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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红粟     儿女成双福满堂txt下载     儿女成双福满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九十一章 昀哥儿使小性儿

    哪里像大哥对待大嫂,细致入微不说,对其他人,不管是美丑妍媸俱都视而不见……

    她的婚姻,从来没有互相包容互相关爱只说。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迁就,在隐忍,在默默地合了泪将委屈吞下去,然后日日以笑脸示人。

    虽然,新婚之时,她跟翟家大公子也曾浓情缱绻、蜜里调油,可即便是那时,翟家大公子也没有完全心里眼里只有她一个。新婚不过十几天,因为她来了月事,翟家大公子当晚就收用了她的陪嫁丫头……是那样的迫不及待,甚至没有半点儿歉疚。之后,她月事五天,翟家大公子不但又收用了她另一个丫头,而且还跟他之前的两个大丫头滚成一团……她有月事腹痛的毛病,他的丈夫却对她不闻不问,连夜都在跟不同的丫头厮杀奋战,不亦乐乎!

    经过在翟家受的磋磨,又到了靖北侯府住了这些日子,虽然总共还不到两个月,但她已经仿佛经历了真正的脱胎换骨,从最初被无端针对的愤懑不平不甘恼怒,渐渐转为浓重的悲伤和哀戚,到靖北侯府之后,见多了大哥大嫂之间的相处互动,她才渐渐明白,从最初,她跟丈夫就没有什么真情真意之说。

    沐恩院里,宜萱一听邱晨打发茗薇,又见她连屋里的丫头婆子也都打发了出去,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哪里还能不知道邱晨对她有话要说,而且,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

    茗薇毕竟年龄大些了,听到这话,自然就知道邱晨是有意支开她,想必是有什么话要单独跟母亲说。正好,她也喜欢那些小东西,于是欢欢喜喜地应了,带着自己的两个丫头,一路出了沐恩院,去二门里先迎上了致贤致德两个弟弟,略略等了片刻,阿福阿满也放学回来,几个孩子会和在一处,自然有婆子引着,一路往东跨院的猫狗房而去。

    她转过目光看向茗薇,笑着道:“你大舅给你们带了小鹿、锦鸡,还为你们捉了一对小松鼠,你去看看致贤致德下课没有,再顺便替舅母迎一迎阿福阿满,带着他们看完了,就赶紧回来吃晚饭!”

    “一切都好!”邱晨笑着应了,刚刚因某些联想生出来的些微不自在也退了去,重新恢复了镇定和冷静之后,心里已经飞快地将情形理清楚,然后做出了决定。

    宜萱并不知其中真情,看到邱晨脸上的羞窘之色,只当是谈及私密事自然地反应,问过了,也就很善解人意地转了话题,问起邱晨的行程来。

    第一天,刚到通州的时候,到了傍晚她的胸部几乎胀疼的有一种胀破的感觉,连轻微的呼吸都会引起疼痛加剧……好在,某个人以身代子充当了一回吸奶器,才让那种胀疼缓解了去。之后,虽然仍旧胀痛,但疼痛一天比一天减轻了,每晚某人充当吸奶器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不像第一天,据某人自称几乎都要吃撑了!

    邱晨不知想起了什么,脸颊微微染了抹红晕,笑着点头道:“嗯,管用……已经比第一天的时候好太多了。”

    宜萱如很多大户人家的女子一样,虽然生了三个孩子,却没有亲自喂过奶,孩子们都是吃奶娘的奶水长大的,自然不知道回奶断乳是怎样,也不知其中辛苦,不由露出一丝好奇来,指着邱晨的杯子道:“怎样,管用么?”

    邱晨笑道:“麦芽水……用来回奶断乳的!”

    在炕上坐定了,丫头们送了热茶上来,宜萱看邱晨喝的麦芽水,有些疑惑道:“你喝的什么茶?怎么有个糊味儿?”

    “嗯,嗯,怎么不是!”宜萱连连附和着,跟邱晨说着话转回里屋。

    这话说让邱晨极为熨帖,下意识地点头,又忍不住失笑道:“慈母情怀……当初做儿女的时候,总觉得爹娘啰嗦琐碎,不厌其烦,真的有了儿女当了母亲,才能体会爹娘当初的一片心……真真是‘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呐’!”

    宜萱笑着回握了邱晨的手,两个人携手往屋里走,宜萱一边笑道:“我们都是当娘的人,对儿女们一片心都是一样的,哪有不明白的。当娘的惦记儿女,都是由心而发不由自己的,哪里谈得上失态不失态?真要是对着自己儿女还能从不失态,那也不是当娘的了!”

    转回身,看到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宜萱,不由想起赵九带回来的消息,那个通房丫头不但怀了身孕,还被抬了姨娘……心头一疼,邱晨勉强扯起一抹微笑来,携了宜萱的手,笑道:“看我,被那臭小子一顿哭都给哭糊涂了。唉,从生下来第一回离开他,想得很,着实失态了……”

    邱晨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缓缓情绪,也渐渐镇定平静下来。

    承影笑着宽慰道:“夫人放心,给哥儿用热帕子擦了脸,也涂了膏滋。”

    “哎?哎……外头天黑了,起了风,昀哥儿哭了一场,没给他洗洗脸?顶着一脸的泪水出去,可容易皴了脸!”邱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随即又担心起来。

    愣怔着,承影匆匆从外屋转回来,看到邱晨愣怔怔地站在屋里,连忙曲膝回道:“爷说给哥儿带了头小鹿回来,哥儿等不及去看了。爷嘱咐让夫人放宽心歇息会儿,他带着哥儿很快就转回来!”

    她想象的父子对峙、儿子挨打等等场面都没有,因为,丈夫和儿子根本没在屋里,屋子里空空如也,只有她和宜萱、茗薇带着几个丫头婆子走进来,却都是一样的满脸惊讶疑惑。

    心中难免担忧,但没有听到什么异常声音,也没听到昀哥儿再哭,邱晨也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过了,连忙低头洗了脸,挑了一点点香膏子抹在脸上,一边理着仍旧披散的头发,一边脚步匆匆地走出了净房。

    净房里眼睛备好了温水,邱晨撩着水刚刚洗了两把脸,就听得外边的昀哥儿的嚎哭声戛然而止,她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停住动作,凝神侧耳听过去,却只能听到秦铮的声音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声音太低,没听出说的什么,也听不到昀哥儿的动静,没有哭声了,也没有说话的声音。

    邱晨见他坚持,又当着宜萱茗薇娘儿俩还有一大群丫头婆子,她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抬手摸了摸昀哥儿的小屁股,有些依依不舍地由着宜萱扶了胳膊往净房里去了。

    秦铮脸色仍旧淡淡的,一只手禁锢住哭着挣扎的昀哥儿,一只手握握邱晨的手,轻声道:“唔,我知道。你快去洗把脸,不然伤眼!”

    邱晨刚刚听到秦铮说要揍昀哥儿,就差不多止住了泪水,这会儿听秦铮吩咐宜萱带她去洗脸,那边昀哥儿还嚎哭着……她眼看着秦铮脸色冷淡,没有半点儿心疼心软的表情,一时之下关心之下也有些糊涂,张口就道:“你别打他……孩子小,还不懂事……再说,他被留在家里,几日看不到我们,难过些使使小性子也情有可原……”

    看着毫不客气的吩咐,宜萱却没有半点儿被轻视轻贱的恼怒,反而惊讶着生出满心欢喜来。这么跟她说话,将妻子托付给她,这是不跟她见外,将她看成一家人才会有的随意,不是轻贱,反而是亲近自然的表现。

    秦铮对外人本就冷淡,对梁国公府的诸人更是淡的几乎没有半分感情,宜萱之前跟邱晨常来常往,这一回过来住下,秦铮就几乎没跟她说过话,见了面甚至一起吃饭,也至多点头致意而已,没想到,这会儿竟然主动跟她说话,还吩咐她……

    说着,手臂微微用力,揽住邱晨转身进了里屋,经过宜萱和茗薇的时候,略略点点头道:“你带你大嫂去洗把脸!”

    秦铮根本没理会王氏怎样,将昀哥儿抱过来,两手交到一手抱住,替出一只手来,伸过去揽住邱晨的肩膀,轻轻拍着哄道:“这臭小子不听话,惹你生气,太可恶了,你且擦擦泪,看我揍他!”

    上前两步,秦铮越过妻子,伸手抱住昀哥儿圆滚滚的胖身子,手指一拨一送,执拗倔强的臭小子就自然地松开了手,王氏成功地摆脱出来,连忙往后退了两步曲膝给秦铮行了礼问了安,又连忙往后退过去,一直退到众丫头婆子中去。

    秦铮在后头看着,好好地母子相见,竟哭成这样……他一时有些不能理解,又一时感触颇深,妻子待儿子远比一般人家母子亲密关切,分开几日如此反应激烈也似乎顺理成章的。及至看到妻子哭着要抱儿子,那臭小子却赌气不肯让妻子抱,一个搂着奶娘嚎啕大哭,一个伸着手满脸伤感泪落如雨……还真是,若是让不知道的人看到,恐怕怎么都不相信是母子相见,怕是会以为是生离死别了!

    邱晨自然伸手去接,可昀哥儿死死地抱着王氏的脖子,竟是一时撕掳不开,邱晨和王氏又都不敢用太大的力气,生怕伤到孩子。

    “夫人,哥儿只是恼的慌……”王氏也被这样的情形给吓到了,虽然下意识的母性会因为哥儿的亲近欢喜,但更多的狼和思想却知道,小主子跟自己这个奶妈过于亲近,绝对不会是女主人乐于看到的,于是连忙慌乱地解释着,一边歪着身子想要将怀里大哭的哥儿递给夫人。

    邱晨的心纠结着好半天,这一回更是仿佛被人猛地攥了一把,疼的几乎让她窒息了一般,屏住半晌的泪珠子也终于控制不住,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想要再呼唤儿子,嘴唇哆嗦着,却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昀哥儿瞪着大眼睛看着邱晨,牙齿咬着嘴唇,眼睛里似乎也渐渐聚起一泡泪来,却不答应、不回应,更别说亲近了。邱晨的手往前伸过去,几乎就要触及到孩子的身体了,昀哥儿却突然往后一躲,搂住王氏的脖子,扭回头去趴在王氏的肩膀上,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邱晨下意识地挪动脚步走过去,越走,越觉得心纠结成了一团,沉重酸软的几乎撑不住。到了近前,昀哥儿仍旧只是搂着王氏的脖子,并不叫人不扑过来投怀送抱,邱晨满心酸楚冲上来,红了眼,泪珠子几乎就要夺眶而出,勉强忍着朝儿子伸出手,一边轻声呼唤:“昀儿……”

    臭小子看起来仍旧胖乎乎的,没有半点儿消瘦啊萎靡啊什么的,一双大眼乌溜溜地看着邱晨,明明刚才在屋外还高声叫人,这会儿看到了邱晨,却抿紧了嘴,只盯着邱晨不叫人,也没有亲热地要抱……

    邱晨笑着点点头,目光早已经不受控制地越过宜萱,看向她身后由奶娘王氏抱在怀里的昀哥儿。

    “幸不辱命!”茗薇笑着往后退一步,宜萱笑着道:“大嫂这话就见外了!哥儿是个极好带的,倒没让我受多少累。就第一天晚上哭了一回,就再没哭过,这几日吃的睡的都好,白天宜衡就带着和恬过来,两个孩子玩的欢实着呢!”

    邱晨上前一步,伸手扶住宜萱,又搀住茗薇,笑着道:“劳你们娘俩替我受了好几天累,该我谢你们才是!”

    “呵,见过大嫂!”“见过大舅母!”宜萱和茗薇母女连忙见礼。

    匆匆走到外屋,宜萱和茗薇带着由奶娘抱着的昀哥儿已经进了门。

    “好了,好了。”邱晨摆摆手,示意秦铮可以了,感觉到秦铮的手离开了,她连忙起身,拎着裙角就往外走。

    秦铮反应快,并没有拉扯太狠,不过是一时吃痛,并没有受伤。经过两个人前后的按揉,很快就不怎么疼了,或者说,因为心急见儿子,已经顾不上了。

    “怎样?”秦铮已经及时松开了手,看到妻子捂着头,连忙上前关切地查看,确定头发好好地,也没有拉扯破头皮,暗暗松了口气,抬手抚上去,轻轻地按揉着。

    邱晨一听这呼唤声,早已经忘了自己的头发还在旁人手里攥着,猛地一起身就要往外冲,即使秦铮手疾眼快反应敏捷,也没能让邱晨幸免,她起身到一半,头皮吃疼,就痛呼着捂着扯痛的头皮,又坐了回来。

    略显杂乱脚步声从院子里传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软软乎乎的呼喊:“爹,娘……”

    秦铮看着高高大大的,做事却非常细心温柔,例如给邱晨擦头发这样的事情,在很多人……在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眼中,绝对不应该是男人做的事情,男人做了,而且是给老婆擦头发就难免有惧内之嫌,秦铮做的也很自然,很专注……很温柔小心。一小缕一小缕地挑着邱晨长长的头发一点点绞干,绞了一遍之后,又换了块干帕子绞第二遍……

    不过,这话跟他说了也不明白,再者说了,邱晨也觉得那样太过矫情。虽然这些日子,面对着秦铮她有越来越矫情的趋势!

    邱晨哀怨地透过镜子看着身后的男人,心中暗暗地撇嘴,男人就是粗神经动物,孩子不哭不闹就不惦记?知不知道还有一个称谓叫‘慈母’的?当娘的念想儿子,哪里需要哭闹的?

    邱晨张张嘴,终究没有说出什么话来,秦铮也没让她有反对的机会,拿过一条大大的干帕子来,站在邱晨身后开始给她绞头发:“刚才我就打发人过去了,这会儿差不多快回来了……都说那小子欢实着呢,一点儿也没哭闹,你不用惦记他!”

    “我打发人去接了!”秦铮从外屋走进来,已经梳洗干净整齐的人,精神奕奕,完全不像邱晨几乎在浴桶中睡过去,脸上疲惫痕迹明显的很。

    “我拿兜帽罩住就好……”邱晨有些着急,看外头的天色都暗下来了,一会儿阿福阿满也要回来了,她想着去接了昀哥儿回来,也不耽误阿福阿满到家最好。

    “夫人,您别急,我给你绞干了头发才行……”承影拿着帕子很是坚持,不肯将就着湿头发就给邱晨梳头。

    强撑着笑脸,跟林嬷嬷几个人说了几句话,就跟秦铮回了屋。两人分在两处洗漱沐浴了,换了一身家居的薄丝绵衣袍衣裙出来,邱晨立刻就招呼承影给她梳头,她还是等不及要去看小儿子。

    既然昀哥儿不在沐恩院,也知道了昀哥儿没有哭闹没有生病,邱晨不再紧张担忧,情绪放松又纠结着进了沐恩院。一路奔波,风尘满面,发丝散乱,需要洗漱一下。她为了骑马方便穿了男装,也要换下来。

    听到儿子没有事儿,邱晨暗暗松了口气,随即,心里升起的一抹情绪,却让她有些难受……她这几日忙碌劳累,却几乎每时每刻不在挂牵着那个小东西,谁知道人家只是哭了一回,就吃得好睡得好了?她自己也说不清楚道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失落?伤心?还是什么。

    林氏起身,一边笑着回话:“哥儿这几日都跟着姑奶奶住了,在紫藤轩呢!哥儿就第一天哭了一回,之后姑奶奶和表小姐照看的尽心,又有康和和四姑奶奶家的和恬表少爷陪着,就没再哭过一声,吃的好、睡得好,夫人尽管放心!”

    这么些人的到来,让邱晨的紧张略略缓解了些,抬手虚扶了林嬷嬷起身的同时,也开口询问:“哥儿呢?”

    留守在家的林嬷嬷闻讯带了丫头婆子们匆匆赶出来迎着,看到侯爷和夫人想跟着进了大门,连忙跪下行礼请安。

    邱晨吐出一口气来,又连着做了个两个深呼吸,自觉情绪平和了,向秦铮点了点头,略略提了长袍衣摆,抬脚踏进沐恩院大门。

    秦铮一时没办法理解邱晨细微敏锐的心情,只是能从邱晨僵硬的表情和紧绷的身体上察觉到她有些不安,虽不明所以,却仍旧努力地安抚着,略略紧了紧揽住邱晨肩头的手臂,握住她的一只手,希望用温暖和力量让她安心些。

    她狠心地抛下孩子一去四天,孩子见了她会怎样?会不会委屈的大哭?还是生气不搭理她?

    吓了一跳的邱晨转眼看向秦铮,想要笑笑,却觉得脸颊僵硬。

    邱晨下了轿,有些急不可耐地往院子里就走,没留意脚下,差点儿让门口的台阶绊倒,好在秦铮就在身边,及时伸手将她揽住。

    骑马一路进了二门,在二门里换了暖轿回了沐恩院。

    也因为邱晨腰酸腿疼,路上就没有驭马疾驰,一路小跑着,在离京二十里的官亭打尖儿吃了午饭,再次上马回程,回到靖北侯府时已是申初时分。

    这几日,秦铮很是努力地安抚,结果就是三天早上,邱晨一天比一天起的晚,在雁翅镇最后一天早上,邱晨到辰时末才起身。

    四天三夜的短程旅行结束,邱晨胸部的胀痛感基本没有了,这让她身体上轻松了许多的同时,也略略有些怅然若失。断奶,在某种程度上,是孩子长大与母亲进一步脱离的又一个标志。从此后,孩子在身体上,完完全全独立成一个小个体了。以后,还会有思想、生活上的独立……

    黄芪和五味子的种子收集了不少,刚刚开始,也就只能小块尝试,这个是需要一点点摸索的,急不来。梅花鹿和麝倒是陆续都添加到了十几只,有几只鹿和麝已经揣了小的,开了春,就又能添丁进口增加一些。这样的规模,普通勋贵庄子上养着供主子们食用和玩乐差不多够了,但想要靠养殖获得经济效益,显然还远远不足。种群数量太小,也会不利于繁殖和基因优化。

    药材种植,邱晨选择的是适合北方生长,用量有比较大,又比较有经济效益的黄芪和五味子。并在山庄后边围了一片山坡林地,试着养殖梅花鹿和麝。这两种动物养殖起来不招人眼目,养好了,经济效益相当不错。

    在通州停了一天,又去到雁翅镇庄子住了两天。雁翅镇的果树生长良好,桃树和杏树的枝条上已经鼓起了一个个花苞。暖棚里培育的经济苗木也非常不错,香椿和花椒刚刚好采第一茬儿,培育的矮株樱桃和桃子已经过了花期,因为是移植第一年,坐果不多,却已经让人看到一年、两年后硕果累累的希望。

第四百九十二章 不是大事

    知书没有惊讶,满脸欢喜地再次道了谢,跟着引他进来的婆子去前院歇息吃饭去了。

    邱晨摆手免了他的礼,笑道:“你这一路赶得急,且下去吃点儿东西好好歇息一回,吃了午饭,我打发府里的管事带着你一起去通州接人去!”

    知书得了厚赏,也不惊喜,一脸笑容地又要磕头谢赏。

    “劳烦你跑这一趟!”邱晨拿了荷包递给知书,又笑着道,“替我跟你们二爷道声谢,谢谢他跟廖三爷一路的照应!也请转告你们二爷和廖三少,进了京,一定过来盘桓上几日。”

    邱晨听得一路顺遂,也就放下心来。笑着示意承影拿了个金丝绣荷包过来。

    邱晨笑着摇摇头,倒也不再就这个问题取笑,转了话题询问了些路程上的事情。知书于是详细地介绍起来:“……林二爷和杨家大少爷二少爷没跟郭大老爷和郭四少同行,恰好我们二爷和廖家三爷一起北上,就会合了林家二爷和杨家两位少爷同路。在临清镇上了船,一路顺河北上,因为昼夜不歇,统共走了十二天……”

    知书嘿嘿一笑,抬手摸摸后脑勺道:“劳夫人惦记,小的刚刚学着办差事,年纪还小……那啥,还不急!”

    “呵呵,两年不见,你倒是沉稳地多了……算起来,你也快二十了,可成家了?”邱晨跟知书说话随意惯了,也算是看着知书长大的,问话自然而随意。

    去年云济琛进京,知书留在安阳打理事务,没有跟来,算起来,两个人已经两年多没见了。这会儿再见,知书个子高了些,脸上也沉稳地多了,少了些跳脱和青涩,变得很有些大人模样了。

    看到是知书,邱晨也觉得有些意外之喜,虽说知书只是云济琛的小厮,但当初也曾对她帮助良多,而且性子也淳朴真诚,邱晨在心里更多将他作为旧交,并没把他当下人看。

    也不等邱晨叫起,自己利落地爬起来,恭敬道:“好久没见夫人了,看起来夫人气色倒是极好。”

    一进门,知书就笑嘻嘻地噗通跪倒,恭恭敬敬欢欢喜喜地磕了个头,“知书给夫人请安!”

    邱晨闻讯大喜,待见到报信的人才知道,赶着来报信的竟然是云济琛的小厮知书……当年,邱晨跟云济琛合作生意,可没少跟知书打交道,知书也早就跟邱晨混熟了,见了格外亲近。

    二月十六日,有小厮急赶着进了京,到了靖北侯府,送了消息来,林旭挟俊文俊书二人已经到了通州,第二天晌午前就能进京。

    经过做出筹备的烦乱和忙碌之后,到了此时,邱晨反而放松下来。

    这边将花会事宜准备妥当了,只等着客人上门。

    邱晨回到靖北侯府之后,跟宜萱陈嬷嬷等人再次将花会所做的筹备细细地过了一遍,确定基本上没有遗漏了,眼看着花园子里的玉兰花已经绽开了一半以上,连翘更是娇黄成一串,又连成了一片一团,已近极盛,于是将早就写好的帖子添了日子,打发人送出去。

    二月中,已是春意融融,曾经出门必备的大毛衣裳都被收拾起来,收进了过冬的衣箱里。年纪轻的大姑娘小媳妇爱美,已经脱去了厚重的棉衣棉裤,条件好的穿一件薄薄的丝绵袄子,鲜亮的颜色,合身的款式,充分显现出曼妙的腰身风姿。还有些心急的,在阳光晴好的日子甚至已经换上了更加轻薄的夹衣,就如初春萌生出来的嫩芽儿花苞儿,蓬勃出鲜亮生动的美丽!

    跑了一趟庄子,不知不觉间,已是二月中。不论天气晴好还是阴雨霏霏,终阻挡不住,一天天暖和起来。

    罢了,罢了,就让这臭小子猖狂一回。

    这小子一番动作,看的秦铮满眼冒火,盯着那只小胖爪子几乎要伸手扯下来,连那个臭小子一起扔出去……可是,转转眼睛看看妻子酣沉的睡容,还有彻底放松下来,一脸满足平和安宁的表情,他实在不忍心。

    站在炕下,看着窝在妻子怀里……或许是他进来的动静让他睡得有些不安稳,一只小胖爪子下意识地摸索着,最后落在曾经的奶瓶儿上定住,揉了揉,握住,肉肉的小嘴巴动了动,然后就那么抱着呼呼睡沉了……

    秦铮练完功离开了一会儿,去了前院一趟,等他转回来就看到,原本自己睡的位置已经被胖乎乎的儿子霸占了,他的被窝被放在炕尾,被那一对相偎的母子映衬着,显得格外去凄清。

    邱晨好几天没见到孩子,又经过之前一通儿子不认娘的事情,这会儿能够重新将儿子抱在怀里,也舍不得撒手……娘儿俩糊里糊涂着一起洗了澡,然后昀哥儿就跟着邱晨睡下了。

    这会儿,昀哥儿使过小性子之后,却特别贴乎邱晨,除了在校场上练功那一会儿外,其他时候就都拘在邱晨怀里不肯撒手,这会儿要回屋安歇了,小东西也仍旧不肯稍离……

    昀哥儿原本在秦铮归家之后不久就分到了西屋里居住,隔着中间大厅和两侧的起居间,秦铮和邱晨夫妻俩的生活才不至于受到太多影响。

    从校场回来,邱晨跟秦铮带着昀哥儿先送了阿福阿满回屋,叮嘱了丫头婆子们一番,这才离开。

    夜色浓重,她没有骑马,而是绕着校场走了几圈,慢慢地活动着,等着丈夫和孩子们练完功,一起回转。那些护卫亲兵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夫人来校场,已经不再惊骇,略略惊讶之后,就继续各自的锻炼去了。想必,时间久了,他们也会习惯了较场上有夫人带着丫头们加入进来的情形。

    一手抱着昀哥儿,旁边坐着阿福阿满,对面是丈夫秦铮……一家人亲亲热热,温馨无比地吃了晚餐,略略消了消食,邱晨就换了衣裳,跟孩子们一起去校场锻炼身体。

    邱晨抚着怀里的小东西,看着小东西别过那个劲儿去,从一只小刺猬重新转变成香香的软软的小包子,而且比平时大大咧咧的时候更亲近,小脸儿在她的身上蹭着,伸着手臂几乎整个贴在她的身上……刚刚那些,什么酸涩什么哀怨什么不平就统统不见了,只剩下满腔的温暖和柔软,还有满溢出来丝毫不想隐匿掩饰的幸福和满足。

    憋了好半天的昀哥儿,早就有些忍不住了,可刚才哭的太狠,再见了娘亲想亲近又有些不好意思了,正嘟着嘴憋着劲儿不知道咋回头呢,听到哥哥姐姐欢呼,他下意识地跟着拍着巴掌笑起来,嘎嘎地笑了一回,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不知道咋爬进娘亲的怀抱,正倚在娘亲怀里……唔,娘亲身上的味道总是香香的,他最喜欢了。

    阿福阿满刚刚就听到了秦铮的话,却隐忍着有些不敢相信,听着父母商议妥当了,两个孩子才敢确定自己听到的是真的,是以,邱晨的话音未落,两个孩子就拍着巴掌欢呼起来。

    秦铮点点头。

    邱晨微微露出一抹讶然,随即笑道:“那敢情好,也带着昀哥儿回去看看,爹娘还没见过他呢!”

    秦铮突然开口道:“天暖了,带你们出京转转去,想回家就回去看看!”

    邱晨看了看阿福,又看了浑然不觉得阿满一眼,抬手摸了摸阿福的肩膀,却没有说什么。阿福这么说,想必是想起刘家岙,想起那个家,甚至那些邻居和小伙伴们了。

    阿福还记得在刘家岙的日子,夹了一筷子呛春蒿给邱晨,微笑着道:“咱们家屋后的山坡上,有一大片荠菜,这个季节也该长出老高了。”

    孩子们更多的是新鲜,品尝着迥异于平常菜肴的味道,让他们多了几分兴趣。

    邱晨最喜欢荠菜饺子,活泼泼春天味道、浓郁的野菜鲜香,野性十足。

    等她洗完手回来,林嬷嬷已经带着丫头婆子们将晚饭端了过来。这一回邱晨去庄子上,带回了不少香椿芽和花椒芽,这顿饭就添了好几个带着春天味道的菜。有最常见的香椿鸡蛋饼;有香味浓郁的油炸花椒芽儿;还有向阳山坡上挖回来的荠菜、春蒿……荠菜猪肉丸儿饺子,蒜蓉猪油呛春蒿,带着浓郁的野味儿,鲜明浓烈,味道醇厚又活泼泼的,或许有人不喜欢,但只要喜欢的就会格外爱不释手!

    阿福阿满没有那么多想法,很自然地上炕凑到跟前去了,邱晨心里酸酸的,站在炕下看了片刻,转身吩咐了上饭,自己进净房洗手去了。

    不及多感慨,娘儿仨个已经回了屋里,秦铮带着昀哥儿也洗完澡换了衣裳出来,爷儿俩坐在炕上,都披着半干的头发,一个长发如瀑,一个黄黄的茸毛乱蓬蓬的像只小狮毛狗,小的就坐在大的怀里,正大手握小手地伏在炕桌上画着什么,专注的不行,连邱晨带着阿福阿满两个孩子进来,那爷俩也没一个抬头的。

    邱晨拍拍阿福的肩膀,一手一个拉了儿子和女儿往里走去,站在阿福和阿满中间,邱晨蓦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曾经不及她腿高的阿福,已经越过了她的肩头,个头几乎跟她持平了。而当初只是个小豆丁,走路都不太稳当的阿满小丫头,如今也已经到了她齐胸的位置……恍然间,她突然发现,孩子们长大了!她来到这个世界,一晃眼的功夫,就已经过了整整五年了!

    阿福眼中的愧疚褪去,换成更为深沉的坚毅,郑重地点点头应道:“儿子记下了!”

    邱晨微微挑着眉头怔了怔,失笑着伸手揉了揉阿福的脑门,笑着道:“你如今有这个心就够了。你这会儿还小,这些事可以多看多听多学,可替我分忧却不急在这一时。等你长大了,或入仕为官,或布衣耕读,都能用上这些庶务处理,你此时多听多看多想,以后遇上再处理起来,就能够事半功倍,比你这个时候惦记着就动手强得多。”

    阿福站在旁边,略略有些惭愧道:“儿子无用,无法为娘亲分忧!”

    邱晨被小丫头蹭的心里软软的,化成了一滩水,抬起手,摸摸女儿的脸颊、头发,笑着道:“此时开春,正值一年之计,庄子里整地备耕、挑选种子,筹备育苗好多事情都要去做……我都要去看看……这样也不过是看了两个庄子,其他各处都是打发了人去的,不然哪能三四天回来,一个月也转不过来。”

    邱晨将宜萱母子们送出沐恩院大门,转回头,阿福阿满也梳洗了,换了衣裳转回来。邱晨停住脚步,等着两个孩子走到近前,阿满仍旧活泼,快步跳过来,搂住邱晨的胳膊,整个身子都贴在邱晨的手臂上,软软地唤:“娘,你怎么去了这么多天……”

    考虑到大哥大嫂一路奔波辛苦劳累,宜萱并没有在沐恩院留饭,带了玩动物回来的致贤致德和茗薇回了紫藤轩。

    她之所以帮宜萱出手,与其说是帮助宜萱,不如说是她对某一种观念标准的坚持,不如说她向秦铮表达的一种态度。更多的她还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宜萱。当然,这些话她自己心里明白,没必要说出来就是了。

    邱晨伸手扶了她,心中禁不住苦涩和叹息。

    宜萱郑重地点点头,起身深深屈膝施礼道:“大嫂,什么知恩图报的话我就不说了。我只把这份情记在心里。”

    说到这里,邱晨略略敛了笑容,道:“长清那边,你既然打定了主意,那我就去安排人去做……过几天或许有什么消息传过来,你心里有数就成!”

    邱晨微笑着:“这个不急,我有个东西,明后天尝试着做做试试,若是可以,你自己或者你和宜萱一起做都不错。”

    这句话很合宜萱所想,她连忙点着头,又笑道:“大嫂给了玉米种子,今年庄子上的收益会增加不少。大嫂带着我和宜衡开的药铺子,生意也一日比一日好……可我们不能总是依赖着大嫂,时日长了岂不成了大嫂的拖累?我也想着,自己做些生意……可从来没做过这些,一时真是想不起做什么来,也不知从何下手!”

    邱晨微微一笑,摇摇头道:“咱们女人不能科考入仕,也极少有人经商,就是务农也不及男人们体力强壮能干……女人依靠男人过活,自然而然地就要以男人为天,这也是难免的。所以,以后要活得舒心,你也大可把精力多放在陪嫁庄子、铺子上去,有了庄子铺子,以后孩子们嫁娶和你自己的日子都好过!”

    宜萱笑着点点头,神色中难免露出一抹寂寥来:“是,大嫂说的这些,从没人跟我说过……我自小听到的都是说作为妻子该怎样勤俭贤惠,上孝父母、下教儿女,还要侍候丈夫,一丈夫为天,做什么都要把丈夫放在第一位……呵,时间久了,自己都被‘贤惠’二字给拘傻了!”

    邱晨笑着道:“你跟我不一样,所想所做不同也是正常。我出身乡村,男人就守着一个女人两口子过日子。我并不觉得给男人安排通房、纳妾是妻子应尽的责任。我觉得作为女人要忠诚贞洁;作为妻子要勤俭持家、照顾家人;作为母亲要疼爱孩子教导他们正身做人,能做到这些就够了。所以,我安然地看着你大哥守着我和孩子们过日子,并不觉得不贤惠。这就像穿衣饮水,冷暖只有自己知道就好了,其他人看着如何,说什么都无所谓。”

    宜萱眨眨眼,突然展开一个苦笑,“大嫂,我是真佩服你。之前我一直自诩爽利豁达,但看到你我才知道,自己顾虑太多,顾虑名声顾虑风评……”

    邱晨笑着摇摇头:“无妨,你就是有别的意思我也不在乎。我跟我的男人过我们自己的日子,恩爱和睦最重要,其他人说什么随他说去,我不在乎!”

    说到这里,宜萱突然顿住,有些惭愧地告罪道:“大嫂,我只是羡慕你跟大哥其鹣鲽情深、恩爱有加,并没有别的意思。”

    宜萱没有应和,垂了眼沉吟了片刻,随即道:“大嫂,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想,不用再琢磨什么了。那丫头打发不打发的,也就那样,反正也不可能让他跟大哥一样……”

    说完,看着宜萱一脸的凝重,邱晨又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你不用心急,反正你们娘几个都在这里安安稳稳地住着,其他什么事儿都不用着急……这事关着你和孩子们以后的日子是否能舒心顺意的,马虎不得,你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想好了再拿出个章程来不晚。”

    温和地看着宜萱笑笑,邱晨道:“不管孩子们长大还是怎样,你自己的日子先要舒心,才能让孩子们更好……既如此,你就拿个注意,要怎么样才算舒心……是不是打发了眼前这个人就可以?以后不许纳妾?还是怎样……拿个章程出来,怎么做就容易了!”

    这个社会远比现代更重视所谓的‘名声’‘出身’。就说儿女结亲一事,挑选儿媳女婿的时候,除了人品、嫡庶、家世外,家庭是否和睦,父母是否健全,兄弟姐妹如何,都会被列为重要的甄选条件。失怙失恃都是不足,会被认为命太硬或者福气不足,更别说父母和离或者其他的了,孩子们的名声和前途都会受到影响和牵连。

    邱晨暗暗叹了口气,点点头表示自己理解。

    宜萱终于有些动容,刚刚苍白的脸色浮起一抹血色,眼眶也迅即红了,微微的水光在眼眶里闪动着,被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掩下去,努力撑起一个笑脸来,叫了一声大嫂,微微哽了一下,吸了口气,接着道:“我原来想着,这个年龄了,孩子们也大了,我就劝慰着自己守着孩子们过日子好了……可还是没办法真的不在乎,每一回,那人跟那些丫头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觉得心里刀子割一般……割得多了,已经比最初好多了,已经从最初的一刀捅下去,成了钝刀子划……大嫂,我也想过有个清净地儿,带着孩子们安安闲闲过日子,可那样,我们娘几个的名声很难保全,我也就罢了,茗薇以后要寻婆家,致贤致德的前程,都不能污了名声……”

    “说起来,其他的都不是大事,你和孩子们过得舒心,孩子们以后有个好前程才是最重要的。你只管想着怎么样过得舒服,其他的人和事不用多想。别的也就罢了,眼下护住你和宜衡两个还不是太难!”

    邱晨说着话,目光一直坚定平静地望着宜萱,不躲不避不闪,就那么神情淡然地说着话,给人无比安心的同时,也让宜萱渐渐跟着冷静镇定下来。

    宜萱情绪缓和了些,虽然脸色仍旧发白,嘴唇却不再哆嗦,眼神也镇定平静了许多,定定地看着邱晨,听邱晨神情淡然道:“如今情况如此,那翟家几代人寄希望于翟玉甫身上,那就不会轻易坏了他的前程……相比起翟玉甫的前程来,别说一个妾,就是……也都是小事。眼下,虽说并不顺畅,但想坏了他的前程还不是难事……所以,让翟家打发了那么个人,甚至将所有丫头都打发了也不是大事。只是,你要想想,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咱们怎么才能又给你出了这口气,又让你们娘几个以后的日子过得舒心……”

    暗暗赞了一声,邱晨吸了口气,平缓着自己的情绪和声音,接着问道:“不管是通房,还是抬了妾,也无所谓。我今儿之所以跟你说这些事,就是想着让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拿个注意出来……”

    “那丫头对外称姨娘……元宵后连着请了几趟郎中,几个郎中一致确认,那女人已经有了身孕……”邱晨也不藏着掖着,将事情言简意赅地说明白了,抬眼看着宜萱骤然白了脸,嘴唇紧紧抿着微微有些哆嗦着,却仍旧保持着神情镇定。

    宜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是以听到邱晨这话并不意外,神情仍旧淡然平静,带着微微的笑意点头应着,等着听邱晨接下来怎么说。如此郑重地打发了人跟她说的事,应该不是小事……虽然,她有些不敢想事情还能糟糕到什么地步去!

