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节 入凡!
五小鬼见杨南说得冰冷无比,当下心头不由顿生寒意,杨南说不管他们,一定就不会管,如今他们虽然修成宗师修为,能够化成真实人身,但若是碰上一个宗师级的道士,那是万万抵挡不住!
这道家各派拿手的本事就是捉鬼降妖,听说地府亿万厉鬼闯入人间尚且一一被降,不要说是他们五个小鬼,就是五个鬼圣只怕也没有好下场!
“大哥,怎么办?这人间我好想去玩,可是教主老爷不庇护,那不是去找死么?”
四个小鬼一听大急,围着开口笑七嘴八舌的叫唤起来,开口笑心知杨南说到做到,跟在他身后老实点一定没事,若是不老实,死了也是白死,他叹了口气摊了摊手,无奈的道:“什么怎么办?要去人间游玩,还是收收你们那山野性子,不要在戏弄凡人,不然,我们五个必定倒霉!”
“唉呀……没劲死了,不能飞、不能飘、不能用鬼术,还要拖个凡人的身子,真是好不烦人……”
五个小鬼一齐哀叫连连,杨南这个男主人倒不是像女主人灵冲那般难侍候,但是手段阴狠却是百倍千倍,真要逆了他意,下场自然凄惨无比,五个小鬼明知此番前去凶多吉少,却也忍不住向往人间气象的好奇之心。
杨南笑吟吟的道:“你们不愿受我戒律,我也不勉强,既是如此,便回碧玉镯中呆着去吧!”
“老爷,我们愿去,绝不再惹祸啦!”
“愿去愿去,不见识一下凡间繁华,死也不甘心!”
“只要跟在老爷身后,一定可保万全!”
一听又要回到镯中世界呆着,众小鬼当即拍胸脯、昂首挺胸、立下了种种保证,比起来,人间繁华气象那才叫有趣,那碧玉镯中便如牢笼一般,有什么好看头?
杨南见五个小鬼一脸决然的要跟着自己入人间一游,点头道:“既是入凡,尔等便变出一个人身来,不要再歪歪斜斜、颠颠倒倒,做人就要行得正、立得直,你看看你们五个,像个人样么?”
“人样?什么是人样???”
五小鬼你看我,我看你,互相打量了一番,齐齐愕然道:“很好啊,有什么不妥么?”
“无知小鬼,人可会像你们这般怪里怪气的么?给我变!!!”
杨南也不多话,抬起一个巴掌便向开口笑抽过去,这掌上一股仙光瞬间迸发,将开口笑打得滴溜溜转了数圈,无数玄妙符印瞬间没入他那鬼身之中,待到他停下来时,已然变成了一个身着青衣家丁衣服、面带微笑的壮实家丁!
头束布带,身着家衣,笑容可掬、躬身而立,果然是一个人间家仆的好模样!
“咦……大哥怎么变漂亮了?”
四个小鬼一见老爷手段如此奇妙,当即好奇的一拥上前,望着开口笑指指点点。
“都给我变吧!!!”
杨南长笑一声,手掌如鲜花般绽开,四个小鬼依样画葫芦的被他打得团团旋转,道道仙光乍射之间,五个形容各异的青衣家丁已站在眼前!
长得壮的是开口笑,眼眸巨大的是闭眼瞪,瘦得如一根竹竿般的是行得歪、面露苦色的坐得丧、肥胖厚实的是弯倒立!
五个小鬼被杨南这般一变,果然是有了一个人样,只是杨南这仙印虽能遮去五鬼身上的鬼气、让人看不出破绽,但五个小鬼若要使用术法,必然会露馅……
若是露了馅么……杨南有的是苦果子给他们吃……
“咦……你变好看了……”
“哈,你也是啊……看这脸蛋,看这身材……”
五个小鬼见自己变了模样,当即嘻笑着打闹在一起,妙源仙子嘻嘻一笑,道:“郎君变,我也变,我就变个寻常女子的模样吧!”
妙源仙躯一转,万点仙光俱都笼入身内,飘飘仙衣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套朴素之极的荆钗布裙!那绝世的仙颜早就化成了一张平凡略带黝黑的面容,就是将她扔到人海里,也无人能认得出来。
妙源这一变,星目变成浊眼,玉面化黑面,娇躯略显臃肿,除了举止尚有几分出尘气息之外,里里外外就是修道中人也难看出破绽来。
“妙源好模样,看我变来!”
杨南哈哈一笑,也收了仙光祥云,身上道袍一晃,化成了一套寻常白色儒服,他头上的道冠也变成了儒冠,腰间霸仙剑化成了一柄竹扇,白袍儒巾、面孔黝黑,倒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寻常书生!
这书生像是一个饱读诗书之士,除了长得其貌不扬之外,嘴角还留了一个大大的黑色胎记,身上半点仙光灵气也无,倒是有几分酸丁腐儒的呆气!
赖哈见众人都变了模样,当下不由为难的瞪着大眼、望着自己壮硕高大的身躯道:“啊耶,我不会太精细的变化之术,这下可是难办,贤弟,你不如也帮我变变?”
“呵呵,如今家丁也有了,夫人也有了,只差一个管家没有,兄长便委屈一下,做一个老实厚道的管家吧!”
杨南笑声之中,两股仙力顺着赖哈硕大身躯一转,转眼间赖哈身躯瞬间缩小了许多,身上妖气更是半点不剩,他那忠厚老实的面庞依然未变,只是略显苍老了许多,这样一来,倒还真像是一个管家!
杨南见众人变化已毕,正色道:“我用仙力印住你们身上鬼气、妖气,不到万不得已之际,不可妄动术法,否则在人间惹出乱子,我唯你们是问!听明白了没有?”
杨南的规矩是不可妄动法术,而不是不能动用法术,以他的性情,若让人欺上门来,岂会依照这条规矩?如此安排,只不过是怕五个小鬼在人间闹出什么乱子罢了。
赖哈向来与人相安无事,不用术法倒也无所谓,五个小鬼心中懊丧无比,正迟疑间,杨南冷冷的道:“若让我见到你们更}新αPo有违逆我令之处,我定教你们好看!”
自杨南成就仙人法力之后,身上杀气几成实质,此时有意而为,好似冬日倾下一盆冰凉雪水,令五个小鬼心中战战难安,当即答应不迭的应承了下来。
杨南领着妙源从僻静之处走出,赖哈急忙带着五个小鬼跟了上去,杨南到得港口城池市场前,但觉眼前一亮,众生百业尽在眼前,卖鱼的、卖菜的、行商的、开铺的,林林总总、各式各样,在这城池中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不远处的城门上镌刻着‘凌波城’三个大字,杨南微一思索,将幼时所记的九洲全图在心中一略而过,便知自己身在何方,东海连接天、西、东三洲,此地便是东洲诸道中的问玄道。
而凌波城正是问玄道辖下十府中果得府治理的县城,整个问玄道港口无数,果得府却只有一个凌波城与海面接壤,杨南一见此处地名,心中已然有数……
问玄道、果得府,看来有缘之地便是得果府城了!
果得府始建于千年前,推本溯源,东洲一地曾是上古洪荒仙果界,果得府方圆十万里之内曾有过一个大大有名的神仙,这个神仙不是旁人,正是如今被世人尊奉为阳神的阳羲大神!
阳羲大神成道之后,在世间香火庙宇也是颇多,世人大多前往阳神庙中求子,盖因阳羲大神后宫极多,佳丽三千,世人攀凿附会,便以为阳羲大神必定多子多福,但凡想求子,必去阳神宫。
但是,若是阳神在人间有灵,见自己引以为豪的神通仙法不受百姓重视,倒是成了求子的神仙,不知会做如何感想?
阳羲大神修道之初,曾立在果得府洪荒地界中一棵仙树之下,这颗仙树屹立天地之间不知亿万载,阳羲坐在树下千年,有一日树上仅有的一枚仙果成熟落下,阳羲大神取而食之,渐进大道妙境,此后更悟出人伦阴阳、功参造化的神妙仙诀,千万年后,阳羲得道飞升,在世间留下种种神奇传说。
阳羲得果而成仙之传说由来已久,果得府那棵独一无二的仙树早在千万年前便已不复存在,后来那处地界便成了问玄道,阳羲得果之处便成了果得府,世间依旧传说,那棵仙树并未消失,而是被阳神潜藏某处、静待有缘之人,千万年来,不知多少修士将果得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过那株仙树何在,后来便渐渐无人肯信这等市井流言。
杨南也知道这个传说,对那棵能助阳羲成道的仙果并没什么好奇之心,如今这世间灵气与洪荒之际实在差了千倍,一棵仙树千万年方才结成一果,就算真有仙果,只怕到今天也未必会成熟!
食仙果,成仙道,对寻常修士有莫大诱惑力,但对杨南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妙源也知道这个洪荒古老传说,她嫣然笑道:“这个风流神仙福缘极佳,成道便有仙果相助,可惜郎君是要成道果,而非寻仙果,这果得府果然是郎君的有缘之地!”
杨南呵呵笑道:“休管他道果仙果,我们如今都是凡人,便该过过凡人的日子,哈兄,且去寻一辆马车来,我等前往果得府安家落宅便是。”
赖哈久在冥河地界,对人间一切倒也不陌生,他当即入城寻了一个车马行,租了一辆马车来代步,此番杨南入凡间为的便是体悟道果天心,诸般行径便不能再用道法,连行路都要与凡人相同。
第五十四章节 李府!
九洲车马道路极为发达,宽阔官道四通八达、行人往来极为便利,赖哈去了不久,却从车马行内出来一脸苦笑的道:“公子,今天车马行大车全无,倒是有一辆可载二十人的大车可借用,不过,却是要与他人混杂,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入得凡间,赖哈与五小鬼便不能再用往日称呼,如今杨南这一副书生打扮,他们便称起了公子,以杨南如今的身份,与普通百姓混在一车之中实在有些委屈,可这凌波小城却只有这一家车马行……
杨南拉着妙源纤软手掌,笑道:“我又不是什么王家贵戚、公候子弟,与百姓同乘一车有何不可?且付了银钱,便上车就是。”
杨南既到人间,万不得已绝不动用道法,赖哈心中本来也无高低贵贱之分,他应声便去寻了掌柜,定下了这辆马车的七个座位。
车马行中的租用马车人满即发,杨南入得大车之中,却见车中木椅简陋、却也宽敞,他扶着妙源自找了一处坐下,五个小鬼与赖哈却将二人拱卫其中,隐隐做护持状态。
凌波城至果得府不过千里之遥,杨南默坐车中,潜运玄功,每日只是闲看车外世间景象,几日下来,与车中百姓闲聊之际,他便对如今的九洲状况略有了解。
九洲如今皇帝已是七世,此朝皇帝姓杨名用,本名蓝用,号仁宗,杨用生性宽仁谦逊、心性绵密柔长,为帝之前曾是工部侍郎,擅治水、擅理政,信奉‘民如水、君如舟,擅治水者,乃顺水势也,非霸律酷刑能治之’这条杨南曾经说过的话。
杨南成了本朝太祖之后,幼时在长安所说的每一句话、写过的每一篇文章俱被后世皇帝集成‘太祖集’,其间掺杂了后世诸多观点的言论更是为历代皇帝所信奉,太祖集中只有短短一十二篇,不足十万字的内容,但却每一字、每一句都被儒门学子、朝庭官员细细品读,不仅历代帝皇奉之如宝,其地位大有立身儒门诸圣经典之列的迹象。
仁宗治下,百姓久享太平盛世,大煌王朝得天下不过二百多年,其间历经七代皇帝,二百多年的盛世太平,无非是得托杨南‘选举、公议、监管’等手段之福。
如今的东洲政通人和,气象繁华,小小官道上车马不绝,士农工商各行其道,杨南这一路看过来,倒是津津有味、颇多感触。
“杨贤侄,你此番回到果得府,可是要去寻些什么营生?”
一路下来,车中其余十三人也渐渐与杨南熟悉起来,说话的正是车中身份最高、家财最富的李老员外。
这李老员外饱读诗书、一派儒雅,姓李名何,曾任过一任知县,虽然颇有家财,却是乐善好施、淡泊自甘,他与杨南一路攀谈下来,不禁对杨南生出几分喜爱之意。
谈吐不俗、胸襟宽广,举止文雅、生性随和,光凭这几点,李老员外便忽略了杨南那其貌不扬的长相,连带着生出几分爱才之意来。
杨南呵呵一笑,拱手道:“老员外说得正是,学生远游归来,不想在海上翻了船只、家财尽没,如今只有娘子、家丁相随,更何况家中亲族俱已亡故,此番回果得府,正是要寻一个营生聊以糊口。”
杨南随口取了一个杨难的名字,取字道果,自称是久居海外中土人氏,此番落叶归根,却是要回故乡果得府中来,他变出果得府的户籍文凭,倒也无人置疑。
李老员外手抚长须,点头劝慰道:“财如浮云,去不足惜,人且平安就好,你若有志科举,老夫便写一副贴子,推举你去乡试就是,若有功名在身,也胜过行商为贾。”
士农工商,士者为先,无论是道士、佛士还是儒士,地位俨然高其余三类一等!
只是,杨南怎会去考什么科举?他闻言只是笑道:“多谢老员外盛情,只是学生无意官途,于官学并不擅长,更何况本朝圣上贤明通达,人才辈出,我只要寻一处地界安家即可。”
“嗯……”李老员外微微点头赞许,他本来便是淡泊之人,于权势并不热衷,杨南不想做官,他也不以为异,他沉吟少许,忽然道:“道果贤侄,老夫见你颇有才学,不如到果得府之后,寻一乡学令你传道授业、造福乡里,一来可以安家落户,二来可为朝庭造福,不知你意下如何?”
杨南也是随缘而为,当下点头笑道:“老员外致仕已久,却心在民生朝政,可谓仁心如海,学生岂敢推拒?”
李老员外呵呵大笑道:“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非一君之天下!此乃太祖皇帝格言,太祖英明神武,虽从未登位为帝,却是人人敬服,若人人能将天下视为已任,则九洲永享太平矣!如此便说定了,老夫在果得府外尚有一处闲宅,你们全家大小俱要寻宅,此宅便低价售予你便是了。”
杨南听他夸赞自己,心中暗暗好笑,点头道:“晚辈足感盛情,有道是无宅便无家,幸好我娘子身上尚有纹银千两,足可安家了。”
千两身家,在九洲也算小富之家,即便是安家落宅、落籍成业也是绰绰有余。
李老员外连连摆手道:“何用千两纹银?市价三百两,便收你二百两就是,你我一见如故,正是忘年之交,以后作个通家之好,也是一段佳话。”
杨南哪里肯占这正派老者的便宜,当下定要给他三百两,他江山戒中可谓金银如土,不过既是入凡,最多动用纹银千两也就是了,李何有心抬举晚辈,也不肯多要一分银子,两人争执许久,终是定了一个二百三十两的价格。
果得府中地价极高,寻常人家不过是住在城外偏远地界,李何说的这处宅子共乃是三进大宅,位处城外民区地段,论价实可卖得四五百两有余,他既是有心作人情,也不在乎这稍许银钱了。
大车行了数日,李何年老体弱,便渐有不耐之象,杨南暗中掐了一个仙诀,猛然间将千里缩成七百里,本来五日行程忽然间三日便到,驾车的两个伙计不敢置信的凝望着高大雄伟的果得城门叫道:“仙爷爷保佑,今番这马怎的跑得这么快?”
两个伙计本来十日一个来回,如今三日就到果得府,当下欢天喜地的将马车驶进车行之中,自行交割不提。
到得城中车马行内,杨南扶着李老员外下得车来,腹中暗暗好笑,他若不是不想惊动他人,只怕一缩千里也是举手之事,小小三百里又算得了什么?
李何见归家在即,精神也略微振作一些,领着两个家仆对杨南道:“贤侄,你初来乍到,不识地理人脉,不若去老夫府上稍住一宿,今日我便命管家带你去看那处宅子,若是满意,便立下文书契约、交割了就是,私塾之事,且容老夫安排。”
杨南无有不依的道:“老前辈多有照顾,晚辈无以为报,实在汗甚!”
李何领着杨南便往自家行去,口中笑道:“我儒门学子向来同气连枝,更何况你人品清奇、气质高华,日后只怕是老夫高攀了!”
这李何倒也有些眼力,看人不看相貌,先看言行举止、谈吐气质,杨南纵然掩去了身上仙光祥云,化去了霸意尊气,但他身上那种超凡出群的气息却是怎么也抹不去……
入凡而悟道果,实在并无成法可循,世间飞升的仙人在凝结道果之际行径各异,有的化作乞丐冷眼观看世事沧桑,有的化为道人行走江湖,有的在凡间娶妻生子,有的混于市井之间……
不同的道心元神,凝结出不同的道果,杨南要结的是造化之果,但如何将元神化为道果,却是难以言尽。
杨南随李何住进了空旷巨大的李府之中,李何寻了一处幽静小院,供杨南七人住下,偌大的李府,却只有不到三十来人,李何夫妻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女儿李清嫁于本城富户张家,唯一的儿子李克却仅止十岁,由于老来得子,李何对这个儿子宠爱异常,以至于飞扬跋扈、顽劣异常。
“你就是爹爹说的海外书生?我看你长得平常,想必也没有什么本事!”
