里可能有些薄产,却也谈不上如何优裕。
瞥了那行李一眼,邱晨笑道:“先生,那老人家守得是先生行李吧?趁这会功夫,把行李装上车吧!”
徐长文点点头,难免有些赧然,失态了!但看着担忧却深掩眼底,只笑语嫣然邱晨,他禁不住又有些感叹!
初,他为了那个女子到了刘家岙就塾,两年时间,他守不远处,并不奢望进入她生活甚至生命,但却也曾希望有一日,她能感受到他关怀。只可惜,之前她深居简出,极少见人,后来遭遇噩耗,他却恰恰离开,她需要帮助时候,他一无所为,比普通邻里尚且不如……再见,她却仿佛换了一个人,之前娇弱不见了,眉目间疏朗、大气、端庄,让她通身上下都显出一股子自信坚韧,让她变得加美好,也加引人注目,却再没有半丝儿目光他身上停驻。
罢了,罢了,他如今身份,一个无足轻重教书先生,又谈何关照、维护!
想要帮她助她,那就让自己拥有那个能力吧!
怀戎一行虽危机重重,却也不失为求富贵一条捷径。只要政绩卓著,不愁受不到皇上注意,届时,自会有抱负得展之日。届时,他也就能够护她一生和乐安宁!
邱晨心中暗暗腹诽,这古代读书人温文尔雅,举止有礼……可就是有一个不好处,就是太过伤春悲秋,酸很!
她也不管徐先生啥表情,见他点头,立刻呼唤俊文俊书成子几个人,把车往这边挪一下,抬着徐先生两只箱子和行礼卷,装到后边装酒车子里。
这一趟,邱晨让装了十坛二十斤酒精,十坛两斤五十度左右蒸馏酒。为了避免混淆和误饮,邱晨酒精中加了紫草油,故而,林家出酒精呈不太浓烈紫红色,这十坛酒精就装后边马车厢底,上边加盖了木板,空间窄仄了些,却也可以乘人。十小坛蒸酒则装前边那辆车行李厢里,是备下到军营里打点洪展鹏等人用。另外备了几个盛酒葫芦,大概也有十来斤,则是考虑到路上可能用上。
这边装了徐先生主仆行李,那边廖文清、廖海引着林家几人也和回春堂管事们、镖局镖师们见了面。
邱晨遥遥地看着杨树猛带着林旭,一一与那些人见礼寒暄,看着林旭些微忸怩,微红脸,心中暗想,希望这一趟回来,林旭开了眼界后,能少了这份小家子气,大方爽朗起来。
转眼,看到陈掌柜招呼着两个活计抬了一张桌子,一个大抬盒过来,邱晨微笑着招呼道:“陈掌柜,不知这商队出行是否也有送行酒?”
陈掌柜笑着还没开口,转回来廖文清恰听到邱晨询问,笑着搭话道:“那是自然。酒壮行色,虽是商队,却也与将士出征无二!”
邱晨笑道:“那不知是否赏个脸,用我林家酒来给给各位壮行?”
廖文清微微惊讶地挑起了眉梢:“林娘子不会想用那清理伤口药酒吧?”
邱晨笑意加深,微微带了些狡黠道:“今日壮行酒自然不可用那药酒,若是少东家想要品尝话,我自然要助少东家一尝夙愿!”
眼前一张脸明明清丽灵动,不知怎么,廖文清却一下子想起那日被她气到暴走唐文庸来,心里既觉得这笑容如此动人,又隐隐让他有些畏惧,笑了笑,道:“府城尚有些杂事未了,送了商队启程,下还要回府城一趟……不过,若是顺妥,下或许不日即可返回,届时定当前往刘家岙,向林娘子讨杯酒喝!”
说着话,那边诸事已经准备停当,廖家、镖局和林家诸人齐聚,向送行之人告辞。
俊文和俊书早就奉命,从不远行那辆车上抬了十坛两斤蒸馏酒过来,陈掌柜带着**没药和两个小伙计搬了一摞碗过来,邱晨一眼瞥见小伙计抱得一摞黑陶碗,眼睛缩了缩,连忙拉了廖文清一把,低声提醒道:“提醒倒酒一声,别倒太满……那酒性烈,这么一大碗下去,只怕有不少人就没办法启程了!”
廖文清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收了平日洒脱不羁,神色郑重地上前,亲自捧了酒坛一一斟了半碗酒,举起其中一盏,双手举到廖海面前:“海叔,闲话不说,文清就这里祝海叔一路顺遂,请满饮此碗!”
“多谢三少爷践行,廖海此去,必当心竭力,且请三少爷和老爷安心!”说完,接了酒碗,仰头一饮而。
酒液入喉,犹如一条火线沿着喉咙直烧下去,酒液入腹,一股热力登时四散开来,瞬时将四肢百骸烘得火热舒泰,不由地高声赞道:“好酒!哈哈,想我廖海也算是经多见广,竟从未饮过如此烈性好酒,三少爷,等廖海返程归来,还要向三少爷讨上一坛,痛痛醉上一场啊!”
“好!文清就备下好酒,等着海叔顺利归来,届时,文清定当陪海叔痛饮一番!”廖文清同样陪了一碗,搁下碗,腹中火热,也觉豪情上涌,不禁大声笑道。
本来男人们就几乎没有不爱酒,这些常年往外跑行商随从,还有那些刀口上讨生活镖师们,是没有一个不爱这杯中物,特别是这烈性酒一入口,都觉精神一振,眼睛放光,听着那边回春堂东家掌柜说话,心中暗暗盘算着,等回来怎么也得打问打问,这美酒是哪里买来,届时走镖回来得了银子,也要买上两坛好好地喝上一场才痛过瘾!
这时,廖文清话已经说完,就转眼望向林娘子,想看看她是否还有什么话要交待。毕竟,外伤药是她做出来,有些运输存储方面注意事项,说不定还有什么需要叮嘱。
邱晨倒也没有平常妇人扭捏拘束,面带微笑大大方方地点点头,上前一步,含笑扬声道:“我一介妇人没别能表心意,这酒是我林家自酿,等诸位平安返回,定当再奉上几坛,让大家畅饮一番!”
刚刚廖文清一番送行面对仅仅只是和廖大掌柜,其他人都肃然而立,并没多大反应,邱晨这一句话落下,却引来众人齐齐一通叫好欢呼声!
有一些人叫好欢呼之后,禁不住露出一脸喜色来,和同伴谈论着,原来还想着这等美酒不知去哪里寻摸,如今知道是林家酿制出来,等回来后一定想办法买上几坛……还有则暗暗琢磨着,虽说之前与林家没甚关联,可如今林家也有人一路同行啊,这一路上来回怎么也得一个多月日日共处,届时好好和林家几人交道交道,打好关系,别说返回来,这路上说不定也能有份口福了!
邱晨这一番话说出来,廖文清早见识过林娘子慧黠并不意外,只是望着邱晨目光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欣喜和纵容之色来。倒是廖海,之前关于林家娘子诸般都是听来,毕竟隔了一层并没觉得怎样,如今亲见林娘子一句话,就把商队一干人给拉拢住了,有了林娘子这句话,这一路上只怕不用他刻意交待,就有是人上赶着攀交林家几人了。手段竟是比他想象中厉害得多,关键这位虽是妇人,言行举止却光明磊落,没有丝毫小家子气不说,不像那些深宅妇人习惯用阴谋,人家大大方方挟以利,竟是毫不含糊阳谋。光明正大,明火执仗,竟是让人想反驳都找不出理由来了!
这个时候,人们特别讲究吉凶,商队启程也需要看日期时辰。邱晨就说了一句话,之后,稍等片刻,吉时已到,廖海跳上第一辆马车,用力地甩动赶车鞭子,甩出一个响亮清脆鞭花儿来,高喊一声:“出发!”
一辆辆马车一列排开,一辆紧跟着一辆,辚辚而行,并渐行渐远了。
林家马车受到照顾,被廖海安排商队中部,紧跟他乘坐马车后边,其他管事四散装了货马车上,小厮和镖师们或许是因为车队刚刚启程速度还没起来,就徒步随马车两侧,或许车队速度提起来,他们会上装货车辆也未可知。其他人显是见惯了,没人觉得怎样,倒把邱晨看直咋舌。
从刘家岙到清水镇将近十里路,她步行了一两回,已觉得极其辛苦,看商队样子,那些小厮镖师即使到了大路上能够蹭蹭车,也至少要步行小半……想想这一去几百上千里路程,还真不是一般辛苦啊!
感叹也罢,不舍也罢,车队终是走远了,渐渐看不到了。
廖文清就首先辞过邱晨和陈掌柜,上车走了。
把几个人送走,邱晨心里就牵挂起来,却也知道此行必然,多想无益,于是打叠起精神来,辞过了陈掌柜,让俊文赶了车,带着跟着略有低落杨树勇和几个孩子,也未镇上停留,就匆匆地转回了刘家岙。家里还要制药炒药诸般事务,他们几个心里挂记,也待不住。
不说邱晨一行回家照常忙碌,只说林旭跟着杨树猛,带了俊书成子,还有搭车徐长文主仆,随着回春堂车队踏上了漫长行程。
自从大嫂提出这件事,林旭年轻心里不是没有兴奋和期待,即使大嫂一再叮嘱,也没能打消小小少年心中那种就将走出家门,走入外面那个精彩而鲜世界兴奋,这种兴奋支撑下,告别家园愁绪和忐忑,远没有想象中强烈。
早上出门前,因为兴奋而略带紧张忐忑情绪影响,林旭早饭吃很少,这种兴奋地情绪支撑着他,告别大嫂那一抹离情很淡去,他就撩起车厢门帘、窗帘,满怀鲜欢喜地欣赏起沿途景色来。
正值春季,万物萌发,满眼生机,道路两旁蓬勃鲜活生命力让崎岖不平道路也被忽略了。杨树猛经常出门也还罢了,俊书和成子却比林旭年纪还小,同样是第一次出远门,自然也是满眼兴奋。看着两个半大孩子模样,杨树勇仿佛看到了十多年前那个第一次跟着父亲赶车出门小小少年,同样也是满心兴奋,一脸期待,好像路旁杂草野树也都美不胜收看不够似。
就连徐长文,离了清水镇后,行进路上,看着路旁满眼青翠,农舍俨然,心情也禁不住渐渐开阔起来。
杨树猛心眼活便,徐长文同行,一路上必定不会少了与林旭谈论文章学问,就让俊书赶了第一辆车,想着也让俊书沾沾光,从徐先生身上学些见识学问。
不过,他也懂得孩子们刚刚离家鲜和兴奋,只要车队停下休息,就给两个孩子介绍着,到了什么地方了,离开清水镇多远了,有什么奇闻趣事,俚俗乡情等等。
初,徐长文只是含笑静听,渐渐地也搭上几句,说一说杨树猛没有提到地方人文特色,还有地理历史变迁等事。
两个人一俗一雅,一个有趣生动,一个厚重深沉,竟让两个孩子,加上成子三个孩子,都听得格外投入,受益颇多。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只说回春堂商队这次去边军送货,因为要得急,却是一路急赶。出了清水镇不远,就开始全速前进。中午也只是路边稍歇,吃午饭,也让马匹恢复一下体力。
车队一停下来,俊书和林旭就牵了马匹走骡去河边饮牲口,然后喂上掺了豆糁子精料。
成子和杨树猛则从车上拿出尚待余温肉火烧和卤肉来。转眼看看,别说那些伙计,就是那些镖师管事们啃得也是冷馒头加咸菜。杨树猛也不刻意巴结,正好廖海也从前边马车上下来,就笑着招呼道:“廖掌柜若是不嫌弃,就过来一起吃饭?”
廖海笑着拱拱手:“多谢杨兄弟,你们先用,我去前后看看,就来!”
杨树猛自然也拱拱手,看着廖海带着两个随从,一路往前后查看车队情形去了。再转回头,就见近旁掌柜伙计们,啃着冷馒头不时地拿眼睛觑着这边,满眼艳羡和垂涎,心中略一思量,就按照自己一行人饭量,留出了一些后,捧了装了剩余肉火烧篮子,扬声笑道:“我家妹子怕我们路上饿着,给带了许多肉火烧。却不知这如今这天气热了,吃不了到晚上恐怕就馊腐了。诸位若是肯不嫌弃,就过来帮我们分着吃些,这么好肉火烧坏了可就太可惜了!”
若是直接送上去,可能还有那矫情觉得是嗟来之食,如杨树猛这般一说,那些早就有些掩不住馋意镖师伙计们就毫无芥蒂地,一脸欢喜地挤过来,一人拿了一只肉火烧去。
一个年龄大概只有十三四岁小伙计,肉火烧拿到手,没挪步就咬了一大口,面饼微微焦香加上肉馅浓郁香味儿,让这个小伙计顿时亮了眼睛,嘴里用力咀嚼着,一边猛点着头,大声赞道:“好吃,真好吃啊!里边放都是肉啊!”
众人也闻到了浓郁肉香,又听这小伙计一连串夸奖,也立刻把手里肉火烧送进嘴里,一口咬下去,无一不像那小伙计一样大声夸奖起来,一时间,这一堆人响起赞叹声无数。引得前后车队人也关注过来,一打听才知道,是林家带肉火烧分给了大家……可惜,听着那些吃到肉火烧人连连夸奖,他们却已经没得吃了,有叹自己鼻子不够长,也有报怨自己个儿咋没分到靠着林家位置……
卤肉却是不太多,邱晨考虑到难以保鲜,就只装了一坛。不多时,廖海检查完车队赶了回来,李震北也风闻到林家肉火烧怎样怎样,心里惦记着林家人美酒,涎着脸跟了廖海一起凑了过来。
“有好吃解解馋也罢了,酒是不能喝!”廖海与李震北不是头一回搭伴出行了,早就熟不能再熟了,一看廖海满脸垂涎就知道他打什么算盘,当即就给他泼了一瓢冷水。
“又不多喝,就喝一口还不成?”廖海讪笑着打着商量。
廖海瞪他一眼,道:“就你一口?一斤酒就下了肚了,还好意思说!不行!等到了地头,交了货,任你喝成烂泥,我都懒得管你,这回货物你也知道,非同小可,万一有个差池,可就不是失了银子,说不得大家伙一块把脑袋交出去!”
“呃……”李震北能撑起那么大镖局,也不是一般人物,自然也知道此次行镖厉害处,说不得,只好把那蠢蠢欲动酒虫子压制下去,却仍旧跟了廖海走到林家这边一起用餐。
杨树猛、林旭和徐长文见了他们二人,自然拱手相迎。出门外,又是行程当中,众人也不拘泥客套,略一寒暄都就地坐了,俊书、成子辈分、年纪都小,自然多劳动,俊书掀开盛卤肉坛子,把火烧篮子笼布也揭开,成子则提了水壶给各人都倒了一杯温茶,又给诸人拿了筷子。大家虽然席地而坐,却也感到了一份坐席面周到和妥帖。廖海目光闪闪地看着举止自然不卑不亢几人,又看丰盛却不张扬食物用具,心中对那布衣布裙连件首饰都没戴林家娘子,是多了一份赞叹。
食物虽然品种不多,却浓香四溢,齿颊留香,一顿饭吃李震北连连叫好。自此,对林家念想就又多了一份。
吃饱喝足,杨树猛和林旭俊书一起动手,换了备用骡马,就再次上路了。这一起程就又是一下午急赶,直到天色完全黑透,月上半空,才一个小镇子停了下来。
这一行人纶多,自然地就住了马车店大通铺,徐先生主仆自然住了单间,林旭见廖海、李震北同样睡通铺,他也不好搞特殊,伺候着徐先生房间里安顿好了,就回了通铺房,挨着成子、俊书、杨树猛一起,占了通铺一端。
到了夜里,林旭才真正体会到睡通铺真正滋味儿。
卧具简陋也还罢了,他们马车上带了几床被子,用自己就成。只一溜几十号人挤一起,这些粗豪汉子们吃饱喝足连脚都不洗,鞋一脱,飘散出来汗脚臭气隔老远能顶人一个跟斗。劳累了一天,这些人上炕倒头就睡,这一睡就是死沉死沉,打呼噜像雷声轰鸣,还有咬牙、说梦话,特别是那说梦话,一惊一乍,嗓门大得很,林旭终于忍不住困倦就要睡去之际,却被猛地一声大喝惊醒,心扑通扑通狂跳着,好半天才稳住神,却又是大半夜无法入睡……这也不怪林旭矫情,关键还是他没经历过。之前林家虽然窘困,林旭却也一直一人睡,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第二天,那些汉子们又生龙活虎地爬起来洗漱上路时,林旭一张俊俏小脸却萎蔫憔悴不行了。相对于他,俊书、成子虽然也明显不如第一日精神,却毕竟成子是吃过苦,俊书之前跟着爹爹二叔也出过一两回门,马车上打囫囵睡时候都有,对于通铺适应力就要好上不少。
杨树猛一见林旭这幅模样着实吓了一跳,仔细一想也就明了了其中缘故。等上车启程,就嘱咐林旭车厢里补眠。徐先生也力照应着,让他车厢里躺下休息。
及至中午车队暂停休息之时,杨树猛就拿了一包肉干,悄悄寻了廖海说道,想着晚间打尖儿时,给林旭单独要个房间。
他寻过去时候,恰好李震北也与廖海凑一起用饭。那李震北眼睛尖很,老远就看到杨树猛过来,登时嘿嘿地笑起来:“就知道和你一起吃饭有外着儿!”
