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七章 绝命一搏，置之死地！
师父……鲲鹏……
怎么会……
杨戬的右手几乎再握不住戮神枪，断掉的肢体也因肉身沉寂而无法催生，只能被后土抱着，急速远离此地。
后土伸展自身大道，几乎就要脱离金光弥漫的范围边界。
被鲲鹏巨兽身影阻住的金使葛力不断狂吼，密集的拳影轰在那鲲鹏之影身上，打的鲲鹏之影近乎涣散…
“滚开！”
“哼，”鲲鹏之影只是一声冷哼，头顶的宝珠缓缓落入体内，那股浩瀚的法力依然源源不断的涌出。
这是鲲鹏无数岁月的积累，是鲲鹏成圣的依仗，此时却都毫无保留的涌了出来，阻拦住了一名战力超绝的肉身成圣者追击之路。
“混账！”
后土带着杨戬飞出金光弥漫之地，立刻就要施展遁法。
金使葛力发疯一般不断吼叫，却被那只巨兽的身躯死死挡住，被那浩瀚的法力压的无法前行。
只要杨戬回到洪荒……
后土双手突地轻颤，竟有少许犹豫。
若他们遁回洪荒，岂不是将这般强敌带去了洪荒之中；凭方才短暂交手，后土已知这金尊何等难应付，洪荒就算众大能一起上，怕也奈何他不得。
最多只能将他困住，还必然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后土立刻有了决断，冲出金光弥漫之地的一瞬，直接朝着混沌海深处施展遁法。
视线在模糊，鲲鹏之影的庞大身躯极快的缩小着，但杨戬心底像是被人狠狠揪住，撕开了裂口。
“该死！该死！我撕碎了你！”
金使葛力狂性大发，那鲲鹏之影依然只是几声闷哼，身躯虽越发涣散，但却依然疯狂输送着法力！
一道流光急速划过混沌海，几乎眨眼就消失不见。
杨戬突然喊了一声：“不要丢下我师父！”
后土低声道：“那是鲲鹏。”
鲲鹏……妖师鲲鹏……
师父竟是鲲鹏，或者说，师父才是真正的鲲鹏，当初被自己斩杀的，不过是鲲鹏褪下的残躯？
鲲鹏体内的洞府，竟是师父曾经住过的地方……
荒谬！
师父怎么可能是鲲鹏！师父怎么可能是妖师鲲鹏！明明！
流光之中，杨戬躺在后土怀中，眼眶发红，却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流出来。
心底浮现出一幕幕情形，在玉泉山中修行，听并不怎么严厉的师父讲述洪荒见闻，谈天说地，讲述各种道与理。
后土不断尝试为杨戬疗伤，此时他们已经逃出了一段距离，却是不必太过担心了。
谁能体会到此时杨戬心中的煎熬？
后土不能，但后土知他此时定是近乎崩溃；曾万里追杀的凶兽，竟是自己最亲近、最依赖的师长，这放在谁身上，一时间怕都难以接受。
“师父……”
飞遁中，杨戬像是突然回神，脖颈用力想坐起来，但重伤的身躯已经没了几分力气。
“他不配做你师父，”后土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温柔，也带着几分心疼。
“那就是我师父！”杨戬右手在抗拒后土的环抱，“放开我……放开我！啊……放开！”
杨戬体内涌出一股血气，却是戮神枪不断闪动光亮，顷刻间斩断了后土延展而出的道韵。
遁法中断，两人身形出现在一片茫茫的混沌海中，已不知飞出了多远。
杨戬双目之中已没了迷茫，只剩着急，“不能将师父一人扔在那，我要回去，快送我回去！”
“杨戬！”后土双手扶着杨戬的肩膀，看着几乎要失去理智的杨戬，只能施展神通，一声低喝在杨戬耳中炸响春雷。
“你莫忘了，你要活下去护着洪荒！”
杨戬被震的怔住，但随后依然看着后土，颤声道：“你让我眼睁睁看师父去送死？自己用这般大义去苟且偷生？娘娘，那我宁愿死在那！”
后土失声骂道：“他心甘情愿的！这是他的赎罪！你若回去，只是白白让他送死！这不是你固执的时候！”
缓缓的，杨戬拄着戮神枪，鲜血弥漫全身，左脚不断颤抖，却慢慢站了起来。
他看着后土，忽的露出几分苦笑，低声道：“娘娘，我是鲲鹏的弟子，没资格担起守卫洪荒的职责。还请娘娘现在送我回去，便立刻回洪荒中去，若……若日后能照料我母与妹一番，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
“杨戬！你怎得能说出这般话？”后土柔声道，“你是你，你也是受了妖师的隐瞒，他就算对你极好，也或许是存了算计。那是鲲鹏，并非是你心中的师父。”
杨戬抿了抿有些泛白的嘴唇，看着后土，“请娘娘将我带回那地，便立刻回返洪荒。”
“我定不会让你回去送死！”
“姐……”
“我定不会！你，你在喊我吗？”后土声音都有些轻颤。
“早就想这般喊你了，只是，你是大德后土，我只是道门弟子，喊不出口，”杨戬目光一片安然，“既然如此……”
毫无征兆的，杨戬右手突然将戮神枪反握，抬手，枪尖直接刺破玄体心脉。
那一瞬，玄罡散、玄气竭、金纹退散！
后土圣人道那圆满的心境突然崩碎，看着杨戬被戮神枪贯胸，心海竟是嗡的一声完全空白。
“你犯什么傻！我送你回去便是！你这是犯什么傻！”
“我要去救师父，我不管他是谁，那是我师父！我必须拼这一次……”
杨戬说话有些费力，喉结颤抖着，看着眼前为自己流泪的女子，“娘娘放心，我并非是要自尽。我有一神通，只施展过一次的神通，只是不知，这般自己逼自己，能有几成把握再施展出来。”
仅剩下的腿失却力量，杨戬单膝跪倒，右手猛地拽出插在心脉上的戮神枪。
后土刚要扑上去为他疗伤，却被杨戬扔过来的戮神枪和玄龟带阻止。
杨戬猛地吸了口气，心底泛起浓浓的疲惫感，但他却咬破了舌尖，强逼自己不要睡过去。
神识在迅速消散，已身受重伤的他，此时自断心脉，离着寂灭只有一步之遥……
活！必须活下去！
他要活下去去救师父，他要活下去帮洪荒度过劫难！
小婵……母亲……心珂……兰儿……
自己若不能挺过这一关，她们靠谁来护？
此身既已残破，此心却未死去；濒临绝境之际，方才能燃起生灵奇迹之火！
杨戬胸口，一根五彩缤纷的羽毛轻轻闪烁，一团火焰在心口跳动，突然将杨戬浑身覆盖。
舍弃一切，重塑一切。
有形泯灭，再造真身！
凤族涅？
不，这不仅仅是凤族的涅大术，这是杨戬在**玄功第六重时悟到的神通！
战心不死，滴血重生！
这般神通若是当着那金使葛力的面施展，必然是十死无生的结果，对方不会蠢到给杨戬涅的机会，定会直接将杨戬轰碎到渣都不剩。
但此时，此地，杨戬心中发狠自己裁了自己，舍命一搏！
甚至杨戬在戮神枪刺破自己心脉的一瞬，都不确定自己到底能否活下来，自己心底到底是否真的存了死志。
后土抱着戮神枪与玄龟带，此刻竟感觉浑身满是疲乏感。
她自然知道涅大术，这可是当年凤族以少搏多的不传之秘，只是未曾想到杨戬竟也有这般大术。
更没想到，杨戬竟会选择自毁来施展这般神通。
涅并非毫无风险，这个过程是完全不可控的，凤族远古时若非逼到绝境也不会选择涅重生。
杨戬的身形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团三丈多高的绮丽火焰，火焰之内，数条大道在不断纠缠；火焰之外，三十六颗定海神珠飞到火焰之外，围绕火焰飞速旋转，一只小小的葫芦悬浮在火焰正上，似乎在被火焰锤炼。
玄黄不灭，凝真汇神，此**玄功所承载的大道；
金身不败，万物不坏，此不败金身诀所承载大道；
水润万物，亦可倾覆，此为定海神珠所携的大道；
除这三种之外，还有一条微弱、晦涩，却俨然居于火焰最中心，时隐时现的大道……
若非后土已成功德圣人，怕还难以捕捉到这条大道的存在。
似有轮回之道韵，但更在后土所领悟的六道轮回奥义之上；只是多感悟了少许，后土自身大道竟隐隐有崩解的迹象，立刻停下观摩。
而此时，火焰之中，一道身影缓缓凝成，带火焰猛地一收，杨戬闭着双眼，静静站立在那。
体内，血气充盈，玄气与玄罡疯狂滋生，八十一颗玄珠完美无瑕，各处玄骨晶莹剔透，浑身上下没有半分瑕疵！
三十六颗定海神珠同时入体，再次融入玄珠之中。
身体各处，金色符文渐渐爬满，又悄然消退。
戮神枪轻轻一震，从后土手中飞出，飞到杨戬身旁，被杨戬抬手握住。
玄龟带中，小鹰自行飞了出来，落在杨戬肩头，舒服的眯起了一双鹰眼。
气息缓缓上扬，杨戬的双眼与额头竖眼同时睁开，三目同时闪烁神光，一股无比凌厉的气势跌宕而起！
左臂、左手，再无伤痕！
“回来了，”杨戬低喃了声，随手为自己披上长袍，立刻看向后土，目光中带着几分急迫，“娘娘……”
“嗯，”后土应了一声，“按你所言回去就是，应当还来得及。”
几声骨节的脆响，杨戬攥紧拳头，披散的长发自行束起，小葫芦自行归位，戮神枪再入右手。
不同于凤族涅之后会有不可控的虚弱期，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一元会。
杨戬此时，状态全盛！
葛力，金使！
第七百四十八章 尘
“妖师……鲲鹏……”
太乙真人嘴边反复低喃着这几个字眼，站在乾坤坍塌的大战之地边缘，已从方才的失神渐渐回转。
百里长的鲲鹏之影依然不断纠缠着金使葛力的丈五金身，后者的怒吼声、谩骂声，恨不得要将鲲鹏之影的巨兽撕碎，却被那似乎源源无尽的法力暂时拖住。
这法力，大部分是来自于惨死于北俱芦洲的玄龟，就是那颗玄珠吧。
无数年积累，成圣的希望，这些法力原本应该是被鲲鹏无比珍视，此时却毫无迟疑的抽取出来。
因为一个师父拿来救自己的徒弟。
太乙真人缓缓叹了口气，站在那，静静的看着那只巨兽之影走向终途，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就算修为境界不足参与当前大战，但太乙真人自然能看出来，等这股法力耗尽，甚至无法压住那个大道圣人时，这看起来介于虚实之间的鲲鹏之影，必然会被那丈五金身撕碎。
太乙真人不知何为灵神道，此时也没去想这些，心底浮现的，全都是上古……
妖庭破碎，巫妖渐渐退出洪荒大地，人族从弱小慢慢壮大，那是上古之末，却也是洪荒相对来说最为平和的一段时日。
现如今，洪荒之内大半大罗境之上的高手，都是从那段岁月开始修行，道门也是从那时渐渐昌隆。
三清分家，元始天尊居昆仑山，因通天教主在金鳌岛广招门徒，截教万仙来朝，元始天尊为宣扬教义，也择优纳徒。
早已入门的太乙，道法有成之后在三千世界各处游历，体会道之妙境，以期再有突破……
便在那时，太乙在一处因巫妖大战而损坏了根本，正在渐渐‘死去’、道则与灵气不断退却的大千世界，误入一处大阵之中，见证了一场旷世的‘天谴’。
那是一名第一眼就让人留不下太多印象的中年道人，他似乎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引得天地大道疯狂降下雷霆轰杀，天道之力甚至都在这些雷霆之下被绞的稀碎……
这般大劫，那道人竟硬挺了过来，虽然最后气若悬丝，也彻底失去了六觉，但确实活了下来。
太乙真人又惊又奇，便向前化了几颗丹药，将这人从生死边缘拉了一把……
待他稍作疗伤之后，起身做道揖道谢。
‘多谢道友相救，不知道友道号如何，这般恩情，贫道总应还上。’
这是他们说的第一句话，那声音忠厚沉稳，又带着几分生疏与欠了旁人人情的不安。
太乙真人当时只觉得，洪荒之大，奇人高人当真不少，而自己凑巧又遇到了一位忠厚纯良之人，心中满是结交之意。
此时再回想起来，那时你的躲避与沉默，便是因这般事罢。
你竟就是妖师鲲鹏
“哈哈哈！”
太乙真人突然仰头不断笑着，只是笑声多有苍凉。
千里之外，巨兽的身形已不知多少次挡在那道金光之前，而那滚滚的法力，却已远不如最初。
太乙真人还在笑着，只是笑声根本在这道则破碎、乾坤崩塌之地传不出多远，只是在他身旁回荡着……
……
‘道友，道友，何必如此生分？咱们都是修道寻真之人，何不以道会友，结交一番？道友先前到底做了何事？为何被大道这般鞭挞？’
‘贫道欲成圣。’
‘呃？哈哈！成圣？哈哈哈，道友当真不是开玩笑的？’
‘多谢道友搭救，待贫道伤势痊愈自有回报，告辞。’
山巅，云路。
太乙笑呵呵的拦在伤还未好就要离开的道人面前，那清朗的嗓音，话语中的善意，似乎始终无法打动这个不善说辞的修道者。
这应是一位修道太久，以至于不会与旁人交际的高人吧。
太乙又带着笑脸凑了上去，‘道友可是瞧不起在下？’
‘并非如此。’嘴里蹦出这四个字，道人继续低头踏云路。若非他当时伤得太重，法力只有一丝，怕会直接遁走了吧。
‘道友何必这么生分？如今道友伤重，在外走动若是遇到宵小之辈就糟了，不如我护送道友一程？’
‘这……’
‘来来来，走走走，道友你要去何处？’
生拉硬拽着，重伤的道人被拖上了仙云，飞去了最近的大千世界。
……
山洞，养伤。
从沉默不言，到沉默寡言，再到谈论起修道之事、大道之理，就滔滔不绝、无法停顿……
在道人养伤的四五百年，总算他们变得无话不谈，变得可以称呼彼此道号而不必避讳。
‘洪荒能成圣者只有九位，剩下的位置当真不多了，玉鼎你可要抓紧才行。’
‘若无异宝，早已歹命……算了吧。’
‘你当真想算了？不如你随我去洪荒一趟，我为你求求老师，看老师能否答你成道之惑。’
‘不必，修行还需自身，也只需自身。’
‘你我论道你都能得不少裨益，若能得老师指点，你兴许当真能成圣人啊，还是真正的大道圣人。
那些有些轻狂的话语依然在耳旁回荡，太乙真人笑的越发癫狂。
犹记得，当两人这次交谈之后，伤已养好的道人不告而别。
太乙真人虽怅有所失，却已是自觉对其颇为了解，便去了那处天道之力微弱的大千世界守株待兔。
果然，数千年后，那处大千世界的边缘之地，又有天地异象呈现。
大道如鞭，将那妄图站到大道顶点的男人身影直接劈了下去。
但凭借一口铜鼎护着那口玉鼎，道人再次勉强活了下来，只剩下一口气息……
‘不是说算了吧？’
太乙真人向前拖走了浑身焦黑的道人，道人当时无奈的一笑，并未多说什么，彻底昏睡了过去。
又几百年养伤，几百年论道，还是那般相近的话语，还是那般不告而别。
三千年后，同一片大千世界，只是这次离着混沌海更近了些，似乎是要避开什么。
然而，早已在那片大千世界布置好诸多大阵的太乙还是察觉到了大道的暴动，在天谴之后，拖回去了一个浑身没有半点完整皮肤的道人。
一连九次，九次相劝……
‘你这样下去，迟早会将自己搞死，跟我回昆仑山吧，老师定能指点与你。’
‘那便去吧。’
道人沉声应了句，目光之中满是灰暗与失落
……
昆仑山上，玉虚宫中。
仿若凡人一般，似乎毫无半分出奇之处的道人，在圣人弟子面前与圣人论道三日，那是太乙真人决然无法忘却之事。
当日那对话的每一句，每一字，此刻都印在太乙真人心底。
自那日后，玉虚宫多了一位弟子，圣人老爷亲下令旨，这是唯一一位不用修行玉虚宫之法，却依然是圣人亲传的弟子。
又数千年后，截教八大亲传弟子洪荒出道，玉虚宫当仁不让，凑出了八名亲传弟子以作应对，后随几位师弟拜入玉虚宫中，渐渐有了阐教十二金仙之声名。
“是我……竟是我……”
太乙真人笑声渐渐停下，看着那已渐渐无法支撑的鲲鹏之影。
一件件灵宝在他身周浮现，灌注法力，布置成大阵。
“原来你是鲲鹏啊，”太乙真人低声喃喃着，轻轻叹了口气，手中捏着几片玉碟，“那就鲲鹏吧，起码这次弄明白了你的跟脚，还以为你是器灵修行而成。”
太乙经，乾元法。
虽道境修为不足，但他太乙斗法，倒还从未怕过谁。
“哈哈哈！玉鼎师弟！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笑声中总不免有几分故作的畅快，一袭红衣，身周伴着数十件宝物的灵光，硬生生的闯入大阵之地。
鲲鹏之影略有些震动，而那本就暴怒的金使葛力，猛地将目光锁在太乙身上。
“蝼蚁！尔等蝼蚁竟敢这般狂妄，当真该死！”
当下，金使葛力突然舍了即将击溃的鲲鹏之影，化作一道金光直冲太乙真人。
快！
快的完全超过了太乙真人所能感受的极限。
在金光撞来的那一瞬，太乙真人心底甚至只有一个疑惑……
杨戬这小子，到底是怎么和这个大道圣人打那么久的？
金光爆闪，只是那股道韵，就几乎将太乙真人震碎；但太乙却猛地双手前推，数十道灵宝闪耀亮光，一座大阵眨眼补成，拦住了金光一瞬。
可惜，只有一瞬。
十丈之距，太乙真人自嘲的一笑，目光却试着寻找着不知何时消失不见的鲲鹏影。
终究没能在洪荒大劫中帮上什么……
若是哪吒能跟杨戬这小子一半争气，老子也能死而无憾啊……
元神轻颤，一道符在瞬息之间打入元神之中，太乙真人立刻就要引爆元神，竟是存了这般拼死也要扯下对方一块血肉的念头！
但，在太乙真人额头亮起青光的一瞬，一根手指点在了太乙眉心，直接震散了元神之上的那道符。
道人背对着金光，站在太乙面前，扯了个有些僵硬的笑容。
“非有意欺瞒。”
“师弟你……”