幽静小院中,好奇打量着杨南的李克一脸不屑的昂头抬起小脸,大有海外人氏也不过如此的神情,他虽然只不过是十岁年纪,却极是早熟,更兼胆大包天,就算是见到陌生人也是自来熟。
李何年老体弱,吩咐下人将杨南一家子送至小院后便自去歇息,谁想府中这位顽劣小公子听说家中来了海外客人,当即一定要前来看看,他本以为海外人氏定是长得十分奇异、十分向往,谁想一看之下,竟然是一个平凡的黑面书生!
杨南望着李克失望之极的神情,微微一笑道:“海外除了风情独特一些,人物实与中土无异,我本来便是中土人氏,只怕要令小公子失望了。”
李克灵动的眼眸转了一转,忽然叫道:“我听说海外人士长得金发碧眼或是黑肤如漆,他们大多擅长变戏法,先生可会变戏法?”N
第五十五章节 仙树庄!
“戏法?小公子想看什么戏法?”
杨南含笑凝望这个长得虎头虎脑、毫不怕生的李家小公子,他心中不禁想起当年初回青冥故居之际,遇见方玄的情景……
慈爱方达、贤惠爱妻、伶俐幼弟,都已化成了一坯黄土,散于漫漫风尘之中……
数百年过去,方青颜一家尽数已做了古人,就连青冥儒宗三大宗师也成了一个个牌位,而自己的仙道却刚刚开始,如今看到这个顽劣中带着一丝聪明机灵的李克,倒像是重新回到了那段岁月一般。
‘咦?这位先生的眼睛怎的这般漂亮?’
李克讶异的看到这个黑面书生眼眸中流露出一股莫名的璀璨神采,那种神采一闪即逝,却令人久久不能忘怀,就好像一株平凡的花木突然开出一朵瑰丽难言的仙花一般!他不由得收起三分轻蔑之意,缓缓道:“海外人物多半会吞火剑、大变活人、无中生有等戏法,你会么?”
小公子一脸期盼的目光中,杨南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道:“不会!”
李克垂下手来,失望的叫道:“那你会什么?”
杨南呵呵一笑,手指忽的一指地面,道:“你看看,你脚下又是什么?”
“嗯?地上?这是什么东西?”
李克听他说得自信,不禁低头往脚下看去,却见脚下多了一个寸长戏台,台上数十个不过一分左右的小人各执兵器捉对厮杀,这些小人儿面目精致、栩栩如生,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脚下,却如唱大戏一般,打得好不热闹!
李克生平最喜的就是看大戏,那里面的文官武将、各个故事他都能了如指掌,如今这些小人儿在戏台演的正是前朝有名的征西域的故事。
大将巴瀚海奉帝命率十万大军远征域外,这位大帅生平勇武过人,号称九洲第一力士,他座下十大金将、十大银将个个都是人中豪杰,哪知来到西域后,胡族中的大将莫干多尔同样也是一个大力士,胡族神力之辈比比皆是,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哪一个自命天下第一的勇士肯承认对方的厉害?
巴瀚海号称有神仙赐力,莫干多尔受天神祝福,这一次大战斗的不再是兵多兵少,而是个人勇武!
两方于是在大草原上立了一个生死擂台,来决定这场战争的胜负,这一战在后世被人编成大戏,在民间久唱不衰。
这小戏台上演的正是巴瀚海带着手下二十大将,与莫干多尔手下的十八胡骑较量的故事。
杨南变出的小戏台上,两方将军力士轮番上阵,举止神情与真人一般无异,一个豆芽大的小人儿,居然使着一件超过自己身量十倍的黑铁棒,可想而知,若是放大为真人大小,这一个个小人儿绝对是超级大力士!
“好!好厉害的干达!好厉害的飞鹰!!!”
李克虽然聪明顽劣,但生平最喜武将力士,他的目光立刻被戏台上的真实小人吸引过去,当下捧起手中那个小戏台,再也舍不得放下来。
戏台上的小人儿咿咿呀呀、砰砰梆梆打得热闹,李克看得如痴如醉、身临其境,杨南终于也从这个难缠小家伙手中脱身出来,他回到自己房间,却见妙源呵呵笑道:“想不到郎君哄孩子的本事也是不小!如今可让我长了见识。”
杨南嘿嘿一笑,道:“只怕,我将来要哄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堆孩子了。”
妙源轻轻点了点头,凝声道:“郎君入凡,可曾想到如何凝结道果了么?”
如何结道果?
这可是一个无法说清的事情,有的大圣人转眼便结出道果,有的终生停在圆满境界无法突破,更有甚者花了上千年才悟出道果凝成之法。
杨南如今的元神已然凝炼到实质,神魂世界广大无比,什么样的道果才能配得上他的天仙境界?
杨南淡然一笑,道:“漫步人间,遍观三界,心有所悟,道果乃成,结道果再不需要苦炼法力,重在一个‘悟’字,何时能悟,何时便能结成道果,你我夫妻二人今后就在这凡间安家落户,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凡人吧!”
到得杨南这般境界,再不需要苦苦修炼什么法力,而是重在对天地本质、法则的领悟,悟得出来就是神仙,悟不出来就是凡人!
“凡欲为仙,先必化凡,天地造化,玄妙难言。”妙源点头赞许道:“我是天生妙源仙果,不需再凝元神道果,郎君将尘世视为菩提妙树,自身凝若沧海烟云,以清静自然心观想三界、俯看轮回,这道果不难悟出。”
妙源仙子天成道果,想飞升只需将仙身凝炼完毕,她助杨南祭炼武仙真丹,仙身如今也渐进大成境界,忽忽数十年后,便可轻易飞升仙界。
而杨南却与她恰好相反,杨南如今的仙身、仙力俱已大成,差的只有从元神圆满升华为不灭道果!
到得那一步,才可以算是真正不灭仙人境界,而不再是眼前的半仙修为。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李何带着李克登门拜访,杨南出来客厅,却见李何一脸歉色的拱手道:“道果贤侄,小儿顽劣大胆,昨日竟来纠缠,倒教贤侄破费许多,实在令老夫汗颜。”
昨日李克回房之后,直将戏台上的大戏看完了才入睡,哪知他一早醒来,却发现小戏台居然变成了一个精美玉盘,那一个个武将力士变成了一个个唯妙唯肖的小小玉雕,只是,这些指头大小的玉雕小人儿不会再动,与昨夜张牙舞爪、热血拼杀根本就是两回事。
李克不知这些玉雕贵贱如何,饶是李何见多识广,也是看不出来这精美玉盘上的玉雕价值几何,但是他也算是见识过一些奇珍异宝,心中隐隐知道自己一时爱才引来的客人出手极是大方,不看质地,光看那一个个玉雕宛如真人、活灵活现的气息,便知其价值不菲……杨南呵呵笑道:“前辈何必客气?这件玩物只不过是小孩戏具罢了,不值一分半毫,只要贵公子喜欢便好,晚辈初来乍到,诸事还要劳烦前辈,海外玉件不甚值钱,我已备下诸件玉饰小礼,正要送予贵夫人,从此你我两家即成通家之好,岂不妙哉?”
其实,这玉盘精雕哪里是什么凡间珍宝?分明是一件威力不弱的法宝!
若是李何知道,这玉盘中的玉雕俱是海外上品冰玉,价值远不是人间金钱所能比拟的话,他一定不会如此轻松淡然的不放在眼里。
数十个玩具一般的玉雕小人,其实好比数十个宗师级的护卫,若有人对李府图谋不轨,玉盘上的法阵立时启动,到时侵犯李府的贼人可就有得好看了……
李何也不在意金银钱财,他抚须微笑道:“好,来而不往非礼也,贤侄既送礼上门,老夫也不能无所馈赠,今日先带你去看宅子,宅中家具、仆役、婢女便由我包办就是,三日之后,贤侄便可去城外仙树庄上乡学任教,这仙树庄离城不过十里,繁华富庶,往来果得城也极是便利,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杨南笑吟吟的点头道:“多谢前辈美意,如此,学生也就不再推辞了。”
李何见这青年书生落落大方、豪迈爽朗,心中更添喜意,当下命下人备起车马,直往仙树庄而去。
仙树庄,座落在果得城外仙树山脚下,此地百姓口口相传,说上古洪荒之际,此山便是阳神得道的地界,不过,问玄道十万里内不知有多少仙树山、遇仙山、仙果山等类似地名,每一处地界百姓都说本处才是上古仙树生长的地界,这仙树山也只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
仙树山高不过五十六丈,山峰秀丽、白云飘渺,如今满山所种的仙树茶才是一大特产,仙树庄人口足有三万有余,庄中农户皆是以种茶为生。
仙树山麓白云幽幽、山下农庄人来人往,官道之旁建有一个极大的市集,此庄离城不过十数里,人烟密集,显是十分繁华。
李家在仙树山麓也有茶园百亩,故而在仙树庄青竹林之旁也置了一个三进幽静大宅。
这所大宅建得极是幽静,与庄内农户屋宇距离也在数十丈开外,宅院直通庄内大道,道旁一座好大竹林郁郁葱葱、生机勃发,宅前一池青水碧波荡漾、波光盈盈,显然是一处极具风水的上等佳宅。
李何领着杨南一路行到自家庭院之内,细细看过宅内各般景物之后,他方才抚须笑道:“贤侄,此宅头一进大厅可作为客厅、乡塾,第二进可供宾客、下人居住,这第三进内宅方是你夫妻二人居住之所,不知你可否满意?”
能在果得城外拥有这么一座大宅,李何的财力、人望也在本地属一属二,如今他将这大宅拱手相让,倒是十足人情。
杨南见这宅院极是宽大,占地足有十亩有余,更是建在竹林、水池、大道之旁,算起来,二百多两纹银想买下这所宅院实是李何有意做个人情,他拱手笑道:“前辈如此照顾,倒教学生惭愧,长者赐、不敢辞,晚辈这便收下就是。”
第五十六章节 树人书院!
见杨南说得谦逊,李何摇头呵呵笑道:“此话差矣,你我二人极是投缘,将来后世子孙还要成为世交之好,你年青力壮、来日方长,老夫却是风烛残年,说不定李家将来还要托庇于杨家!”
九洲世交之好,通常皆是如此而来,但凡两家先人有来往、情份在,后世子弟只要不出什么差子,一般都会互相照拂。
杨南微微一笑,道:“不敢当,若是李家他年有用得着学生之处,学生如何敢推辞?”
两人说了一会闲话,李何便命管家将备下的仆役、丫环一一让杨南过目,一座三进大宅,至少也要二十来个下人侍候方才是妥当,李何好人做到底,一心想要与杨南结下交情,这顺水人情做得极是顺手。
壮实的仆役、清秀的丫环,技艺出众的园丁,就连看门、打更之辈也是应有尽有,加上杨南带来的一个管家、五个家丁,一瞬间俨然便是成家立业的气象。
这些仆役、丫环等下人算是李何庆贺杨南成家立业的贺礼,九洲并无奴制,这些下人各有家室,只是在杨府中务工罢了。
杨南有感这位儒门老者重情重义之心,也受了这份人情,两人在客厅稍坐休息之后,李何这才取出一份文书凭证,道:“这是一封乡学文书,本县吴知县曾请我在仙树庄开设乡学,此庄这三万余口百姓共分一千多户人家!
依此算来,此庄其中幼童实不下于七百之数,吴知县秉承圣人‘有教无类’之旨,故而要开此乡学,如今贤侄这前院宽敞,正可作为书院之书,若贤侄开设一座书院,必能解此地无学的燃眉之急。”
杨南微微点头,道:“仙树庄离城池不过十里,为何庄内幼童不去城内书院受教?”
李何摇头笑道:“此庄家家户户急于种茶采茶制茶,家境只算中等,如何有余力供养幼儿往来城池?虽说我大煌朝政通人和,却也难免有肖小之辈做那拐骗勾当,十数岁的少年寄在城中书院就读倒是无妨,这十四以下的幼童无人看护却是难办。”
杨南这才明白为何仙树庄内大街小巷不听读书之声,倒只听到顽童戏耍情形,不管哪朝哪代,文风教化到哪里也不能落下,九洲最荒凉的北洲也是书院处处、书声朗朗,一个有三万余口、七百孩童的仙树庄居然不开设乡学,若被人告上一状,本县知县岂不要落个‘误人子弟、蔑视儒学’的臭名声?
有志科举的书生绝不肯做一群小孩的启蒙老师,果得城儒生虽多,但也不屑为乡学私塾孩童之师,他们更没一个名望能比得上李何这个老儒,杨南有海外游学归来的名头,加上李何的力荐、金银打点,这仙树庄的乡学书院一事便落了下来。
杨南想通其中关节,便慨然允诺道:“前辈既是青眼相看,晚辈也不推辞,如此,这仙树庄乡学便称为‘树人书院’便罢,从明日起,便开始招收幼童入学,凡八岁以上,十四岁以下皆可入院受教,晚辈虽才疏学浅,却也会尽力而为。”
李何点头笑道:“好个树人书院,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贤侄这书院之名虽看似平凡无奇,但寓意深远,如此,老夫明日便命人送来桌椅器具、笔墨纸砚,以备贤侄所需。”
开一个乡学,只不过是做一个启蒙老师罢了,一个仙树庄的乡学倒也不必多么隆重,杨南大笔一挥,在一块匾额上龙飞凤舞写下‘树人书院’四个镏金大字后,命五鬼将之悬挂在正宅门口之中,书院便算正式对外开放了。
仙树庄其实可称做仙树村,仙树村长早就得了李何吩咐,在村中张贴告示,晓谕百姓书院开设之事,家家户户忙着制茶之事,正为家中无人管束的顽劣孩童犯愁,此时听说李何请来了一个海外游学归来的先生授课,当即迫不急待的将自己家幼童尽数送了过来。
置书堂、备桌椅、悬画像,焚香祭告祖师,这树人书院便正式创立了。
三日之后。
杨南带着赖哈、五鬼略微将集在自家书院中的幼童点了一遍,足足有七百三十一人,这七百多个身着小小儒衣的小儿聚在宽阔的杨宅之中,倒也不显拥挤。
每一个孩童天性贪玩,李何这私宅他们早就想进来看一看,如今真的进了杨府之内,一个个睁着乌溜溜的小眼睛四处打量不已,庄中闲杂人等、孩童父母亦有不少前来一同旁观,有诸多大人在场,顽劣小儿倒也不敢胡来。
杨南望着前院中七百多个学生,心中微微生起一种梦境般的感触,曾几何时,前世他也曾为乡下小学代过课,乡间孩童对先生的敬畏,远胜城中,就好比农人对有学问人的恭敬远胜富庶士绅。
这些小孩天真淳朴、个个机灵,倒像是一块块未曾雕琢的璞玉浑金!
每一个小儿,入学皆带笔墨纸砚、送上花红表里,七百多户农家送来的表里几达千两之多!
树人书院开张第一日便收得纹银千两,不过与其它书院比起来,远远逊色得多,九洲重文,文风盛衰,关乎着当地官府的政绩,东洲虽然比不得南洲、中洲那等文治大洲传承,但也出了不少历家儒学名家,若能识字断句、讲解礼义,俨然便是高人一等。
杨南早就将大厅桌椅备得齐整,厅中墙上悬挂着历代儒门圣贤的画像,只是有一幅画像立于正厅之中,将上古诸贤挤到了一旁,那地位超然的画中之人不是旁人,而是杨南自己……
道家定鼎天下之后,杨南遂成道家祖师、太上仙皇、儒门贤达,连大煌王朝都是杨家的,身为太祖仙皇的杨南地位自然远超儒门圣贤。
不仅刚开张的树人书院是如此摆设,九洲天下任何一座书院同样是如此摆设,太祖仙皇道像居中,其余历代儒门先贤敬陪一旁,这样一来,杨南倒要向自己的画像行礼,思来想去,心中也是略感好笔不己。
杨南领着自己新收的七百弟子焚香顶礼,向诸圣画像三躬之后,方才端坐于大厅上首之中,接受门下弟子的拜师之礼。
儒门收徒,讲的便是礼数,师徒相见,躬身一拜即可,倒也不用三跪九叩,七百多个孩童早就受过家人教训,此刻也大人模样的一齐向杨南躬身叫道:“弟子拜见先生!”
杨南淡淡一笑,道:“坐下吧,仙树庄乡学开设,秉承圣人教化,我初为人师,收得七百门徒,日后尔等尚要潜心学问,否则,他日就不许说是我的徒弟!”
七百小学生见上首的黑面先生说这番话时十分严厉,手中那戒尺更是厚达一寸有余,少不经事的他们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惧意,一齐拱手道:“弟子谨遵师命!”
如果他们知道,教授自己启蒙的不是寻常儒生,而是本朝至高无上的太祖仙皇本人,不知会有如何感想……
杨南不收则罢,收了这七百门徒,却也不能随便乱教,这七百儒生只要有几个能成气候,也不枉他入凡化仙一番。
启蒙之学,并不复杂,无非就是认字、读诗、讲故事。
杨南胸中所藏的故事多如牛毛,幼时在祖父严厉督促下将九洲典籍悉数阅尽,此时用来教授一班孩童,实是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
“此字念人,人者,立也,立者,倚也,也就是说,做人要行得正、立得直,还要与他人相处得好,相互依托,不然这个人字站立不住,也无法做人。”
开课之初,杨南取笔在厅中白壁上画了一个大大的人字,开始讲起了做人的基本要求、人字衍化的种种关系。
启蒙之学,并无成法,或教千字文,或教三字经,或只是教习字认字也罢,杨南却别具匠心,以字论事,讲今谈古。
他将一个字的来源、关系、内涵说得深入浅出、通俗易懂,每一个字都有一个个小故事,在他口中说得娓娓动听、绵绵不绝,到得后来,原来喧哗的七百孩童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间屏气凝神,听着一个个故事,再也不觉得上学是一件烦闷难耐的事情。
人、天、地、法、心,第一堂课虽只教了五个字,但却足足讲了五个故事,杨南清朗的声音,动听的故事,不仅令七百多个小儿听得悠然神往,更令旁观的众多农人、闲人听得连连点头,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字中蕴藏的意境、内涵竟是如此深远,更没想到,这个黑面书生胸中的才学是如此的广博!