    邱晨让着宜萱两人在炕桌相对坐了,邱晨倒了杯热茶,从桌面上推给宜萱,一边斟酌着词语,一边道:“我那天打发人接了茗薇姐弟仨过来的时候,就打发人去了长清……”

第四百九十三章 同乡

    她跟徐长文在怀戎镇一别,已是将近五年时间,这期间虽说有礼尚往来,但毕竟没有见过……她只知道徐长文在王县令升迁后,升任了怀戎镇的县令,却不知道,这位为什么到了京城……虽说有回京述职一说,但偏远地区的县令若非奉吏部或者圣旨宣召,根本不需要进京,在当地就或调整或升迁或罢免……

    虽然相处不多,这位徐先生当年对林旭对她都算是尽心尽力,临走给他们介绍的潘佳卿是个很好的先生。后来邱晨去往北疆,在怀戎镇也曾见过时任怀戎镇县丞的徐长文……那以后,每逢年节,邱晨分派节礼的时候,总会给徐长文送一份过去。至于传言中徐长文妻子对她的中伤,她并不想追究原因,也没兴趣去理会徐家的家眷……她只是因为徐长文曾经尽心尽力地教过林旭,她才那般敬重……别的,不理会也就罢了!

    说起来,徐长文跟邱晨接触并不多,但这位气质儒雅之人,却让邱晨初见就有些亲切感,她归结为这位的气质跟她在现代的那些师兄、师弟们颇有些相似之处。

    收拾妥当了,见镜中人神态端庄容貌清丽,气质雍容又挂着温和可亲的笑容……不珠光宝翠,也不显寒酸困窘,大大方方的,邱晨也就起身,点了林氏和承影越鬼跟着,要了暖轿,一路出了二门,往前头小花厅去了。

    于是,邱晨也不回去梳洗换衣服了,要了一条月色精绣紫色玉兰花的宽袖长褙子来穿了,将两支珊瑚虫草簪拿下,换了一支赤金攒宝飞凤步摇,略略抿了抿发鬓,点了些胭脂在唇上……

    “快请进来……嗯,请到前院的小花厅吧,让人好生伺候着,我这就过去!”邱晨连忙吩咐着,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一件碧青色银丝绣蝴蝶纹窄腰袄子,搭着一条丁香紫精绣百蝶翩跹十六幅裙子,显得身量修长纤细,身姿绰约,发髻清雅,攒了那支老蜜蜡芙蓉簪和两支红珊瑚虫草簪……见客也不算失礼。

    邱晨失望着,正要开口拒绝,话到嘴边又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连忙叫把帖子送上来,打开一看,署名果然是徐长文。

    夫人满脸的喜色让婆子惊讶地愣了下,随即恭敬地举起手中的一份拜帖递上来:“回夫人,外头有位徐大人求见,说是夫人的同乡……”

    终于,家务处理完毕,邱晨正要起身,二门上的婆子匆匆跑进来,邱晨一见大喜,不等婆子行礼就赶着问道:“可是二爷到了?”

    转了一圈,回到松风院处理事务,一上午总有些心不在焉的,总是忍不住去看柜子上摆的座钟。

    这话邱晨也正想说,秦铮说出来可以说正中下怀,自然毫无异议地答应下来,看着秦铮带着一脸喜气的阿福阿满告辞去了。她哄着被一个人留下的昀哥儿,将他交给王氏看着,自己又坐了暖轿去了前院查看给林旭等人收拾的客房。

    早饭后,秦铮终于开口跟邱晨说话:“我去一趟汤先生府上,与先生说一声,下午就让阿福阿满请上半日假吧!”

    再一睁眼,已是第二天早上天光大亮,邱晨晃了一回神,转眼看看身边,丈夫和儿子都不在了,看炕柜上的座钟,爷俩儿应该是去早锻炼了。想起自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锻炼,邱晨脸红了一瞬,转眼抛开一时的羞惭,穿衣起身。

    尽管气哼哼的,但手底下的动作却轻柔的很,邱晨暗暗觉得好笑,却也不再说话,只抿着嘴闭上眼睛,感受着丈夫温柔的服务,嘴角禁不住地上扬着,渐渐地将精神放松下来,不小心就睡着了。

    “哼,”秦铮继续给妻子一缕缕绞着头发,脸却仍旧板着,还气恼地哼了一声,明显是对邱晨的强词夺理有意见。

    邱晨却已经转过弯儿来,扯了扯自己的头发,从秦铮手里解救出来之后,顺势坐起身来,给昀哥儿盖好被子,自己拉着秦铮去到炕尾处,一边将干帕子塞进秦铮手里,示意他给自己绞头发,一边温言笑道:“一年多没见旭哥儿和俊文俊书了,得了他们要来的信儿把我高兴的……有些乐颠馅儿了,你看着我乐的跟个傻子似的,不说提醒我,还给我撂脸子……说起来,我也很委屈!”

    秦铮脸色一滞,有些接不上话来。手上的动作也有些僵硬着做不下去了。

    明明是自己高兴地过了,忽略了人家爷俩儿的感受,咋就顺势闹起了小性子?啥时候自己也变得这么骄娇……甚至有些娇蛮不讲理了?

    “你不是不理人么!”邱晨小声地嘟哝。嘟哝出来,自己先撑不住失笑了。

    “不绞怎么行?你的身子刚刚调养的好些,哪里经得起?”秦铮当然不会同意,很是义正辞严地驳了回去。

    “不用绞了……”邱晨嘟着嘴有些气恼道。

    一边气哼哼地嘟哝了一声,秦铮已经捞起邱晨甩在旁边的帕子,扯起邱晨的头发一缕一缕地绞起来。

    炕桌还在炕中间,秦铮轻手轻脚地将炕桌拿下去,然后扯了自己的被子放好,刻意地往妻子身边挤了挤,然后手‘不经意’地碰到妻子的头发,皱了眉头道:“怎么湿着头发就睡了?这些丫头们真是越来越不尽心了!”

    愣了一回,懊悔了一回,秦铮看着背对着自己安静的似乎睡着的妻子,心里跟猫抓似的……突然,他发现摊在枕头上的长发湿湿的打着绺儿,眼睛一亮,登时露出一抹喜意来。

    他一时有些傻眼,又一时有些懊悔,早知道他也不等着了,早早睡下,说不定这会儿被搂着睡觉的就是自己了。

    秦铮也憋着委屈,想等着妻子忙完了顾上他了,给他好语温言地说上两句话,他也就顺势这般那般地……争取点儿小福利……谁承想,他端了半天架子,人家居然不搭理他,自顾自地搂着孩子睡去了!

    邱晨憋着一口气,也不擦头发了,脱鞋上炕,揽着昀哥儿躺下了。

    你不理我,我还懒得理你了。

    一旦这么想,邱晨心里那一丝儿歉疚就不见了,反而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有据,完全没必要歉疚什么,甚至都有些隐隐地委屈了。

    邱晨有一刹那的歉疚,但转念又有些气恼。她娘家隔得那么远,一年也来不了一回,她兴奋些欢喜些也是难免的,那人怎么能这么小气,气量这般小,居然为了这个恼了她,甩脸子给她看?简直太无理取闹、不可理喻了嘛!

    看到儿子的小模样,邱晨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些什么,貌似今天下午晚上,她一直忙碌着,都没顾上孩子,没陪孩子吃饭,没陪孩子玩耍,没哄孩子睡觉……呃,孩子受了冷落不高兴,那某人的冷脸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

    邱晨不善于小意儿温存,秦铮冷淡,她也不好上前凑乎,来到儿子跟前,俯身查看。昀哥儿就在炕头睡着了,小嘴儿微微地嘟着,眉头似乎还皱着,小脸儿怎么看怎么皱巴巴的,带着些不高兴的样子。

    秦铮仍旧捧着一本书看的投入,眼皮儿都不带撩一下的。

    邱晨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什么,带着两个丫头进了净房,沐浴洗漱了,换了一套半旧的细棉布睡衣,打发丫头们退下去,自己拿着干帕子擦着头发走出来。

    里屋,炕桌上一灯如豆,秦铮倚着一只大靠枕,手里握着一本书看着。邱晨走进来,他也没抬眼,仍旧专注在手中的书页上。

    这大半天时间茫茫碌碌的没觉得怎样,这会儿放松下来,邱晨才觉得腰酸背疼浑身疲惫。她站起来,活动着手脚,承影和月桂也上前来帮着她揉着好一会儿,才觉得僵硬酸疼的身体略略缓和了些。

    这一系列事务安排妥当了,已是亥初时分,邱晨又细细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这才舒出一口气,起身回屋。

    含光专注地听着,将夫人的叮嘱一一记住,等邱晨吩咐完了,又复述了一遍,这才带着四个小丫头磕头告了退,一起收拾东西往前院去了。

    邱晨的目光再一次掠过几个丫头,将每个人的神色看在眼里,这才淡淡道:“你们收拾收拾,现在就过去吧,将屋子里外收拾利落了,先把炕烘上,再看着各处熏笼火盆将屋子里的湿气好好烘一烘,烘上一夜,明天早饭后把火盆撤了,再开开窗户透透气,散散炭气……”

    那四个小丫头也连忙敛了欢喜兴奋,恭恭敬敬地磕头道:“奴婢记下了,请夫人放心!”

    含光率先磕头应承道:“奴婢记下了,请夫人放心!”

    几个小丫头神色恭谨,安安静静地跪在她面前听着,当听到邱晨后边的一句话后,小丫头们都难免露出些掩饰不住的喜色来。靖北侯府下人待遇好在京城都是数得着的,而待遇最好的自然是一等的,能升到一等,不但有丰厚的嫁妆,将来老了,还能够得到优渥的养老银……可以说,只要能升到一等,到老都不用担忧了。有了这样的好待遇,还能够自己挑选丈夫婆家,过上夫妻和美的日子,只要不痴不傻,谁会去做人身安全毫不保障的通房、妾室?通房妾室通婢,那是通买卖和随意赠送的,跟一个物件儿没啥区别,甚至不如主人钟爱的一个玩物!

    “……咱们府里,我眼里最容不下的是什么你们都知道,我在这里不多说了。今儿挑你们几个出来,就是看着你们本分勤谨,做事也够利落。我不喜不安分的,但安分尽心做事的,我也能看的到,也不会枉费了你们的努力。我跟你们说,现在你们是三等丫头,若是做好了,我就给你们升二等……大少爷小姐和哥儿身边儿还都缺人手呢,做好的,有的是好位置安置你们。”邱晨看着四个小丫头,声音平淡又缓慢地说着。

    甄选了一番,邱晨挑了含光过去领总,又挑了四个小丫头过去,打扫清理伺候,至于起居贴身伺候,林旭和俊文俊书都有小厮,邱晨明确吩咐,那些都不用丫头们做。含光过去就是统领着院子里的丫头婆子,安排处理林旭三个的吩咐,同样不需要去屋里伺候什么。

    虽说邱晨并不觉得丫头就低人一等,但居于这个社会中,做什么事说什么话就都要顺应社会的准则。她佩服那些先驱们刚与抗争整个社会的勇气,她自己却不会做。她只想着顺应社会准则,安分平安富足地过日子。

    好不容易把配饰挑好了,邱晨又斟酌着给客院挑丫头。这个比配饰更费神,太伶俐,眼皮子太活络的不行,太木讷反应迟缓的也不行,要够有眼了劲儿,还要品行好知本分,不会做出一些事情来,教坏三个孩子的才行。

    秦铮在炕上逗着昀哥儿玩耍,看着外边起居间里,榻上、椅子上摆的满满的各色衣裳、配饰,特别是认真细致专注的妻子……秦铮看一眼,再看一眼,然后默然地垂了眼跟同样有些情绪低落的儿子玩起了玩具。

    秦铮和孩子们练完功转了回来,邱晨只是打了个招呼,就把秦铮和昀哥儿爷俩打发进里屋去了。

    每年春秋四季,邱晨都会让针线房给杨家二老和侄子们准备衣物,然后给家人送过去,此时天气乍暖还寒,邱晨准备的春装过于单薄,怕是不能立刻穿着,于是在接到林旭要来的消息后,立刻又挑了衣料交给针线房裁缝,缝制这个季节正好穿的薄丝绵袄裤衣袍,还有各种饰物搭配,邱晨都一一仔细斟酌搭配……

    忙乎了一下午,将前头客房收拾利落了,邱晨又张罗着给林旭和俊文俊书筹备各种用具、衣饰。

    梁先生虽说命运乖张,科举之路不顺,却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与林旭和俊文俊书想必有共同语言,到时候若是能够投契多多交流,对林旭和俊文俊书都有助益。

    客院为了客人们居住的方便,是连着的四个小院子,其中一个是内外两进,其他三个都是单门独户的小院。梁先生起居和给致贤致德和箴做学堂就是用了一个独立小院。邱晨让人将林旭和俊文俊书的住处安置在梁先生相邻的小院里。

    这边,邱晨连忙吩咐人去前头客院收拾房子。

第四百九十四章 重聚

    好几个哥哥姐姐都走了,已经让昀哥儿着急上火了,又听娘亲说什么吃饭睡觉……这些事天天做,早就没什么兴趣了,昀哥儿一听就不干了,嚷嚷着表达着自己的反抗,挣扎着胳膊腿儿从邱晨怀里溜下来,只穿着一双棉线针织袜子,也不穿鞋,脚一沾地就倒腾着一双小胖腿往外跑……

    邱晨对昀哥儿独特的语言已经很有些理解能力,一听这话,仍旧是有些忍俊不禁,却已经能够立刻明白了小东西的意思,好笑地看着急的头顶冒火的小东西,故意道:“爹爹跟哥哥姐姐都去前院了,咱们不去,娘亲陪着昀儿吃完睡觉好不好?”

    小东西有些傻眼,眨巴着眼睛愣了愣,突然爬起来,扑进邱晨怀里就嚷嚷开了:“哥哥、姐姐、爹爹!找!”

    昀哥儿看着个子高高的二叔和表哥来了,看着爹爹和哥哥姐姐回来了,正欢喜地不知道该跟谁玩呢,一转眼功夫,二叔走了,爹爹带着两个大哥哥和哥哥姐姐也一阵风地都走了,刚刚还满屋子热热闹闹的,转眼就只剩了他跟娘亲两个人!

    秦铮自然没有异议,略略点头应承了。邱晨连忙给阿福阿满略略收拾了下,就打发阿福阿满和俊文俊书跟着秦铮一起到前院去!

    转眼看看俊文俊书和阿福阿满,邱晨笑道:“既如此,就让他们四个小的也过去吧,难得说起漠北之事,让他们跟着听听也长长见识!”就是没有这一层意思,阿福阿满也少不得要去前院,林旭在孩子们心中是嫡嫡亲的二叔,跟徐先生也多少有些印象,徐先生到了家里,孩子们自然要去见过才行。

    那一大片疆域毕竟是秦铮亲自率部划归版图的,对于那漠北之地的熟悉,可能很少有人比他更熟悉了。他能过去见见徐长文说一说漠北的情形,对徐长文自然有所帮助,邱晨自然也不会不高兴。

    又道:“就把午饭送过去吧,我中午就在前头吃!”

    秦铮微微皱了皱眉头,想了一回似乎才想起徐长文何许人,点点头道:“和林……我要熟悉些,我过去见见。”

    邱晨笑着替他整了整衣襟,一边将徐长文的事情跟他说了。

    秦铮见他们兄妹们说的投契,起身进净房洗漱了一回出来,换了一神青色的家常衣袍。

    邱晨起身走到屋门口迎了爷三个进来,替秦铮除去外头的大衣裳,让进屋里,俊文俊书上前拜见了姑父,秦铮关切地询问了两个人一路的行程顺遂,俊文俊书一一回答了,阿福阿满也上来见过了两个表哥,四个孩子在一起生活了几年,感情自然深厚,很快亲昵起来。俊文俊书询问阿福阿满的学业,阿福阿满则询问俊言俊章俊礼几个的情况,又问刘家岙那些小伙伴栓子、山子石头等人的情形,叽叽咕咕说起来就没完没了的。

    刚过了午时没多会儿,秦铮带着阿福阿满转了回来。

    林旭走了,邱晨也不再在厅里坐着,带着俊文俊书进了里屋,让着俊文俊书在炕下的椅子上坐了,她自己带着昀哥儿在炕上坐了,一边吩咐着丫头子送了瓜果点心上来,让着俊文俊书吃着垫垫,一边说起了家里诸人的事情,家长里短、庄子作坊的种种……

    一听说徐先生在前院,林旭惊讶一瞬,立刻就欣喜起来,连忙起身辞过邱晨,跟了邱晨吩咐的一个婆子匆匆离了沐恩院往前院去了。

    徐长文乃是林旭的启蒙恩师,曾经对林旭多有照应,教导也尽心,林旭一直感念颇深,虽然徐长文离开五六年时间,又远隔千里,林旭却一直没有忘了这个先生,一直没断了书信往来。

    邱晨看着昀哥儿被抛了几个,就起身挡住,接过昀哥儿来抱在怀里,一边跟林旭道:“你徐先生进京述职,上午恰好过来,我留了他在前院呢,你先去见见,可以在小花厅说话,也可以带着徐先生去客院你的房间里说话去……你打发人送个信儿过来,我让人把午饭给你们送过去!”

    说着,抬手一抛,旭哥儿被高高抛起来,又稳稳接住,立刻抛开不乐意,大呼小叫着欢叫起来!

    林旭笑着道:“叫你大表哥作甚,二叔抛你!”

    昀哥儿被俊文抛高高玩的正高兴,突然转了个怀抱也根本没让他放下,转身看向俊文,伸着手叫:“大,表哥,飞飞!”

    林旭讪讪一笑,连连点着头,伸手从俊文怀里抱过昀哥儿,在手里掂了掂,笑道:“这小子真是比阿福小时候重的多!”

    林旭心中懊悔,自己不该提及阿福小时候的事,勾着大嫂想起当年的辛酸来,正想着劝慰几句,邱晨却已经将那一抹苦涩推开去,笑地释然道:“好在,后来咱们家的日子好过了,你和阿福阿满才不至于再挨冻挨饿的……如今,眼瞅着你们渐渐长大,又刻苦用功,我真是很知足了!”

    顿了一下,邱晨的笑容里带了一抹苦涩出来:“当年,咱们家过的那般清苦,几乎连饭都吃不饱……跟如今的日子根本没法比,让你和阿福阿满跟着我都吃了许多苦!”

    邱晨微微一笑,道:“等会儿你见了阿福,就知道,如今阿福也比小时候壮实地多了……”

    林旭也终于别扭过来,走过来,摸了摸昀哥儿的小胖手,又摸了摸昀哥儿有些蓬乱的头发,笑着对邱晨道:“这小子倒是比阿福小时候壮实的多。”

    邱晨笑着摇头,这爷们还真不愧是一家人,连逗孩子的招数都如此一样。

    俊书笑着道:“我爹回去就说小表弟喜欢抛高高……果然如此!”

    俊文也走过来,伸手将昀哥儿从俊书怀里接了过去,高高地抛了一下接住,昀哥儿大声叫着飞到半空,落下来后又咯咯咯地开心大笑着……开心兴奋地完全没了生疏感。

    邱晨的眼神却是微微一黯。俊书的手臂那一次北上边关时受过伤,当时挖去了一大块肉,虽然没有伤及筋骨,但手臂的功能还是有所影响,刚刚痊愈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力气,连碗都端不动……如今看这样子,似乎恢复了不少,但肯定不会跟他自己说的那样完全没有妨碍!

    俊书心中一暖,一手抱着昀哥儿,另一只手空出来晃了晃,对邱晨咧嘴笑道:“已经大好了,没什么妨碍了!”

    邱晨也紧跟着关切地询问:“你的手臂……”

    是以,邱晨一介绍了,不等昀哥儿叫人,俊书就第一个忍不住起身走过来逗引,听到昀哥儿虽然磕磕巴巴却极认真地叫人,更是从心里喜欢的不行,伸手就将昀哥儿抱了起来,跟个小包袱一样抛了抛,又接住,一边笑着转头看向姑姑道:“小表弟看着个子不高,还挺沉!”

    林旭是第二次见昀哥儿,因为邱晨改嫁的原因,林旭这个‘原小叔’,看到昀哥儿时难免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俊文俊书却完全没有这样的心理障碍,对于他们来说,阿福阿满是他们的亲亲表弟表妹,昀哥儿同样是他们的亲亲小表弟,他们尊敬爱戴自己的姑姑,就格外喜欢姑姑的孩子,阿福阿满和昀哥儿完全没有什么不同。

    小东西已经能够说两个字了,但‘大表哥’‘二表哥’的称谓对他来说还是有些拗口,却不妨碍小东西认真努力地一个字一个字发音出来……乖乖的叫人就带了些笑料味道。

    简化过后的示意,小东西终于听懂了,嘟着小嘴儿乖乖地叫人:“二叔,大,表哥……二,表哥!”

    邱晨拍拍小东西抓着她衣襟的小胖手,笑道:“快叫人啊,二叔、大表哥二表哥!”

    昀哥儿张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有些好奇地看看林旭,又转眼看向俊文俊书,却不肯开口。

    邱晨差点儿笑喷了,抬手摸摸昀哥儿柔软的胎发,笑着示意小东西:“这是你二叔,那是你俊文表哥和俊书表哥!”

    林旭坐在邱晨对面,离得最近,看到扶着大嫂膝盖站着转着眼睛看过来的小豆丁儿惊讶道:“这,这是昀哥儿?这么大了!”

    正叙说的投入,一个肉肉的小身影从西屋里啪嗒啪嗒跑出来,一路跑到邱晨身边,扑过去搂住邱晨的腿,这才转回头,转着眼睛看向屋里坐着的三个人。

    林旭重新一揖及地行了礼,俊文俊书也重新端端正正地跪拜磕了头请了安,这才各自落座,重新叙起话来。

    一路说着话,邱晨带着三个少年回了沐恩院后院的正房。邱晨吩咐丫头们端了温水来伺候着三个人洗了手脸,这才落了座。

    “你爷爷奶奶可好?你爹娘和二叔二婶呢?”看到两个侄子,邱晨自然地询问起家里诸人的情况来。俊书看看俊文,含笑安静地听着大哥回姑姑的问话,只在有遗漏处,添补一句半句的。

    邱晨又转头看着另一侧的俊文俊书,这两个孩子读了五年书,不仅仅是褪去了年少的懵懂和青涩,也褪去了乡村少年特有的憨楞模样,衣着大方得体不说,言行举止也带了些书卷气,行止有度,礼仪周全,颇有些翩翩佳少年的味道了。

    林旭回头看看俊文俊书,三个人都跟着笑了一回。

    邱晨眼睛湿润着,抬手抹着眼角,笑着道:“好,都好。你们来提前不知道,福儿满儿昨日没有请假,今儿仍旧去汤府上课了……不过,上午的课程上完就请假回来。昨酮道你们到了,那两个孩子兴奋的不行,就是不让她们请假,只怕在汤府也根本无心上课了!”

    林旭的个头早已经超过邱晨近一头,一直坚持早晚锻炼的三个小伙子不但个子高,身体也强健的很,邱晨一只手哪里能拉的住,三个人到底是跪下磕了个头,这才笑嘻嘻地顺着邱晨的力气站起身来,林旭伸手扶了邱晨的手臂,陪着笑道:“大嫂气色还不错,这一向身体可好?福儿满儿呢?”

    邱晨上前一把拽住林旭,另一只手连忙去拉扯俊文,嘴里连声道:“你们三个傻孩子,跪什么跪啊,赶紧起来,咱们进屋里说话去!”

    三个孩子隔着也快步走过来,隔着三四步处齐齐停了脚步,林旭带头一挑衣摆就要跪下去,俊文俊书自然跟着行礼如仪。

    “见过姑姑!”

    “见过大嫂!”

    两方人隔着半个院子遇到,都是微微一愣,邱晨漾开满脸的欣喜同时,脚下突然加快了步伐,匆匆朝着三个人迎上去,一边叫着:“旭哥儿?俊文俊书……”

    一年不见,林旭和俊文俊书都长高了长壮实了,曾经的青涩少年俊文,下巴微青,已经有了些男人味道;林旭俊书年龄相仿,又长高了不少,三个人都长的身量修长挺拔,如松如竹,穿了素淡雅致的长袍带着幞头,真真是风采翩翩,人品出众,邱晨看着又是欣喜又是骄傲。这样人才兼备风采出众的好儿郎可都是她们家的!

    还好,没多会儿,前头就有人飞奔进来通报,二爷和表少爷已经到了。邱晨在屋里等不住,提了裙角走出屋门,径直往外迎出去,承影连忙拎了一只油纸伞跟上,主仆们沿着抄手游廊一路走出来,在沐恩院大门内迎上了大步他进来的三个清俊少年!

    邱晨站在廊檐下,望着牛毛细雨微微有些出神,这样细雨霏霏还不至于影响了赶路,可不能再下大了!

    临近午时,阴沉了一早上,突然淅淅沥沥地飘洒起了小雨。

    徐长文没有反对,微笑着应下来,起身送着邱晨告退匆匆去筹备了。徐长文目送着窈窕纤细的身影消失在影壁之后,又默然站立了半晌,这才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小花厅。

    邱晨闻言大喜,跟徐长文告罪道:“徐先生且宽坐片刻,我去安置一下,等林旭到了,你们师生好好叙谈叙谈!”

    说了会子话,外头终于有人进来回报,称去通州的人已经接了二爷和表少爷,已到了城外,再半个时辰就能进府了。

    听着徐长文的描述,邱晨能够感受到他的自豪和骄傲,还有一个男人有所成就后的自信,对于即将远赴漠北的事情也不再那么担心。或许,对于男人来说宁愿历经艰险,也不愿平平安安地庸碌无为。

    “……战前,怀戎镇虽设了县,但却不如清水镇的人口,最少之时只有四百余人。如今,短短三年时间,怀戎镇已经扩大了数倍,店铺林立、屋舍无数,人口激增……我离开时,怀戎镇人口已达六百户,四千余人,往来行商人口相差无几,市井之繁华,已远超安平县城。”

    徐长文说起怀戎镇这几年的变化,已经从当初倍受战火民生凋敝的边关小镇,迅速发展成了连通边塞内外的交通商贸枢纽。

    两人感叹着相视一笑。

    不过,看到她气色好,气度平和,大概能够猜测出她如今过得很好……他即将远赴漠北,这一去山高水长、路途迢迢,不知归期。她能够过得舒心安然,他也可以免去许多牵挂。

    岁月如水,流逝的不是青春美貌,却带走了他一直念念不忘的娇俏羞怯……终究是改变了许多!终究是一错过不可回头!

    徐长文这会儿渐渐镇定了见面的激动,仔细端详着旁边的妇人,容貌依旧,仿佛岁月流逝却格外眷顾她一般,并没有留下多少痕迹,只是,当初的羞涩婉约都已褪去,如今端庄大方,气度雍容清华,已经完全看不出当年乡村少女的影子了。

    邱晨微微晃然,随即笑笑道:“是,岁月如水,一眨眼,都长大成人了。”

    说到这里,徐长文含笑顿住话头,默了一瞬,又道:“虽未见面,我们也未断了书信往来……从书信上看的出来,林旭不仅学问进益可喜,而且也日益沉稳内敛……过了这个年,林旭满了十八岁,也是个大人了。”

    徐长文显然也很欣喜,却并不惊讶,笑着点头道:“年前接到林旭书信,他曾提过年后进京,只是当时没想到我会突然接到敕令进京。”

    说着,微微一拱手,邱晨笑道:“还真是巧了,先生进京述职,我家二弟今日也要到了,你们师生数年不见,倒是能够重聚一回。”

    默然了片刻,邱晨打点起精神来,笑道:“徐先生受到擢拔提升,虽任所偏远,却更有可能一展抱负,海棠在这里为先生贺!”

    徐长文真的去那里赴任,不说那种刚刚收复没几年的地方远没有中原安定,就是那样恶劣的气候,也会带来许多无法遇见的变数……几年不见,这一次相见之后,再有没有相见的机会都很难说了,想及这些,邱晨难免心生惆怅和伤感,冲淡了故人重逢的喜悦。

    因为邱晨这些年一直看邸报,对朝中的一些大事都有所了解。和林卫,远在怀戎镇北七八百里处,比邱晨当初到达的秦铮驻军的地方还偏北,乃是秦铮率部征下的北戎属地……因为这个时代没有清晰的地图,邱晨下意识地对照现代的地图,推测和林所在的位置应该到了外蒙境内,还比较偏北的位置上。不仅远离中原,更是深入大漠,进入了真正的漠北草原了。

    徐长文一直带着温文的笑意,闻言也只是微微一笑,不疾不徐道:“也不算变故……年后才得了擢拔文书,调我前往翰卓都司和林卫任指挥佥事,这次是进京述职的,陛见之后就要去和林卫赴任了。”

    邱晨让着徐长文喝了茶,端着茶杯,含笑问道:“年前先生来信还在怀戎镇,怎么的突然来了京城,可是有什么变故?”

    丫头送上热茶,退到大厅两侧角落侍立。

    邱晨微微曲膝回礼,笑着招呼着徐长文,两人分宾主入座。

    照如今的身份,徐长文见邱晨应该拜见的,但既然邱晨开口称呼‘先生’,那就还是以旧谊论交,徐长文也就善从人意地随着拱手行礼道:“夫人看着风采更盛往昔。”

    “徐先生!”邱晨微笑着唤道,“一别经年,徐先生看起来还好!”

    脚步声惊醒了沉吟的徐长文,他猛地转回身看过来,当看到含笑走进来的年轻妇人后,眼中一抹伤感飞闪而逝,随即就是满满的欣喜和温厚的笑容。这一抹温文的笑意冲淡了背影的清绝寂寥,终于与邱晨印象中的温文清雅渐渐重合。

    微微一怔之后,邱晨缓了颜色,展开一抹微笑迈步进了小花厅。

    这样的背影让邱晨感到有些陌生,特别是衬着那副边关月色,少了许多她印象中的温文清雅,多了些锋芒冷硬。

    邱晨来到小花厅门口,丫头们挑起门帘来,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背影。徐长文正负手而立,微微仰着头看着堂上的一副边关月色。寥寥几笔,勾勒着高大的边塞,昏暗的背影里是险峻的峰峦,越过边关要塞,则是一大片莽莽原野大漠,月光如水,又如碎银泻地,清冷成一片,也寂寥成一片。只有边塞上矗立的战旗,似乎正随风飘扬着,成了整个画拘唯一的动感,也宣示了一代又一代边关将士的勇毅和坚持。

    一系香色的湖绸直缀,只有衣襟、袖口处镶了黑色的金丝绣阑干,黑纱幞头的软翅垂在脑后,负手而立愈发显得身形清瘦修长。只是相对于之前的温文俊雅,如今更加些挺拔硬朗……不知是不是因为经历了边关的风霜历练所致。

    整堂的黄花梨卷草纹家具,官帽椅、方桌、案几、花架、多宝格……造型简洁清雅,没有过多的雕琢镶嵌,也没有过于厚重的用材,相对纤细婉约的苏式家具,让整个房间的基调都轻快雅致起来。

    小花厅位于正院西厢,布置的清雅舒适,相对于大厅的雍容大气,这里更适意亲和一些,比较亲近熟悉的人在这里接待更合宜、自在些。

    邱晨带着发自内心的柔和的微笑,乘了暖轿一路到了前面正院门外,轿子停下来,邱晨扶着承影的手下了轿,站直了身体,略略整了整衣衫,也略略平静了一下心情,抬脚迈进正院大门。

    想起来,邱晨就觉得有一种淡而隽永的温馨安宁,就像那个人温文的外形,令人平和心安,这种感觉无疑是温馨的,让人欣喜的。

    那样一个清俊温文的人,似乎是邱晨初到这个社会看到的第一个有熟悉感的人,那温文的书卷气,让突然被扔到这样一个往安全不熟悉环境中的惶惑,缓和了不少。

    虽然后来又有过几次接触,再后来还在怀戎镇见过面,却没有在邱晨脑海中留下什么印象。那一袭青衣儒衫清俊温文,太过记忆深刻,就那样清晰地印刻在她的脑海中,固定成了一帧照片,无法磨灭。

    想起徐长文,邱晨印象中还是在刘家岙初见时,那一袭青衣儒衫,清俊温文。

第四百九十五章 亲事

    这养在深闺的女孩子,日常喜好细节或许不好打探,但家风如何,女孩子容貌漂亮不漂亮、品行端庄与否、有没有劣迹……等等,只要有心还是能够打听到的。

    宜萱则写了帖子打发婆子去了邵家,将宜衡叫了过来,姐妹俩凑一起嘀嘀咕咕一天,斟酌着给自己的胞弟和俊文三个人各选出了几个条件合适的亲事,一一写在单子上,也不急着跟邱晨透露,而是各自打发心腹婆子出去,寻那些三姑六婆、街坊邻居细细打听寻访去了。

    邱晨收拾了表礼,不是什么贵重物事,大都是林旭和俊文俊书带来的土特产。其中比较稀罕的是从海铺子捎来的鱼干、鱼肚和虾干、干贝。还有海铺子生产的鱼片。南沼湖出产的肥嫩鲜藕、上好莲子等等。

    第二天一早,阿福阿满自然要去汤府继续上课。林旭去年来就曾拜会过汤老先生,也颇为受汤老先生喜欢,还提过收他为学生,被林旭婉拒了。这一次,林旭到了京城,自然要去汤府拜见。俊文俊书自然也是要一起的。

    听邱晨这么一说,宜萱也意识到了自己说话欠考量了。邱晨是真心实意地替她们母女考量,宜萱自然没有异议,连连笑着答应了。恰好刚刚吃完饭,干脆约着邱晨,带了茗薇,将阿满和昀哥儿送到秦铮身边,娘儿仨带了丫头婆子,施施然地出了沐恩院,径直往后园子遛弯散步去了。

    略略一愣,邱晨笑道:“阿满那丫头是打小当男孩儿养的,没规没距的,我还愁着大了掰不过来呢。茗薇毕竟大些了,再去校场上跟那些护卫们在一起锻炼不太好了……这样,我每日早晚也会活动活动……以后,我们就在花园子里散步走动走动好了。若是你们回去,也可以在园子里走走转转……这强健身体,充盈正气,不一定要练什么功夫,每日早饭走走转转,看看花赏赏景,也就够了!”

    邱晨很有些意外,没想到宜萱回提出这么个问题来。

    转念,宜萱想及跟男孩子一样养着的阿满小丫头,再看跟在自己身边亦步亦趋的女儿,不由也有些心动,低声跟邱晨道:“大嫂,我看阿满每天都跟着去练功,不知,能不能带上茗薇?”

    想一想,读书、科考、前程,种种的一切,基础都是有一个康健的身体。只有身体康健了,才能谈及那些。

    她曾经哀怨自己只是不受宠的庶女,哀怨过生母有心无力,哀怨过嫡母性格淡漠;哀怨过父亲不够慈爱关怀……可当她面对着大嫂,她怎么也哀怨不起来了。相对来说,她比大嫂的出身基础已经好了不知多少了……

    一个庄户出身的女子,丈夫早逝,拖着一个小叔一双年幼儿女,非但没有被击倒,反而一步步稳扎稳打走过来,从一名庄户妇人,挣下了一份丰厚的家资,还得了诰授,三品淑人、三品县主、二品郡主……还以再嫁之身、拖儿带女地嫁进了京城,嫁给了年少英雄的靖北侯,成了一品侯夫人!