说着,径自起身迎上杨树猛,二话没说就把杨树猛手里捏着纸包抢了过去,扒拉开,拿起一条肉就塞进嘴里大嚼起来,还不忘感叹一声:“这肉脯子做真地道!比刚才那位先生咸肉干可好吃多了,嘿嘿……”
继而朝杨树勇挤挤眼睛,笑道,“怎么,可是你们那两个小受不住了?”
杨树猛往日赶车,平素里交往也多是些粗豪汉子,对李震北这样豪爽汉子反而亲近,于是也就笑道:“几个孩子都是第一次出门,夜里难免睡不安稳,如此下去,只怕……”
李震北却并不等他说完,就截住话头道:“老哥,你这话可就不对了。看你也是经常出门,自然应该知道初难免有这么一关,咬咬牙坚持过去,惯了也就好了。届时,哪怕野地里裹件皮袄也照样睡得死沉。再说了,眼下咱们刚刚走了一天,尚有村镇让咱们打尖儿住宿,再走几天,到了那边关蛮荒之地,走几天看不见人影地界,你又去哪里给他找那单间独宿去?依着我说,倒不如趁现磨练磨练,也省到了那荒蛮之处难适应,再困顿出病症来,反而是害了他们呢!我看着那仨小子倒是还不错,没有晕车什么,仅仅就是晚上睡不好这么一点,熬上两天就惯了。”
杨树猛也不是第一次出门,自然也知道李震北说有理,可临出门前妹子那一遍遍叮嘱让他有些放不开手,只怕林旭跟了自己出来有什么损伤,回去没办法向妹子交待。
不过,他毕竟不是那不懂世事,听了李震北这一番话就已经歇了给林旭找单间心思,目光再看向廖海,就见成熟稳重廖大掌柜也是微微点头,明显是也赞同李震北意见,于是,咬咬牙一跺脚道:“那就这样儿了!”
杨树猛为林旭申请单间活动就此宣告失败,到了晚间再次打尖儿之时,林旭、俊书、成子自然还是跟着大伙儿一起住大通铺。不过,那个说梦话厉害和两个打呼噜特别响,还是被调到了另一个房间里。昨夜几乎没怎么睡,马车上晃晃悠悠地也没睡好,三个小子自然困倦非常,又少了那打雷呼噜声和惊人梦话,竟意外地一觉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起来,杨树猛上心地看着林旭、俊书、成子脸色,明显比前一天好了许多,这才算是放下心来。心道这仨孩子总算是熬过了出门第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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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杨树勇和邱晨带着孩子们回到刘家岙,已是临近晌午。
隔着老远,就看到林家东边儿不远处建学堂工地上,和泥,搬石头……人来人往,热闹而忙碌着。
邱晨这几天,一直忙乎着为出行几人筹备,忙得晕头胀脑,根本没顾得上理会盖学堂事儿。今儿看到了,就不免要询问一下。
毕竟学堂是她挑头建起来,虽说林家出了材料,但若是林家人一直不露面,一来林家付出被人忘却,二来说不定还会有人说些什么闲话,比如出了钱就不出力啥……她没有那么无私,花了钱不落好事儿不能做!
心里琢磨着,就开口问杨树勇道:“大哥,学堂那边事你知道不?找了多少人啊?”
杨树勇呵呵笑道:“这事儿还真办挺像样儿,找了二十多个人。村正和村老们商量着定下,村里有劳力出个劳力,没有劳力就二百钱。没有劳力也没钱,也得出个妇人过来帮着做饭。喏,看到那边上冒烟了不,那就是临时搭灶,找了十来个妇人做一顿晌饭。听说,饭食还成,一个肉炖菜,一盆咸菜,两面卷子管饱。”
邱晨点点头:“这么说,劳力们是没工钱?”
杨树勇笑着看了邱晨一眼:“村里盖屋砌墙,大都是庄邻百舍互相帮乎,管顿饭,一般都不发工钱。”
邱晨挑了挑眉毛,也跟着笑了。
“大哥,我琢磨着,咱们也忙过来了,但也抽不出人来,没法子过去人手,这样,咱们每天中午给他们加个菜,好不?”
杨树勇看看自家妹子,笑着道:“好哇,怎么不好。虽说咱们出了材料,可也要露露面才好!不过,菜也不用太好,也是加个肉菜就成,分量足着些!”
邱晨应着,开始琢磨起家里食材来。
刚刚镇上没想起这事儿来,不然买上一匹猪肉回来就好了。如今,家里倒是还有些鲜猪肉,骡肉自家吃了两天,只还有一些卤好熟肉,那点儿肉给力工们吃,根本打不起定盘星来……
嗯,今天就用咸猪肉吧。
菜园子里菠菜长,已经两扎高了,就做个咸肉炒菠菜吧,别总是炖菜,那么鲜绿色蔬菜都炖发黄蔫吧了,难吃得很。
盘算好了,一行人也到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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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满堂》上架第一个月转眼结束了,粟粟给各位表扬、鞭策、指正亲们鞠躬,谢谢你们……谢谢……l3l4
第八十三章 跟人跑了
第八十三章跟人跑了
蒸酒停了之后,玉香被拨到罗布麻这边,上午分装的活儿就结束的早了些。邱晨兄妹一行到家的时候,兰英带着几个妇人已经开始做饭了。邱晨看了看,妇人们在菜园里拔了些小油菜,用荤油炒。庆和家的则切着一大块萝卜咸菜,看样子,就是一个炒青菜一个拌咸菜丝儿了。
笑着摇摇头,邱晨也没多说话,招呼过俊言俊章来,让他们兄弟俩去菜园子里割菠菜去。天气暖了,菠菜长的飞快,再不吃就老了。
邱晨去屋梁上摘了几条咸肉出来,交给青山家的。
天气越来越热了,即使腌制品也容易走油变味儿,邱晨决定,如今有了马车,去清水镇来回不过大半个时辰,以后还是每天去镇上买新鲜食材吧!
中午,杨树勇代替邱晨,领着林子、泉哥儿大壮几个,抬了两大盆油汪汪的咸肉片炒菠菜,送去了学堂工地。没多大会儿,正在院子里摆饭的邱晨就听到那边传来一阵轰然的欢呼声,微微翘了翘嘴角。
送走了杨树猛、林旭和俊书,除了出入库的工作交给俊文外,其他的人各司其职,几乎没有影响。新一批的药料加工有序而忙碌地进行着,制药的具体操作,邱晨已经不亲自参加,但她每日的安排仍旧满满的。
每天一大早,就让俊文或者杨树勇套了车,去镇上买食材和用品,然后拐进回春堂聊聊天,打听打听有没有商队的消息。同时,邱晨也在考察着洗涤品的市场,琢磨着怎么把肥皂推出去。
回到家里,要不定时地去后院看看工作进程,做菜做家务,带着孩子们读书识字,每日练十张大字……竟是忙碌的很,不比林旭一行人走之前差。
如此连续三天后,陈掌柜的再见到一大早登门的邱晨,就不由笑了:“林娘子,咱这商队一路行去,若无大事,只到地头才会传个消息回来,路上一是往来消息不便,二来也急着日夜兼程的赶路,一般都不往回传消息的。”
“哦,”邱晨有些失望地应了声,被人看破心中所想,又难免有些讪讪的,笑道,“这回好几个孩子跟着……呵呵,我这难免有些不放心。”
陈掌柜倒是理解邱晨这种心情,拱手笑道:“这也是难免的。不过,林娘子还是宽宽心,这回商队虽说是北行,但有廖大掌柜亲自带队,那些绿林草莽都会给些面子。再说,前些日子我们边军又刚刚大捷,边地靖安,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意外啊,意料之中的就不能称之为意外了!
邱晨暗暗琢磨着,仍笑着谢过陈掌柜的宽慰。说着话儿,廖文清一脚踏了进来,看到邱晨微微一愣之后,随即笑了起来。
“今儿林娘子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事?”
邱晨看了陈掌柜一眼,两人同时心照不宣地笑了。
廖文清也不是傻儿,看着两人的笑容,略一思忖也就了然了,不由也笑道:“林娘子且宽心,商队这一趟去,最多一个月就返程了。”
邱晨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廖文清道:“不知少东家可有工夫,我有点儿事想和少东家商量。”
“哦?”廖文清眼睛一亮,看了眼陈掌柜,后者立刻侧身引了两人进了后边的会客室。
邱晨跟着廖文清会客室里落座,陈掌柜亲自端了茶送上来,然后就退了出去。
邱晨是买了菜来的回春堂,又和陈掌柜说了会儿话,别说还真有点儿渴了。端了茶,慢慢地喝了两口,邱晨才放下茶杯,抬眼,恰对上廖文清来不及避开的目光。
也没脸红啊什么的,邱晨大大方方一笑,道:“我又有点儿东西,不过不是药物,想与少东家合作,不知少东家有没有兴趣?”
“哦?”廖文清敛去眼中的尴尬和失望,挂着温和的微笑道,“林娘子又有什么好东西了?”
“呵呵,别说,这回还真是好东西,若是操作好了,可不比之前的疗伤药差!”
听邱晨这么说,廖文清的兴趣真的被挑起来了。
疗伤药给廖家带来了什么,没有人比廖文清更清楚了。挑着眉毛正要开口询问,没药的声音却从门外传进来:“少爷……”
廖文清眉头一皱,并没叫没药进来,却是起身对着邱晨拱了拱手,就走出门去,和没药离开门口几步,低声说起了什么。
邱晨看着院中的主仆二人,眨了眨眼睛,又端了茶杯喝了口茶,在抬头,廖文清已经返回了屋里,脸上隐着暗暗地恼怒和懊丧,嘴角却挂着歉意的笑容。
一望了然,邱晨也知趣地站起身来,“少东家事务繁忙,且去处置吧。我那事儿,也不急在一时,少东家什么时候有了空闲,再说不迟。”
廖文清讪讪地笑着,又朝着邱晨拱了拱手,致了谦,竟是来不及多说一句,即刻匆匆带着没药去了。
邱晨心中暗暗猜测,不知道廖家发生了什么大事儿,让廖文清如此匆忙,却也没去打听,辞过陈掌柜,让俊文赶了车子转回了刘家岙。
小学堂不过三间正房、东西各两件厢房和一圈比林家矮不少也小不少的院墙,开工已经六天了,院墙和屋子的地基木架构都已经建好。到了邱晨见过廖文清的第二天,村子里的村正村老齐聚一堂,放了挂鞭炮,上了梁。
林家操持着送了一桌席面过去。这席面不是为了待客,是为了上梁祭祀所用。只不过,最后享用这些酒菜的是那些村老们罢了。
上了梁,工地聘请的两名木匠就完成了工作,收拾了干活的家伙事儿走了。
林家已久忙碌着,下午临到收工时候,突然从村子里爆出一声哭号。
林家众人无不惊讶地住了手里的工作,几个妇人眼睛一扫,就打发了林子和大壮去村里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儿。
林子和大壮跑出去的功夫,村子里哭号声更响了,其间隐隐夹着吵闹声和狗儿的狂吠,乱糟糟一团,并渐渐从村西往村东而来。
后院的几个人纷纷收拾利落了手下的活儿,烧火的也没忘收拾一下余火乱草,就想跟着跑了出来。
正在前院里领着孩子们写字的邱晨也正凝神静听,见大壮林子和一大帮子人相继跑了出来,心中对人们如此热衷热闹有些失笑,却还是站起身来,迎着快步走过来的兰英几个,道:“不知出了啥事儿……听声音不像是吵架……”
兰英几人匆匆点了点头,邱晨见他们个个一脸忧色夹着隐隐的兴奋,这会儿她拦着也没法让他们安心工作,干脆索性一挥手道:“快去看看吧,看看是出了什么事儿……”
庆和家的皱着眉道:“是啊,没听说谁家闹矛盾,也没听说谁家有病人啊……”
一提起病人,邱晨却想起一个人,看着众人道:“收成的伤怎么样了?”
自从那日收成家和大魁家的带了两个村老来林家闹事后,林家就再也没过问过收成的伤情。这时联系一想,难道是收成的伤势不治?
众人闻言也是脸色一变,显然邱晨想到的他们也都想到了。
“走,去看看!”邱晨一挥手,众人一涌而出。邱晨却落在后边,转身去了后院,想看看还有没有未处理好的隐患,却见俊文带着俊言俊章正在忙着炒罗布麻,阿福阿满则在北边的菜园边,看着那群他们心爱的小鸡小鸭子,专心致志,好像根本没听到外边的热闹。另一边,粉碎好的药料入了坛子加了盖子。
一见姑姑过来,三个小子立刻笑着打招呼,邱晨也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走过去,摸了摸俊章俊言,又看了眼俊文道:“你们哥几个这么懂事,姑姑提出表扬。等这一批药出了货,姑姑给你们发奖励!”
“嗳!嗳!”俊言俊章连忙点着头,又有些拱指不住地问:“姑姑,发啥奖励啊?”
邱晨挑挑眉毛,笑道:“这还有好多天呢,你们自己好好想想,想要什么,然后我觉得可以的,就答应你们!”
阿福阿满不知什么时候听到了,啪嗒啪嗒跑过来,阿福扯着邱晨的衣角,阿满干脆抱住了邱晨的腿,嚷嚷道:“娘,我们也要,我们也要!”
“嗯……我想想啊……”邱晨故意做出思考的模样,沉吟了好一会儿,眼看着两个孩子都有些眼泪巴巴的了,才突然一笑,道:“阿福阿满这些天照顾母鸡小鸡也很懂事,很能干,也是好孩子,嗯,那福儿满儿,也有奖励!”
话音未落,两个小东西立刻拍着手欢呼着蹦了起来。
说着话,邱晨拿了簸箕过来,端了俊文炒好的罗布麻揉搓起来,一边和孩子们说着话。
“不知二叔和二哥打哪儿了……”俊言突然有些担心道。
邱晨愣了愣,看着俊言俊章和俊文微笑道:“上午我又去了回春堂问过了,陈掌柜的说商队没有大事就不会在半路来信,你们想啊,没有信不就说一路顺畅啊?所以呢,咱们可以就放心吧,他们一路顺顺畅畅的呢!”