早间开课,午间休息,七百多个小儿第一堂课什么事也没做,就是听了一上午的故事,杨南讲故事可谓天下一等,下学之后,每个小儿领了一张写着天、地、人、法、心五个大字的白纸回家去,下午上课前写完再交上来便可。
“弟子恭送先生。”
杨南先一步离开学堂,七百多个小弟子便依礼在厅中躬身相送。
今天先生说过,做人要有规矩,小儿有小儿的规矩,大人有大人的规矩,进是一种规矩,退也是一种规矩。
人有规矩,是为人,人无规矩,是为野兽,知书识礼,规矩方圆,才是做人的根本。
于是,七百小儿再不像往日那般一轰而散,而是齐齐躬身送别杨南离去之后,方才收拾书具,各自归家。
第一堂课讲的故事,在这个小小农庄瞬间传遍,归家的大人们忽然发现,往日不通世事、顽劣异常的孩童似乎也长大了一些,竟也懂得一些大人才懂的浅显道理,更是乖乖的坐下取出笔墨开始练字,这破天荒的景象令每一个孩童父母无不暗暗惊异,于是,这黑面先生的才学一时间便得到了众人的认可。
第五十七章节 果得庙主!
“一幅纤洁罗,万般莹白丝,素手攀龙凤,凌烟画图中。”
杨南回到百花齐放的后院之中,却见妙源正在与丫环们采纱织布、制作春衣,大小丫环们围绕妙源,正在教她如何穿针走线、如何描龙绘凤,那一方方洁白的丝帛迎风在庭院中绽开,彩色的丝线在风中徐徐飘动,几个教的专心,一个学得用心,满院之中俱是女子嘤嘤细语之声,好似群鸟微啼、好不热闹。
妙源见杨南施施然归来,挥退众丫环迎了上来,随手捧上香茗一杯,笑道:“郎君初次开课,所讲故事可谓传神动听,就连妾身也听得津津有味,看来这先生一职,实在称职之极。”
来到仙树庄后,妙源再无往日那般凛然不可侵犯的神色,她摇身一变,从一个堂堂仙子变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杨家娘子,这杨府夫人不仅温柔贤惠、落落大方,而且令府中丫环暗暗奇怪的是,自家的夫人不懂针线女红、洗衣作饭倒还罢了,一个堂堂杨夫人竟对操持家务、诸般规矩也是一窍不通!
九洲女子从幼时开始便学针线、试烹煮,成人之际嫁人也好令夫家满意,所谓妇德有四,德容言工,若不是众丫环知道妙源是从海外归来、风俗与九洲大不相同的话,只怕也难以接受世间居然有这样什么事都不懂的女人……
这些丫环大多是李府的家生奴才,如今被李员外送到杨家,就算杨南不理后宅之事,妙源不通世事,有李员外的威望在,大小下人也不敢稍有轻慢之心,所以,妙源从头开始学怎么当一个称职的杨家夫人,这些大小丫环俨然便成了她的老师。
如今杨南在前院授课,妙源在后院习针,两夫妻入凡以后,倒是每日皆有事忙,半点也没有修道模样。
前院离后院,不过百步,杨南声量洪大,传到后院也不算什么,他微微一笑,接过茶碗,道:“娘子过奖了,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不过,传授学问,不必严苛峻面、厉言冷语,讲着故事,学到东西,不是更加轻松自然么?”
通常儒师授课,无不是正襟端坐、严辞厉色,要不然就是戒尺高悬,有过则打,哪一个儒生从小不是被老师责罚到大?所谓不打不成器,典故便是来源于此。
只是,杨南哪里会学那些儒师作派,仙树庄的学生们一个个虽然顽皮了一些,却半点也没有半点娇气,只是孩童天性好动,需要分开他们的注意力罢了。
正正经经的讲课,不如朋友般相处,杨南前世在大学时候,那种轻松学习氛围便是如此,真正有才学、有风度的老师,是不会用斥骂作为教育手段,要学不学,由人自己,若要论讲故事,那一个个白发学者讲古论今之际,经常淆然泪下,要么慷慨激昂,要么涕泪纵横,好像自己是一个真正古人一般,在杨南心中,这才是真正的师者风范……
妙源嫣然笑道:“妾身从未习过人间诗书、诸般礼仪,如今也好趁此良机,随夫君学上一学了,这故事固然要听,这啊。”
她虽嫣然微笑,但眼眸之中却闪过了一淡淡的担忧之色,杨南握起她一双纤掌,淡然笑道:“娘子不必担心,我既为师者,门下纵然收些妖魔鬼怪为弟子又有何妨?你看到的那几股妖气善意颇浓,想来也无恶意,我如今只是一个凡人书生,无利无害,何人会来伤我。”
两人两心如一,彼此心心相通,妙源心中想什么,杨南转念便知。
妙源神通虽然不强,但以她的仙眼一望,便知杨南今日收来的七百多个弟子并非全是人类,那淡淡妖气瞒得过满庄凡人,岂能瞒得过她的耳目?
这些妖气不多不少,恰好是十二股,更有几股强烈妖气在杨府之外徘徊不走,直到众弟子散去后,才渐渐消失!
往日杨南收妖入门倒不算什么,但今日化身凡人,再与妖精打交道,便有了极大隐患!
杨南此次入凡化仙,实不宜再显露道法,虽说九洲修士以杀化仙者也不在少数,但杨南誓要以凡人之心体悟天心,妄动道法如同破戒,这样一来,要成道果更加艰难……
妙源默然轻点螓首,忽而笑道:“我倒不是担心这些前来求学的小妖,只是夫君既回中土,只怕因缘际会,欲得清静也难,一百多年过云,昆仑、真君庙状况未知,郎君何时召此地真君庙主前来一会?”
妙源担心的倒不是前来拜师的小妖怪,而是如今中土变幻莫测的形势,一百多年未归,昆仑派变成何等模样?真君庙又如何?若根基不稳,杨南势必无法安心在凡间体悟天心了……
九洲之境乃是道家地盘,每处设立的真君庙更是宛若地头蛇,想知动静,不找真君庙主还找谁来?
杨南见妙源一心全系在自己身上,不禁心生感动,握紧了她一双纤掌,柔声道:“娘子放心,我早已命哈兄去请果得府庙主前来相会,待猪妖来此之后,我一问不是通盘清楚了?”
杨南若不问清九洲变化,如何能安心化仙?如此一来,这果得府的真君庙主必然要见。
如今坐镇果得府真君庙者,亦是昔日故人,他正是昔日灵兽山中猪头领是也,猪头领早年曾当过杨南的亲兵,后来放至真君庙门下当差,如今赫然成了一府庙主,只要杨南一纸手书相召,猪妖岂敢不来?
两夫妻正说话之际,忽听开口笑跑,奔进庭院内急叫道:“公子,总管带着一个胖大汉子求见,说是公子召来的哩。”
杨南呵呵笑道:“正说他,他便来了,快请朱兄进来。”
开口笑应声领命将候在府门前的客人请了进来,杨府青翠竹林外,正候着一个胖大汉子和十来个壮硕随从,赖哈变化出的壮实个头,在这个胖大汉面前,好似一根豆芽菜一般,只论穿着打扮,这大汉便似是极富极贵、惯居人上之人,只是,他望着走出来的开口笑却一脸谦卑的拱手笑道:“敢问大哥,小爷可曾唤我?”
胖大汉在这万里府县也算是一方霸主,他生平说一不二,无人敢有异议,休要说是一个知县,就是一个地位超然的仙师见着他也要称一声前辈,如今日夜赶路飞到仙树庄来,立在庄外不敢入内,说出去只怕骇翻一大群人!
开口笑也不知这大汉是何等来历,他鬼眼精明,只知这大汉一身修为几近尊者,所带的十来个随从个个皆是宗师,放在这果得府中,也是一方可怕势力,不过,十几个宗师又算得了什么?
他随即淡淡指着内院道:“公子在内院相候,你且随我进来吧。”
胖大汉脸上一喜,随手掏出一大把灵光灿灿的宝贝,道:“多谢大哥引路,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这些灵石灵珠品相上等,胖大汉与主人久别多年,心知自己的地位远远不如眼前这实力低微的小鬼,他哪里敢有半点托大?开口笑这才脸上露出几分笑容,嘿嘿笑道:“你跟我来吧。”
会客之所,便在杨南内室之中,妙源仙子见这客人长得凶眉怒目,身躯硕大,好似一个巨胖大汉,一见便不像是善类,她嫣然笑道:“原来果得府庙主竟是一个猪妖!”
杨南呵呵笑道:“这夯货正是我昔日一名亲兵,虽然长得粗鲁,但却也极是忠心。”
猪妖入得厅堂,见到杨南后身影之后不顾室内妙源、五鬼犹在,跪地望着杨南垂泪欢叫道:“小爷,多年不见,想煞我也!”
杨南淡淡一笑,点头道:“老猪,你如今也是一庙之主,如何还这般儿女情态?我如今乃是凡人,你跪拜作甚,还不起来?”
猪妖领命站了起来,偷眼看了看杨南,却只见到一个平凡的黑面书生站在自己眼见,若不是有杨南随身信物为证,此刻黑面书生说话神情与昔日毫无异样,他几乎要怀疑自己多年道法是否都修到狗身上去了!
眼前这个书生明明是一个凡人,半点灵气、半点法力也没有,猪妖随在杨南身旁日子颇久,哪里还不知道主人多年不见法力越来越厉害,昔日那冰冷煞气今日却化成了一团和气,能有这般神妙变化,这不禁令猪妖心中越发敬畏,他开口陪笑道:“小爷一日为主,终生需是老猪的主人,休要说是一庙之主,就是飞到天界,老猪也不敢在小爷面前托大,只是数百年不见,小爷的法力越发厉害哩!”
长安之战后,杨南身旁的亲兵大多散入真君庙中安置,似昔日灵兽山牛妖、狗妖等自是成了大大小小的庙主、庙祝,这些主宰一方、位高权重的庙主在杨南面前依旧是服服贴贴、毕恭毕敬,哪里敢有半分狂妄之色?
杨南见得旧属,心中也是欢喜,道:“休要拍马屁,我召你来,是要问今日九洲状况,今日之后,你依然当没见过我就是,我此番入凡,只会体悟天心,可不是来做什么教主老爷!”
猪妖一听‘入凡’二字,不由喜色满面,叫道:“小爷将要成仙了?此事当真可喜可贺,老猪岂敢扰了小爷成仙大事,但请小爷放心,此后我老猪一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是。”
“嗯,这样就好……”
杨南暗暗点了点头,终究是旧日手下懂得自己心意,换做寻常人见到自家主子要成就仙道,哪一个不想走近沾点好处?猪妖却知杨南说一不二,令出如山,他既然说要以凡人身悟仙心,就不许旁人插手此事,自己主人若是成了仙,以后还怕没有天大的好处么?
杨南沉吟许久,方才道:“老猪,你将这一百多年来中土的诸般变故,我道门人事更替来我听听就是。”
第五十八章节 怪事一件!
猪妖被主人召到此处,也知道主人的用意,他当即神情凛然的点了点头,缓缓开口道:“自小爷命我等散入九洲后,这一百多年九洲发生之事实是数不胜数,道门兵法两宗嫡传合并之后,两宗纷争少了许多,不过,各派争地盘、抢法宝、夺灵材依旧厮杀不断,法宗冥河掌门率本门十二尊者坐镇灵兽山玉清宫,数次召开道门祖师大会,力求消弥两宗分支仇恨,一百多年后,道家两派总算是勉强平和了一些……”
猪妖将这一百多年来,道门发生的种种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杨南虽然远赴海外了断因果、借机成就圆满大圣人境界,但昆仑派却越发兴旺,融合了冥河法宗之后,两山并立昆仑十万方圆,各派弟子俱将昆仑、灵兽两山视为新的道门圣地。
灵冲、胡远、任安等新一代尊者圣人宏传道法,普及天下,道门这才真正有了统一的气象。
不仅如此,阳皇步虚在多年前终于归来,随在她身边的赫然便是道门黄花道人、浮生圣人等其余道门诸圣,而被步虚从极天炼狱救回的神虚兵圣,终因肉身殒灭,虽经众圣人合力助他凝炼真身,却跌落圣人境界,变成了一个尊者。
昆仑山有诸圣坐镇,道门气势大增,两宗终于并立为一门,依旧尊杨南为道家教主,自此之后,只有兵法二种分支,而无两个嫡传派系。
这其中,诸位圣人,灵冲、胡远等人实是功不可没,道法盛会十年一度召开,各派圣人俱都在山中谈经,传授真诀,一时间,昆仑气象遂成天下第一……
杨南微微点头,灵冲与自己定下鸳盟之后,道家实际上已是成了统一教门,但两派分支无可计数,无论是兵宗的武、阵分支还是法宗的丹、符分支,其实都是各有来处,出身各派的弟子虽然也讲道家同气连枝,但若是碰见洞府、灵脉、灵石、法宝等天地灵宝之际,哪里会真的和气生财?
有道是人心各异,难以存一,能做到面和心不和,也算是一件了不起的成就!道家,自此真要凝成一家了,这不仅完成了斩情道姑的宿愿,更也了了玄虚真人的心愿……
灵冲更在这一百多年中拥有召开道门论经盛会的资格,可想而知,她是继杨南之后,第二位即将成就道门祖师地位的道士!
道门祖师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的,著道经、传道法、为教门立下不世奇功之后,方可与历代前贤并列祖师殿中,受后世弟子香火供奉!
这道门祖师远不是一门一派之祖师,而是天下所有道家门派的共同祖师!
只看垂名天下的阳皇步虚和赫赫有名的道门诸圣都尚且只是圣人而不是道门祖师,就知道这个祖师可不是随便能成的!
天生封神如意瓶,成就无上仙道心,灵冲能做到这一步,看来圣人大圆满境界离她也不会太远了……
杨南心中洞明,微微一笑道:“人存异心,难于融一,人性玄妙之处便在于此,丑恶之处亦在于此,灵冲能使他们面和心不和,便以算极为难能,道门之事也罢,老猪,你且说说,九洲本庙又如何了?”
“一百多年前,亿万鬼魂冲入九洲人界,搅起漫天血腥,各处凡人皆惨鬼类吞噬,而后灵圣老爷、勾陈帝君率三宗弟子倾力围剿,佛门、上品儒门俱都出手相助,数十年后,九洲方才初定,如今虽然过了四十余年,但提及亿鬼劫,中土无人不勃然色变!”猪妖面露凝重之色,接着缓缓道:“此战遍及六洲全土,祸及百姓亿万,其惨烈之处,实不堪言,中土百姓因此殒命者,粗略算来也有数百万之众,若不是小爷及时应对,我中土九洲势必元气大伤!”
猪妖提起九洲鬼劫之时,依旧一脸后怕之色,当日若不是杨南及时命天下道门弟子、真君弟子出手,恐怕九洲百姓十不存一、人烟断绝了……
中土九洲,已是杨南的根基所在,不论是大煌王朝还是真君庙,已将亿万众生的性命交到杨南手中,他既承造化之力,不可避免的背负上了九洲十亿百姓命运,不论于公于私,杨南绝不容得人间九洲有失!
造化道果,或许就是苍生之果,杨南要成就远胜真仙的道果,势必要背负无穷之命运……
“天道即是人道,仙心亦是凡心,”杨南神情淡然的点头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兴亡变幻,百姓皆苦,我辈受尊仙师之名,垂享供奉,若不能护得凡人安全,还哪有脸面修仙?”
欲成仙,先成凡,欲上天,先入地,杨南领会造化玄机之后,便渐知天人合一,功参造化的妙境,这一次来得凡间,以凡人心、凡人身遍观众生生老病死、喜怒哀乐,无形之中,更令他明白了大道的根本奥秘……
造化大道,非福照万民,非斩灭轮回,而是一种置于两者之间的微妙玄机,能将两种心境融会贯通、衍生真正的造物之力,杨南才算是真正的功德圆满!
不过,生力与死力如何融合为一?杀心与慈心如何能并存一体?如何才能真正成就造化威能?这便成了杨南目前最棘手的难题!
猪妖也不知道杨南所说的道理,他只知道,自家小爷所发的戒律决不可以违背,若是胆敢违背,下场一定好不到哪里去!他迟疑了一下,忽而道:“小爷,有一件怪事,不知老猪当讲不当讲?”
杨南抬起眼眸,望见猪妖胖脸上那浓浓的迟疑之色,心中一动,忽然笑道:“有何不可讲的?就算昆仑崩毁,九洲碎裂,亦是注定之事,天大的事情,自有我来担当,你若没有为祸一方、显圣夸能、在人间兴风作浪,其它的事,也怪不到你头上。”
真君庙门下,七成都是各类妖魔,这些妖魔初时入杨南门下,尚且不敢胡来,可坐镇一方之后,却屡有胆大妄为之辈,这些妖精有杨南名头护身,哪一个道士敢来捉妖?