    当初,邱晨起了让孩子们锻炼身体的心思,恰好秦铮第一次到刘家岙疗伤,也很顺利地得了秦礼秦勇做武术教头,这事儿,邱晨没有提及。宜萱自然不知道,只是听邱晨说的种种,每多了解一些,就每每多出一些对这位大嫂的敬服和钦佩来。

    邱晨笑着道:“当初孩子们瘦弱,为了强健体质,免于疾病侵袭,我寻了师傅教导他们,一直坚持了下来……说起来,这些孩子们的身子骨远比普通读书的孩子强健结实的多。”

    她一直以为,靖北侯府早晚锻炼是大哥的习惯影响所致。

    两人说妥了这件事,就转了心思,安心照应着孩子们吃了晚饭,秦铮带着孩子们去校场锻炼。致贤致德自从住到靖北侯府也跟着开始了早晚锻炼,和箴却是第一次在靖北侯府留宿,自然也是第一次跟着去晚锻炼。倒是宜萱听说林旭和俊文俊书也跟着去晚练,略略有些吃惊。

    “那是,那是,大嫂尽管放心!”宜萱也爽快地应承了。

    邱晨也不再推辞,爽快地笑道:“那我也不跟你和宜萱客气了,就托给你们俩替我操心了。”

    宜萱微微愕然着,随即真心释然,不由又添了些钦佩,连连点着头应承下来:“大嫂这话也有些过谦了。几位表少爷都是极好的,品学俱佳不说,难得的是性子沉稳大方……这是大家不知道,若是知道了,保准有的是上门提亲的!大嫂你就放心吧,我和宜衡说道说道,太高的门户固然不合适,挑一户诗书传家,女孩品貌皆佳的还是能够的。”

    说到这里,邱晨微微一顿,看着宜萱低声道:“咱们筹备的花会,必定会有好些夫人小姐到来,到时候,夫人也会过来……我到那天忙得估计顾不上,你跟宜衡多注意着些,掌掌眼,挑选出几个来,过了咱们好好合计合计……哦,那些高官达贵家的小姐们,我家那几个就不勉强了,门不当户不对,难以和谐。你们就替三弟斟酌着些好了。”

    提到涉及梁国公府的话题,邱晨立刻打点起精神来,微微笑了笑道:“十九,也确实该操持亲事了……”

    说完了林旭和俊文俊书,宜萱也一转话题道:“说起亲事来,三弟年纪也不小了……他只是生月小,也十九了!”

    那两个小丫头却听得清楚,互相看看,握着嘴吃吃地轻笑着,目光流转,阿满已经想好了怎么去跟表哥打商量敲竹杠……这可是给表哥找媳妇儿,表哥知道后一定想要知道进展,嘿嘿,到时候,表哥可就要任她予取予求了!

    两个人说着话,一来声音放的比较低,而来也习惯将阿满、茗薇当孩子看待惯了,谁也没有想起来避着她们。哪怕宜萱在邱晨提及侄子婚事时心惊了一下,也仍旧没想到让茗薇回避。

    宜萱摇着头道:“这话也是,真找上个蛮横无礼的亲家也有得烦!”

    邱晨笑着摆摆手道:“也没那么苛刻,有些事情就不怎么看重。比如家世,比如琴棋书画……不求大富大贵家的女孩儿,也不讲究那些诗书琴棋什么的。但家风一定要好,父母家人要知礼明事……”

    一个个条件说下来,宜萱也忍不住失笑了:“大嫂,你这娶侄儿媳妇可真不好当,这得全面周到的女孩儿才行!看你这样,若是一处不行的,只怕也没法入了你的眼!”

    说到这里,邱晨笑笑道:“当然了,因为如此,这挑媳妇儿就要多费心,要端庄大方,要容貌耐看,关键是知礼孝顺……哦,俊文是长子长孙,以后少不得要主持家事,这媳妇儿还要能当家理事……”

    说完,看宜萱还是一脸的不敢置信,邱晨笑着摇头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家是庄户出身。老辈儿就是本分厚道的人家,只知道安分守己地过日子,那‘妾’乃是祸根,乱家惹祸的东西,还是守着妻子孩子安心过日子才好。”

    “开玩笑作甚?我说的都是实话,绝无一个字的玩笑话。”邱晨笑着摊摊手,很是淡定地笑道,“其他人我不敢这么大包大揽地说话,但是旭哥儿和我那几个侄子,只要活着一天,这一番话就绝对不会有效用!”

    宜萱下意识地笑道:“大嫂,这玩笑可开不得!”

    这短短几个字,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又是多少女子强颜欢笑,人前笑人后哭,做梦都想要的生活!

    非继嗣不纳妾,而且为了继嗣也只许纳一房妾室,再无子,就只有过继!

    这一番话,邱晨说的极随意,仿佛跟说今儿天气好不好一样平心静气,听在宜萱耳朵中,却无异于旱地惊雷,让她瞬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邱晨见她点头,也就笑着继续道:“几个孩子你见了,都是老实本分,温厚斯文的。家里虽不是官宦勋贵之家,可也算是小有资财。另外我娘家还有个规矩,那就是非继嗣不得纳妾。娶妻后十年未得子嗣者纳一妾,再无子就是命该如此,再不能纳妾,只能过继承嗣了。”

    宜萱暗暗松了口气。但邱晨托她给侄子揣摩亲事,没有提及茗薇,她又莫名有些失落。说起来,那三个孩子,不管是人品还是学问都是很不错的,只是家世上过于低了些,只怕翟家不会同意。

    邱晨摇摇头,叹息道:“话虽这么说,可眼瞅着二十了,还是忍不住心焦。……若是我还在安阳,给他说个妻子自然不难。但这会儿,我身在京城,各处毕竟生疏……你人头熟,帮我斟酌斟酌吧!”

    宜萱心头一跳,下意识地瞟了眼正在跟阿满低声说话的茗薇一眼,按捺住心思,微笑道:“虽说,乡里多的是十七八岁说亲娶妻的,但二十岁也不算太晚。男儿有志气,先立业后成家也无不可处!”

    感叹一声,邱晨话锋一转,笑着道:“我们家这几个看着好,也正让他们爹娘发愁呢。旭哥儿和俊书还小两岁,俊文过了这个年都满二十了,却还不提成亲之事,只说要参加完乡试,再提婚姻之事……”

    邱晨微微提了提眉头,释然笑道:“这是你疼他们处……”

    这个时代可是有个社会准则: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宜萱能有这样的想头着实不一般!

    这么想着,宜萱笑着摇头道:“那些虚名不要也罢,我只盼着孩子们康康健健地长成,以后能考取功名自然很好,考不取功名,或耕读或行商,只要孩子们喜欢,都由他们去!”

    又转念,自己丈夫翟家大郎当初可谓一表人才,风流倜傥,言行礼仪风度无一不佳……相对的,今日这几个孩子就显得憨厚淳朴地多了。

    宜萱笑着摇摇头,想起自己的丈夫,也是少有名气,虽然期间蹉跎了两届,可不到三十岁就高中……说起来也算功名成就,难得佳婿。可又怎样?不过是刚刚得了功名派了个七品知县,就已经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对她这国公府出身的妻子也远没有过去尊敬了……这样的功名要来何用,还不如不要呢!

    说到这里,邱晨笑笑道:“说不定还能给你挣个状元郎、探花郎的名头回来呢!”

    邱晨拍拍她的手笑道:“致贤致德都是聪慧的,启蒙又早,教导得力,哪里用得着你发愁了。说不定十三四岁就拿了秀才,不到弱冠就给你考回两个进士功名来了!”

    宜萱也跟着感叹道:“这几个孩子不但一表人才,还沉稳大方,年纪轻轻已经有了功名,别说你看着欢喜,我看着也心喜不已的。什么时候致贤致德哥俩儿能这般出息……”

    邱晨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之情,点点头道:“我进京之前,旭哥儿不说,自七岁就是跟着我长大的;我进京前,俊文俊书弟兄几个也是跟着我的,跟我自己的孩子没啥差别,这一年难得见上一回,自然欢喜非常。”

    吃着饭,宜萱笑着打趣:“大嫂喜气盈面的,看得出见了娘家人格外欢喜了。”

    很快就到了晚饭时间,邱晨找了个借口出来,去内书房,秦铮已经睡醒了,邱晨见他神态安然平静,眼神也清明的很,暗暗放了心,帮着他略略整理了一下头发衣襟,让他先一步回了后院,邱晨则去厨房看了看,确定了几个菜品,然后才转了回来,安排秦铮带着几个男孩子,在厅里用饭。阿满则跟茗薇陪着邱晨和宜萱,带着小不点儿昀哥儿跟着邱晨、宜萱在起居间里一起用餐。

    见过礼之后,宜萱开口询问了几句林旭和俊文俊书的行程和读书情况,林旭和俊文俊书大方沉稳地一一回答。

    这一番介绍下来,茗薇也上前一步,对三人曲膝行礼,林旭和俊文俊书连忙拱手回礼;致贤致德和和箴也上前跟林旭、俊文俊书见礼。乱哄哄好一阵子,众人才见礼完毕。

    邱晨跟林旭和俊文俊书介绍宜萱:“这是昀哥儿的二姑姑,旁边的是昀哥儿的表姐茗薇,就是致贤致德的姐姐。和箴是昀哥儿四姑姑的长子。”又回头指着林旭和俊文俊书给她介绍:“这是孝孺孝婕的叔叔林旭,后边两个是我大哥的长子次子俊文和俊书。”

    宜萱端坐在邱晨对面,看着三个青年俱都是长身玉立,温文清俊,关键是眼神醇厚端正,见了女眷既没有过于闪避,也没有贼眉鼠眼的打量,只是略略有些拘谨,礼仪言行上却一板一眼,周到全面。

    三个人俊书已经虚岁二十,年龄确实不小了,却没经过多少事,特别是这种往来交接之事,更是远没有大户人家子弟们熟稔随意,难免多多少少都有些羞涩和拘谨。却也因为是这样的情况,才淳朴温厚,没有过多的心思,眼神清澈干净,沉稳不闪,垂着眼,客客气气的样子略略有些呆,却绝对不轻浮不浮华。

    邱晨起身迎到房门口,跟宜萱相互见了礼,招呼着茗薇和几个小子进了屋。茗薇带着致贤致德和和箴给邱晨行礼问安。紧接着林旭和俊文俊书从里屋出来,大方稳重地上前,给宜萱见礼。

    宜萱带着茗薇前后脚地跟着邱晨进了沐恩院内院。致贤致德和和箴也紧随其后。

    坐了一会儿,邱晨起身离开内书房,回转了后院。

    这样的男人属于千锤百炼出来的名兵利器,却因为种种,被迫闲置在这里,连出入交接都不得随意自在……虽然看不出他有什么烦躁情绪,但邱晨还是隐隐为他感叹……

    邱晨走过去替他盖了盖身上的薄被,默默地挨着他坐在榻上。看着睡得安静的丈夫,邱晨微微叹了口气。

    吩咐下去,邱晨自己转进大厨房,看着食材加了几个菜之后,转回来进了沐恩院二进院的内书房里,秦铮中午喝了点酒,这会儿酒意尚未完全消散,歪在榻上睡着了。

    邱晨看着孩子们热闹玩耍,一边打发人去后院紫藤轩请宜萱母子过来,一边打发人去前院学堂上候着致贤致德和和箴放学,还打发了人去邵家送信,将和箴留下来用饭,晚上就留宿在靖北侯府了。

    阿福阿满对这个小许多的弟弟很是疼爱,自然不会拒绝。俊文俊书和林旭年龄大了,对这些小孩子游戏没什么兴趣了,却也不会反驳,也跟着凑热闹逗乐子。

    林旭、俊文俊书和阿福阿满一起赶到沐恩院,正赖在邱晨怀里哼哼的昀哥儿一下子精神起来,从娘亲怀里挣出来,手脚并用地爬过来,奔着阿福阿满就过去了,一边欢快地喊着哥哥姐姐,一边嚷嚷:“猫猫,猫猫……”

    这边刚刚送了徐先生出门,邱晨又打发人过来唤几个人过去……原来昀哥儿一觉睡醒了,也没见到哥哥姐姐们,嚷嚷着就要出来找哥哥姐姐。他睡觉睡热了出了汗,天色渐晚起了风,邱晨哪能让他这会儿出门。自然就打发人叫一群大孩子过去。

    几个人许久不见,自然有许多话说,根本没有注意到时间流逝,等秦铮打发人来唤他们,说徐先生告辞,这才止了话头,略路收拾了一起出去送徐先生出门。

    他们并没有消沉,只是越来越狼,不会那般妄自尊大,狂妄不知高低去。他们仍旧会刻苦努力,但也清醒地知道,他们一来资质非旷世俊才,二来启蒙毕竟是晚了,不说俊文十六岁俊书十二岁才启蒙,就是林旭也是八岁启蒙,之后几年又因为生活窘迫一直蹉跎着,直到十二岁大嫂开起了作坊,家里日子好过了,这才得以全心全力地读书用功……他们知道自己的能力,考举人或许不是太勉强,再进一步努力,通过会试、殿试得个功名也有希望,但却绝对不奢望去得什么一甲魁元之类的。

    别的不说,但看徐长文徐先生,学问不可谓不好,却一直未能考中,最后不得不走了擢拔入仕之路。再看姑姑家里聘请的梁先生,学问极好,却仍旧蹉跎不得志……

    这三人越是做学问越是明白,他们都是不什么天生奇才,能走到这一步固然因为他们学习刻苦用功,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姑姑给打好的关系……安平县知县、清河县知县还有南直隶正定府都有所打点,他们才能够那般顺利地一路考出了秀才功名……虽说,他们并没有作弊舞私,可至少,同样的水平他们相较于他人是优先录取的,更不说,不会被人无端埋没了去……这对于许许多多学子来说,已经足够可望不可及了。

    林旭看看俊文俊书,三个人眼中都是又惊又喜,再看向阿福都是一脸的期许,但看向阿满的目光则是难以掩饰的惋惜。可惜了,阿满是个女娃儿,不能参家科考,不然,说不定几年之后,他们家就出个魁元了!

    不说林旭,就是俊文俊书也是看着阿福阿满长大的,对阿福阿满是真心疼爱的,自从阿福阿满跟着姑姑嫁进京城,他们不能如之前日日相见爱护,还特别挂牵和想念。如今久别重逢,自然是欢喜无限,也没有什么隔阂,只觉得曾经小小的弟弟妹妹比他们想象的成长还要迅速,特别是说起学问来,阿福阿满并没想着卖弄什么,但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的,也仍旧让林旭和俊文俊书欣喜和惊讶。如今,林旭和俊文俊书都有了秀才功名,但讲论起学问来,阿福阿满丝毫不逊于他们,还有些见地理解比他们还要深刻些……

    阿福阿满跟俊文俊书和林旭、秦铮、徐长文在前院小花厅用了饭。林旭和俊文俊书见秦铮和徐长文似有话说,就和阿福阿满一起辞了出来。

    “嗯,娘亲,看好……”昀哥儿困得直点头了,小声地叮嘱了一声,终于扛不住困倦睡着了。

    邱晨搂着他哄着:“你闭上眼睛,娘亲替你看着,哥哥姐姐们一回来,娘亲就叫醒你!”

    一顿饭吃完,玩了一上午的昀哥儿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开始困倦起来。

    藏猫猫是昀哥儿最爱玩的游戏之一,一点儿不逊色于抛高高,一听说能跟哥哥姐姐玩藏猫猫,昀哥儿立刻不挣扎了,眼睛亮亮地很主动地要求吃饭,连最不喜欢的洗手洗脸也没有丝毫别扭,乖乖地任邱晨给他洗涮的白白嫩嫩了。

    邱晨一看这样子,连忙招呼人拦住小东西,抱回来,昀哥儿还在努力挣扎,一边还急的哇哇大叫着。邱晨固定住小东西的胳膊腿儿,一边附到他耳朵边儿低声道:“哥哥姐姐一会儿就回来,咱们赶紧吃完饭,然后跟哥哥姐姐玩藏猫猫好不好?”

第四百九十六章 不速之客

    这些东西,又是锤子又是钎子又是镊子的……难道用锤子砸碎了吃?还是要用钎子攒开了吃?那镊子呢……

    众人看着两个小丫头手里拿着的这些物事,更是充满了疑惑,也勾起了无限的兴致来。

    那抬了托盘的丫头也不说话,两个人一转手,从后边的丫头手里接过一只紫铜小锤子和一支紫铜钎子来,还有一只紫铜裹银的大镊子……

    “这是什么?”家卓也挤过来,看着托盘中的鱼形物疑惑地询问出声。

    阿满挤到最前头,探头看过去,才发现大托盘中放着的是一条鱼形的物事,白白的、光洁整齐,表面微微地泛着焦黄之色,隐隐地有神秘的香气从中间透出来,极淡的,若有似无的钻进鼻孔里,却格外神秘格外诱人,仿佛小手一般,伸进鼻孔探进喉咙,将人肚子里的馋虫都给勾引了出来。

    两个丫头已经将大托盘放在了中间一个矮几上。

    阿满回头看着他吐吐舌头,嘻嘻一笑。转眼看到两个丫头从婆子手里接过大托盘抬了过来,小丫头也顾不得跟杨璟庸道歉了,一晃脑袋躲开杨璟庸的掌控,蹦蹦跳跳地第一个冲上去。

    凉拌鱼皮,麻辣鱼皮,杨璟庸都吃过,刚刚被小丫头吓了一跳,却又被小丫头的猜测给吸引住了,口中有些津液分泌过度的趋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才抬手摸摸小丫头的脑袋,笑骂道:“小丫头还是这么一惊一乍的,胆小的连魂儿都被你吓掉了!”

    另一边的杨璟庸懒懒地笑笑,正要说什么,阿满突然叫道:“啊,我知道了,一定是我娘让人把鱼皮给剥了……凉拌鱼皮脆脆的也很好吃呐,今儿有口福了,可以吃到鱼皮了!”

    阿满就站在他旁边,听到这话很不赞同,摇着小脑袋道:“不是,那鱼明明是青黑色脊背白肚皮,这个可是一点儿青黑色都没有……”

    众人惊讶着,杨璟芳满脸笑意好奇道:“靖北侯夫人这是做的什么菜?难道把我钓的大鱼囫囵个儿给蒸熟了给送了来?”

    就见那两个婆子抬着的大托盘上果然是长梭形的物事,大大的,微微泛着焦黄,除了颜色不对外,就是一条大鱼的形状样子啊!

    一声惊呼,引得众人不管是喝酒的还是行令的,皆停了下来,走到平台四周,扶着栏杆往下边看去。

    这小船之前送菜送酒来来回回的许多次,画舫上众人再次见到,谁也没怎么在意去。但当两个婆子抬着一只大托盘上了画舫,众人中已经有人注意到了,惊讶地指着那大的出奇的托盘叫道:“那是送了什么来?我怎么看着像是抬着一条鱼?”

    船上早已经上了酒菜,不管大大小小,也不管之前作诗的钓鱼的都集中到船顶的平台上,行令吃酒。酒过三巡之后,两个婆子撑了小船箭一般从岸边驶来,靠上画舫后,两个人抬了一只大大的托盘上来。

    结果,这一条大鱼拿到前头大厨房后,邱晨得了消息过去看了看,没再做什么鱼头豆腐什么的。正好厨房里有极新鲜的小羊肉,邱晨就让人将羊肋条肉切成麻将块,用简单的调料稍稍腌制之后,大鱼剖腹洗净,将腌制好的羊肉塞进鱼腹。粗盐打入蛋清调匀,然后将填了羊肉的大鱼完全包裹住,培实,放在托盘上,然后放入烤炉用果木火细火烘烤一个时辰。

    杨璟芳从刚刚捉鱼的过程里已经酣畅淋漓过了,对于怎么吃反而并不在乎了,于是很好说话地立刻答应下来,随阿满吩咐人怎么处置去。

    折腾了一刻多钟,又是遛鱼,又是用网兜子,才终于将这条大家伙捞上来,等一条脊背青黑的大胖头鱼落在船板上还努力地蹦跶挣扎着,之前被秦勇及时拉到船舱跟前,限制着不能乱动的阿满致贤致德和箴四个孩子,终于得了自由,拍着巴掌欢呼着冲上去,团团将将近两尺长的大鱼围在中间,你看看我看看,想要伸手摸摸却又不胆怯着,最后还是阿满笑着一巴掌拍在鱼头上,把鱼拍晕了,随即跟杨璟芳笑道:“芳舅舅,这么大的鱼咱们在船上做不好就糟蹋了,不如将它送去大厨房……我们家大厨房里有做鱼的好手,这一条鱼能给做三四个菜过来。”

    一边安抚了杨璟芳,不让他胡乱拉扯,以免弄断了钓线,一边,阿满又回头向护卫们求救:“礼师傅、勇师傅,拿长杆网兜子来,芳舅舅钓到大鱼了!”

    阿满看他有些不得法,连忙又提醒:“别急,别着急,慢慢遛一遛,等它没了劲儿再拉上来……”

    阿满喊着,已经伸出手去替杨璟芳拉住钓竿,被她提醒了之后,杨璟芳也连忙握紧钓竿,试图将上了钩的大家伙拉上来。

    “芳舅舅,上钩了,上钩了,收线,收线啊!”阿满小丫头突然的大叫,打断了杨璟芳的神游天外,转回神看过去,果然就看到细长的钓竿末端弯下去,几乎被拉扯进水里去……从那绷得紧紧的钓线和钓竿的弧度看,大概猜得出这一回是条大家伙!

    杨璟芳被母亲和外戚推在前头,跟大皇子三皇子和其外家斗了十数年,却没有一件事情是他愿意做的。自从他记事起,已经数不清经历了多少次明着暗着的伤害,已经数不清跟死神擦肩过几回……他真的想从那斗争的漩涡中脱身出来,平平静静安逸舒适地度过下半辈子。他想给自己寻一条退路……

    在那种环境中长大,有的人会拼了命地想要走得更高,掌控更多,而有的人则会厌倦一切,想要逃脱这出身带来的种种束缚,真正自由自在地活着。

    由阿满的一个小举动想到了自己的兄弟姐妹,又进一步想到了前些日子自己府上那个侧妃的小产,怀孕四个半月,一个已经成形的男孩儿,就因为那侧妃踩到台阶下一片薄冰摔了一跤小产了。这种事,生长于宫闱的他听过见过的太多了,自然知道好好地台阶上不应该有冰,但也情知这种事根本追查不到什么,真要追查,最多也就是一个或几个奴才被抛出来顶罪,幕后黑手是谁?是他的正妃唐氏?还是其他的侧妃、侍妾?结果也确实如此,那个小产了的侧妃身边一个二等丫头投缳自杀,似乎畏罪而亡,追查的线索正是她端了一盆水不小心摔倒了,撒到了台阶上……

    反观他们兄弟姐妹十数人,又有谁真心实意地挂牵过谁?哦,也有,也少不了‘挂牵’,不过不是关切的挂牵,而是牵挂着怎么将那些碍事和可能碍事的兄弟姐妹置于死地!

    转回眼,看着自己手中的钓竿,心中却暗自询问,他们兄弟姐妹大都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可也是一个父亲……眼前这个小丫头不过六七岁吧,跟她口中所说的弟弟也不过是同母异父,怎么就这般亲近这般关切,连钓上一条鱼来也忘不了那个弟弟……

    杨璟芳愣怔怔地看着小大人一般的阿满丫头,眨眨眼睛,脸上的嬉笑突然有些维持不住了。

    说着,转身对自己的丫头水寒道:“水寒姐姐,劳烦你跑一趟,将这条鱼拿到大厨房交给小喜,给昀哥儿熬个豆腐汤喝去。弟弟最爱喝豆腐鱼肉熬的浓汤了!”

    阿满一见这条黑鱼却欢喜地跳了起来,拍着手道:“这条黑鱼不小,正好可以熬汤。”

    与寂静成一片的船头不同,船尾的杨璟芳带着四个孩子正玩得兴起,阿满接连钓上来三条鱼,两条一扎长的鲫鱼,还有一条居然是五六斤的黑鱼,暗黑花纹的鱼身,大嘴中密布着细牙,凶恶非常。

    杨璟庸也没有再说话,将手中的茶杯往小几上一放,转身看向船外的粼粼湖水,不知不觉出了神。

    秦铮垂着眼,一口一口喝着茶,没有做声。

    杨璟庸又被堵了一口气,好一会儿才吐出来,似乎也有些怅然,叹息着低声道:“你以为这日子由着你想过就过得?”

    秦铮也不看他,自己提了旁边红泥小炉上的铜壶斟了杯茶,垂着眼皮淡淡道:“每日平心静气,守着家人,看着孩子,日出日暮,挺好!”

    杨璟庸正好喝了一口茶在嘴里,一口气顶上来,气儿不顺茶水都呛进了喉咙,立刻咳嗽起来。好一阵,他才渐渐止了咳嗽,指着秦铮瞪眼道:“你……就你,居然喜欢如今的日子……”

    秦铮终于收回远眺的目光,缓缓转回头,看着杨璟庸道:“我是真心喜欢如今的日子……十多年马背生涯,我早已经厌倦了那种喊杀喊打的生活。”

    好半天,杨璟庸懒懒地开口:“你倒是思过思地心平气和了,居然当起孩子头儿了!”

    杨璟庸显然已经习惯了他的寡言少语,并不觉得他的沉默是怠慢,径自走过去,也走到船头上,却不像秦铮一样矗立凝望,而是随意地在船头上席地而坐,招呼小厮搬来一张小几,却不是放茶盏器物,而是懒懒地支了条胳膊上去,斜倚着,一手捏了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仿佛他端的不是茶水而是美酒陈酿一般。

    秦铮闻言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回话。

    杨璟庸终究沉不住气,轻轻地嗤笑着,懒洋洋从船舱旁的阴影里走出来:“这里又不是边关塞上,不过是你自家的湖面,有什么好看的?你就那那么站着就不累?”

    杨璟庸手里捏着只杯子,慢慢在手心里转着,从船尾处沿着船舷绕过来,倚着船舱站立着,目光看着船头那青色的身影。那身影凝立在船头,仿佛永恒成了旗帜。

    秦铮含笑不语,将手中茶盏搁在几上,慢慢起身,负手走出船舱,径直上了船头。青色的苏锦衣袍被船头的轻风拂起,微微摆动着。衬着他负手而立的身影,越发挺拔高峻如寒光凛冽的长枪,又如战旗猎猎的旗杆!

    大大小小的十多个人欣然答应了,或坐或站或来回踱步思考着,船舱里寂静下来,各人都沉浸到了作诗沉吟琢磨词句中去了,倒没有人理会别人做了什么。

    船舱里剩下的人除了秦铮和杨璟庸都是读书人,虽然年龄有差、身份不同,但绝对不缺乏共同话题,喝着茶,先从一池碧波说起,说到春光烂漫春色无限,自然而然地讨论起诗词歌赋来,然后,邵梓言就提议,用七律的韵做一首春日泛舟的诗。

    等到了船尾,看着阿满和三个淘小子很是熟稔地分工合作,拿钓竿、准备鱼食、投饵垂钓,一系列准备活动都做的有条不紊的,就连最小的和箴都嘟着小嘴儿一脸认真模样,并没有疯跑疯闹,杨璟芳也终于暗暗松了口气。再转眼看着跟着几个孩子身边帮着拾掇准备的秦礼秦勇几个护卫,他就更是彻底放了心。有这些身手利落的护卫们跟着,他就不用为孩子们的安危操心费力了。

    得了杨璟芳的准许,致贤致德和箴三个小包子欢喜无限地跟大舅秦铮和梁先生行礼告了退,跟着杨璟芳和阿满一起出了船舱。阿福和家卓家斐再不甘心也只能留下来。他们三个人阿福最小都九岁十岁了,已经不能再算顽童,该认真刻苦努力,为两三年之后就要参加的科考准备了。

    被阿满这么一说,又有‘甜甜的特别鲜的醉虾’做了诱饵,杨璟芳竟然不由自主地点头答应下来。

    见杨璟芳僵着脸不说话,阿满笑着摇摇他的手,笑道:“舅舅是不是担心他们不会钓鱼?他们几个常常跟我和哥哥来湖边钓鱼,特别是致贤,钓鱼很厉害的,还会用草钓虾米。等他钓了虾米,满儿给舅舅做个醉虾尝尝好不?新鲜钓上来的虾米做醉虾,甜甜的特别鲜哦!”

    杨璟芳看着三个五六七岁的毛头小子,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他之所以带着阿满小丫头玩耍,一来是这个小姑娘活泼跳脱又知进退,很是讨人喜欢;二来是一个小姑娘他能照看过来……若是再带上三个毛头小子,都挤到船尾处,淘小子们顽皮,是不是能够安稳钓鱼不说,就是照看着几个人不落水不发生危险也够人受的了……哪里还有垂钓的清闲和乐趣。

    说着,她的小手往致贤致德和箴三个小人儿方向一划拉。

    转转眼,看见旁边家卓家斐和致贤致德和箴的满眼羡慕,阿满笑着拉拉杨璟芳的手道:“芳舅舅,就我们俩去人太少没意思,不如叫上他们几个一起?”

    满儿笑嘻嘻地点头答应着。说起来,难得放一天假,她自然更喜欢玩耍,而不是讨论什么学问文章。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牵住阿满的小手就往外走,还兴致勃勃道:“在船上,最好玩的莫过于垂钓捕鱼了……我刚刚看过了,湖水中鱼不少,咱们去问船娘要了钓竿,去船尾钓鱼去,钓上鱼来,就让船娘给咱们立时做出来……刚刚钓上来不离水的鱼最是鲜美了……”

    一提文章学问,杨璟芳立刻苦了脸,皱着眉摇头道:“你们天天上课读书,还没看够学够啊,难得一天休沐还要讨论那个……走走,你个小丫头又不用科考入仕,学那些做文章有什么用,走,让你哥哥他们讨论文章学问去,舅舅带你到外边玩去。”

    阿满这会儿已经完全没了拘谨,笑嘻嘻地道:“我们今儿邀请了四姑父和梁先生,还有二叔和两个表哥,大家一起讨论讨论文章学问……”

    杨璟芳自认了芳舅舅,算是喜欢上了小丫头阿满,上了船不等一盏茶喝完,就招呼阿满过去笑着问道:“你和哥哥们刚刚准备做什么?带舅舅去玩好不好?”

    刚刚,秦铮带着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还没到湖心就得了信儿返航,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什么也没来得及做呢。这回杨璟庸杨璟芳上了船,撑着再次离了湖岸。

    阿福阿满自小跟林旭、俊文俊书这些大孩子一块长大,说起来,福王杨璟芳也未满二十,跟林旭俊书差不多,还不如俊文大呢,又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阿满不用说,向来胆子大性子活络,就连沉稳拘礼的阿福见了杨璟芳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些,很自然地跟妹妹一起,跟在秦铮身后,引着杨璟庸杨璟芳上了船。

    他随手从手腕上褪下一副伽南香手钏,递给阿满,又从腰上解了一块玉佩递给阿福,笑着道:“今儿舅舅来的匆忙没有准备见面礼,改天,舅舅让舅妈给你们备了送来。”

    说着,还曲膝福了一福,一脸笑容灿烂着,浑身都透着欢喜愉悦的气息,让自从进了靖北侯府就一直被冷淡的杨璟芳也暗暗舒了口气,脸上的笑容重新灿烂起来,比刚刚的嬉皮笑脸多了些真诚。

    阿满转着眼睛看向秦铮和杨璟庸,两个人对上阿满询问的眼神,都略略颔首。阿满得了许可,立刻绽开一脸的笑,对着杨璟芳甜甜地叫道:“芳舅舅!”

    杨璟芳略略整了整神色,点头道:“你母亲是御封郡主,自然可以叫我舅舅!”

    阿满仍旧抓着杨璟庸的手,并没有理会杨璟芳伸过来的手,而是疑惑地看看秦铮看看杨璟庸,转而才看着杨璟芳问道:“我能跟庸舅舅叫舅舅,也能叫你舅舅么?”

    哈哈一笑,杨璟芳俯身看着小丫头阿满道:“你叫满儿?你庸舅舅不高兴,芳舅舅可是很喜欢满儿呢,来,芳舅舅跟你玩!”

    一声‘庸舅舅’叫出来,众人皆面露讶然之色。却只有杨璟芳眼中讶然之色一闪而逝,转眼看着跑上来拉住杨璟庸手的小丫头露出一抹了然之色。

    阿满转着眼珠子看看秦铮再看看哥哥阿福,眼看着秦铮侧身让着雍王福王上船,她拉着哥哥随着秦铮侧身后退了一步,却没有恭敬默然伺候着,而是笑嘻嘻地仰着小脸看着杨璟庸道:“庸舅舅好久没来,来了还板着脸,是不是满儿惹您不喜了?”

    杨璟庸依旧冷着脸。福王杨璟芳满脸笑容地点点头道:“这才对嘛。……你们做什么,继续继续,别因着我们哥俩来影响了大家的兴致!”

    客客气气地拱手行礼,秦铮仍旧淡着一张脸,客气道:“福王误会了。今日并非会友,不过是一家人凑在一起,孩子们一起兴起来划船罢了。若是改日待客,一定会下贴子恭请两位王爷,还望到时候二位王爷能够赏脸!”

    他这般上来一通报怨,很有些自来熟的味道,虽然是不速之客不请自来,因着他们的身份在那里,秦铮作为主人也不好怠慢。

    福王笑嘻嘻地看了雍王一眼,转眼朝着秦铮拱手道:“靖北侯这园子的景致如画,也不跟人分享分享,却躲在家里带着亲友自得其乐,实在是对不住咱们兄弟的情分啊!”

    许久未见,杨璟庸脸色平淡,神情平静,见了秦铮没有针锋相对,也没了原来的随性恣意,只默然着,看着福王满脸笑地跟秦铮和一大群人寒暄说话。

    走到湖畔码头边,远远地看着侯爷带着大大小小一群人迎在那里,陈氏和汪氏同时松了口气,在离码头十余步处停了步子,垂着手往两边退开来,恭敬地请着雍王福王两尊大佛过去。

    虽说不以理会,但碍于一同前来的福王,秦铮也不好做的太过。是以,等陈氏汪氏引着两位王爷进了后园时,秦铮已经命人把画舫靠回岸边,也带着大大小小一群人,从船上下来迎着了。

    陈氏和汪氏小心翼翼地引着二人往里走,福王说话雍王爷可以任性不理会,她们只能斟酌着应承着,替满心好奇的福王略略解说一两句。

    福王一身真红贮丝团花锦袍,腰缠玉带头戴玉冠,手里摇着把古旧的折扇,满脸笑地左顾右盼着,不时对树木花草指指点点地评价着,也不管旁边的二哥杨璟庸一直沉默着,根本不理会他。

    花圃里好些花木已经萌发,春日最早的连翘木樨已经开成金灿灿的一片;玉兰花也绽放了大半,纯白的淡紫的大花朵先叶开放在光秃秃的枝头,别有一番雍容清雅!