俊文和俊言俊章听了邱晨这一番话,脸上的忧色都有些缓和,但邱晨却可以感觉出来,他们眼底仍旧难免担忧,不由也有些戚戚然。转眼,听到外边吵杂声似乎又近了些,于是干脆把簸箕里揉搓好的罗布麻倒入竹箪晾上,然后招呼大小几个孩子,出去看热闹去。
“走,咱们也去看看,别有什么事儿咱们不知道耽误了。”
俊文本不喜凑热闹,不过听邱晨这么说,想想林家在刘家岙毕竟单门独户,村子里的消息灵通着些也有好处,于是欣然答应着收了锅里的炒好的药,摊在簸箕里,看着邱晨已经帮着俊言俊章把灶坑的火星柴草收拾好,又带了阿福阿满一起,说笑着不紧不慢地往外走去。
一行人走出大门,整个村东头都安静无比,学堂工地上都没了人,相见是都去村里看热闹了。
往村中的方向看去,却见一群人说说嚷嚷地从村中返了回来,隔得老远,就看到大壮和林子两个小子走在前边,正对着头争执着。
邱晨示意了一下,俊言俊章俩小子迎着人群跑了上去,很快就和大壮一行人会和到了一起。
看人群渐行渐近,邱晨和俊文带着阿福阿满干脆不走了,就站在大门口等着人群过来。
不多时,大壮和林子第一拨回到了林家,邱晨一问,村子里的嚷嚷吵闹,居然是收成家的不见了。家里只剩下病卧在床的收成和两个小子,中午就没吃上饭,眼看又到做晚饭的时候了,收成打发儿子去姥娘家询问,没想到收成家的并没回娘家,收成丈母娘一听说闺女找不见了,反而嗷嚎着闹腾起来,说刘家人害了她闺女……
听明白是怎么回事,邱晨除了无语还是无语。
收成家的那种又蠢又尖刻浅薄的泼妇走失了就走失了,她根本不想理会,但想想那俩孩子,还有卧病在床不能动弹的收成,难免又有些不忍。收成那人虽说有些倔,但还是很勤快的,也没那么多算计人的心思,两个孩子淘一些调皮些,却也不是太坏……
“唉,收成家那娘们又奸又酸的也就罢了,就是收成和俩孩子……真是叹牵人!收成的兄弟家那俩婆娘也不是啥好的,估计也够呛管他爷儿仨……”兰英一边儿快不赶回后院继续炒制罗布麻,一边絮絮地说着。
青山家的庆和家的也跟着感叹。几人商议着,等回家先给爷仨送俩干粮去,中午饿了一顿了,再饿下去就饿毁了。
邱晨在旁边听了两句,笑着道:“你们仨都去送,不送重了?行了,今儿也别等你们回去再送了,我提前做饭去,做好了就让小子们送去。从明儿开始,你们再送,咱们排个顺序,一人送一天,别重了。不要啥好饭食,让那爷仨吃饱了就成!”
兰英几个自然没有二话,连连笑着应了,连刘占祥和大壮几个也笑着说,回家让他们家里人过来和几个嫂子婶子排排,多几家送,也省的累一家。
他们怎么商量,邱晨就不管了,回了前院,就开始熬大米粥,米多下了一勺,熬得米粥稠稠的,用菠菜炒了个鸡蛋。弄好了后,邱晨就让林子和大壮、泉哥儿端了一小瓦盆米粥,一盆菠菜鸡蛋,加十个白面馒头,送去收成家了。临走邱晨还嘱咐他们,把饭菜倒进收成家的碗盆里,放下就回来。
收成家的虽说住的远一些,但就林子三个的脚程,顶多一刻钟就回来了。可等兰英等人干完了活儿,收拾的差不多了,仨小子才匆匆赶了回来。一进门,邱晨就瞄见三个孩子神色间有些不太对劲儿,好像有什么新鲜又不太好说的事儿,想隐在肚子里,偏偏又在脸上带出来那么一点儿,让本来坦然大方的仨孩子,表情都带了丝怪怪的样儿。
兰英性子爽朗,话也快,当即点着大壮几个骂道:“你们仨小子快别装样儿了,听到了啥事儿,赶紧地说。”
大壮看看林子泉哥儿,林子泉哥儿也互相看看,最后还是推出比较会说话的泉哥儿道:“也没啥,就是有人说过了晌午的时候,看到过收成家的,背了个包袱出了村……”
“背着个包袱出了村?这是去哪儿啊?她别村也没亲戚吧?再说了,收成在病在床上呐,她这会儿也不能走亲戚去啊!”兰英疑惑道。
邱晨听着就是泉哥儿有话还没说,就被兰英打断了,笑着拍拍手道:“只怕不是走亲戚!”
说着,目光看向三个小子。
仨小子咧咧嘴,这回是林子缩着脑袋,一脸不得劲儿地道:“那人还说,没多大功夫就看到学堂里俩木匠也打哪儿走了……”
这话一出,众人都愣住了。一个个瞪大了眼睛互相看了好一会,才恢复过来,也都觉得这事儿还真是不好说,难怪几个小子都那么一副怪模样。
而且,林家找的几个帮工,不管爽利的兰英,还是心眼儿多的青山家,都不算爱说人长短的。收成家这事儿,眼下也就是猜摸,在没捉到人,见到实事之前,乱说话可是能出人命的!
邱晨暗暗叹了口气,笑着招呼大伙儿:“成了,成了,也不早了,我今儿就不留你们吃饭了,赶紧回家吧!”
兰英和青山家的庆和家的借着邱晨这句话,立刻也跟着笑起来,说笑着,男男女女的一起招呼着走了。
吃了晚饭,孩子们在炕上写着字,邱晨和杨树勇说着话。
说起收成家的事儿,杨树勇直摇头,“我看着那个收成也算个好的,那样的婆娘走了,说不定还是好事儿。”
邱晨点点头:“若是确定了收成媳妇走了,等收成的伤好了,大哥考虑考虑给他安排个活儿吧……他那身体毕竟是滚了崖的,以后重活儿怕是干不了了!”
杨树勇点点头:“这事儿好办,我看那收成也算灵透,等他伤好了,跟着老何养藕养鱼,照顾照顾门口那些果树,捎带着打扫打扫咱们家门口和学堂门口,事儿琐碎,却都不用大力气。”
邱晨点点头,就转了话题:“大哥,你和二哥过来二十多天了,眼瞅着要夏收了,你要不回家去看看吧,看看咱爹娘,看着收了麦子再回来。”
说到这里,顿了顿,邱晨又道:“另外,你带着俊文回去,让他教教我大嫂二嫂炒罗布麻的法子,让我大嫂二嫂也在咱家那边儿找俩稳当人,也办起个收罗布麻的小坊子来。这活儿不累,从过了清明,就算从谷雨算,一年最少能干五个月,多了不说,一个月得百十两银子不难。趁着今年这个活儿还没传开,让嫂子们干上一年……嗯,等明年,这活儿恐怕也就有人跟风了,到时候,咱们其他的事儿就做起来了,这活儿咱就不干了。”
“不干了?”杨树勇有些疑惑,别人能干,林家也干着呗,依他看,兰英几个都干熟了,又不用自家人受累,挣不多,挣少也比扔给别人强啊。
邱晨笑着慢慢解释:“大哥,等明年,咱们的药就不止疗伤药一种了,说不定还有其他。另外,咱们制皂的坊子,最晚今年下半年就建起来了……这些可都不分冬天夏天的,常年有活干有钱挣……炒罗布麻这事儿,有人干就让给他们干吧!咱们把揽着不放,也忙不过来!”
杨树勇寻思了一回,终于点了点头。
邱晨暗暗松了口气,又笑道:“大哥,虽说让大嫂二嫂做这活儿,但你回去一定要嘱咐好了,别让她们自家太受累,先找两个人试两天,要是收的多,就再多雇两个,大嫂二嫂只需要把着炒药这活儿就成,她们俩倒替着,也有个歇息。”
杨树勇点头应了。兄妹俩又说了些其他事儿,邱晨嘱咐杨树勇,回家别和爹娘说二哥去了北边儿,就说出门送货去了,一个月回来,省的爹娘和二嫂惦记着。
这话不用邱晨嘱咐,杨树勇也会这么说。
最后,杨树勇决定,再过个三五天,等着学堂那边的工程做完了,那些把式们都走了,他再回杨家铺子。俊文也不用回去,趁这两天功夫,让俊文教教他咋炒咋揉搓,他回家传给俩妇人就成。要是爷俩都走了,林家就只剩下妹子带着几个小的,他不放心!
邱晨也没反对,依言答应了。心里却在暗暗盘算着,等杨树猛几个回来,她也该找个功夫去趟杨家铺子看看海棠的爹娘,尽尽孝心……替海棠尽尽孝心!
说着话,眼看夜也深了,阿福阿满都有了困意。邱晨就让俊文兄弟仨跟着杨树勇回屋睡觉,她也给阿福阿满洗漱了,一个个塞进被窝里,拍着阿满,看着阿福,讲了个睡前小故事,俩孩子就睡熟了。她才起身,去锅里舀了热水自己洗了睡觉。
一夜平静,好眠无梦。
第二天,下午,村里派去找人的返回来,确定了收成媳妇是真跟着那木匠跑了。镇上有人看到收成媳妇跟着那个四十多的老木匠上了一辆车。
民风淳朴,一贯平静的小山村刘家岙一片哗然。
当日,刘家几名族老凑在一起商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传来消息,收成媳妇被从刘家族谱上除名,收成媳妇的娘家孙家被驱赶出刘家岙!
收成老娘两年前没了,只有一个老爹,跟着收成大哥住着。收成大嫂和兄弟媳妇被族老们压着,不情不愿地应下给收成爷仨做饭的活儿,到收成伤好了能起炕为止。
这事儿看似很轰动,在林家说过一遍,大伙儿都知道后,就再没人提及了。每天忙碌而有序地做着自己的活儿,说说笑笑的,日子过得特别快。
收成家的事之后隔天,庆和家的终于还是选了镇上那个姓王的人家,王家的少爷年龄大了,那家里等着抱孙子,急着结婚,庆和家的一松口,第二日媒人就递了话过来,大小礼定在一起,王家给一百两聘礼,两套金头面、四套银头面,四季衣裳各六套。另外就是那些聘礼中必不可少的酒、成双成对的鸡鱼之类。
亲事都应下了,人家急着结婚庆和家的虽说有些不舍,却也没办法硬驳回去了,最后还是应下了。
当天,媒人又打了个来回,说王家的特意赶了车去县城的福隆寺,请大师傅算了日子,五月是恶月,诸事不宜,就定在四月十八送礼,四月二十迎娶!
这一日都四月十二了,到四月二十,满打满算不过七八天时间了……还真是够急的!
邱晨没办法说什么,只是总觉得王家这事儿着实有些诡异,不正常!
时间赶得这么紧,对于什么还没准备的庆和家的来说,实在是被弄了个措手不及。嫁闺女娶媳妇都是大事儿,庆和家的只好来向邱晨请假。
邱晨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并嘱咐她,尽管安心操持春红的婚事,有啥事要用这些人的,尽管过来吱声。说着,从箱子里拿出两匹大红两匹海棠红的缎子来,交给庆和家的。
“嫂子,这是我给春红添的,虽说日子紧了些,找几个人帮着,怎么也得给春红做一身好嫁衣裳,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庆和家的抱着四匹滑手细腻的缎子,激动地红了眼,连连推却了一回,终是却不过邱晨的坚决,抱着缎子满脸兴奋地回了家。
邱晨是新寡,这种婚嫁的喜事儿是不能上前的。倒也省了许多事儿。
庆和家的请了假,还好玉香之前也跟着做了多日罗布麻了,也没再临时添人手,只她自己带了俊言俊章每日过去帮帮手。
因为庆和家这事儿,杨树勇又把回家的日子推迟了两天。明儿无论如何得走了,麦子已经成实了,最多再有十来天就要麦收了,麦收前还要压场、磨镰刀,准备车马等等,今年杨树猛、俊文俊书几个劳力都被她占乎了起来,就杨树勇一个人,就得早下手。
吃过午饭,把阿福阿满打发了睡觉,俊言俊章就大门口收罗布麻。俊书出门后,这活儿就由这小哥俩接了手,邱晨看了两天,俩个孩子做的居然有模有样的,她也就放手不管了。
邱晨和俊言俊章打了声招呼,就去了二魁家。
满囤爹和满囤都下了地,栓子那皮小子和灵芝在林家呢,家里就王氏带着两个大孙女芝儿香儿在家里做做家务,喂喂猪喂喂鸡。
一见邱晨进了门,正在院子里剁猪草的香儿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上来,低声招呼:“海棠姨!”
邱晨笑着看了满手菜渣的香儿,心里划过一抹疼惜,这么好的孩子,却每天操持这些粗重的活计……唉!
听芝儿压低了声音,就知道王氏估计歇午觉呢,也就压低了声音摆摆手道:“你忙着吧,我找你二魁婶子说几句话。”
芝儿连连答应着,却看着邱晨进了西厢,才退回去继续剁她的猪草去了。
二魁家的刚刚就听到了邱晨跟芝儿说话了,邱晨进门,正从炕上下来穿鞋子。
邱晨笑着道:“咱俩你还客气啥,赶紧坐下,别忙乎了。”
二魁家的笑着应了,却还是去茶窠子里倒了杯温水递给邱晨,这才重新坐回炕沿上。从炕橱上拿下一只包袱来,在炕上摊开,指着叠的整整齐齐的一摞衣裳,微笑道:“我想着夏天热,老人也受不得束缚,肥瘦里做的宽了两分,衣袖和裤脚比冬衣短了一份,这两件茧绸的做的是交领,这两件葛纱的做的是对襟儿,对襟儿凉快些……”
邱晨看着她一件件交待了,只是含着微笑听着,等二魁家的交待完了,邱晨直接往近前拖了拖包袱,打好扣系了,笑着道:“这些哪用交待,你做的活儿我还不放心么!”
两个人说了会话儿,邱晨提起话头问道:“上一回,我去县城的时候,满仓说最近就回来……你和二魁商量过么,怎么打算的?”
二魁家的道:“原本想着趁麦秋之前把房子盖起来,盖学堂的事儿……呵呵,我不是说盖学堂不好,你出了银钱盖学堂,孩子们都能念书识字,都说这是积了大德的大善举呐!”
邱晨听她解释的磕磕巴巴的,一脸急色,一副怕自己恼了的样子,不由笑了:“行了,我知道你不埋怨我!呵呵,就是你和二魁埋怨我,也没法子了,学堂盖也盖起来了,该耽误了你们盖屋子也耽误了……”
二魁家的看着邱晨这么说,暗暗地松了口气,表情也放松下来,笑着道:“就是,就是。二魁就和我说,盖完学堂再盖屋子……可庆和嫂子又回了准备嫁闺女了……你看看,这事儿可不够赶巧了!”
邱晨明白,是二魁怕庆和家的请了假,他再请假,林家的活计忙不开,这才又将盖屋子的事儿又延了后……
满仓回来是眼底下的事儿了,二魁家的再挤在兰英家里,就说不过去了。要不,让二魁一家暂时住到林旭屋里?吔,有了,学堂那边的房子建好了,三间正屋,堂屋和西屋没间隔山,做教室的,东屋是给先生备下的书房,两间东厢房里外两间,就做先生的起居所在。两间西厢却暂时没有用处,莫如让二魁家的去学堂里住上这一个夏天去,到了秋后,林家就要盖屋子,起东边的院子了,届时,工人、材料什么的,二魁家跟着一块儿起屋,也能省下许多事儿。
在心里又过了一遍,邱晨就把这话给二魁家说了。
二魁家一听也是满眼喜色,连连道:“还是他姨脑子灵光,二魁和我商量了这许多日子,居然都没想起这茬儿来。”
邱晨见她愿意,就接着笑道:“这事儿,我去说不太方便,你让二魁晚上去趟玉贵爷家里说说,我觉得应该能成!”