杨南此时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猪妖面上立时露出惶恐之色,他跪下连连叩首道:“小爷明鉴,我老朱坐镇果得府数百年来,从未害过一个凡人,小爷戒律,老朱时刻谨记在心,绝无半点悖逆大胆之处!”
杨南微微笑着摆手道:“起来吧,你既受领一方,即为百姓父母,若有恶迹,想必你也不敢来见我,你且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以杨南的聪明,自然知道站在自己眼前的猪妖所说的未必全是实情,不过,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残害凡人,这本是杨南设下的第一铁律,他根基全在人间,若是放纵妖魔肆虐百姓,岂非真成了大魔头?
猪妖是没害过凡人,不过恐怕争地盘、抢法宝、夺灵矿、逞威风这等事情恐怕是干了不少……
猪妖立起身来,越发谨慎小心,他酙词酌句、细细思量之后,方才开口道:“亿鬼劫发生之际,倪仙长曾驾不灭雷舟前来助战,小爷亲传两大真君弟子亦是现身九洲,有倪仙长那雷力至宝相助、两大真传弟子为辅,不知剿灭了多少凶悍恶鬼,可是……”
杨南听到此处,心中不禁一凛,想来猪妖所说的怪事定是与倪彩有关了,倪彩与他的情分非同小可,难道真出了什么大事?
“倪兄出了何事,快快讲来!”
猪妖见杨南面沉如水、隐含煞气的可怕模样,心中寒气顿生,他不敢再有半点迟疑,接着道:“亿鬼劫之后,无月小爷道法越发厉害,风雪小爷炼成了百柄道虚法剑,两人借鬼类修法,进境可谓一日千里,可是,忽有一日不知为何,两个小祖宗竟然大打出手,就是倪仙长也无法弹压,彼时灵圣老爷不在那处,勾陈帝君回归海外,我等小妖哪里敢去管小爷真传弟子?
这两个小祖宗打得天昏地暗,直令小的们不知如何是好,忽有一日,倪仙长苦劝无果,于是一怒驾舟要回昆仑,再不去管他二人生死,两个小祖宗见倪仙长动怒,随后便跟了上去……”
“无月……风雪!!!”
杨南法力伪装出来的浑浊眼睛中迸出一丝骇人寒芒,他听到此处,已经生出不祥之感,如果两个童子相斗,倪彩回了昆仑的话,猪妖何必一脸惶惶不可终日的神情?
不用想都知道,倪彩定然是出事了!
“后来如何了?”
杨南心中闪过诸般念头,暂时放下诸般担心,神情依旧平静如水继续听下去,猪妖顿足长长一叹,道:“小爷,若是三人都回昆仑山,小的们就不必担心了,只是数年之后,忽有有昆仑使者来九洲巡游,灵圣老爷问起倪仙长行踪,哪知昆仑弟子却一脸骇然的言昆及仑山中并无倪仙长踪影,就是两位真传弟子也不见形迹!
这一下,灵圣老爷极是震怒,他不仅将谕令发遍九洲,查找三人下落,还派遣使者远赴海外,告知勾陈帝君,可是奇怪的是,不论海外、中土,三个大活人硬是没了踪影,数十年来,天下无数弟子,没有一个再见到他们半点影子……”
第五十九章节 为何反目???
三个大活人,在遍布天下的数百万两宗弟子眼前硬生生消失,这意味着,倪彩若不死了,便是困在某处无法逃出!
有灵圣真君、勾陈大帝的谕令,就是佛门、儒门、魔门也不敢不当一回事,全天下人都不知道倪彩下落,难道倪彩半路遇到了杨兰???
杨南想到此处,脸色越发冰寒,这件事情的起因便是因为两个童子拔剑相斗、以至于酿成苦果,可是两个童子自好,为何相斗?
杨南眉目森冷的望着猪妖,冷然道:“你可知无月、风雪为何相斗?”
一个是昆仑山中的无根童子,一个是中洲青龙山中的孤儿,两人既是幼时总角之交,又是同师门下弟子,哪里来的深仇大恨会至于拔剑相斗、誓拼生死?
猪妖久随杨南,哪里不知道自家小爷此时是动了真怒,他心惊胆战的摇头道:“小爷恕罪,亿鬼劫大战之际,两位小祖宗还立功无数、斩鬼无穷,后来修为越来越强、法力越来越大,就是倪仙长也远远不如,不知怎的,忽有一日便翻脸相向,遂成死仇,除了小爷在场,何人还能压制得住?”
“你说什么?几十年间,两个童子的法力修为就远超倪兄?”杨南瞬间捕捉到猪妖话语中的蹊跷之处,他目现精光,微微露出一缕冰寒之极的冷笑,缓缓点头道:“好!实在是好!无月……风雪……你们究竟是何方神圣?”
九洲修士位阶,等级实在森严!
宗师灭士,如杀蝼蚁,尊者修为,宗师望风而逃!
除了杨南、灵冲、杨兰这几个天地生成、各有来由的异类之外,世间哪一个修士不是要经过百年、千年、万年的苦修方才得以进阶?
倪彩修道数百年,随着杨南奇遇无数,方才侥幸饶得一个尊者境界,无月、风雪只不过是两个小小童子,一百多年也只是勉强修得宗师初境!
后来就算有杨南赐下的道玄经、道虚祭剑经这等不世功法,没有数百年,他们也休想修成尊者,更不用说要胜过握有不灭雷舟、诸般阵图的倪彩!
倪彩的厉害,杨南自己心中有数,等闲尊者岂能伤得了他?若说两个童子身上不发生翻天覆地的大变故,那才是怪事!
‘到底是无月出了问题……还是风雪走火入魔?或者……是两个童子都有问题?’
杨南心中生出种种推测,以常理来看,风雪渐入魔道的可能性较大一些,自收了这个童子入门以来,风雪言行举止与寻常人大不相同,他未修兵宗道法,便天生一股极重戾气,兵宗道法只炼法兵锐气,可不是这种入魔戾气!
不过,无月就一定没问题么?
那纯朴自然、不假造作的道心根骨,那天真无邪、恍若白纸的心地,还有那可爱顽皮、一口一个的‘小师叔’!
如今想来,无月岂不是一直隐而无为、藏而不露的超凡之辈?
如果两个童子都是隐藏极深、各有目地的高人,那这一切又是为谁而来?
为什么他们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要在杨南远离中土之际才突然显露本来面目?
为什么定要找上倪彩???
就算以杨南的绝世聪明,也猜不透种种玄机,他默然运起大衍推算之法,屈指按天机轮印,意欲参透造化天机、解开眼前迷局之际,却发现纵然以他天仙法力,竟然只看到前方一片茫茫迷雾,根本看不透此事根由!
“小爷?小爷莫要着急,只要人在九洲天下之内,必有一日会找得到,还请小爷放心就是,我真君庙无数弟子,还怕找不到三个大活人么?”
猪妖见杨南面色默然,好似死水一般平静,当即开口劝解,杨南醒过神来,摇头长叹道:“倪兄身上有我炼化过的不灭雷舟,此舟曾用我心血祭炼,此刻我竟然找不到它的踪影,思来想去,倪兄只怕此刻处境堪忧了……”
以杨南的泼天法力,居然找不到自己炼化过的法宝,说出来只怕会震惊天下!
这种可怕迹象表明,除非是一个修为远胜杨南的高手压制不灭雷舟气息,否则绝无可能!
人界之中,还有谁的法力能强过杨南?
答案只有一个:杨兰……
猪妖也知道自家小爷的死对头是如何厉害,他脸色愧然的道:“不想那杨兰贼子,居然真的捉了倪仙长去,来日老朱若是碰见,定要他好看!”
虽然杨兰捉了倪彩的可能性极大,但是无月、风雪的古怪行径更是让人参不透,如不查清这两个童子之间到底发生何事,想找到倪彩更是难上加难……
杨南摆了摆手,长叹道:“我心已乱,你且先去吧,若无召唤,不必再来了。”
倪彩下落不明,两个童子行径古怪,九洲如今虽风平浪静,却暗流汹涌,杨南化仙之途并非一片平坦,如今看来,这人界又要顿起风云了……
猪妖见杨南面色大异往常,正要离去之际,忽然又转身回来,拱手道:“小爷,近日果得城外风起云涌,四方修士俱来此处,仙树庄恐怕要成为众矢之的,小爷不可不慎。”
杨南心中正思量倪彩、无月、风雪三人的古怪行径,随口应道:“此处只是一处农庄,一处茶山,除了那个流传民间的谣言,有什么宝贝值得妖魔鬼怪前来探查?”
杨南一言出口,即知不对,他立刻抬起清亮眼眸,望着脸露苦笑的猪妖,道:“莫非,这帮修道混帐又要来果得城方圆寻那太古仙树下落?”
仙树流传之说,由来已久,正如世间其它至宝仙品珍物的下落,被人一传再传、闹出无数场可笑之极的闹剧,这果得城方圆十万里内,修道门派不过百来个,个个灵气低等,想要寻个圣品灵果都是难事,哪来的太古仙树?
明明是一处无宝之地,却总有无数修士前来寻宝,而且一为再为看书就来。,永无消止!
猪妖苦笑的点头道:“小爷英明,传闻阳神飞天之际,曾将太古仙树封印,那仙树十万年方结出一个仙果,服下此果,即刻飞升,据市井传言,阳神封印太古仙树恰好刚满十万年!眼下仙树便要出土,四方听得消息的各派弟子、各类妖精云集问玄道,只怕东洲每个角落都有人在探查……”
“不修正道,妄求仙果!真是愚不可及!这帮混帐东西,实在是鬼迷心窍、不可自拔……”
杨南脸露一丝冷笑,淡淡道:“你可知道市井流言说哪一年才是十万之期刚满的日子?”
猪妖脸露茫然摇头道:“这倒不知,只是说在这三五年内罢了,不瞒小爷,我果得真君庙也正要召集弟子,一来是护持一方水土,二来若是真有仙果问世,取来献给小爷,也是大功一件。”
身为一方水土霸主,有好东西问世,不沾点好处怎么可能?
除了各家各派的道场洞天,真君庙才是地头蛇,猪妖这番话说得极是诚恳坦然,杨南哑然失笑道:“护持凡人倒是本分,抢仙果就算了,阳神成道助力的那株太古仙树,只怕未会在,流言相传、众口铄金,若有各派修士入境,只要他们不在凡间显圣,便由他们去吧!”
杨南作主道家之后,为世间立下修道戒律:
不得在凡间显圣、变化神通!
不得在凡间妄立香火庙宇,惑民聚众称神道圣。
不得滥用法力,伤及凡人根本!伤人害命者罪不容诛!
这沿用天地七神定下的林林总总、一百多条的戒律,大多沿此三条而来,在杨南心中,修士归修士、凡人归凡人,两者各行其事,各走各道,修士好比是壮汉,凡人好比是蝼蚁,若没有戒律束缚,人间岂非混乱不堪?
只要修士在人间不惊扰凡人,杨南管他们打生打死、你死我活?他就算想管,也管不了无数的门派恩怨、纷乱根由!
但是,只要谁违反了杨南定下的铁律,任你是宗师尊者、一方掌门,也要俯首受刑、束手认罪,不然,便教你满门诛灭、一个不留!
试问,天下哪一个宗派能强得过拥有数百万妖魔,凝结昆仑、冥河、六海勾陈天宫的庞大势力?
猪妖也知道自家真君庙的铁律绝不会有人胆敢冒犯,他嘿嘿一笑,道:“小爷在此,老朱原本的担忧即刻烟消云散,我自坐镇果得城内,管他来多少厉害高手,只要不惊扰了凡人,我便当看不见就是。”
杨南微微点头道:“你且注意他们的动静就是,不必多生事端。”
猪妖跪地拜别,道:“老朱去矣,还望小爷早成仙道、威能大增,若有召唤,老朱随传随到。”
猪妖依依不舍的走后,一旁静听的妙源方才开口道:“郎君属下遍布天下,区区一座小城便是一个大宗师级旧属,真要挥旗一呼,四方不知会涌来多少厉害高手,此等势力,当真可惊可畏!这人界之主,必是郎君所有。”
一洲之地足有十多个道,一道之下足有十府,十府之内多是十数县,粗略算起来,杨南收得的妖魔鬼怪又有多少?
就算以妙源仙子的清静道心,此时见到猪妖悍然恶相,想到遍布天下的可怕妖魔,不禁也暗暗凛然。
时至今日,杨南就算不凭着道家教主的身份,也是世间屈指一数的可怕人物,若是将三个化身势力一齐收拢,人界其实已是他囊中之物!
势倾人间,呼风唤雨,杨南麾下不知有多少门人子弟,他日若是有万分之一的弟子飞升成仙,也将是天界一股庞大势力!
第六十章节 帝星西坠!
杨南听得妙源夸赞,却只是摇头苦笑道:“人界之主又当如何?倪兄下落不明,两个混帐无故大打出手,我纵有千万弟子,也查不出半点头绪,这人界之主当得实是窝囊!”
以杨南与倪彩的生死交情,就算杨兰此时要他交出霸仙剑来换倪彩的性命,杨南也会慨然应允,可是,寂灭仙宫传闻已久,却只是听着名字而不知身在何处,这种无力之感才是令杨南真正忧急。
妙源柔声道:“郎君不必忧急,想必倪兄是落到了杨兰手里,以杨兰之狡诈,想必倪兄身在寂灭仙宫之中,只要找到寂灭仙宫,定能救出倪兄。”
妙源说得虽然容易,但二人俱都知道想找杨兰下落,无疑难比登天,一个如此狡诈可怕的人物,岂会留出空子让别人钻?
‘倪兄,不想我一时纵了两个孽障,倒是害苦了你……’
杨南怅然一叹,道:“也罢,杨兰若在人界,哪怕是穷荒大地,也一定会露出破绽,到时再想办法吧。”
一夜过去,第二日,众多童儿早早便来学堂,五鬼领着众家丁将这些幼童所写的白纸一一收了上来,杨南坐在学堂上首,一一查看学生们课业。
七百多张习字白纸,几乎个个写得歪七倒八,惨不忍睹,有的似蚯蚓蜿蜒,有的似风吹竹枝,有的似狂草颠倒,有的似枯枝败叶……
杨南暗暗摇了摇头,看到末端之际,忽然眼睛一亮,发现三张习字贴子根骨清奇,字体秀丽飘逸,天、地、人、法、心五字写得端正中隐带飘然之意,虽然称不上一品书法,却也是中规中矩。
他看到上面落款名字,不禁开口笑道:“祝童、风师、宋伯,你们且站起来说话。”
端坐堂下的学生之中,应声立起三个清秀小儿,杨南定睛望去,心中顿觉恍然,原来,这三个童子并非人类,一个是竹妖,一个是枫妖,一个是松妖,天生植物成妖,难怪骨骼清奇,落笔有韵!
三个学生被先生点名,一脸恭谨的立在原位,静等杨南发言,杨南举起手中三张卷子,温然笑道:“我命你们练天、地、人、法、心五字,乃是要令你们明白天人共谐之道,初习文字,字丑无妨,但若不明其中道理,纵然将字写得花团锦簇,也是一无是处。”
三个小妖本以为会让先生夸奖,哪知杨南却隐隐有批评之意,圆脸的祝童当即疑声道:“先生,习字如何能天人和谐?”
杨南温然笑道:“问得好!所谓字如其人,习字之始,如婴儿坠地,尔等心若白纸,如何着墨、如何运笔,便像是如何做人一般,你们所写出的每一个字,都蕴藏着心中的品格、性情、操守、风度,境界越高,字中隐藏的韵味越足,到得后来,便会形成独有的字体,可谓独一无二。”
长相俊朗的风师轻轻点头,目中露出赞同之色,小手微拍的道:“先生所言,发人省醒,恐怕这独一无二的字体也要分独一无二的好字和坏字吧!”
杨南见这三个小妖勤奋好学、极是聪明,不禁笑道:“不错,习字心思杂乱、不求精进,便如做人混乱颠倒、不思上进,日后天长日久,字自然是独一无二的坏字,人也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废人,所以,起步之初,便要端正态度、力求精进,日后循序见进,终有大成之日。”
杨南一番教导,堂下学生立时恭声道:“弟子谨遵先生教诲。”
杨南呵呵一笑,随即开始讲起了九洲文字的创造故事,对于十来岁的孩童来说,大搬教条,不如婉转教育,杨南将九洲文字的种种传说、先辈圣贤的种种事迹来,倒也令满堂学子听得如痴如醉,无形之中,也令他们对学业的态度越发认真起来。
一月授字,一月读文,一月习画,每七天之内,必有一天领着满堂学子出去游玩,或是作歌、或是作画、或是什么也不做,杨南这自由散漫的教授方法,初时虽有人暗暗非议,但后来却见到七百学子如同脱胎换骨般、渐渐有了儒门学子的气象,便无人再敢有异议。
仙树庄的日子,于是一天天便这样过了下来,杨南好像真正成了一个乡间儒师,妙源也成了一个称职的杨家娘子,两人便如世间所有的凡人一般,日升而起,日落而息,就连赖哈也不用打坐修炼,整日与乡间老者谈天说地,五鬼更是与大小学子混得厮熟。
杨家渐渐融入当地人生活之中,杨南所过之处,庄中百姓俱都亲切称他为‘杨先生’,这个海外归来的教书先生,已然成了所有人心目中最有学识的人。
杨家在仙树庄呆了不过三年时节,每一个提到杨南那温和谦逊的为人、无所不知的学识,无不竖起拇指暗暗称赞。
杨府之中,堆满了各家父母送来的茶叶、果品、土产、丝竹,果得府这一地界叫得出名头的物件,杨南宅中皆可寻到。
竹、枫、松三个妖与十多个来此求学的妖精们一样,见杨南并未识破他们的本来面目,于是也安心学习人族礼仪、经典,妖精或混于人群之中,或隐居山麓之下,与杨南也略有来往。
三年后,杨南已将课文传到了诗篇,经义传到了儒经上卷,这已是正式官学中童生才学的内容,按理说,他这树人书院不过是一间启蒙乡学,三年期满,年过十四的学子便应该上府城官学求教,杨南教了诗篇、儒经,便有将蒙学化为成学的迹象。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
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
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学堂之上,杨南长衣儒巾,眉目隐带一丝风霜,似乎数年过去,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点点痕迹,他合卷凝望堂下仅剩三百来个学子,朗声笑道:“诸子可知诗篇中这‘相鼠’篇所讲何来?”