    湖边的垂柳已经冒了茸茸的柳絮,在细长柔软的柳枝上鼓鼓的茸茸的,一个个胀鼓鼓的,像是穿了一串串毛绒球儿,随着微风在湖水上轻轻拂动,别有一番趣味。

    秦铮这么说,邱晨也没办法,却也不好真的不加理会。只能打发了陈嬷嬷和汪嬷嬷二人,去引着两位冒然上门的王爷往后园去。

    进了园子不久,画舫刚刚撑离了岸边,许久没有登门的雍王带着福王到了。邱晨得了信儿,连忙打发人去后园子通知,秦铮打发小厮燕云送回一句话,让邱晨不必理会,由着他们自己进后园去。

    一行人凑齐了,已是巳初时分。

    邵梓言、秦遥、汤家兄弟俩凑在一起,林旭、俊文俊书和阿福阿满,还有致贤致德和和箴,还有梁先生和秦铮带着的两个门客,大大小小十来个人凑到一起,就在靖北侯府后园子里撑了画舫泛舟湖上,谈论学问,讨论诗词,也说笑玩闹,玩射覆联对,舟头垂钓……

    宜衡上门隔天,正好赶上衙门的休沐日,宜衡就带着丈夫邵家二公子邵梓言来了靖北侯府。一起来的还有梁国公三公子秦遥。阿福阿满也邀请了汤家两位同窗家卓家斐,一起过来做客。

    她一边准备着即将到来的花会,一边安排着林旭和俊文俊书在京城的行程活动。

    两封信件送出去,邱晨对这件事就暂且放下了。

    所以,林旭的婚事邱晨更不擅作主张,写信回去跟林老太太商议,看她的意思才行。

    林家的情况比杨家复杂的多。林旭想要入仕,如今还不能揭开林家的背景,也不能追究林家的旧事,哪怕是普通庄户人家出身,也远比罪臣之子来的好。更何况,林旭的身世可经不得推敲,严格说起来,林旭可是抗旨逃脱的孩子……不过,若非当时逃出去,林旭恐怕也难活下来。

    林旭这边,邱晨也写了一封信送给林家老太太。

    不说这边宜萱宜衡积极商议着制定了选亲计划,邱晨跟宜萱说了俊文三人亲事之后,当天晚上就写了一封信,打发人给大哥送回去。俊文俊书两个孩子跟她亲近不差,她出钱出力供着孩子们求学上进不差,但真的关系到孩子们的终身大事,她还是要先跟大哥大嫂、杨家二老商量一声。不能不言不语地自作主张。

    宜萱跟宜衡商议,过了靖北侯府的花会,正好是邵家太太五十岁寿辰,到时候,由宜衡跟魏氏商议,将她们选定的十几户人家邀请上,借着那个机会见见姑娘和家人,从旁边仔细斟酌了,再确定要不要托人上门提亲。

    宜衡公公邵京山在工部浸淫二十年,宜衡的丈夫邵家二公子邵梓言进士出身,任翰林院编修,虽只是七品,但翰林院向来清贵,而且,被认为是进入内阁的必经之途,所以,没有谁会小看进入翰林院的年轻人。邵家虽不显赫不豪富,经过多年的经营,在京官圈子里却很是熟稔。

    宜萱的婆家偏居通州,婚后在京城的交际圈子相对较窄,反而不如嫁入邵家的宜衡。

第四百九十七章 花会1

    之前,宜衡跟邱晨大致说了几家官阶不高,家风良好,女孩儿也品行好的人家,这会儿,这么多客人集中上门,宜衡也没忘了提醒邱晨,或附耳低语一句,或使个眼色,提醒邱晨注意。

    进了巳时初刻,客人一拥而上,邱晨跟宜衡带着婆子丫头站在二门里,根本没时间往里引,只来得及跟下了车的客人寒暄上一两句见个礼,就得交给丫头婆子引进去,然后她们又赶紧去接下一拨客人。

    邱晨笑着连连点头应承着,跟宜衡转身又出去迎人了。

    常佳仪挽了宜萱的手臂,捂嘴笑道:“这话我们可都听到了,也记着了,到时候,席面不够大我们可不干!”

    茗薇和阿满如一对姐妹花儿,从院子里迎出来接着。这三个人她们都见过,跟常佳仪见过礼之后,自然而然地迎着王静姝和宋兮儿进去。邱晨跟常佳仪熟不拘礼,将她交给宜萱,直接笑着吩咐道:“屋里的事儿就交给你跟二妹妹了,等忙完了今天,我再好好置办席面道谢!”

    没多大会儿,常佳仪带着王静姝、宋兮儿两人率先到达。邱晨跟宜衡接了三个人,正好还没有客人到达,就先引着二人送回了沐恩院。

    邱晨和宜萱连忙起身迎出去,在二门里接上下了车的宜衡和邵太太婆媳二人,互相见了礼,客气寒暄过,邱晨就将邵家太太交给宜萱引进去,她则留下了宜衡与她一起,在二门里迎接客人。

    几个人说着话,前头报过消息来,宜衡陪着邵家太太已经到了。

    有了邱晨这样知情知趣,李氏待邱晨自然有些不同,这会儿,邱晨托付她待客,更是将她尊为婆婆的意思在里头,李氏更是答应的毫不勉强。

    写完帖子,邱晨就将邀请的名单抄了一份送给了李氏。虽然没有明说什么,却也隐晦地提醒李氏,若是有感兴趣的女孩子提前做好准备,到时候多多留意着些……李氏之前想着宋学士的孙女宋兮儿来着,被邱晨状似无意地给否了。这会儿,李氏可是正重新仔细考量京城的贵女们,给自己嫡出的儿子秦灏选媳妇儿呢!

    宜萱自然是毫不含糊地笑着应了。李氏也一脸随和地笑道:“你尽管放心去前头接人,这里的应酬招呼,我跟宜萱足够了!”

    邱晨瞥了一眼那两个嘀嘀咕咕的小丫头,也没管两个人说的什么,跟宜萱说道:“那些年纪大的老夫人老太太我托付给夫人照应了,年轻些的我就交待给你了。这屋子里是林氏和汪氏她们管着,你和夫人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她们!”

    邱晨挽住她的手臂,笑着摇摇头,引着茗薇跟在宜萱身后,走过去跟李氏行礼请安,又跟田氏和几个秦家庶女见过礼,阿满已经笑嘻嘻凑过来,这会儿就挽了茗薇的手,一起退到旁边去,满脸笑地嘀嘀咕咕地说起话来。

    这伸手一扶一托,和一句完全慈爱没有其他的赞扬,让已经暗暗给自己打了气的茗薇更是有了主心骨。她吸了口气,展开一个由衷的笑容,看着邱晨笑道:“还不是亏得大舅妈疼我!”说着,笑着曲膝致谢。

    说着,目光定在茗薇的双眉之间。

    邱晨笑着迎上来,伸手挽了茗薇,上下端详着笑道:“唔,果然好看,比我想的还好!”

    茗薇被那么直白地充斥着羡慕嫉妒的目光盯着,略略有些不适应,低头躲避了一瞬,想及自己姐弟跟母亲的处境,心中暗暗给自己打气鼓劲儿。

    母女俩一走进来,田氏和几名庶女的目光就齐齐从邱晨和阿满娘俩身上转开,专注到了宜萱母女,更确切地是茗薇身上。天水碧的料子虽不是人人识得,但这料子本身随着光影流转图案色泽变幻的特性,却已经充分昭示了自己的非凡!

    茗薇挽着双挂髻,弯眉秀目,眸光灵动清澈,皮肤细腻白中透红,在双眉之间额头正中贴着一片赤金嵌碧玉花钿……愈发显得目光灵动,神采飞扬。又与身上的天水碧褙子相偕相称,真是相得益彰,锦上添花。

    宜萱虽然只是庶出,但毕竟是梁国公府出来的小姐,生母许氏又是在纪夫人身边贴身伺候了多年的,从越国公府到梁国公府,经过见过的自然多,天水碧虽然稀罕,但对越国公独苗儿的纪夫人来说,也不是没有,整套的衣裙纪氏还有两身呢。一看之下,宜萱是既惊讶又感动,却也没有过分客气,只将这心意记在心里。

    这样的顶尖儿贡品,非富贵就能用上的,平日里,勋贵人家的小姐夫人能得一方帕子都觉得有脸面的很,今儿邱晨用天水碧给茗薇做了一条直身长褙子,一件衣裳的用料足足够做十几条帕子了。

    今儿茗薇穿的是一件玉色的小袄子,藕荷色十六幅百褶曳地长裙,衬着一条天水碧直身长褙子。说起这天水碧来,乃是上用极品绸缎,每年进上的也不过二百匹,哪怕是宫中妃嫔得到一匹也是大脸面的。邱晨也总共得了四匹,两匹是她封授宁安郡主时的赏赐,另两匹则是秦铮大捷归来赏赐中得的。这天水碧衣料看似轻盈绡薄,其实却很挺括,极柔软舒适,又不易皱褶,最大的特点就是暗提花图案会随着光线的转动而变幻,是以穿在身上之后,举手抬足动作间,衣服的花色图案也会流转变幻,堪的是精美绝伦,巧夺天工。

    宜萱穿着一身大红色海棠闹春的直身长褙子,石青色马面百褶长裙,桃心髻戴着赤金攒珠金凤,面容如玉,秾丽富贵,雍容端方。茗薇过了年已经十岁了,身量拔高了不少,已经跟宜萱齐耳,容貌相较于宜萱多了几分清秀少了几分艳丽,却也清新灵动,娇美可人。

    这边寒暄着,宜萱带着茗薇从后园子里赶了过来。

    邱晨客客气气地安抚了两句,打了个眼色给负责厅堂里招待安置的林氏汪氏,让她们看好了屋子里的几个人。

    今儿李氏带来的两名十三四岁的庶女,都是做隐形人长大的,领出门来,能大大方方见人已经是不错了,不用担心她们惹是生非什么的。

    进屋之后,又是一番见礼寒暄,邱晨招呼田氏和几个庶出妹妹随意,然后跟李氏说了花会的大体流程,诚心诚意地托付李氏替她招呼年纪大的女客们。至于田氏,经过春节那一回,她已经不再抱任何希望,如今人上了门,她笑脸相迎,客客气气招呼着已是最大的限度,不可能再毫无芥蒂地拉扯帮助她了。她不是圣母,也不是血缘亲人,没有义务承受了恶意之后,还那么大公无私!

    刚过了辰时末,秦修仪和李氏带着秦灏和几个年纪大些的庶子庶女过了府,邱晨得了信儿,连忙走出去迎到二门里,见过礼之后,秦修仪带着儿子们跟着秦铮去了前院。邱晨则引着李氏和二少奶奶田氏、几位庶出妹妹一起,进了后院,进了沐恩院的一进大厅。

    为了以示惩罚,秦铮果断地带着昀哥儿去了前院,以减少臭小子跟自己妻子相处的时间。

    真是心塞到不行,哭笑不得,完全没有说理发泄处!

    秦铮则是一脸青黑地瞪着怀里毫不知情,看娘亲和姐姐笑的开怀也跟着哈哈傻笑的儿子,鬓角的青筋鼓起老高,错着牙盯着怀里笑的猖狂的臭小子,真恨不得狠狠地打他一顿军棍。可再看儿子一脸乐呵呵的傻样,他也只能内伤吐血咽回肚子里去,这么大点儿人知道啥,估计不知道听说娶媳妇之类的闹话记在了心里,看到漂亮的就要娶回去……于是,他秦铮悲剧了。第一个敢于当着他的面就要抢夺妻子的人,居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邱晨跟满儿娘俩毫无想象地笑喷了。

    “噗哈哈……”

    “噗……”

    听丈夫就那么简简单单两个字,好像应付公事似的,正想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呢,那么大个人了,还不如一岁的小儿子会说话……她的话为开口呢,就猛地听到昀哥儿异常剽悍的一句宣誓!

    昀哥儿被秦铮抱在怀里,这会儿也反转着身体,歪着头看着娘亲,满脸惊讶道:“娘亲,漂亮!好看……娘亲,我娶你!”

    话音未落,秦铮抱着昀哥儿从西屋走过来,抬眼恰好看到站在穿衣镜前的妻子。妻子是背对着他的,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妻子纤细挺拔唯美的背影,第二眼却是看到了镜中倒影的妻子的盛装的容颜……他竟然看的微微呆了一下,这才扯着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来,点头赞许道:“好看!”

    “娘亲好美!”满儿在旁边看着邱晨换装完毕,忍不住托着腮感叹着。

    邱晨今儿也难得的化了妆,一身天青蓝的百褶长裙子,用银线勾勒出细致精美的缠枝花纹,牙白色对襟窄袖薄袄子,搭配了一件玉色精绣紫白两色玉兰花的窄腰宽袖褙子,精致的玉兰花层次分明,光影效果明显,立体感极强,素淡的颜色,却衬托出极为精致华丽的效果,搭着纤细的腰肢,提拔的身姿,还有瓷白的肌肤,黑鸦鸦的浓密头发,再加上精心描画突出清丽优点的容貌,不是多艳丽,却足够让人眼前一亮,清丽中添了抹动人的妩媚!

    满儿额头上的是蝴蝶形状的赤金嵌红宝花钿。给茗薇送过去的则是蔷薇花形嵌碧玉形状的花钿,正好搭配之前邱晨给茗薇准备的天水碧的半袖直身长褙子,搭配着茗薇相对更柔美更清丽的容貌,应该会相得益彰,气质相合!

    笑过之后,邱晨连忙又拿了一枚花钿,放在小匣子里打发丫头去紫藤轩,送给茗薇去。

    引得邱晨一阵欢喜地大笑。

    满儿嘴巴也甜,眨着眼睛满脸欢喜地看着自己娘亲笑道:“娘亲好看,满儿才好看!”

    邱晨看着镜中的女儿,由衷地展露出欢欣的笑容来,捧着满儿的脸,看看真人,再看看镜中人,欢喜无限道:“我女儿果真是最漂亮最好看的!么!”

    满儿一双眉毛一对眼睛长的最好,浓眉微弯,眉形不散不乱,衬着一双大而黑亮水润润的眼睛,靓丽非常中带着些微的英气和飒爽气度。如今衬着这赤金红宝的花钿额贴,越发映衬得眉目如画,眼神清亮传神。

    满儿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满眼透出浓浓的欢喜来。

    一片嵌红宝赤金花钿贴在双眉之间额头正中,灿烂的金色衬托着流光溢彩的红宝石,美轮美奂的同时,也映衬着满儿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愈发灿亮净澈,活泼灵动的让人见之心喜!

    对于成年人的她用上去很搞怪的装饰,女儿年纪小,不好化妆,拿这个华丽漂亮的花钿来装饰,却恰恰弥补了不能化妆的单调感!

    这种花钿,再早些也成为花黄,有的是贴的,有的干脆是用毛笔沾了染料涂画在脸上,用来作为装饰的。脸饰额饰在秦汉隋唐都特别流行,入宋以后,渐渐褪去流行光环,到了新朝大明国之后,花钿成了发饰的专属名词,花黄也几乎完全退出了女子的妆奁台。邱晨这一套花钿还是她逛街的时候淘回来的,当时只是觉得有趣,并没有想到会用上,直到今天,她才突然想起来,用在女儿的脸上。

    说着话,邱晨拿出一片花钿来……这种花钿不是头上戴的发饰,而是用薄薄的金箔映衬着,嵌了薄而成色极好的红宝石的面贴花钿,用来贴在额头、脸颊上做装饰用的物事。

    一边说着,邱晨一边转开眼睛在妆奁匣子里搜寻起来,好一会儿,邱晨终于惊喜道:“好了,找到了!”

    邱晨恍回神,细心地察觉到了女儿的不高兴,连忙扯起一脸的笑,俯身捧着女儿的脸颊亲了亲,笑着道:“好看,好看,我闺女怎么可能不好看!娘亲只是琢磨着,再给你添点儿什么……”

    母亲看着收拾整齐的自己皱眉……是不是不喜欢自己这样的打扮?

    “娘亲,满儿不好看么?”看着镜中的母亲皱起了眉头,满儿小丫头疑惑地询问,透过镜子看过来的目光里,有隐隐的受伤!

    这样的身世,再有这样出色的相貌……邱晨心中暗暗给自己提了个醒,一定要护好女儿的幸福,绝对不能让其成为权力倾轧交易的筹码!

    邱晨看看镜中紧挨在一起的两张脸,不得不感叹,阿满这个女儿继承了海棠和呼延寻两人容貌的优点,长大后,必定不止海棠的清丽可人,虽不敢说绝色倾城,可也一定是难得的美人儿了!

    阿满已经七岁,从小时候肉肉的小包子模样,个头蹿高之后,身条也拉开了些,虽然还谈不上少女的绰约,脸颊仍旧胖嘟嘟的,却也有了几分女童特有的轻盈,加上好看灵动的乌黑大眼,吹弹得破的细嫩皮肤,也已经有了几分小美人的雏形。

    邱晨在一堆衣裳中看了看,挑出一条珍珠白白凌子连衣窄袖百褶曳地长裙来,用金银线勾勒彩线描绘精绣百蝶翩跹裙子,外加了一件海棠红半袖宽松裙式衫子,加了一条霞色的绫缎腰带,搭配羊脂玉金蟾折桂禁步,水色极好的碧玉双鱼环佩,还有一只银白色绣蝴蝶穿花的如意荷包……头发梳成双丫髻,发髻中攒着赤金嵌珍珠金鱼簪、赤金嵌珊瑚宝石虫草簪,两侧的小辫子里夹了豆粒儿大小的金铃,声音细碎清脆,悦耳动人。

    阿满跟哥哥早锻炼之后,洗漱后到了沐恩院用了早饭,然后让邱晨帮着挑衣裳。

    第二天,阿满阿满又跟汤先生请了假,并邀请汤家卓汤家斐再次过来做客,还有帮着阿福招待过来的公子少爷们。

    因为第二日就是花会日,邱晨带着孩子们收拾了一番,早早歇下。

    紧随二人身后,秦铮转回沐恩院,后园子里就剩了大大小小的孩子们,放松地谈笑玩耍,直到申初时分,邵梓言才带着妻儿告辞离开,汤家两兄弟也辞行而去。

    杨璟庸跟秦铮说了一声,等杨璟庸和杨璟芳离开的时候,‘鱼羊鲜’的制作方子已经送了过来,秦铮将折叠着的方子递给杨璟庸,杨璟庸看都没看,直接交到杨璟芳的手里,然后告辞而去。

    一顿别致新鲜的‘鱼羊鲜’,征服了到场的所有人,新鲜巧妙的制作方法,也让所有吃到的、看到的、没吃到没看到只是听到的,都赞不绝口,心生向往。

    杨璟庸抬手拍拍杨璟芳的肩头,抬一抬手中的碟子,笑道:“别冷了,趁热吃!”

    杨璟芳微微感动着,脸上的笑意也真挚了一份,“二哥的心意,弟弟领了!”

    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杨璟芳:“待会儿,你就跟靖北侯要……嗯,我就等母后千秋节过了,再去宫里讨要方子好了!”

    杨璟庸却脸色平静,笑着点点头:“嗯,正好过几日就是母后千秋节了,宴席上这一道菜,倒是又新鲜又美味,还大气,寓意也好……”

    二皇子杨璟庸生母早逝,当着他的面儿提及父皇母后,会不会惹得他不高兴?!

    说完,杨璟芳又觉得有些不妥,连忙转眼看向杨璟庸。

    咽下一块羊肉,杨璟芳点着头再次感叹:“这道菜是怎么做的,待会儿一定要去问问安宁郡主,要上做菜方子,拿去给父皇母后尝尝去!”

    细白瓷的碟子中,羊肉嫩嫩的肉红色,鱼肉雪白细腻,都仍旧微微冒着热气,散发着诱人的馨香鲜美……让已经吃了两盘的杨璟芳忍不住又拿起筷子吃起来。

    “难得,安宁郡主是怎么琢磨出来的!”连着吃了两盘,又喝了一杯酒,肚子里有些撑了,杨璟芳没有前面那么迫切了,一边转手将酒杯递给丫头,一边看着盘子里的菜禁不住感叹道。

    杨璟庸伸手从旁边的小丫头手里端了一杯酒递给杨璟芳,自己又取了一杯,兄弟二人轻轻碰杯,一仰而尽之后,相视一笑。

    杨璟芳飞快地吃完第二盘,又冲上去夹取了第三盘端出来,一转眼,就看到杨璟庸也正端了一碟子羊肉鱼肉从人群中退出来,兄弟俩目光相遇,相视会意一笑。

    众人纷纷赞叹着,咀嚼着,然后又不受控制地再去夹取鱼肉羊肉……

    …………

    “真是心思奇巧……难为怎么想出来的!”

    “太鲜了!”

    “香!”

    “鲜!”

    一时间,人群中‘嘶嘶……呼呼……’的哈气声,鱼肉和羊肉刚刚被厚厚的壳包裹着,打开后还热着呢,吃到嘴里烫的很,却仍旧没办法停下来,一边呼着气继续吃!

    阿福阿满作为小主人自然地上前,一个拿碟子一个拿筷子分发开来,片刻就人手一份。众人也不再客气拘禁,纷纷上前夹了鱼肉羊肉,然后退开一步就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始品尝。

    两位王爷动了手,秦铮招呼着孩子们、梁先生、门客等人:“别拘禁着,看样子要趁热才好吃,自己动手!”

    有他这一番品尝感受,众人更加跃跃欲试起来。杨璟庸看着他吃下一口肉,露出一脸的享受神情来,也不再等待,重新拿了碟子筷子,夹了鱼肉羊肉,略略退开一步,就开始吃起来。

    说着,也不客气地接了碟子筷子,率先夹住那块肉送进嘴里:“嘶……呼……香……鲜!居然是羊肉……鱼、羊为鲜!太好吃了!”

    杨璟芳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碟子微微一愣,随即看着杨璟庸绽开一朵大大的笑容来,笑嘻嘻地道谢:“谢谢二哥!”

    杨璟庸转眼看着他微微一笑,扒拉开鱼刺,夹了一块鱼肚子里的肉出来,连通刚刚那一块鱼肉一起放在碟子中,毫不犹豫地转手递给了杨璟芳:“四弟,快尝尝……安宁郡主这种做法可是新鲜的很,想必味道也是极鲜美的!”

    “哎,里头还有别的!”杨璟芳按顺序排在第二个,这会儿仍旧满眼好奇地看着,故而第一个发现鱼身子里头还另有玄机奥秘。

    论身份,就他们二人最高,论年龄,杨璟庸又为大,自然而然地不许客气。杨璟庸点点头,伸手拿了一只碟子,一双筷子,在鱼尚间夹了一块鱼肉……

    秦铮作为主人,很自然地抬抬手,示意着两位王爷:“雍王爷、福王爷,请!”

    众人目光略转,这才看到,木盘子周边已经放了一摞精致的细白瓷碟子,旁边还放了一把筷子,显然就是提供给品尝这条整鱼的餐具。

    终于,手持大镊子的云彤也完成了自己的工作,端起一盘子碎片,跟雾岚一起朝众人曲曲膝,慢慢地退开去。

    这种味道有些似曾相识,又偏偏恍若初见……已经确定是烹制的整鱼,可钻进鼻孔的却并没有一丝鱼腥味儿……这一股味道里糅合了某种特质,没了鱼腥味儿不说,还格外的鲜香诱人,让人有些忍耐不住,想要看看那里边有什么玄机,也要亲口品尝一下,能散发出这种神秘诱人鲜香的,口感又是怎样美好。

    知道壳里边包裹的就是一条大鱼,却是用这么新鲜的做法做出来,众人都好奇而期待着,转回眼睛又去看丫头们渐渐破壳露出来的鱼肉……随着碎块取下的越来越多,一股浓郁奇异的鲜香氤氲出来,弥漫着钻进众人的鼻孔中。

    众人闻声转眼看过去,果然,刚刚没有人注意,这经了阿福提醒再看过去,就看到取下来的‘壳’内面有一层青灰的东西,隐隐带着鱼鳞的纹路,可不正好是粘在壳上的鱼皮嘛!

    这时,阿福恍然指着碎块道:“果真是鱼,鱼皮在这儿呢!”

    雾岚用铜锤铜钎在‘鱼’身上打出了一溜儿洞孔,也成功将表面的‘壳’敲击出了许许多多裂纹缝隙。到此,雾岚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工作,等候在一旁的云彤手持大镊子上前来,轻轻地敲击着已经开裂的‘壳’,然后将松动的碎块夹住,慢慢地揭开取下,放进旁边的一个盘子里。

    两个小丫头垂着眼睛,完全不受众人质问疑惑的影响。

    看到小丫头拿铜锤铜钎敲击剥离外层的东西,在场的人很多就猜测这外层‘壳’里面包裹的是一条真实的鱼,但壳剥落下来,若是露出鱼就应该是青黑、青灰色鱼皮才对,怎么露出来的还是白色的内容物?

    “咦,怎么还是白色的?”杨璟芳第一时间疑惑起来。

    雾岚左手持铜钎,右手持铜锤,仿若石匠雕琢一般,在鱼身上中心纵线上敲出一个个孔洞,由着一个个孔洞敲出来,众人看得见的,整齐光滑的‘鱼’身上裂开了一条条缝,如冰层开裂一般,有一些裂片随着雾岚的敲击动作剥离脱落下来,终于露出了里边掩藏着的真面目。

    一群人,无论大小,无论身份,无不又惊讶又疑惑又好奇地围拢过来,伸长脖子瞪大眼睛看着场中的两个小丫头。亏得打发来的是邱晨的二等丫头雾岚、云彤,也算是经多见广,沉稳大方,被这么多人盯着,才没有慌了神乱了分寸,仍旧能够镇定地一步一步按照夫人的嘱咐做下去。

第四百九十八章 花会2

    家里老父亲过寿,来了好些客人,没办法了,就这些吧!

    ------题外话------

    邱晨再次曲膝道谢,满脸欢喜道:“那就让夫人受累了!”

    邱晨自然不会跟李氏计较这么点儿小事,很是欢喜柔顺地向宋老夫人曲膝谢了,李夫人随即满意地挥手道:“行了,你去忙吧,这里有我呢,你就放心去吧!”

    这话说的李夫人略略有些讪然,讪讪笑道:“呵呵,宋学士夫人疼你,还不谢了!”

    宋老夫人笑道:“今儿有得是你操心的,我跟你家夫人就不用你专程在这里伺候了!”

    净手漱口的功夫,丫头婆子们鱼贯进来,将冷碟果品碟子摆到了案几之上,连带着杯碟碗箸等物也安放妥当了,邱晨亲自走到李氏身后,安了箸,又将两份甜汤放在李氏和同桌的宋老夫人面前。

    一应伺候周到体贴细致入微,连李氏都觉得脸上有光,笑容欢畅了几份。

    李氏率先起身,招呼着几位年长的夫人略略移步,走到最上首的高几旁,立刻就有丫头婆子捧了椅子送过来,安排伺候着落座。紧接着,就有梳着双丫髻穿着青色衣衫的小丫头捧了温热的毛巾板儿送上来,伺候着众人净手,又有人送了温热的淡盐水上来,伺候着众人漱口的……

    “几位夫人,各位太太奶奶们,请入座吧!”邱晨招呼着众人。

    邱晨点头准许,笑着招呼众人移步,最里手的另一端有一架下人们专用的楼梯,丫头婆子们抬了一张张高几从高架落地屏风后转出来,在轩阁中依次摆布开来。二三十张高几摆布有序,难得的是几乎每一个座位都能畅通无阻地透过窗户看到外头的一片春景。

    刚刚在二门里匆匆见了礼,邱晨笑着走到上手,跟年龄相仿的招呼一声,就走过去跟年长的几位重新见了礼,重新问候了,略略寒暄了一会儿,站在人群后的月桂示意她时辰到了,可以开宴了。

    众人纷纷地答应着,奉承着。邱晨含笑朝众人颌首示意着,就慢慢排开人群往上手走过去。

    “侯爷夫人心思细致玲珑,哪里会有不妥当处……”

    “郡主兰心蕙质,妾身还从没见过这么别致新颖的安排……”

    “郡主过谦了!”

    “侯爷夫人客气了!”

    这一有动静,自然也引了更多的人上前问候寒暄,邱晨耐着性子含笑跟一众人寒暄着,笑道:“我没办过这种事情,第一次张罗难免有疏漏处,有什么招待不周的,不妥当的,你们都多多担待着些吧!”

    邱晨沿着楼梯上来,绕过楼梯口一扇四联花鸟双面绣屏风,就已经绕开了那一群低品阶官员的家眷。却仍旧有几个眼睛灵活地发现了走进了的邱晨,连忙赶上前去行礼问候。

    夫人赏赐出手大方,不止在靖北侯府,就是在京城勋贵圈子里也是有口碑的了。丫头婆子听了邱晨这话,自然欢喜无限地应下来,更加打点起精神来,尽心伺候着。

    邱晨走过来,靖北侯府的丫头婆子们纷纷行礼问安,邱晨含笑摆摆手,温和道:“今儿忙一些累一些,大家伙儿都打点起精神来好生伺候着,等过了今日,尽心尽力的,我自然有赏。”

    楼阁下面,是一些随行而来的婆子丫头,在稍稍偏一些的地方坐着歇息喝茶。近楼梯口附近,则都是靖北侯府的管事婆子带着丫头婆子们伺候着,上边有什么吩咐下来,或要茶要水,或传话什么的,都能够及时处置。

    年纪偏大的夫人太太们都聚集到了此处,李氏坐在上手处,陪着唐家大夫人、户部尚书郑即玉的夫人牛氏、赵国公夫人容氏、宋学士夫人等坐在一起,说着话。常佳仪和宜萱带了梁国公府的二少奶奶田氏则陪着一群年轻的夫人太太,坐在略下手处,热闹说笑着。还有一些品阶较低的太太们则聚在轩阁门口附近,一边说笑着,一边关注着上手那边的动静。

    玉兰阁的二楼上,五间轩阁完全清理出来,四面的窗户全部打开着,屋角四处放了十数个熏笼,加上天气转暖,置身轩阁之中,就是有些湖面上吹过来的微风,也不会让人感到寒冷,和煦温暖的,衬着屋子中四处摆放的盆景花卉,颇有一片春意融融之感。

    邱晨则在原地站了片刻,转身带着丫头往玉兰阁过去了。

    邱晨跟宜衡对视一眼,宜衡含笑点点头,带着自己的小丫头往假山那边去了。

    邱晨和宜衡看着那些人去了船上,再转转眼看向周围,就见花树下,假山旁,还是有三两个姑娘小姐留了下来,显然是不想去坐船的。邱晨回头看看宜衡,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看向假山石旁坐着的一个竹青衫子的姑娘。那位安然地坐在山石旁,目光温和地看着雀跃着说笑着往船上去的姑娘小姐们,她身后站着一个粉红衫子的小丫头,目光灵活地也看着那群说笑热闹的人群,眼中含着一抹艳羡,却也只是艳羡。她们家姑娘性子绵软沉稳,最不爱凑热闹,这会儿能躲清闲,自然不会往那群吵翻天地方凑过去。

    王静姝笑笑,拉着宋兮儿曲膝应下,笑着辞过邱晨和宜衡二人,转身跟着满儿茗薇和一群姑娘小姐们往湖边码头坐船去了。

    邱晨感佩地笑着点头道:“你跟兮儿大些,交待给你们我也放心些……不过,你们看着她们也就是了,千万自己也要注意安全。还有好好玩去,别太紧张太累了。”

    王静姝看看烂漫无忧的宋兮儿笑笑,看着邱晨道:“姐姐放心,我跟兮儿会看着那两个小丫头的,也会照应着上船的女孩子……”

    听邱晨这么说着,王静姝还没回应,宋兮儿都有些忍不住了,脸上笑容灿烂着带着急不可耐,就去催促王静姝,道:“哎呀,那烤鱼最好,咱们快走!”

    邱晨笑笑,抬眼看向王静姝:“安排的是午时中开宴。如果游湖,船上都会备好了,也会跟了厨娘带了食材,可以打发人随叫随要。船上还有钓竿、渔网,湖里有不少鱼虾,也可以钓上鱼虾来现做……还备了烤炉,烤鱼也是不错的!”

    宋兮儿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回道:“当然去,我刚刚就看到码头上的两艘画舫了,也正想着跟姐姐说呢,没想到满儿已经来说过了。”

    邱晨温和地笑着,拍拍宋兮儿的手,安抚着她,一边开口道:“满儿刚刚过来说要去乘船游湖,你们要不要去?”

    宋兮儿性格爽直,心地却是极好的,邱晨其实很喜欢这样的女孩子。而且,宋兮儿教养的很好,虽然稍显莽撞,该守得礼仪规矩却不会错漏了去,有了这个做基础,她的爽直、天真、娇憨就没法让人厌恶,哪怕又时候所说所做让人啼笑皆非,却没有谁会动怒生气,最多不过是笑骂几句罢了。这从宋兮儿颇好的人缘状况也能看出来。

    宋兮儿嘟嘟嘴,上前挽住邱晨的手臂,一脸委屈道:“姐姐,妹妹就想着喜欢了,真没想到这些……不是妹妹不知道体贴疼你哈!”

    “你还真是听风就是雨了!”王静姝笑嗔一句,接着道,“姐姐今日办了这花会,明日还有好些事务处置,不说累的很,也没工夫招呼你不是。你且耐心等上几日,等姐姐忙完了,歇上一日两日的,你再来叨扰吧!”

    宋兮儿欢喜无限地拍着手道:“嗯,嗯,太好了,我明儿就过来!”

    邱晨笑着看看王静姝,两个人相视一笑,邱晨道:“我这个绣工要极好不说,主要是花样子有些不一样,过了今日,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我跟你说说,没什么蹊跷处,不过是一句话就明白的,只是之前没人想起来这般绣罢了!”

    这时,王静姝和宋兮儿也看到邱晨迎了上来,双方重新见了礼,宋兮儿就忍不住扯着邱晨的衣襟惊叹道:“姐姐今儿这衫子真真好看!这玉兰花是怎么绣的,就跟真的一样……姐姐要是往那玉兰树下一站,真的假的简直要分不开了!”

    承影含光恭声应了,跟着满儿往那群姑娘小姐们走去。

    邱晨看她确是认真听了,这才松了口,笑着招呼过身后的承影和含光来:“你们跟着她,端茶送水的事情你们不用理会,就盯好了那群小丫头,万不可有什么闪失出来!”

    阿满压着满心的欢喜,听着邱晨严肃地叮嘱,连连点头应承了,保证道:“娘亲放心,女儿省得!”

    邱晨抬手敲了阿满一记,笑嗔道:“得意忘形!……你们上船可以,但今儿没法子让护卫们进来,船上就几个船娘会水,你和茗薇可要四处留意着,嘱咐丫头婆子们也要四处留意着,别让那些小姑娘太靠近船舷和船头船尾,玩的高兴是次要的,要争安全,不能出什么事,才是第一位的。记住没有?”

    阿满立刻拍着手欢呼起来。

    邱晨看了眼宜衡,交换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然后转回头看着阿满,笑着点头道:“画舫那边都是安排好了的,你们想去就去!”

    阿满笑意满脸地点头道:“嗯,我想问问娘亲,我们这会儿就去游船好不好?”

    “呵呵,好,好,那满儿是不是有什么想法要跟娘亲说说?”邱晨看着就要拘上来的女儿,一脸欢喜笑意地连忙提醒。

    阿满撅撅嘴巴,有些娇嗔道:“娘,女儿就是心疼你和姑姑嘛……”

    邱晨笑着摇摇头,看着阿满问道:“你跑过来什么事,说说吧!”

    邱晨跟宜衡相视一笑,倒是确实累了也有些口渴了,都接了茶喝了,宜衡笑道:“还是姑娘体贴。”

    跑到邱晨和宜衡面前,阿满停了脚步,转身取了茶盏递给娘亲和姑姑,笑着道:“娘和姑姑一定累了,喝口茶解解渴!”

    阿满跟茗薇站在一群小姑娘中,阿满眼尖地看到了自家娘亲走过来,立刻笑着跟那几个人打了个招呼跑过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端茶的小丫头。

    邱晨和宜衡的到来,意味着客人到齐,花会安排的一些正式项目也要展开了。

    客人很多,玉兰阁是个半敞开的院落,除了北面有一段透视汝墙外,其他三面只是游廊或者堆石亭阁,人们在玉兰阁中,哪怕不等二层的楼阁,也基本都能够欣赏到大片盛开的玉兰花。

    邱晨和宜衡对视一眼,会意一笑,然后徐徐走了过去。

    温暖的阳光,衣饰鲜亮容貌漂亮的女子,衬着亭台楼阁、园林花木,无疑是一个令人愉悦的画面。

    原本宁静的靖北侯府后花园,这会儿已经衣香鬓影,莺莺燕燕成了绮罗堆珠翠林。初春的花木仍旧光秃秃的,却因为树下丛中五颜六色的绮罗珠翠和一张张桃花面,完全没了寥落清冷,变得满眼繁花,仿佛一下子到了盛春。

    说着话,不疾不徐地进了后园子,转过两堆太湖石,作为主客场的玉兰花林和连翘丛已经进入了眼帘,连带着紫藤轩、玉兰阁、榴花阁也出现在了不远处。

    宜衡含笑点点头,姑嫂两个人话题一转,交流起印象比较深的女孩子来。

    邱晨对她一笑,点头道:“嗯,看那样子,温和大度,也不少心机……心机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还要看心地本性如何。心善加上聪慧伶俐自然是最好,万一心地不纯,再有心机就要不得了!”

    宜衡仔细地听着,默然了片刻,点点头道:“听大嫂这么说,这位邱家姑娘品性看着是个温和大度的……只是,还是再看看的好!”