玉鼎一掌拍在太乙胸前，太乙被一股厚重且凝实的法力包裹，而玉鼎真人的身形略有些虚化。
来不及转身应对，金光已狠狠撞在他身上；虽及时化作鲲鹏之影，但这庞大的身躯，终是被金光撞开。
这鲲鹏，已身长不过千丈，那颗宝珠从体内被打飞，其上满是裂痕……
乒！
一声轻响，玄珠破碎，鲲鹏身影之上缠绕的那一道道青色符印瞬间崩解。
“难得一见的灵神修者，当真可惜，”丈五金身嘴角露出少许狞笑。
金光再次爆发，这已然是最后了结这鲲鹏之影的最后一击。
倒飞的太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此时并无半点回返之力……
一道身影在太乙身侧极快的飞过，却始终差了半步，只能眼睁睁看那金光洞穿鲲鹏之影的身躯。
而后，冲回此地的这道身影一声暴喝，怒火沸腾了混沌海各处……
“葛、力！”
第七百四十九章 暗手拨云弄，金身度金身！
只不过离开片刻……
依然那般强横无匹的丈五金身，威势不在、不断崩散的鲲鹏之影，被远远送走的太乙真人……
金使葛力站在鲲鹏之影前方，去而复返的人影牙缝里挤出这位大道圣人的名号，已是在暴走的边缘。
去而复返的，正是杨戬！
大道圣人、肉身成圣者、不败金身诀大成者，五行尊者其一，金使葛力。
感受着鲲鹏之影正缓缓消散的神识波动，杨戬双拳紧紧握了起来。
金使葛力一言不发，面色凝重的注视着此时的杨戬，虽不知道为何杨戬这么短暂的时间就恢复如初，此时发现杨戬左手已无旧伤，目光之中的战意越发激燃！
一言不发，两人几乎同时而动，齐齐的朝着斜上方冲击！
瞬息之间的冲撞，戮神枪的枪刃与那黑铁拳套打出迸飞的碎光，两道残影定格了一瞬，周遭数百里范围内已经出现数十处短兵相接的残影！
糟乱的飓风吹散了混沌气息，此地已是空无一物，但道则的崩碎、乾坤的塌陷，在朝着四面八方迅速蔓延！
这才是真正肉身强者的大战！
杨戬的全力以赴，凭诸多异宝加持，凭覆海大阵，凭**玄功与不败金身诀的交映，凭手中戮神枪……
凭那般有些疯狂的杀意，将动用了全力的金使葛力，正面战住！
数千里塌陷，数万里塌陷……
但对比偌大的混沌海，号称无边无际的有形之界，他们两者的大战之地，终究不过是沧海一粟。
可他们二人每次对轰，都能将那一条条大道震的不断颤动。
也借此，将此地大战的少许余波扩散出去，得以让混沌海各处的修为高深者，都能察觉到此地爆发了何等可怕的对决！
洪荒边界处，那些原本因为大战余波消失而提心的前辈高人们尽皆放下了心。
星盘之中，原本已经有些急切的三清圣人，再次稳住了阵局。
北海，幽冥涧旁。
负手立在云上的玄都闭着双眼，似乎站在那就已沉沉睡了过去，对身旁道门众弟子的谈论声充耳不闻。
“混沌海中大战又起了，还是差不多的方位。”
“那当真是杨戬？若非圣人，何以斗法如此震动大道根本？”
“除却杨戬还能有谁？唉，咱们妄自熬空了十数元会，此时却是不如杨戬师侄了。”
“修道，斗法并非全部，修身养性也是重中之重嘛。”
几人讪笑几声，并未再多言说什么。
倒是玄都，眼皮轻轻颤了下，似乎梦中看到了什么让他心情愉悦的画面，嘴角露出了少许微笑。
“这家伙……和当年的他果真一摸一样啊。”
“玄都师兄，怎了？”
“哦，没事，刚说梦话来着。”玄都有些无奈的睁开眼，看两个肉身修行者斗法看的入神，竟直接把心底话说出来了。
大意了，大意了啊。
“各位师弟师妹，莫要放松警惕，也派人通知这些天兵天将，让他们随时准备遭受妖魔大军的冲击。”
玄都身后的几人对视一眼，各自应答几声，一个个都无奈的注视着玄都的背影。
哪怕形势如此危急，道门大师兄始终是这幅懒洋洋毫无干劲的模样
……
地府，佛境，极乐往生国，一处高高耸立的金塔最顶层。
神兽谛听趴在窗前，六只耳朵不断颤动；白衣小僧在一旁盘腿打坐，闭目静静的修行。
“杨戬那边如何了？”
“菩萨，杨戬状态圆满回返，救下了露出真身的玉鼎真人，此时正和那五行尊者之金圣，打的不可开交。”
地藏王睁开双眼，奇道：“杨戬能状态圆满，应当是修行了凤族秘法涅大术，他如能抵住五行尊者？更何况是那个号称金身不坏的葛力？”
谛听神兽扭头注视着地藏王，低声道：“菩萨，您似乎说的多了些。”
“却是一时忘记了，不过在此地不必担心什么，”地藏王讪笑了声，“继续探听，我此时可看不到那边发生了何事。”
“是，”神兽恭声应了句，趴在那继续专注的听闻。
谛听这边神通还没来得及施展，又听耳旁的白衣小僧在那‘胡言乱语’，当真只能翻翻眼皮，却也并未多说什么。
“灵神道再次现世，玉鼎真人竟是妖师鲲鹏，杨戬凭此时实力，竟能和肉身成圣、修有不败金身决的强者对战……啧，若是将这些消息放给三界的这些大能知晓，不知该会何等有趣。”
那谛听还是忍不住提醒道：“菩萨，莫做逾矩之事。”
“我自省得，不过是在这里闷着无趣，找些乐子罢了，”白衣小僧撇撇嘴角，继续闭目修行，喃喃抱怨一声：“每次都要从头修行一次，当真难熬。”
手心一番，一根金色的短棒悬浮在掌心之上。
地藏王抬手在这短棒上轻轻敲了下，一抹微弱却晦涩的道韵缓缓流转，天道运转之中，竟发生微小的偏差。
此时圣人们都在大战，这般偏差来的也毫无痕迹。
但当洪荒大能再去掐指推算混沌海之事时，很自然的，就会推算出一条让他们道心震颤的讯息。
洪荒虚空，星盘之外。
抓着卦盘的伏羲仿若察觉到了什么，卦盘散发出微弱光亮，其上的轮盘迅速转动着。
“怎了？”一旁的轩辕黄帝低声问了句。
伏羲缓缓闭上有些浑浊的双眼，轻轻叹了声，摇头道：“无事。”
伏羲话语刚落，却听一旁就有一位老者失声喊了句：“杨戬之师玉鼎，竟是妖师鲲鹏所化！”
“什么！”
“这话乱说不得！”
“各位尽管推算，天道已有感应，似乎是玉鼎为保杨戬而力战另一位五行尊者，不得已暴露了真身！”
“怪不得，玉鼎真人当年能与准提道人一较高下，他竟是！”
越来越多的声音在各处响起，原本传声说话的诸多大修，此时都在议论纷纷。
轩辕黄帝看一眼伏羲，伏羲苦笑中缓缓点头，前者握紧怀中宝剑，目光之中泛起一股恼怒，又随后越发复杂。
“杨戬他……这可该如何自处……”
“我等也莫在这干站着了，杨戬为人你我都是信得过，料想玉鼎真人也从未在杨戬面前显露过真身。”伏羲缓声道，“我如今担心的，是洪荒会失却杨戬小友这一线生机啊。”
燧人氏在旁皱眉问道：“为何？”
“玉鼎卦象已避凶转吉，可洪荒如何容得下鲲鹏？”伏羲叹道，“我观杨戬此子，对师父极为尊重，他感念师父之恩德，怕也会随玉鼎就此远遁……”
“这事闹的，”神农氏看向星盘，“只是不知诸位圣人如何作想。”
“切莫引起内乱才是。”
几个早已退位的人皇帝君又开始操心操力，互相传声琢磨如何助杨戬化解当前之局。
仿佛他们已断定杨戬能击退强敌，和玉鼎、太乙一同活下来……
未雨绸缪，几位老人皇，此时也只能做这些了。
……
混沌海，杨戬与金使大战之地。
溃散的鲲鹏之影，以及被那股法力所包裹的太乙真人，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
杨戬自然知道他们去了哪，他现身敌住葛力的同时，后土已将两人暗中救走。
金使葛力并未阻拦，而是全力想要击杀杨戬，但一番激战交手下来，杨戬攻防进退极为有度，竟毫无破绽。
杨戬左手的复原，并不只是让杨戬在防守上没了破绽；此前杨戬与并未使用兵刃的金使葛力大战数个时辰，只是凭右手握枪，而此时的杨戬，已能将长枪的一应路数尽数施展！
全力拼杀，体内玄气玄罡一直充盈，甚至涅一次，他肉身还强了一丝。
两道身影一次猛冲之后总算停下。
他们已离开最初对战之地不知几万里，隔着百里相对，各自稳稳用气息锁定彼此。
看此时杨戬，提着戮神枪，长发丝毫不乱，身上的长袍早已破碎，只穿着铁色长裤，自身用玄罡凝成了玄甲，遮掩身上的金纹。
左右无伤，气息平稳，目光尽是冷漠。
“呵，”丈五金身扯出少许冷笑，身周金光环绕，化作一团一团火焰，气息再次上扬了少许。
“能逼出我搏命的手段，你一个未成圣的蝼蚁，足以自负了。”
金使葛力身体一震，身形再次前冲，在虚无之地留下了一道长长的金色尾焰。
杨戬毫无回应。
从未有过这么强烈的杀戮欲；
从未这么想将敌手之置于死地；
再无其他顾忌，再不多想后事，杨戬身周突然金光澎湃激荡，一条条金纹几乎转眼就爬满杨戬浑身各处，与玄罡交相辉映！
甚至杨戬的双眼也已充斥着耀目的金光！
“杀！”
又一道金色尾焰闪过，两道身影互相对冲，两股相似相近却又相反的道韵凶猛碰撞！
第七百五十章 何以斩金身！
不败金身决对不败金身决！
饶是金使葛力活了不知多少岁月，也被杨戬身上出现的道韵震的有些心惊不已。
一个修士，同时修行两种肉身修行之法？为何两门功法未将他直接撕裂？甚至还可发挥出这两门肉身修行法相加之后的实力？
肉身只有一具！
无声的炸响，诡谲的波动，两道金光在虚无之中猛地相撞金使葛力竟被直接撞飞了出去！
杨戬抓着戮神枪强冲而来，玄罡凝甲，金纹护身，两股截然不同的道韵在身周缠绕，竟没有半分违和！
金使葛力如何能不震惊？
他甚至暂时忘却了被杨戬正面压制之事，目光死死的瞪着杨戬，被追上来的杨戬一阵暴打，反而拳套一阵，竟护在自己身前，第一次主动防御。
他在盯着杨戬猛看，他要看出杨戬身上潜藏的真正秘密是什么。
**玄功、不败金身诀各安其事，两股道韵、两条大道，竟没有丝毫相融的迹象，还隐隐都有立道成圣的征兆！
可眼见这杨戬，明明就有当年太素时代最强者盘的大道道韵，明显是得到了盘的真传，为何又出现了截然不同的不败金身诀之道韵？
这金纹、这双目！
决然不会错了，这个杨戬的不败金身修到了第四重境界，从浑身金纹来看即将境界圆满，站在凭不败金身诀成圣的门槛。
与之相对的，此子的**玄功修为定然也不会弱，怕也是即将成圣，诞出这条大道……
他要做什么？
莫不是！想同时立两条大道，一步迈至至强！？
这简直荒唐又可笑！
这怎么可能……
若能双法同修，同时迈入圣人境，以此达到至强者，那这么多年来，为何就只有自家主人他们成为了至强？！
因为双法同修根本无法实现！
元神道若同修两门心法也就算了，但必是一主一辅，主能压辅，不可喧宾夺主，不然必定会撕裂元神。
修肉身更是如此。
肉身修行，无论用哪般功法，说白了都是从皮到骨髓锤炼自身，将这玄体推入不死不灭的境界，大道自成。
同修双法，也不过是将双法融合，产生一股道韵，身居一条大道才对。
可此时的杨戬，完全颠覆了金使葛力这位大道圣人的认知！
难道盘古留下的传承，是修元神的功法？
但元神道修行讲究‘出窍’，既是脱离原本的肉身，元神可恒久不灭，达到道之顶点；但肉身修行讲究的是身、神相融，元神与肉身完美融合，如此方才能踏入高深的境界。
远修行之道就算再如何演变，皆无处此外者。
若说元神道与修肉身同时进行，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决然不可能之事
但杨戬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
“哈哈哈哈！”
这金使葛力突然大笑，猛地抬手反攻，双拳打出的拳影与杨戬洒出的枪影正面对抗！
“我要抓住你，亲自拷问出你的秘密！双法同修！哈哈哈哈！这简直天助！”
砰！
杨戬的左拳直接砸在金使葛力的嘴上，额头竖眼睁开，轮回奥义展露，戮神枪追着竖眼射出的神光直接刺向了金使葛力的胸口！
金色鲜血溅射，金使葛力狂吼一声就要反击，可杨戬猛地一记肩扛，将金使葛力撞飞了出去。
一条条符文在杨戬身上轻轻闪烁，仿佛是流动的血液。
神通，浮屠葬众生！
不败金身诀威力最强的几样神通之一，杨戬此时全力催发，身影先是高高飞起，一条条符印冲入戮神枪中！
神通之名是不败金身诀的开创者定下的，但本质都是对肉身之力的运用。
金使葛力双眼一米，丈五金身竟倒转过来，缓缓‘下沉’在混沌海中是没有上下之分的，此时这虚无之地连乾坤都不存在。
与杨戬相反的方向，凝出与杨戬相同的神通，两团金光，像是站在河岸上的行人，与河水中自己的倒影。
疾！
疾！
金光同时闪耀，速度竟分不出上下，直接对准彼此猛冲！
两道身影在中点相撞，像是打碎了虚与实的界限，一正一反留下两面修罗浮屠之像，两条身影在这虚像之中不断对轰。
但，杨戬施展开来这神通的一瞬，左手甩出的是不败金身诀之神通，右手划过的枪影却蕴着开天道韵！
金使葛力再次被压了下去，那反向的浮屠虚像一座座炸碎，渐渐被杨戬打入了自身立下的三千浮屠虚像之中。
得势不饶人，这是杨戬素来常用的对战思路；哪怕对方境界比自己高，实力和自己相当，甚至高出一线，但只要让杨戬抓到机会，占据优势，他便会疯狂将这些优势扩大。
枪如龙，仿佛狂风骤雨，却每次都刺在丈五金身同一块巴掌大小的区域。
拳如雨，杨戬打的并非葛力的要害，反而是四肢关节之处，不断用强横的力道攻震金使葛力的关节。
大道圣人又如何？大道还是这条大道，肉身还是这具肉身！
四肢被打的无法挥动，金光无法推开疯狂的杨戬，力道甚至被隐隐压制……
他金使葛力拿什么翻盘！用嘴咬？那也要能咬住杨戬才行！
但，不败金身诀实在强的过分了些，杨戬此时虽然占据优势，将葛力压制的无法反击，但只要不能给葛力致命一击，就完全无法给葛力造成任何伤势。
不败金身……简直是将肉身防御，发挥到了极致！
这功法的缺点很致命，遇到能破开金身防御的，修行者便会突然暴毙，一点反手的可能都没。
但在葛力看来，此时的杨戬就算再强，没成圣之前，决然不可能打破自己这具金身。
“你破不开我金身！只能被我击败！哈哈哈哈！”
葛力依然在猖狂的笑着，笑容之中满是挑衅，仿佛此时被压着打的不是他一般。
杨戬却是一言不发，攻势狂风骤雨，拳头落点丝毫不差，戮神枪繁复凿击对方心脉位置。
甚至，不过片刻之间，杨戬的不败金身诀竟有了可观的长进……
以战养战，便是肉身修行者的捷径。
在不断凿击、拳控金身之余，杨戬心头流转的，只是各种对战的神通，各种杀伐的法门。
他没有刻意去将这些融会贯通，但这些神通轮番施展，确实越来越得心应手。
葛力与杨戬都没想到，这般情形这般轰杀，直接便是半日。
葛力被打的不断乱叫，疼痛可忍耐，那种无法反击的憋闷，那种面皮被扯稀碎的愤怒，让这位蝼蚁之上的存在几乎崩溃。
最开始时，葛力口中喊的是：“杨戬！你有完没完！若让我反手拿住你，定要让你受这般苦难百倍千倍！”
杨戬打了一两个时辰后，葛力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杨戬你只要交出双法同修的办法，我便就此隐遁，不再参与灭世之事，如何！”
半日后……
“不当人子！我一定要吞了你！杨戬，你莫要力竭，你莫要有力竭之时！”
然而，杨戬自始至终都没有半点回应，冷漠的目光没有丝毫波动，攻势越发急迫。
玄体之内，玄气和玄罡确实消耗巨大，杨戬心底也有些急躁。
他没有抱任何其他的念想，没有寄希望于洪荒那边有圣人来援，只是在不断的凿击中，探究着葛力不败金身能够承受的极限。
渐渐的，杨戬心底大概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
只要再将巅峰力道提升三成，凝全身之力于一击，催就可将这金身凿开。
但此时，杨戬已经发挥出了全部的实力，全部的力量，哪怕再半成的力道，都是极难、不，都是绝对无法凭空提升。
戮神枪早就吸够了鲜血，也已是达到此时杨戬能催发其威力的极限。
始终还是因为境界差距吗……
杨戬心底泛起了少许不甘，这不甘渐渐浓郁，让杨戬的攻势越发疯狂。
那葛力开始猖狂大笑，似乎已经看到自己反击的光影，看到杨戬力竭被自己虐杀的情形，看到了自己得到同修之法，成为主人手下唯一一个至强者的光影！
“来啊！打啊！”
“啊”
杨戬作为回应的，依然是狂风骤雨且丝毫不乱的攻势。
哪怕心中如何不甘，杨戬的拳头从没有落错半点……
杀了他，必须杀了他！
师父重伤，自暴真身，今后难以在洪荒生存，就是因为这个混蛋！
若自己回来的晚些，师父险些就死在他手中了！
杀了他！
杀了他！
“死！”
“哈哈哈哈！本尊金身不败，任尔自显神通！”
葛力的大笑声满是诡异……
‘这么想杀他吗？’
一声请问在杨戬心头响起，无比缥缈，又无比虚无。
然后，一段口诀出现在杨戬心底，一个小小人儿的轮廓在缓缓的做着几个动作。
‘那便杀他吧。’
‘渡彼……’
‘给自己后世一点好处，总归不算什么坏事。’
第七百五十一章 灭！五行金尊！
只是一瞬，葛力仿若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双踏破了无尽虚空而来的眼眸注视着。
卑微，渺小，脆弱的像是一张纸帛!