堂下立起一个圆脸少年拱手道:“禀先生,此往篇隐射朝庭,将高堂显贵比之相鼠……似乎……”
杨南呵呵一笑,道:“似乎什么?祝子原但讲无妨!”
立起这人,赫然便是竹妖,不过,取字子原,此时听得老师鼓励,便大胆开口道:“先生,礼仪者,规矩也,此篇似乎在说当权者不讲礼仪规矩、贪得无厌,百姓忍无可忍,寄望于世外乐土之中,相鼠一篇,实是不满之言,以学生之见,方今天下清明、政通人和,未必是古时那般惨景。”
在一旁静听的风师却默然摇头不语,杨南目光落到他身上,手指一点,道:“子师有话起来讲。”
风师长身立起,朗朗道:“先生说过:天道无常,人世轮回,世间难有不败之王朝,也不会有永远之盛世,以此推论,苛政天灾、黎民颠乱,实不远矣,我大煌王朝坐享天下二百余年,历代人皇皆励精图志、勤政爱民,却未能抗得住煌煌天意……”
杨南眉目一冷,心中不禁涌起一种不详之感,众学生见先生忽然变色,一时间俱都暗暗惊疑,风师正说得起劲,忽觉堂内气氛渐冷,不禁暗自不安,道:“先生?”
杨南强露微笑,道:“不必多心,我儒门学子纵论天下、百无禁忌,若朝庭有甚不妥,只管畅所欲言就是,你等自习诗书,我且休息一会。”
杨南上课极为随意,满堂学生也知道先生性情,于是坐了下来各自习诗作画、翻经阅谱不提。
杨南出了学堂,屈指默演大衍天机之法,却觉中洲方向天星暗淡、妖氛重重,他抬头望去,却只见苍穹之上一颗光耀璀璨的斗大之星缓缓从东方向西坠下,其光隐在漫漫云团之中,若非仙眼相看,还真不曾注意!
“帝星西坠,国祚不长,大煌王朝难道出了什么变故?”
杨南默然举步回到后院,正在侍弄花朵的妙源见郎君今日面色怪异,不禁放下手中土壤,上前道:“郎君不在前院授课,怎的这般失神模样?”
杨南摇了摇头,见四周无人,叹道:“娘子,帝星西坠,只怕仁宗杨用命不久矣,大煌王朝已历七世,如今看来,景象堪忧啊!”
妙源愕然一呆,道:“九洲皇帝,换了便换了,又有何奇怪,听闻仁宗皇帝不是年过六十,凡人六十而丧,不算丧事,朝中各世家、大臣、显贵自会选出新皇,郎君又何必落落寡欢?”
杨南怅然若失的道:“今时不同往日,你可见到九天结界上那无边血色越发逼近了么?中洲洛阳城上空妖氛重重,人界五行颠倒,这是大乱之始的象征,仁宗逝去,只怕天下要从此多事了!”
妙源微微皱眉,道:“魔界入侵,当在这五六十年间,天命气数转变,非人力可为,除非郎君成就造化神位,否则断难改变天命轮回,你我还是早成道果,上得天界才是正经。”
第六十一章节 玄虚真人!
‘成就造化道果……’
杨南微微露出一脸苦笑,这三年来,他几乎忘记了道法、成仙,一心一意融入凡人生活,可造化道果却迟迟不能凝结!
到底是方法错了,还是道心不够?
自古大圣人皆是入凡间见识万象红尘、历炼道心,为飞升做最后准备,难道这个方法错了?
“造化道果如何才能凝出?我眼中只见无数凡人生老病死,却看不到超脱境界,更谈不上拢络阴阳、衍生造化,此果如此难结,不知要拖到何等时候……”
习人事、依人规、做人情,种种行为举止,皆按凡人礼数进行,杨南元神早就晋入圣人大圆满境界,可这道果却是半点也没有踪迹,眼看天下大乱在即,他如何还能坐得住?
杨南三年而无寸进,妙源心生感触,微微叹息道:“欲速则不达,道心便是道心,成与不成,只在一瞬之间,郎君若急切想结出道果,倒是落了下乘,就算在人间呆个百年、千年,我也陪着你就是。”
在她心中,不管天界人界,有杨南的地方,才有她的身影,否则,她这一生所为何来?
两人之情,已远超世间男女之情、道侣之情,而是本命相连、形影不离的两心如一,杨南生,她则生,杨南死,她便死,这超乎一切而达至境的微妙情义,才是两人彼此融入无间的根本!
杨南目露温暖,握住她那一双沾满泥土的纤掌,柔声道:“你真身已调济阴阳,如今正可飞升成仙,却还留在人间苦陪等我,这番心意,却是令我汗颜……”
妙源仙子嘻嘻笑道:“我孤家寡人,若独身飞入仙界,那里神仙如云,我只怕会受了欺负,若没有郎君倚仗,我哪里敢去?”
“呵呵!妙源仙子不必担忧,仙界之中逍遥自在,哪里会像人间这般混乱颠倒?”
四野俱静,二人却听到一声宏大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杨南瞬间转过身来,眸中迸出一股仙光扫向四周,却见自家庄院外正站一个摆卦的老道士,这老道士一脸邋遢模样,身后跟着一个拿铃持幡的俊秀小道士!
老道士拿着一个斗大葫芦,一双仙眸正透过重重院墙,向后院杨南微微而笑!
杨南心念一动,拉着妙源瞬间越过院墙来到府中后门,他凝望着这个满身泥印的老道士长长一躬,叫道:“师伯,你怎的来了?”
那老道士拿起手中酒葫芦,晃了一晃,又看了看杨南隐在仙光之下的先天一气灵妙葫芦,面色惋惜的道:“我倒是不想来,只可惜师妹着紧你这个小子,我若是不来,只怕师妹一怒,我连酒都不能喝了。”
“多年未见,师伯还是这般风趣……”杨南忍俊不禁,哑然失笑道:“师伯束法入世多年,师尊又是如何得知师伯行踪?”
邋遢道士翻了翻白眼,怪叫道:“你当师妹手中的天地神图是摆设么?再说了,她只要拿着我的本命魂石,运法一查,我就是跑到穷荒大地,她也能瞬间找到我,休要说是我,黄花、浮生、忘已那几个老小子不也一个都跑不了?”
杨南捧腹大笑,他心中的种种担忧,终因这个老道士的来临而暂时消失,这个老道士不是旁人,正是修成圣人大圆满境界后入世修行的昆仑掌门玄虚!
玄虚真人此番形象远比昆仑山中更加不修边幅,他眼放精光,连连向妙源点头赞叹,道:“小子,你的艳福直追阳神,福缘更是深厚无比,连妙源仙子这等无穷助力居然也能让你互修到大成境界,难怪如今本事越来越大!”
杨南不置可否,妙源却微微一笑,道:“师伯夸奖,弟子愧不敢当,不是我助郎君成道,而是郎君助我成仙才对。”
玄虚真人叹息的摇了摇头道:“你们两个真是仙缘天成,什么你助我、我助你,不是一回事?你跟着这个小子,将来成就岂能小得了?看着你们这些小辈如今这造化,实在令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汗颜无地了。”
杨南哈哈一笑,指着玄虚真人身后那沉默不语的小道士,道:“师伯,这是你新收的外门弟子么?怎的干起了走街窜巷、算命卜卦的勾当?”
玄虚真人翻了老大一个白眼,悻悻的道:“你当我束法入世是来玩的?既是束法,便是半点神通也不能用,我又不会诗书礼义、更对儒门经典一窍不通,就是想学你教授弟子也没这个福分,不算命混口饭吃,哪来的银钱养活我这弟子?”
那跟在他身后,年纪不过二十来岁的小道士,可不就是斩情道姑转世?
只不过,这个小道士却站在原地,纵然看到杨南、妙源也没发出过半点声音,他脸上的笑容却是暖如春风、令人一见生出亲切之意。
杨南仔细的打量了一眼那面容平凡的小道士,不禁讶然道:“这位便是斩情师叔兵解元神转世?想不到师伯居然真的找到了师叔下落?”
玄虚真人冷哼一声,道:“你当我道法全是白修的?她已不是斩情,而是我亲传弟子昊云,前世是前世,今世是今世,他今世可是一个哑巴,你也算是她的大师兄,来来来,拿见面礼来!”
杨南放出神念,一查之下,果然发现这个小道士乃是女身,而且七窍之中隐有一股闭塞之气,那闭塞笼于喉管之间,分明真是一个哑巴!
“师伯,昊云师妹既然找到,你怎的不帮她除去声窍恶气?”
站在杨南面前的小道士已然初具宗师修为,虽然玄虚真人为她起了道号、收她做亲传弟子,但按昆仑门规,她若修不成尊者,想得亲传根本不可能!
更加古怪的是,这个小道士先天残缺,按理是不可能修成真正的极高境界,如今能修成宗师修为,已是极致!
玄虚真人没好气的道:“你以为我不想啊?昊云天生残缺,体内差了一股先天灵气,以致于变成这手机般模样,能成宗师就是她的极致,你若不肯还我先天一气灵妙葫芦,我只有成了仙之后,才有法子救她了。”
玄虚真人说出了这两百多年行踪,杨南这才恍然大悟:这两百多年来,玄虚真人为了找寻斩情道姑转世之人,不知费了多少心血!
九洲之大,无边无际,九洲人口,十亿之众,如何在这茫茫人海中找到斩情,这可难倒了法力通神的玄虚真人。
他虽束法入世,不用神通妙法,但凭着一张老脸,居然让他混上了术宗正统山门内,好说歹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术宗长萧真人便损耗法力为他推演了一番,这一来,玄虚真人是得偿所愿,长萧真人却是元气大伤。
找到如今的昊云之后,玄虚真人却发现她居然先天缺水、以致于阴阳失调、哑声无语,再加上步虚派出使者对他密语一番,他才急匆匆的现身在杨南面前。
“长萧那小子真不错,为我的事情弄得元气大伤,却还是无怨无悔,说起来,我倒是沾了你小子的光了!真是大江后浪推前浪,我这前浪只好死在沙滩上了……”
玄虚真人说着,一张老脸露出悻悻之色,杨南可是步虚的徒弟、他的师侄,只不过过了几百年后,往日的师侄居然变成了自家教主还不算,居然还借着造化神篇妙诀、一统道教之功成就了道门祖师!
就算他飞升仙界,也要对着历代道门祖师像执弟子之礼,这等闷气怎能令他心中痛快?
玄虚真人生性率真,杨南倒是毫无半点异议,他微微点头道:“长萧执掌术宗之后,已是凡间第一香火道派,想不到师伯也有助力之处,他日若有机缘,弟子必定重重相报。”
玄虚真人挥了挥大袖,摇头道:“且住,你不是我弟子,我也不拜你这祖师,他年你若成仙,赏脸便与我平辈论交吧,依我看来,就是你师父、我那厉害师妹,他年也是你的弟子辈,就算你论及旧情,可仙界规矩可不是说笑。”
“一日为师,终生为师,修为再高、地位地尊,岂能数典忘祖?”杨南好奇的道:“师伯,你言及仙界事宜,莫非曾与仙人有过接触?”
玄虚真人点了点头,道:“不错,三界大乱在即,上界六神坐立难安,众仙更是惶惶不可终日,仙使于百年前便来人间,与我相谈之下,也将仙界情形一一告知。”
说起正事,玄虚真人再非平日幽默风趣模样,倒是露出一本正经之色,杨南面色一肃,冷声道:“我观帝星西坠、血光逼近,莫非苍穹二星镇不住魔星,竟真要与人界融合为一?”
玄虚真人默默的点了点头,道:“不错,昔日你与杨兰争气运,虽然险胜一筹,但九洲结界修补过后,三百年已是极限,如今过了二百多年有余,众仙之力再也禁不住崩溃魔星,魔界真要降临中土了!”
“无量劫始,三界合一!这么说来,不仅是魔界与人界融合为一,就是天界……”
“不错!魔星先碎,千万年后,苍穹二星同样崩裂,到时天人魔三界尽皆破碎,我等死无葬身之地矣!”
玄虚真人面露悲色,想到众生泯灭之期近在眼前,心中若说不惊惶,实是骗人,千年万年虽然久远,但对修道中人来说,不过是弹指瞬间!
杨南亦有同感,他皱眉沉吟道:“师伯,无量大劫必当降临,此事还容后议,眼前人界大劫却真是火烧眉毛,不知师伯该如何处置?”
第六十二章节 阳神诞!
玄虚真人摊着双手,一脸苦笑的道:“你乃人界之主,真正人皇,人界众生命运皆托你手,更何况你是道家教主、昆仑掌门,我倒要问问你怎么办,你却来问我?”
人间九洲,尽归杨氏,修仙宗门,无人能出道家其右,杨南已算是人间无上尊主,人界的命运便掌握在他手中,玄虚真人甩手不管诸事,更没有什么上佳妙策。
‘苦也,这帮老头居然真将我当枪头耍……’
杨南心中暗暗叫苦,不要说是玄虚真人这种态度,就是整个九洲道门、与他相好的各个宗门也同样是这种想法!
但是,他只是得了玄帝造化神力,哪里有什么法子助众生渡过无量大劫?
想逃过大劫的法子不是没有,而是太难!
聚拢玄帝八宝,重凝彼岸之舟,借无穷强横之力撕开彼岸之门,再入洪荒世界,这种威能实不亚于老祖开天辟地的大神通,不要说杨南今日还未成就造化神位,就是真的成了造化大神,也不可能做得到!
玄帝八宝如今各为其主,二杨势成水火,绝不可能合作,若是让杨兰成就毁灭真身的话,只怕那个冷酷无情的人倾刻间会以众生为踏脚石,自己登上彼岸!
若找不出直登彼岸的办法,千年万年之后,大家同为炉中肉,难逃过灰飞烟灭的命运了……
玄虚真人见杨南面色变幻不定,也知此事极是难为,他怅然一叹,道:“千万年后之事,便交由那时再说,如今不仅人界大乱在即,就是逍遥天界,也要风起云涌了。”
杨南悚然一惊,道:“师伯此话怎讲?”
凡人苦苦修炼,为的便是升天成仙,天界之中并无等级、也无仙宫玉阙,只是七个大罗金仙代职略为管束罢了。
所谓的逍遥神仙,便是自由自在、长生不灭,七个大罗金仙也只是威望服众,而并非真是什么仙主、大神!
这样的逍遥仙境居然也会混乱,岂不令杨南暗暗心惊?
玄虚真人微微摇头道:“仙人无忧,天界无律,只要不下凡,谁也不用去管谁,可无量大劫降临,群仙心中各有主张,如今的天界已分为三派,一派力主寻回老君、佛陀,凭其大神通、大威能助三界逃过此难,另一派却将希望寄托在你小子身上,你身为玄帝传人,又从彼岸而来,玄帝必然在其中蕴藏了微妙玄机,大难说不定能因你而解。”
杨南听得玄虚真人只说了两派,不禁追问道:“如此说来,还有一派,那一派又是怎生想法?”
玄虚真人嘿嘿冷笑道:“还能有什么想法?成仙之后,远比凡人更怕泯灭,他们自然是要奉毁灭大神为主,寄望于威能最强的杨兰了!若是杨兰能尽夺本源毁灭之力,说不定倒有轰开彼岸的可能!”
杨兰何等人物,杨南、玄虚自然心知肚明,上界群仙居然将主意打到了他身上,可见心中之畏惧到了何等地步?
杨南默然道:“如此说来,天界也分崩离析、裂为三派,不知何等人物各执一词、争吵不休?”
玄虚真人淡淡道:“阳神、风神、水神支持的自然是老君、佛陀一派,雷神、火神支持的自然是杨兰一派,只有土神、冥神才支持你这个小子,算起来,你在群仙心中,只是三个希望中最小的一个,前来寻我仙使,正是冥神指派而来。”
“土神至元,冥神冷芒,二位大罗金仙也寄望小子,实教我心中惶恐!”