    宜衡有些惊讶大嫂对那位邱小姐的评价,转头看过去,就见大嫂一脸平静温和地微笑着,继续缓缓道:“那位赵家小姐下车时是落后邱家小姐一步的,旁边还有好几家人差不多时候下车,赵家小姐拉着她大嫂紧赶到前头来见礼……邱家小姐却主动地往后边让了几步,期间还被赵家小姐踩了一脚,她也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吵吵嚷嚷的……她的谦让很的人心,等那一拨人见过礼往里走的时候,赵家小姐是目下无尘,自顾自地往里走,邱家姑娘身边却已经有两个小姑娘走到了一起……”

    邱晨显然是很赞同宜衡的评价,点头道:“是,她们二人站在一起,初见之下自然会是赵家小姐更引人关注,不过,细看过去,那位邱小姐却是沙中珍珠……”

    宜衡又努力回忆了一下,道:“好像穿了一件竹青色衫子牙白色裙子……容貌也算清丽端庄了,只是被赵家小姐给比下去了,站在一起,让人很容易忽略掉!”

    邱晨点点头。

    “……”宜衡略略想了一会儿,才有些不太确定道,“大嫂说的是跟在赵小姐后边那个?”

    邱晨笑眯眯地缓缓开口:“你注意太常寺丞邱向泰的女儿没?”

    说着,转眼看着邱晨,两人相视一笑,已经把那个过于出头,眼珠子过于灵活的赵小姐否决了。

    宜衡笑着道:“之前一直听人说吏部郎中赵长勋的嫡长女才貌出众,今日见了,容貌确实艳丽……”

    姑嫂俩从天气说起,闲话着,自然而然地很快转到那些被贴了标签的女孩子身上。

    邱晨没有否认,笑笑道:“虽说春雨贵如油,但对于游园花会来说,还是希望大太阳暖洋洋的才好!”

    宜衡笑着道:“春日难得有雨水,就是有些细雨,想必大嫂也做了准备,到时候赏雨赏花,说不定更有情趣!”

    邱晨略略舒展了一下腰身手臂,笑着转头看向宜衡,道:“今儿天气晴好……我可是担心了好几天,就怕赶上个阴雨天!”

    已近三月,后园子的花木,许多已经开始萌发,枝条上一簇簇嫩绿或者嫩红的叶芽儿,不大不茂盛,却透着足够蓬勃的生机。

    姑嫂二人站了一个时辰,腰酸腿疼的,也不为难自己,乘了暖轿,一路到了后园子门口,才下了暖轿,互相给对方整了整衣裳首饰,然后相携着走进了后园子。

    巳时末刻,邱晨才得以完成迎宾的任务,携着宜衡一起从二门里往后园去。之前已经跟李氏和常佳仪等人商议好,之后的客人到了,就直接引到后院去。那里已经布置好了供上百人聚会的各种物品设施,丫头婆子也早就准备好了,备好了茶水点心和各种物事,小心周到地伺候着了。

    邱晨在忙碌地迎着客人的同时,一直暗暗分出些精力来留意着,那些被她暗暗贴了标签的女孩子和家人,不过,在二门内短暂的会面并不能了解更多,也只是看看容貌和仪态罢了。经过一系列筛查下来,这些女孩子的容貌没有太过歪瓜裂枣的,举止仪态也都不错,除了有几个过于拘束扭捏,有些小家子气之外,其他的大都还过得去。

    至于花会,邱晨也没有区别对待,连这五户也暗示给与那几户人家走的近的人邀请着一起来参加花会。

    这两条筛选之后,又刷掉十二户,最后剩下十九户。邱晨对照一下宜衡宜萱姐妹俩列出来的单子,发现,两相重合的有十四户。邱晨就把宜衡宜萱未列出的五户列了单子,重新交给秦礼再去打听。

    邱晨要求的最基本的两点,一家风好;二女孩儿品行好、知书达理、尊老爱幼。

    邱晨跟林氏对比三份单子之后,选出其中重复的人家来,一共十三家,加上不重复的,统共三十来家。一起交给秦礼去调查打听。

    这之前,邱晨就已经暗暗地让林氏去寻京城最著名的官媒打听了。京城里四品一下的官员,有待嫁女儿的人家不少,怎么也有七八十户之多。但按着邱晨的条件一条条卡过去,这合乎要求的人家也一层层被刷掉,最后,基本合乎邱晨所有要求的人家大概有二十来家,林氏连着问了三名口碑好的官媒,拿了三份单子回来。

第四百九十九章 春花对美人

    “嘿嘿……我知道!”杨璟芳却不让他说完,一笑之下,立刻命人将俊书对的句子眷抄了,送到画肪上去!

    被杨璟芳这么一说,倒成了心思龌龊之徒了,俊书登时羞窘地胀红了脸,连忙摆着手解释:“福王爷误会了,小子完全没有别的意思……”

    俊文俊书在村庄里长大,平日村子里的女子结婚后都不怎么避讳,就是未出阁的女子一般也比较大方,没有那么些森严的男女大防……再说了,刚刚他们兄弟也是看着众人都临窗看那画舫上的倩影重重,他们才看的,也只是欣赏而已,完全没有什么龌龊心思……是以,自然而然地对了句子并朗诵了出来。

    “玉兰对衣衫,不及对无两,连翘对倩影……哈哈,对得好,对得妙!”杨璟芳却似乎完全没有种种顾忌,略略一静之后,立刻大声赞叹起来,一边赞叹着一边走到俊书面前,抬手拍拍俊书的肩膀,嘿嘿笑着,压低了声音取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你看着一副老实相貌,没想到看得倒是清楚!”

    众人面面相觑着,谁也不知道该做如何评价。

    画肪上送来的是花卉,这个少年对的却是‘鲜花如面’的美人儿,虽然谁也没法子说对仗工整,语义清新,可如此直白地品评女孩子的容貌衣着,似乎还是有些过于大胆了……或者,还多少有那么一点儿不尊敬?!

    此句一出,碧波轩中霎时安静地落针可闻。

    见哥哥如此,俊书也不客气,立刻抬手示意,然后神色淡定地开口缓缓道:“黄衣衫红衣衫无两倩影一袭滴翠!”

    一接到那上句,俊文俊书略一沉吟,就抬头看向对方,两人相视一笑,俊文往后退了一步,示意着俊书。

    没了这几位,剩下的就是些年轻人和孩子了,梁先生自诩才学过人,对上这样的连句任务,自然是要细细斟酌着,不肯轻易开口应付,以免堕了自己的名头。俊文俊书和阿福等几个小的,却是心思纯净,完全没有任何顾虑。

    杨璟庸从开始就对这联诗连句不怎么上心,这会儿见杨璟芳也铩羽而归,差点儿丢了人,自然更不会凑上来找没趣。秦铮自始至终就品着酒看热闹,完全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此时自然更不会掺乎进来。

    秦修仪立刻附和着赞了一番徐皇后母仪天下,气度非凡等等等等,这小小的插曲就被掀了过去。

    刚刚一番话,一直关注着外甥的赵国公徐琼自然也听得清楚,也明白是杨璟芳一时才思不继了,秦修仪这么给台阶,他自然也毫无迟疑地附和着点头道:“年纪轻轻的,自然要谦逊,不能骄纵无端,这是皇后自小就教导的!”

    秦修仪号称景顺朝第一美男子,风仪气度自然是绝佳,这份伶俐心思也是难得的,一听杨璟芳这番话就知道刚刚自己误会了,连忙回头看向赵国公笑道:“福王爷这份进退有度,真是难得的很呐!”

    杨璟芳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莽撞了。正想着躲开去,却不防被梁国公突然点了名字,脸色一僵,讪笑着挥挥手道:“既然是姑娘们送来的上联,就该有年轻才俊们应对,我已娶有妻妾,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秦修仪和赵国公等几位年纪稍大些的本来是端坐在上手赏景饮酒,看年轻人的热闹呢,此时看到众人的脸色,又听得福王这般脱口之语,不由笑道:“福王才思敏捷,这就有了对句了!”

    这一条上联看似平淡无奇,却抓了今日花会最主要的三样花卉景致,对下联既要考虑对联的工整对仗,还要是现场有的物事……碧波轩上一干人拿到这上联,杨璟芳一看笑道:“这对联……”

    仅仅是联对、作诗也就罢了,那小姐姑娘们也有赵国公家的徐青华,才思敏捷不熟男子,两位王爷出的对子和诗词上阕都没能难住,待要再寻难题,画肪上却送来一条上联——白玉兰紫玉兰不及连翘一片赤金!

    秦铮陪着两位王爷和一干男客去了碧波轩,雍王和福王却不肯安安静静赏景饮酒,先是出了题写诗,之后又出了对子联对,后边福王隔窗看到湖面上画舫中的一干小姐姑娘,繁花似锦花团锦簇一般,生出注意,出了对子,或者诗词上阕,然后录了命人送到画舫上去,看谁应和的最契合,最有意境……

    邱晨疑惑地叫了在楼上伺候的两名小丫头过来问了,才知道,又是杨璟庸和杨璟芳两位王爷惹出来的事。

    以上玉兰阁,就看到阁上的夫人太太们大都离了席,聚到那边的西侧的窗户前,眺望着湖面方向。

    这边邱晨专门找人吩咐了,让前头秦礼秦勇亲自带人护送常佳仪,将她送回长公主府去。一切安排妥当,看着常佳仪乘了暖轿在丫头婆子的簇拥下出了后花园往前头去了,这才转身返回玉兰阁。

    邱晨这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也真诚坦荡,常佳仪无从反驳,也不再反对,只有笑着,满心温暖地答应下来。

    说着话,邱晨的目光掠过常佳仪尚平坦的小腹,笑着道:“再说了,我这里也有些帮手,你走了,可能有些纰漏,也不至于完全砸了……不过是我们几个都偷不得懒,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罢了,你就放心吧!”

    邱晨却没让她说完,笑着握住她的手道:“我这里哪怕今儿玩砸了,丢了人,也不过就那么点儿事儿,怎么也及不上你这里重要。你这可是至关重要的大事,万万轻忽不得。”

    “你这里……”常佳仪迟疑着插话。

    “原来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已经知道了,你就不要再待下去了,我已经吩咐人唤你的丫头婆子过来,也传了话去前头,让你们府上的车子准备着……但是,你就不要坐车子了,那个颠簸的毕竟严重些,我让前头备了轿子,一会儿你在这里乘暖轿过去,换乘轿子直接回府去……”邱晨看着常佳仪恢复了平静,立刻毫不客气地说起自己的安排来。

    好一会儿,常佳仪渐渐止了泪,邱晨也跟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起身去到净房里,亲自倒了半盆冰水,拿了一块布巾走进来,亲自伺候着常佳仪洗了脸,看着她洗去脸上狼狈的涕泪痕迹,情绪平复下来,除了眼睛稍稍有一点红之外,再没了痛苦的痕迹,这才放下心来。

    常佳仪哭的抑不住,泪水连连地用力点着头,手捏着帕子擦着眼睛,却擦不干不断涌出来的泪水,因为泪水流的太过肆意,呼吸都有些困难了,常佳仪不得不深深地抽泣着,来缓解窒息的难过。不管泪水流的多凶,抽泣的多难过,常佳仪一直没有发出哭声来,连抽泣都是无声的……邱晨看着眼前哭泣的女子,仿佛看着一场过于真实的立体无声电影,因为无声,那一种哭泣更让人难受,那一种通过哭泣宣泄出来的情绪更让人委屈和压抑,压抑的邱晨都有些呼吸困难起来。

    邱晨也红了眼,伸手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在榻上坐了,并没有立刻出言宽慰阻止,而是轻轻拍拍她的胳膊,温言道:“有什么委屈哭出来,流一场泪就什么都忘了吧!”

    不过,他这样子的反应,常佳仪反而消了怀疑,转眼再看向邱晨,下意思地欣喜欢笑,但笑容没有展开,泪水却已经如同决堤的洪水哗啦啦地涌出来,流了满脸。

    “对不住!”常佳仪连忙道歉,奈何穆老先生速度极快,转眼已经走的不见人影了。

    别看当着邱晨和秦铮穆老头儿常常是老顽童一般,毫无形象可言,面对外人的时候,却是极有个性的,性格冷淡邪佞,高兴不高兴或谢是一句话一个眼神。常佳仪这么明显地怀疑他的医术,他自然是一眼不吭地拂袖而去。

    “真的……是真的么?”常佳仪一脸惊喜着,不敢相信地转眼看着邱晨,又看向穆老头儿。

    邱晨欣然一笑,曲曲膝再次团团行礼谢过,转身牵了常佳仪一起下了玉兰阁,穿过一片金黄色的连翘丛,往紫藤轩里去了。

    一番话引得众夫人笑成一片,牛夫人笑道:“得了,你就放心去吧,这么多人看着,我也不好为难你不是!”

    邱晨连忙曲膝讨饶:“牛夫人说的是,我心里是觉得拿什么来酬谢夫人们也不够,可我这年纪轻轻,家底子薄的很,心有余而力不逮,能拿出来的实在是有限,夫人可不要怪罪才好。”

    郑即玉夫人牛氏笑着道:“你这么一再指使,我们可是要酬劳的!”

    说着,将捧过来的象牙酒令签子交给宋老夫人和李夫人:“这是酒令签子,我顾不上这边了,劳烦几位夫人忖度着吩咐个人来行令吧!”

    她走了没多大会儿,月桂转了回来,附到邱晨耳畔低声回报了,邱晨笑着点点头,起身去上首席面前跟李氏和其他年长的夫人告罪:“刚刚来人说戏台子那边有点儿事让我去看看,我就失陪片刻了。”

    宋兮儿委屈依旧的,点点头,又看了看常佳仪,确定她已经没了刚才的难过模样,这才放松下来。又跟邱晨和常佳仪说了两句话,黏糊了一阵子,才起身又上画舫去了。

    邱晨也失笑着,伸手拉着宋兮儿在自己另一边坐下,将她跟常佳仪隔开,笑着道:“你别害怕,刚刚我跟你佳仪姐姐喝酒急了些,酒意有些上来了,无妨,我已经吩咐人冲了醒酒茶,待会儿端上来喝上一盏就好了。”

    常佳仪有些哭笑不得,到底是伸手拍拍宋兮儿的手,目光略转,看着周围人都各自说着话,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略略安了心,宽慰着宋兮儿道:“好了,好了,瞧你,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你杨姐姐欺负你了。”

    邱晨一听不对,连忙拉住宋兮儿,端了杯白水递过去,常佳仪闭着眼睛缓了缓,又接过邱晨递上来的白水喝了一口,这才压下那一股烦恶欲呕,张开眼,就看到宋兮儿一脸担忧地看着她,有些委屈有些忐忑有些愧疚的小模样,可怜兮兮的,看起来比她这不舒服的还令人可怜。

    常佳仪抬起另一只手扶住额头,连连道:“罢了罢了,别晃了,别晃了!呕……”

    宋兮儿三两口就把一份姜汁撞奶吃光光了,将小盏子一放,替出手搂住常佳仪的胳膊摇晃着,可怜兮兮地嘟着嘴,软语请求:“佳仪姐姐最好了,一直最疼兮儿了,这一回兮儿不是故意的,只是没想周全,佳仪姐姐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会生我的气是不是……”

    常佳仪笑着摇头,嗔怪地瞪了宋兮儿道:“你个丫头自己答应的差事把我拖下水,还好意思在这里卖乖!”

    说着,又挖了一口撞奶,一边吃着一边笑道:“其实,佳仪姐姐做行令官比我手段高明多了。”

    于是,随意地交待常佳仪道:“我之前就想着做行令官了,没想到今日是这么一个局面,分成两处,没办法,我只能将这个拿过来托付给佳仪姐姐了。”

    邱晨笑着摇摇头,她的一份还没动过,正好拿起来塞进宋兮儿手中。得了撞奶,宋兮儿胡乱将手中的一只紫漆嵌螺钿圆筒子塞给常佳仪,自顾自地挖了两勺撞奶送进口中吞咽下去,这才分了精力,转眼看到常佳仪已经打开了紫漆嵌螺钿圆筒子打了开来,从里头掏出极致扁圆签形象牙酒令签子。

    “姐姐,你们竟然吃这个,我也要!”原本该在画舫上的宋兮儿也转了过来,笑嘻嘻地拿着一副象牙酒令牌子,不知何时来到了常佳仪和邱晨身后,看到常佳仪手中的姜汁撞奶,立刻嗔怪起来。

    常佳仪用银匙子挖着吃了两口,凉凉的姜味儿浓郁的撞奶咽下去,胃里那种嘈杂烦闷缓和了许多,连带着她的脸色也稍稍好转了一些。

    月桂领命匆匆退了出去,这边邱晨又命人将背着用作餐后甜点的姜汁撞奶端上来。

    常佳仪这些年基本上是被确定了不能再孕的,看长公主仍旧带她如旧,慈爱有加,没有刻薄冷情,看得出长公主是个心地慈爱的,有她照应着,邱晨也不会有什么不放心的。

    邱晨安抚了她一声,回身唤来月桂吩咐下去,去前头请穆老先生过来一趟,就去不远处的紫藤轩把脉。她想好了,先让穆老头儿把一回脉,不是怀孕就罢了,若是怀了,就将常佳仪送回长公主府去,长公主府里定会请擅妇科的太医给她再复诊。到时候,该怎么调养、怎么保胎,也都会有长公主做主安排。

    常佳仪虽然略略有些顾虑被人说什么,但邱晨的话很实在很合理,根本不能拒绝。她略一沉吟也就点头应了下来。

    略一沉吟,邱晨低声道:“就说你帮我做点儿事,大大方方离开一会儿,叫几个郎中把把脉,没有就当给你诊治一下身体状况,有的话,我们就该小心着,可不能因为忽略了伤了!”

    邱晨瞪了她一眼,低声嗔道:“总是延后才容易忽略了……这事儿咱们还是警醒些的好!”

    说到这里,常佳仪脸色白了白,抬眼看着邱晨道:“可,前一次过去也就刚刚一个月……我最少也要延后七八天的,不会……吧……”

    常佳仪微微红着脸,点头道:“比之前好多了,虽然还多有延后,疼的却轻了许多……”

    邱晨见她这模样,也不再顾虑,压低了声音询问道:“你小日子如今可规律了?还疼不疼?”

    常佳仪显然自己也没注意到这个可能,或者说长期的失望绝望之后,虽然仍旧没有放弃服用调治汤药,可心里大概已经认定自己再没有怀孕的可能了。是以,邱晨这么一问,她也是愣怔了一下,这才略有犹豫,又带着些微的忐忑希冀看着邱晨道:“不会吧……”

    是以,邱晨一句问话出口一半,剩下的半截却低下去,咽了回去。

    邱晨跟她交好,得知这个情况之后,自然也请穆老头儿替她诊治调养了,却因为她是难产损伤,比邱晨产褥期保养不足的损伤更难调治……穆老头儿当时也说得明白,常佳仪这样的情况,调理好再怀孕只有不到一成的希望,邱晨也劝慰着常佳仪不要放弃希望,一直坚持着服用穆老头儿开的调养方子……这一吃就是一年多,却一直没有再怀上。

    常佳仪跟杨海棠年龄相仿,嫁入长乐长公主府后,四年多才怀了身孕,长公主府上下自然欣喜万分,小心了再小心地给她保胎养胎,结果生产时孩子过大造成了难产。虽然最后母子平安顺利生产,常佳仪却仍旧伤了身子。长乐长公主的嫡长孙比阿满同岁,已经六周了,邱晨再嫁之后生的昀哥儿都已经周岁了,常佳仪却一直未能再次怀孕。

    疲倦嗜睡、嘈杂反酸,是很多妇人早期妊娠反应的表现。邱晨这会儿想起了,就询问起来,但想及常佳仪的情况,又将后半句咽了下去。

    邱晨从早上忙到这会儿饿坏了,转回头夹了两只鸡肉卷儿吃了,觉得空的有些反酸的胃里舒服了些,这才转回头问常佳仪:“你嘈杂疲惫多久了?是不是……”

    常佳仪是知道邱晨懂药理的,听了这话自然没有反对,信任地点点头,放松了身子,尽量不显山不露水地依靠着邱晨放在她身后的靠枕休息起来。

    小丫头捧了茶盏退下去,邱晨转回头跟常佳仪解释:“你本来就嘈杂,再喝茶就更伤脾胃了。银耳莲子雪梨羹生津止渴,除烦解腻,性平味甘,比较合适你这会儿用。”

    邱晨心里担忧着,却也知道,常佳仪既然如此说,就不会半路退场引人置喙。转转眼,邱晨低声止住丫头送上来的茶水,吩咐道:“换一盏莲子银耳雪梨羹过来!”

    常佳仪之所以在她面前没有露出疲态不虞,一来是对她亲昵不再那么严密设防,二来只怕她的不舒服远比她自己说的严重的多。

    经过两年多的京城生活,邱晨已经比初进京时对贵妇圈子了解深入了不少,这些女人看似富贵尊荣,可有些时候,却比一般普通百姓女子更为隐忍坚持。就如这种重大场合,无法推脱的行程安排,哪怕是身体不舒服,像常佳仪这样的女子也会在人前展现出完美的一面。哪怕回到家里立刻就卧床不起,也不会在人前露出一丝异样。

    常佳仪扯扯嘴角,展开的一抹微笑虽然仍旧美丽,却不由自主地透出一抹无力和虚弱来:“无妨,只是莫名地有些疲倦……还略略有些嘈杂。你别管我,无妨的。”

    “我刚才没注意,这会儿才看到……你是不是身子不送快?”邱晨低声询问着。

    唉,常佳仪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怎么完全没有胃口……从早上出门到这会儿,也该饿了,虽不至饕餮狂喝海吃,可也该吃些才对啊!

    邱晨这会儿安排妥当,放松了心情,才注意到常佳仪的脸色有些不对,虽然敷了粉,上了胭脂,却仍旧掩不住眼底的暗淡和隐隐的疲倦之色。再看常佳仪面前的碗碟,一道道冷菜撤下去之后,已经上了六道热菜。今日这热菜是邱晨和常佳仪、王静姝宋兮儿共同确定的菜单子,精致巧妙之外,还注意照顾绝大多数勋贵女眷们胃口小口味挑剔的特点,上的菜分量不大,却无一不精致不力求色香味俱全,关键是没有太过油腻重口的菜品,清淡鲜甜为主……应该很合常佳仪的口味,上来已经有一会儿了,邱晨却发现菜品几乎都没有动过。

    说着,皱着眉头回身跟丫头要了杯茶。

    邱晨回到玉兰阁挨着常佳仪坐了,刚刚打点精神替邱晨照应着席面的常佳仪吐了口气,笑着道:“你来了,我就能偷会儿懒了。”

    算了,她还是别冒那个险了!

    为了她的一点儿小盘算害了哪个女孩子,可就罪过大了。

    林旭和俊文俊书她确保品性德操没有问题,但其他那些男客大都是京城勋贵人家子弟,自幼生在温柔富贵乡的,哪个不是自命风流的性子,哪怕是有一个做出点儿事来,就不止是她靖北侯府丢脸的问题了,很有可能造成什么大后果……这个时代女孩子万一被玷辱了,第一个选择可能就是自绝!

    邱晨微微皱了皱眉头,摇着头否决了心里冒出来的这个念头。

    她原本只是打算看看几个女孩子,从侧面考察一下行至品性,从而再做一次甄选,把候选目标控制在三四之数,再制造机会让俊文自己相看相看……如今,男客们既然要进园子来,那么男客女客相见的机会就不难了。或者,她可以调整一下安排,把女孩子们打散逛园子去……

    这边安排好了,邱晨站在堤岸上,望着粼粼的湖水微微有些出神。

    这件事安排妥当了,邱晨转回头打发了传话的婆子,让她去给秦铮回信。秦铮可以随时带人往园子里来了……从前院走过来还有些距离,等他们到了,赵氏带着人也该准备好了。

    邱晨含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赵氏曲曲膝带了两名三等丫头匆匆往碧波轩去了。

    赵氏连忙躬身应下,谦逊道:“夫人言过了,这是奴婢的本分,当不得夫人这般客气!”

    是以,邱晨并不意外,也没焦急,只淡定地答应了,就吩咐身后跟着的赵氏:“嬷嬷去一趟吧,看着那边的丫头婆子再理一遍,看没有什么不妥当处……收拾完了打发个人过来回一声,你就在那边盯着吧,今儿出不得一带点儿差错。你们几个老人儿就多操心些受累吧!”

    靖北侯府西路通往后花园也有门径,从那边走,沿着湖岸一路去往碧波轩,倒是不虞冲撞了园子东侧的女眷们。再说,京城勋贵人家办花会,也大都是男女客都请的,邱晨此次办花会虽然没有特意邀请男客,却也有陪同女眷前来的,也有雍王、福王这等完全没有自觉性的不速之客上门,邱晨也有所准备。碧波轩就是邱晨之前跟秦铮商议好的几个招待男客的处所之一。之所以前头没能确定下待客之处,顾虑的就是像雍王福王这样的客人上门,那选定哪一处都要让人家挑选……身处在等级森严的社会中,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碧波轩位于靖北侯府湖面东北角,是靖北侯府内湖与十刹海相连的交汇点,碧波轩就架在水路之上,跃然于围墙,站在碧波轩中扶栏凭眺,南窗下就是靖北侯府的内湖,北窗望出去,就是波光粼粼湖光潋滟的十刹海,和掩映在垂柳花树之中的名刹、府邸,雕梁画栋,转角飞檐,或雅意青瓦,或富贵琉璃,一片清静雅致富贵之地。

    “夫人,侯爷打发人过来传话,雍王和福王过来了,福王要进园子来赏花……侯爷说了,他跟两位王爷会沿着西路往碧波轩去,让夫人安置一下!”

    邱晨看着丫头婆子们提了食盒飞一般地往画肪上去,各处有条不紊秩序井然着,也就放了心,正要返回玉兰阁,前头有婆子飞奔过来回报。

    湖心岛的亭子上,王静姝推荐来的琴师净手焚香,手指轻缓地弹奏出清越高雅的乐曲。淙淙铮铮的琴音滑开来,贴着清粼粼的湖水传播开去,格外悦耳动听。

    邱晨在首席那边一一照应过来,满脸笑地转到品高年轻的一拨夫人太太跟前,笑着寒暄了一回,又走到末席处,笑着安了席,这才转下玉兰阁,往湖边询问了画肪上的传宴情况,又询问过前院的宴席安排。

第五百章 凌波仙子1

    这边说着话,那边的一大群艨艟小舟状似表演性质地围绕着湖心小岛飞快地转了一圈儿,然后遽然分成两拨,一拨较少,就在湖心小岛和画舫间依次排列开来。剩下的大多数艨艟小舟则来到了碧波阁这一边,也是一次排开,却相隔一丈有余。然后,就看着两边的艨艟小舟上仿佛凭空多出来一些跳板,人员往来,很快就搭建起两座水上浮桥来!

    杨璟庸看他一眼,没有说话,赵国公徐琼接了话道:“王爷不要看着轻快灵巧……这小舟舟身狭窄,熟悉的行进自然快捷便利,但控制起来也比大船难得多,不会的上去别说划行如飞,只怕能不翻船都不容易!”

    碧波阁那边一干人,心里就没有女眷们这边只是惊叹感慨了,赵国公看向秦铮的目光都有些不同了。杨璟芳倒是一脸的兴奋,摩拳擦掌地笑道:“刚刚靖北侯夫人打发人来传话说的也不清楚,是不是要我们亲自去划这小舟?看样子倒是轻巧便捷的很,我倒是愿意去试一试!”

    有几名老夫人微微惊讶着赞叹,都道靖北侯府不愧是行伍出身,连家里的游湖小舟做的都跟这般迅猛极速,让人震撼!

    同时,岸边的船坞里拖出二十余艘艨艟小船来。这些小船都称狭长梭形,长不过两丈,宽不过五尺,最宽处也不过刚能容两人并肩而坐。两头尖而狭,每艘艨艟小船上站有两个人,持浆划行,在水面上如树叶一般轻盈,速度极快,这边刚刚看到从船坞里出来,一眨眼功夫,一群艨艟小舟已经飞一般地追到了画舫近前。

    邱晨这会儿就汇聚了王静姝、宋兮儿一起走到了船头处,看着两艘画舫的船娘忙着解了两船间的跳板,各自撑了船,往湖心岛近处划去。方向基本上是跟碧波阁相对的。

    既然名字叫凌波仙子,自然是在水面上举行的游戏。

    见梁国公府两个庶女去跟嫡母交流,最起码的面子事儿做全乎了,邱晨也就不再多加理会,转眼关注起那边的游戏设施装备来。

    邱晨曲曲膝恭敬应下,转身亲自走到两个庶出妹妹跟前,笑着低声传达了李氏的话,两个庶女起身行礼致谢了,想跟着往李氏这边来了。

    说到一半,李氏顺着邱晨的目光才看到两个拘谨在角落里的庶女,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为了挡人耳目,还是打发邱晨去叫人了。

    李氏很是满意地点点头,拍着邱晨的手道:“就知道你想的周全……你把两个妹妹叫过来,我嘱咐她们几句!”

    转回目光,邱晨看到李氏也没管两名庶女,自顾自地坐在那里,目光却几乎定到碧波阁上去,显然是担心秦灏不参加或者出什么状况的。略略沉吟了一下,邱晨还是走过去,附到李氏耳边低声道:“夫人放心,我已经让人传话给我们爷了,让他看顾着六弟和其他几位弟弟了。”

    宜萱转眼看着邱晨也是一脸笑意,于是也就爽快地起身,跟着宜衡一起往另一艘画舫上去了。

    宜萱似乎没想到茗薇要参加,略略一怔之后,宜衡倒是笑着应下来,拉了宜萱的手道:“茗薇也不小了……再说,今儿就是闹着玩的,孩子们跟着欢喜欢喜也不错。”

    微微一笑,邱晨走到宜萱宜衡身边,低声道:“我分不开身,你们去跟茗薇、满儿说一声去。她们想参加可以,但一定要注意安全。”

    邱晨这边吩咐下去,一转身就就见这边椅子上坐着的都是没带女儿的夫人太太了,都喝着糖水一脸惬意地等着看热闹。那些带了女儿来的夫人太太们则都稍稍离开了人群几步,带着各自的丫头婆子凑一处开小会去了,嘁嘁喳喳的细碎话语声混成一片。

    她做准备的同时,一些带了女儿来的夫人太太们就坐不住了,赶到那边的画肪上去,或者打发人将自己女儿寻过来,细细地说了新游戏的玩法,之后难免又要就怎么样参加游戏细细地商量一番才行。

    然后,还要将早就准备好的游戏设施搭建起来。这主意可是邱晨早就想好的,自然做了准备。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邱晨笑着曲曲膝,转身走到一旁,叫过几个婆子丫头来吩咐下去。因为是男女都参加的游戏,首先要打发人去碧波轩下通知。有杨璟庸和杨璟芳那两个好热闹的,她也不怕那些人不同意。

    邱晨目光含笑从夫人太太们脸上转过去,见没人出言反对,于是笑道:“既然诸位夫人太太都赞成,那我就安排下去。你们也趁这会儿功夫跟自家姑娘说一说去,想要参加的,过会儿去那边船上报名。然后,就按照报名先后参加!诸位夫人太太觉得可好?”

    这‘凌波仙子’的游戏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充分展现彼此,男男女女不会有什么交集,不用混到一处,也就不用担心玷辱了名声去。

    像花会、游园会这样的聚会、宴会,最大的效用就是勋贵之间联络人脉,给适婚男女挑选婚事的。可以说,有这样的机会能够更好地观察别人,也能够更好地展现自己孩子的风采,稍稍有些自信的都是愿意的。毕竟只要不是那种拘泥礼教顽固不化的,谁都想着给儿子挑选一个品貌俱佳的媳妇儿;能给女儿挑选一个才学品貌俱佳,品性也好的乘龙快婿。

    邱晨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人群前头,满脸含笑地看着众人道:“各位夫人都要表格态才好,若是有不乐意的,这会儿就表个态,不参加就好,可别勉强!”

    让她这么一说,几个老夫人也跟着笑起来,有的干脆连声附和着,甚至催促起来。

    李夫人盘算的最多,很快就想到了其中的好处,立刻转眼看向身边的大儿媳妇,邱晨对上她的目光也不说话,只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李氏立刻欢喜起来,给了邱晨一个赞许的眼神,转回目光去,对身旁的宋老夫人和另一边的郑夫人牛氏笑道:“这样促狭的注意难为她们怎么想出来的……不过,听着倒真是有趣!我都想看那些小子们怎么才能称得上‘凌波仙子’!”

    邱晨默默含笑看着,也不知道王静姝和宋兮儿怎么鼓动的,牛夫人已经出嫁的大女儿郑氏和另一位唐夫人联袂走过来,一脸笑地描述了‘凌波仙子’的玩法,几个年龄大点儿的夫人也都觉得新鲜好奇,互相看看,又沉吟琢磨了一会子,觉得这游戏虽然有男子加入,却并不跟女眷接触,远远地看过去,男孩子优秀不优秀,女孩子容貌品性倒是也能看得清楚许多。

    王静姝和宋兮儿则去跟宜萱宜衡和一干年轻夫人太太说起了‘凌波仙子’的游戏,那边一些年轻夫人太太一听这么有趣新鲜的玩法,自然是连连附和赞同的。热闹兴奋劲儿,年龄大些的也立刻注意到了,也好奇地叫过两个人来询问。

    接着,邱晨带着两个小姑娘去了那边夫人们的画舫。一场蟠桃会时间太长,今儿演的是折子戏,演的就是孙猴子偷蟠桃大闹蟠桃会的一段。这会儿已经接近了尾声。邱晨和王静姝宋兮儿到了这边的船上,也没立刻去说事儿,而是耐心地等着大戏落幕,夫人太太们打赏完了,邱晨走到上首,笑着跟几位年纪稍大些的夫人说话寒暄,又要了温热的糖水上来,伺候着夫人们用。

    说着,宋兮儿跟王静姝主动地替邱晨的计划增补起细节来。两个小姑娘一个活泼聪慧,一个周密沉稳,真真是将一个游戏的规则玩法补充的严丝合缝,没了半点儿闪失之处,不过……邱晨和两个小姑娘互相看看,都忍不住转眼看向那边的碧波轩,然后转回目光,会意地笑了。

    宋兮儿刚刚就是觉得邱晨说的几个玩法都极好,都是她没听说过的新鲜玩法,她哪一种都想玩,反而一时有些难以取舍了。如今,王静姝既然做出了选择,她也不再纠结了,立刻拍着手附和道:“嗯嗯,妹妹也觉得那个挺好玩!”

    邱晨目光一转,看着王静姝,二人相视一笑。

    此时三人站在船头之上,随身伺候的丫头们都站在五步开外,压低了声音说话,根本不虞被其他人听了去,邱晨也就毫无思想负担的笑着将自己的注意说了。宋兮儿眨巴着眼睛一时有些不太明白,王静姝却已经笑着点头称赞起来:“姐姐几个游戏果真有趣……不过,妹妹觉得那‘凌波仙子’的法子最为稳妥。”

    王静姝眼睛中微微闪过一丝惊讶,宋兮儿则是完全没有思想负担的,立刻搂紧了邱晨的胳膊,笑着催促道:“姐姐快说来听听!”

    这样毫不顾忌的嘲讽很有些小孩子气,邱晨却没有反驳她,只是笑着摇摇头,正要说什么转开话题,目光一转看到宋兮儿穿的一条石榴红百蝶穿花曳地阑干裙,不由微微一愣,随即敛去眼中的叹息,笑着道:“呵呵,从那边看过来,就是在站在船板上,充其量也就看个人影子,什么鼻子眼睛的统统看不清楚的……这联诗连句的我是不懂的,也太过拘泥束缚没有意思,我有几个游戏,比那个好玩有趣的多,你们听听如何。”

    宋兮儿捂着嘴笑道:“……姐姐是没看到,她那脸色黑的,就差没有把那笺纸一把撕了!”

    不等她进船舱去,王静姝宋兮儿就寻了出来。三个人熟稔的很了,也不讲究那些虚礼客套,一边说着话,一边往船头走去。从两个人的嘴里,邱晨知道之前的联诗连句几乎被徐青华一个人包揽了,最后也是她出的上联,很可惜,返回来的下联说的推崇的却是‘石榴裙’!