二魁家的一连声的答应着,说等二魁下了工就让他去。一边,就开始满脸喜色地絮叨着,要收拾起来,问好了,尽快搬过去,以免满仓回来了,他们还没搬出去,就太难看了。
邱晨拍拍她的手,起身笑道:“你也别太着急,你就在家里收拾收拾衣裳啥的,等二魁去问好了,晚上我和兰英几个过来帮把手,没多会儿就收拾齐了。大件儿啥的,你可不要动,你这身子一日比一日沉了,自己个儿可要当心着!”
说着,辞了二魁家的回了林家。
罗布麻已经收完,林家的门口也安静下来,透过敞了大半的大门,能够看院子里的屋阴凉下,俊言俊章正带着一大帮子小子丫头在写字。那只老母鸡就带了一群小鸡小鸭在院子里悠闲地四下打着转转,寻找着食物,不断地发出唧唧唧唧和嘎嘎嘎嘎的叫声,给安静地小院平添了一份生命的鲜活。
满儿小丫头正好写完一张大字,一抬头看到了自家娘亲,撂下毛笔跳起来,倒腾着小短腿扑进了邱晨的怀里。
“娘……”小丫头搂着邱晨的脖子撒着娇。
邱晨给小丫头理理鬓角的头发,掏出帕子擦着小丫头脸颊上的一点墨迹,笑道:“这是娘买的纸不够用了,满儿把字都写脸上来了?”
满儿嘟嘟嘴,皱皱鼻子,做个小鬼脸,任娘亲给她擦了脸,搂着邱晨的脖子道:“娘,你去哪了?满儿醒了,找不到娘!”
“娘去你二魁婶婶那边了……”说着话,邱晨走到几个孩子身边,坐下来挨个看了孩子们写的字,把写错的地方给孩子们指出来。然后,拿了两张写好的大字,每一张都只有两到三个字,后边附带着写字笔画,是专门教启蒙的孩子识字用的。
教孩子们认了字,就放了孩子们半个时辰,让他们松散松散,去后院打打秋千,逗逗香香一家什么的。
邱晨看着欢呼着跳起来,四散玩耍的俊言俊章阿福阿满,不由又想到了出门远行的杨树猛、林旭、俊书和成子。
二哥和林旭这一走也好七八天了,不知道路上的情况怎样,这会儿也不知到没到地头。林旭、俊书、成子仨孩子从没出过远门儿,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万一晕车或者受了凉、吃了冷食坏了肚子……可咋办!可恨的是这个时候别说手机,就连通信都是通过往来的行商捎带,极不方便不说,等信儿到手里,还不知滞后多久呐!像邱晨担心行程上的情况怎样,指望捎信根本不现实……唉,邱晨无奈地叹口气,念叨着,要是她会养信鸽,能来个飞鸽传书就好了!
就在邱晨惦念着飞鸽传书的时候,杨树猛和林旭已经到了距离刘家岙四百多里外的一个小镇十八里铺。
经过最初的不适应后,随着路程的延伸,俊书、成子和林旭,都渐渐适应了长途赶路的生活。林旭也从最初懵懵懂懂对外面世界的兴奋和期待,变得沉稳、内敛起来。
小小少年本就生的俊秀,又因为读书多了些书卷气,在一群粗豪的镖师和淳朴的伙计们中,颇有些不一样。但林旭适应的很不错,最初的拘束羞涩渐渐被他抛开,说话行事渐渐的平和自然起来,与那些伙计管事和镖师们也能说上话了,吃饭也主动带着自己的干粮食物过去,与大伙儿一起吃,又因为读了书,言之有物,那些汉子虽然大都不识字,却见多识广,有的是外出见闻的趣事,或诙谐或悲戚或欢喜,虽然语言不乏粗俗之处,却也着实有其引人之处,渐渐地,林旭竟在众人中混的如鱼得水起来。
林旭的变化成长看在杨树猛眼里,却是欣喜不已,又暗暗琢磨着,以后有机会也要让俊文俊书多多走出来历练历练,方才成人成事。
傍晚下了工,二魁就去了趟刘玉贵家,询问暂且寄居在学堂的事儿。二魁家也姓刘,而且和刘玉贵一家并不算远,刘玉贵上溯两代,和刘二魁这一支还是一家人。加之二魁爹娘那事儿做的太过了,村里的老人们都替他们脸红,对二魁一家也多了几分怜惜。
原本,刘玉贵就铺排着,也像徐先生那样雇个婆子给将要过来的潘先生打扫打扫、做做饭、洗洗衣裳什么的,刘二魁上门一说要暂时借居学堂住一夏天,刘玉贵当时就答应了。不过,条件是,学堂内外的打扫,给先生做饭、洗衣等活儿,就交给二魁家了。
二魁没有迟疑也就应下来。打扫的活儿他捎带手就做了,洗衣做饭的活儿都不累,山子娘能做就做,不能做他回去和林娘子说一声,也就中午回家一趟,林家娘子想来不会不同意。
从刘家回来,二魁即刻去了林家,把刘玉贵的条件回报给邱晨知道,完了期期艾艾地道:“……他姨,我以后就不在这儿吃午饭了,回去给潘先生做做午饭……山子娘眼瞅着身子越来越重……那啥,等山子娘出了月子,我就不用回去了……”
二魁说的结结巴巴的,邱晨听着听着,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就忍不住打断他道:“行了,你不用说了,你不能回家做什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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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搬家、进山
第八十四章搬家、进山
邱晨一贯为人温和,待帮工们也都没什么东家架子,不会颐指气使,骄横跋扈,对待帮工就像自家人一样亲切热心,甚至对帮工们家里人也多有贴补关切,所以,刘玉贵提出让二魁给学堂先生做饭条件时,二魁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可让他没想到是,原本以为不会阻拦邱晨,却一口拒绝了他回家做饭……若是他不能回家,眼下山子娘当心些,一顿饭还能做,可再过些日子,或者做了月子……可就实没办法了。
之前孩子娘家里受累受气那么多年,他顾忌爹娘只能眼睁睁看着勤孝顺媳妇受委屈,也不能出头为媳妇说一句话。可眼下,自家单独过了,孩子娘还每天辛辛苦苦做针线补贴家用,虽说林家娘子多有宽容,给工钱也充裕,但孩子娘是个有志气,做起活计来反而不想将就,都是细致了再细致,几乎每晚都会灯下做针线做到三半夜……
见二魁一脸愕然,发起愣怔来,继而,这个朴实汉子脸上渐渐涌上浓浓忧色和愧疚来,邱晨就知道这个实人只怕是误解了她意思,就开口道:“二魁哥,呵呵,你听我说,咱们请先生时候,就已经说好了,林家管先生一日三餐。虽说,现是村里建学堂,不是林家私塾,这吃饭事儿,还是不会变。所以呢,你也不用惦记回去给先生做饭,只早晚打扫打扫,给先生洗洗衣裳啥就行……这个,就不用特意中午回家了吧?”
二魁心里一悲一喜,愣怔住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只怔怔地盯着邱晨。
邱晨又笑道:“哦,中午要给先生送饭,二魁哥要是不放心嫂子,我就把送饭活儿交给你,你给先生送饭,也正好回家看看嫂子。”
这话就有些玩笑意味了。二魁被邱晨这么一说,反而不好意思起来,黝黑脸膛也泛出了一层隐隐暗红,低着头搓着手道:“嗳,嗳,我给先生送饭……那啥,不是看孩子他娘!”
邱晨笑了:“嫂子这些年不容易,这个,二魁哥比我清楚得多。嫂子如今身子重,二魁哥就该多关心着些,这没啥丢人。行了,时候不早了,二魁哥回家吧,帮着嫂子收拾收拾,明儿一早,咱们过去几个人,就帮着你们把家搬过去!”
“嗳,嗳,那我回了!”二魁答应着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匆匆对邱晨鞠了一躬,起身加脚步走了。
看着这个憨厚汉子匆匆离去背影,邱晨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子感叹来。
二魁憨厚老实,难得是对自家媳妇知道心疼……这份平淡却真实感情,或许这就是所谓‘相濡以沫’吧!
吃了晚饭,邱晨又去了二魁家一趟。二魁家从刘家出来时候,本就没多少东西,平日这两口子都是过日子都是节俭,这些日子也没置办什么。之前兰英家里借住,还有满仓屋子里家具物事儿用着,学堂里可是空落落两间屋子,任啥没有。之前邱晨去过一次,西厢房里间盘了炕,堂屋也盘了灶,可灶上连口铁锅都没有。
心里盘算着,邱晨回了家,目光屋子里扫了一圈。林家之前也没多少旧家具,可后来置办这些物件,真给二魁家送过去,不说外边有什么闲话,只怕二魁两口子也难为慌。送礼也要恰到好处,礼轻了不行,礼重了,让别人难为,不好!
唔,林家旧物有一口箱子,还有林旭屋里替换下来一张书桌……少了点儿,先将就着吧。再收拾些盘子碗筷什么,再送过去。原来前院儿炒药那口锅还闲着,给二魁家送过去安到灶上,这日子也能将就了。再缺什么,让二魁家两口子自己去堂吧。
木箱桌子之类,明天搬家送过去不晚,倒是那口铁锅要送过去好。学堂屋子盖起来毕竟只有几天,潮气还没散。其他还罢了,搬进去慢慢晾着也成,只有炕是必须提前烘干,不然可睡不得人。
招呼过俊文和俊言俊章来,让他们兄弟仨搬了家里那口铁锅,又抬了一筐木柴给二魁家送过去。让二魁今晚就去学堂西厢,把炕烧上。见了火,烧上半夜,再晾上半夜,明早炕上潮气跟着热气也就散差不多了,搬过去之后,才好铺炕。
盘算着安排好了二魁家事儿,邱晨才放下心思,坐下来,和杨树勇交待起回杨家铺子事儿来。
拿出从二魁家拿回来那个包袱,邱晨打开,交待给杨树勇:“大哥,这是我给咱爹咱娘做两套夏衣,和咱爹娘说,别舍不得穿,以后日子好过了,比这好还有。”
又拿出几匹颜色鲜亮织花茧绸来,放进包袱里:“这几匹是给两个嫂子,这两匹是给小俊礼。你和二哥,我这边给你们做了,就不用嫂子们受累了。”
把东西交代好,邱晨拿出一百两银子来,单独交给杨树勇。
“这……我不能要!”杨树勇立刻拒绝。
邱晨却按住大哥手,板着脸道:“大哥,别不说,回家既然要让两位嫂子收罗布麻,怎么也得有本钱给她们用不是?再说了,你和二哥带着俊文几个都我这里,家里也该有些银钱备用。有什么急事儿,大嫂二嫂也不用没处抓莫……”
说着,又拿出两个荷包来,笑着解开给杨树勇看,两个荷包里,一个只有几颗碎银子,大概十多两样子。另一个多一些,大概有小三十两。
杨树勇不解地看着自家妹子:“刚刚那钱我收了,这些就不用了!”
邱晨笑着道:“那一百两银子,是我给帮嫂子们本钱,这些银子,可不是我给,这是哥哥们和侄子们工钱!”
杨树勇脸色一变,有些受伤地盯着邱晨道:“妹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邱晨暗暗叹了口气,她就知道是这么个反应。亲戚帮忙是情分,一提钱好像就没了情分似。
手里攥着两只荷包,邱晨拉着激动站起来杨树勇坐下,又给他倒了杯茶,这才慢言缓语地道:“大哥,你且听我说……”
“说啥说,我和你二哥过来,可不是为了挣钱……”杨树勇仍旧有些激动,开口就呛声。
邱晨干脆敛了笑容,盯着杨树勇道:“大哥这话说可就不对了。你和二哥要是没娶亲,没生子,给我帮忙干活不提钱也就罢了。你别忘了,你如今可不是一个人,不说咱爹咱娘要指着两位哥哥养老,过个富足安乐晚年,就说两个嫂子和孩子们,嫂子们这些年进了咱们杨家,吃苦耐劳,孝敬爹娘,哪点儿不好?你就忍心她们跟着你们吃一辈子苦?受一辈子累?还有俊文他们,眼看着俊文就大了,很就要说媳妇。咱们这么好孩子,你不想随便找个闺女给他做媳妇吧?不说高门大户小姐,怎么也得识文断字,懂礼有节,孝敬他们爷爷奶奶,孝敬你和大嫂,团结妯娌,爱护弟弟……这么好闺女,咱们家日子不好过,人家凭啥嫁给咱?这些哪样不得指着你和二哥挣?还有,妹子只所以把两个哥哥和侄子们把揽过来,为就找些亲近人帮着我?你们全心为我,就已经够了。你们和侄子们干活又不比旁人少,怎么能不要工钱?你念着兄妹之情,难道就让我以后没脸见嫂子们了?难道就要我自绝于侄子们?”
一大串话说又又重,把个老实巴交杨树勇说愣愣。
邱晨也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赌气似把两个荷包往他怀里一塞:“这两个荷包,多这个是你和俊文俊书。少那个是二哥。你和二哥我都按照管事工钱算,每个月五两银子,俊文俊书之前是按一般工钱,一个月二两半。这是一个月。另外,二哥和俊书出远门,每个月我再补贴十两银子,都里边了……大哥你听我说完!咱们兄妹感情归感情,但孩子们像旁人一样干了活,不叫苦不叫累,你说说,不能就因为我是孩子姑姑,就白用孩子们吧?”
俊文炕上带着孩子们写字呢,却分了一只耳朵听着姑姑和爹爹说话。刚刚说到他娶媳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此时听到邱晨说这话,禁不住插嘴道:“姑姑用侄儿干活是应该……”
“去!写你字儿,别插话!”邱晨正说得口干舌燥,心火上炎,俊文蒙头蒙脑地插进话来,当即毫不客气地呵斥过去。
俊文红着脸乖乖闭了嘴,俊言俊章却捂着嘴嗤嗤地笑,姑姑严厉起来,他们可从不敢往上凑,也就是大哥,傻乎乎地凑上去,不挨训才怪!
阿福阿满还不太明白大人们说话,但也不妨碍跟着俊言俊章笑。不过这俩就没有俊言俊章那么矜持了,一个两个咧着小嘴儿露着小牙儿,笑那叫一个肆无忌惮。
俊文被姑姑训了只能老实听着,转眼看到四个小也这么猖狂,抬手就给了俊言俊章一人一颗爆栗,之后又去敲阿福阿满,两个小家伙眼皮也活泛着呢,一见俊言俊章吃了爆栗,一骨碌就滚远了,俊文想敲也够不到了!
孩子们这一番笑闹,邱晨表情也缓了过来。
自顾自地倒了杯水,连喝了两口,觉得口干舌燥好了不少,这才转眼看向杨俊勇道:“大哥,以后我还琢磨着开制皂作坊,制药作坊也要一种种增加,还想着让两个哥哥和侄子们,哦,他们要先及着读书,读书读不出来再说帮我做事。我还想着让你们帮我把作坊管起来呢,你要是不收工钱,我怎么用你们?”
见杨树勇张张嘴,却终是没能说出什么来,邱晨就知道这强硬耍够了,就缓了脸色语气,温声道:“大哥,人不都说了,亲兄弟明算账,以后咱们买卖只会越来越大,总不能我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还让两个哥哥和嫂子侄子们吃苦受累吧?”
“我没多给你们,这就是你们应该得。以后咱们做大了,你和二哥、侄子们就可能不再只是个管事,而可能是掌管一处一路大掌柜,到时候,还有份子、红利,该多少就多少,大哥可能糊涂?咱们今儿就说好了,以后,工钱也好,分利也罢,咱们都按照规矩来,不会多了,自然也不能少了,不然,咱们怎么管理越来越多人事?”
被邱晨一套套话说下来,杨树勇只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了。
他本意是想着帮自家妹子,不能谈钱,可听着听着,这不要钱也是万万不行。想反驳找不到反驳理由,觉得妹子说有理吧,似乎还有那么点情面过不去……
看他这样,邱晨也知道,让这么个淳朴厚道汉子,一下子接受这么多东西实是难为他,于是也不再勉强,只拍拍杨树勇手,笑着招呼俊文几个道:“行了,明儿还要起早回家,你们几个赶紧伺候着去洗洗早点儿睡吧!”