杨南微微一笑,道:“不过,既有三个希望,总比没有希望的好!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无米炊,我先安顿人界苍生才是正经,至于仙界中事,还待日后再说了。”
玄虚真人面露赞许之色,点头笑道:“如今我有求于你,你可不许说半个‘不’字,那先天一气灵妙葫芦只怕你没有动用过吧?百年方凝成一滴先天灵水,我交于你之时,葫芦中尚有七滴,如今两百多年过去,只怕恰好有九滴先天灵水,如今我解劫希望就在眼前,全看你这大教主一言决断了。”
杨南呵呵一笑,解下腰间先天葫芦,递到玄虚真人面前,道:“不要说此宝本为师伯之物,就是看在斩情师叔面上,弟子怎敢据而不交?师伯且收了葫芦去,任你使唤便是。”
玄虚真人连连摇手道:“慢来慢来,我可不是贪你这葫芦,再说这是历代昆仑掌门信物,你小子束法入世,也未新立掌门,如今道家一统,昆仑派便是道家、道家便是昆仑派,你既是教主,便是这先天葫芦之主,我如何能夺了过去?”
杨南见玄虚真人真的毫无贪得之心,不禁诚挚的道:“师伯说哪里话来,就算这葫芦传自历代掌门,我赠予你也不算过份,昊元师妹尚缺先天灵水,师侄身上还有一件道家至宝无极道印,若是师伯有用,不妨一并拿去就是。”
“无极道印?历代道家教主信物?传闻可以生白骨、活人肉的至宝?”
玄虚真人一听便大喜过望,连连摆手道:“这道印现在何处?可否取来令我一观?”
杨南嘿嘿一笑,一指点向颈间造化之环,环内嗡然一声飞出九件形式各异的仙品灵宝,不过眨眼之间便凝成一个小小的道字落在他掌心之中,杨南手掌托着这枚仙息隐隐的无极道印,望着玄虚真人笑道:“师伯请看,这可不就是无极道印?”
玄虚真人一把抢过道印,连连赞叹道:“好宝贝!真是好宝贝!有了这件生力无穷的仙家神物,我那九曲灵泉丹便大成在望,昊玄,师伯今日要暂借此印,来日定当奉还!”
眼见玄虚真人居然拔脚便要走,杨南愕然一怔,道:“师伯既来寒舍,不如入内一歇再走?”
玄虚真人捧着道印,乐不可支的笑道:“不啦,我要去寻个清静地界炼九曲灵泉丹,对了,你先帮我看着你昊云师妹,若是她少了一根寒本书]整理ω*αP~。o}}O}。毛,我可不饶你!”
玄虚真人说话之间,转身晃了一晃化作一道清风便消失了,杨南愕然回头看了看立在原地,手持‘算命十文、风水一钱、安宅一两,铁口神术、童叟无欺’布幡的纯朴道姑,不禁登时苦笑连连,他虽与昔日斩情有情分,但与今世的昊云可从不认识,他求助一般转身向妙源仙子望去,妙源登时会意的上前拉住昊云道姑小手,两女以神念传意,顿间攀谈了起来。
斩情道姑兵解之后,已然忘了前尘往事,这一世托生为人后,身世凄凉,她被玄虚真人寻得之后,两人相伴已过五六十年,妙源问起从前种种,昊云道姑却半点也不记得了……
她幸得玄虚真人传了道家修炼之术,进境宗师之后,虽不能开口说话,却也能运念传意,只不过在凡人面前,依旧是一个哑巴。
玄虚真人说去炼丹,一去便是数十天未归,昊云道姑性情安稳,毫无昔日斩情那般刚烈脾气,妙源仙子与她相谈甚欢,杨南也不去管两个女子如何交谈。
匆匆过了多日之后,恰是六月初六,阳神诞辰,在东洲一地,阳神诞辰极为重要,家家户户备香置礼、上山祭拜阳神。
传闻这一天,若有女子进庙求子的话,当是有求必应、十分灵验!
果得府一地更有不少传说,说阳神会在诞辰之日下凡显圣,有缘者便能与这位大能神仙擦肩而过、沾沾一缕仙气。
果得城外大大小小十数座阳神庙,这一天必然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杨南早早了放了学生回去游玩城外群山,正要回归后院之际,却见风师、祝童、宋伯三个学子立下堂下不走,他讶然道:“今日乃是游玩时节,早课已毕,还不回家与父母同去进香,呆在此处作甚?”
俊秀风师一拂儒袍,躬身道:“家父有命,今日佳节,特请先生仙树山居一会,先生若不嫌弃,便请山中一行。”
杨南见过三个学子的父母,这三个妖精只是三株灵株成精,性情淡泊自甘、一心参修正道,倒也不是什么恶妖,他温然笑道:“这么说来,不仅是风兄相请,祝兄、宁兄也必然是命你们一同来请了?”
祝童嘿嘿一笑,道:“先生勿怪,三年教诲之恩,家父念念不忘,故而今日请先生入山庄一叙,略表心意,只是被子师占了个先手,我这做师弟的,也只好住口不言。”
长得壮实的宋伯哈哈笑道:“先生休要听子原胡言,我风、祝、宋三个山庄相距不远,此次是三家联请,可不是风伯伯一人的意思,我已命人备下车马,待禀告师母一声即刻便可入山游玩。”
杨南好笑的一指风师、祝童,道:“好个子师、子原,若不是子常老实,还真被你哄骗,也罢,今日既是阳神诞,我便入山游玩一次也是无妨,待我入内与娘子说一声就是。”
祝童大喜,一溜烟便往堂外跑去,口中叫道:“先生自去告知师母,学生这便去拉车备马!”
“这个祝子原,年已十六,却还是毛毛燥燥!”杨南摇头一笑,眼角却见风师、宋伯嘴角闪过一丝会心微笑,他心中自然明白,祝童看似十六,其实一百六十岁也不止,不过,这三个小妖精会装,难道杨南就不会?
第六十三章节 风家庄!
PS:今朝也是某家诞辰,今日便三更吧……嘿嘿!
杨南回到后院,却见妙源正与昊云道姑忙着整理花植草木、修整院中景致,妙源一身粗布衣裙,正立在花枝之上细心的栽剪枝条,昊云闷声不响的俯身在地上捡拾掉落一地的碎花断枝,两个曼妙女子身姿娇好,一番朴素平凡的举止中,自有一股宁静久远的意味,令人不知不觉间忘了她们那平凡相貌。
杨南凝眸观看许久,方才施施然一拱手,笑道:“娘子大人辛苦,为夫今日要入山一游,随众流去拜拜那个阳神大仙,不知可否?”
妙源在灿烂花枝上好气又好笑的瞪了他一眼,传过一缕仙音,道:“休要胡言,阳神不来拜你就算好了,你会去拜阳神?分明是去游玩才是。”
杨南嘻嘻一笑,亦是回了一缕仙音,道:“人家可是正经的大罗金仙,我如今只是半仙,拜拜他也是情理之中啊!”
妙源好笑的摇了摇头道:“你去玩便自去就是,我与昊云妹妹要趁今日天光美好,将这偌大后院好好修整一番,说不定你能碰上那个爱美色的风流神仙,看看你会否学点花花肚肠回来!”
两人正说处,一旁昊云道姑也抬起黑亮眼眸,露出一脸不屑之色,她与妙源分工合作时一直用神念交谈,此时自然也猜到这一对夫妻在说些什么,她那一双亮如点漆的眼眸之中,满是嘲弄之意。
杨南见这小丫头居然也鄙视自己,心中大感郁闷,开口道:“风家请我前去赴宴游玩罢了,哪里会真去阳神庙中参拜,我一不求子、二不拜神,再说,阳神入世不过是世人谣传罢了,娘子不必多心。”
那位阳羲大仙,与杨南素无交情,就算杨南想结交,只怕人家此时也未必看得上……
妙源仙子忽然折下一根碧绿枝条,哀哀的叹了口气,道:“你生平情债无数,我看也跟阳神差不了多少,只要你这次不给我带个妹妹回来,我就知足了……”
杨南虽不比阳神风流绝世,但也是招惹不少绝世女子倾心,妙源这一番话说得倒是十分贴切,令杨南登时呆怔原地,半响说不出话来。
妙源仙子虽掩去了绝世仙颜,但这一番哀怨之色倒是十足真金,个中深意可谓闻者伤心,杨南心思一动,即知她变幻神情可是家常便饭,哪里会真当一回事,离了庭院后哈哈大笑道:“此去山中,不知有多少绝世佳丽,为夫也算是风流才子,说不定郎才女貌,真要讨个二房,娘子大人可要千万小心呐……”
“老大不小,还没个正经……”
杨南声音未落,人已去得远了,妙源仙子啐了一口,好笑的摇了摇头,又与昊云道姑继续栽剪花枝起来。
杨南出得府门,将五个小鬼、赖哈尽数遣开,昂然登上祝家马车,祝家马车极是宽大,就是坐上十人也不觉得拥挤,五鬼见主人不带自己前去游玩,只得怏怏而罢,仙树庄离仙树山不过十里开外,祝童见请得老师到家中,脸上格外兴奋,当即命车夫猛催骏马,直往山麓之下奔去。
在仙树庄中呆了整整三年,杨南已将这四处山水尽皆游遍,九洲风物,秀丽壮美,小小果得城外群山绵绵,祝童三人住处正是离农庄最近的仙树山下。
仙树山高不过五六十丈,望眼过去却是奇峰险峻、峭壁林立,山峦起伏之间大有峰峦叠障之感,杨南坐在马车上,一边与三个学生谈天说地,一边抬眼细细观赏仙树山秀美中带着峻意、婉约中夹杂雄浑的奇妙景观。
有道是望山跑死马,看着仙树山不过就在眼前,但却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到山脚下秀丽雅致的风家庄园内。
三家庄园座落在仙树山下,上有青山巍巍,下有清溪流淌,苍苍树林、青青绿草,一时间便好似世外桃源一般。
杨南下得车来,早有三个中年文士打扮的人迎了上来,当先一个面孔赤红的文士望着杨南拱手笑道:“杨先生大驾光临,风相恭候多时了。”
另一个面色泛青、长得秀气的文士嘿嘿笑道:“风大哥一听说杨先生要来,早就拉着我与宋涛两个不放,说今日定要与先生饮酒高歌哩!”
立在二人边上,得得一脸朴实、最是沉稳的宋涛却只是拱手笑道:“杨先生休要听祝枝胡言,我们三兄弟也只是刚出庄门,先生驾临,寒舍可谓蓬壁生辉!”
三个长衫儒士打扮的主人,俱是一脸贵客临门的架式,好像杨南并非是一个教书先生,而是请也请不来的佳客!
杨南亦是满心欢喜,呵呵笑道:“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在下承蒙三位兄台盛情相邀,实在感激不尽,此处山清水美、池映天幕,再加上此等佳节时刻,三位就是不让我来,我今日厚着面皮也定是要来!”
三兄弟也并非与杨南第一次见面,数年前送三子入学,也曾见过几次,今次再见,却是分外熟悉,风相随即呵呵大笑道:“好个出口成章的杨先生,果然是博学多才!我这穷山庄被你一夸,倒真成了仙境了,来来来,里面请。”
风家庄其实只是一个占地不足百亩的小庄园,与其相连的祝家庄、宋家庄也大多类似,不过,三个庄园恰巧建在仙树山上山要道之旁,道旁栽种异种名花、曼妙茶树,三个山庄如品字形一般隐隐将仙树山拱卫当中,山道之中沿途人流络绎不绝,六月初六这一天,不知有多少百姓拖家带口,上山进香。
杨南一路往庄内行去,远见行人如梭、鼻中但闻幽幽花香、身旁尽是缤纷美景,任他心有他念,也不禁心怀为之一开。
风家庄庄内深处,耸立着一株十丈来高的异种红枫,这红枫常年枫叶如血、傲立天地之间,隐隐间便有一股超越天地的无穷意境!
枝干如爪,树躯如龙,腾腾耸立,巍峨壮丽!
这一株枫树小说就]来W~α]Poo好似一条神龙矫健腾跃,蒸蒸红光笼罩之处,好似祥云朵朵,其超凡的形状意境一见便令人心生赞叹!
杨南抬眼望着这株亭亭如盖、撑开如伞的如血红枫,不禁摇头赞叹道:“每一次见到这株千年红枫神树,总是令我顿生万丈豪情,风兄,此树生得壮丽,姿态豪雄,恰似一个一往无前之勇士,当真是我辈男儿本色,对着此树,在下不可不痛饮三杯啊!”
风相听他连声夸赞,心中更添喜意,道:“先生博学多才,不如为此树作诗一首,也好令我风家庄面上增光,如何?”
“在下学识浅薄,不过见此神树也只好献丑一二了……”
杨南微微一笑,凝眸仔细向红枫望去,只见那枫树如一团炽烈火焰在天地之中熊熊燃烧,光芒万丈的日光之下,更添十分威严,他随口吟道:
“盖莫道豪雄,壮士颜如血,
舞干天地间,怒威鬼神惊!
一纵凌云志,誓可登天穹,
凛凛焰腾气,煌煌心节高!
…………”
杨南作罢小诗,回首笑道:“此树状若烈火,腾腾而上,好似我辈男儿奋勇精进、流芳百世,其形状神韵实不形容于万一,粗陋小诗,污听尊耳,还请诸君恕罪。”
风相大喜过望,取过笔墨摊于案上,一脸诚挚的道:“先生大作,道尽我心中真意,如不嫌弃,便请留下墨宝。”
杨南微微一笑,欣然挥笔沾墨,在无暇白纸上将今日所做的小诗一一写了下来,他书法未登上乘,却自有一股超然意味,末了在诗后注明:‘山人杨难,行路难、成事难、诸事无果,今见此绝然豪雄之枫,故心生万丈豪情,遂留此宝,以赠风君。’
风相拿起文卷,喜不自胜的即刻便唤家丁仆役去取裱画工具等物来,杨南见他这般欢喜,不禁汗然道:“在下不过是一个无名儒师,三位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风相笑而不语,一旁祝枝却嘿嘿笑道:“我等兄弟所生之子,皆托赖先生教导,往常小儿回来,便将堂上所听的故事一一说出,小儿随先生学了三年,我等便听了三年故事!
先生所讲的每一个故事,都极有寓意、含义非浅,我兄弟三人闻之如似天籁,故而草订一卷集言,我等斗胆将之取名为‘道果集”先生若不弃,可愿过目一瞧?”
道果,是杨南自己取的字,道果集,不就是杨南言论策集?
杨南教学,以导为主,从来也不强命学生该学什么,他生平经历无数,今生修道更是感慨良多,所以,三年来几乎每日必讲一个故事,每一个故事或长或短,隐含着他对三界众生、无穷大道的感悟!
而今忽然听说有人居然将他所讲的故事一一记载下来,心中不禁生出好奇之心,道:“有这等事?快快取来令我一观!”
宋涛呵呵笑道:“不急不急,先生今日来到庄中,此时天色近午,观赏这部道果集需要美酒侍候、好菜进献,细细品读,方是正道。”
杨南来这仙树山庄,也正要放开心怀,当下点头笑道:“有劳有劳,如此便叨扰三位了。”
风相见杨南虽是一介书生,但却从善如流、随和可亲,当即便命人在内院处红枫亭下置酒相待,这风家庄中菜式新奇,多是山珍野菜、果品奇花,杨南落座之后,风相执起酒壶,笑语相迎,道:“先生,此乃山间诸般灵草灵叶酿成的火云酒,主药便是用我这棵火云枫之叶,此酒壮本培元、大益养生,先生不妨试上一试。”
第六十四章节 道果集!
风相一声令下,一众丫环仆役各捧杯盏上前摆宴,林罗满布的满桌佳肴,俱是凡间稀无之味,桌中一壶火云酒品相也是非凡,若杨南真是一个凡人,食此佳肴、饮此仙酒,多活个十年必无问题。
杨南有感于三人拳拳盛意,当即满饮一杯殷红如血的美酒,只觉一股奔腾迅猛的炽热火气从喉头直冲肺腑,道道火流过处,通体无不舒泰,他不禁眼眸一亮,赞道:“好酒!不想风庄主也能酿出此等绝世好酒,此酒性如烈火,恰与我珍藏的冰云仙醉酒质相反,诸君既然品酒,也不妨尝尝我这冰云仙醉。”
杨南说着,从腰间取下一个小小皮袋,这小皮袋中装的正是昔日绝沧柔然赠饮的冰云仙醉,只不过,杨南倒了三杯之后,使了一个妙法,那袋中之酒好似不存半点,三杯冰云仙醉一入杯中,顿时升起一团凛冽寒气,淡淡白雾盘旋于酒杯之上,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一股淡而久远的醇香,顿时弥漫空气之中,令人一闻便神清气爽!
风相见杨南出手便是三杯品相非凡、芬芳凛冽的好酒,当即目露精光的道:“早就听闻先生是从海外归来,不想竟然收得如此海外佳酿在手,我等今日实是有口福了!”
三人各执一杯冰云仙醉一饮而尽,与火云酒大不相同的是,这冰云仙醉的酒力其寒似火,时热时寒,不过片刻功夫,但听三人肉身格格作响之后,不觉已是一身大汗淋漓!
一饮且罢,汗出如浆!
通体浑炼,骨肉坚实!
“咦……这……这酒……???”
祝枝心直口快,一饮仙酒之后,骇然发现自己竟然修为猛增,不仅如此,酒力已然将他肉身凝炼的更加冼练,这一杯仙酒下去,胜过了百年苦修,怎不令他又惊又喜?
世间若有这等助长修为的仙酒,怎的会出在一个凡人书生手中?