便是这一瞬的迟疑，让葛力没了反击的机会，杨戬再次发疯一般扑上来，依然是戮神枪与左拳发难，打出了狂风骤雨般的攻势，却精准的打在丈五金身的关节着力点。
原本，这种阻断对方动作的方法，并不能对葛力带来什么伤害，也是杨戬凭力道压制葛力的标识。
但这次动手，招式还是那些招式，神通依然是周而复始的那些神通，但葛力心底，竟泛起了一种莫名的危机感。
这种感觉，葛力只有在自己主人发怒时，曾在道心之中产生过！
“杨戬！你莫！”
又是一拳砸在葛力的嘴边，杨戬根本不想听这人有半句废话。
此时的杨戬，正体会着某种奇特的道韵，心底的杀意依然疯狂，但却在等心底那个只有轮廓的小小人影做完那几个动作。
一时间，杨戬无法描述这是怎么一番情形，只能大概理解为，这是自己当初归鸿境时招来的前世残魂所携带的一段功法口诀，此时出现在了自己心底。
无名拳法。
不，不对，这不像是拳法，那个小人不断动作，似乎是在诠释着某种奇妙的道理。
这道理，就算大道之纹也无法承载，只能让杨戬自己去悟，自己去明。
然后杨戬莫名的就悟了，像是观摩盘古法相，突然悟了开天九式；杨戬此时看那小人动作，领悟到了一种对力道的使用方法。
叠力。
杨戬突然想到了一个画面当年围杀潜鸿道人时，最关键时刻，天炎道子以混沌钟在岁月之中招来千口大钟，集这些大钟之力，将潜鸿硬生生的震住。
混沌钟能穿越时空、强渡岁月长河，那其实就是一种叠力的方式。
杨戬突然悟到、或者说从前世身的残念中得来的这种‘叠力’，却比天炎道子曾用过的办法简单的多，也复杂的多。
全力挥出一枪，无法刺破葛力的金身。
那，倘若全力挥出的这一枪的力道，传递入下一枪中，可否能刺破葛力的金身？
当然，这并非一加一等于二这般简单之事。
哪怕知道大概琢磨的方向，这其中蕴含的大道，蕴含的道理，杨戬若要自己去摸索、去领悟，怕是要以元会来度量。
但现在，杨戬自然而然就领悟了这个法门，还随手施展了出来……
拳影不停，左拳打在葛力四肢关节处，强行压制。
一枪砸在丈五金身的胸口，这一枪有些软绵无力，但有一抹枪影出现了一瞬，顷刻撞在了葛力的胸口。
一瞬的延迟，还是相同的力道，还是相同的位置。
但这情形，让杨戬和葛力都是一愣。
金使葛力发愣，是因出现那道枪影之后，心底的危机感越发强烈，那股不安、不宁，要急忙逃离的念头，完全无法遏制。
但杨戬的压制让他无法动弹，不然也不会被杨戬胖揍这么久却无法反手了。
杨戬的一愣很短暂，因为他眨眼就明白了那枪影是何物…
那就是自己上一枪的攻势！
虽然只短暂停留了一瞬，就直接撞到了葛力的胸口，但却代表着，杨戬踏入了这门奇特神通的大门！
若自己能在这一瞬之间再轰出一摸一样的一枪，就能将那枪影所携的力量贯穿，打出超出自己力道上限的一击强攻。
可惜，一瞬太短，比喻要让这道枪影停留时间的再长一些。
杨戬心底体会着那股道韵，强攻之间，犹自回忆着打出刚才那一枪的‘感觉’。
很快，又有一道枪影诞生，虽然只是一闪而没，但却比先前的枪影多了一瞬……
这就是渡彼的战法？
不愧是大战一群至强者而胜之，一刀划开混沌海的强者……
归我，唯我，终是我。
也只有渡彼才有这般的大道吧。
拳雨、枪影。
杨戬和葛力早已不知打到了哪个方位，杨戬也没心情去管，心中想的只是如何杀了葛力，怎么去杀了葛力。
现在，他已经握住了斩灭葛力金身的屠刀，正渐渐将这刀刃打磨锋利。
一道道枪影出现，残留，却转眼消失，让杨戬来不及去贯穿，去重合，去叠力。
不安感折磨着葛力，一枪又一枪软绵无力砸在自己金身之上，却在转瞬之后才爆发力道……
金使葛力自然不懂这门神通，但却察觉了杨戬要做什么！
如果这种‘延迟’足够长，停留的枪影和杨戬新的一枪同时砸在他金身之上……
这是凭空增加一倍的力道！
金身当真有被攻破的可能！
“杨！”
根本开不了口，杨戬的拳头就会立刻招呼上去。
右手抓着戮神枪，砸出去的枪影其实只有他手臂摆动的幅度，杨戬心中的那份感悟渐渐消退，因为他已经完全掌握了叠力的法门。
接下来，只是渐渐熟悉，渐渐摸索，而后成功施展出来罢了。
一次又一次，枪影停留的时间在渐渐延长，上一道攻势的枪影和下一道攻势的枪尖，砸在金使葛力的身上已经渐渐重合。
若前后两道攻势重合，后一道攻势是正常打出的一枪，便可完成叠力。
那种幡然大悟后的奇妙感，并没有冲淡杨戬心底的杀机。
反而，杨戬越发冷静，因为金使葛力的金身，他已找到了破开的办法，不必再着急什么了。
一炷香的时间，杨戬右手握着的戮神枪突然达到了一次枪影与枪身完美重叠。
只可惜杨戬并没有把握住机会，后一枪的攻势也是叠力之法，力道延后了……
但杨戬不急，他一点都不急。
他在体会着出枪时的种种变化，渐渐掌握一门堪称逆天的神通；该急的，是被杨戬强行压制之后，一步步走向陨落的葛力罢了。
葛力此时话是说不完整的，想传达意念也被杨戬冷然拒绝，杨戬杀他之心，葛力如何不知？
易身而处，若被压制的是杨戬，葛力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这位大道圣人，琉璃宝主不多的弟子之一，为至强者效命的大道圣人，此时心底一片懊恼。
早知如此，何必大费周章惹上这杨戬？主人踏出幽冥涧之日，自可直接杀了他！
自己今日非但没有将杨戬击杀，反而在大战之中，助杨戬领悟了一门有些了不得的神通……
虽说他的判断没错，杨戬确实是洪荒威胁最大的人物，同修两门肉身玄功，要同时凭双法成圣，一举冲破至强境，必须扼杀。
可万不曾想，正是杨戬同修二法，虽尚未成圣，却凭‘力’将自己正面压制。
被压制，并非只是因杨戬修行的两门玄功；
金使葛力与杨戬大战至此，早已察觉了杨戬体内有一套定海神珠组成的大阵，加持他身；
又有体内乾坤这门圣人都眼热的神通，在加持他身；
而杨戬手中握住的戮神枪，也是大道凶兵，依然加持他身；
如此种种，方才造就出杨戬这般‘怪物’，虽肉身强度远不如成圣的自己，却能正面凭力量压制住自己
现如今，此子竟琢磨出了破自己金身的法门！
早知如此，自己先前何必托大，在刚拦下杨戬时，直接取出兵刃、全力搏杀，灭杀此子！
可……
事已至此，葛力只能寻找杨戬攻势中的破绽，只需有短暂一瞬，他就能直接逃遁！
突然！
杨戬又一枪砸了过来，枪尖毫无力道，却留下一道淡淡的枪影！
杨戬左拳突然停下攻势，戮神枪一震，被杨戬右手握着，与这枪影完全重合，砸在了葛力的胸前！
叠力！
涌出来了！
杨戬刚要欣喜，戮神枪突然巨颤，一股绝强的反震之力直接震开杨戬的五指，戮神枪远远抛飞！
葛力低头错愕的看着自己胸口，那里，不败的金身竟出现一个破洞，破洞周遭出现了道道裂缝，其内，鲜血横流，血肉模糊！
但！
杨戬对叠力未能完全掌握，对反震之力也毫无准备，并未能直接切断葛力的心脉！
只是这一瞬，葛力就算不败金身被破，修为和力量却都还在，立刻就要逃遁。
杨戬来不及去捡回戮神枪，只能直接扑上去，在葛力拼命遁走的前一瞬，直接将丈五金身从那份道韵之中撞了出来！
肉身修行者腿短的弊端，哪怕是成圣之后都无法避免！
杨戬举拳边打，葛力回身连连施展神通，身形不断暴退的同时，试图阻拦杨戬前冲的攻势。
可惜，此时主动权依然在掌握在杨戬手中！
“杨戬！放本尊一马，本尊日后定有相报！”
杨戬鼻翼轻轻颤动，攻势越发猛烈！
葛力在搏命，杨戬也在拼命！
若放跑了这后患，杨戬当真会寝食难安，也决计不会原谅自己这一时的失算！
三丈！
杨戬已冲到葛力面前三丈，葛力眼见自己又要被杨戬压制，所幸摆出防御架势，拳套在心脉交叠，满是恨意的注视着杨戬！
但，杨戬这次并未出拳，而是右手平举，一声暴喝！
“回来！”
右手手心，一抹璀璨无比的光华照亮了这大片的虚空！
那是一把近乎透明的长枪，枪身雪白，毫无瑕疵，枪有三尖，尖下两刃，竟数条大道缠绕其中！
丈五金身上的双眼猛地一缩。
杨戬已双手持枪，冲到金身之前！
第一枪，似要将这已是空无一物的虚空划开，看一看虚空之外还有何物；但枪尖打在拳套之上，没有半分力道。
只留下了一道枪影。
电光火石间便是第二枪！
依然是相同的一枪，依然是那仿佛要划破虚空的锋锐，却贯穿了之前留下的枪影！一同前刺！
金使葛力拼命施展神通，混沌海中仿佛出现了一颗金光耀眼的大星。
但，下一瞬，这颗金光闪耀的大星突然闪灭。
那把突然现身的雪白长枪击碎了那双拳套，击碎了金使葛力的一双肉掌，自其心脉伤口而过，贯胸而出。
“饶我……”
怎么才能彻底斩灭大道圣人？
杨戬心底泛起这个疑问，又突然想起了那个缓缓做动作的小人，其中传递的，似乎并不只是叠力的法门。
双手缓缓前递，杨戬闭目感受着什么。
长枪之上，绝强的力道爆发而出，散步在金身各处的那一抹真灵，顷刻被粉碎。
一口金光闪耀的琉璃大钟在这丈五金身身周现行，直接坍塌；
一条璀璨无比的光亮贯穿金使葛力头顶与脚底，却在眨眼间泯灭。
金使葛力双目瞪圆，刚要说话，但乒的一声，金身直接炸散，化作点点金光，缓缓消失……
圣人不灭？
圣人，也不过是跳出道之桎梏的真灵罢了。
杨戬默默无言的抽回长枪，站在那静静不语，闭目感受着虚无之地的一片虚无。
虚无的边缘，道则之海开始缓缓弥漫，乾坤再次被构建。
虚无，又充满了道与形。
第七百五十二章 回返洪荒，玉鼎请罪
杨戬在那站了许久，直到混沌气息再次充斥此地，方才回神。
这般就斩了大道圣人？
斩了就斩了，之前潜鸿其实也算杨戬亲手斩杀，现如今不过是又一位罢了。
看着手中长枪，杨戬缓缓的抚过枪身与枪尖，他能感觉到枪身给他的一丝丝反馈，满是亲近与亲切。
新的三尖两刃枪，突然破开混沌海阻隔出现在自己手中，这多少有些解释不通，但杨戬此时却并未深究这些
戮神枪远远飞来，与手中握着的这把长枪一并收入玄龟带中；新的长枪竟对杨戬表达着少许依赖感，像是希望一直呆在杨戬身旁。
神兵已然认主，灵念竟仿若孩童一般，颇为神异。
杨戬此时却是心情繁复，心中总归有些难兴奋，踌躇少许，四顾尽皆苍茫，不知该去何处，又该归于何往。
“杨戬……”
熟悉的嗓音在身后传来，杨戬扭头看去，不自觉露出少许笑意。
后土用法力包裹这两人缓缓飞来，太乙真人扶着玉鼎，玉鼎真人面容有些灰暗，却依然对杨戬勉强笑了笑。
“师父。”
杨戬镇定自心，迎了上去，笑叹了声：“当真是强敌，差点就被他灭了。”
后土看了眼玉鼎，并未言说半句话语，也没表露半分情绪，只是走到杨戬身旁，笑道：“你斩灭了那圣人？”
“侥幸，”杨戬将那把三尖两刃枪拿了出来，道，“关键时刻还是它来助阵，方才能破开不败金身，这把长枪就是我托付墨老前辈打造的那把……对了，师父伤如何了？”
杨戬像是这才反应过来，拿着九转金丹向前。
之前老君所赠的一壶金丹，当真是帮了大忙。
玉鼎真人抬手拒绝，注视着杨戬，随后挪开视线……
“师父，先回黑灵国吧，”杨戬看向后土，“娘娘，还要拜托你送师父和师伯先回黑灵国，我去洪荒助阵，看能否留下那水火二尊。”
后土娘娘立刻答应了一声，玉鼎真人试图挣开太乙真人的搀扶，后者却紧紧扣住玉鼎的手臂。
太乙真人也笑道：“也好，你去助阵吧，我帮你师父疗伤。这种活，以前我也是常做的。”
“你们……是瞎了眼？还是要故作不知？”玉鼎真人轻声道了句，带着几分自嘲。
杨戬默然，太乙默然，后土亦没有说什么，只是有些担心的注视着杨戬的面容。
“师父，”杨戬勉强挤出些笑容，“我可是有三只眼，怎么会瞎了？先回黑灵国吧。”
玉鼎冷然道：“带我回洪荒。”
“回去作甚？”太乙真人轻轻吸了口气，“送死吗？”
气氛顿时沉闷了下来。
杨戬注视着自己师父，小声道：“师父，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师父，传道、护道，我也只认你这一位师父。哪怕，师父你说就此离开道门，我也会随师父而去。”
“莫这般，你可是在可怜为师？”玉鼎真人看着杨戬，原本做出的那副冷漠面庞也只能化作无奈与苦涩。
玉鼎真人决然道：“我既显露真身，便是做好了承受一切洪荒责难的准备，你师是玉鼎，我不过是偷袭了你师、夺了你师父皮囊的妖师鲲鹏！”
“师父，鲲鹏已被我亲手斩杀！”杨戬急道，“今日在此地的，不过你、我、后土娘娘，太乙师伯，我们不说，谁都不知此事。”
“够了……为师已过够了这般岁月！”
玉鼎真人一声低喝，四人之间再次沉默。
太乙真人道：“杨戬今日斩杀了一名大道圣人，他现在是洪荒不可或缺的顶梁柱，就算你……师弟，你就安心在黑灵国中养伤修行吧，后面假若事情暴露，我和杨戬去帮你解决便是。”
“我是大奸大恶之徒，就此了结方才是最好的归宿。”
杨戬颤声问道：“师父，这到底……”
玉鼎真人抬手阻止杨戬话语，“莫要多说了！你还要必须去做之事。我这便回洪荒请罪，无论圣人如何发落，你都不得站出来维护于我。”
“师父！”
“你口口声声喊着师父，现在却要枉顾师命？”
“弟子不敢，但……”
太乙真人在旁叹了声，已是明白玉鼎是何等用意，看着这对大眼瞪小眼的师徒，除了仰天长叹，还能做什么？
玉鼎真人固执的要回洪荒，只是不想杨戬声誉有损罢了。
杨戬缓缓闭眼，“师父，唯独回洪荒之事，我不能答应。”
“若你不让为师回洪荒，为师便在你黑灵国中自燃元神便是。”
“师父！你若真是那妖师、是那鲲鹏！为何此时还在顾虑这些，为何此时还要担心这些？”杨戬双眼有些泛红，“弟子不敢冒犯师父，可若此事有什么隐情，还请师父现在便对弟子言明！”
“并无隐情，”玉鼎真人沉眉不语。
气氛又有些僵持。
少顷，玉鼎真人轻声念道：“鲲鹏是我，妖师是我，我是始凤长子，也是妖庭妖师，曾算计掠夺洪荒气运填充自身，曾算计死数位祖巫，搅起巫妖大战，也曾发起弑杀人族炼制神兵之事，像我这般大奸大恶、大祸大患，并未有半点隐情。”
杨戬抓着长枪，身形晃了下，仿若失却全身气力。
玉鼎目光划过少许不忍，苦笑道：“你便当我是大恶醒悟，想做些事弥补洪荒吧。”
杨戬还要说些什么，玉鼎真人嘴边沁出一缕鲜血，双目之中满是灰暗。
“若你还当我是师父，就莫要阻我。我要回返洪荒，是为了偿还当年之罪孽，是为了对我之师请罪！你如何能拦我？”
玉鼎真人胸口不断起伏着，此刻的面容竟有几分老态。
他看向后土，目光之中带着几分歉然，几分惭愧，后土却依然选择避开目光。
玉鼎真人在太乙真人搀扶下做了个道揖，“上古之事，我于巫族有大罪，还请娘娘先将我押回洪荒，一并问责。”
后土面容也有些复杂，她看向杨戬，杨戬颓然的点点头，也并未多说什么。
后土道：“你我之间，仇怨数之不清，在此地便是争执再久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既然如此，回洪荒吧，那边还有强敌未除。”
杨戬无力的摆摆手，将手中长枪收起来，站到了近前。
这笔糊涂账，当真不是谁三言两语就能随口理清的。
玉鼎真人执意回返洪荒，已然是做了坦诚一切的准备；他们此时远离洪荒，更何况是大战之后，后土娘娘心情也是颇为复杂，都没去通过天道推算有关玉鼎之事。
后土驾大道而行，回返洪荒不过须臾。
但等他们到天边，六道圣人道韵缓缓铺展，就在五部洲虚空之外，将后土娘娘的大道阻拦了下来。
六道身影站在破损了近三分之一的星盘之上，刚好拦在他们四人面前，为首的正是天炎道子。
天炎道子身旁，老子、元始天尊、通天教主、接引、女娲依次而立，此刻，尽将目光落在玉鼎真人身上。
后土走在最前方，玉鼎真人与太乙真人在她身后，杨戬落在最后面。
星盘周遭，洪荒众大能都在静静伫立着，一言不发，谁也不敢乱说半句。
气氛有些沉闷。
通天教主笑了声，一把宝剑在他指尖转动，率先开口：“杨戬，你竟能独自斩杀五行尊者中的金使，当真厉害。哪像我们这边，啧……”
“水火二尊何在？”后土轻声问。