俊文几个小,刚刚被邱晨所描述前景正觉得热血沸腾……掌管一处、一路大掌柜……分红、分利……这是他们来姑姑家之前想都没敢想。他们兄弟一直以来大愿望不过是学好赶车,有一日像父辈们一样赶上车挣钱……可如今,他们也有机会掌管一路生意,这其中差别称之为天壤云泥也不过分啊!
几个小都是一脸兴奋地应了,簇拥着杨树勇回了西厢。
邱晨也扒拉着阿福阿满洗洗睡了。
远距离刘家岙四百里十八里铺子,廖海带着商队一路急赶,这一日破天荒地天未擦黑就投了宿。
出了十八里铺,就要进入险峻连绵大山、荒滩,少有人烟了。从这里到雁云关三百多里路,就只能靠随身携带干粮,所以,出关商队都要这里补充给养。
十八里铺,因其临近北边雁云山脉十八里,故而得名。虽然只是个小镇子,但因为是往来行商必经之路,又比怀戎少了些边关刀兵之苦,是以,小小镇子就成了物资流通交换所,各种商铺、客栈云集,还有透着浓重脂粉暗香浮动花楼暗娼……或许是因为能来此多是些投机分子,是以就让这边关小镇透出一种不同浓烈火热喧嚣和繁华来。
一路辛苦赶路,到了这里,廖海大掌柜和李震北镖头也有意放松了对大家约束,只将马匹车辆物资安置好,派稳妥人守护着,其他人即可随意去镇子里散逛散逛,喝喝酒消消一路疲惫。
徐长文从小读书,还没受过这种辛苦,一路急赶过来,早就筋疲力,这回能早早地投宿,他进了房间就招呼伙计送上热水,准备洗浴早点儿休息了。
杨树猛年龄大了,对这些鲜事儿也没多大兴趣,就主动对林旭道:“旭哥儿,你带着俊书、成子去转转,顺便吃饭,也看看这儿与咱们那有啥不一样,开开眼界,我客栈守着东西车马,顺带客栈吃点儿就成了。”
不等林旭答话,另一边李震北安排好了留守镖师往外走,听到这话不由哈哈笑着,揽住杨树猛肩膀就往外走,一边道:“我和老廖都留了人看护,杨兄弟还有啥不放心,这儿可是有些别处见不到好东西,北边儿皮货、参茸,南边儿丝帛,甚至连大北边儿老毛子洋物件儿也能见到,走,去看看,遇上啥合意也买上点儿,给家里老婆孩子带上,也算是不白来一趟边关!”
杨树猛笑着道:“咱们不还回来,返程时再买也不迟不是!”
李震北根本不听他辩说,回头招呼林旭:“旭哥儿咋还不走,难道是嫌我们跟着无趣?走吧,虽说这里看着热闹喧哗,可毕竟不比咱们那边儿,你们两个小出去可不成,跟着我们安稳些!”
林旭连忙笑着跟上来:“李大哥哪里话,你走南闯北眼界广,跟着你又安稳又多长见识,可是别人求之不得,小子欢喜还来不及,哪会嫌乎!”
好话谁都爱听,即使经多见广心机深沉李震北也不例外,被林旭一捧高兴地脸上都多了几分光彩,哈哈一笑,抬起巴掌用力地拍林旭肩膀上,连连笑道:“瞧瞧这说话,不愧是读过书,说出来话就是比大老粗中听!”
林旭清瘦身形被他这么大力一拍,晃了晃才咬着牙站稳,咧咧嘴苦笑着跟上已经往外走李震北和杨树猛。听得李震北还和杨树猛说呢:“旭哥儿长得好会说话,就是这身板儿还是单薄些,以后还得多磋磨磋磨才成……”
说林旭脸上笑容就苦了几分,一回头,见俊书和成子偷偷地笑呢,不由笑骂道:“甭笑我,你俩小子也强不到哪儿去!”
天色虽然已经落黑,但一走出客栈,扑面而来喧哗热闹,仍旧热火朝天。路上人来车往,路边上一些卖挑担子摆摊卖吃食,挂起了灯笼,冒着腾腾热气,夹杂着一声声或豪爽或悠长吆喝声,顿时就吸引了两个小子目光。
李震北前边笑着招呼:“你们俩点儿,别这里磨叽,前边有是好吃好喝!”
果如李震北所说,不多会儿,林旭、俊书和成子就顾不上注意路边小吃了,一个个充满了异国情调商铺,琳琅满目货品,让三个半大孩子看花了眼。就如许多南方来人一样,他们对丝帛、茶叶等南来物品没多大兴趣,而是多关注了北方和外域传过来物品,比如皮毛、毛毯,还有各种镶嵌了漂亮宝石精美刀具、皮具、金银器具之类。
不过,杨树猛、林旭都是过惯了穷日子,一路虽然看多,但并没有花钱购买。直到,这一行人走进了一间皮货铺子。
暮色渐浓,铺子里掌柜正准备吩咐小伙计上门板关门,一见进来两大两小四个人。掌柜做了二十多年买卖,见多了各色人等,练就了一副好眼力。
一扫之下,他就把那个身形矫健,目光锐利,总是隐隐站保护者位置男人忽略了。就他眼力一看就大概确定,这位虽然气势不凡,但应该是雇佣来镖头,另外那个瘦小,总是落后了半步……嗯,应该是个小厮。其他三个,虽然只是穿着细棉布衣服,但神态轻松自若,才是正主儿。
特别是中间那个十二三岁少年,虽然年龄尚小,但举止仪态端正大方,目光店中各色皮货上扫过,也只是淡淡,没有丝毫异色……这样人,若不是一点儿见识没有,就是见多了好东西,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打动了。
掌柜暗暗猜度着,把林旭划归为后者,于是,很热情地上前亲自接待:“几位客官,看看可有合心,不是小老儿夸口,咱们这个铺子不说十八里铺,就是到了京城,也不一定有这么全这么好货色……不知各位客官想要什么样皮货,做皮袍灰鼠儿,做斗篷火狸子、小貂儿……咱们这里都有,而且,前儿刚刚从极北贝斯湖来了一批好货……请这边看看……”
掌柜一边招呼着,一边抖着柜台上皮子介绍着。杨树猛年纪大了,对这些花哨东西没什么兴趣,倒是一眼看好了柜台角落里铺着一张青灰色狼皮。狼皮和狗皮类似,性热,隔潮防寒好。
之前家里有一张狗皮褥子,冬天出车,大哥杨树勇都会盖膝头上御寒,但杨老爹摔伤腿之后,杨树勇就把那条狗皮褥子让周氏给老爹做成了皮裤。本想着攒了钱再买上一条狗皮,可一直没遇上合心,不是皮毛不够顺滑,就是价格太贵,数九严寒大哥也只能咬牙忍着。时间长了,渐渐地有了老寒腿趋势,即使穿着厚棉裤双腿也像站冰窟窿里,没一点儿热乎气儿。冻狠了,每一步都疼钻心。
上好狗皮尚难得,今儿看到比狗皮好得没边儿狼皮,杨树猛自然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心想着买两张回去,给大哥和自己都做上一条狼皮裤,大冬天,也就不再遭罪了。
林旭本来就比较心细,经过这十多天锻炼,看事是周到细致,杨树猛看到那张狼皮惊喜表情自然没有逃过他眼睛。
听着掌柜介绍着各种皮货,大有滔滔不绝之势,林旭就抬了抬手,示意了一下,那掌柜止了话头,他才微笑着道:“掌柜,刚刚那些也就罢了,这种皮子怎么卖?”
林旭手里拎着是一张珍珠羔羊皮,雪白毛色整齐地打着小卷儿,如一颗颗小珍珠,故而得名。他上学时候,曾经刘家见刘家大儿媳穿着这么一件比甲,据说是隔寒挡风,也不像狸子皮、灰鼠皮那么扎眼,买回去给大嫂做皮袄好。
掌柜眨了眨眼睛,看了看林旭,有些不确定这位怎么会看不上那么多好皮子,单单看上这种一般羔羊皮。难道是,看着毛卷儿好看,没看出是羊皮来?
不过,掌柜还算镇定,微微一怔之后,就立刻介绍道:“小客官看好了这珍珠羔羊皮啊?这珍珠羔羊皮珍珠颗颗完整,毛色雪白鲜亮,皮质柔软如棉,顺滑如绸,一张五两银子!”
掌柜话音未落,一直没做声李震北开口道:“掌柜,你这皮子叫个珍珠名儿,你就卖珍珠价儿么?一张小羊皮你也敢要五两银子?”
说着,拉着林旭就要离开。
眼看临关门一笔买卖就要泡汤,那个掌柜自然不肯干看着不作为,连忙笑着拦住两人,道:“这位客官莫恼,做买卖从来就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嘛!”
李震北斜着眼睛瞪着他,道:“那么我给你出一张皮子一钱银子,卖不卖?”
掌柜脸上笑僵了一下,仍旧勉强再次挂上来,道:“客官玩笑了,一钱银子莫说卖了,小店进货都进不来啊!这样吧,我也给客官一个实价,客官给二两银子拿走!”
李震北还要扯着林旭走人,林旭却已经开口道:“掌柜,若是价格实,我可不是买一张,嗯,起码也要十几张!”
掌柜眼睛一亮,脸上却露出一个沉思表情来,沉吟片刻,方才道:“小客官既然如此说,那就给客官一个批货价儿,一两银一张!”
林旭摇摇头,脸色不变,仍旧笑微微道:“掌柜,我给你三钱银一张,可以话,就给我拿货出来挑选……不然,我这大哥恼了,这买卖也难成!”
说完,林旭心里也有些忐忑。
他今天之所以如此讨价还价,也是模仿着大嫂买东西时模样,可出这么低价格,他还真是觉得心里没底。清水镇布店里,他也见过一些不太好皮子,一张普通老羊皮还二两银呢,这珍珠皮可比那老羊皮好多了,真如掌柜所说,顺滑如绸,柔软似棉了。
掌柜这一次沉吟好半晌,终于狠狠心道:“这位小客官说三钱银子,小号确实卖不着,这样吧,看小客官要多,一张皮给客官按照五钱银子算。这可真是底价了,再不能低了,若是客官再不满意,那小老儿也没办法了,只好请诸位去其他铺子里转转了。”
林旭其实已经千肯万肯了,可还是佯装盘算了一小会儿,这才有些勉强地点点头应下来:“成,五钱就五钱,掌柜给拿货出来吧!”
林旭又问了中等身材大人做一件皮袄需要两张皮子,做比甲一张就够了,他盘算了一下,一口气买了二十张羔羊珍珠皮。之后,又挑选出一张鹿皮和两张雪兔皮,还没忘那狼皮,也买了两张,一共作价十八两一钱银子,店家一句话给他抹了零头,就收了十八两银,买卖双方皆大欢喜。
见林旭买了这么多,李震北禁不住笑道:“这狼皮是好物,羊皮做皮袄皮裤也不错,可这鹿皮和兔皮……你买来作何用?”
林旭笑特别温和,手摸着雪白兔皮,道:“鹿皮买回去给侄儿侄女冬天做靴子,穿了踩雪就不怕浸湿鞋子冰脚了。这两张雪兔皮买回去给我那小侄女做件小皮坎肩,剩下边角还能缀帽子上……嘿嘿,一定好看!”
他嫂子买回来一本书上看到,人家大家闺秀戴什么‘卧兔儿’,他虽然无法凭空想象出是什么样子,但总觉得自家侄女阿满戴上应该非常好看,就一直想着给小侄女做一个戴,这回遇上了这两张雪兔皮,皮色实漂亮,价格也不算贵,他自然要买下来。
那店铺掌柜没想到临关铺子又做了一笔买卖,也欢喜很,就笑着凑趣道:“这位客官别看年纪小,眼力还真不赖,这两张雪兔皮可是极北贝斯湖那边儿过来,需要冬季严寒大雪封地时候,这雪兔才能有如此厚实没一根杂色皮子,只是因为数量少,咱们这边不认这个,这才定价格低了些,说实话,真是不比狐狸貂皮差!而且,兔皮柔细软乎,给小孩子用合适不过了!”
买皮子时候,李震北几次欲言又止,出了皮货店,李震北才道:“旭哥儿,这些皮子买不贵。不过,你这两张狼皮却不能带着上路。”
此话一出,别说林旭和成子,就是杨树猛也很是不解。
李震北呵呵一笑道:“明儿起,咱们可就要进山了。山里林木茂密,虫兽可就多了。别也就罢了,山林中狼多很,那玩意儿还喜好抱群儿,一群常有几十匹,呼啸来去,连老虎熊瞎子遇到狼群也避着走。而且,那玩意儿鼻子灵,又记仇,带了狼皮进山,万一被那狼群嗅到味儿,极有可能招来狼群围攻……虽说咱们商队人多,不太惧,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到时即使打退了狼群,也少不得一番恶战,受了伤啥,可就不值了。”
说到这里,见杨振勇和林旭成子都有些变色,李震北又打了个哈哈道:“你们也不必担心,买了也就买了,暂时寄存客栈,待咱们回转之时再带上即可。存上十天半个月,不过给客栈百十个大钱,稳妥很。”
离了皮货铺子,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街道两旁卖货铺子大都上了门板,倒是一些食铺子、酒楼仍旧灯笼火把,大都坐了不少食客吃晚饭。当然,热闹还是那些花楼妓馆,打扮花枝招展妓子站门口笑着往里边拉着客人,门内也是笙歌阵阵,莺歌燕语,勾人很。
杨树猛本就老实淳朴,没这些花花心思,李震北带着林旭、俊书、成子三个半大孩子,自然也不会往这些地方去,寻了一个门面不出色,人却坐得很满小食店走了进去。
进门就看到房间当中一口大锅里,咕嘟嘟煮着一些什么肉食,一股子羊肉膻味儿直扑鼻子!
李震北显然颇喜欢这一口,狠狠地吸了吸鼻子,这才想起来询问其他三人:“这是十八里铺子好一家羊杂铺子……唔,你们几个没有不吃羊肉吧?”
杨树猛笑着摇摇头,俊书、成子也摇摇头,表示不碍。
林旭家里吃过大嫂做羊肉,炖、烤、饺子都吃过,虽然大嫂做没有这么浓重膻味儿,却也果断地摇了摇头:“不碍,家也常吃!”
李震北哈哈一笑,豪爽地对锅前忙乎一个汉子喊道:“五碗大份羊杂,五斤锅盔!多放胡椒,多放香菜哈!”
“五碗大份羊杂,五斤锅盔!多放胡椒,多放香菜……好嘞,客官,您找地儿坐,稍等就得!”那汉子一连串儿高声答应着,头都不抬,手下动作也如行云流水一般,一刻不停。
听得啪啪啪几声响,锅台旁边案板上又一字儿排开五只粗瓷大海碗,然后,那汉子也不用家伙事儿,左手一伸,探进滚开汤锅里,神情淡定地捞出一团团羊杂碎来,右手持刀当当当一阵剁,就已经把一堆羊杂儿剁成各种段儿、块儿,然后羊肠、羊肝、羊肺、羊肚儿……依次盛进大海碗中,后一回身,林旭几人才看到,那人身后还有一只炉子,那人仍旧伸左手进了炉膛,随即拿出一只靠两面金黄面饼来,又是放案板上一阵剁,那厚厚面饼就被剁成了菱形小块儿,同样散花般盛入大海碗中,然后,汉子拿一把长柄汤勺,哗哗哗,每只碗中添了汤汁,又捏了案桌上香菜末儿撒面儿上,一碗碗羊杂汤就算制作完成。
摆碗、抓肉、切肉、装碗、盛汤……连串动作一气呵成,让林旭几人看得一阵眼花缭乱。几碗羊肉汤已经盛好,汉子一声吆喝,立刻麻利跑过来一个十多岁小伙计,把四五碗热气腾腾羊杂汤啪啪啪摆伸直胳膊上,如游鱼一般,从人群缝隙中穿过去,给客人送到桌上去。
“哈哈,看得挪不开眼了?走,走,咱去那边儿坐下等着,来这儿吃羊肉汤人多,咱们还得等一会儿呢!”李震北一回头,看到林旭几个小站大锅前目瞪口呆一脸惊奇,不由哈哈笑着返了回来。不过,他没有半丝儿笑话意思,这有什么,他第一回见到不也和这几个小子一个样儿!