“二弟住口,先生好意请我们喝酒,你怎的没喝就醉了?”祝枝惊异之际,风相也觉不对,但转头望去,却见杨南面上并无异色、只是自顾自的捧着火云酒就是一通狂饮,他止住祝枝相问,拱手笑道:“先生稍坐,酒力太强,挥汗如雨,且容我等更衣之后取了道果集再来。”
‘喝了冰云仙醉,便如承受冰焰炼体一周,不出汗才怪……’杨南心中暗笑,呵呵笑道:“庄主且请自便,此间风景独好,在下便在此等候就是。”
三个文士神情茫然的匆匆离去,杨南心中暗暗一笑,这三个木妖只当自己是一个凡人,不知从哪里得来灵力如此强大的美酒,其实杨南是见他们实力稍差、心意至诚,故而出手相助罢了。
杨南拥有的冰云仙醉何止千斤?不过他此时已然晋至圣人大圆满,缺的不是法力,而是道心历炼!
世间灵物再也不能为他提供助力,三位庄主心意可嘉,赠三人一杯仙酒实在也算不上什么。
“先生,家父命我先取道果集前来侍候,先生哪里来的这等古怪美酒?”
三个庄主去后不久,内宅之中匆匆走来风师、祝童、宋伯三个学生,大人饮宴,子孙辈本该退避,如今没了主人招待,三个学子不得不从内宅出来,清俊挺拔的风师捧着一卷书集,望着杨南正是满脸好奇,他在内宅看到杨南出手就是三杯世间难求的上品仙酒,心中的讶异实不下于父亲风相。
杨南微笑道:“我遍游海外,曾在海中拾过一个葫芦,里面装的就是这种美酒,至于何处来、何人酿,这你可是难倒我了,天地之大,奇人无数,教我如何去寻?”
祝童毫不怀疑的嘿嘿笑道:“先生倒是好福缘,只不过这酒日后可不能随便许人喝啊!”
凡酒倒还罢了,仙酒却是世间至宝,杨南此时乃是凡人,若有仙酒在手,可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了……
杨南听得祝童语中隐隐劝诫之意,不禁暗暗赞许,若是换了一个凶狠妖怪,只怕自己这个凡人书生瞬间便要从座上宾变成阶下囚了,风师三人虽然颇有法力,却只不过略作探听便罢,更无毫无贪得之意,心境可谓纯善至诚!
这三家庄园,三个妖精,倒也是本分的妖怪!
他随即摊手苦笑道:“哪来的日后?我生平最喜饮世间佳酿,如今最后三杯已赠你等父亲,这酒从今日起便成绝响了,就是我想喝,也没处去寻了。”
三个少年面色一松,宋伯喜形于色的道:“如此便好,有道是财不露白……”
他还未说完,风师面色一沉,喝道:“子常,你胡说什么?佳酿怎的会是钱财?枉你在先生门下苦读数年,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妖入凡尘,化身为人,若露破绽,必将令凡人惊惧,三家庄主请来杨南,是为了酬谢教诲之功,而不是将他吓死!
宋伯也知自己口不择言,当即连连陪笑道:“是是是,是酒不露白,先生手无缚鸡之力,若是碰上一个好酒的恶徒,倒是极不便当,如今没了好酒,恶人也不会打他的主意。”
祝童哈哈一笑,小脸上满是安慰之色,道:“先生既是喜欢美酒,我家庄园内各产火云、青竹、碧松三种美酒,待回转之后,我请家父多赠一些就是。”
“多谢多谢!”杨南亦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呵呵笑道:“九洲之下,莫非王土,何人胆敢无视王法,来害我这个小小书生?这等事情想来不过是小事尔,子师,取道果集来,我看看上面可曾漏了什么?”
‘先生学问虽高、人太老实,却是半点不懂世情险恶,这世间不怕王法的人可是多了去了,还好他隐居庄中,也无什么人害他……'
风师暗暗叹了口气,面上却堆出一脸欢笑,道:“先生今日放假,却漏了一个故事未讲,不如看过道果集后,再给我们补一个故事?”
“你这小滑头,我肚里纵更]新o有千万故事,也经不起如此消耗!”
杨南笑骂一声,翻开风相三人用朱笔写下的整本道果集,这本道果集中,果然尽数载着杨南所讲的每一个故事,这故事中有的讲佛、有的讲道、有的讲妖、有的讲人,林林总总,形式不一,但是每一个故事之后,都有风相三人写下的读后心得。
“今阅道果集一卷,视为世间奇书,吾辈中人得传此书,心境安祥,于世间诸般道理,渐有斩获,不胜欣喜之……”
淡红朱笔,三样字迹,每一条注解,无不充斥着三个庄主的感叹、敬佩、拜服之情,每一句话,三人都曾下过苦功去领悟,好像将一个个平凡的故事当作仙法真诀来参研一般!
杨南借故事述说诸般至理,风相三人姿质也非平庸,他们的注解做的也是像模像样,有条有理,杨南随手翻完整本集卷,合卷微笑道:“三位兄台真是有心,如此抬爱,真是愧煞我也。”
“不然不然,先生之才,经天纬地,心胸之广,无人能比,”风相换了一件衣物,缓缓从内宅走出,口中赞道:“例如道果集中第十八节,第一个故事‘何去何从’便可见先生心中所藏之真意。”
他击节赞叹之际,紧随一旁的祝枝接着朗朗说道:“流年大旱,天下涂炭,前方残暴外族入侵,国中饥民遍起,国主尽起十万精兵御敌国门之外,一官受命镇守粮仓,此际粮仓却受无数暴起百姓围攻,敢问此官是开仓放粮以救百姓,还是奉命运粮以援前方战士?”
祝枝声音低沉,将这个廖廖数语的故事娓娓道来之际,不禁凛然自有一股惨烈艰难的意境,宋涛紧接着长叹道:“救百姓,则兵无粮则乱,关门一破,国破家亡!援精兵,则坐看百姓饥荒遍野,民乃国之本,无民何有国?此官当如何决择?难……难……难!!!”
三个文士将一个故事说得好似便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时间不觉浑然忘我,杨南微微笑道:“何去何从?善恶是非,世间从无绝对真理,只有因人而异,我若是此官,自有我之方法,换做他人,也有他的方法,善无准则,凭心而为,恶无定律,视行而定,不同之人,面对同样处境,自有各般心肠……”
杨南微微说了一番道理,风相长长一躬,一脸诚挚的道:“先生学究天人,实令在下三兄弟拜服,道果集中每一个故事俱是传世珍品,还请先生日后允许我等继续编注道果集,若此集能流传于世,定能教世人警醒。”
杨南呵呵笑道:“这有何难,只不过,世人执着眼前事物,从未深思天人共谐至道,只怕纵有万般妙音,也难入他们闭塞之耳。”
“唉呀,什么天人、世人的,”祝童不依的拉着杨南袖子叫道:“先生休要管世人如何,还是说说故事吧!一日不听故事,我几乎睡不安寝哩!”
第六十五章节 阐教第一金仙!
杨南放下竹筷呵呵笑道:“就你性急!也罢,我今日倒想起从前听过的一个佛家故事,你们若是愿意,便听听就是。”
“啊,愿闻先生妙言!”
众人一听杨南又要开讲,当即各寻座位,屏气凝神,静听杨南今天又讲什么玄奇深奥的奇妙故事来。
杨南以竹筷略沾酒水,在光洁如玉的桌面划了一个大大的圆,口中低低叹息道:
“佛陀未成道之际,曾有一世为西方一国之主,这位国王生性仁慈,德行高远,爱惜一切生灵。
忽有一日国主出行之际,遇一白鸽被鹰追赶躲入袖中,鸽曰:遇鹰追赶、恐伤吾命,求王救之。
鹰落王前,苦求国主还它白鸽,曰:吾食肉糜,得以活命,王惜生灵,不予白鸽、如杀吾命,于心何忍?
国主无奈,既不忍令白鸽为鹰口之食,亦不忍令鹰饿死,故而问鹰所需几何?
鹰曰:不贪心,只平等,若王之肉,与鸽相等,便心满意足。
国主遂取一称,置鸽其上,挥刀自割臂肉填之,谁想那小小白鸽,其重异常,国王臂肉割尽净而称犹未平,王遂将全身之肉割尽,称犹未平,于是,王最后奋然涌身一跳,跃入称上,此称乃平……”
杨南说的,是后世中人人皆知的佛祖割肉饲鹰的典故,佛陀志在众生、舍身为人的故事充满悲壮色彩,在他口中讲来,自有一股凛然无畏、慈悲无量的气息。
待他说到国王为救白鸽将全身血肉割个干净,以致于以身相代时,众人无不惊呼一声,面露不忍之色!
杨南讲完故事,心中也忽有感念,佛家顾念众生,不惜以身相代,一股刚勇至善之旨,实是独善其身的道家比之不及!
能做到那等地步,实已晋至无人、无我、无天法相,光是这一股舍已为人的壮烈,放眼道家万千仙人,只怕没一个能做得到!
成佛要修法众生、无视一切荣辱,成仙却是倾众生之力、万千灵力凝于已身,这与佛家恰好相反……
“善哉善哉,这位国王为救一鸽,不惜舍身以代,佛家慈悲之心,可见一斑,先生这个故事虽是讲佛,实是在讲众生之仁,若人人皆有如此善念善行,天下何有纷争杀戮?”
最先从故事意境中醒来的风相满面赞叹之色,他虽是妖,修的却是道,与佛家并无关系,但三教同源,佛家慈悲渡世的至理用于道家同样有效。
杨南微微笑道:“佛陀大德,不知历了千世万世方才成就无量大能,佛爱众生,道亦爱众生,割肉饲鹰虽然悲壮,却明显落于小乘,若能以有用之身、教化天下,使其人人仁善、众生皆平,方才算是大乘境界!”
三个庄主如闻仙音,连连点头道:“妙……实在是妙!先生若去修道,只怕成就非凡,大乘小乘,立分高下,救一人不如救众生,舍一身不如舍一生啊!”
“大乘?小乘?原来通天教主心中,救世人也分高下之别,嘿嘿……果然有些门道……”
浅笑声起,只见一股淡淡微风过处,宴席上忽然多了一个满身补丁的年青乞丐,这乞丐支着手中青竹杖,眼眸凝望着杨南,微露赞许之色,道:“阁下既然说佛家心怀众生之德,岂不知我道家亦是慈悲无量?如此说来,佛家当为小乘,道家方是大乘,是也不是?”
家中忽然来了怪客,当即令风相脸上变色,他厉声喝道:“你是何人?如何能登堂入室、直行于此?我那些家丁怎的都没拦住?”
“夏虫不可语冰!”年青乞丐微微负手冷笑道:“区区几十个小妖,那些废铜烂铁一般的迷踪阵、迷雾阵便也想拦得住我?还给你吧!”
叮叮当当的响声之中,青竹、灵石、符录、飞剑等布阵灵材瞬间从乞丐破烂袖子中飞出,足足掉了一地!
风相三人面色大变,这些材料可不正是布在风家庄外的各种禁制材料?
风家庄既是妖精洞府,自然少不了各类禁制,客人来时若无庄主指引,只会在庄外徘徊罢了。
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年青乞丐不知什么来头,竟然能举手之间将远胜武者的家丁制服,更可怕的是,他悄悄潜入庄内,不仅风相三人没能发觉,就是杨南也没有半点预感!
如果这个乞丐心存不善,只怕满庄上下,倾刻间无一活口!
风相三人惊骇之际,杨南心中瞬间掀起万丈波澜,他默运仙眸定睛望去,却见这个突然而至的乞丐身上半点灵光也无,好似生来平平凡凡,根本没有半点怪异之处,除了那一身乞丐衣极是整洁外,根本就是一个凡人!
但是,一个凡人如何能穿墙入室、如入无人之境?
就算风相三人不过妖宗修为,杨南这半仙法力何等强大?百丈之内若有一只蚂蚁稍有动静,只怕也能倾刻便知,这样可怕的法力、慧眼仙眸居然也看不透乞丐来路,岂不是更加证明,眼前这年青乞丐来历恐怕不小……
“佛有大乘小乘,道亦有大乘小乘,高低之别,只论持心如何,儒释道三家同根同源,俱从老祖妙法分源而流,阁下既是独尊道家,莫非也是修道中人?”
杨南心中转过无数念头,瞬间便想探探眼前乞丐的来路,哪知这乞丐微微冷笑道:“听闻通天教主在人界宏扬道法、大振我教威名,他逼压佛家、分裂儒家,可算是我道家不世雄主,谁想今日一见,却说什么三教平等论,实在可笑!道家盛,则两家败,两家盛,则道家衰,荣衰之间,辗转轮回,岂能平等?”
杨南心中一动,瞬间便想到了这个乞丐的身份,他微微笑道:“成道之初,逆流而上,不能不霸道一些,成道之后,境界大开,方知天地之宽,始非胜败二字能够了形容,道家此际虽远胜其它二教,但阁下焉知亿万年后又当如何?阁下意欲令全~文道家独霸气数,只怕难抗天命之数!”
那乞丐柱杖于地,一脸自负的长笑道:“我教香火永世不衰,英才俊士数不胜数,何人有这般大的本事能夺我气运?也罢,今日我便教阁下见见道家的大乘之德!也好令你道心越发坚定!”
年青乞丐上前便要拉着杨南出去,风相三人大惊失色,立时顾不得掩藏行迹,吐出青松、红剑,拦住乞丐去跑,喝道:“何人敢强掳杨先生,且吃我一剑!”
三个宗师、三个师级,一共六个高手将年青乞丐团团围定,六支色彩各异的法剑飞临半空,稍有不妥,便会轰然斩下!
“你化凡也就罢了,居然还与妖精一流来往,我道家的声名传到你手中,实在今非昔比,若换做往日,我定当一个也不容得他们活,如今看你脸面,给我去吧!”
年青乞丐被围当中,满是平凡的脸上却露出如视蝼蚁般神色,只见他大袖一挥,半空中六支法剑瞬间被吸去所有灵气,变成枯枝败叶缓缓从空中掉落,六个妖精亦同时如被施了定身法一般,连一个指头也不能动弹。
杨南见这年青乞丐还算手下留情,不禁哂然一笑,道:“一个身高百丈的巨人居然也会理睬蚂蚁死活,说起来,我倒是要承情了,不知该如何称呼阁下?”
那年青乞丐嘿嘿一笑,道:“你叫我广成便可,我便也只叫你杨南就是,你不什么通天教主,我也不是阳羲大仙,正好今日你我皆有闲空,不如结伴一起去红尘游玩一番,如何?”
他一言既出,杨南当即色变!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年青乞丐不仅仅是上界七神之一,老君首徒阳羲大仙!更是后世传说的金仙广成子!
广成是老君赐给他的道号,他如不是大罗金仙这等级数的顶级仙人,杨南怎会看不出他的深浅?
广成子,可不就是封神演义中赫赫有名的阐教金仙?
杨南来到九洲世界,只听说过阳神以人身成道,生平最恨妖魔一流,纵是天界妖仙,亦是半点情面不讲,这位威能可怕的大罗金仙今日竟然看在杨南面上,放过枫、竹、松三妖,可以说是极给情面了……
‘难道……九洲世界与后世的封神演义有莫大关联?’
杨南心中微微苦笑,命数使然,他居然成了通天教主,而今连广成子这样可怕的人物都出来了,难道真会发生一场封神之战不成?
要知道,封神演义之中,通天教主可是最倒霉的一个,门下多是妖魔之流,插手人间之事后,引发了道家阐、截二教大战,一战之下,无数仙人尽数身陨,所以才有了封神之举!
换而言之,如果有人悍然对杨南弟子门人动手,杨南会不会出头?
答案显而易见:会……而且一定会!
以杨南的霸道脾气,门人弟子自己打骂斩杀皆可,却容不得他人沾手,方今天下,谁敢不看他脸面来降妖除魔?
“命数使然,天机难测,广成子,你不好好在天界呆着,怎的倒有兴致来这凡间游玩?”
杨南运起慧剑,将心中万般杂念斩灭,凝望着这个不知是敌是友的广成子,眸光越发幽然。
第六十六章节 太古仙树!
就算真有阐截二教又能如何?
杨南如今已是通天教主,那老君必然已经现身,只差元始天尊未曾露面,只是现在连世人传说中元始天尊门下十二金仙都出来了,他还会远么?
凡间史笔传承,尚未能还原历史,仙人故事,未必如同小说那般描述,眼前这个世人口中传说广成子本来应该是元始天尊之徒,但其实却是老君之徒……
老君、通天都已有人,元始天尊又会是谁?
其实,答案早就呼之欲出……
广成子望着杨南那一脸怪异之色,愕然道:“今日乃是我诞辰,我来人间有何不妥么?你脸色为何这般怪异?”
神仙下凡,虽然稀有,但对杨南这等修道中人,应该司空见惯才对,杨南如今的脸色既震惊又茫然,好似恍惚如梦一般,广成子心中疑云顿生。
‘这个广成子眼前看起来颇多善意,可惜日后,他却是我的死敌……’
预先知道命数的杨南心中感慨万千,面上却只是平静一笑,悠然道:“无有不妥,只是初见大罗金仙,心中赞叹罢了。”
广成子面色一松,呵呵笑道:“你乃是继我师尊之后,成就最大的道家仙人,先不说玄帝所传之造化神力,就是你天生而得的阴阳法力,也是远胜我这小乘阴阳,只怕他日你在仙界地位,不在我师尊之下,今日我只仗着千万苦修,勉强胜过一筹罢了。”
广成子此时如与杨南动手,想伤杨南容易,想斩灭造化神力却根本不可能,换句话说,杨南虽然弱于下风,却也不是他这个金仙所能斩灭的了……
广成子虽然在笑,面上却隐有一丝苦涩之意,他成道之初,借人伦阴阳而成就大罗金仙之位,但人伦阴阳如何能比得天成阴阳?