    这边跟两个小厮了解了一下情况,邱晨就将两个人打发回去了。联诗连句有三四个来回了,也差不多了。

    暗暗松了口气之后,邱晨也有些叹息。这样的花会,只是给长辈们挑选女婿儿媳的机会罢了,年轻男女们真正交流了解的机会却几乎没有……呵呵,就连她这个标准的天外来客都这般小心翼翼,当代的人又有哪个会冒那种天下之大不韪,给男孩子女孩子创造便利条件去?自家孩子也就罢了,别人家的孩子万一出个什么事儿,根本没法子交待好么!

    心里担忧着,表面上邱晨却只是淡淡地笑着,又询问了玉门和函谷一些事情,知道虽然两处联诗对句,可并没有过分的举动,说起来,俊书联的对子都没什么……画肪上几十个女孩子都穿的花红柳绿的,他那一句黄衫子红裙子的,也不会让人误会成特指什么的,没有妨碍。

    邱晨微微露出一抹诧异,笑着问了对联的内容,待得知俊书以姑娘们的衣裙色泽对春花,眼睛也是微微一亮,却随即也微微皱了眉头。虽说俊书也有十七了,平常人家到了这个年龄,好多已经张罗着娶亲了,但因为邱晨和杨家都希望让几个孩子多读几年书,亲事上就给押后了……俊书这般关注女孩子们的衣着,应该也有了青春少艾之心,这也是孩子成长正常的表现。只是,邱晨比较担忧的是,这样子,在压着不给说亲事,会不会影响了孩子的心理,或者过多地分了心思,影响了学业?

    玉门和函谷一听夫人询问,对视一眼,玉门堆着一脸的笑躬身道:“恭喜夫人,是二表少爷的手笔,可是得了福王盛赞的……嘿嘿,福王夸奖二表少爷才思敏捷,学问好呢!”

    玉门和函谷不等离开,邱晨已经转了过来,两个小厮见了自家夫人,连忙在小船上拱手及地行礼问安,邱晨淡淡一笑抬抬手示意两人起身,笑着道:“这回我看着像是联的对子,谁的手笔啊?”

    邱晨过来,恰看到一艘小船从碧波轩那边疾划过来,秦铮身边的小厮玉门和函谷举了一张笺纸一路送到画舫一侧,画肪上自有伺候的婆子接了,双手举着一路送进画舫船舱里去。

    看着丫头婆子们将这几位害羞的姑娘引过去,邱晨脸上的笑容一敛,整了整衣裳,让着几位不放心的‘母鸡妈妈’过去,她跟在后头,不疾不徐地走过跳板,来到另一艘画舫上。

    邱晨心里腹诽着,脸上挂着程式化的微笑,招呼着人照看着几位姑娘去寻找她们的家人,在几个人中也有之前自己重点考察的几位,直接在心里给她们拉到了黑名单。不说别的,就这份不沉稳不稳重就够了。

    真不知道这几位姑娘这般找急忙慌地跑过来为了什么?若是想要表达自己冰清玉洁,那又做出一脸娇羞来作甚?这般急急慌慌的样子,娇羞没多少,倒是把拘束生涩扭捏的小家子气表现的一览无余了。真要是觉得那些男子轻浮不尊重,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不予理会么,人家又没跑到船上去轻薄,分在两处不说,还隔着一大片湖水呢,害羞个什么劲儿!

    这里腹诽着,暗恨着,邱晨作为女主人还是得周到地过去招呼着,笑着走到两船连接处,目光看着几个一脸羞涩拘束地逃过来的女孩子,心中却很是有些不屑。

    看着一群女孩子红着脸匆匆从那艘画肪上逃也似地跑过来,邱晨更是暗暗生气,心道杨璟庸杨璟芳兄弟俩不着调,秦铮作为主人怎么就不知道拦着些呢!

    邱晨知道女孩子们跟男子们互动起来就很有些不虞了。这个大明朝虽然不像历史上的明朝那般讲究男女大防,女子见都不能见外男一眼,可也很是注意男女交往的分寸,这般在她这里公然互动交流,没什么事还罢了,惹出什么事儿来,私个奔什么的,她就能被女方家里给捎带着恨上,连外头的名声也完了……

    两只船中间搭好了跳板,不等夫人太太们行动,好几个小姑娘已经面色羞赧着匆匆走了过来。

    夫人太太们乘坐的画舫顶层平台上放置了好些扶手椅、高几,有负责茶水点心的丫头婆子伺候着,喜欢看戏的人登上平台,就可以安安静静地欣赏戏曲表演,不喜欢看戏曲,而喜欢看热闹的,也大可以坐在船舱和船头船尾,看着那边姑娘小姐们跟碧波楼上的青年才俊们,竞诗联对较量才学。

    众夫人太太们的画舫一路划过湖心岛,跟姑娘小姐们的画舫并到一处,两艘画舫之间搭了宽展平稳的踏板,固定住之后,连成一处,往来极为方便。

    而湖心岛的亭子上,悠扬清雅的琴声已经换成了戏班子,锣鼓点响起来,热热闹闹的蟠桃会在亭子旁扎起的台子上开演了。

    见夫人太太们不论是不是带了女儿来,都为那边画舫和碧波轩之间的互动所吸引,邱晨看着酒宴也差不多了,众人也无心再吃东西饮酒了,干脆建议着将众人转到了另一艘画舫上,也往那边划过去。

第五百零一章 凌波仙子2

    她打听过人家,其实知道她姓什么,也知道她家里有几个小妾几个庶子庶女,甚至连她家里的小妾庶子庶女是不是有非正常死亡的都查的清清楚楚,但这个时候,却只能装作初次相见互相问候。

    邱晨笑着也略略一曲膝,道:“程夫人客气了。”

    “妾身娘家姓程!见过安宁郡主!”程夫人略略曲膝道。

    邱向泰的夫人约摸三十四五岁年纪,穿着一身青蓝色的绣团福字长袖褙子,体态匀称,容貌清瘦秀丽,隐约能够看得出眉眼轮廓间跟女儿有些相似之处。

    曲曲膝回了一礼,邱晨笑着转眼看向牛夫人,牛夫人笑着走到她身边,指点着几个人道:“这位是太常寺卿邱向泰的夫人。”

    邱晨转身看过来,就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三四名三四十岁的中年妇人,正向她和牛夫人见礼呢。

    说到这里,牛夫人一转眼的功夫看向邱晨身后,就听两个妇人笑声道:“见过牛夫人,见过安宁郡主!”

    牛夫人笑着道:“你总是谦逊的太过……啧啧,三个人都过了院试,那就是三个秀才了,可真是称得上书香门第了。”

    “我弟弟是三年前过了院试,两个侄儿是去年春上考过了院试,说是功名还是太勉强了……”邱晨笑着谦逊道,“明年秋上就要参加乡试……若是能过了,才算有了功名呢!”

    牛夫人笑着点点头:“你这侄儿倒是真真一表人才……看戴着方巾,可是已经有了功名?”

    邱晨闻言回头笑着点点头:“是啊,我来了京城离家远,轻易不能回去怪想家里人的,孩子们过来看看我,也能解我一些思乡之情!”

    邱晨笑笑,垂眼看向手中的玉兰花,还没等她想什么呢,户部尚书郑即玉的夫人牛氏走到近前来,笑着问道:“刚刚那个是杨夫人的娘家侄儿?从安阳过来的?”

    说完,笑嘻嘻地转身跑下去了。

    阿满嘿嘿一笑,抿着嘴道:“那个……给了茗薇表姐一朵芙蓉。其他的还没送出去,等会儿,我看好了再送!”

    邱晨挑着眉接了小丫头递过来的玉兰花,笑着摸了摸满儿的头问道:“我还看到茶花和芙蓉花了,你送给谁了?”

    片刻后,阿满举着一枝玉兰飞奔上船楼平台,一边笑着大声道:“娘亲,大表哥让人将他得的玉兰花给您送过来。”

    俊文一路轻松平稳地走到湖心岛,没有急着去弹琴弄笛,而是越过湖心岛,走到通往画舫这边的浮桥边,将手中摘下来的玉兰花、茶花和芙蓉花交给一名婆子。那婆子得了花枝,点点头应下,抬腿上了跳板,脚步轻快平稳地走向画舫来。

    雾岚答应着退下去,邱晨扶着栏杆看向碧波轩那边,俊书一脸微笑地走上跳板。俊书已经成年,身高停止生长之后,肩背腰身都比之前青春期的时候膀实了些,加上多年的早晚练功,让他总体上虽然仍旧是欣长挺拔,但却并不显得过于单薄,浑身上下气度内敛,眉目间书卷气浓重,行止间也隐隐透出些矫健形态来,使得他远比普通书生更有男儿的矫健刚强,又远比那些赳赳武夫们清秀俊美……这容貌气度一出来,首先就博了个满堂彩!

    邱晨关注着她,唤了身后的雾岚过来,吩咐道:“吩咐下去,凡是上去回来的姑娘,一人送一盏莲子清心定神汤过去!”

    这个女孩子就是宜衡和邱晨重点关注过的吏部郎中赵长勋地嫡长女赵玉真……此女身段微丰,容貌妍丽,能够第一个上去也确实符合她好胜清傲的性格……从她那样一路坚持走下来,明明知道自己失败了,还能按捺着性子弹奏琵琶,又转回来,脸色也并没有太过明显的大喜大悲,这个女孩子教养果真也不错,也够沉稳……若只是有些好胜有些清傲,倒也不算大毛病。

    这位姑娘以失败告终,却受到了画舫上姑娘小姐们的隆重欢迎,纷纷过来慰问她,夸奖她。

    那姑娘最初的惊吓之后,也稳了些神色,红着脸略略点头谢过那婆子,打起精神,鼓着勇气,一步步迈上跳板……这姑娘因为完全不敢抬头,更不说跳起来够那绳子上的花枝了,所以只是走上湖心岛,取了琵琶弹了一小段,乐曲活泼动人,倒是很动听。

    然后,这边的女孩子们终于有一名姑娘出发了,一身粉色裙子的小姑娘一手提着裙裾,小心翼翼地走上跳板,觉得脚下一晃,就发出一声尖叫……旁边艨艟上站的婆子很是无语地抬手扶住她,低声道:“姑娘,你还没上跳板,在船上有我们两人看着您,实在不用怕!”

    这人完全是力量型选手,上去之后,那艨艟小船忽地沉下去好多,他却丝毫不加理会,一大步一大步,步履不快却一步是一步,大踏步地走过去。因为他个子高,那挂着花枝的绳子几乎不用他抬手就能触到,很轻易地采了三枝花,走到湖心岛上,自然也是射箭,一箭命中靶心。转身大踏步走回来,顺利地完全看客们都失去了欢呼的兴致。

    这边说着话,碧波阁那边第二个参赛的人也走了出来,却不是邱晨以为的杨璟芳,而是秦铮的一名原手下,如今任军步兵衙门统领的童大虎。当初秦铮和邱晨大婚时喊的最热闹的一个就有他。

    欢呼声中,阿满回了画舫,将一段连翘花枝折开,自己和茗薇一人戴了一串,那茶花和玉兰花却没能给娘亲,因为她一上船,王静姝和宋兮儿两个人就赶着迎了上来,上上下下一番查看才放了心。她得的两朵花只好临时给了她们两个人。

    有了小丫头这一番射花的表演,后边的步骤更没有悬念了,小丫头果然没有选乐器,直接张弓射箭,准确地射中了靶子,笑嘻嘻地成了第一个圆满完成的人员。

    有了这个一朵玉兰花的开端,小丫头接下来毫无悬念地射了连翘和茶花,连翘那样细细密密的花朵小丫头没再要一朵,而是要了一截花枝,茶花倒是射了一朵白色带着丝丝红痕的花朵下来,同样笑嘻嘻地攒进发间——待会儿她要把这花朵送给娘亲,娘亲似乎最喜欢这个品种的茶花,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抓破美人脸’!

    俊书转眼看过去,就见满儿小丫头确如他猜的一样,拿到的是紫玉兰花,却并不是一枝,而是一朵……小丫头笑着举起玉兰花往画舫那边挥了挥,随手转回来,就将玉兰花攒到了自己的发髻上,然后笑嘻嘻地拎了弓箭往回走……

    林旭含笑摇摇头,指着那边小丫头捏在手上的玉兰花笑道:“你猜什么,看看不就知道了?”

    杨璟庸目不转睛地看着弯弓射箭的阿满,眼中也有些担忧,却没有说什么。相反,倒是秦铮、阿福和林旭、俊文俊书等阿满的亲近之人,反而没有半点儿担忧紧张之色,一脸的轻松,俊书甚至戳了戳林旭,低声笑道:“你说满儿想要哪一枝?我猜着必是那唯一一枝紫玉兰花!”

    杨璟芳惊讶着摇头笑道:“这丫头……就是会箭法也不是这么用的……那绳子细的很难以射中不说,这一箭就是射中了,那岂不是把一串花枝都射下来?”

    弯弓搭箭,弓弦拉开犹如满月……嘣地一声弓弦响,一只白羽箭矢去如流星,直奔那绳子上拴着的玉兰花而去。

    众人看着小丫头手中的大弓和箭壶,那弓明显是照顾了女孩子们使用备下的软弓,可也两尺有余十多斤重了,满儿一手握着弓背,另一只手中还拎着一壶箭,却丝毫不影响她在跳板上行走,步履如飞如走平地。细心地人可是看的清楚,小丫头可是就沿着一根跳板走的……

    阿满看看高高在上的玉兰花,回头看看杨璟庸……突然狡黠一笑,抬起脚飞奔起来,似乎一转眼功夫,小丫头就从湖心岛上转了一回来,与之前不同的是,她的手里多了一张几乎跟她齐高的大弓,另一只手里拎着一只箭壶,里边放着十数只白翎羽箭。

    那边杨璟庸不厚道地笑着喊道:“丫头,那个太高了,两个你摞起来也够不着,算了吧!”

    阿满完全没有任何负担,也没有半点儿紧张顾虑,听到喊声,自如地转回身来,朝着呼喊处——她的几个表哥哥哥和家卓家斐等人挥挥手,一转身,恰好走到一对竹竿下,略略一停脚步,抬眼看看绳子上挂的一枝枝玉兰花,抬起手踮起脚也仍旧隔着老远……

    “孝婕!孝婕!孝婕……”

    阿满走的极稳当,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体重轻的缘故,还是双跳板的缘故,阿满走到上边,下沉和摇晃的幅度比杨璟庸都小得多。阿满身体轻盈,脚步轻快,一路沿着跳板走过去,真真如蜻蜓点水,看不出半点儿紧张惶惑,长长地裙裾也没提没挽,被快而细密的脚步带动起来,宛如行云流水一般,那裙裾上的一只只蝴蝶,也在这行动间都活过来一般,栩栩如生,翩然若飞……小丫头头顶的金铃发着细碎清响,那双丫髻上攒的珊瑚珍珠赤金虫草簪子精致鲜亮,还有双眉间殷红如血的红宝额贴熠熠生辉……却都掩不住小姑娘一双满是笑意的秋水双眸,还有一张如玉赛雪的小脸上,那活泼泼生机无限的活力灵动和欢喜笑颜,看得让人禁不住心生喜悦,跟着她轻快地脚步,呐喊着加油鼓劲儿!

    邱晨虽然没亲眼见过阿满使用武功,但就她对阿满平时的灵活敏捷的了解,其实并不担心阿满有什么危险。特别是加宽加固,又做好了救助措施的情况中,她更不会有多的担心。可,看着那仍旧圆润的小身影走到跳板上,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地追随在那圆润却轻盈灵巧的小身影上,没有半丝儿稍离。

    一句话将杨璟庸堵了个仰倒,拿着折扇隔空指点着这边的小丫头,却见小丫头早转回头,专心地走着跳板了。

    满儿脚下不停,笑嘻嘻地大声道:“放心,我一定不会忘了摘花!”

    走在另一边浮桥上的杨璟庸停住脚步转回身看过来,扬声叫道:“丫头,小心些!”

    说着不多停留,满脸笑容地转回头,走到画舫边缘的跳板处,跟那举旗子的婆子点点头,婆子手中绿色的旗子挥下来,满儿迈着略有些短的小腿儿稳稳当当地踏上了跳板。

    因为年龄最小,在众多女孩子中显得分外娇小可爱的满儿满脸笑地走出来,抬眼往上看过来,向邱晨挥挥手笑道:“我去给姐姐们做个先锋!娘亲且放心,满儿会小心!”

    邱晨微微一怔,转眼看下去——刚刚她看到走出来的几个女孩子里,明明没有满儿啊?

    不等那边雍王爷回到岸上,这边第一个参加的姑娘也被叫到了名字:“林孝婕!”

    先是岸边的男子们,继而就是阿满和茗薇带着几个年纪小的小姑娘们,再然后才是那些姑娘小姐夫人太太们,欢笑呼叫声如潮水……在这热烈非常的背景下,杨璟庸竟也抛开短暂的懊恼,恢复了他的气度风采,摇着折扇翩翩然从湖心岛重新踏上那边的浮桥,挥着折扇,一边慢悠悠地往岸上走回去。

    “二哥……你这真是出师不利啊!哈哈……不过无妨,你且回来,等小弟走一遭,替你把面儿挣回来!”岸上杨璟芳毫不留情地大声说着笑着,其他人忍了半天了,有他这么一引逗,都跟着哄笑起来。

    顿了顿,杨璟庸气咻咻哼了一声,转身往回就走,“失败就失败,爷不是那输不起的!”

    杨璟庸下意识地就以为他说的是那边画肪上的‘娇花’朵朵了,哪里想起自己遗漏了摘花的任务……

    杨璟庸挥着折扇正要敲打下去,听到这话,那扇子就打不下去了,刚才他从跳板上走下来,脚踩实地正透出一口气来,这护卫是笑着迎上来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王爷,这一路上的花儿好看么?”

    那护卫忍着笑,窝着脖子敏捷地后退两步躲开,一边解释着:“小的明明提醒过了……小的问爷‘花好看么?’爷没搭理小的……”

    杨璟庸仍旧保持着挥手的动作,手高高举着僵在半空中,愣了愣才讪讪地放下手,转回身去对充当裁判的护卫呵斥道:“你个混账,刚刚怎么不提醒爷?存心看着爷出丑是吧?”

    “但是,雍王爷忘了摘花,所以……雍王爷任务失败!”那护卫高喊着,隐隐地从声音中透出一种隐忍的笑意。

    止住了欢呼,三处皆是一静!

    咣!咣!咣!连着三声锣响!

    湖心岛上又是一声锣响,侍卫高喊:“雍王爷完成任务!”喊声落下,欢呼声随即而起!杨璟庸一手握着折扇负于身后,渊渟岳峙,气定神闲地朝两边的人挥手致意——

    不过片刻,洞箫音调渐低,渐渐只剩下余音袅袅,随着水波粼粼,久久不散。

    话音未落,清幽空灵的洞箫声从湖心岛上传开来,顺着粼粼湖面传播开来,似有若无地钻进人们的耳朵里,清越动听,沁人心神。

    湖心岛那边伺候的侍卫高声大喊:“雍王爷选了洞箫!”

    一声铜锣响,惊醒了屏住呼吸的众人。

    咣!

    邱晨也下意识地握紧了画舫平台的扶栏,定睛凝视着那道暗红色身影片刻就稳定下来,双手不再举起来保持平衡,却也收了在岸上时的漫不经心,远远地看的出打起精神来了,微微垂着眼看着前方的浮桥,抬脚迈上跳板,一步一步,虽然摇晃着颤悠着,却还算平稳地往前一直走过去。

    那艨艟小舟拴在码头上,杨璟庸一踏上去,船身就是一沉,随着就是一阵晃动。杨璟庸身子晃了晃,下意识地伸开手臂保持平衡,远远地看上去,就见他一身衣袂翻飞,双手高举摇晃的很是吓人。画舫这边观看的女子们惊恐不已,立刻发出一阵吸气和低低的惊呼。

    就在这时,碧波阁那边的发令官和湖心岛上的发令官同时挥动了一下旗子,岸边的发令官,绿色的小旗子一挥,杨璟庸作为第一个参赛的选手提步,神态悠然地踏上了浮桥。

    邱晨看着下边甲板上的女孩子纷纷露出的羞涩之态,不由生出些捂额的冲动。雍王爷府里正妃侧妃妾室都不缺了,差不多达到两位数了,怎么还一副发春的样子……这些女孩子就没有个狼清醒的,咋还对着这么个人害羞?!羞什么羞,那种超级自恋、超级花心的大萝卜,白给都不要好不好!

    雍王从岸边的人群中走出来,站在岸边唯一驻足,即轻轻转身朝向画舫方向。遥遥地看过去,五官表情并不能看清楚,却总让人觉得他在朝这边的女人们微微含笑致意。

    此人不是别的,正是此次聚会身份最高的一个——雍王爷杨璟庸!

    就见碧波阁那边的人群中走出一个人来。此人身穿暗红色的团花缂丝锦袍,玉带缠腰,头戴金冠,手中悠悠然摇着一柄折扇,另一只手负在身后,长身玉立,袍角翩跹,这还没到碧波之上,倒已经颇有些谪仙之姿了。

    这样带着一些冒险精神的游戏自然是由男人们开局。

    将游戏规则说明了两遍,见没人提出异议,邱晨站在平台之上,扶栏对下边的人点头示意。游戏开始。

    男子们也从碧波阁上下来,聚在浮桥一端,三处分别有人手拿旗子发号施令。左右晃动乃停止,旗子挥下则是准许通行,也是计时开始的信号。

    太太夫人们再也没有人能在船舱里坐着了,都纷纷走上两艘画舫的仓顶平台上,寻个座位坐下,那些还不放心自家女儿的也被靖北侯府的婆子们半强迫半劝慰地带去了平台上,搭了浮桥的画舫上就只剩了参赛的小姐姑娘们,大部分被留在船舱之中,按照报名的顺序叫上五个人在甲板上准备参赛,连丫头婆子也被驱赶到另一个画舫去了。

    对于那边的年轻男人们来说,能够在这么多夫人太太小姐姑娘们面前展现自己的勇敢力量,展现自己的翩翩风采,本身就是梦寐以求之事,他们早就觉得满心火热,勇气爆棚了。

    当然,对于参加这个游戏的姑娘小姐来说,更大的收获就是能够更好地展现自己……说不定哪一个看好了,就能为自己挣一个好亲事来!

    湖心岛亭子里放着好几样乐器,笛子、洞箫、尺八,乃至琴瑟琵琶等等,另外还有弓箭,亭子外侧搭建的戏台子上竖了几块靶子。凡参加游戏者,需要踩着浮桥,一路采摘不少于三种的花草到达湖心岛亭子中,取一样乐器表演一小段,或者弯弓射箭,命中靶子者就算完成任务。每一个人开始都会燃一根信香,到最后比较完成者燃剩的信香,所余最长者即为获胜者,那边邱晨已经拿出一了一套新做的香露做奖品,一瓶腊梅香露,一瓶玉兰花香露。不说那两瓶香露是大多数人梦寐难求之物,就是那两只琉璃水晶瓶子,也足够让人心喜难耐的了。

    到了这个时候,这个命名为‘凌波仙子’的游戏也正式揭开了序幕。

    那些安装的人员有护卫也有婆子。浮桥搭好,竹竿竖了起来,花草也挂了起来,护卫和婆子们也分男女站到了艨艟之上,严阵以待,做好了随时救护的准备。

    这边浮桥又多了些竹竿,全部固定进了湖底,杆身固定在了艨艟上,两两相对,其上有绳,绳上挂了许多花草,或玉兰,或连翘,或丝冬,或茶花……不知道哪个促狭鬼还拿了一簇簇小辣椒挂了一串在上面,看起来红红的倒也好看。邱晨看到了也没说什么,只是希望过会儿有人抓到后别弄烂了,更别进一步抹到眼睛上什么的。

    两座浮桥用了不到两刻钟就建好了。邱晨打发人去碧波阁传话。两边通气,那边毫无异议地接受了有些不公平的游戏竞赛。

    通往画舫的浮桥短了近一半,两船之间连着的是两块跳板。这样足足有两尺宽的板路,中间又加了固定措施,人走在上面仍旧会有些晃动有些颤悠悠,但相对另一边单板浮桥稳当上很多了。

    通往碧波阁的浮桥,船与船距离较远,两船之间刚刚好连着一块跳板。那跳板是经过特殊设施固定住的,不虞滑脱翻转,因为中间有较长一段悬在水面上的,踩上去会颤悠颤悠地,而且只有一块跳板,板子只有一尺宽,极窄,人走在上边又窄又晃,虽然做了充分的安保准备,走在上边的人不用担心有危险,却绝对惊心!

    两座浮桥又有不同。

第五百零二章 邱如意

    “呵呵,你这个小丫头,还真是鬼精灵鬼精灵的!”宋兮儿抬手敲了满儿一记爆栗,脸上的表情和语言却充满了宠溺和欢喜。

    满儿眨眨眼睛,歪着头想了会儿,做足了小孩子无辜模样,反问道:“我难道没说?我总觉得跟两个姨姨同心同想了,还以为我心里有的两个姨姨也就知道了!”

    宋兮儿回头跟王静姝对视一眼,笑着又点点满儿的鼻子道:“你个小丫头什么时候邀请我们了?我怎么不知道!”

    满儿被数落着,却并不着恼,笑嘻嘻地抬着头看看宋兮儿、看看王静姝道:“两位姨姨是不是也要回家问好了才能给我回信啊?”

    宋兮儿也笑着凑过来道:“你如意姐姐可不是你,长大了就不能再跟你一样没有顾忌,任意作为了。你以为都跟你一样是小孩子啊!”

    满儿眨着眼睛,嘟嘟嘴有些不情不愿地点头应下。

    点点满儿的小鼻子,王静姝笑着打趣道:“你个丫头毛毛躁躁的,你如意姐姐跟着你出去,哪能当着那么多人去问。你就是喜欢这个姐姐,也不用那么心急,容你如意姐姐回家问过父母再给你回信就好了。你且安心等着吧!”

    说着话,跳下椅子就要往那边去。却被王静姝伸手拉住。

    阿满张嘴就道:“哎呀,要问你母亲这会儿就去好啦……”

    被阿满笑语言言的也引了兴致出来,邱如意含笑点点头:“我回家询问一下母亲,若是母亲允准,我就写信给妹妹。”

    说到这里,阿满满脸笑地压低声音,往邱如意耳边凑了凑,神秘兮兮道:“姐姐,我跟你说,我知道杏花林子里有一条小溪,顺着溪水走上去有一个潭水,里边有好些个细鳞银鱼,我们带上小网子捞去。那东西拿野鸡蛋蒸,最是鲜美,鲜甜鲜甜的好吃的不得了!”

    阿满立刻笑道:“那三月三我带姐姐去。咱们带上各种点心到杏花林子里玩去……”

    邱如意家境只是小富,又相对保守,自然没有阿满这么自由,于是笑着摇摇头。

    阿满眨眨眼,没有赞同也没有否定邱如意的话,笑嘻嘻地转了话题:“我十天一休沐……嗯,三月三要出城踏青,姐姐跟我一起好不好?我们坐车去铁槛寺看杏花去。铁槛寺的杏花最好了,云霞一般,铺到天边儿去,姐姐去看过没有?”

    邱如意露出一抹惊讶,随即笑着道:“妹妹还小,也不急学那些。过了十岁再开始学也不晚。”

    “哦,这样!”阿满眨着眼睛点点头,又一脸同情可怜地看着邱如意道,“女工什么的太麻烦了,上灶厨房的也没什么意思……真难为姐姐怎么受的。”

    邱如意微微怔了下,笑着道:“姐姐六岁启蒙,请了先生读了几年书,十岁时就不再请先生读书了,只请了刺绣师傅学习女工。有时候要跟着母亲学着处理家事、学上灶管厨房……”

    果然,阿满立刻转了话题,笑着道:“姐姐平日里也要上学读书么?”

    邱如意微微讶异着,又忍不住失笑。这个小丫头还真是随了安宁郡主,爽直大方,合了脾气就想着结拜姐妹。不过,安宁郡主提出来结拜没人怀疑,这么个小丫头说出这种话来,她却不敢当真。

    阿满歪着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睨着邱如意嘻嘻笑着,点点头道:“可是我觉得姐姐好,说话柔柔软软的……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姐姐就好了。”

    邱如意笑着抬手摸摸阿满的小脸,触手的柔软嫩滑让她微微红了脸,连忙缩回手,笑道:“妹妹不用客气。这不算什么,妹妹如此可爱纯善,是个姐姐都不会忍心坑害妹妹的。”

    阿满似乎才知道镯子的价值,一脸吃惊地转回眼睛看着手中的镯子,笑嘻嘻道:“原来如此,那妹妹就听姐姐的,放着长大了再戴。姐姐心地真好,妹妹谢谢了!”

    邱如意笑着摇摇头道:“妹妹如今年纪小戴着不合适,放好了,等上几年妹妹长大了,自然就戴着合适了。这镯子玉质极好,妹妹还是拿回去收好了吧!磕了碰了就可惜了!”

    这只透碧水润晶莹的镯子玉质极好,一看就非凡物,又岂是一枝赤金簪子可比的?

    阿满笑嘻嘻的拿了碧玉镯子往手腕上掏了套,镯子的尺寸明显偏大,她根本戴不住。转眼看着邱如意手里得得赤金虫草簪子,眼珠儿一转笑嘻嘻地走过去:“如意姐姐,我这镯子戴着太大不合适,我倒是喜欢你得的簪子,不如姐姐跟我换换可好?”

    男子那边童大虎得了第一,俊文俊书林旭都入了围,分别名列第二第三第四。引得杨璟芳一阵感叹之后,跟杨璟庸一起拿了五套文房,和两把宝刀出来,文房是每人一份。宝刀只发给第一第二名。

    女子这边徐青华毫无悬念的得了第一,阿满因为射箭花了时间,屈居第二。让人比较意外的,邱如意也入了围,得了第四名。邱晨拿了两只水润晶莹的碧玉镯子给第一二名。三四五名则是每人一枝赤金虫草簪子。

    游戏完结,已经是申时末刻了,那边裁判将信香放在托盘里送到画肪上给女眷们看过之后,又送去了碧波阁上给男客们查验过,最后,由雍王和福王点出前两名,靖北侯点了后边的三名,分两档发奖。当然了,男子和女子是分开算成绩的。

    那游戏比较耗时,女眷这边人数较多,却没有让所有想参加的参加,只是截取了最前面的二十多人参加。就这样,也比男子多出了将近十个人。

    有些人不知道王静姝、宋兮儿为何以主人自居的样子,难免疑惑着,就有人小小声地给她们介绍二人跟靖北侯夫人结为姐妹的典故。众人恍然之后,再看王静姝和宋兮儿更多了一份羡慕。只有这样出身好容貌出众的才能让靖北侯夫人安宁郡主欣然结拜吧!

    几个姑娘谢了,也纷纷抬手选了点心品尝着,随即就发现王静姝的说辞没有半点儿夸张,反而有些替靖北侯府过谦了……这哪里是不比老丰祥差,是比老丰祥强好多好吧!

    至于御膳房的东西好,可一来是御用之物不好拿来随便说事,二来御膳房的东西不是谁想吃就能吃上的,反而不如老丰祥更为众人所知。

    老丰祥是京城最有名的点心铺子,传承三四代一百多年了,出的糕点备受京城人的推崇。王静姝拿老丰祥来说事儿,还说不比老丰祥的差,可是对靖北侯府点心味道最高的推崇了。

    王静姝笑着点点头,没有急着自己吃,转而招呼着其他几个姑娘:“这些点心除了她吃的这种有姜味儿,其他的都是清甜爽口的,大可以放心吃。你们尝一尝,靖北侯府的点心可不比老丰祥的差。”

    咬了一口香香地吃下,笑着转眼示意王静姝:“有你喜欢的杏仁酥,快尝尝!”

    宋兮儿最为活跃,喝了两口奶茶之后,咂了咂嘴,立刻欢快地抬手从碟子里取了一块嫩黄色的糕点,笑着道:“姐姐做了姜汁蛋糕,我最爱这个了,配奶茶最好!”

    邱如意一边垂着眼默默地品尝着幼滑浓香的奶茶,一边寻思着,若不像母亲猜测的那样,她也愿意跟这个家里的人交接往来。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父亲的品阶,若非靖北侯府主动结交,她想要结交难免给人攀附权贵的感觉,甚至,能不能攀附上也很难说。靖北侯府可不像一般勋贵人家那样,敞开府门接纳攀附者。据说靖北侯府很少开门纳客,更别说无亲无故上门攀附之人了。

    王静姝笑着摇摇头,不等满儿再服务,自己站起身来,跟丫头要了一盏糖水,送到身旁的茗薇手里,正要转身再询问其他人的时候,邱如意已经起身,端了一盏奶茶一盏糖水送到坐着的姑娘们面前,根据口味奉上,又转身拿了两回,每个人手里都有了一盏,这才自己端了一杯奶茶回来,送到嘴边,小小口地抿了一点点。奶茶很幼滑,喝在嘴里香浓浑厚,虽说加了杏仁和核桃仁,明明有果仁的芳香,奶茶中却看不到果仁,而且奇妙的是,有奶香,却没有那股子让人作呕的膻味儿……她在家里也尝过牛奶羊奶,那股浓重的膻味儿根本下不了口,这一次鼓足勇气端了一杯奶茶,一来是觉得好奇,二来也是觉得靖北侯府备了奶茶,想必也是喜欢这种饮品的。她今儿到了这里,接触到的靖北侯夫人安宁郡主还是大姑娘孝婕,都让她觉得很亲切。再加上她被邀请参加靖北侯府的花会后,母亲跟她说的那些话,都让她下意识地想要了解和尝试,结果越是了解尝试,越觉得自己跟着这个家庭这些人亲近起来……

    满儿点点头,自有丫头端了装了奶茶的茶壶斟了一盏递给满儿,满儿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送到宋兮儿面前。

    宋兮儿毫不犹豫地第一个开口:“我喜欢奶味儿,就给我一杯奶茶好了。你们家的奶茶最香浓,没有膻味儿的!”

    满儿要了水过来,招呼着几个人都洗了手,这才起身,一手拿起空茶杯,笑着询问几个女孩子,道:“这里有糖水,用的是雪梨、荸荠和百合炖的,润肺生津,平缓春燥的;还有用羊**加了杏仁核桃仁冲的奶茶,我尝着是香甜可口的,喝不惯奶味儿的姐姐就不用勉强了。”

    几个人刚坐下,就有丫头们送了热乎乎的糖水、奶茶和各种细点过来,小而精致的点心堆在细白填瓷红色线条细纹的碟子里,黄色、白色、红色,甚至是绿色的点心,衬着细白精美的瓷器,格外精致好看,不等吃,只是视觉上就已经让人生出心喜之意了。

    阿满和茗薇满脸笑地答应了,拉了王静姝和宋兮儿,又招呼了邱如意和另外几个年轻姑娘,一起往另一侧的空座位去,那边因为朝向的缘故,看‘凌波仙子’游戏不方便,所以没有人落座,却可以凭栏而坐,观赏粼粼碧波和岸边的玉兰、连翘,花树婆娑,还有岸边的垂柳柔顺拂动着湖面,如雨丝细密,犹如长发如瀑,别有一番柔美风情。

    她悄悄地打发了丫头下去将阿满和茗薇唤了上来,恰好王静姝和宋兮儿也找了过来,邱晨笑着带着茗薇和满儿给身边的夫人太太们见了礼,就打发她们道:“这会儿也半下午了,丫头们准备了下午茶点心,你们带着几个姐姐去那边坐着吃去,在我们这边说话,你们闷着也怪没意思的。”

    邱晨关注了两眼也就转开了目光。就目前所见,这个姑娘很合她的心意。至于再多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邱如意这一去倒是很快就转了回来,雾岚也拿了一块湿帕子给邱晨擦了手,邱如意坐在程夫人身后,微微垂着头,含着微笑倾听着母亲和一群夫人太太们说话聊天,几乎不参言。

    邱如意略略有些意外邱晨的亲切,转着眼看看自己的母亲,见程夫人轻轻点头示意,于是柔顺地退后一步,曲膝谢了邱晨,跟着雾岚往后边去了。在平台后边儿用屏风遮了一角做了洗手处,备了净水、洗手液、手霜、镜子梳篦等物,以方便夫人小姐们清洗整理仪容所用。

    邱晨摆摆手,表示自己不介意,却没有松开邱如意的手,而是转回头吩咐身后的丫头雾岚道:“你带如意姑娘去洗洗手,拿一点儿薄荷水给如意姑娘涂上。”

    邱如意下意识地想把手缩回去,一边低声解释道:“夫人赎罪,如意刚刚摘那红色的果子沾了些果汁在手上,还没来及洗……”

    说着话,邱晨翻转了邱如意的手,见她的手上因为沾了辣椒汁液,这会儿工夫,手指的纹路指缝处明显有些肿胀发红,不由微微皱了眉头。

    邱晨微微俯身,伸手扶住邱如意,笑着道:“罢了,罢了,如意姑娘不要多礼了!”