“他们已经逃了，遁入了幽冥涧中，”天炎道子也有些失意，“料想他们这次是要截杀杨戬，这水火二尊定留了后手，却不料他们二人合力竟能将我们死死的拖住，最后还让他们全身而退，实为惭愧。”
杨戬挤了个难看的笑容，并未言说，只是看向了圣人脚下的这座星盘。
玉鼎真人挣开太乙的搀扶，缓步向前。
杨戬连忙向前，扶住玉鼎真人差些摔倒的身躯，双眼有些模糊，却并未说什么。
一步又一步的，踩着星盘那浅黑色的硬壳，顶着一道道目光，玉鼎真人走到了元始天尊身前。
整理下衣袍，缓缓跪了下去。
元始天尊双目闭上，并未去看玉鼎真人。
“老师……”
“玉鼎师弟！”广成子突然在后方开口，“你受伤这般重，不如先回山修养，有何要事，日后禀告也不迟！”
清虚道德真君忙道：“是极！今日几位老师大战已是疲惫，改日再……”
“老师，弟子有愧。”
玉鼎真人声音缓慢却颇为坚定，如此言说了一句，右手在袖中有些颤颤巍巍的取出两面铁牌。
第一面铁牌上写着‘壹’，第二面铁牌上写了个‘贰’。
将铁牌缓缓托举过头顶，玉鼎真人又对着元始天尊深深叩首，跪伏在那，低声说着……
“弟子玉鼎，亦是凤族鲲鹏，曾为妖族天庭妖师，在洪荒犯下种种罪责，迫害巫、人二族，算计玄龟，残杀大修大德之士六十余，实为洪荒之大恶！”
“然，弟子并非有意欺瞒，也曾想，拜入圣人门下之后，便可忘却原本所犯罪孽。可上古至今，每每聆听老师讲道，心中却总难安。”
“今日弟子表露身份，愿一死以谢罪洪荒。但弟子之徒杨戬，自始至终都被弟子蒙在鼓里，他不知道我是鲲鹏，更是斩了鲲鹏真身！”
“还请老师与诸位圣人老爷顾念杨戬为洪荒在外征战拼杀之不易，只取弟子性命，莫要牵连于他！”
“唉……起来吧，”元始天尊缓缓叹了口气。
玉鼎真人只是跪伏着，并未动弹。
元始天尊又道：“你是鲲鹏之事，收你入门时，我已知晓了。”
玉鼎不由一愣，几位圣人也都看向了元始天尊，唯有老子淡定异常。
“玉鼎，我问你，”元始天尊道，“你今日为何要回来？只是为杨戬求情？他如今已有斩圣之能，洪荒谁又能责罚于他？”
玉鼎低声道：“老师，被万夫所指、为世人唾骂，不容于世是何等苦闷。弟子早知其中之艰辛，实不愿牵连于他，亦不愿他与洪荒有隙。”
元始天尊道：“那你可知，当年你随太乙回昆仑山来，我又如何一眼认出你便是鲲鹏？”
玉鼎抬头看向元始天尊，而后无言跪伏了下去。
一旁的老子缓声道：“尔为灵神，虽生于鲲鹏，承载鲲鹏之心念，却与鲲鹏不尽相同。”
“起来吧，”元始天尊俯身搀扶，淡然道，“今日当着洪荒众修的面，我便解开你心中心结。”
杨戬看看元始天尊，又看向了老子，最后目光挪到天炎道子身上。
天炎道子耸耸肩，却是示意自己毫不知情。
第七百五十三章 心魔，姐弟
众生皆苦，故戮力修行，以求自身之超脱，得长生，得不灭，得永恒。
万灵皆由一点真灵所化，众生尽是自虚无而生，万物由虚而实，承载这一切的便是真灵。
故，古之修者立六大道承，元神道、肉身修行者、灵神道，皆在此六道之中。
所谓灵神道，兴起于太始时代，乃真灵修行之法。元神道讲求壮大元神，感悟大道，使元神跳出天地之限，凌驾于大道之巅。
灵神道却与元神道大相径庭，主修灵念，产生念灵，再辅以肉身、元神修行，待旧躯积攒足够的法力，念灵牵引真灵超脱而出，以本源之体蜕出灵神之体，自此逍遥大道之外，变化万千，虚实无度。
“自太古而今，灵神道修士少之又少，又自太极之后，元神道占据正统，天地屡遭劫难，故今日能识得灵神道者，已是少之又少。”
元始天尊话语落下，一旁女娲轻声道：“敢问元始师兄，念灵为何？”
“灵念，心念矣，乃生灵之念想，以此成道，便是念灵，”元始天尊笑道，“我曾于玄都城中得了一篇古籍，其上有灵念牵引真灵超脱之法，却是用香火大道弥补蜕出灵神所需的法力与本源，着实落了下乘。”
话语一顿，元始天尊便开始言说当年鲲鹏之事。
上古巫妖大战，鲲鹏已为世间大恶，在袭杀红云之前，早已是四处抢掠的恶修大能。
然圣人不出，鲲鹏则横行无忌，招致修道之人怨声载道，只能尽量躲避。
自鲲鹏因紫霄宫抢座之事袭杀红云，惹得一干大能站出来声讨鲲鹏恶行，至玄龟身死、妖师鲲鹏遁入混沌海中，鲲鹏所行之恶，罄竹难书。
三清成圣时，偶得盘古大神所留记忆，得知天地之由来，得知太素之破灭，也得知了那些强敌，以及潜鸿的真正身份。
初时，三清因此事道心难安，做下了种种布置，其中便有暗中栽培有资质成圣的大修，助他们踏入大道圣人之境。
而三清遍寻三界，有此资质、距离圣人境最近者，竟然就是恶贯满盈的鲲鹏。
当时的三清太过心急忧虑，便觉鲲鹏所行之恶，皆为掠夺气运成圣，只需让鲲鹏成就圣人道，他自会不再作恶，便寻到鲲鹏，将首之铁牌相赠。
鲲鹏也与三清约法三章，三清全心住鲲鹏修行，鲲鹏则安心在妖庭修行，果真有较长时间未行恶事。
又怎料，鲲鹏暗中惦记上了玄龟的那颗玄珠，挑唆祝融共工大战，暗中迷惑共工心神，使其怒触不周山。
不周山倾，诸圣为救五部洲之地，不得已斩了玄龟四肢为天之柱，便是在诸圣忙着撑天时，鲲鹏害了玄龟性命，抢走玄珠。
饶是鲲鹏静心算计，犹自低估了三清的本领。
三清推演此事自然大怒，老子、元始天尊、通天教主齐齐杀入混沌海中。
方才，后土带杨戬在混沌海遁来遁去，早已佐证圣人可在混沌海中凭自身大道随意强渡，鲲鹏就算有极速，焉能逃得出三清追杀？
是三清放了鲲鹏一马。
通天教主双手揣在袖子中，缓声道：“彼时欲斩鲲鹏，却突觉察其体内蕴了一念灵，此念灵虽尚浑浑噩噩，却颇有些类似于灵神道。”
三清禁锢鲲鹏之躯，探查那灵念如何，印照大道、搜魂鲲鹏，渐渐弄清楚了这灵念的来源。
鲲鹏并不曾获灵神道修行之法，但其身躯之强横、法力之充沛，已有产生念灵的基础。
而这念灵，却是鲲鹏不断压抑的善念。
老子道：“世虽有大恶，却无全恶；虽有大善，却无全善，鲲鹏亦然。”
“唉，”通天教主长长一叹，“当年我们师兄弟三人也是有些急了眼，自己被潜鸿算计，用了那鸿蒙紫气，凭功德迈入圣人境，成就了功德圣人，无异于自断大道。”
“当时就算鲲鹏再凶恶，为了他那份资质，我们都有些不忍心下手斩杀，只盼着他能改头换面，成圣之后庇护洪荒。”
“但鲲鹏体内有一念灵，还是鲲鹏镇压多年的善与清明，我们便动了培养此念灵的心思。”
杨戬失声道：“鲲鹏体内的大阵，是师祖布下的？”
“不错，”通天教主对杨戬含笑点点头，“有你大师祖在，哪般大阵推演不出？”
元始天尊缓声道：“故此，以鲲鹏之法力、精元，蓄养于你，又将这念灵转入玄珠之中……数万年后，鲲鹏体内念灵超脱而出，却并非鲲鹏之恶，而是鲲鹏之善。”
看着脚边跪伏的玉鼎真人，元始天尊负手轻叹，“彼时，我与师兄便躲在混沌海中，直到见你踏出洞府，与鲲鹏道别。自此，鲲鹏依然是鲲鹏，但它大半法力、玄龟玄珠，已载具你身。”
“但为了隐瞒你之身份，避免道祖潜鸿道人算计与你，也只得出手将鲲鹏有关与念灵的记忆尽数剥夺。”
“玉鼎，如今你可明了自己跟脚？”元始天尊低声道，“你是鲲鹏，却非鲲鹏，你乃鲲鹏所诞的之念灵，修的是灵神大道，本就是前途无量的资质。只可惜，你心结未解，心念鲲鹏所做之恶，故难以成圣。”
太乙真人在旁小声道：“老师，念灵到底是何物？与真灵有何不同？”
“换个说法你就明白了，”通天教主笑着说了句。
“师叔，哪般说法？”
“念灵说白了，是执念，也就是……心魔。”
太乙一怔，杨戬也明显愣了下。
周遭一众大能尽皆愣了下，再看玉鼎时，却见玉鼎跪坐在那，目光有些凝滞。
若寻常修士之心魔，或许是被压制的**、野心；鲲鹏的心魔，竟是被刻意压制的善念。
‘修士若不利己，如何与天地相争？’
‘修行本就是夺天地之精粹填补自身，那去掠夺这些修士的精粹又有何错？’
‘杀伐不可断，屠戮不可停！’
一声声略带癫狂的呐喊犹在耳旁，玉鼎真人缓缓叹了声，被元始天尊再次扶了起来，站在那有些愣神。
三清本不欲将此事言说，但今日之局势，玉鼎的固执，让三清只得将此事原本一一讲明。
这般也好，玉鼎明了自身跟脚，洪荒众修也可免去对玉鼎的追究责难。
此时，最欣喜的莫过于杨戬。
他看向周遭大能，又对远处轩辕黄帝与神农氏做了个道揖，两人对杨戬还礼。
天炎道子笑道：“事已明了，就不必纠结于此，洪荒劫难降临，倾巢之下焉有完卵，日后还望各位能与洪荒一道，共度难关。”
这位代表天道的大道圣人一作揖，众大能尽皆还礼。
转眼间，一道道流光亮起，众大能已是回返洪荒各处，各方势力也齐齐退场。
女娲向前告退，后土娘娘却站在一旁，似乎要等此事出个具体的结果。
元始天尊道：“玉鼎。”
“弟子在……”
“莫要多想了。”
“还请老师将弟子镇压于昆仑山中，”玉鼎真人有些失神的缓声说着。
“师父！”杨戬有些急了，刚要说话，却被太乙拉住。
后土也对杨戬轻轻摇头。
“罪便是罪，过便是过，我是鲲鹏，鲲鹏亦是我，这是任谁都无法抹去的，”玉鼎真人看了眼杨戬，扯了个有些难看的笑容，“放心便是，为师不会再有寻死的念头。”
“师父……”
“这般也好，”通天教主笑道，“那麒麟崖下的山洞被云霄空出来了，你就去那呆着吧。”
“多谢师叔应允。”
玉鼎做了个道揖，又看向了天边，那里，三皇尚未离去……
神农氏含笑而立，一声轻叹，前尘事俱往矣。
轩辕黄帝面容有些阴暗，却转过身看向了天边，背对玉鼎。
元始天尊一扫衣袖，三清、接引、天炎道子，与玉鼎化作云雾消散，那残破的星盘也缓缓消失不见。
杨戬怅然若失的站在那，驻足良久。
太乙道了句：“走吧，找地方陪师叔我喝酒。”
“师叔，我想去幽冥涧看看，”杨戬低声道了句。
“行吧，想喝酒都没人陪了现在，”太乙真人一甩衣袍，踏云而行。
前方云中，清虚道德真君显露行踪，“太乙师兄，不如我去你山中坐坐？”
“走走，难得你还有这份心。”
笑声几句，两人相携而去，逍遥乐哉，就仿佛之前无事发生。
火云洞的那几位也同乘离开，这片虚空渐渐的没了多少人影，到最后，也只剩杨戬与后土在这。
“娘娘……”
“莫多想了，”后土站在杨戬面前，抬头注视着杨戬的面庞。
短短一日，这张面庞就多了几分沧桑。
“你方才是被牵扯最深的那个，”后土柔声说着，目光中有少许疼惜。
“娘娘心中可恨我师父？”
“恨也罢，怨也罢，诸位兄长已是不能活了，更何况，他只是鲲鹏的心魔罢了，真正的鲲鹏不是已被你斩了吗？”
后土露出少许微笑，轻声道：“你施展涅大术前喊的那声，还算数吗？”
杨戬一愣，“那个……我当时有些……娘娘若说算数，那自然就是算数的。”
“那今日起，我与你姐弟相称咯。”
杨戬洒然而笑，虽知道后土有意安慰自己，但能说出这些话来，心底总归是有些感动的。
对后土做了个道揖，杨戬喊了声：“姐姐。”
“嗯，好弟弟，”后土对杨戬欠身还礼，两人相视而笑。
后土道：“我也回去了，你需记得，若有什么烦心事便来幽冥界寻我商量，切莫闷在心底了。”
“姐姐慢走。”
目送后土身影缓缓消散，杨戬心底的阴霾也消散了近半，站在天边伸伸懒腰，驾云去了北洲之北。
少顷，幽冥涧处传来震天巨响，洪荒五部洲各处都能感受到天地的震颤……
第七百五十四章 醉生梦死一席醉
幽冥涧，那一股股黑气都被震的散去小半，北海之上那一名名天兵天将有点紧张的注视着幽冥涧的方向。
半柱香的时间之前，杨戬独身入了此地，到此时已经有九声巨响，整个洪荒也被震的九次震颤，每一次都仿佛要将幽冥涧的那层隔绝结界轰碎，但还好，最后飞出来的还只是杨戬一人。
叠力也打不破那层结界，至强者之强，果真是难以想象。
杨戬其实并没有什么把握能攻破幽冥涧，他只是纯粹心情抑郁，想找点事做罢了。
其实，此时若能打破幽冥涧的结界，对洪荒来说必然是利大于弊。
对方为何迟迟不动手，而是躲藏在幽冥涧之下？甚至还要花费心思，派了金使去截杀尚未成圣的杨戬？
自然是对方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覆灭洪荒，说不定那名曾和盘古大神两败俱伤的至强者，此时尚未伤势复原……
离开了幽冥涧，杨戬轻叹了声，飞出天外，驾着墨梭回返黑灵国。
半路上，遇到已经快到当初金尊巨像阵的孔宣与初祁，杨戬强打笑颜，将之前的大战简单说了一遍。
对方有三位大道圣人现身，水火二尊受伤逃入幽冥涧中，金尊折在杨戬手中，洪荒算是打赢了和至强者所代表势力的第二战。
初战斩潜鸿，那是洪荒摆脱至强者暗中操控，翻身有了反击话语权的第一战。
“一起回去吧，”杨戬招呼孔宣和初祁入墨梭，剩下的那群灵族高手只得告退一声，转身飞回黑灵国。
墨梭内，杨戬静静的坐着，面容看不出多少异常。
虽对之前大战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孔宣和初祁都敏锐的察觉到了杨戬此时心情的糟乱与阴暗。
孔宣道：“死伤很多？”
“洪荒未损一人吧，算是，”杨戬勉强笑了笑，将新得的三尖两刃枪拿了出来，“看，我还得了一件趁手的神兵，也是靠它和临时悟到的一门功法，最后侥幸斩杀了金尊。”
初祁顺着杨戬的话头接了下去，笑道：“这是你拜托墨前辈打造的那把？怎的都入你手了？不是说今日才能成吗？”
“它自己飞过来的，”杨戬抚摸着枪身，嘴边总算露出些笑容，只是笑的并不算开心。
他心头总归是郁结了些许情绪无法舒展。
“我有些乏了，到黑灵国前喊我一声，先睡一会。”
杨戬突然如此说了句，便坐在那闭上眼睛。
打坐时，一般都会挺胸抬头，讲究的是五心朝天、体内通畅；坐着睡觉，就是身体慢慢放松下来，脑袋朝着一旁拉拢着。
杨戬真的睡了，眉目间一点点展露的疲乏、无奈乃至郁闷，让孔宣和初祁都有些面面相觑。
“到底怎么了？”初祁传声问了句。
“有没有和洪荒联络的法子？”孔宣也传声道，“问问那边，自然就知晓他如何了。”
“虽有玉符，但一来一去，少说也要月余，”初祁低声说了句，孔宣也轻叹了声，不再多说，只是盯着外面的混沌海情形了。
一个多时辰匆匆而过，墨梭抵达黑灵国大阵前。
杨戬被孔宣喊醒，初祁却低声道了句：“阵前那自称是太白善尸的老者何在？”
“太白善尸？”杨戬眉头一皱，“哪来的？”
当下，初祁和孔宣将杨戬刚赶回洪荒时，突然出现太白善尸前来报信之事言说与杨戬。
杨戬听罢，与孔宣一般，也起了些疑心。
三人对视一眼，杨戬收起墨梭带着她们直接冲入了大阵之中，神识迅速铺展开来，又轻轻松了口气。
黑灵国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异样。
孔宣前去大阵前询问，守着大阵的灵族高手禀告，说太白善尸在半日之前就自行走了，不知踪迹。
半日之前？
“那时，应当是我刚杀了金尊。”
“看来那老家伙果然不是什么善类！”
“此时还是要问问太白星君，”杨戬道，“那人若真是太白善尸，为何伤重之下还要离开……算了，孔兄，此事你帮我休书一封询问太白星君吧。”
“好，”孔宣轻轻点头，“你……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好得很，”杨戬伸伸懒腰，“逍遥，快活，自在……初祁，让心珂和兰儿过来陪我几日，黑灵国之事你先照看吧。”
初祁轻轻颔首，身影朝着黑灵国国都落去。
杨戬也没多说什么，转身飞向了专门给他建造的，用来平日里闭关修行的山巅行宫，身影没入其中。
杨戬情绪低落，还破天荒的主动说让初祁看好黑灵国，想让两位夫人过去陪伴，这本身就有些反常。
尤其是，萧兰与敖心珂匆匆赶过去后过了三日，敖心珂又命人送去一些仙酿水果，这更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情形。
醉生梦死？这似乎不是杨戬的性格。
但确实如此，杨戬似乎故意忘却了那些大战，忘却了修行，忘却了自己要承担的一切，每日和两位夫人缠绵床榻，饮酒酣睡。