很,林旭五人面前就都摆了一只大海碗,此时,再闻起那股子羊膻味儿,似乎也不再刺鼻,反而诱人垂涎了。
一大碗热气腾腾羊杂汤吃下肚,每个人额头鼻尖儿上都沁出了一层细汗,真是浓香未,饱腹酣畅。
成子悄没声儿地去付了账,约摸着杨树猛和李震北一碗不够,又要了两碗,还要了一壶土烧,李震北夸了句机灵,却并未意。本来么,一碗羊杂汤也不过二十个大钱儿,六碗加上一壶酒总共也不到二百个钱,实不值得虚套!
正当这五人吃饱喝足准备走时候,门口黑影一晃,又走进一个人来,黑灯瞎火也看不清容貌,只约摸着个头不高,瘦瘦小小,穿着一身灰扑扑袍子,一直垂到脚面。袍子肥大遮了腿脚,衣袖垂下来掩了双手,连头发脖颈都用布缠了,乍一看,和林旭街上看到那些用布巾裹了头脸手脚西夷人没什么两样,这各族混杂十八里铺子,这种怪模怪样装扮倒不显眼。
其他几人都没意,李震北喝了一点儿酒豪气盛,和店主吆喝着告辞。他话音未落,就听清脆一个声音叫道:“给来一碗羊杂,半斤锅盔!”
羊杂店店面不大,食客却不少,闹哄哄吵嚷嚷,其他人各自说笑吃喝热闹,也没人注意到这边,林旭恰好走到近前,听到这么清脆嗓音不由回头一看,恰看到一张抹得五横三道小脸,却仍旧掩饰不住那种从内里透出来灵动飞扬,特别是一双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黑亮清澈眼睛就如一对浸清水中黑晶石,清澈璀璨让人挪不开眼,林旭一看之下,不由地有些愣神。
“哼,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喂狗!”那人察觉到了林旭目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恶言恶语地威胁道。
被人家一通骂,林旭才回过神来,登时红了脸,急忙地转了视线,胡乱地拱拱手,以示歉意,扭头匆匆追着走前边杨树猛李震北出了小食店。成子和俊书旁边将这一幕看眼里,两个坏小子对视一眼笑了,抱着林旭购买皮子,也随后跟了上去。
他们身后,那羊汤铺子里汉子抬手拎着一个瘦小身影扔出门外:“去去去,一个小叫花子还来喝羊汤……”
“呸!你个狗眼看人低混账东西,不过是二十个大钱儿,小爷改明儿赏你十两银子……”小叫花儿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捂着肚子哼唧着,一边愤愤地骂着。很可惜,那羊汤铺子老板忙得很,根本懒得理会他。
倒是有两个好事儿食客,凑过来笑道:“你既然有十两银子,也别等明儿了,这会儿拿出来,保准儿你想吃多少有多少……”
小叫花儿刚刚大有赖着不走架势,这会儿看到这两个嬉皮笑脸食客,却突然转了注意,狠狠地呸了一口,及着鞋踢踢踏踏地飞跑走了。
走出老远,林旭脸色才渐渐缓过来,不再火烧火燎,心中再次想起刚刚那个容貌俊美人,不由摇摇头,空长了一副好样貌,却是那般蛮横无礼性情,真是可惜了!
毕竟年龄尚小,也没有想太多,不多时回了客栈,为了好好休息,这一晚没有住大通铺,而是住了小间。客栈外表不显山不露水,里边却大有天地,一个个黄扑扑土房子,走进去之后,一个个房间里却布置很是干净舒适。虽然仍旧是小炕,却比二三十人挤一起大通铺强太多了。这会儿,林旭自然早就将羊杂店小插曲给抛到脑后去了。
林家三人自然住了一间,林旭递了一钱银子过去,客栈伙计很殷勤地送来了澡盆热水,杨树猛林旭四人好好地洗了个热水澡之后,就一起坐炕上商议起来。
杨树猛道:“明天起,就要进入山路了,路程就没这些日子平稳了……”还有,高山密林容易有山匪作乱,不过这话到了嘴边儿,杨树猛又咽了下去。孩子们没出过门,还是不要说出来吓到他们了。他自己多警惕着些,把三个孩子拢身边照应着,不让他们离了自己眼,也就无虞了。
顿了顿,杨树猛心思急转了几圈,缓了语气,笑道:“你们也不用太害怕,也就是路没之前好走了。遇上山路狭窄地儿,还有可能要下车步行……你们几个小子今晚好好睡一觉,养足了精神。从明儿起,直到怀戎,估计都没客栈投宿了。”
林旭三个齐声应着,没人露出什么畏惧之色,一张张小脸上,反而隐隐地透出一抹兴奋来。
之前一路坦途,虽说白天赶路赶得急了些,可几日之后,三个小子也渐渐习惯了,倒反而觉得日日重复景色乏味起来。方才听李震北说及虫兽狼群之类,又听杨树猛交待这些,几个小子非但不害怕,反而隐约地期待起加精彩行程来。
俊书第一个笑道:“二叔,前儿我看你弹弓打极好,若是真碰见什么野鸡野兔儿,二叔就用弹弓打来,说不定还能打打牙祭呢!”
林旭也笑:“等明儿上了路,咱们几个也学着用用那弹弓,野鸡野兔不敢说,打只鸟儿烤了吃,也好吃很!”
看三个小子说笑热闹,没有一丝儿惧色,他也是打这么大过来了,自然知道仨小子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杨树猛就不说那些危险之事来扫他们兴致了。反正,那些事儿也不一定遇上,没必要这会儿就拿话吓唬他们几个。
暗暗打定了主意,杨树猛从自己包裹里摸出三把一扎长匕首来。匕首外表并不起眼,但锋刃极利,杨树勇拿了一块布片随手一划,就是很整齐一道口子。然后,杨树勇将匕首分给成子、俊书和林旭,叮嘱他们明天带好。万一遇上不测,至少有个防僧物。紧急时刻,也可以用来割断马套,弃车骑马逃命。
捡着自己能够想起来,能够和两个孩子说,杨树勇都细细地嘱咐了一遍,就招呼两个孩子睡了。进山后路程虽然不到三百里,却并不比之前四百多里行程耗时少,走上七八十来天都有可能,而且需要时刻警惕,这会儿睡个好觉养足精神也是重中之重。
经过一路磋磨,林旭三个小子虽然还不能像那些常年行商管事,或者镖师们一样,随时随地可以入睡,但相对于初因为打呼噜说梦话而难以入眠来,已经好了太多了。
四人躺下不久,就相继睡熟了。竟是一夜好眠。
第二日,众人一大早就起了身,然后,各司其职地检查车马行礼,筹备饮水干粮。人们见了面,都乐呵呵地高声打着招呼,也有开着玩笑,一时间院子里笑语喧哗,热闹成一片。
林旭一早起来洗漱过后,就去徐先生屋里问候请安,之后,引着徐长文和老仆一起,与杨杨树猛三人会和,一起来前堂用早饭。
吃过饭,车马整装完毕,廖海才后一个从房间里走出来,与他走一起还有一个人,正是昨晚和林旭几人外出吃饭逛街李震北。
看到这二人出来,众人都止了喧哗笑闹,纷纷停下手问候,徐先生和林旭站一起,杨树猛带着俊书、成子、徐家老仆整理车辆,看廖海和李震北出来,也拱手问候过。众人纷纷问候完毕,廖海和李震北前后间隔一步,廊檐前站定,众人也立刻束手静立,听廖海安排。
之前每天早上,廖海也会叮嘱几句,却极少如此肃穆,这些管事伙计镖师们早就知道要进山了,他们可不像林旭三个无知小子这般乐观,个个肃了神色,静听廖海大掌柜吩咐安排。
廖海目光扫过人群,见众人都到了,就直接开口道:“今儿离了十八里铺子,往北走十八里,咱们就要进山了。进了山什么情况,不用我说,大伙儿心里都应该清楚,山高路险,形势复杂,容不得一点点疏忽和懈怠。我这里把丑话说前头,谁觉得没腰子就直接从这里回去,我看大伙儿情分上,不追究什么,若是进了山再有人出什么故事,那对不住,我不能拿几十号人性命来将就你,你就自己留山里,或者自己往回返……我这会儿说清楚了,到时候别怪我不讲兄弟们情分!”
说完,廖海目光如剑,缓缓地扫过场每一个人。这些人,除了林家几位,其他都是跟了他许多年老人,甚至有些还是他一手带出来,他没有一个不熟悉,也自信这些人不会给他丢脸。让他不放心还是林家几个人,包括那位文质彬彬徐先生主仆。杨树猛虽说稳重谨慎,但看得出没见过大世面,没经过大风大浪。徐先生虽说学问高,但这会儿不是读书作诗时候,野兽也罢山匪也罢,可没谁会因为你学问高、会吟诗作赋而另眼相待。其他三个小、一个老就不用说了,三个十来岁半大孩子,一个五十开外老汉,都没有自保之力……那位徐先生还是赴任官身……若非万不得已,就容不得伤损!
不过,据他旁观,林家人准备还真是齐全周到。特意备了两匹替换骡马。那三个半大小子除第一天不适应外,之后很适应了,就每天都会努力地练习骑庐术,几天时间,已经能够驱使马儿疾驰了。若是真遇上什么危难之时,林家四人有四匹马,应该不至于拖后腿!
从这筹备来看,绝对是有丰富出行经验人指点过,相信,马匹应该是明面上,暗地里也应该有防备不时之需后手才对。遇到紧急情况,说不定也能护住自家四人和徐姓主仆。
廖海目光定六人身上良久,商队里那些小管事和伙计们都有些担心,又有些不过意。担心林家徐家六人进了山适应不了,遇上事儿拖了后腿。而真让他们就此将这些人丢下,他们又有些过意不去。
这些日子来,没少沾林家人便宜。不说林家携带肉干、咸菜等物他们没少吃,还携带了不少好药,有两个人意外受了点儿轻伤,往常也就随便敷点儿药用块破布抱一下完事,好不好完全听天由命。这一回却托了林家人福,用上了他们自带清理伤口药和特效外伤药……那药他们知道,廖家就是因为这种特效外伤药才得到了这回军供药材生意,效果如何自然不言而喻。而清理伤口药酒,既然林家专程来一趟边关,自然也差不了,他们能用上,自然感念万分。另外,还有一位小伙计没来过北边儿,有些水土不服,上吐下泻了两天,几乎脱了力,也是吃了林家给药,才止住了几天泻痢。不然,这种情况路上丢了命都有可能。
林旭看了看杨树猛,又与徐先生交换了一个眼光,起身对着廖海抱拳道:“廖叔,这一路上,先生和二哥带着我们老老小小几人,多承诸位维护,经过这些日子磋磨,我们几个骑马已经不成问题,徐先生和忠叔也能同骑而行。廖叔放心,出关之后,无论遇上什么,我们都不会给大家伙儿拖后腿。而且,旭也这里说一句话,若真是遇上什么危机,我们几人落了后话,也请不必顾虑我们,我们绝对不会有任何怨愤!”
林旭这么一说,不少人都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廖海目光闪了闪,脸上冷峻之色瞬间逝去,换上了一副温和笑脸,抬手拍了拍林旭仍嫌太过瘦弱肩膀,笑道:“哈哈,旭哥儿这话实诚、大义,我也给旭哥儿透个底儿,万一遇上什么事儿,你们只要不慌,随着大伙儿一起动作,齐心合力,就是马贼来了,咱们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这回,徐长文和杨树猛也站了出来,带着林旭和俊书、成子一起躬身给廖海施礼,又作了个团揖,道:“徐某此谢过诸位!”
一切安排吩咐妥当,各人赶了车辆,拉了马匹,商队顺序着离了十八里铺子。
昨晚到达十八里铺子时,天色已近黄昏,没有看清楚,今儿一出了镇子,入眼就是连绵不山脉,奇峰林立,巍峨入云,还没有进山,黑压压山峰就带着浓重压迫感扑面而来。
林旭与徐长文仍旧车厢里坐了,却把车门帘和窗帘子都打了起来,任由四月清晨微风穿过车厢,带来丝丝微凉。
抬头看着渐行渐近,仿佛从头顶上压下来巍峨青山,林旭不由感叹:“之前,总觉得云连山就够高了,比起这个来,云连山竟算不得山了!”
徐长文听着林旭自言自语地感慨,温和地笑笑,道:“所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当如是了!”
林旭怔了怔,随即回身朝着徐先生拱手行礼,郑重道:“多谢先生教诲,旭明白了,今后为人处事,必将恭谨自检,万不敢做了那一叶障目之人!”
徐长文欣然一笑,抬手托起林旭道:“谦逊恭谨不错,但也不能一味谦逊忍让,遇到那种……”
做车辕上赶车俊书,听得徐先生又状似闲谈一样,开始教导林旭,不由敛了心神,专心旁听起来。反正,那山看着近,其实真正进山怎么也还得七八里路。这会儿路况还算平坦,两旁也只是些稀疏小树灌木,想来没什么需要他注意!
咚!
“啊哟……”
一声闷响,紧接着一声尖声痛呼接连传来。
坐车厢里林旭和徐长文都毫无防备,车子猛地一晃之后停住,两人不受控制地就由着惯性朝前甩出去,又因车厢门帘高挂,毫无遮拦,这师生二人,就眼瞅着要摔出车厢,摔下车辕去……
幸好,紧急之下,林旭伸手扳住了车厢门框,另一只手还没忘伸手扯住徐先生胳膊,两人这才避免了跌落车下危险。但两个人也因为装车厢门框上,都疼半天喘不上气来。
俊书就没那么好运了,他本就做毫无遮挡车辕之上,又因为听得专注扭着身子,就只有半边屁股坐实了,这车子猛地一晃,他立时就被晃下了车去。就这样,俊书还没忘手里缰绳,半身被拖地上,仍紧紧地用双手拽住了缰绳,马儿希律律一声嘶鸣,停了下来。俊书这才扯着缰绳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然后……双腿和两侧肋下火辣辣疼也随之传来……
而,这小子却连这火辣辣疼也顾不得,挣扎着爬起来,手脚并用地就往马蹄前爬过去--那里,一团灰扑扑、沾满了土屑、看不出身形东西,伏趴着蜷缩马蹄前半步之处,动静皆无,不知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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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加四千……l3l4
第八十五章 出嫁
第八十五章出嫁
帮着二魁家搬了家,林家诸人也就转回去按部就班地忙碌起来。
规律而忙碌的日子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又是一个集日过去了。
四月十六逢集,邱晨去了趟清水镇,带着俊文,花十四两银子买了一匹两岁口的骒马回来。这匹马自然没办法和胭脂媲美,却也生的骨骼高壮,体态匀称,通体皮毛棕黄,眼睛温顺灵动,用来拉车已是很不错了。
很可惜的是,这一趟来回春堂,仍旧没有商队的消息。邱晨掰着手指头算着日子,二哥和林旭俊书已经走了十天了,照正常速度算,差不多该到了……
郁闷了没多久,邱晨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她只算着单程时间了,怎么就忘了消息传回来也要用时间呢!这会儿,可没电报、电话给林旭一行用!