    邱如意上前一步,来到邱晨面前,深曲膝福下去:“如意见过安宁郡主,给郡主请安!”

    说着话,邱如意已经来到两人面前,先是给母亲曲膝见过,程夫人即笑着嗔怪着:“还不快见过安宁郡主!”

    程夫人笑着叹息着摇摇头:“就是这么个别扭性子,要么不做,做就非得做好做完……为了这个,打小就没少自己找罪受……我劝了几回不管用,索性撒手不管了,由她去!”

    邱晨暗暗思忖着,目光从邱如意身上转回来,对上程夫人的目光,笑道:“看邱姑娘这气定神闲的模样,倒是个大胆的!”

    这是个耐看的女子。也是个让人舒服愿意接近的女子!

    邱晨抬眼恰看到她缓缓走过来,神态娴静平和,嘴角始终挂着微微的笑意,让她并不算妍丽的容貌,因着这份沉静娴雅和温和柔顺添了不少分,特别是眉眼间的温婉和小小唇角翘起的弧度,都有些小动人。

    之前,邱晨就注意到了赵玉真干脆没上这边的舱顶平台,去了另一艘船顶扶着栏杆看游戏呢。邱如意拎着裙角走了上来,站在楼梯口四下里望了望,看到自家母亲就往这边走过来。

    那些参加完游戏的女孩子陆陆续续被带上了平台,有些自然挂牵着下边的比赛,有的则寻找到母亲或家人走过来相聚。

    邱晨笑道:“夫人太过谦了,能有这么好的孩子,可是夫人福泽深厚呢!”

    “大的二十一了,一年前考过了乡试,如今在家读书,好在已经娶了亲,有他媳妇伺候着,倒不用我操多少心了。老二今年十九了,是个贪玩的,从小不爱读书,已经接手了家里的小庄子,已经定了亲,婚期定在今年九月……小的那个刚十一,也是个淘气的,每天操心的不行。”程夫人问一答十,连小儿子的情况也介绍了,还捎带着把孩子们的婚姻也介绍了。

    邱晨笑笑:“夫人实在是过谦了。两个大公子如今多大了?可入了仕?”

    程夫人连忙笑道:“正是小女……这孩子上头是两个小子,到了她这儿难免娇惯了些,别的还罢了,就这个执拗性子,认准了个事儿就不回头……”

    邱晨转眼看着邱如意的母亲程夫人道:“刚刚那个是太太的姑娘吧?小姑娘是个难得的!”

    随着她们两个转回来,邱如意和赵玉真娘亲几个妇人隔了一会儿也跟了过来,就在邱晨和牛氏等人周围零散地坐了,挑着话题说着话儿。

    暗暗赞了一个,邱晨转身离开扶栏,扶着牛夫人一起回到坐席上,要了盏茶缓缓地吃起来。

    邱如意有惊无险地上了湖心岛之后,很快选了一只尺八。曲声响起,邱晨从荷包里拿出一支小千里眼看过去,就见邱如意拿了一块帕子垫着……竟是误打误撞地躲过了手上辣椒汁的危险。

    邱晨看到这里心就提起来了。只是顾念着游戏进行中,她不好开口影响。

    邱如意是在偏后的几个人里的,看得出很害怕,脸色泛白,微微咬着嘴唇,却坚持一步步走了下来。而且,难得的是扶着竹竿愣是跳着摘下了三种花,其中包括摘的最少的辣椒,因为用力,花朵和辣椒都抓烂了。

    女孩子中比较出色的是赵国公的青华小姐,摘花过桥都很顺利,上了湖心岛之后,也没有把玩乐器,而是体现出了赵国公的家传,一箭直中靶心!

    俊书、林旭随后也走了一趟浮桥,毫无意外地

    茗薇很顺利地走了过去,却没能拿到三支花,却也坚持坐到琴后弹了一小段曲子,虽谈不上多高明,却也能听了。

    紧接着,男子们那边又有人上了跳板却不敢跳起来摘花,失败了的。女子这边也又有几个完败者出现,但更多的则是表现出了勇敢和顽强的一面,明明害怕,明明双腿发软,却也咬牙坚持,哪怕是一步步往前挪过去,也一直坚持走过去,表演个节目,又转了回来。

    一个桃红色山子紫色马面阑干裙的姑娘刚踩上跳板,就惊呼连连,双腿颤颤不敢稍动了。于是,护卫的婆子只好将她送画舫上来。第一个完败者出现。

    男子那边完成,又轮到女子这边上场。

    双方观战人员自然欢呼鼓掌,阿满和茗薇带着一群十来岁的小姑娘拍着手欢呼的最是欢快,引得那些大姑娘们也又忍不住欢呼起来的。

    邱晨笑着跟程夫人见了礼,根本不及再说什么,赵长勋太太王氏就上前来见礼了,然后又是几个五六品小官的太太上来见礼,一群人寒暄热闹了一番,那边俊文挑了一支笛子已经吹奏了一小段,锣声响过,裁判公布了俊文圆满完成任务。俊文抱拳朝着裁判和两方观战队伍团团一礼,伸手一提袍角,面色淡定儒雅,闲庭信步般沿着浮桥走了回来。

    就这样,赵家主母却有个极贤惠的名声……这样贤惠的母亲养大的贤惠闺女,她可有些不敢招揽。

    赵玉真虽然人长得妍丽出众,家里环境却很不安宁。他父亲如今只有两个小妾,之前却有三个小妾或难产死亡或被卖出去,还有一个则是投井而死。如今赵家三女一男,只有最小一个女儿是庶出,却据说前前后后五个妾都有所出,活下来的却只有一个小女儿,据说还是天生体弱,天天生病,吃药比吃饭还多的那种。这个时代孩子夭折率高,生养的孩子能全部成活的很少,大多数家庭都有孩子夭折的事情发生,但如赵家这样,嫡出子女都活的很好,庶出子女却一个接一个地夭折,就很不正常了。

    相对的,宜衡宜萱看好的赵家就比较繁杂了。本身就是京城人士,吏部郎中赵长勋赵家本就是京城人士,父亲也曾出仕官拜四品侍郎。如今父亲去世,母亲健在,赵长勋和几个同母异母兄弟倒都出了仕,却都没有大出息,官品最高的就是赵长勋吏部五品郎中了。庶出的兄弟已经分了家,只剩下同母的一个弟弟,两兄弟又各有妻妾,虽然官品不高,赵长勋也纳了两个妾,开了脸的通房好几个。他弟弟也纳了一个妾,据说外头还养了个青楼女子……

    邱如意在家里排行第三,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和一个庶出妹妹,父亲官阶不高,邱家原籍山西,家境小富。邱向泰是家中的幼子,上头三个哥哥都经营田庄为生,父母健在,可以说是难得的全乎人。虽说邱晨不迷信福气不福气的,但现代研究也同样说明,家庭环境比较和谐美满长大的孩子,心理上出现偏差疾病的可能性要小的多。

    当然,这位太常寺卿邱向泰邱大人其中一项让邱晨比较满意的就是,家里相对比较清静,只收了邱夫人的一名丫头做妾,三子两女,三子和长女如意都是程夫人所出,小妾生了个女儿,今年刚三岁。

第五百零三章 哪个姑娘

    各路女神怒摔……早知道我也去吃胖了!

    直到有一天,男神被娱乐圈靠“潜规则”上位的许甜给娶回家,哦,不,是扑倒了。众人才纷纷反应过来,原来男神喜欢这种软萌小胖妞。

    沈陆琛——这个名动禹川扶摇直上的男人,向来冷戾霸道性取向不明。可即便这样,还是让不少名媛淑女趋之若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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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外话------

    “昨日那么多姑娘,你们觉得跟家里的女子有什么不同?”邱晨含着笑看着三个小伙子开口问道。

    秦铮带了昀哥儿去了前院。屋子里只剩了林旭和俊文俊书,邱晨看看三个小伙子,笑着让丫头们重新上了茶,慢慢地从昨日的花会热闹说起,渐渐说到昨日参加游戏的姑娘小姐们。

    阿福阿满辞过之后,出门乘车去上课了。

    邱晨收拾利落了,从里屋里走出来,林旭和俊文俊书落后一步,也洗漱过换了干爽的衣服赶了过来。三个人给邱晨秦铮见了礼,阿福阿满和昀哥儿又给三人见礼,之后一起坐下用饭。

    听到这话,昀哥儿一下从邱晨的膝盖上弹跳开来,因为用力太猛,小身子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幸好被旁边的秦铮一把捞住扶稳,小东西仍旧坚持着自己跟娘亲告辞,转身一手拉着哥哥一手拉着姐姐,啪嗒啪嗒跑出去,自己去饭桌等着吃饭了!

    三个孩子受了表扬,都忍不住露出一脸的欢喜。邱晨趁机道:“昀儿已经长大了,已经可以自己去洗手准备吃饭了对不对?跟哥哥姐姐一样,不需要娘亲操心了是吧?”

    邱晨摸摸小儿子的大脑门儿,笑笑道:“是。昀儿是娘亲的骄傲。哥哥姐姐也是娘亲的骄傲,你们三个都是娘亲的宝贝!”

    得了自家娘亲夸赞着,昀哥儿瞬间红了脸亮了眼睛,也立刻就把之前的不高兴给抛开了,满是自豪和骄傲地挺起小胸脯,努力压制着,却仍旧大大咧开着的嘴巴,傻呵呵地道:“嗯,昀儿是娘亲的骄傲!”

    邱晨被揭了短处,瞬间红了脸,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抬手抚着昀哥儿的脑门儿,欢喜夸奖道:“哥儿这么厉害了啊?真是太棒了……有你这样的儿子真是让娘亲骄傲啊!”

    邱晨透过镜子对善解人意的大儿子赞许一笑,点头答应着女儿。被忽略了的小儿子这会儿却扑过来,一把抱住邱晨的膝盖,仰着小脸控诉道:“娘亲今儿又没去练功……你不知道,儿子今天能够打完一套拳了,你都没看到!”

    阿满并不笨,不过是因为年龄小,比较粗枝大叶的没有注意到,经阿福这么一说,立刻明白过来,立刻笑嘻嘻地点头应下,跟邱晨打着招呼:“娘亲,我和哥哥弟弟去外头等你哈!”

    阿福已经懂事了,看着娘亲脸上的局促,自然知道为什么,连忙伸手拉住想要询问的阿满:“妹妹,我们过去等着,娘亲收拾好出来,你有什么话再跟娘亲说吧!”

    邱晨有些赧然地应着儿子女儿的呼唤,强撑着脸上的微笑转回眼睛透过镜子看着孩子们,招呼着:“你们先去那屋准备,娘亲马上就来!我已经让人摆饭了!”

    披着头发还没挽髻,秦铮带着三个孩子已经转了回来,而且,爷儿三个都已经在厢房里收拾利落,洗刷干净换了衣裳了。

    满脑袋冒火地爬起来,一边穿衣一边招呼丫头们备了水,时隔几年邱晨再一次重温现代迟到赶着上班的紧急,起床、穿衣、洗漱,将自己打理整齐只用了不到一刻钟……现代的短发能做到,如今一头长发还要挽髻,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转眼看到炕柜上的座钟,邱晨一个激灵,彻底醒过来。难怪觉得睡得饱饱了,居然已经快七点了。七点之后,福儿满儿可就要去上学了……

    懒洋洋地躺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动弹着手脚,缓缓睁开眼睛,让自己‘睡醒’!

    一夜酣眠,邱晨睡得饕足,觉得骨头都睡酥了,浑身上下的肌肉完全松弛下来,平坦在温暖的被窝里,闭着眼睛,用耳朵和鼻子感受着屋子里的安静,知道丈夫儿子都离开了,她又一天没能早起锻炼——还好孩子们没有跟她学的,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样子,真有些不好意思面对孩子们。

    静静地注视了好一会儿,秦铮才撑着身子直起腰来,大踏步却又将脚步放到了极轻,几乎没有声音地走进净房,匆匆洗漱了转回来,却不敢打扰妻子的酣眠,而是贴在儿子另一侧,拉着被子躺下,侧着头看着没有被打扰到的妻儿,满眼柔软温柔……

    看着妻子睡得红扑扑的脸颊,像大红色的苹果一般诱人,他很想俯身亲吻,却只能隐忍。

    看着妻子儿子这副酣睡图,应酬一天的疲惫仿佛一下子飞走了,浑身都暖洋洋的舒展起来。同时,妻子儿子酣睡香甜的模样也让他忍不住弯起嘴角,目光里满溢着温柔和宠溺,抬手轻轻地抬起儿子的胖腿,拉着被子给他盖上,将白胖的腿和浑圆的屁股盖起来。转回来,又拉了拉被角,将妻子的肩膀胳膊盖住……他不敢动妻子的胳膊,怕将睡眠比较浅的妻子吵醒。

    秦铮转回来,看到妻子搂着儿子睡熟了,可能睡得热了,一条细白的胳膊和肩膀露在了被子外头,脸颊染了红晕,红艳艳的嘴唇微微张着,睡得酣沉而香甜。昀哥儿一只小手抓在妻子手里,一条胖胖的腿翻到被子外头,将被子骑上,白胖白胖的小屁股翘着,睡得不知世事……

    邱晨带着阿满和昀哥儿在沐恩院用了晚饭,阿满略略歇息片刻就去晚锻炼了,邱晨累残了,由着丫头婆子们伺候着泡了个热水澡,抱着昀哥儿躺在被窝里,喁喁地讲了个睡前故事,不等昀哥儿睡着,她就睡沉了,连宜衡一家人没走都给忘了。

    宜衡不走,邵梓言不好一个人离开,于是留饭,秦铮阿福等人就陪着他在前头用了晚饭。

    上下看了看,邱晨吩咐人看着收拾搭理碧波阁上诸般物事,自己才带着丫头乘了暖轿转回沐恩院去了。

    杨璟庸杨璟芳一起拱手致意,回头跟秦铮辞过,又跟阿满等人致意了,就此下楼带着随从小厮们离开。秦铮自然要起身相送,阿福、俊文俊书等人自然跟上,连邵梓言也跟了上去,片刻功夫,碧波阁就只剩了邱晨和她的丫头几个人了。

    这话算是正中邱晨下怀,她自然不会勉强,笑了笑道:“既不留饭,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天色不早了,你们也别耽搁了,早点儿回去歇息着吧!改天过来,姐姐弄几样新鲜好菜给你们品尝。”

    这一回杨璟庸却没有再耍赖,而是正了神色对邱晨道:“姐姐不必麻烦了。你操持应酬了一天,相比疲惫不堪了,弟弟们今儿就不继续让姐姐受累了。等改日,弟弟们抽着姐姐空闲再来叨扰,到时候,姐姐再给我们准备好菜好酒,让我们尽兴而归才好。”

    邱晨却没有笑,仍旧淡定地看着笑的东倒西歪的众人,耐心地等着众人笑声渐歇,这才神色温和,淡淡道:“也到掌灯时分了,这水边儿上也冷起来了,你们别在这里呆着了,到前院去吧,我这就去厨房里看着弄几个好菜,给你们送过去,你们慢慢地吃着菜喝着酒说话去!”

    此话一出,刚刚有点儿缓和的笑声再次暴起。不仅是其他人笑的喘不上气,就连杨璟芳自己个儿,也终于撑不住,气极而笑了!

    挺直腰板儿,双手交握在腰前,展开一脸得体的笑容,邱晨看着尴尬窘迫要笑不笑的杨璟芳,略略抬着下巴上下打量着,然后一脸勉强道:“唉,嫌弃也没法子不是,也只好将就着罢了!”

    哄笑声起,邱晨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看着狂笑成一片的众人,脸色尴尬要笑笑不出的杨璟芳,她是真的欲哭无泪,后悔自己下意识地反应完全没经过大脑,却也知道说出来的话收不回去了,干脆一咬牙,光棍到底了。

    其他人听了邱晨这话都觉好笑却都拼命忍着,只有杨璟庸完全没有隐忍的自觉,邱晨的话音未落,他就噗地喷笑出来。他这一笑,隐忍能力不够好的致贤致德和俊文俊书都相继跟着笑起来,随后其他人也都笑成一片,连千年冰块脸的秦铮都禁不住笑容溢满了脸。

    杨璟芳脸色一喜,正琢磨着邱晨安慰他他怎么借机提些要求呢,就又听到后边的一句……真是愣怔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人家说了什么,假受伤就立刻成了真受伤!满脸苦涩,要笑笑不出来了!

    “贤弟莫要伤心,”下意识地,邱晨回道,“姐姐没别的意思,只是嫌弃你罢了!”

    刚刚因为不想再招惹一位皇家人,邱晨才那般拘谨,才那般义正词严的拒绝姐弟相称,如今既然摆脱不开了,她也彻底放松了,再听杨璟芳这种控诉,听起来确实挺哀伤的,可对于邱晨来说,完全就是小意思了。现代时师哥师弟们各种调侃取笑无下限的,她早已经被锻炼的各种免疫了,又怎么会为了这么一句动容。

    “哈哈,哪里,哪里,姐姐可别这么说。”杨璟芳笑的很是随意,挥挥手,突然脸色一转,有些哀伤地看着邱晨道,“不过,刚刚姐姐一番拒绝可是够无情的,真是让弟弟伤心……”

    掩不住脸上的尴尬之色,邱晨对杨璟芳又略略一曲膝,道:“我出身农家庄户,不懂这些,让福王见笑了。”

    邱晨一个现代人,对普通人家的亲族称呼都有些分不清了,更别说如此复杂的宗室关系了,疑惑着,她自然将目光望向秦铮和杨璟庸求证,在看到两个人都几不可见地点头肯定后,自己也禁不住啼笑皆非了。闹了半天,自己是真的闹出了一个大笑话啊!

    看着邱晨顺从地直起身来,杨璟芳撤回双手,负手站定笑着道:“安宁郡主的乃是父皇御赐,既已是郡主,自然就录入了皇家宗室名册,是以,安宁郡主虽非皇家血脉,却已经是实打实的宗室之女,论年龄,我难道不应该称呼一声‘姊姊’吗?”

    邱晨这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有理有据,本就无从辩驳,又就自己的态度道了谦赔了不是,杨璟芳就是尴尬难堪也不好发作,盯着深屈膝福身行礼的邱晨看了一会,转眼扫过旁边面色不善的杨璟庸和目光冷冽的秦铮,突然嗤地一声笑出来,俯下身托住邱晨的胳膊笑道:“郡主这一番话真是言重了。”

    说着,邱晨深深曲膝一礼,“庄户人家出身,不懂礼仪规矩,若有冒犯得罪处,还望王爷多多包涵!”她这一曲膝请罪,阿福也紧跟着跪在了娘亲身后。见阿福跪下,俊文俊书自然而然也跟着跪到了邱晨身后,随即,林旭和致贤致德、邵梓言等人互相看看,也跟着长揖及地,请求福王爷宽宥包涵之声响成一片。

    邱晨却肃正着脸色,道:“涉及国体国本,丝毫轻忽怠慢不得,还望王爷以后莫以此话题玩笑!”

    杨璟芳被邱晨一番话说得有些讪讪的,讪笑着道:“本王只是说个笑话罢了,郡主莫要认真!”

    “呃……”邱晨愕然了一瞬,随即收拾了神色,严肃地望着杨璟芳道,“王爷此话差矣。王妃出阁之前乃普通臣女,我与之父母交往,故而称呼我一声姨母。但王妃嫁给王爷之后,身份迥异于前,怎能论及前情定夺今日?更何况,王爷王妃身份设计国体君臣,先国后家,以国体为重,王爷都不该说初此等话来。”

    杨璟芳眉梢微微一挑,手中的折扇摇动着笑道:“郡主不认我这个弟弟……可是要我跟着王妃称呼郡主姨母才肯么?”

    若非杨璟庸和秦铮之前的关系,若非杨璟庸之前跟她和她家里人的交情,邱晨恨不能跟这些皇子们毫无往来瓜葛才好呢。所以,并不怎么真心奉承,听了杨璟芳的话自然就不再坚持行礼,顺势直起身来。

    杨璟芳略略俯身,抬手虚扶着邱晨,道:“安宁郡主不要多礼!”

    邱晨微微惊讶着,转眼看向阿福,又看向也已经起身的秦铮,见他点头肯定了,这才收回目光,笑着对杨璟芳曲膝道:“我跟雍王乃是之前不知身份时的玩笑之语,并不作真的。福王爷身份高贵,却不是我能贸然攀附的。孩子们不晓事,还望王爷宽宥。”

    邱晨闻言,迅速地抬眼看了看杨璟芳,见他非但没有意外之色,反而笑嘻嘻地也凑上来,道:“安宁郡主有所不知,阿福阿满和昀哥儿可是也认了我做舅舅的,论起来,我也要称呼您一声姊姊了。”

    杨璟庸见她走进来连忙起身迎上两步接住,没让邱晨拜下去:“姐姐这一日忙碌必定累坏了,不必拘礼了。”

    踏上二楼,看到这么些人起身迎接,邱晨连忙摆着手,让众人起身,笑着看了看众人并无明显的疲倦之态,神色也都欢欣平和,也就放了心,从一群孩子们中间走过来,走到场中,给上手坐着的杨璟庸杨璟芳行礼请安。

    邱晨进了碧波阁,已经有人通报进来,杨璟庸杨璟芳和秦铮都没有动,邵梓言和林旭自然要起身迎接,更不用说、俊文俊书和阿福和致贤致德等晚辈了。

    碧波阁里的客人已走了大半。说起来,邵梓言是秦家姑爷也算不得客人,那就只剩下杨璟庸杨璟芳两兄弟是客人了。

    邱晨笑着摆摆手,不再停留,提提裙裾径直踏进碧波阁,一路沿着楼梯,拾阶而上。

    小厮跟班儿们无不欢欣,又乱纷纷躬身谢赏响成一片。

    说着话,邱晨转眼看向跟着伺候的平安和林嬷嬷,笑着吩咐:“晚上寒气又上来了,你们在门外伺候的也受罪了,吩咐人熬两锅热汤送过来,大家伙儿喝喝驱寒。”

    转眼看看暗沉下来的天色,再看一群十来岁的半大孩子瑟缩着,邱晨难免有些不忍,笑着吩咐抬手道:“免了,快起来吧!”

    邱晨在碧波阁外下了轿子,就看到诸人的小厮跟班儿都在碧波阁外耐心地等候着。虽已近三月,但早晚还是颇有些料峭春寒,小厮跟班儿们衣着也都谈不上厚实,这会儿就抄着手缩着身子挤挤挨挨地互相说着话取暖,看到邱晨下了轿子,连忙纷纷上前叩头请安。

    看得出这姐弟三个有话要说,进了后园子邱晨就打发他们尽管自便。邱晨跟宜萱宜衡姐弟们辞过,碧波阁在后园子西北角,比紫藤轩远的多了,她劳累了一天实在是走不动了,干脆叫了暖轿过来坐了,带了两名贴身丫头,一路往碧波阁走过去。

    邱晨打发了阿满、茗薇自行玩耍休息去,她则跟宜萱宜衡秦遥三姐弟一起转回了后园子。

    那边的男客们有些已经跟着女眷一起离开,还有些却没有走。比如没有女眷同来的雍王和福王,再比如女眷还没告辞的二姑爷邵梓言。这几位落后的男客无一例外的都是亲近之人,邱晨作为女主人总要过去招呼一声。

    邱晨转眼看着一脸骄傲的宜萱,心里暗暗感叹着,她这个出身平民的终究没有这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生不出这种目下无人的想法念头来。不过,她心中忧虑却不表示她会轻易放弃,只要俊文愿意,她总会尽最大的努力去争取……不说别的,只说俊文的品性,别说邱家的女儿,就是再尊贵的女孩儿嫁过来,以后也是幸福的,她绝对不算坑蒙拐骗,没有半点儿心理负担。她的侄儿都是最好的孩子,自然值得最好的女孩子倾心相对,终生相守。

    宜萱挽着邱晨的胳膊笑道:“大嫂这就是多虑了,邱家能攀上靖北侯府,只有欢喜的,哪里会生出别的心思来!”

    俊文俊书是品行出众,品学兼优不错,但出身毕竟差,杨家如今勉强称得上耕读之家,上溯五六年,不过是赶大车为生的人家,标准的社会组底层。另外,俊文俊书毕竟启蒙晚,如今俊文二十岁也只是刚刚得了秀才功名,相较起来并不值得骄傲。就是一年后得了举人功名,离着出仕还远呢,毕竟不经过会试、殿试,想要出仕很难,前程也不被看好……邱家虽说官品不高,但上溯几辈子都是出仕为官的,算的上官宦世家,也算得上诗书门第,要是看不起杨家和俊文,拒绝了婚事,她也毫无话说。

    “也难说……”邱晨微微叹息着,“她们看着随和,似有攀附亲近之意,可并不知道我们的打算,也不知道我替谁操心……”

    宜萱笑笑,道:“妹妹今儿也上心关注着了,邱家姑娘确实大方,除了身子看起来稍显柔弱外,倒比其他几个更妥帖。……我看邱家母女那样,不像是不愿意的,大嫂只管着跟大表弟商议是否妥当即可。”

    邱晨看她一眼,笑着道:“今日看着那个不错……不过,还要看看,也不知有没有那个缘分。”

    看着梁国公府的车辆人员离开,宜萱和宜衡携着秦遥转回身来,秦遥朝邱晨拱手行礼,宜萱宜衡则只是笑笑致意。宜萱走到邱晨身边扶着邱晨往回走,一边低声道:“看嫂子的模样,是看好邱家那位了?”

    宜萱自然知道她这句叮嘱不过是面子情,并非真心关切,却也不在意,仍旧恭敬地躬身应了,回头看向三弟秦遥,看着他拱手跟车里的夫人辞了,又跟六公子秦灏辞过,姐弟二人一起退下来,闪在一旁,目送着梁国公府李夫人和庶女的车辆想跟着缓缓驶出去。

    说到这里,李氏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略微一顿,接着道:“他毕竟年纪小,没出过门,你打发他出去,要多挑几个妥帖人跟着。”

    李氏连面儿都没露,略有些不耐道:“行了,行了,你想留他就留吧……”

    李夫人这会儿满心都是尽快回家跟儿子商议,打发人去打听人,哪里顾得上一个庶子怎样……再说了,靖北侯府毕竟是长子家里,老三留宿在大哥大嫂家里,也不虞有什么事情。退一步说,就是有什么事,有他的两个亲姐姐,还有老大两口子,也不关她什么事不是。

    梁国公府三公子秦遥跟在李氏车子一旁,宜萱宜衡对视一眼,宜萱上前一步,对在车厢里坐定的李氏笑道:“夫人,女儿有点儿事想让三弟替我去一趟长清跑一趟……去长清要早早启程,才能当日到达……女儿想着就留三弟在这里住下,也好明日一早启程,还望夫人允准。”

    这些人都辞行离开,李夫人也告辞离开。临上车她看着宜萱宜衡两个庶女站在邱晨左右,心中闪过一丝不虞,却根本没心思理会了,这些庶子庶女在她心里终究不以为意,转眼看看跟在车子旁边的亲生儿子,李氏就毫不犹豫地将一丝不虞抛开,催促着庶子庶女们上车,赶紧转回去。她今儿看好了儿媳人选,可是急着回去让人去好好打听打听呢。

    紧接着,牛夫人等也陆续着告辞离开。邱如意和母亲程氏也随在几拨人中告辞,满儿拉着茗薇一直将邱如意送上马车,还不忘最后一次叮嘱邱如意回家就商量三月三踏青之事。

    果然,宋兮儿嘟哝完,不甘不愿地曲膝跟王静姝、满儿和茗薇等人辞过,转身脚步轻快地走到宋老夫人身边,伸手扶了祖母,一脸笑地跟邱晨和牛夫人李夫人等曲膝辞行,很是细心地扶着宋老夫人上了轿,这才自己转身上了后边的轿子,两乘轿子由靖北侯府的婆子抬起来,一路出到二门外,然后才换成宋学士府的轿夫们,一路逶迤着回学士府去了。

    王静姝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并不说话。这个丫头总是爱嘟哝什么,其实大都是有口无心的。

    宋兮儿看着自家的两顶轿子,嘟嘟嘴小声嘟哝道:“奶奶总是爱坐轿子,慢的很,去哪儿总比人家早走晚到!”

    几家人的仆从已经备好了车辆轿子。宋学士夫人因为年纪大了,上下马车不方便,相对车辆也比较颠簸,是以,宋兮儿跟祖母乘坐的是四抬轿子。

    这几家要告辞,宜衡也要带着孩子告辞了,邱晨也略略吩咐了几句,让陈嬷嬷看着人收拾后园子的残局,照应碧波阁上还剩下的几位客人,她带着阿满茗薇和宜萱送着这几家客人除了后园,一路送到二门里。

    让邱晨比较惊讶的是,邱如意和母亲程氏也留在了最后,而且,邱如意已经跟满儿、茗薇和王静姝、宋兮儿玩到了一处,小声地喁喁交谈着,已是很亲密的模样。

    如此繁忙喧闹倒也不是太久,大概一刻钟稍多客人就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宋学士祖孙二人、郑尚书夫人牛氏、王尚书夫人和女儿王静姝等等关系亲密的反而留在最后,待邱晨将大部分客人应酬完了,这才笑着过来告辞。

    客人集中辞行,邱晨也顾不得送谁出门了,只能站在码头上,应酬着一拨拨告辞的客人。丫头婆子们什么也顾不得,替邱晨这个主人一拨一拨地往外送着客人。

    天色已近黄昏,客人们也不再逗留,跟各自相熟的人告辞,又纷纷辞别此次花会的主人,陆陆续续走出后园子,往二门里乘坐各自的车辆轿子,回家去了。

    颁发了奖品,夫人小姐们三三两两地说了一会儿话,画舫靠了岸。

第五百零四章 姑侄谈心

    可是,让他一下子说想要什么样的女子做妻子,他又一时说不上来,也说不清楚……只是,这么想着的时候,脑海里突然浮出一个娇俏可爱的笑脸来!

    俊文平复了一下心情,心里暗暗琢磨了一回,也明白姑姑说的没错,这会儿害羞不说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真的由着姑姑定夺了娶回来,脾性不合,以后别说和谐美满,说不定鸡飞狗跳,家务宁日……想想都恐怖!

    邱晨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道:“这事儿哪里是我能定下的……还得你自己拿主意才行。对了,你也跟我说说,想要个什么性格的?爱说爱笑的?心直口快的?还是温文少语的?柔顺的,还是有主意的?”

    俊文满脸讶异,连羞涩都顾不得了,张眼看向姑姑,嘎巴嘎巴嘴,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询问道:“姑姑,你是不是已经有了人选?”

    这话就很有针对性了。听这话的意思,好像姑姑已经替他选定了人了?

    略一沉吟,邱晨又道:“京城毕竟是天子脚下,首善之邦,又多为诗礼传家,女孩子们知礼懂规矩都差不多,性子却仍旧多有差别,有心直口快的,也有温文少语的……你平时话就不多,若是给你说个爱说爱笑的,会不会觉得烦啊?”

    她最怕的就是俊文俊书在村子里长大的两个孩子,乍然进入京城富贵乡里,被富贵繁华眯了眼,不知天高地厚地喜欢上什么高门贵女,或者被美色所迷,贪恋美色忘记读书用功……徐青华无论容貌才华还是家世,都成称得上是京城贵女中的佼佼者,那般容貌尚且没让俊文俊书为之迷惑,她基本不用担心两个孩子在女色上犯错误了。

    俊文很随意地笑着点点头。邱晨看他如此,也就彻底放了心。

    邱晨笑着摇摇头,把话题拉了回来:“青华小姐人品才情无不出众,家世又如此显赫,清傲些也是难免的。”

    “满儿性子与那位小姐不同,那位小姐太过冰冷清傲,怎及得满儿活泼可爱,心地纯善温厚。”俊文不假思索地回答拉回了邱晨发散的思维,又宽慰道,“满儿妹妹只是年纪小,有些调皮撒娇,大些之后,必定是个懂事知礼的。姑姑大可不必为满儿妹妹担心!”

    “是,说起来,阿满那样子,人家说不定也会给一句‘家传渊源’的评价!”邱晨说着话,不由想起阿福阿满的亲生父亲,呼延寻虽不及秦铮名声显赫功勋卓著,但也算得上是难得的将才,据说还是神箭手……

    邱晨这话不是询问,更像是随口说起,感慨几句的样子,俊文也就没了之前询问的羞窘,笑着点头道:“是呢,不但侄儿,就是两位王爷也颇为惊讶……听说那位箭法了得的就是刚刚获封赵国公家的小姐,真是虎父无犬女,家传渊源吧!”

    “你回去跟俊书商议商议留在京城求学一事……”邱晨再次嘱咐着,听着俊文又爽快地答应了,她话题一转,突然旧话重提道,“大家闺秀们都养在深闺内院,要说平时也难得一见。昨儿,那游戏倒是有好些个闺秀参加也属难得了。让人比较意外的是,居然还真有几个能够顺利完成的……我之前还想着,除了自小练功夫的满儿,怕是一个人也完不成了。”

    “嗯。”俊文垂着头答应着。

    邱晨实在无力了,失笑着抬手,拍拍俊文的肩膀,笑道:“好,我今儿就是问问你家里没有定亲的意象,我也好操心替你斟酌。等有了眉目,我再跟你说。”

    说及这话,俊文吭吭哧哧了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侄儿都听姑姑的。”

    邱晨微微提着眉毛,哑然失笑起来:“你这孩子,我操心也只是替你甄选甄选,参谋参谋,最后拿主意,合意不合意的还要你自己决定。那人娶回来又不是跟我过日子,是跟你过一辈子的,要你自己中意合心才成。”

    俊文说话稍稍有些磕巴,声音也很小,说到这里更是卡住了,顿了一会儿,才说道:“爹娘也问过我两回,我要全力读书不能分心给拒绝了,那以后,爹娘倒是没再跟我说过这话。嗯……有姑姑替我操心,我都听姑姑的!”

    邱晨说完,俊文静默着跟着一步步走着,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开口道:“姑姑知道侄儿的,因为启蒙晚,总是觉得时间不够,这些年一直努力读书,真的没有分出心思来想这些……”

    为了缓解俊文的情绪,邱晨一边走一边说,目光也尽量朝着前方,而不是面对着他,最大程度地减轻了俊文的心理压力和羞涩之情。

    压着笑意,邱晨温和道:“你也不小了,若不是求学读书,你这个年纪早该谈及婚事了……呵呵,在村子里,你这个年纪的怕是好些个儿女都满地跑了。男大当婚,这是人生大事,也是关系着你以后日子过得舒不舒心的大事。同样,也关系着后代子孙的大事,你不用躲避推脱,也得分一些心思出来,考虑考虑。你年纪不小了,随说眼下求学读书最要紧,婚事上也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一说这个话题,邱晨明显地察觉到身旁的俊文呼吸一顿,脚步的节奏都乱了一瞬,忍不住好笑,却只能尽力隐忍着,不让自己笑的太明显了,让本就羞窘的俊文更难堪了。

    邱晨转了个话题,含笑问道:“你爹娘来信说有许多上门给你提亲的,言语中不乏自豪之情。你可有留心过?有没有合心合意的姑娘?”

    姑侄俩说着话,又缓缓地绕着校场走起来。

    眨眨眼睛,将眼眶中的泪光眨下去,邱晨释然一笑,连连点头道:“我就盼着你们早日替我分担了!”

    这一番话说的并不煽情,也没有咬牙切齿指天指地的诅咒发誓,平平淡淡的话语,听在邱晨耳朵里,却让她很是窝心,眼窝窝也热热的,不知何时已经盈满了泪水。

    说着,俊文直起身看着邱晨,含着笑面容平和,却语气坚定道:“姑姑为我们兄弟尽心竭力,我们不说回报什么的话,姑姑如今日子过得平安喜乐,却仍旧要操心家里各处的事情,我们只想着,有些出息之后,也能够替姑姑分担一些,让姑姑不这么累就好了!”