这般情形持续了半个月，敖心珂与萧兰不敢多劝什么，只得对自己夫君予取予求，想让杨戬能放松发泄的更彻底些。
甚至，平日里素来在男女之事上颇为保守的龙女，也在萧兰的央求下多了些许娇媚……
这般一来，孔宣和初祁就有点看不过眼了。
洪荒正是大敌当前，如今黑灵国危机暂时解除，正是对外扩张、尽量收编更多灵族高手的好时机。
杨戬不去闭关也就罢了，还把黑灵国当家做主的两个内务主管霸占了，孔宣和初祁领军打仗还可，安排布置、统筹全局却还是差了一些。
“他到底怎得了？”孔宣咬牙骂了句，“整天不知羞的在那白日宣淫！”
初祁淡然道：“你莫不是也想过去？”
“我倒是想让凤芜过去，凤芜又面薄的不敢上阵！”孔宣一阵咬牙切齿，“这杨戬，屁话都不说半句，好歹说个缘由出来吧！”
话语刚落，十数道流光遁入大阵，那是十多面玉牌，直接冲向了主殿。
洪荒那边的消息总算传过来了。
原本，这些玉牌被在黑灵国效命的洪荒修士捕获后，择重要讯息禀告给敖心珂，现在也只能禀告给初祁这位名义上的黑灵国国主了。
读完玉符中的讯息，初祁鬼面具下的目光有些闪动，轻轻叹了声，将玉符扔给孔宣。
“这大概就是主人的心结。”
“主人？你喊杨戬吗？”孔宣本是笑着打趣了一句，毕竟初祁偶尔会不自觉喊出‘主人’二字，或许便是从心底认定杨戬还掌控她的元魂吧。
但很快，孔宣的笑容渐渐凝固，双手紧紧握着玉符
“玉鼎真人……鲲鹏心魔？怎会！怎的是这般……”
“若换作你我，当如何面对？怕是也无法面对。”
初祁轻轻摇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坐在那静静的思考着。
孔宣又将玉符中的讯息读了一次，逐字逐句。
杨戬大败金尊，水火二尊逃入幽冥涧，而杨戬大败金尊时曾陷入危难险境，玉鼎真人显露鲲鹏真身与玄龟玄珠拖住强敌，最后杨戬方才能将金尊斩灭。
玉鼎回洪荒请罪，言说自己是鲲鹏一事。元始天尊亲自作保，为玉鼎洗刷罪责，言说玉鼎真人是鲲鹏的善念、心魔。
玉鼎真人自请被封镇麒麟崖下，杨戬独身前往幽冥涧轰打至强者所布结界，无果，遁入混沌海中……
“翻来覆去，都是我那大兄造下的孽。”
孔宣将玉符扔到一旁，站起身，“虽鲲鹏已被逐出凤族，但始终，也与我凤族脱不得干系。”
“你想做什么？”
“自然是去补偿下杨戬，”孔宣嘴角轻撇，“我凤族的纯血凤凰给他做侍妾委屈他了吗？还在那假惺惺的百般推辞，我亲自带凤芜过去，趁他酒醉，让凤芜强行与他有夫妻之实！”
“咳！”初祁有些气息不顺，“莫要胡闹了。”
孔宣却是轻哼一声，眨眼就没了踪影。
……
洪荒发生了何事，让初祁和孔宣得知的同时，也传到了还在黑灵国国都内等后续安排的几位圣人亲传耳中。
赤精子和黄龙碰了个面，商议一番之后，就找上了云霄娘娘，一起就此事拿个主意。
其实不只是黑灵国，近半个月内，洪荒各处都是有关此事的议论，诸多流言蜚语喧嚣尘上，玉鼎真人的名头倒是彻底响了。
寻到云霄时，云霄也刚要走出她肚子居住的宫殿，三人一碰面，各自对视一眼。
“云霄师妹，此事你如何看？”赤精子沉声问。
“匪夷所思，却也算合乎情理，”云霄如此道了句，“玉鼎师弟法力为何这般高强，如今倒是明了。只是盼他早日摆脱心结，或许能在修道之路上更进一步。”
黄龙苦笑道：“玉鼎师弟自请被镇麒麟崖，这对他来说其实是好事，可以清净的修行。我说的是杨戬，这件事里，平白受了莫大打击的，始终是杨戬师侄。”
云霄想了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赤精子道：“杨戬师侄怕是一直都将自己师父当做效仿之标杆，更是有一颗除魔卫道、匡扶洪荒的赤子之心。如今，玉鼎师弟跟脚显露，竟是那鲲鹏之……杨戬师侄当如何自处？”
“我倒是觉得，他应当也不会有事，”云霄轻轻摇头道，“杨戬师侄应当没有那般脆弱。”
黄龙不断摇头，“，平日里越是表现的坚韧不拔，实际上心底越是受不得打击。”
“两位师兄的意思是……”
“云霄师妹，你看你能不能去劝劝杨戬师侄？”
“我劝？”云霄有些奇怪的看向赤精子和黄龙。
黄龙忙道：“一来是杨戬师侄此时正与他夫人待在一起，我们两个老道士过去不太妥当；二来，也是怕他见到我们两个就想起玉鼎真人，道心怕是更灰暗。”
“不错，不错。”
赤精子扶须应喝两声，而后将目光都落在云霄脸上，后者略微皱眉，但还是轻轻颔首。
“我去看看便是。”
言罢转身回了殿中，稍作准备后，动身去了杨戬闭关的山巅之殿。
第七百五十五章 娇凤初鸣助玄功
黑灵国的月色不过是阵法的光辉，虽然看起来朦胧纯美，却总有几分空幻与不真切。
杨戬披着一件长衫，跌坐在殿前的台阶上；殿内就靠着床边的软榻上，萧兰正盖着薄被睡的安稳，敖心珂方才离去，因孔宣传信有要事寻她。
双目有些朦胧，杨戬舒了口气，将那玉质的酒壶放在腿边，看着自己的掌心发愣。
“或许是压力太大了吧。”
杨戬喃喃着，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提不起力气，就想懒洋洋的在这呆着。
不只是精神，玄体也是如此，玄气和玄罡仿若一潭死水，动都不动。
也可能是涅后的‘后遗症’吧，滴血重生这种神通，若是全无代价，也是说不过去的。
代价就是在大战之后、心弦一松，就会有一段修养期？
自嘲的笑了笑，杨戬抓着酒瓶往嘴里灌了几口，那种醉酒后飘乎乎的感觉再次袭来，顿时让他双目沉沉，所幸转个身，背靠着殿门处的石柱，蜷起左腿给手臂找个支撑点。
半睡半醉，半梦半醒。
已经大半个月了吧，自己也不去修行，就这么的，荒废着珍贵的时日。
什么至强者，什么灭世劫！
手中一壶酒，梦中无烦忧。
杨戬突然想修行玄都给的大梦神功了，醉了入梦，梦中肆无忌惮，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吧。
唉……
玄都。
想到这位大师伯曾在入梦时，有一段‘梦境’或许和至强者有些关联，杨戬心底因为玉鼎之事而留下的阴霾，更浓郁了几分。
三清道明玉鼎跟脚，解了玉鼎的心结；何人又来说明他的跟脚，又来解开他的心结？
道与法皆不可救者，唯有自救。
可自己到底做了什么？非要跑到洪荒来承担这些？他出门被车撞已经够倒霉了，魂穿洪荒也是莫名其妙。
此时修为到了这般境界，杨戬哪里会觉得自己魂归洪荒是‘巧合’？
仿佛冥冥中就有那么一只大手，有可能还是名为渡彼的大手，在无数岁月之前安排好了这一切？
这些心事，杨戬从未对谁吐露过，和他最亲近的两位夫人也只是风花雪月，从不提自己心忧之事。
因为他是男人，已经拥有自己曾向往过的一切，想知足却不得不站出来守护这一切的男人。
师徒，兄妹，夫妻，母子，兄弟，挚友，同道……
洪荒的世界出乎他意料的精彩，而洪荒给了他一切的同时，又将此界存亡的担子，一点点、接连不断的压在他肩头。
谁让他际遇不断，修为高歌猛进呢？
谁又让他是道门弟子，有点除魔卫道的名声呢？
谁让他是渡彼的转世身，是妖师鲲鹏心魔唯一的弟子，是同修双法，最有望成为当年盘古的那个人呢？
是谁……
是他自己啊！
这一切都是他去努力争来的，三清师祖、天炎道子、师父他们不过是回应他这份努力和期许罢了。
昆仑古路是他背着小婵儿去走的，天庭救母是他一意孤行要去强攻的，之前杀恶妖也是为救母积累些声名，造些声势。
封神是他要去算计的，气运加诸于自身……
一口酒气上涌，杨戬迷迷糊糊中痛苦的闷哼两声，眉头紧紧皱着。
不远处的一根殿柱后，敖心珂双眼含泪看着杨戬，一旁的孔宣也咬着嘴唇，看了眼凤芜，低声道：“凤芜，去吧。”
“是……”
此时的凤芜，妩媚又妖娆，那曼妙的身影，火红色的长发被一根朱钗束成凤尾，身上的霓裳裙让她曼妙的曲线完美呈现着。
她有些不安，又带着几分忐忑和羞涩，但始终还是听从着孔宣的意志，做好了委身于杨戬，为凤族延绵纯血神凤血脉的重则。
更何况……
比起两人初见时，凤芜虽还有许多少女的清纯，却已没了那些天真烂漫，多了几分知性，目光中也多了许多低沉与温柔。
而杨戬也变了许多，变得，让人能安心的依赖，又让人不忍去依赖……
凤芜跪坐在杨戬身旁，拿着手帕轻轻擦拭着杨戬脖颈下滴落的酒水，手指轻颤了几下，还是轻轻去抚着杨戬的胸口，为他引走那些翻涌的酒气。
“真君，外面凉，去殿内歇息吧。”
“嗯……”杨戬迷迷糊糊的朝着一旁看了眼，“是凤芜啊……你怎么来这了……”
“心珂姐姐外出有事，让我来照顾真君，”凤芜轻轻咬了下嘴唇，主动搀扶着杨戬。
她好歹也是大罗的修为，杨戬这般毫无准备时，自然被她轻松扶了起来。
“我没事，不必麻烦你照顾……嗝！”
杨戬低声说着，目光中倒是没什么异色。
凤芜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并不说话，只是紧紧的扶着杨戬的胳膊。
“你……”
凤芜低声道：“真君，我扶你入殿吧。”
醉意袭来，杨戬喝的仙酿能醉元神，他之前但求一醉，此时倒也是真的醉了。
眼见凤芜搀着杨戬入殿，躲在石柱后的孔宣长长的松了口气，而敖心珂轻轻的一叹。
“多谢你了心珂，”孔宣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未想到，你竟有这般胸襟，容得下萧兰，也容得下凤芜。”
“凤芜之事，夫君此前便是与我说过的，”敖心珂轻声说着，尽量收敛着神色中的黯然，“且，夫君命格之中便应有一凤族女子相携，我是龙族女子，凤芜应了那凤族女子，萧兰便是人族女子，夫君之情道已足矣。”
孔宣笑道：“没想到还有这般说法，怎么，这是南洲那些凡人所说的龙凤呈祥？”
“是当年月老言说的。”
“杨戬还差一步就能迈入圣人境，天道如何能管制与他？”
敖心珂苦笑了声：“天道虽无法约束夫君，却可约束我们三个。夫君对凤芜之抗拒，是因夫君对你这般拿男女之情做筹码的行径有些反感。你若聪明些，当年莫说这些话，只让夫君照顾好凤芜和凤珊，说不得凤芜与兰儿妹妹会一同被夫君接来的。”
孔宣讪笑不已，朝着殿内踮脚看了眼。
杨戬正站在一处香炉前，凤芜在他身后抱住了他，似乎在轻轻说着什么。
“莫要看了！”敖心珂连忙站出来维护自家人，抬手布下一层水帘，将殿门封住。
大殿外，被敖心珂打开的玄气缺口并未闭合，一袭白影迈步而来，轻轻一闪就到了她们身后。
“你们便是这般替他化解心结的？”
孔宣和敖心珂同时一惊，扭头便见俏脸泛寒的云霄娘娘。
“见过云霄师伯，”敖心珂连忙行礼。
孔宣却是面色微寒，“这与云霄娘娘何关？”
“声色犬马，累累之害。”
“娘娘何时这般关切杨戬了？你们不是有些仇怨吗？”
“两位，莫要吵了，”敖心珂只得站出来，拦在这两位大能之间，左右相劝。
孔宣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缕凤鸟轻啼之声竟钻出殿外的大阵，孔宣顿时自得的一笑，略带挑衅的看向云霄。
云霄冷哼一声，素手一翻，在敖心珂布置的阵法之外，又布上了一层云雾大阵。
“你们这只是在害他道心不净！”
“是害他还是在帮他，不如你在此地等上一阵，瞧瞧后面就知了，”孔宣淡然道，“我凤族的女子可不是谁都能娶到的，怕是你们不知这其中之秘。”
云霄别过身去，不听不闻，却并未离去。
敖心珂柔声道：“凤族有哪般秘术？”
饶是孔宣见多识广，说这些话也有些面红，便传声与敖心珂言说了几句。
大致，便是凤族女子血脉越纯，若与相爱相知的伴侣初次阴阳交合，则都会用凤族秘法，借凤凰真火、火之大道，助其锤炼元神、真身。
这等好处，自是旁人都难以知晓的，毕竟凤族一向人丁稀薄，也极少将凤族血脉外嫁。
这边正说着，殿内突然涌出一股绝强的道韵！
**玄功似要成道一般，凝聚杨戬玄体之力，对着周遭乾坤释放着一阵又一阵威压！
云霄也是稍微皱眉，但云霄娘娘是何等人物？拿得起也放得下，对孔宣道，“却是我先前错怪于你了。”
“哼，”孔宣翻翻白眼，并未接话。
便在此时，又有一股道韵涌现，弱于**玄功的那股道韵，却同样玄妙、强横。
两股大道？
就此时，有一股似有若无的水之大道缓缓铺展开来，似乎被之前两股大道挤压的有些难以喘息。
“杨戬他！”孔宣突然想起至强者……
“他同时修行了不止一条大道？”云霄也有些匪夷所思的问了句。
变化还未停止，这三种道韵似乎缓缓增强了些，尤其是那水之大道，多了几分活力。
但十分突兀的，又有一条大道缓缓展开，这条大道晦涩难明，却让孔宣和云霄几乎同时面色发白，道心轻颤。
修为稍低的敖心珂反倒没什么异常，她甚至都没察觉到这条大道的存在。
这股道韵一出，其他三条的大道尽皆没了声息；而这股道韵借着凤凰之力，在缓缓的凝实着……
半个时辰后，四股道韵缓缓消散，云霄和孔宣几乎同时闷哼一声，孔宣嘴角溢血，云霄后退半步，骇然的对视一眼。
殿内的那对男女轻轻拥着，醉酒的此时已经醒了，清醒的却昏睡了过去。
杨戬静静的坐在那，似乎在闭目感受着什么。
孔宣她们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杨戬此时的实力，又强了一二分……
第七百五十六章 闭关悟圣道，好事再将近
殿内，杨戬横抱着熟睡的凤芜，将她放在被萧兰‘霸占’的软榻上，为她们盖好薄被，在旁站了一阵，方才转身走出大殿。
也是时候，该请些人来做见证，操持一场婚事，让她们两个进杨家了。
之前醉酒的时候，凤芜对他说了什么？
并不重要吧，始终是杨戬动了情念，总不能翻脸就不认人。
他心底一直在思索方才悟道的情形，那股满是暖意的凤凰真火，当真是让他转眼间就巩固了一番道基，算是相当厉害了。
到了殿门处，杨戬盘腿坐下，开始体悟方才之所得。
一旁的殿柱后，早已没了那三道倩影，只有扮作刚刚归来的敖心珂，正驾云入最外围的玄气。
她见杨戬正在修行，并未打扰，对杨戬欠身行礼后进了大殿，自是帮杨戬把持后院，以免萧兰那边放火烧山。
渐渐的，杨戬陷入了全心悟道之境，体会着**玄功之奥妙，钻研着不败金身诀的种种不同。
和金使葛力一战，让杨戬对不败金身诀的感悟颇多，更是明白了，不败金身诀第五重到底是哪般境界，自己差了些什么。
若给他足够的时间，不败金身诀定能一步步迈入第五重，让自身也冲入圣人境。
待将不败金身诀细细体会一番后，杨戬犹自不能自拔，又开始琢磨叠力之法。
先前他已经施展出来了，将前后攻势相叠，从而打出绝强的一击。
但，就像是至强者并不只是多修一条大道那么简单，叠力之法也并非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两者代表的，都是‘境界’上的巨大跨越。
简单来说，便是超越了‘常理’，从而成为了‘规则’之外的存在。
叠力法，渡彼之神通，杨戬算是直接拿来，并没有漫长的时间去修行，算是他承担‘渡彼转世’这个名头唯一的好处。
但就跟至强者可以最高掌握九条大道一样，杨戬细细推算下去，叠力也可叠至九重！
只可惜，想迈入叠力三重就要不断去参悟，不断去修行、练习这门神通，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而杨戬此时尚未成圣，又必须将精力主要花费在**玄功和不败金身诀上。
若是自己也有一件诸如混沌钟的宝贝就好了。
‘还真是贪心不足。’
杨戬轻叹了声，缓缓睁开双眼，却听一旁有轻声笑语，便扭头看去。
是萧兰和凤芜在远处殿柱下追逐嬉笑，口中还说着‘你竟趁我睡着将我夫君睡了’这般不堪入耳的玩笑话。
杨戬低咳了声，凤芜和萧兰都是一惊，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凤芜当即站好身子，却低头不敢瞧杨戬，萧兰轻笑了声，拉着凤芜便朝远处走去，自是知道此时凤芜最是尴尬，帮她化解罢了。