暂时把这件心事搁下,邱晨又想起庆和家大闺女近在眼前的下聘、出嫁,那个王家总是让她有一种不实靠的感觉,于是,闲谈般问起陈掌柜来。陈掌柜就是清水镇人,又在回春堂做了十几年的掌柜,对程家店的人家也应该有些了解。
“陈掌柜,程家店有位开杂货铺子的王家,你可认得?”
陈掌柜和邱晨也算是熟稔了,说话也就随意了许多,应了一声,又有些奇怪地看了邱晨一眼,道:“林娘子问起那王家,可是因那王家少爷的婚姻之事?”
邱晨点点头。
陈掌柜这回再开口,就没那么随意了,沉吟了片刻方道:“若说这王家,也算家底殷实,王少爷也是独子,以后这王家的家产少不得都要归了这王家少爷……”
一听这话,邱晨就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于是也不答话,只看着陈掌柜,等他往下说。
“这王少爷人品长的是没说处,就有一点,偏好……嗯,在女色上重了些,虽说父母压着,没有纳妾,屋子里却放着两三个丫头,在县里,据说也有一两个红粉知己……呵呵,说起来,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儿,那丫头也好,红粉佳人也罢,不过是些玩意儿,等娶了妻生了子,王少爷年纪长一些,性子沉稳了,这贪花好色的毛病也就渐渐去了……”
陈掌柜一句一句说着,邱晨的心一点点凉下去。春红那样朴实的性子,容貌也并不出众,看着又不是有心计会争宠算计的,真的能拢住王家那色胚少爷的心?只怕不容易!
略略沉默片刻,邱晨又沉吟着问:“陈掌柜,此话我也只是问问,你放心,不会四下去传……我想问一句,王少爷之前那位妻子,当真是难产去的?”
这话问的太直了,也太锐利,陈掌柜暗暗吸了口气,含糊道:“林娘子,在下只知那位王娘子是产后半月去的。至于是不是难产,因当时王家未用咱们回春堂的人……是以,具体情况,在下也不太清楚!”
难产分几种情况,一种是生产过程中没熬过去的,另一种则是产后大出血、产褥热等病症殒命的,都可勉强算是难产。但据邱晨了解,生产过程中没熬过去的不说了,产后大出血是不可能熬过半个月去……还是产褥热,这产褥热的病因可就多了……真真假假,恐怕当事人都说不清楚了。
邱晨又问:“难道王公子那位先妻的娘家,就没要什么说法?”
陈掌柜笑着摇摇头:“妇人产褥折损的并不鲜见,先头那位的娘家也不过是程家店的小富之家,家里只有一个未成年的弟弟……就是……只怕也无力争执什么。”
邱晨嘎巴嘎巴嘴,只觉得满嘴苦涩。心中再有什么也问不出来了,也不需要问了。那王家却是有些钱,那王家的少爷确实不成器,在世人眼中,这好色却也不是什么大恶,不过是年轻人性情浮躁贪花好色罢了。只这一件,对其他人或许都无关碍,却偏偏对即将嫁入王家的春红不利。她甚至可以想象,春红真的嫁给那位好色的王家少爷后,将会过得是什么日子,没有夫妻和谐,鹣鲽情深,只有,每日看丈夫流连花丛的哀怨、冷落……
这个时代的女人在婆家的日子好坏,可全看丈夫的态度,若丈夫不以为意,这妻子在婆家诸人眼中心中的地位,怎么能好了?
谢过陈掌柜,告辞出来,邱晨偏坐在新买的棕黄马儿背上,由俊文牵了马缰,一路慢行,回了刘家岙。一路上,她都在琢磨这件事儿。
今日都四月十六了,再过两天,四月十八王家就要来送聘礼了。她要不要回去找找庆和家的,说说王家少爷的风流好色?
临出清水镇的时候,从后边赶上三辆马车来,这三辆马车俱是装了棚子糊了锦色缎子的,车前车后还跟着随从若干,车辕上除了车夫,都坐着一个青衣小童,却没看到丫头婆子,一看就知,定是哪一个大户人家公子少爷出行的。
听到人呼马嘶,俊文匆匆牵了马缰避到了路边,只等着三辆马车飞驰远去,姑侄俩掩着口鼻等那飞扬起的尘土落了,这才重新启程赶路。
“这是哪家的,我怎么看着像是往刘家岙去的?”俊文疑惑道。
邱晨摇摇头,正要说话,突然想起了什么,道:“那个常婆子不是说,刘家三公子攀上了什么同知公子,那同知公子要去刘家射猎饮宴?是不是他们?”
俊文蹙着眉头想了想,道:“刚刚那阵灰土太呛,也没看到认识的……”
邱晨笑着道:“咱们与那刘家又没什么来往,那刘三公子更是常年在县城读书,咱们哪里认得去……算了,别耗那心思了,那些人如何,反正与咱们是无关的。”
这么一说,俊文也笑了。可不是,刘家和林家虽说都住在刘家岙,可林家居于村东,刘家住在村西,两家平日没有往来,出入也各有一条路,基本上没什么牵涉。他们真是犯不着理会人家做什么的。
姑侄俩说笑着,邱晨思索了大半路,邱晨也没确定该不该和庆和家说说那王家少爷的事情,此时和俊文说笑着,压抑的心情好了不少,索性不再自己苦想,而是跳下马背,和林旭一起,说起炒药的诸种操作要领,慢慢地往家里走去。
一进门,兰英几个妇人都迎上来接着,帮着把马背上的一些物品卸下来。俊言俊章跑上来,就围到了新买的马儿跟前。福儿满儿飞跑过来,欢叫着扑进邱晨的怀里,邱晨擦擦俩小家伙鼻尖儿上沁出的汗珠儿,笑眯眯地摸出几颗还没黄透的杏子来,几个小家伙就乐颠颠地接了,招呼着山子栓子等小子,呼啦啦跑去吃杏子了。
眼瞅着快到晌午了,兰英几人也做完了上午的活计,正准备做午饭。
邱晨笑着拿出一捆子芹菜和一条三斤左右的猪肉来,笑着道:“今儿难得买了些新鲜芹菜来,咱们今儿中午包芹菜饺子吃!”
一听说吃饺子,刚刚跑开的那群小调皮们就又哗啦啦跑回来,连声问过确定了,立刻蹦着高儿地欢呼起来。这欢呼也传到了后院,刘占祥还好,林子、大壮和泉哥儿就乐得咧了嘴傻笑起来。
说包饺子就开始动手,几个妇人自动地分了工,玉香摘芹菜,洗净后切碎剁了,还要攥了多余的水,青山家的和兰英则把那块肉剁了,邱晨则和好面醒着,另一边几个人也剁好了馅儿,邱晨调了味儿,然后就搬了面板开始动手包饺子。
妇人们做活,手下动作麻利,嘴巴也是闲不住的,叽叽咯咯地说笑着,聊着村里的家长里短。这种时候,邱晨一般都是微笑倾听,很少搭话。
今儿,她却开口说了个小故事,她说的就是‘吃醋’这个词的来历:“……太宗皇帝就赐了一壶‘鸩酒’,说房夫人若不给房相纳妾,就喝了这壶鸩酒自尽吧……房夫人二话没说,直接拿起酒壶就喝,喝到嘴里,只觉得一股浓烈的酸味儿,这才知道,壶中装的是醋,不是什么毒酒……”
故事不长,却也称得上跌宕起伏。妇人们听到房夫人被赐毒酒,个个面色紧张,等听到壶中装的是醋后,俱都愣了愣,随即释然恍然之后,哄然大笑起来。
青山家笑的抹着眼泪道:“原来,喝醋是这么来的……以前只是说,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个典故呐!”
兰英也笑的揉着肚子:“哈哈,我说,这是不是海棠编排来逗笑的?人家房宰相那么大官儿,世上除了皇帝,就数人家的官儿大了吧,那么大的官儿,还能不纳几房小妾?你看看,咱们村的刘地主,不过是是村里的富户,还纳了两房小妾,小的那个,比他大儿子还小两岁呐!”
一提起这话,一贯羞涩的玉香也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刘地主又看中了一个,准备抬成三姨娘呐……”
邱晨抛出那个故事后,就专心听着众人的反应,却只听到妇人们热衷地讨论着刘家的小妾们如何如何,就没人提及刘地主的原配,不由开口道:“这刘地主年纪这么大了,又有了三个儿子,还这么一个一个的讨小,难道他家里的和儿子就不管管?”
这话一出口,青山家的、玉香,连兰英都住了口,只拿奇怪的目光盯着她,看得邱晨一阵不自在起来。
摸摸自己的脸,邱晨笑道:“怎么了,干嘛都这么看着我?”
兰英长出了口气,抬手用手背碰了碰邱晨的额头,笑道:“我就说呢,有没发热,咋就说起胡话来!”
青山家的也笑起来:“就是说呀……你都说了,刘地主年纪大了,三个儿子也成了人,年纪最小的老三也定了县里的媳妇儿,说是冬月里就娶亲了。既然儿子都大了,也不虞家产被那些小妖精算计了去了,刘地主家的还管他讨小不讨小干啥?那三个儿子更是没法子管,你说说,哪有儿子管老子房里事的理儿?”
就连年纪最小的玉香也抿着嘴儿笑:“是啊,那些妾讨进门,也就是名头上好听些,与那些奴婢没啥两样,若是刘家夫人不乐意了,抬手就能卖出去,之所以不管,也就是懒得理会罢了!”
邱晨听得一愣一愣的,原本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去跟庆和家说说王家情况的,这一番话听下来,也彻底打消了。
原来,在这个时候的,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娶小讨妾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若是她巴巴地拿王家少爷贪花好色的事儿去跟庆和家说,她说不定就真的成了‘发热’、‘说胡话’了。
只是,如此……邱晨还有些不死心,忍不住笑着拿话问兰英道:“兰英姐,你说的这么大度,若是满囤哥娶了小的……”
“哼,他敢!”不等邱晨说完,兰英就竖了眉毛,狠狠地说了一声,又觉得有些过了,红着脸掩饰,“嘿嘿,就我们家那日子,刚刚糊了一家大小的口,哪里有那闲钱娶什么小的啊!”
这话也就到此为止,邱晨看看青山家的和玉香,三人都忍不住,嗤嗤地笑起来,把个兰英臊的涨红了脸,挨个打了一巴掌,也没能把笑给止了,最后,反而她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在本应该一片欢喜的笑声里,邱晨心里却是寒意一片。
本该相濡以沫的夫妻发生背叛行为,在现代,那是要受到鄙视唾骂、见不得光的所在,可这个社会的思维形态、道德观念中,却成了光明正大,理所应该的事情。只要家里有那个条件,妻子拦着丈夫纳妾就是不贤,就是善妒,就犯了‘七出’之条,夫家就可以凭借这一点,将妻子休弃!薄情冷性的男人们没有错,那因‘善妒’被休弃的妇人,却要被所有人所唾弃!
邱晨在心里暗暗庆幸,好在,她落到了这么一户贫苦人家!……亦或者,她还该庆幸--幸好,海棠已经死了男人?!
隔天,庆和家大闺女春红纳聘之日,那王家果如约定的,抬了二十四抬聘礼过来。
邱晨因为寡妇的身份,这样的婚嫁喜事都不能上前。提前一天,庆和家的就过来替兰英和青山家的请假,到纳聘和嫁女的日子,都要这两人去帮着张罗张罗。邱晨没迟疑地一口答应了。
纳聘的过程快当的很,不到晌午,去庆和家帮忙的兰英和青山家的就回了林家。
进门,两人就忙着洗手过来干活,一边干活,一边笑着说起王家送的聘礼真是风光体面。
“……不说那赤金纯银的金头面银头面,也不说那鲜亮的衣裳裙袄,就说第一抬那十锭大元宝,啧啧,整整一百两聘金呐!咱们村里嫁出去的闺女,还没有得过这么高聘礼的呢!”青山家的说的两眼放光,仿佛春红得了那等聘礼,连她脸上也增了光辉一样。
兰英也笑着道:“是啊,是啊,就是几年前刘地主家的闺女出嫁,聘礼也不过那样,这回春红的聘礼,真是丝毫不比刘地主的闺女差了!”
青山家的又笑:“这回春红能嫁了这个好人家,也多亏了海棠……”
邱晨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不知怎么的突然扯到她身上,诧异道:“这有关我啥事儿?”
玉香抿着嘴在旁边接了话:“呵呵,还真是这么个理儿。若非,庆和嫂子跟着海棠嫂子做工,日子好起来,只怕那王家也看不上咱这庄户人家……”
邱晨愕然之后,失笑着摇头,转开话头说起了放麦假的事儿。
这一批药料是按照之前一个月的量提的,主要是因为马上要面临着农人们最重的一个麦秋。这个时候,没有玉米、地瓜之类的粗粮,庄稼人几乎一年的口粮都在这一季的收成上,是以,无论是谁也没办法忽视。邱晨早就盘算好了,麦秋大概在四月底、五月初,俗话说的‘芒种三日见麦茬’,说的就是过了芒种两三天就是进入麦收了。
麦收另一个特点就是,麦子成熟时间集中,而且时间紧,必须在成熟的最好时间点割回来,晾到场里。又因为四月底五月初,种植麦子的大部分地区已经进入了雨季,阴雨随时可至,农人们辛苦半年的收成,一要抢着时令和麦子的成熟饱满程度抢收抢割,另一个还要和天气抢,趁着天气晴朗、阳光强烈的天气,把割下来的麦子晒干,打场,把麦子从穗子上碾出来,收进仓,这才算是真正收获完成。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现了意外,一阵大风,一阵大雨,都可能让农民半年的汗水付之东流。更可恨的就是麦收季节遭遇连阴雨,麦子收割前开始的连阴雨,麦子在地里收不上来,沾了雨水后,就会在麦穗上发芽。麦子收回来在场里,没打场,没入仓,同样经不得雨,沾了雨也会发芽发霉……即使打了场,没晒干,抢着入了库,遭遇了连阴雨后,没晒干的麦子同样会发热发霉变质。
所以,麦收又称抢收,最突出的就是一个‘抢’字了。
邱晨小时候跟着外婆,并没有真正经历过农人的生活,却也多多少少知道些,最近一段时间,十来名帮工们,说起话来又多是麦收的事儿,她渐渐地也就能了解个大概了。
如今已是四月十三,再过十六天就是芒种了,邱晨盘算了一下,决定在四月二十五停工,给工人们放十天假,回家帮着收麦子。
邱晨把这个打算说给兰英和青山家的听:“你们觉得怎么样?二十五开始放假,十天,到初五那天复工,麦收的活儿能忙完么?要不要再加几天?”
兰英笑着摇头:“哪里用了那么多天!咱们这几个人,种麦子最多的就是泉哥儿家,约莫有二十几亩麦田,不过,他家人手多,泉哥儿六个哥哥,再加上满银叔、满金叔、满珍叔三个老兄弟,十来口劳力了,又有大牲口,二十亩麦子也用不了三五天就忙完了。其他这些人家,我家和青山家差不多,都是十亩出头,也差不多要用五天,其他人家,大都只有四五亩麦田,两个壮劳力不过两天就收拾利落了……我觉得,咱们这些人大都是家里抽出来的,不太整装的劳力,十天用不了,最多放一集也就够用了。”
兰英这话落下,青山家的和玉香,连干完活走出来的刘占祥、林子、大壮几个也跟着连连应是。
邱晨笑笑,道:“你们不用怕耽误这里的活计。咱们就先定在二十五到初五,你们一天到晚的在这里忙乎,麦秋是大事,你们回去即使还没到割麦子的日子,也帮着家里准备准备……若是天气有什么变化,咱们再临时调整!”