两者之比,其实便是大小乘之别,杨南他日威能实不弱于老君那等大神级数,眼前的广成子却无望进境无上大道,怎不令他心生叹息、羡慕之情?
修道中人,将千年万年视为一刹,杨南过了千年万年之后,岂会是如今这般弱小?
杨南见广成子对自己似乎没有敌意,心中不禁涌起古怪之念,他微微笑道:“金仙便是金仙,天仙便是天仙,高一个级数,尊驾今日地位既高于我,我当以师兄称之才对。”
广成子见杨南没有半分架子,脸上越发缓和,摇头笑道:“不敢不敢,今日我若被你称一句师兄,他日岂不要叫亿万年师叔?如此亏本之事,还是免了,你我还是道友相称为妙。”
杨南若是飞升,地位远在阳神之上,按天界规矩,身拥三种神力之人,当为众仙之长,广成子此时饶得一句师兄,他日天界便要规规矩矩的称杨南为师叔!
杨南哑然失笑,道:“如此甚好,广成道友欲带我见识道家大乘之德,不知是如何一个见识法?”
“先不忙去见大乘道德。”广成子轻轻一挥手中青竹杖,道:“如今四方妖魔俱来果得府中寻我昔日所倚之仙树,道友可想去看看那棵清元仙树?”
杨南愕然一怔,道:“清元仙树?难道世间还真有此树?”
广成子哈哈一笑,眸中露出一丝肃杀之意,冷声道:“自然是有,不过,太古仙树自是飞烟灭,而今只存一个树种罢了,凡间妖魔胆敢闯我道场、扰我庙宇,不给他们一些教训,还真以为我广成子无能。”
对上杨南,广成子笑脸相迎,提起妖魔,他却立时变成一个横眉冷目的可怕神仙,杨南心知广成子成道之初便极是痛恨妖类,如今看来,昔日妖怪定是令他留下难忘的回忆……
六个妖精定在原地,口不能说、耳不能闻、鼻不能闻,好似生机断绝,杨南仙眸淡扫过处,却见他们只是被广成子封住了生机,并无性命危险。
广成子上前拉住杨南手掌,笑道:“世人不知我真正修道之处在何处,其实不过清元二字,你且随我往清元山一游吧!”
他拉着杨南,脚下微微踏了一步,杨南身周景物如流水般逝去,只是一刹那间,便已到了数万里开外的清元山!
东洲问玄道,成德府,清元山。
广成子一步微踏便已过数万里开外,天界大罗金仙的神通,确令杨南心中赞叹,阳神若要在人界中往来,实在容易之极,上古成道的仙人,个个都不是简单角色……
这清元山山势陡峭,雄奇险峻,一山三峰,巍峨耸立,古怪的是,清元山好似一个巨大的树桩,三座山峰恰似树桩上分开的三个树杈!
杨南二人落足之处,恰是三峰之中相连的许愿池畔,那青砖红瓦的阳神庙正伫立在他们面前。
清元山今日的游人,远远胜过平日百倍,婉蜓曲折的山道上满是人流,飘渺云雾之上,更有许多各族修士在查探四方。
广成子领着杨南,使了一个隐身法,径直往阳神庙中而去,清元山的阳神庙中,供奉的正是流传世间的阳神像。
立在神坛上的阳神长得玉目星眸、嵯峨如山,俊美之中隐带冷峻之意,挺拔身躯显示傲然风姿,其风姿俊俏就是比之杨南真正容貌,亦是不逞多让。
巍巍仙骨风、凛凛天家颜,
上古成仙道,仙缘止阳门。
玉石塑像,好似活人一般,肌肤晶莹剔透,眸光容颜俊逸出尘,跪拜于神像下的无数百姓,好似见着真的阳神一般,眼中满是敬畏、仰望之色……
杨南此时才见广成子真正相貌,不禁赞叹道:“原来广成道友长得竟如此超凡绝尘,无怪能令天下女子倾心。”
广成子手中青竹杖指了指神坛上的玉石塑像,摇头道:“皮肉之相何足道哉?我已晋入无身相、无骨相、无我相,凡人祭拜的不过是这一尊玉石,可不是真正的我。”
修道先讲肉身根骨,而后论道心深浅,到得杨南本整]理]、广成这等级数,便要弃开根骨道心,只讲境界高低。
广成子修到无视肉身、无视根骨境界,却还未能无视道心,却也只能是大罗金仙的修为。
杨南见偌大阳神殿中,无数凡人进进出出,焚香顶礼,不禁笑道:“广成道友莫非是将清元仙树藏在此处庙宇之中?”
“山即是树,树即是山,道友既见到了清元山,便让你见见真正的清元仙树吧!”
广成子淡然一笑,手中青竹杖忽然间化为一支碧色长勾,将笼在神像身上的红袍勾起了一个角落,杨南定睛望去,果见阳神像脚下立着一个小小的玉盆,那盆中堆满气息芬芳的仙土,黝黑仙土之中,一株顶着两片绿芽的小小植物正生机盎然的展露着身姿,一条条瑞气从虚空中照射到这颗树芽之上,好似笼上了一层瑰丽璀璨的虹光,令它美得不可方物……
“原来,这就是清元仙树死而后生的新芽,无怪从古至今都无人能找到仙树下落……”
杨南一见便知道这株清元仙树虽有万载寿元,但不过是一株新发之芽罢了,若是换做原来那株清元仙树,灵力波动岂会如此弱小?
真正的清元仙树,原来竟就是阳神道场清元山!
“肉眼凡胎,看不破仙家手段,杨南,你今日便做个看客,看看这妖精们的真面目!”
广成子仙掌微弹,一股莫名仙光星雨迸射,仙光变幻之中,整座清元山忽然间大变模样,碧绿青翠的青山忽然间越拔越高,满山百姓稀里糊涂的回到了府城之中,清元山上什么阳神庙、什么景致尽数消失,偌大一座山剥离一切之后,竟然化成一棵高达百丈、枝分三杈的朋大巨树!
耸立天地,巍峨壮美!
枝杈生光,形容古拙!
这株可怖巨大的仙树枝干枯萎,树身干竭,只有笼在它身上的灿灿仙光,方才显示它便是太古流传至今、能结不世仙果的阳神成道树……
“咦?仙光云顶,巨树现身……这……这是太古仙树!!!”
“太古仙树现世了,快去抢啊!”
“大胆,我乃成德府真君庙主,此树已归我成德府真君庙所有,何人敢抢?”
广成子解去仙树禁制,放开万点仙光之后,四方隐在暗处的妖魔瞬间如蝗群出动一般,黑压压的向清元仙树所在之处而来!
十万里方圆内忽然多了一股直冲天际的仙光异象,凡人只见到天边云彩份外艳丽,而修道中人哪个不知这是神物出土?
一队队、一群群各处妖魔,腾起万片黑云,一瞬间几乎将整个天空都笼上了浓浓乌云……
杨南面色一沉,冷声道:“广成,你这是何意?”
杨南只在一瞬间,便看到自家真君庙各府庙主、各派修士面上那贪婪、占有、掠夺的可怕神情,这一切都因为广成子冒然解开禁制所致!
只怕下一刻,清元仙树方圆十万里就要成为一处修士战场了!
广成子居然故意解开仙树禁制,岂不是教四方妖魔自相残杀?
眼前这情形,除非自己现身,否则谁也不能阻止十万里内修士这一场夺宝之战了!
广成子微微一笑,道:“道友勿怒,欲成道果,需见证仙人妖众生本相,若是他们真将你当做教主,自也不会残杀,若是不然,你又何必在意他们死活?”
“妖?”
杨南低低一叹,垂眸凝望着清元仙树周边云端中站立的各类妖魔,心中对广成子的用意不禁生出三分寒意,阳神憎妖,看来半点不错!
妖类粗鄙,不习礼义诗书,向来只有争抢厮杀,哪会像人类那般细细商谈?
广成子不动剑、不动刀,抬抬手便让问玄道十万方圆内的妖魔死伤大半,这等手段才是真正可怕!
第六十七章节 妖???
一根小小的仙树枝叶,便可炼成一件非凡的法宝,整棵仙树若能得手,便好似得了一个仙家洞府,其效用实难估量!
放着如此之大的诱惑,就是人族道士也会瞬间眼红,何况是一向直来直往的妖怪?
不过,他说得对,这般妖魔如果真将杨南放在心里,岂会自相残杀?
漫漫仙树,祥云飘渺,无穷绽放的灿灿仙光之下,众妖魔终是忍耐不住,将要大打出手了!
仗着人数最多,势力最大,成德府真君庙主狼妖得意洋洋的道:“各位同道,尔等俱是灵圣真君门下,自该各有疆界,如何来管我成德府之事?这仙树该由我处置才对!”
“放屁!狼妖,你也敢独吞仙树?谁不知道昔日阳神便仗着此树修成大罗金仙,这等天材地宝,自该取来献给教主才是,你算什么东西?”
狼妖将杨南名号拿来镇慑群妖,围在一旁的众妖怪哪里肯依?当即喝骂连连,个个望着成德府一干兵将目露凶光,狼妖嘿嘿冷笑道:“诸位兄弟,你我心中皆是洞明,将仙树取来献给教主,不过是托词罢了,依老规矩,谁最厉害,他便是仙树之主,他日若是教主问起,我等异口同声,只说不知,如何?”
“好,你成德府虽有三万妖兵,我等也不怕你!斗就斗,将来教主问起,就说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就是。”
群妖俱知若不斗出胜负,仙树归属终是无法定夺,于是当下便自然分出了两派比斗,一派是由成德府、问德府、远德府等一相交好的真君庙主,另一方则是问玄道中离清元山较远的真君庙主。
一方想占地利,共抗外敌,一方想凝成一气,夺得仙树!
只要斗败对方,一棵百丈仙树分割开来,人人也占了不少好处!
两方你争我抢,哪里还会将杨南定下诸般戒律放在眼里?
‘妖就是妖……始终本性难移……’
杨南隐在仙树之上,眼见自己座下这些混帐东西居然为了一株枯死仙树,不惜向同袍拔刀相向,面色陡然间化为一片铁青!
多年不见,自己门下妖魔竟然变得如此狂妄大胆,若非今日亲眼得见,杨南几乎都不敢相信……
隐在他身旁的广成子嘿嘿笑道:“这些披毛带角、湿生卵化之辈,岂能真当他们是门人子弟?道友,你将妖魔一流并入我道家之内,实是错了,如今让你见一见他们本性,来日也好处置。”
杨南淡淡一指云端中数十个原地不动的妖精,道:“教化众生,岂能因出生族类而有差异?妖族固然粗鄙,却也并非一无是处。”
两方争斗的妖魔打得火热,人族道士却按剑立在云中,静观下方胜败,却有一支人马不上前争抢仙树,反倒在两方修士中连声苦劝不止。
广成子奇道:“这是何处妖魔,竟然半点也无贪心?让我再试上一试!”
广成子默念仙诀,手掌忽的一拍身下树干,清元仙树仙光大盛,细枝躯干上忽然绽开一朵朵绚丽多彩的美丽仙花,不过眨眼之间,朵朵仙花凝成花苞,结出了一个个气息芬芳、仙力盎然的仙果来!
“太古仙树结果了……!!!”
正在争吵的各大妖魔猛然间抬起头来,不敢置信的凝望着百丈巨上那一个个拳头大小、晶莹剔透的清元仙果!
据说,太古仙树千万年方结出一个果实,如今仙树眨眼间竟然结出了成百上千个仙果,如能取得一个仙果,岂非立时升仙?
轰!!!
群妖由争吵变为一片死寂,又由一片死寂化为可怖妖群,五彩绚烂的剑光、刀光、法宝、符咒如雨点般亮起,一声声不甘心的惨叫此起彼伏的响起,仙果的结成,预示着一场血战的开始!
妖兵、庙主,道士,一时间你来我往、出手狠毒,每一人都想轰灭对手,抢得一个仙果在手,这一番狠斗,再也容不得半点情面……
“咦?那帮人分明就是果得府真君门徒,难道他们不想取一枚仙果?难不成他们真的修成了无欲之心?”
广成子见仙果一结,两派妖魔果然大打出手,可是,劝架的那一派妖魔居然还是半点也不动心,只是在纷乱如雨的群妖中退得越来越远。
杨南心中暗暗苦笑,唯一不去抢仙果的真君庙主自然便是果得府的猪妖了,这猪妖大智若愚,明知通天教主身在问玄道中,他如何会去争抢清元仙果?
若是自己未曾召见猪妖,只怕此时在清元仙树下耀武扬威的人,也有他一份……
“道友好手段,我门下这些不肖之徒给些教训也好,清元山一会,足慰平生,贫道欲回果得,就此别过了。”
杨南也不去管这些胆大妄为的妖魔,他更对动机不善的广成子越发警惕,这位阳神下界便搅起腥风血雨,说他有恶意,又不太像,说他全是善意,又不可能,杨南也只好敬而远之了。
至于这满山厮杀争斗的妖魔,杨南心中可没有半分怜惜,这一个个胆大妄为、不将自己放在眼的家伙,死了倒也干净!
广成子看下方妖魔打得热闹,正起劲之际,忽听杨南要走,不禁愕然道:“道友莫非还在怪我令你这些妖子妖孙自相残杀?”
天界七神,他最为年长,行事向来随心所欲,他虽然明知杨南不好得罪,但今日之事却终是有些得罪了杨南!
大乘阴阳,小乘阴阳,今日小乘固然胜大乘,但来日又当如何?
广成子下凡另有目的,但见一见杨南这个造物之主,也是心中所愿,杨南除了收拢妖类令人垢病之外,其风姿气度、根骨修为皆是令人赞叹,阳神实不想与他为敌……
杨南微微一笑,道:“这些混帐利欲熏心,死不足惜,你又何罪之有?酒也喝了,仙树也看了,贫道此际乃是凡人,不宜在此处逗留,道友若是愿意,便代我教训他们吧。”
妖也罢,人也罢,皆是利之所驱,就算没有广成子仙树诱惑,真君庙门下的各类妖精早晚也会有这一天!
广成子惋惜的道:“也罢,你自要化凡成仙,也不好断了凡人生活,今日耍得开心,你我来日再会。”
“如此,贫道告辞了!”
杨南微微一点头,甩开袍袖乘风飘飘而去,清元仙树旁那飞溅的鲜血、不甘的怒吼、纷飞的法宝、无数的门人妖怪,再与他没有半点干系。
群妖你争我抢,好不容易杀败对手抢得一个个仙果之后,忽见掌中的仙果竟然化为一个大大的贪字,这个古怪大字便如生在肉中,任凭他们怎么奋力也无法抹去!
那百丈高、生机盎然、仙光灿灿的仙树忽然间寸寸萎缩,到得最后,什么仙果、什么巨树竟然缩成了一根青竹杖,飞入一个年青乞丐的手里!
这乞丐手执青竹杖,凝眸望着满山争斗妖魔,唇旁露出一缕淡淡冷笑!
“咦?仙树呢?兀那汉子,你还我仙树来!”
狼妖杀了几个敌手,正摘下一枚仙果之际,忽见仙树化为青竹杖,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乞丐拿在手上,他登时怒容满面,就要寻广成子晦气。
纵然他们此时再笨,也知道仙树一事是眼前这个年青乞丐在搞鬼!
“杨南道友绝世仙姿,三界之中不知有多少俊才欲要拜入门下而求之不得,你们这般披毛带角之辈借他心慈,混入道门,如今竟将他脸面弃如敝履,我若不教训你们,如何对得起开创道家的老君师尊?”
上古之际,道家之道,本来只是人族之道,世间妖魔鬼怪,大多只能成为仆役,而不能成为弟子,杨南成为道家教主之后,却将人、妖二族一视同仁,并无半点岐视之意,如今放在广成子眼中,却更是心中不忿!
堂堂道教,竟被这帮丑怪妖魔玷污,实在令这位老君之下第一金仙大觉失了脸面!
“大胆狂徒,你是何人?竟敢口称教主名诲,毫无半点恭敬之意,待我等将你拿下,定教你悔不当初!”
听到乞丐口称教主真名,各大府县庙主不禁怒色满颜,当即腾起法宝飞剑、符印灵光,一股脑儿的向广成子轰了下来。
广成子嘿嘿一笑,手中青竹杖微微一举,一股青色光幕护住身周方圆一丈,他摇头叹息道:“也不须多,每人受我三杖,若能不死,便饶你等性命就是。”
广成子眉目一冷,眼中放出万般杀气,手中青竹杖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一瞬间变成千千万万根青竹杖,不过眨眼之间便将天空无数法宝打得粉碎,余势不消的直向各个妖魔落去……
‘妖……?人……?仙……?造化道果,根源在此……’
杨南心生感叹,负手下山之时,斜眼望见猪妖带着妖兵鬼将立在清元山下,正候着自己归来,猪妖见得杨南身影,即刻跪下叩首,泣声道:“小爷恕罪,老猪阻不得各位兄弟互相残杀,实属无能之极,还请小爷责罚!”
杨南神情淡淡的道:“他们生死,与我何干?你算见机得早,还可逃得一命,否则……”
杨南正说处,清元山上响起一片鬼哭狼嚎之声,漫山青光笼住天际,青光之中,杖影纵横,那青光好似钢铁牢笼,一个个凶悍妖魔被打得叫苦连天,偏又脱逃不得,种种惨状,实令人寒毛直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