后院和睦，这却是再好不过了。
杨戬嘴角露出些笑意，见敖心珂驾云而来，便起身相迎。
“夫君，可精神了？”她轻笑着问了句。
杨戬有些窘，但还是厚着脸皮点点头，“精神多了，还要多谢夫人这番照料了。”
敖心珂对杨戬眨眨眼，杨戬略微抬起胳膊，她便主动过来挽住，靠在杨戬身旁。
两人一同驾云出了此处山头，杨戬道：“说来总归对你最是歉疚，心珂，除却凤芜之外，我绝不会再多找妻妾了。”
“夫君切莫这般，”敖心珂抿了抿小嘴，“除了凤芜和兰儿，我也不悔那般轻易让人进杨戬的后院了。”
杨戬笑道：“怎的，是夫君太过勇猛，你不得不找两个姐妹？为何不见你反感她们？”
“有些事都是定下的，我强拦也会发生，倒不如帮夫君促成美事，免得夫君心里埋怨我。”
这总归是有点幽怨的口吻，倒是让杨戬稍微松了口气。
“以后不会了，”杨戬拍拍她的手背，目光有些深远，“身逢乱世，大劫之前，我也没这般闲心去招蜂引蝶了。凤芜她……虽是孔宣逼迫，今后待有时间了，我总归是要和她多培养些情意。”
敖心珂轻笑了声，“夫君莫非以为，凤芜心中对夫君无情意吗？”
“这个……是我对她还不太了解吧，醉酒的时候把持不住，如今也不能不认账了。”
“夫君莫要这般言说，怕她听去会伤心呢。”
“我只是与你说说罢了，稍后若有机会，我会多陪陪你们三个……心珂，最近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夫君想明了何事？”
“想明白了……我是杨戬。”
“嗯？”敖心珂一愣，抬头看着杨戬；杨戬目光看着天边，面庞上映着少许霞光，在龙女眼中有些耀眼。
杨戬道：“那是一种很奇妙的境界，斩三尸之道最难斩的便是自身，善尸、恶尸斩的是念头，自身斩断的却是本我，依此贴合大道，融于大道。”
“我修的是肉身成圣法，不需斩三尸，更不需断七情六欲，但也需要去探寻何为本我，何为自身。”
“先前我还不太明了，更是因师父之事，引发了此前心底一应困惑……也多亏你与兰儿日夜不离的陪着我，方才未让我沉沦下去。”
杨戬越说越是深情，敖心珂目光闪动着少许光亮，夫妻俩就在黑灵国上空的云路中，静静的相拥着。
“如今我明了了，我就是我，不应为外事所动，不应为外情所疑，风吹我，雨打我，雷电击我，我都是我。倘若我身死，我便死了，倘若我活着，我便活着。”
杨戬越说，敖心珂越是玄乎，等杨戬反应过来不该对此时境界的敖心珂言说这些，便在她额头一吻，将她唤离了迷惘。
“等你以后境界到了，我再与你言说这些，有几件事还要与你商量。”
当下，两人朝着主殿落去，杨戬将心底所想的几件事一一说给了敖心珂听。
第一件是家事，杨戬想在黑灵国办一场简单的婚宴，就算萧兰和凤芜不介意，也要给她们一个名分。
顺便，杨戬也想接瑶姬来黑灵国内，此地有诸多高手，诸多大阵，再让瑶姬隐秘身份，比在梅山中被那幽冥涧中随时可以蹦出来的圣人威胁强一些。
第二件便是‘公事’了。
杨戬接下来依然要进行漫长的闭关，敖心珂与萧兰还是要承担起黑灵国的重任，他想让黑灵国放手扩张，并在两三百年后开始朝洪荒方向调兵屯兵。
不能等洪荒大战起了，这边再调集兵马过去，要时刻准备着。策应洪荒是他们建立黑灵国的初衷，不可忘却。
第三件，则是有关洪荒了。
葛力，葛力田之事，让杨戬对洪荒有些担忧，现如今有多少敌人爪牙潜伏？怕是未知之数。
黑灵国此时已经聚拢了一大批早年出走洪荒的修士，在杨戬的嘱咐下，黑灵国为何立国这些修士也都是知道的，他们既然选择留下来，便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而携手努力。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洪荒若破灭，混沌海的灵族也会被清扫一空，整个有形之界，哪里有什么安稳的落脚地？
有志之士自然不少，杨戬想让他们入洪荒暗中搜查，探寻一应可疑人物。
哪怕在对方发难前提前发现一人两人，都有可能助洪荒避免更大的灾祸。
后面这两件事，无论哪个都是要以数百上千年的时间去筹谋布置，但杨戬说出来，敖心珂便不会拒绝，一一应了下来。
“夫君，何时摆婚宴？”
“准备十年吧，我此时有些体悟，迫切要闭关，大概十年便可出关。”
“好，我这便安排。”
看了眼主殿，杨戬却道：“我赶去墨老前辈那看看，就不与几位师伯相见了，替我与他们问好便是。”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也依依不舍，但杨戬抱了她一阵，还是狠下心来，转身遁走，身影入了混沌海。
龙女驻足眺望了一阵，方才若有所失的垂首低喃，转身入了主殿。
接下来的事，也是繁重许多呢。
危机暂时解除，黑灵国对外扩张又要开始，各路远征大军又即将开拔奔赴混沌海的各个方向。
而黑灵国国都很快就开始张灯结彩，虽不知有哪般喜事，但上面有命令，他们也只能奉行。
……
幽冥佛境，那座高高的金塔顶端。
“……破了金身，那杨戬怎么就破得了葛力的金身？这灵神道竟然是盘的元神所做的算计，灵神道者也被保护起来了……”
在一个巨大的佛字面前打坐的白衣小僧有些坐立不安，口中不断重复着这些轻喃，让趴在窗边的神兽都有些无奈。
“菩萨，您已经念叨这些快月余了。”
“想不通之事，自然要反复琢磨，”地藏王露出少许玩味的笑容，“最让我惊讶的不是灵神道的复苏，而是杨戬能击破金使葛力的金身。就算有那把出自墨夫子的神兵，也没道理……”
“菩萨，或许这就是**玄功的厉害之处。”
“可惜啊，**玄功已经被潜鸿毁了，”地藏王幽幽的叹了口气，“这糟蹋宝贝的混蛋，还好被三清算计死了。唉，若我能赶在盘刚死的时候就过来这边，当真不会错过这般妙法。”
“这是菩萨没有缘法。”
“也对，是我强求了，哎，这杨戬到底是如何击破的葛力金身？你再将当时大道的震动与我模仿一遍。”
“……已经第三百七十次了，菩萨。”
“快点快点，若是能琢磨透了，兴许我就能等那几个混蛋过来时候，让他们下巴落地！哈哈，哈哈哈哈！”
想到妙处，这白衣地藏王抚掌而笑，一旁的谛听颓然叹了口气，口中发出一声声仿若钟声的动静。
很快，地藏王侧耳聆听，模样颇为专注。
第七百五十七章 玄都往事，至强疑云
玄都城，杨戬站在选赌城最外围的大阵之外，注视着这座颇为玄妙的大城。
玄都城修建于太素年间，此地三面被太素诸圣合‘重叠’，布置成了无法通过、无法寻觅的壁垒之地，仅留下了正面这一道门户。
这里，应当是太素时的强者为自身留下的最后抵抗之地吧。
可惜依然被至强者攻破了，这才有了潜鸿道人之事……
但为何，玄都城没有被攻破的迹象？按理说，若至强者当时毁坏玄都城，最先破坏的便是玄都城的这般构造才对。
杨戬站在那思索了一阵，心底犹自有些不明所以。
踏入玄都城大阵，杨戬闲庭信步般在各处走动着，看着一面面城墙上的痕迹。
自太素而后，此地起了诸多大战，但在九重城墙上留下的痕迹，只是最外面几层居多，从第五层开始便十分‘安宁’。
仔细捉摸了片刻，杨戬带着心中疑惑，站到了第九重城墙的墙根，那位昏昏欲睡的傀儡老者身前。
这老者此时面容有些遮掩不住的虚弱憔悴，显然是因之前炼制长枪耗费了极大的心血。
杨戬向前做了个道揖：“多谢前辈相助。”
墨夫子摆摆手，“小事尔，不值一提，那兵呢？快拿来与我瞧瞧。”
“是，”杨戬捧出那枪身体雪白、锐利无匹的三尖两刃枪，恭敬地递到老人身前。
枪身轻轻颤鸣，杨戬的三尖两刃枪有些抗拒老人的触碰，杨戬传递少许心念，这长枪也颇为通灵的停下了震颤，被老人稳稳的抓在手中。
墨夫子手指有些颤抖，轻轻地抚摸着枪身上的每一寸，在他指尖之下，原本光滑无比的枪身，竟显露出如同双龙盘踞的狰狞。
“水火本不相融，九幽碎灵钻却可以自身之怨力调和双石，太阳太阴真火锻铸双石，使其超脱自身材质。再辅以寂灭神火调用九幽碎灵钻之力……”
缓缓的，墨夫子将如何锻铸此枪细细言来。
杨戬听的一阵敬佩，这其中的工序，只是大略讲述一遍，就花费了半个时辰之久。
然而就算再有这些宝材、这些真火，摆在墨夫子面前，墨夫子状态全胜，也难以保证自己会炼制出这杆已经超过墨夫子自身极限的神兵。
“上次有这般感觉，还是帮盘炼制他的神斧，只可惜，那斧头在与至强者大战时碎掉了……盘那家伙，终归只是会蛮力，此枪乃超脱灵宝之物，你当善用、惜用才是。”
“晚辈记下了……前辈，还有一事，晚辈有些不明？”
“何事？但说无妨。”
“玄都城当年曾发生过何事？”杨戬皱眉道，“我今日方才注意到，玄都城毁于一旦，但诸位太素高人辛苦布置的九重大阵却安然无恙，这似乎有些不合乎情理……”
“不合乎情理？其实再合乎情理不过。”
墨夫子缓缓闭上眼，一贯冷漠平淡的面容也多了几分不愿回望的苦闷。
“当年现身的那位至强者，并非突然出现，而是早就在太素之中潜伏，”墨夫子沉声道，“在他揭露自己身份之前，谁都想不到他竟就是太素在处处提防的大敌……”
“当时，他四处结交好友，拉拢修道强者，凭他对大道的独特见解，一步步站到了太素顶端。而后，他暗中发起了对太素高手的掠杀，最初时，许多同道选择隐忍沉默，直到有人发现他的蛛丝马迹，而盘，也总算站出来应战……”
“那至强者击败盘时显露了全部修为，其身份自然已经无法再瞒下去，便直接发动了灭世之战，无数高手突然现身，与他在太素建下的势力里应外合，太素……溃败的太快，也太轻易了些。”
“玄都城便是那时被毁掉的，玄都城的大阵根本没有亮起过半点……”
“若非盘舍身护住部分太素生灵，在开辟洪荒后又与那至强者大战，舍命换那至强者重伤，哪里会有此时的洪荒？”
杨戬听得有些出神，目光之中透露着少许疑惑。
墨夫子苦笑了声，“你是否想问，我为何能独善其身？”
“前辈，晚辈无意冒犯。”
“那至强者曾拜入我门下修行傀儡之法，我算他半个老师，他下令留我一条性命，还随便我采取陨落圣人的残破大道与道融之火……唉，此事若非是对你，当真不愿提及。”
杨戬顿时缄默不言，站在那久久无语。
那个毁灭了太素的至强者，很有可能就是现如今躲在洪荒幽冥涧之下的那个存在；与洪荒几位圣人推测的相差无几，对方此事应当还没从重伤中恢复过来。
墨夫子的遭遇，杨戬心底也并不觉得有什么过错，那至强者戏耍了整个太素，并非只有墨夫子看走了眼。
“前辈，”杨戬低声道，“若抛开立场，前辈觉得，那至强者如何？”
墨夫子不料杨戬有此一问，思索少许，缓声道：“天命之子，人中龙凤，善于审时度势、掌握人心，除却最后一战被盘拼死伤到之外，几乎其身圆满无缺，有种让人一见面便有些亲近的道韵。”
杨戬也是只得苦笑一声，心底暗暗叫苦。
这些至强者一不丑陋、二不无智，甚至还能在墨夫子口中得到这般评价。
那应当是一位仙气缥缈的存在，引得万千修士投奔，寄托自身之期许……
“还你吧，”老人把长枪捧了回来，低声道，“莫要多想了，从那位天道圣人口中，我听到的有关你之前世身，才是真真让人仰望都不敢的英雄豪杰，那才是真正的寻道者，卫道人。”
杨戬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若我能做到他那般就好了，前辈可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去吧，你此行应当是来闭关的吧。”
“嗯，想去找琉璃宝主前辈探讨修行之事。”
“快些去吧，在对方发难前早早成圣，”墨老夫子叹道，“有形之界，当真需要一位能直面那些至强者的人物了。不然，我们连为何总是被他们毁灭都无法知晓，着实是太过窝囊。”
杨戬闻言脚步一顿，转身又道：“前辈，那个躲藏在幽冥涧之下的至强者，可有什么弱点？”
“若说弱点，怕只有自负这一条，且有些极端。”
杨戬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迈步离去，进了玄都城的废墟。
许久不见，倒是有些想念那些巫族的光头们了，他们此时还在混沌海不知何处与凶恶之敌大战，磨砺自身、以战养战，以期尽早成就一支真正能独当一面的强军。
在玄都城废墟中逛了逛，那些残破禁制的光芒似乎提醒着杨戬，这里曾经是何等的金碧辉煌，有多少仙人驻足停留，商议着如何迎敌。
突然间石破天惊，留守玄都城的修士在最短的时间内被清洗，只留下此地残骸，与那‘凶险异常’的太始圣人墓。
走过心海界，踏过圣人影，杨戬再次站到了那心海界碑之前。
从这里下去，便能寻到被太始圣人们拼死镇压在此地的至强者，当年毁灭太始界的九位至强者，其余八位为何不来搭救此人？
该不会，此地被镇压的至强者，也是太过自负者？拒绝了同伴的搭救？
杨戬念及于此，对着石碑轻笑了声，绕过石碑走向圣人大墓。
石碑上，一抹残影缓缓浮现，注视着杨戬的背影，目光之中带着少许杀意与怒意，似乎是把杨戬在石碑前的轻笑视作了挑衅。
可惜，杨戬并没有回头看，面前打开了一扇门户，便直接迈步走了进去，进入了琉璃宝界。
与琉璃宝主相见后，杨戬将之前遭遇金使葛力之事简单说了下。
琉璃宝主面露狂怒，几乎要一巴掌拍碎琉璃柱，去找葛力陨落之地鞭尸几次……
“此子何以认贼作父，做了那些至强者的走狗爪牙！还自称五行尊者？我呸！这小子当年跪在这里三万年，我才传了他不败金身诀，还道他是什么心志坚定，能护卫太极界的后进！”
琉璃宝主在那禁不住破口大骂。
他在此地难以出去，就算外面偶有修士到了这处大墓，肉身修为不够者，琉璃宝主尽皆懒得搭理。
更何况，知道五行尊者存在之人，大多已经成了他们手中亡魂；至强者光芒太过耀眼，他的这些手下反倒显不出什么吧。
琉璃宝主骂了一阵，懊悔懊恼之余，也只能不断对生前的自己致歉。
他本就是守墓的残灵，无识人之能便是过错。
只可惜，死在葛力手中的那些太极、太素界大修，再如何也难以活过来了。
杨戬盘腿坐下，等琉璃宝主骂完人，方才劝了两句，开始讨教不败金身诀的修行之法。
与葛力大战悟道的那些法门，其实大多可用，且得到了琉璃宝主的肯定与称赞。琉璃宝主也终有些难以按捺心底的好奇，问询杨戬是如何击破的不败金身。
杨戬便将自己得了前世少许残印，寻到了一门特殊的神通，并凭借新打造的神兵……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杨戬没提渡彼，也没提叠力，琉璃宝主虽依然有些困惑，但并未探究杨戬的底牌，开始和杨戬讲述琉璃金身诀的诸多感悟。
有此法开创者残灵相助，杨戬修行不败金身诀自然一路平坦。
接下来的十年，杨戬都躲在此地修行，修的是肉身之法，寻的是自身之道，肉身修为虽进境缓慢，但他对日后该如何修行，思路越发清晰。
而当杨戬想趁势修行，早早站在圣人大门之前时，又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余事未了，便暂且辞别琉璃宝主，回返黑灵国。
这一回返却是不打紧，杨戬入大阵之前，瞥了眼在大阵入口处排起的长队，略微挑挑眉。
事情闹大了？
进得大阵，感受着黑灵国国都处那密密麻麻的气息，杨戬不由揉揉眉心。
说好的一切从简……
罢了，过去看看万知公主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吧。
这般阵势，当真远非当年龙宫大婚可比，毕竟那时到场的没几位道门之外的大能强者。
而今日，不是大能大神通者，都不好意思将自己道韵散出来，生怕冲撞了哪位和自己大道相近的前辈高人。
第七百五十八章 黑灵国内起盟书
怎么搞成这么大阵仗？
说的不好听些，杨戬与敖心珂是大婚，今日再娶萧兰与凤芜，其实是纳的妻妾。