兰英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青山家的按住了,和大伙儿一起笑着应下来。
吃过午饭,俊文带着俊言俊章去收罗布麻,邱晨借着收拾东西的话把兰英叫到了屋里,悄声细语地和她解释:“兰英姐,我知道你让少放几天假是为我好,可你没想到,咱们几个还罢了,家里都不少人手,可大壮家只有兄弟俩,他那大嫂也是爱攀说的;还有玉香,刚刚嫁过来半年,今年麦秋还是她进门第一回过秋,若是真的卡着点儿回家只应付那两天割麦,说不定家里人惹出什么闲气来,难为的慌,又不好和咱们说什么……”
刚刚,邱晨当着众人的面儿驳了她的话,兰英是有些不得劲儿,可她是个豁达性子,只是有些时候心思粗些,有些事情想不到,邱晨这么一解释,她也就想过来了,连忙笑着道:“要不让你这么说,我还真想不那么仔细……呵呵,你还不知道我,啥事儿直呼噜筒子,就没个拐弯儿的心眼子。你放心吧,你说给我知道了就成了,以后,我多想想再说话,再不让你为难了!”
邱晨笑着点点头,心里却并不认为兰英以后就能变得细心起来。这人的性子是天生的,哪里是说改就能改的了的。
又隔了一天,庆和家的春红,穿上大红锦缎的绣花嫁衣,在众多长辈亲友的祝福声里,在无数大姑娘小媳妇的羡慕中,上了轿子嫁去了程家店的王家。兰英和青山家的这一回作为娘家人提前去送嫁妆,安床铺帐,从天刚亮,迎娶队伍未进村,就由二魁赶了林家的马车去了程家店,直忙乎到过了未时,在王家吃过席面才返回刘家岙,到家已是天擦黑了。这个点儿,王家的迎亲队伍接了春红也差不多到了程家店了。
邱晨带着剩下的人在家里忙忙乎乎一天,连门都没出,只听着那帮淘小子一会儿一回来报,王家的迎亲队伍上门了,王家少爷骑了一匹高头大马来,那马一点儿也不好,不说胭脂,连如今的大黄马都差远了……王家的少爷娶着春红上了轿,那大红花轿披着红绸子的轿衣,扎着红绸子花,还是很漂亮的……王家的迎亲队伍走了,鼓乐唢呐手二十多人在前边儿开道,吹得真是热闹喜庆……
淘小子们一会儿跑回来汇报一次,简直比得上同声转播了,邱晨也不阻止他们,只嘱咐他们小心着车马人流,别碰到磕到,孩子们年龄稍大些的栓子二虎,笑着应承着,又飞奔去了。
因为人手不足,俊言俊章都在后院帮忙,阿福阿满跟着跑了两趟后,就不爱去了,说是吵得很,兄妹俩在后院照看小鸡小鸭,还有香香一家子,偶尔还去打会儿悠千,和灵芝一起安安静静地玩耍。
林家诸人各自有序地忙碌着,因为少了能说能笑的兰英和青山家的,偶尔说笑,声量也低了不少,只有石磨的碌碌声和捣筒的叮当声不停歇地响着,让整个院落在这碌碌叮当声里,显得格外和谐而宁静。
就在此时,从刘家岙的村西头刘地主家的大宅子里,缓缓走来了一群人。为首的四五个锦衣公子,个个都是锦衣玉带,手持折扇,一幅风采翩然的模样。刘地主刘炳善也跟在后边,一脸谄笑送到大门口,就停了脚步。
“呵,玉璋兄若是有兴致,不妨我兄弟几人陪着玉璋兄缓步而行……这边玉璋兄都看过了,倒是村子东首,粉墙逶迤,池塘溪流,虽是山村野物,却也颇有些质朴无伪之趣。”刘永业有些得意地道。
玉璋是同知公子高兰芳的表字。今儿酒席上,同知公子高兰芳特别平易近人,与刘永业以表字互称。一般以表字相称的可都是关系亲近之人,刘永业能攀附上同知公子本就深感荣耀,如今又得了允许互称表字,就更是自觉身份也高了起来。
“村里有啥好看的,破屋烂墙的……”刘家老大不喜读书,上了几年私塾,却一无所成,也就将将认识几个字罢了。一开口,就露了怯。
刘继业、刘永业连忙笑着圆场。还好,那高兰芳高公子并没有在意,看了一眼另外两名华服公子一眼,笑着点点头,手中折扇一收,道:“那就有劳临泉贤弟带路了。”
临泉是刘永业的表字,因为家居刘家岙临近清水溪,所以刘永业给自己起了这么个表字。嫌乎溪字不够文雅,还特意改成了‘泉’,自觉文雅非常,也就不管贴不贴切,符不符实了。
同知公子一声‘临泉贤弟’,把个刘永业欢喜的骨头都轻了二两。和老二刘继业、老头儿刘炳善目光交汇中,都露出了一丝志得意满的得意。
同知为知府副职,正五品,负责分掌地方盐、粮、捕盗、江防、海疆、河工、水利以及清理军籍、抚绥民夷等事务。
安阳府虽说距离边关尚有段距离,但却是全国调集粮草辎重供应边关的必经和中转之地,仅仅军需粮草大仓安阳就是两个,一个是粮草,另一个则是武器兵甲等,而分管这一块的安阳府同知高秀璞,也因此成了手握重权的人物,虽然级别比安阳知府低两级,但实际上都知道,不是皇上的心腹之臣,是绝对做不到这个位置的。
人往往如此,身居高位手握重权之后,最初或许还会念及责任和义务,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但时间长了,难免就会懈怠,进而生出一些其他的心思来。即使他自己没有其他心思,他的亲属家人也往往会有人替他想到打算。
这位安阳府同知高秀璞即是如此,他任安阳府同知已经五年有余,却因为一直深受皇上信任,在一届任满之时,未能升迁,仍旧留任在此。
安阳府只是北方一个普通的州府,别说天子脚下的京城,就是江南鱼米富庶之地也是没办法比的。在这里任同知,没有盐、江防、海疆、河工、水利等商务工程,也没有清理军籍、扶绥民夷等事务,加之此地民风淳朴厚道,没有什么匪乱盗抢案件……说起来,最主要最重要的职务也就是军供粮草辎重的管理调集。
老百姓讲究的是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当官的同样也是如此。与老百姓不同的,他们靠的就是手里的职权,凭借手中的职权谋利。这位安阳府同知高秀璞渐渐地也把注意达到了军需物资上。但因为边关的几任主将皆强势精明,高秀璞想要打军需物资的注意也不是那么容易。贪卡不敢,高秀璞就收拢了几个商号,渐渐渗入到军需物资的供应生意中去。
之前,高秀璞只是接手了部分粮草的供应。后来,他发现二子高兰芳颇有些打理商务的能力,就把这些产业都交给了高兰芳打理。
高兰芳接手父亲创下的产业,并理顺之后,就渐渐地有些不满足于只是守成,总想着开拓属于自己的领域。经过一段时间的琢磨打探,他很快就把目光盯到了军需药材的供应生意上。
既然动了拿下军需药材供应的心思,高兰芳自然就关注到了安阳府几大药材商户身上。这一注意,就发现了百年医药世家廖家近来势头迅猛,本来与另外李、赵两家齐平的,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居然一下子跃居成了安阳府医药界的翘楚。
这么突然儿迅猛的势头不免有些异常,高兰芳注意到之后,就派人多方打探,最后终于让他打探到了清水镇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中的林娘子,正是因为她给廖家送了一个方子一种新药,廖家才猛然发力。于是,高兰芳就把这位林娘子惦记上了。
最初,他只是想着想办法拉拢,拉拢不成并不排斥强硬手段。于是,他寻机认识了在县学读书的刘永业,并希图通过刘家间接地达到了解拉拢林家的目的。为此,他甚至放下身段到刘家做客。
也是好巧不巧地的,居然在前日进刘家岙的时候看到了那位传说中的林娘子。
之前他已经知道了这位林娘子新寡,那日一见那妇人颇为清丽的容貌,还有那大方端庄的举止,高兰芳心思一转,就改了注意。
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最想要的还不就是后半生有所依靠。那么,他就给她一个依靠,将她纳进府中,等到她人都成了他的,她那些药方、新药还不自然而然就成了他高兰芳的囊中之物!
高兰芳满是自信地算计妥当,却独独没有考虑被他算计的对象林娘子的意见。在他想来,他高高在上的同知公子肯纳一个乡村寡妇,那就是天大的施舍。对那个寡妇来说,能跟了他做梦都该笑醒了,哪里还会有不肯不愿的!
年轻人四下里走走看看,刘炳善就知趣地没有跟上,只由刘家三兄弟陪着高兰芳和另外两位县里的公子,一路往村中走过来。
村里人平日都是粗麻衣衫,草履布鞋,能蔽体就不错了。乍一看到这么一群衣衫鲜亮,玉带幞头的年轻公子哥儿,倒比那娶亲的队伍更能吸引村里人的目光。
众人纷纷议论着,这一行人的来历,其中三个村里人认得,是村西刘地主刘炳善的三个儿子,至于另外三个更为出色的,他们就说不上来历了,只看刘家三个少爷都对那三人一脸的恭奉讨好样儿,就知道不是他们能够惊扰的,俱都小心谨慎地避远了些,却又难得见如此人物,舍不得就此离开,只远远地围拢在一起看着,低声地议论着。
“瞧瞧,这几位都不比那新郎官差哦……”
“嗯哪,依我说,这几位比那新郎官还好看呐,你看看前边那个穿绿色衫子的,那才叫嗯……仪表不凡呐!”这位为自己用了一个‘文词儿’,自得洋洋地朝着村邻们仰着头,一边儿有些忘形地朝着为首中间那位绿衣公子指点着。
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各个面红耳赤,又舍不得不看,低着头扭捏着,一个眼光飞过来,就有了别样的动人。
只不过,这些村姑村妇们飞转的眼波,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懂得欣赏,刘家大公子皱着眉毛,很轻蔑地扫了那些村民村妇一眼,低声嘟哝着:“这群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真是丢脸!也不去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货色,还厚着脸勾搭……哼!”
其他几个锦衣公子显然比他更乐意享受这种众人瞩目的感觉,刘家二公子、三公子无声一笑,那被人称赞的绿衫公子的就是高兰芳,也摇着折扇笑道:“这些也就罢了,那日遇到的……嗯,骑马的那位……”
刘家二公子刘继业和三公子刘永业对视一眼,刘继业笑道:“玉璋兄果真有眼光,那位……还真是位奇女子!”
旁边一位蓝绸竹衫的公子是县丞公子钱玉书,很傲然地挑眉道:“哦?这奇女子可不是随便说的!”
刘永业笑着拿折扇拍了拍钱玉书道:“说是奇女子,自然有其‘奇’之所在。那位原本也只是村东一林姓人家的小娘子,与普通村妇略有不同之处,也不过就是珍重闺誉,轻易不肯出门见人……”
“这有何奇?不说别处,咱们这些人家的女子不都是如此?”钱玉书不以为意地打断道。
高兰芳手中的扇子一横,笑道:“你别急着打断他,且听他说嘛!”
说着,又抬抬手示意刘永业继续。
“是以,小弟也说之前没甚出奇之处。两年前,那小娘子的丈夫被征夫去了边关,一年后传来消息,说是死在了边关,连尸首也未见着,那林家娘子带着一双儿女和小叔,变卖了家产给那丈夫立了衣冠冢,回家就一病不起……”
钱玉书又要说话,却被高兰芳抬手阻住,就听刘永业笑道:“这一病直病了大半个月,那妇人瘦的形销骨立,却意外地活了过来。而且,活过来之后,就一改之前的安守家中,先是去山上采药卖了钱,后又炒制出一种叫做‘罗布麻’的药来,并与镇上廖家搭上了关系,她所制的罗布麻每十天由回春堂派车来收一回……这还只是开始,再后来,那妇人不但炒制出罗布麻,还制出了其他的药物,原本几乎断了粮的林家,眼瞅着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兴盛腾达起来。不过一月功夫,就买了地,起了院墙,盖了西厢房,还不知从哪里淘换回来一筐莲菜,在门前挖了池子,栽种起来……如今,眼瞅着林家一日比一日兴盛,我父亲都说了,照林家这个兴腾法,用不了几年,别说我们这个村子,就是安平城里,只怕也数得上了!”
听刘永业说到这些,不光其他人听得入神,就连蓝衫公子也露出惊异进而沉思的神情来。
高兰芳的目光微微一转,嘴角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讽一闪即逝,折扇敲着手心,微笑着颔首,道:“还真是奇女子!丈夫没了,她一弱质女子却学会了炒药,一手托起了林家,不但日子过得兴旺起来,而且还起屋盖房的……还真是让我们这些五尺男儿汗颜呐!”
春日,风光正好,一座座茅舍篱障掩映在一团团或浓或淡的绿色之中,间或有一两枝迟开的梨花,或俏然绽放的不知名花枝,从竹篱茅舍旁闪出来,绽开一抹研美的笑靥,为这古旧的小山村也平添了一抹张扬着火力自然的丽色。
这几位公子俱是一身锦衣,或扎了方巾,或戴了冠儿,手里拿着折扇,一副风流倜傥模样地走在刘家岙这偏僻小山村里,在村人的瞩目中,挺直腰板儿,微扬着下巴,如一群游街的孔雀般走过去。
这会儿已过了未时,交售罗布麻的人群也已经散去,林家诸人都各自忙碌着,大门也掩了,等高兰芳一行到达林家门外,就除了看到一溜儿高高的青砖院墙和整齐的门楼,别说人影子,连片衣角儿都没看到。不由有些失望扫兴。
看高兰芳脸色不虞,刘永业就涎着脸凑上去,凑近高兰芳的耳畔低声道:“玉璋若是有心,此事交予小弟如何?”
高兰芳挑了挑眉,斜睨了刘永业一眼,状似不经意地点了点头,又低声道:“此事宜速不宜迟!”
刘永业自以为摸透了高兰芳的心思,嗤地一声笑,连连点头应承下来:“小弟办事,贤兄尽管放心!”
一边说着话,高兰芳还是绕着林家门口转了大半圈儿,心下也对林家的气势另有了一番估计。原来只打听到林家不过普通庄户,又是夫死新寡,还不知怎么寒酸破败呢,可亲眼看到崭新高大的院墙门楼,还有门前宽阔的池塘、整齐漂亮的青石塘堤,还有刚刚栽植上的几排垂柳桃树,虽然并未挂果,却也绿意葱葱,繁盛可爱。可以想象,假以时日,水堤映着翠柳,再加上如云似霞的桃花片片,该是怎样一副美丽的画卷!
高兰芳心中不由对那位惊鸿一瞥的林娘子更多了一份兴趣。看这布局景致,或许那位人儿不仅仅懂得制药呐,虽说为了药材生意起了纳入府中的心思,说不定还真得到一块宝呐!
山子石头几个淘小子,在庆和家看够了热闹后,恋恋不舍地往回走,走到半路就遇上了这群孔雀似的公子哥儿,小孩子好奇心重,就和村里的一群淘气孩子一起,尾随在这群公子哥儿身后,一路走回来。可看了一会儿,见这群人就在林家门口的池塘边儿转悠来转悠去的,也没什么意思,淘小子跑的又渴又饿,就失了再跟下去的兴致,你吆喝我,我招呼你的,撇下那一大群锦衣公子,呼啦啦跑进林家大门去了。
山子没注意到,他弟弟石头却独自个儿落在后边,含着手指,嘴角流着哈喇子,有些傻乎乎地看着高兰芳腰间坠的一枚如意玉佩,挪不动步了。那玉佩呈金黄色,形状颜色都颇像前两天海棠婶婶给他吃的一种糖。那种糖又香又甜,是他长这么吃过的最好吃的糖。
“小叫花子,滚远些,这几位公子也是你看的!”一名小厮狗仗人势地呵斥着石头,见石头仍旧下死力地盯着高兰芳腰间的玉坠子不动,不由一阵动火,抬脚就踹。虽然这名小厮不过十来岁年纪,可石头更小啊,才刚满两岁而已,哪里吃得住小厮用力的一脚,登时向后摔飞出去。
眼瞅着,石头落下去的地方就是铺了青条石的堤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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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写的好涩啊……女主真心难啊,最难的不是物质生活,银钱买卖,难得是意识不同、观念不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