    俊文忍着笑,连忙拱手道:“姑姑放心,我必定严加自律,也必定会约束着二弟尽心全力地读书上进。”

    微微一顿,邱晨笑道:“我跟你们商议,也有另一个缘由。既然你们答应了我,之后不论是在京城还是出去游学,就得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求学上进,若有惫懒偷闲的事儿,我可决不轻饶!”

    邱晨笑笑,停住脚步,目光慈和地看着长身玉立的青年,温和道:“毕竟关系着他一辈子的事,还是跟他商议商议的好。”

    俊文笑着点头应下:“是,今晚回去我就跟二弟说。姑姑是全心为我们兄弟俩打算,二弟一定也是愿意的。”

    邱晨跟俊文慢慢沿着校场走着,将这些打算跟俊文说了,看俊文一直神情平和地答应着,邱晨笑着道:“你回去跟俊书说一声,说是他也没什么异议,我就打发人给你祖父母和爹娘送信去,跟他们说清楚交待明白,省的他们挂牵担心!”

    这兄弟二人都是品性敦厚之人,基础又打的比较好了,再死读书已经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了,要进一步拔高提升才真正有助益他们的学业,对他们的前程自然也是最好的办法。

    经过秦铮和那几位的建议综合,邱晨和秦铮商议的结果就是将俊文俊书留在京城,寻大家教导,京城里也有天下最集中的才子学士,学术思想冲突最多、最丰富的地方,对他们的提高很有益处。下半年,就安排兄弟二人外出游学,去人杰地灵人才辈出的江浙两湖转一圈去,拜访一下那边的几大著名书院,跟那边的学子们切磋学习一番,广纳百家,增进见闻,宽广胸怀。

    邱晨通过秦铮,了解了梁先生、汤先生和邵梓言对林旭和俊文俊书的评价,林旭底子好,这几年又跟着郭大老爷学习游学,书本的知识底子打的牢固,又有游学积累增长的见识感悟,心胸宽广思想也极有见地,几个人对他的前程都很看好,不说一甲魁首,通过乡试、会试,考个进士出身基本没有意外;相对的,俊文俊书开蒙晚,这些年又一直窝在乡村里读书,基础的书本知识打的很是牢固了,但不管是经历见闻,还是对书本知识的理解,都有些不足和片面。就俊文俊书两人目前的水平来看,能不能通过乡试就很难说,更不用说汇集天下才子的会试和殿试了。

    阿福阿满跟着穆老头儿练功,昀哥儿仍旧打着基础,林旭和俊文俊书因为平日在一起的时候不多,锻炼方式也各有不同,自然而然地分散开来。林旭跟着秦勇打拳;俊书招呼了两个护卫陪着练习角力;俊文则被邱晨叫了一起,绕着校场散步走圈儿去了。

    打理完这些琐碎的事情,秦铮也带着昀哥儿转了回来,很快,林旭和俊文俊书,带着阿福阿满一起也转了回来,一家人聚在一起吃过晚饭。饭后喝了杯茶,一家人又一起去了跨院校场。

    听完两个人的回话,邱晨打发两个人下去歇息梳洗,又命含光和月桂将两个人带回来的回礼收拾了,分捡开来,该入库的入库,吃食就分散下去分吃了,以免搁久了浪费。

    不过,这事还要再合计合计,再去下帖子不迟。

    三月三踏青,她之前只是跟孩子们提了提,没想到阿满就跟邱如意说了,还约好了……既如此,她干脆连宋兮儿和王静姝都约上,多几个人,也省的就邱如意自己太过醒目惹眼。

    林嬷嬷又回了去宋学士府和梁国公府的情况,宋学士夫人和李夫人也都很好,没有劳累过度或者累病,邱晨也就放了心。

    邱晨听了这话也为常佳仪欢喜,自从第一胎伤了身子,常佳仪这好几年都没能受孕,太医们的说法也多是难以受孕,她没少难受,也没少吃药调理,甚至都绝望了,没想到又能成功受孕,还胎气平稳康健,怎么能不让人欢喜!

    邱晨笑着点点头,示意两个人坐了,又让人送了两杯热茶给她们。林嬷嬷和青杏欠着身接了,喝了一口,林嬷嬷笑道:“回夫人,常夫人身子很好,没什么不妥当。昨儿从咱们府里回去,长公主即刻命人传了太医诊了脉,太医说常夫人身体盈实,胎气平稳充盈,只要注意安养,这一胎平稳康健基本不用担心。也没开什么安胎药,只写了几个安胎的食疗方子让常夫人安养。恰恰巧了,常夫人的食疗方子里就有官燕和阿胶两味,要的是补益气血固胎强身。常夫人欢喜的不行,直说夫人跟她最贴心。”

    青杏笑着看向林嬷嬷,林嬷嬷就笑着曲膝道:“多谢夫人关怀。奴婢们已经在长公主府吃过午饭了,常夫人一见奴婢们过去,问了几句话就让人带奴婢们下去用了饭,才打发奴婢们离开。”

    邱晨看着进门的两个人,不等两个人行礼就抬手笑道:“罢了,别整那些虚礼了。你们吃过午饭没有?要是没吃,先吃饭再说话也成。”

    紧接着,林嬷嬷和青杏从外头回来。两个人奉命去长安长公主府看望常佳仪,另外又去了宋学士府看望宋学士夫人,还有梁国公府李夫人,这会儿刚刚赶回来。

    拿定了主意,邱晨将信笺重新折好塞进信封里,还放在桌子上。

    万一,有什么不妥当处,两家人谁也没有泄露消息出去,也就不怕外头有什么不好的风闻传言出现了。

    能够让自家女儿过来跟着一起出游,差不多已经算是邱太太表明了意思了。那么,她干脆请上邱太太一起,趁着三月三踏青时节,让俊文和邱如意见见,也让邱太太见见俊文,若是都没有异议,这桩婚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统共两页信笺,邱晨不过盏茶功夫就看完了,拿着信笺默然了片刻,邱晨心里基本安定了。

    感叹了一回,邱晨开始读信,就看信中称呼满儿为妹妹,语气温和柔婉……大致意思是说,已经就三月三踏青事宜询问过母亲,母亲同意了。又说了一番对三月三踏青的祈愿遥望,又说对满儿的想念,盼着尽快重见说话玩耍云云。

    通篇梅花小楷笔画清晰清秀,结构漂亮舒服,看得出,这一笔梅花小楷不是练了一天两天能成的。

    看到信笺上的梅花小楷,邱晨第一个反应就是赞叹:“好字!”

    片刻,她才稳定了心神,上前取了信封掏出里边的信笺展开来,看起来。

    盯着那封信看了一会儿,邱晨抬抬手摒退了丫头婆子们,稳了稳心神,暗暗做着心理建设:事关俊文的婚事,不是有心要偷看女儿的信件的……

    转回里屋,刚刚接来的邱家的匣子已经能够换了靖北侯府的点心盒子放在了方桌上。邱如意写给满儿的信就那么平躺在桌面上……

    那婆子又起身谢了夸奖。邱晨也不再多说什么,命人拿了个银丝绣荷包赏了,拿了两个甜瓜作为回礼,打发她回去了。

    邱晨扯扯嘴角,抬手压了一下,示意婆子坐了。转眼从含光端回来的碟子里捻了一块奶糕送到嘴边,咬了一口,慢慢咀嚼品尝咽下后,邱晨笑着点点头:“唔,味道真是不错,酥软浓香,不是太甜腻,正正好!”

    那婆子听闻邱晨这般询问,连忙起身曲膝道:“多谢夫人关怀,我们太太和小姐身子骨好,回去都说在府上夫人安排的体贴周到,玩的尽兴,让人不觉疲累呢!”

    含光答应着捧了匣子退下去,邱晨转过来又问那婆子道:“你们太太和小姐昨儿没有累到吧?”

    又吩咐含光:“取碟子乘两块来尝尝,其他的留给小姐吧!”

    邱晨笑笑,道:“看着颜色就是极好的。”

    邱晨笑着点点头,示意接了匣子的含光递上来,放在她手边的桌子上。抬手缓缓打开红黄色包浆明亮的黄花梨连年有余雕花匣子,就看到第一层里平平整整放着一封信。邱晨瞥了一眼,见信封上并没有封口,嘴角微微弯了一下,也就示意含光将第一层拿开,然后就露出了下边用天青碧碟子盛着的两种点心,一种是嫩白细腻的莲子酥,另一种则是微微泛着淡黄色的奶糕。莲子酥压成了莲花模样,奶糕则是长方块状,上边同样有如意阳纹,不是多精巧,却也算是大方精致。

    说着话,常氏从跟着的小丫头手里接过一个匣子,双手托举着递上来:“匣子里是我们姑娘写给孝婕小姐的信,还有我们姑娘亲手做的两样点心。我们姑娘说了,手艺粗陋,不过是表份心意,还望夫人和小姐不要笑话!”

    既然是邱太太身边伺候的,那邱姑娘这封信就不仅仅代表了她自己的意思,还代表着邱太太和邱家的意思。

    常氏回道:“回夫人话,奴婢是太太身边伺候的。”

    “常嬷嬷是邱姑娘身边伺候的?”邱晨和蔼地询问。

    邱晨命人搬了个脚凳过来,放在下手,常氏曲膝谢了,欠着半个身子坐了。

    小丫头上前,常氏借着这功夫又叩头谢了,这才顺着小丫头的搀扶站起身来。

    邱晨还是第一次见仆从拜见如此正式的,简直及得上官员之间下级觐见上级的礼仪规制了。微微含了笑,邱晨抬手道:“罢了,快将常嬷嬷扶起来!”

    规规矩矩地走到厅堂之中,婆子敛膝跪倒叩头请安:“太常寺丞邱大人府上常氏叩见靖北侯夫人,给夫人请安!”

    邱晨看着走进来的婆子,细细打量着暗暗评价。有其主必有其仆,同样的道理,从一个家庭中的仆从也反射出主人的品性喜好。看这婆子大方得体温和的举止神态,大概也能看得出,邱家的家风温厚平和,却端庄大方,有礼有规矩,不是那种轻浮散漫的人家。

    一身青蓝色的袄子长裙,套着一件暗紫色的无袖半褙子,梳着圆髻,攒着两支不太重的金簪,容貌普通,却干净整洁,低眉垂眼,神态平和大方……

    两个人说着话,就在紫藤轩里小憩了片刻。邱晨起身后,稍稍洗漱整理了一下,就起身回了前院。刚刚有婆子过来回报,说是邱家打发了个婆子过来给满儿送信……信是送给满儿的,她要去见见邱家的婆子。

    其实说起来,又有哪个是容易的?

    徐姨娘算是做妾做的比较成功的了,有子有女,而且子女们都算是教养得当,没有纨绔浮夸,浪荡闲散,也没有颓废不堪,自暴自弃……但就这样,仍旧有这么多遗憾……不做妾的,做正妻的不是同样要伺候公婆、伺候丈夫、养育儿女……还要按捺着性子调停姬妾们,管理下人……

    邱晨笑笑,没有接话。

    宜萱看着邱晨的眼睛,展颜一笑道:“我跟四妹妹就盼着三弟能够成家立业,然后接了姨娘一起过日子,也让她脱开那个身份,放开心胸过几天舒心的日子……呵呵,她这一辈子都看人脸色过活,就没顺着自己的心意过一天……”

    邱晨温和地看着感慨起来的宜萱,含笑拍拍她的手,宽慰道:“三姨娘一辈子能有你们姐弟三个,也是有福气的,你们都好,她也就没什么挂心事,可以安享余年了。”

    宜萱闻言,微微叹了口气,笑道:“姨娘有心,却终究碍于身份,没法子见人也没法子说什么话……说起来,当初我和四妹妹的婚事就够让她难为了。如今,我和四妹妹能替三弟操心些,也能让她轻松些。说起来,当正室固然不易,但安心本分地做妾也难得很……这当女人的,都不容易。”

    邱晨笑着道:“有你跟四妹妹替他操心,是三弟的福气。”

    宜萱得到了邱晨的赞同,自然欢喜,笑着道:“是呢。我和四妹妹也跟大嫂想的一样。三弟是个敦厚温和的性子,若是娶个太绵软的妻子不行,若是娶个太过茬利的也不成,三弟注定受委屈……我跟四妹妹商量来商量去,就看好了这一位,看着温厚大方,也不是没有注意的,以后替三弟操持着过日子才好。”

    想了一会儿,邱晨笑着点头道:“温家母女倒是安稳省心的,那位温姑娘容貌也好,团团的脸细白的皮肤,看着就是个大方有福气的。”

    昨日的‘凌波仙子’游戏温玉琪没有参加,邱晨这会儿回忆,想到的就是这位温姑娘始终跟着母亲和另外两母女站在一起,并没有往前攀附勋贵,也没有落后与众多女眷凑在一起说长道短,大大方方,不卑不亢……不出风头自然不引人注意,细想起来,却最是稳重可靠,值得关注亲近。

    至于婚事,宜萱和宜衡看中的是中书省左司郎中温翰铭的女儿温玉琪。邱晨对这个温姑娘也有印象,是个面容大方漂亮,性情温和稳重的。只是体态略丰,不太符合邱晨的审美观点,才被她下意识地忽略了。

    秦遥马上就要参加六部甄选,要是能够过了,就能进六部当差。虽说不如科考入仕金贵,却也不失是另一条入仕之路。若是差事办得好得了上官的青眼,入内阁不好办,做个四品五品的官员也不是不可能。

    吃过午饭,在紫藤轩里说了会子话,宜萱将她跟宜衡、秦遥商议的结果毫不保留地跟邱晨说了。

    就剩了她一个人吃饭也怪没趣儿的,干脆跟了丫头婆子抬了食盒,一路往后院子找宜萱和茗薇娘儿俩去了。

    没办法,邱晨也不愿意再回厨房了,干脆让人收拾四个凉菜加上送过去。

    收拾着从厨房出来,秦铮又打发人送了信过来,他带着昀哥儿也在前头吃饭了。另,杨璟庸那位不速之客又上了门。

    接了信儿说林旭和俊文俊书被汤老先生留了饭,邱晨就打住了手。只有她和秦铮、昀哥儿吃饭,这些已经足够了。

    邱晨这边歇了片刻,也坐不住,去厨房看了看,看有新鲜的瓠瓜,张罗着用瓠瓜猪肉做馅儿,炸了两盘春卷儿。做了个冬瓜排骨汤,还有虾仁狮子头。另外是鱼香茄子、黄瓜木须肉、清炒莲藕、白果荸荠……

    林嬷嬷曲膝应下,捧着装了官燕阿胶的攒盒,带着青杏一起去了。

    又特特地嘱咐林嬷嬷:“你跟常夫人说,若是有什么想吃想要长公主府里没有的,尽管打发人过来言语一声,大家伙儿一起搜罗着也容易些,只要她养好了身子,别委屈了自己。”

    回到沐恩院,邱晨唤来掌管食材库房、地窖的青杏,询问过后,从冰库里取了一篓子保存仍旧完好的橙子,一筐鲜莲藕出来,又取了一匣子官燕一匣子阿胶,让人拿紫檀木镂雕连年有余的攒盒装了,叫来林嬷嬷和青杏两个人去长安长公主府走一趟,问候一下常佳仪的情况。

    月桂答应着,回身叫了轻风过来又重述吩咐了一遍,打发她往前头去了。

    月桂曲膝应着,邱晨又叮嘱道,“跟前头说一声,一到了就送到沐恩院来。”

    “不过是凑巧罢了……”邱晨随意地笑着摇摇头,目光从银杏树上收回来,笑道吩咐道,“打发个人去厨房看看,雁翅镇庄子上的樱桃送来了没有?我记得这一两天也该熟了。”

    邱晨没转眼睛,抬头看着路边一株高高的银杏树,枝桠上仍旧光秃秃的,还没有萌发。

    含光笑道:“昨儿花会天气晴好,太阳明晃晃的都刺眼睛了,没想到今儿就阴上了……呵呵,夫人挑日子挑的好,要是赶上今日,赏花游船都不能尽兴了!”

    月桂听她这么说,自然不会违拗。再说,松风院隔着沐恩院着实不远,慢慢走过去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是以,月桂跟含光对视一眼,笑着跟在邱晨身后。

    邱晨挥挥手,淡淡道:“坐了一上午,腰僵了腿麻了,活动活动走回去吧!”

    “夫人,叫暖轿吧!”月桂在身后小声提醒。

    天空没了昨日的晴好,许多淡灰色的云彩堆积在天空中,遮住了初春的暖阳,让天气显得阴沉沉的,风吹在脸上都觉得比昨日冷了好多。邱晨一出门,就下意识地裹了裹身上的漳绒斗篷。

    这一去松风院,邱晨直忙碌到巳时末才处置完毕,累的口干舌燥地端了杯茶喝了,这才觉得又有了些活气儿。

    心里计议定了,邱晨也知道着急不得,略略收拾一下,带着丫头往松风院理事去了。昨儿举办了花会,家里好些物品要查点核对入库,还有许多后继往来要做……常佳仪那边,她还想着去看一看,还有李氏和宋老夫人几个,都要打发人去询问一声,年纪大了,劳累一天,问候一声才能安心。

    将三个人打发走了,邱晨琢磨着探探邱家的意思再跟俊文说也行。邱如意容貌虽算不上多妍丽,却也能称得上中上之姿,加上温婉和顺的性格,大方稳重的举止,还有周到细腻的心思,俊文不应该看不中。提前说了,若是邱家不愿意,岂不是让俊文白白欢喜一场。

    “不说了,不说了……你们今儿不是还跟汤老先生约好了的,那就收拾收拾快去吧!中午回不来打发个人送个信!”邱晨说着,示意月桂送上三个荷包来,一人一个,亲手给三个小伙子挂在腰上,又上上下下端详了一回,确定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这才打发三人出了门。当然,也没忘了让平安分了两个护卫和一个灵透的小厮跟上,以免三个孩子出门吃了亏。

    看着这三个孩子如此模样,一起问是没什么结果了,邱晨干脆一笑,挥挥手道:“瞧你们,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邱晨苦笑着暗暗摇头,这三个孩子太过单纯了!从这一点上,邱晨甚至有些赞同那些在成年后给男孩子房里放丫头的了……

    话说,她已经够迂回了……

    一提这个,三个人同时露出一片羞窘之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肯说话了。

第五百零五章

    这一刻,她突然似乎明白了,大哥那般出色的男人,为何偏偏喜欢上这个出身低微、身份尴尬的女人,不顾世俗眼光和种种猜测非议,坚持将她娶为正室,连她的孩子也爱屋及乌,那般厚待……

    宜萱看着自信满满的邱晨,并不是特别美丽的容颜,却以为这份与众不同的自信,显得精神奕奕、神采斐然起来。整个人也似乎有了一种难以描绘的魅力,仿佛浑身笼上了一层微微的光芒,吸引着人的注意,也吸引着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最关键的一点就是,邱晨在安阳五六年的时间,很是已经培养出了几个选种选育的好手,经过他们选育出来的种子,育出来的苗子植株壮实,生命力强,抗病虫害性能优良,而且产量高……另外,这种植并非只是把着种子就可以的事情,还有一系列的病虫害防治,邱晨这边别的没有,防治各种病虫害的要要药物方子却是有不少,她没有说那么详细,庄子上卖苗子,就有跟苗子搭配的各种防治病虫害的药粉药汤,有种植的时候洒在根部的,也有之后定期兑了水喷洒到植株上的……说起喷洒,庄子上还做了简易的喷雾器,用于喷药水的……这喷雾器和药粉药水,离了她这里可没处买去。你说,她这苗子怎么可能卖的不好?

    邱晨看着宜萱,完全不在意地笑笑道:“你思虑的这些,我之前也想的。但是,去年我们卖了一年苗子后,那些买苗子的都跟咱们签了契书,种出来的东西,只要大小形状颜色合乎要求,我们统一回收……就拿西红柿说,新鲜的西红柿有几家能吃得起?京城的酒楼用的也有限不是……那些人拿在手里也卖不出多少钱去,我们收了来,再想办法统一卖出去……他们省心不少挣钱,我们也不愁苗子养出来卖不出去……而且,春天育完苗子就能把地替出来,一点儿不耽误之后种玉米……两方都合适,没有谁放着省心赚钱的法子不用,专门去费力找麻烦不是。”

    愣了好一会儿,宜萱愣怔怔地蹦出一句话来,竟是:“大嫂,你那么大批量地往外售卖秧苗,就不怕那些人得了秧苗之后,自己种植再不来买你的苗子了?还有,那些东西你只要不往外传,总是咱们自己庄子有,卖的价钱自然就高,可卖出苗子去,种的多了,咱们庄子上种的东西岂不是买不上价去了?”

    她之前听说过不论是大嫂的嫁妆庄子还是靖北侯府的庄子,都花大量财力人力修建互相通联的水渠河网,在距离大河较远的地方还打了深水井,并配备了许多河渠用、深井用的水车,以备天旱汲水灌溉所用。让她没想到的是,那边的河渠居然被拓宽成了船只往来大河,还因为售卖秧苗形成了集市……那得多么大量的秧苗才能够促成这样的繁荣啊!

    宜萱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邱晨,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等她笑够了,邱晨微笑着又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就笑成这样……咱们那庄子外头可是设了个小集市,从去年就开始售卖西红柿、辣椒秧苗,今年又添了红薯秧苗,指定热闹的很。那边的水渠宽阔,直接连通通州码头的。大船是过不来,却有好些小船往来,这个季节恰恰热闹拥挤的不堪,还有不少茶铺子,茶食摊子……我们野炊完了之后,傍晚时分换上布衣去逛逛,让孩子们了解些民情庶务,我们也跟着看看热闹,看看民生百态,也有趣着呢!”

    她差点儿说出来‘为咱们一群美人儿服务’的话来,还好话到嘴边被她及时咽了下去,换了个相对不那么惊世骇俗的说法。就是这样,也把宜萱给逗得大笑不止起来。

    邱晨微微抬着下巴,斜睨着宜萱,傲然道:“让他们做苦力也……是荣幸,其他人还没这份福气呢!”

    “噗……感情大嫂就是让他们去做苦力的!”宜萱忍不住笑出来。

    邱晨笑着摇摇头:“怎么好偏了他……再说,到野外玩耍,好些事情还得男人们才能做得来,我们女人孩子可做不来。”

    宜萱被她说得也满心热切起来,眼睛亮亮地点头应着:“叫上四妹妹……还是别让四妹夫跟着了。”

    说起玩耍来,邱晨自然也是兴奋起来,说着说着,好点子就管不住地往外蹦,“那庄子上有湖,有山,还有果园,桃花也应该开了……临湖垂钓、上山打猎,或者去果园里赏桃花,就在桃花源里野炊……随心随意的,想说说想笑笑,想躺着躺着想歪着歪着……多少自在多少好!”

    “……这么春光大好的季节,又是出城玩耍,也完全没必要去什么名刹古寺跟那许多人拥挤,我们那天早点儿出发,就去通州庄子上玩两天……嗯,这事儿早早地跟几个一同前往的打个招呼,让人家也得有个准备!”

    宜萱出嫁前,在梁国公府是没什么地位的庶女,出嫁后更是小心谨慎地给人做媳妇儿,再之后生女生子,虽说在翟家还算得势,也掌过几年家,却更是忙的操心受累了,一年到头也出不了几回门,哪里为了玩耍专程出过门,一听能够出门踏青游玩,宜萱也高兴不已,当然,完全没经验的她提不出什么好主意,只是听着邱晨说的种种打算,满心兴奋和期盼起来。

    说完这事儿,邱晨就干脆不再说那些烦恼劳累的事情了,拉着宜萱商议起三月三踏青的去处和玩法来。

    嘴里虽然这么说,但看着宜萱刚刚听了长清的事还能这般玩笑,也暗暗赞叹起来。宜萱摊上那么个风流丈夫,要是想不开钻牛角尖儿,生气、愤怒、哀伤,不过是让自己日子不好过,甚至气坏了自己的身子罢了,半点儿用处没用。反而不如这样想开了,自己带着孩子寻快活……眼瞅着茗薇和致贤致德都是好的,以后孩子们都有了出息,宜萱的福气还在后头呢,为哪样的渣男人伤心动气,着实不值当的!

    邱晨笑着指点着宜萱:“没见过你这么懒的!”

    听邱晨这么说,宜萱释然了许多,心里却更为大嫂想得周全感激温暖,索性笑着道:“妹妹反正把庄子交给大嫂了,怎么操心怎么受累妹妹是不管的,妹妹将来又用银子的时候,只管跟大嫂开口要了。”

    “这事儿,我们之前都有所预料了,你知道就行了。说完坏事,也该跟你说说好消息了。”邱晨撑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笑呵呵地跟宜萱道,“赵九从庄子上回来了,你投到仁和堂得的红利银子,一共两千一百多两,都交给他将你那庄子周围的小块地都买了过来……因为买的零碎,价格上不是太划算,但田地成大片之后,修建水渠、挖掘水井,就能更好地利用人力物力,加上种植新禾高产,多花的那点儿银子,最多三年就赚回来了。嗯,你那红利银子不太够,我给你添了点儿……你不用说话,我记着帐呢,不会白给你使,等秋收了之后,你那些收成还要卖给我的,到时候扣除就好了。”

    邱晨看了她一会儿,见她脸色果然还算平静镇定,既有些放心,又忍不住在心里为之叹息,为之……为这个时代所有的必须隐忍生活的女人们悲哀!

    她没有绕弯子,直接将翟家通房丫头有了身孕,又被抬了身份、被接回了通州的事情都跟宜萱说了。原本为安慰宜萱准备了许多话,却根本没有派上用武之地。宜萱听了这些话竟然没有多少伤感悲伤,只是目光略略有些黯然,却仍旧能够微笑着道:“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大嫂不必太过为我担心!我没事……真的……”

    小憩过后,昀哥儿还没睡醒,邱晨起身换了身衣裳,让含光给她重新挽了发髻,收拾整齐了,带了含光风轻一起去了紫藤轩。

    邱晨在她的安抚中,拉扯被子盖好,闭上了眼睛,竟很快睡着了。

    陈氏汇报完,就放松下来,小声安抚着邱晨再睡会儿。

    殊不知,他们这般名利双收的盘算,都已经落入别人的推算设计之中。

    她命人接手了宜萱的陪嫁庄子,并将周围的几个小庄子都加价买了下来,整地挖渠兴修水利,下肥保养土壤,然后放出风去,就说这些庄子已经被她收购了,要推广新庄稼的种植。新禾的高收成和高效益,早就成了传奇,翟家太太看得见听得见,翟家老爷也不是瞎子聋子,自然也是知道的。儿媳妇的嫁妆说白了也是翟家的家产,以后要传给他的孙子孙女的,眼瞅着就被娘家人这样巧取豪夺了去,偏偏还种上了让他们眼红不已,却看得见吃不到的高产新禾……他们又怎么能忍得住满心的防备和艳羡……势必要想办法将宜萱母子们接回去,保全自家财产的同时,能顺带着得到新禾的种子就最好了……

    邱晨默然了片刻,应下:“嗯,这事儿我去跟她说吧。你注意着翟家些……庄子那边马上就要春耕了,就是没长清的事儿,他们也差不多该上门了!”

    陈氏看了夫人一眼,点点头应下,询问道:“二姑奶奶还不知道那小妾怀了身孕,是不是打个招呼……”

    邱晨微微眯了眯眼睛,挥挥手道:“这事儿关着二妹妹下半辈子,只能她自己拿主意,我们只是替她撑撑腰壮壮胆,却谁也不能替他拿主意。”

    陈氏点头应下。又道:“长清那边传来的信,说是新姨娘已经被翟家以养胎为由接了回来……以奴婢寻思着,这一两天,翟家就该上门来了,说不定还要将二姑奶奶接回去。翟家大公子在长清任上,没个人在身边伺候着可不成!”

    邱晨沉吟片刻,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让人关注着吧,也不用太出头了,察觉到就不好了!”

    陈氏压低了声音:“上午巳时末刻觐见,南陈使臣进去呆了一刻钟,只有黄福海一个人伺候着,故而不知道说了什么……不过,据说南陈使臣告退出来后,脸上颇有喜色。”

    邱晨抬起眼,微微惊讶道:“哦?什么时候的事儿?可知道说了什么?”

    已经撤回一只脚的陈嬷嬷止住离开的动作,轻轻地转回身来,低声回禀道:“刚刚得的信儿,皇上召见了南陈使臣。”

    用完午饭,哄着昀哥儿睡了,她也正要迷迷蒙蒙地睡过去的时候,陈氏匆匆从外头走进来,看到搂着昀哥儿午休的邱晨,又顿住了脚步,默默地看了娘俩儿一会儿正要离开,邱晨已经从迷糊中清醒过来,也没睁眼,只低声询问道:“嬷嬷可是有什么急事?”

    赵九谢恩告退下去,邱晨起身转回了后院。午饭秦铮没有回来,只有她跟昀哥儿娘儿俩一起用的。

    赵九一晃神,脸上显出一片欣喜和激动来。他的独生儿子贵良给了俊章当小厮,还留在刘家岙,他们夫妻到了京城后,也借着差事回了几趟刘家岙……今年过年前后京里事儿忙,他已经将近半年没回去了,难免想念。夫人能够替他想着这些小事儿,还特意嘱咐他回去一趟,也难怪他感动窝心了。

    赵九连忙起身垂手应了,邱晨抬头问道:“你有多久没见你家小子了?去长清把铺子盘下来,就回去一趟看看吧。”

    行了礼,依着邱晨的示意在下手侧着身子坐了,赵九开始汇报各个庄子上的情况。邱晨认真地听了,点头道:“嗯,这样,各个庄子上的春耕也就基本不用担心了……你这些日子受累了,好好歇息上两天,之后,就收拾收拾,再去长清县吧。尽快将那边的铺子拾掇起来……”

    邱晨得了信,就命人传进来,在沐恩院的正厅里见了他。赵九这几日一直盯在庄子上,看着搭建红薯苗床,看着红手块上床育苗,看着地里整墒上肥,看着各处的种子经过遴选……连日的劳累和田地里奔波,让他黑了也瘦了,却仍旧精神焕发,红光满面。

    下半晌,赵九带着两名小厮匆匆赶回靖北侯府。

    玉凤连忙曲曲膝应下,送着邱晨带了承影几个丫头出了松风院,一路往沐恩院回去了。她才转回来,将处理过的事务一一整喇后,又去库房里核对了,登记入账。

    邱晨见她真的羞窘起来,也不再多说,将茶碗子往炕桌上一放,起身道:“行了,今儿就到这里吧!”

    “夫人……”玉凤小小声地叫着,算是很无力地抗议了。

    邱晨见她这样,没了玩笑的兴味,看着玉凤道:“你比玉凤大一岁,过了这个年也十九了,也不小了……嗯,你们俩夜里不用伺候的,我跟爷说一声,护卫们轮值也尽量把秦礼秦勇两个人的夜班减去。”

    不妨夫人突然说起这个,毫无心理准备的玉凤登时羞窘地涨红了脸。但她毕竟是跟着邱晨长起来的,性格沉稳心胸大气,也不是那种扭捏的女子,虽然红了脸,却仍旧保持着基本的镇定,微笑着道:“奴婢们年纪还小呢,不急!”

    邱晨做了该做的,也不再理会了,目光转过来看着玉凤,笑着道:“你跟秦礼成亲也两年了,怎么一直没有消息?……连青杏都没有动静,是不是我这个主子太刻薄了?”

    邱晨缓缓抬眼看了看玉凤,微微一笑,没有就这个话题说什么。犯了错,她处置了是很正常的事,并不会觉得内疚。况且,她只是免了职,罚了款,相对于其他主子动辄打板子、抽鞭子,或者完全不顾仆人们骨肉亲情,随意就把犯了错的仆人卖出去,致使骨肉分离的做法,已经是很仁慈的了。她真的生不出什么愧疚之心来。至于她为什么又将受罚的人叫进来苦口婆心一番,说的直白些,不过是为了安抚他们,让他们重新振作起来,至少不要生出什么怨愤之心来。

    伺候着处理事务的承影抬头看了看另一侧的玉凤,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色,玉凤俯身到邱晨近前,低声笑道:“夫人也算尽了心了,他们再不能打点起精神来,也是他们自己个儿不争气了,也当不得夫人为他们操心了!”

    邱晨吐出一口气来,微微出着神看着空荡下来的大堂,默了片刻,收回目光,垂了眼睛慢慢地喝起茶来。

    堂中的人,心思活便的已经揣摩出夫人这番话的苦心,真正感激涕零地磕头谢了退下去。心思慢的,也多少感动于夫人的规劝,同样恭恭敬敬磕头离开。

    犯了错,自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固然让人觉得难受之外,不得不说也是一个机会。这个大伙儿可也包括主子们呢,要是做出什么成绩来,主子们也比平常人更容易注意到,再次扑腾着离开泥坑子的机会也更多一些……

    邱晨也不做声,端坐着受了这些人的礼,看着堂中的人磕完头,直起身子来,这才再次开口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是人都犯错,有的人犯了错改了,并且吸取教训,再不犯错,就能做的更好,走的更稳当。也有的人犯了错受了责罚,就觉得没脸没意思,天天想着这点儿事儿,那可就真是栽到这个泥坑里爬不起来了。你们都不笨,不用我多说了,也都知道该怎么做,是爬起来走的更稳当更好,还是就此栽到泥坑里,就都看你们自己个儿了!……行了,都下去吧,好好干活儿办差,大家伙儿可都看着你们呢!”

    听了这话,跪在堂中的人又有了些精气神,连忙叩着头谢恩。

    邱晨顿了一下,看了看堂中人的表情反应,借着开口道:“不过,你们也不用哭丧着脸,跟天塌下来一样。我这儿是要不是淹了心做出背主判主的事来,其他的都不记账的。有罚自然就有赏,有贬就有升……你们几个在我心里还是有本事的,以后只要尽心尽力地做活儿办差,有了成绩功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有了新差事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独当一面呢!”

    跪在堂中的人中正有人想着鼓起勇气再求求情呢,听邱晨这么说,又兜头浇了盆冷水,再次蔫吧下来。

    将事情处理完,邱晨命人将几个被处理的人叫进来,端着茶盏喝了两口润了润喉咙,看着跪在堂中垂头丧气的几个人,缓缓开口道:“你们犯过错,我不用再唠叨你们自己个儿也都清楚了,有错就罚这是说不得什么情面不情面的……”

    经过这次花会,邱晨发现了几个能力出众的仆人,也出现了几个犯错的,这一日该惩罚惩罚,该奖赏奖赏,正要有几个主管犯错被削了管事的差事,把那几个新发现的提拔上来,进行了一个简单的人员调整。

    邱晨将大大小小的送出门,跟昀哥儿玩了一会儿,去松风院处理了一会儿家务,将前日花会遗留的一些小事情处理了。

    第二天,秦铮吃过早饭就和阿福阿满一起出了门,林旭和俊文俊书则跟邵梓言、秦遥约好了,出门一起参加一个文会。

    姑侄俩人的谈心就此说过了主要话题,转而又慢慢走着说起刘家岙和杨家铺子的家长里短来。

    真说起婚事来,俊文还是多少有些羞窘,下意识地抬手摸摸头,笑着应了下来。

    俊文前后的变化邱晨也察觉到了,却只是微微讶异了一瞬,并没有在意,听他这么说,笑着摇摇头,却也没有开口拒绝:“嗯,你就安心读书……有什么安排,姑姑安排了再跟你说。”

    “昨日离得远,一瞥之下,并没有什么差别……”俊文话语明显平静了些,似乎终于适应了这个话题,敛去了羞涩和紧张,能够平和镇定地说话了。说到这里,俊文微微一笑,垂了眼睛道:“姑姑看人向来极准的,此事就劳烦姑姑操心了!”

    消沉黯然了一瞬,俊文就将这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强按下去,但转眼看向邱晨的目光,却在这一瞬之后变得越加深沉隐忍内敛了。

    可,他已经二十岁……更主要的是,那个人的年纪也不小了,也等不得他出头!

    不过也只是一瞬,俊文就想起那高不可攀的身世……假若他的年纪再小上十岁……不,哪怕是五岁,他也有勇气为了那差距拼一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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