修士鲜少会如同凡人一般，对自己婚事大操大办，尤其还这般，两次都要弄的天下皆知，非要人知道他杨戬是个好色之徒一般。
不过也没事，风风光光把萧兰与凤芜娶回家，也挺好的，不至于太过委屈了她们二人。
杨戬多少有些措手不及，但又想这或许是敖心珂的意思，也就不多想了。
放出自身气息，杨戬朝着黑灵国都城而去，黑灵国中顿时出现了一阵‘骚动’。
“真君现身了？”
“哈哈哈，这新郎官还真是忍不住出来了，走走走，上去混个眼熟。”
“真要说起来，我跟萧家也事有几分渊源，今日合该吃着一杯喜酒啊，哈哈哈！”
道道身影升空而起，将杨戬下落的去路尽数挡住，却是洪荒各处而来的修士，一个个对杨戬做道揖问候。
杨戬虽然一个不认识，但对方前来贺喜，总不能冷脸相向，也就一路迎了过去。
到后面，这些洪荒修士拦路的越来越多，杨戬也只能连道得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放才飞过百里之地，进了黑灵国都城的‘王宫’。
说是王宫，不过是一群灵族高手把主殿围了起来，又在主殿附近起了数十座大殿罢了。
显然，这里就是接下来的主场地了。
杨戬现身，主殿之中的重重人影也一并外出迎接，敖心珂自然走在最前方。
偷偷看一眼杨戬的面色，龙女稍微歉意的一笑，向前挽住杨戬胳膊，小声道：“夫君，场面有些失控，数年前不知如何走漏的消息，招来了这么多贺喜之人，近几个月，洪荒各方势力几乎都有仙人前来，也无法将他们关在大阵之外，只得让他们进来了。”
“不是你安排的？”杨戬略微皱眉。
“夫君所说是家宴，我如何敢这般大张旗鼓？”敖心珂略微有些委屈，“妾身哪能忤夫君之意。”
杨戬忙道：“心珂你别急，我只是有些疑惑罢了。殿里都来了谁？”
“不少人，玉虚宫三位弟子，火云洞两位帝君，我娘家那边的一些长老带着几个后进，凤族也来了几位长老、巫族来了几个大巫，就算留守洪荒不能妄动的大能前辈也派人送来了贺礼，得闲且未闭关的大能前辈来了近百人，还有……天庭一众神仙，今日算是齐聚一堂了。”
敖心珂越说，杨戬越是皱眉。
洪荒这么多力量聚集此地，若真是有心人在背后有意谋划什么，那当真有些棘手了。
杨戬脚步一顿，他突然想起了一事。
师父玉鼎真人在混沌海大战之中暴露了鲲鹏真身，其时杨戬还动了只要他与玉鼎、太乙、后土姐姐他们四个谁都不说，那玉鼎真人的身份自然不会暴露。
可玉鼎回洪荒请罪时，距离大战结束不过片刻，距离玉鼎暴露真身不过大半日，洪荒大能竟尽皆知晓了这个消息……
据敖心珂暗中查证，是诸多大能通过天道推算出了有关玉鼎真人之事；但天道包裹洪荒，对混沌海束手无策，如何能直接知晓有关玉鼎真人之事？
更何况，天道是被几位圣人掌控的，他们本就有意维护玉鼎真人，如何会让这件事被‘爆出来’？
很明显，有人趁着几位圣人和水火二尊大战，对天道动了手脚。
能做到这种事的，最少也应是圣人境；能神不知鬼不觉做到这种事者，怕是只有那些手段莫测的至强者爪牙，或是藏在幽冥涧下方的至强者了。
这次他要娶妻的消息，也是这般被传出去的？
杨戬不得不思量这些，此时他站在这个位置，身后有这么多必须守护的人影，就不得不把每件事都思虑周全。
虽然击败了金使葛力，杨戬还有了‘叠力’这般堪称逆天的斩圣神通，但杨戬当真不敢小瞧了那些至强者和至强者招纳的这批强者。
“黑灵国不可生乱，”杨戬低声道了一句，他已和敖心珂到了大殿之前，见殿内人影重重的迎上来，杨戬只得带着笑容，向前一一问好。
只是寒暄便用了一两个时辰，杨戬也是有点招架不住。
敖心珂暗中调集更多灵族高手回黑灵国国都，与杨戬商量了下，决定今夜摆下夜宴，暗中排查所来宾客的身份。
杨戬命人摆宴，便告罪托词要去准备衣物行头，从主殿侧门出来，进入了一处大阵中。
真正要郑重应对的‘宾客’，其实是在此地。
刚入阵中，杨戬就听到了几声轻笑，却是云中子正与镇元子在一处云上对弈。
见杨戬来了，云中子趁机扔下棋子，大笑几声，“走走走，去和杨戬师侄道喜了！”
“你这岂不是耍赖？”镇元大仙笑骂了句，转身落下。
杨戬向前行礼，云中子笑着递过来两件灵宝朱钗，“师叔我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是这般小物件，莫要嫌弃。”
“多谢师伯，兰儿与小芜定会颇为喜爱。”
“诶？”云中子怔了下，掐指推算，顿时有些尴尬，“我只是听闻你要纳妾，未曾想是一次两位，这朱钗本有一只是给龙族公主……”
敖心珂在旁轻笑了声，笑道：“多谢师伯挂念，我与两位妹妹轮换着用便是了。”
一旁镇元大仙打趣道：“杨戬，我送你的礼物已让童儿拿去前面了，就不在云中仙面前献丑了。唉，还好我那人参果够三颗。”
云中子顿时尴尬不已，正与镇元大仙说笑，忽听一旁有人喊：“这不是杨戬来了？”便有道道身影飞向前来。
最先一人身着大红喜袍，若非对方平日里也是这般打扮，杨戬还当谁来抢亲的。
财神爷赵公明，一脸喜气的迎上来，对杨戬拱拱手，“恭喜真君再结良缘，贺喜杨家再添贤媳。”
这喜话，说的算是颇为专业。
杨戬笑声总算爽朗了些，“多谢财神爷。”
“我大姐呢？大姐回来了没？”身段玲珑的琼霄在赵公明身后跳了出来，看着杨戬，嘴角下撇，“别以为你救了我大姐脱困，就能让我大姐为你卖命！”
琼霄话音刚落，碧霄在一旁款款而来，对杨戬欠身行礼，杨戬也连忙还礼。
“多谢真君救我姐姐，此恩情三霄定不忘却。”
赵公明也点点头，对杨戬抱拳道谢。
正说话间，轩辕黄帝与大禹帝君相携而来，杨戬见了轩辕，心底多少觉得有些亏欠，但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又该说什么。
还是轩辕黄帝主动向前，用力拍了拍杨戬的胳膊，这才让杨戬没了那些请罪的想法。
“好小子，有我当年的风范，不过还需再加把劲！哈哈哈！”
一旁大禹也道：“恭喜了，清源妙道真君。”
杨戬道：“大禹帝君当年赐神斧之情，杨戬此生难忘，稍后定要与前辈痛饮。轩辕前辈……家师之过，我也愿一并承担。”
“这般好日子，提这事岂不扫兴？”轩辕黄帝叹了声，又莞尔轻笑，“往事已矣，纠结于此只能让道心不畅。若无当年鲲鹏加害，我如何能有今日这般运势？”
这般话语，明显是为了反过来安慰杨戬所用的说辞。
见杨戬还有些无法释怀，轩辕正色道：“你应当知道，我前世玄龟与北海鲲鹏本是比邻，其实也是志同道合的同道。现如今，我知他当年害我时心有悔恨，已然足够了。”
杨戬闭目轻叹。
这些事，莫说是他了，就算是换了盘古神，也是难以说清理顺。
轩辕黄帝道：“今日就别提此事了，咱们也并不只是为了参加你大婚而来，而是有要事找你相商。”
一旁阵法的仙雾中传来几声轻笑，有白鹤童子外出，对杨戬道：“圣人老爷有旨意给师兄，还请过来。”
杨戬顿时打起精神，与众仙一同进了那处仙雾。
仙雾之中正是一场仙宴，十多位人影站起身，与杨戬问候，杨戬只能低头一一行礼。
此处虽只有二十余人，但却都是道门三教、远古大能，再有龙凤巫人四族的顶尖强者；阐教的太极仙翁与云中子，截教的赵公明等，再有镇元大仙等人。
这事，本就透着些许不寻常。
杨戬向前刚要行礼，白鹤童子忙道：“师兄不必如此，圣人老爷给的是几句话。”
“还请说来。”
“老爷说，今日借你婚事，让洪荒各方齐聚于混沌海，可令各方签下盟书，以增洪荒面对劫难时的胜算。”
盟书？
杨戬一怔，随后做了个道揖，“弟子领命。”
大概，就是些鼓舞士气、团结洪荒各方势力的活吧。
“老爷还说了，”白鹤童子道，“此盟书当交于镇元大仙保管，封存于地书之内，留待后世相传。”
“圣人老爷有命，贫道不敢推辞。”镇元大仙也在旁应了句。
白鹤童子喘了口气，又道：“圣人老爷还说了……”
一旁的琼霄忍不住笑出声，顿时让白鹤童子尴尬不已。
“琼霄！”赵公明板着脸，“莫要冲撞了二师伯！”
琼霄不置可否的哼了声，显然并不以为意。
白鹤童子低声道：“老爷还说……望师兄你戮力修行，莫要沉迷……此道，早日踏入圣人境。”
杨戬面色郑重的点点头，白鹤童子稍微松了口气，直接告退，遁入了太极仙翁的袖口。
圣人老爷竟然开始插手他这些儿女私情了……
之前太放纵了？
或许吧。
“还要劳烦诸位将那盟书定个章程，我先去拜见母亲了，”杨戬拱拱手，潇洒的转身而去，众大能还没来得及喊住他，已是三两步没了踪迹。
“这家伙，”赵公明叹了声，“脏活累活全推给咱们。但既然二师伯有命，各位前辈、诸位道友，咱们便议一议盟书之事吧。”
“善。”
于是，众大能入座，由镇元大仙主笔，一纸盟书倒也不废多少功夫。
第七百五十九章 一碑承下洪荒世
白鹤童子传达的圣人口谕，其实也让杨戬扫清了些许疑虑。
怪不得有这么多洪荒修士前来黑灵国贺喜，原来是几位圣人老爷在后面推波助澜……
只是，书写盟书之事为何不能在洪荒之内，非要在洪荒之外？
盟书看似只是几句誓言，一张白纸、布帛或一枚玉符、一尊石刻，其实对修士来说，能形成不错的约束力；但凡签下此盟书者，在今后的大劫中，就算被俘，也难背叛。
杨戬仔细思索，也算明白了圣人老爷的良苦用心。
这份盟书，日后或许就是杨戬明日振臂一呼，洪荒众仙誓死相随、共抗强敌的契机。
圣人老爷故意选在黑灵国展开此事，就算特意嘱托让镇元大仙保管盟书，但杨戬，在今日来黑灵国的这一众仙神心底，便是盟书的‘发起者’。
这并不只是对今日在黑灵国的这些修士有所影响，只要他们将这些消息带回去，杨戬在洪荒修士眼中，便会站在一个实至名归的‘盟主’宝座之上……
大劫时，杨戬只要不倒，洪荒修士也可多几分信心。
这些弯弯绕绕，杨戬想明白之后也只能感慨圣人老爷厚爱，并未有什么顾虑。
外事于己身，终是外事；
修士问修行，只求大道。
哪怕三清师祖现在就为杨戬造势，杨戬自己迈不到圣人境，终究也只是至强者随手便可灭掉的强壮蝼蚁。
杨戬此时完全明白自己要做的是什么。
修行，悟道，冲击圣境。
他要先抵达盘古神的境界，却不能满足于只有盘古神的境界，因为盘古神当年输了，护不住太素，只能另开天地。
更何况，盘古神当年面对的只是一个至强者，而至强者，最少也有八个能现身……
想明白这些，杨戬怎会振奋，又如何能欣喜？
若能成圣，‘盟主’之位便是锦上添花；若无法成圣，便是给杨戬十个盟主之位，杨戬也挑不起洪荒的大梁。
“夫君，”敖心珂在旁柔声呼唤着，“母亲她们正在这边。”
“嗯，”杨戬点头应了声，暂且收起这些心思，随敖心珂去了这处大阵的后侧。
那里有一座仙雾缭绕的仙山，山上有不少修为不算太高的女仙在各处忙碌走动，几座仙阁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敖心珂笑道：“喜房就在这边，两位妹妹此时尚在其他地方等着，不到大婚是不能来见的。”
“心珂，到时候你也过来吧，”杨戬反手搂住敖心珂纤细的腰身，“咱们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多好。”
敖心珂那张妩媚美艳的脸蛋有些绯红，却是咬着嘴唇答应了一声，“夫君，我还去排查那些宾客……”
言罢，她轻轻挣开已经开始巡视杨家后院的真君之爪，只给杨戬留下一道妩媚的白眼，就狼狈的驾云离开。
杨戬轻笑了声，并未多想什么，迈步去了一处仙阁。
两道窈窕的身影站在阁前，见杨戬飞来，顿时开心的大喊。
“哥！”
却是杨小婵与六丫。
与两个丫头胡闹一阵，杨戬也是心情放松了许多，总算找到点大婚的感觉了。
六丫是代表娲皇宫前来贺礼的，稍后说不得也要在盟书上留名。
杨小婵拉着杨戬就往阁内走，说自己刚才亲自下厨做了娲皇宫才有的仙家珍馐，非要杨戬去尝尝。
六丫有些拘谨的跟在杨戬后面，注视着杨戬的背影，眼底划过少许郁闷，但很快就将这些情绪收敛了起来。
进了仙阁，拜见瑶姬，杨小婵端着盘子给杨戬喂饭，瑶姬则忙前忙后为杨戬裁剪喜袍，众仙子在周围来来回回的忙碌着，也是有些手忙脚乱。
总算，忙碌一阵后，杨戬扶着瑶姬入座，尽量说些不怎么惊险的见闻，让母亲能多笑几声。
气氛正好，瑶姬却拉着杨戬的手，语重心长的嘱咐着：
“我儿今日再娶妻妾，为娘的心底自是高兴，只是，你何时能给杨家添些香火？心珂嫁入咱们杨家已是这么多年岁，怎得，你总是冷落人家？”
“母亲，”杨戬顿时尴尬不已，偷偷瞧一眼杨小婵和六丫，发现这两个丫头不知何时已经去了仙阁之外。
瑶姬正色道：“你也知，洪荒大劫在前，你又担起了护卫洪荒之重则，实乃光耀门楣，是这天地间的英雄。但我儿也当为娘，为你父想一想，若你他日有什么三长两短，为娘该如何去面对你父亲？”
杨戬勉强挤了个笑出来，“母亲，我修行的是肉身，肉身成圣者最难的，就是有子嗣……”
“这是何意？”
“母亲可听闻，远古大能有几位有子嗣的？”
瑶姬顿时思索着，轻叹道：“莫非修为高了，还有这般坏处。”
“对，”杨戬忙道，“生儿育女，本是延绵血脉之举；但修士若自身实力越强，仙躯玄体便觉得自身永生不死，不必凭此延续血脉，故……难有子嗣。”
“是这般……”
瑶姬注视着杨戬，幽幽的叹了声，“娘本还想早些抱上孙子，听你这一说，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不错，其实我也很想有个一儿半女，”杨戬也叹道，“奈何，身体不争气。”
“我儿莫气馁，这怪不得你，”瑶姬柔声安慰着，更是自责自己为何偏要对杨戬说起此事，连忙转开话题。
杨戬心底松了口气……
什么修为越高越难有子嗣，什么远古大能鲜少有子嗣？那些远古大能大多都是没这方面需求，而且血脉独一无二，怎么去弄后代？
能够繁衍的远古大能，比如龙凤和当年那些妖族大能，早就是族人遍地了！
当然，巫族是祖巫用自身血脉培育而出，初代巫族之后才是繁衍生息。
仙阁内，杨戬与瑶姬说些母子间的体己话，大多是瑶姬在嘱托杨戬如何如何行事、如何如何照顾自己；
仙阁外，六丫和杨小婵打闹嬉戏的笑声传遍各处，让这大阵之中多了不少元气。
大阵前方，仙宴之上。
二十多道身影正围着一方石碑，镇元大仙以指代笔，龙飞凤舞的在石碑上留下一行行大字。
少卿，一份百多字的盟书便刻在了这石碑之上。
镇元大仙笑道：“稍后只需将这石碑摆在外面，让众修滴血立誓，便可大功告成。”
“这最先签下盟书的，须得是杨戬师侄，”一旁的太极仙翁嘱咐了一句，诸位大能尽皆称善。
他们如何不明元始天尊口谕的真正含义？无非是想让杨戬现在就开始站在洪荒众修士之前。
“只是杨戬小友这婚宴，倒成了陪衬。”
“这有什么？”轩辕黄帝笑道，“大不了，让他大劫之后多娶几次，在给他把场面补回来就是！”
诸大能尽莞尔，各自结伴，入宴欢谈。
那尊石碑就静静的立在那，此时还是青石之色，再过不久，就要被洪荒众修的鲜血滴红。
若这大劫，洪荒度过了，黑灵盟书自是一段佳话；
若这大劫，洪荒倾覆了，这石碑怕是会被仙血浸泡，不知又会是那般光影。
黑灵国国都内，敖心珂正忙前忙后；在外征战的孔宣刚赶回来，就被敖心珂抓去做了苦力。
又三日，诸宾客被请入黑灵国王宫之内，数十处大殿顿时变得拥挤异常，依然不断有大罗仙人从洪荒或是混沌海各处赶来，想来此地凑一凑热闹。
大婚定在十日之后，这十日，原本常年只有寥寥几人进出的黑灵国主殿，注定是片刻都不得清闲了。
……
洪荒，东海。
第七百六十章 独走修行路
距水火二尊与金使葛力现身不过半年，洪荒各处活跃的大修渐渐的归于山林。
有关那大战的消息传遍洪荒各处，杨戬、二郎真君、清源妙道真君、天庭……翻来覆去被修士念叨。
在三清师祖刻意的宣扬下，杨戬与大德后土合力斩杀大道圣人之事，已被众修士得知，甚至还有不少版本的苦战细节在修士口中流传。
敌踪未现时，天地间弥漫着少许恐惧的氛围。
而强敌出现后，一次还是三位大道圣人，让洪荒诸圣疲于应对，但终究，他们现行了，那恐惧的氛围消散了大半。
若说斩杀潜鸿道人的一战，给了洪荒翻身的机会，有了抗争的底气和机会；
那这次杨戬与后土合力斩杀了五行金尊葛力，便是向洪荒修士证明洪荒面对这些毁灭了数个大世的强敌，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在几位圣人的推动下，洪荒各处都知晓了大劫将至，需各位修士、修仙门派、各方势力，暂且停下一切内耗，全力备战，以期度过劫难。
这是生死大事，大部分修士都并非不明事理，更何况三界此时都在天庭的掌管之内，总体的声潮只能是一致对外。
这半年间，有几件大事被传的人尽皆知，其中和杨戬有关的就占了大半。
第一件，自然是有关阐教的玉鼎真人，杨戬之师竟是妖师鲲鹏的心魔，修的还是未曾听说过的灵神道，这消息实可谓震撼。
还好，玉鼎真人被镇压到了麒麟崖下，杨戬也是被蒙在鼓里，并未受太大影响……
第二件事，则是杨戬在黑灵国大婚。
这事，引不知多少大罗境之上的大修赶去凑热闹，算是在洪荒之外、古往今来规模最大的修道盛事。
第三件事则和第二件事关系密切，就在杨戬大婚之后，拜完天地并不是入洞房，而是慷慨陈词一番，搬出了一面石碑。
由杨戬发起，道门三教主导，过百大能、大神通者立下了血契盟书，誓死捍卫洪荒天地。
而后，绝大多数前去观摩杨戬大婚的修士，尽皆立下了生死重誓，滴血染石，加入了盟约。
众修士将此事称之为‘黑灵血盟’，让那些心忧洪荒的修士精神振奋，也让那些担心大劫时自身处境的修士颇感欣慰。
那面石碑被送回洪荒，立在了中神州中央，由镇元大仙昼夜不分的镇守，短短半年，又引来了不知多少修士前来此地，立下护卫洪荒的重誓……
除却这三件大事外，杨戬现如今娶了龙、凤、人三族的女子，不少被杜撰而出的流言蜚语也喧嚣尘上。
最让人啼笑皆非的传言，竟是不少修士都觉得，杨戬这是要在自家后院集齐洪荒各大族的女子，更是圣人们故意平衡各方势力的‘关键人物’……
除却和杨戬有关的这三件事，其他大事也有不少。
佛门消停了一段岁月后，就在杨戬大婚后不久，就与天庭达成约定，天庭允许佛教在各界传教，佛门也必须遵从天庭节制。
幽冥界的佛国再次起兵，但这次不是讨伐地府，反而是将枪头对准了血海修罗族。
修罗族本就被初祁带着一千八百战巫血洗了几遍，甚至有不少被招入了灵族大军之中，如何能抵挡漫山遍野的佛兵？
更何况，佛法对血海本就有极大的克制，佛门战果辉煌，并以此来彪炳佛门对天地稳定的功绩。
可以说不要脸之极了。
当年佛门蚕食幽冥地府，修罗族是他们的盟友，甚至冥河老祖还为佛门出头，最后陨落在杨戬手中。
如今佛门对苟延残喘的修罗族举起屠刀，最后还将修罗族收入佛门，成为佛门手中的一把血刃……
做到这些，佛门只花费了短短数月，佛门展露出的实力依然不容小觑。
只要接引道人不出什么差错，佛门大兴的机缘，依然还在。
天庭倒是安稳异常，维持着三界秩序，听从圣人随时调遣；玉帝每日也就处理处理朝政，多余的时间就听听曲、看看仙子起舞，似乎已经没了什么雄性壮志。
天外混沌海中，战火四起，黑灵国的格局越来越大，七八只远征大军渐渐朝着混沌海各处蔓延。
唯独，在杨戬大婚之后这半年间，再无人听到有关杨戬的消息。
他去了何处？身在何地？
莫说洪荒天地内的修士了，就是和他同床共枕的龙女、凤女，也只知杨戬要去混沌海中寻找闭关之地，根本不知杨戬具体下落。
修行，圣人境……
这已是杨戬必须去做，也不得不去面对的责任。
曾几何时，说自己要今后要成圣这种话，会觉得有些害臊，太过张狂。
但今日，杨戬已觉得单单成圣已没有太大的作用，他必须借着成圣的机缘，将**玄功与不败金身决同时‘立道’，而后直接冲击那玄奥无比、又至关重要的境界！
圣人之上，名为至强。
杨戬只知他选的这条路会有多少困难、多少风险，但他已然无法回头。
不成圣，终是蝼蚁；
不达至强，终是无用。
他不想重复当年盘古大神的遗憾，也不想看到任何自己重视的人、事、物，被那些不知是何目的的至强者摧毁。
他只有成为至强者，才能去直面这些强敌，才能去护卫洪荒安宁，乃至……
为那些被这些至强者毁灭的大世，为那无数生灵，讨一个公道。
前世渡彼将永恒神国撕碎，让真灵长河翻涌；今世的杨戬，却依然在护卫真灵长河的流淌……
这或许，便是冥冥中注定好的事；又或许，干脆就是渡彼当年留下的后手。
这种人物算计起来，连自己的转世身都不放过。
“唉，”杨戬从愣神中回转，神识延展开来，在寻找着什么。
混沌海中也有不少密地。
这片孕育了各种各样混沌之灵的有形之界，因混沌无序而得名，也因混沌无序而诞生出了诸多远超洪荒修士想象的秘境。
混沌气息的唯一属性，便是将万物归于混沌。
能在混沌海中留存的宝物，自身的存在已经是一种奇迹，若能寻到，便是机缘。
只可惜，混沌海实在太过广阔，对圣人之下的修士而言，它无边无际、无上无下，就算圣人想要搜寻混沌海，也必须耗费无穷心力……
幸运的是，太始时代的圣人们联手搜查过混沌，还探寻到了混沌海的边界那被渡彼一刀斩出来的壁垒。
据琉璃宝主所说，在圣人躯体承载的少许记忆中，在混沌海中发现过一处对不败金身诀大有裨益的秘境，那里充斥着五行之金的道则，混沌气息被剥离出五行金气，甚至还凝成了一片湖泊。
不败金身诀并非是金之大道，只是一门肉身修行法；但有先天金气相助，不败金身诀能迅速‘壮大’。
只要杨戬的玄体足够强横、对不败金身诀的感悟足够深厚，只要先天金气足够，他一举冲入圣人境也并非不可能。
自然，这些条件太过苛刻了些，成圣若这么容易，师父他老人家也不至于被困这么久了。
“师父……”
杨戬又是一声轻叹，目光略微有些复杂。
如今，杨戬其实也有期待，师父玉鼎真人能够解开心结，从而道心圆满，有机会踏入圣人境，得偿所愿。
但这事谁都帮不上玉鼎，能否解开心结，全看玉鼎真人如何去看待自身的跟脚了。
那处‘金泉’，琉璃宝主给了杨戬大概的方位。
只是时隔数个大世，混沌海的道则也有过数次突变，那‘金泉’还在不在，就要看杨戬一向不错的运气了……
将三尖两刃枪拿出来，杨戬轻轻抚摸着枪身，感受着上面还未成型的灵念。
这把神兵来的不易，也颇为神异，会是杨戬今后很长一段时间的依仗。
可惜了刚得不久就失宠的戮神枪，风头算是彻底被这把是三尖两刃枪盖过去了，只能老老实实的躺在玄龟带深处。
若杨戬陷入绝境，或许也会双持长枪绝命一搏吧。
玄龟带有三处芥子乾坤，最为玄妙的一处能放置活物。
在此时的杨戬来看，玄龟带已算不得太强的宝物，但他用惯了，也念旧，便不想换了。
说起来，他拿了玄龟遗泽，却没能帮玄龟报仇雪恨，多少有点对不住轩辕黄帝……
‘唳！’
小鹰突然叫了一声，似乎感觉到了杨戬在看玄龟带，努力宣示着自己的存在。
杨戬将这个小家伙拿了出来，又想到了此时在黑灵国钻研修行之法的始凤灵鸟，眼前又不自觉浮现出了凤芜曼妙的身姿和如火的热情……
“近来这是怎么了，总是会出神。”
杨戬伸伸懒腰，小鹰扑闪着翅膀落在杨戬肩上，静静的呆着。
“你成为道灵之前，也是一位高人？”
小鹰有些不明所以的歪头看着杨戬，似乎有些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杨戬正要趁此机会和小鹰‘谈谈心’，顺便探究下道灵之秘，怎料小鹰突然展开翅膀啼叫了两声，鹰爪抓着杨戬的衣服就朝着斜上方猛蹬，颇为急切。
杨戬立刻停下墨梭，小鹰拽的方向已经变成了后侧方。
它发现了什么？
杨戬收起墨梭，松开小鹰，直接施展七十二变与九天扶摇诀，追着小鹰冲入茫茫的混沌海。
飞了刚过数万里，小鹰带着杨戬冲到了一团巨大的圆球前。
杨戬一愣，这圆球是浓浓的混沌气息，之前他用神识探查时却是忽略掉了。
回想下收起墨梭时，墨梭星仪所显示的方位，这里并不是金泉可能存在之地。
这颗直径超过千里的圆球又是何方神圣？
杨戬正纳闷，小鹰已经按耐不住，直接展翅装入了圆球之中，一声嘹亮的鹰啼震动了十方道则。
第七百六十一章 神异傲天鹰
本来还以为发现了一处秘境，没想到找到的，却是一个巨大的坟墓……
这是一只狰狞的混沌凶兽葬身之地，这只凶兽似乎刚死没多久，自身道则正在缓缓消散，因道则有吞噬、凝聚之道，故吸纳了无数混沌气息裹在尸体之外。
就如同当年杨戬击杀鲲鹏真身，小鹰钻入了鲲鹏心脉，直接将鲲鹏那海量的生命力吸纳了大半，身体长大了一大截。
此时的小鹰也在干这种‘趁火打劫’的好事。
杨戬在一旁静静的等着，体会着这只凶兽体内正在崩散的道则，感悟着其中糟乱的道理。
混沌海道则无序，混沌凶兽必须适应这般环境，才能在混沌海生存下去。
它们也是从真灵诞生，乃真灵在有形之界投影的一种形式，死后真灵会回归真灵长河，在真灵的‘寿命’中继续起起伏伏，徘徊于有形之界与无形之间。
本质来说，混沌凶兽与其他生灵并没有什么差别。
这头凶兽应该实力不错，死在此地应当是受了什么重伤，不然也不会保持蜷缩身躯的姿势。
半个时辰后，小鹰从这庞大的尸体中钻了出来，身形明显长大了一点。
它的鹰爪下还抓着一颗拳头大小的浅绿色灵核，在飞到杨戬面前后，将灵核扔到杨戬手中，趾高气昂的站在杨戬肩上。
一副‘鹰爷吃肉你也能喝汤’的神气模样。
杨戬抬手敲了敲小鹰的脑袋，看着眼前的这尊已经没了多少气息波动，只有道则在缓缓崩散的凶兽尸体，右手一挥，这凶兽尸体直接坍塌，那道则也顷刻炸散。
“尘归尘，土归土吧。”
杨戬如此道了句，转身招出了墨梭，继续踏上了赶去金泉大致方位的路途。
小鹰则是一副机警的模样，时不时的在墨梭各处走动，似乎感受着哪里有大餐。
杨戬突然有点好奇，这小鹰此时的实力到底如何。
“小鹰，过来。”
杨戬呼喊一声，小鹰就摇摇摆摆的走到杨戬面前，歪着头看着自己主人。
杨戬随手拿了一件盾牌模样的先天灵宝，扔到小鹰面前。
“你能啄开它？”
小鹰眨眨眼，展着翅膀低头凑了过去，尝试性的啄了两下，只在那先天灵宝的盾牌面上留下两道浅浅的白印。
虽然这鹰嘴已经足够锋锐，但始终让杨戬小小的失望了下。
小鹰似乎感觉到了杨戬的失望，跳到了这面盾牌上，抬头瞧着杨戬，似乎想要表达什么。
可惜，它无法口吐人言，杨戬也只能自己琢磨它到底什么意思。
如此折腾了半柱香的时间，杨戬有些啼笑皆非的问了句：“你是说，你可以啄开我的肉身？”
小鹰顿时点点头。
“来，证明自己的时刻到了！”
杨戬顿时笑眯了眼，把右手指尖递了过去。
小鹰向后躲了躲，眼神中带着几分敬畏和不安，并不敢对自己主人下嘴。
“试试吧，没事，”杨戬轻声道了句，小鹰叫了两声，凑到了杨戬指尖面前，很小心的啄在了杨戬的指头上。
杨戬并没有施展任何神通，他这玄体早已今非昔比，当初左手在采集寂灭真火时被至强者击伤，在面对金使葛力时才会处处受制，但杨戬也硬抗了金使葛力不少攻势，这肉身之强，远超元神道圣人的仙……
“嘶！”
杨戬倒吸一口凉气，飞快把手指缩了回来。
小鹰缩缩脖子，老老实实站在杨戬面前，也不敢太过趾高气昂，只是很认真的注视着杨戬。
指尖，一个小小的缺口，玄血正从其中缓缓渗出。
一股晦涩莫名且十分微弱的道韵在杨戬指尖残留着，杨戬的伤口竟一时间无法融合。
而且这种被撕开血肉的疼痛感，让杨戬陌生又有些惊讶。
他低头注视着小鹰，虽然知道小鹰来头不小，跟脚非凡，但杨戬着实没想到，它竟然还有这份神异。
总算，伤口的那股道韵缓缓消散，玄体总算再次聚合。
杨戬注视着小鹰，后者继续不安的低着头，似乎是怕杨戬责怪。
随手将那盾牌拿起来，杨戬只用一根手指就轻松戳破了这先天灵宝，心底一阵狐疑。
什么鬼？
小鹰破不开这灵宝，却能破开他的肉身？这灵宝的防御力在杨戬肉身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杨戬顿时有点回不过神来。
难道小鹰的本命神通，就是专破肉身？
“再来试试。”
杨戬在指尖包裹了一层玄罡和玄气，凑到小鹰面前；小鹰眨眨眼，似乎今天刚发现自己主人喜欢被它啄，又小心的啄了一下。
又是一股钻心的疼痛，但这次并未留下伤口。
杨戬自然感觉到了，小鹰啄下来的时候，他包裹手指的玄罡与玄气并没有任何波动，手指就有了疼痛感，且留下了一处小小的淤青……
“用力点试试。”
“啾？”
“来……哎！”
小鹰认真一啄，杨戬那根手指再次溅起血光，玄罡和玄气依然毫无波动。
杨戬有点和自己的灵宠较上劲了，直接将**玄功和不败金身诀同时催发，指尖涌动着一股金光，玄罡和玄气缠绕其上。
“再来！”
“用全力！”
“停停……”
杨戬迅速把手指缩了回去，正张开翅膀的小鹰顿时扫兴的叫了两声。
几次尝试，杨戬大概明白了，这小鹰还真有破开他肉身的本领，虽然在他全力施为时，小鹰也无法真的伤到他玄体，只能让他感觉到疼痛。
但就杨戬而言，这小鹰已经足够神异了。
怪不得，这小鹰能直接钻破鲲鹏的肉身……
杨戬双眼放光的注视着小鹰，连墨梭飞过头了也没注意，心底不可避免的泛起了一个想法。
如今的小鹰只是‘小鹰’，如果它成长到‘完全体’，此时的自己怕也难以抵挡小鹰的攻势！
用作奇袭，岂不是！
“小鹰，你吃什么能长身体？”
“嘎……”
小鹰哆嗦了两下，似乎有些受不住杨戬目光中的炙热。
很显然，它要成长，必须吞噬海量的生机……
杨戬心底的热切很快就平复了下来，知道自己养鹰之路也是漫漫且修远，也无法急于一时。
让小鹰自行猎杀混沌凶兽……
这想法倒是可以考虑，只是杨戬还不确定小鹰是否能和活着的凶兽大战，这可是他今后的王牌，牙口比哮天犬都要好……
说起哮天犬，也是很久没看到它了。
有紫霞帮忙遛狗，杨戬也不用随时把它带在身边……
不对，好像不是紫霞在遛狗，而是哮天犬护着紫霞在洪荒各处历练去了。
那小丫头，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下意识看了眼墨梭内的星仪，杨戬连忙停下墨梭，掉头往回飞。
琉璃宝主只是给了大概的方位，大概方圆上下数百万里，都在琉璃宝主点出的那一指之下。
墨梭速度太快，杨戬变化做一只火凤，带着小鹰在这片混沌海中四处搜寻了起来。
不只是寻找‘金泉’的下落，他也在寻找一些凶兽的踪迹，想试试小鹰的真正战斗力。
功夫不负有心人，杨戬飞了半日就遇到了一只闯入这片区域的凶兽，凶兽身长不过千丈，其形仿若一只鳄鱼，却有六条粗短的爪臂，头部顶着一个硕大的‘鸡冠’。
实力在杨戬见过的混沌凶兽中，只能算是中等偏下。
杨戬抚着小鹰的脑袋，笑道：“去试试能不能击败这家伙。”
小鹰顿时来了精神，双翅一展，身形化作一道银光，极速冲向了那只浑然不知危险靠近的混沌凶兽。
“唳！”
一声鹰啼，银线竟毫无阻碍一般，直接洞穿这混沌凶兽的身躯！
很快，小鹰抓着一只核桃大小的灵核，按到了杨戬手中。
杨戬心底一阵赞叹，突然有种没白养这小家伙的老父心态。
那凶兽的身躯乱颤了一阵，体内狂暴的元气爆发开来，直接炸的这凶兽尸体四分五裂。
杨戬把玩着这颗还有余热的灵核，有些奇怪的看着小鹰，“你不去吞它生机？”
小鹰站在杨戬肩上，竟然有些倨傲的叫了两声，表达自己对这种低端生机的不屑……
“你竟还挑食？”
杨戬有些哭笑不得，心底不断体会着小鹰破开那只凶兽的瞬间所流露出的一抹道韵，最后却是一无所得。
那似乎就是小鹰的本命神通，无法解释其来由，更无法凭此窥见它真正的秘密。
道兽，道灵……
小鹰所在的是哪条大道？
杨戬心底不断思索着，随意在这片区域逛了起来，当他绕过一处混沌裂缝时，小鹰又拽着杨戬朝着一处方向飞去。
这次寻到的，却是杨戬此行的目的地。
混沌金泉，五行金之大道聚集之地，凝固如一颗星辰的混沌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