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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如火     仙武同修txt下载     仙武同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78章:不速之客

    黄铜火盆前,孟珏正拿着火箸整火,看见她们进来,淡淡说:“在火盆旁把衣服烤一烤。”

    许平君这才猛地想起,云歌的身子今非昔比,忙强拖着云歌坐到火盆旁,自己去里屋找找有没有旧帕子、旧衣服。

    一个看着有点眼熟的人捧了几条帕子,躬身递给许平君。

    许平君以为是孟珏身边的人,随手接过,“有劳!”转身出了屋子,递了一条帕子给云歌,让她擦脸,自己正想帮云歌擦头发,猛地想起在哪里见过那个人。那不是一直服侍先帝刘弗陵的宦官于安吗?可之前她听小宦官们说,病已本想让于安继续掌管宫廷,可他突然失踪了,一起失踪的还有宫里的一批珍稀珠宝、书画古董。病已为了顾全先帝颜面,秘而不发,也不想再追究,只让七喜替了于安的职位。

    云歌一边擦脸,一边说:“姐姐,别光顾着我,你先自己擦一下。”

    许平君猛地一惊,回过神来,强笑道:“知道了。”

    三人围炉而坐,却无一句话。

    云歌似在专心烤着衣裙,许平君低头望着火,怔怔出神,孟珏神态淡然,时不时地用火箸挑一下火。

    云歌看裙子已经半干,身上的冷意也已全消,看向许平君,“姐姐,我们走……”

    孟珏忽地开口说:“平君,皇上是否打算封你做皇后?”

    许平君没有立即回答,好一会儿后,才漠然地说:“满朝文武不是都已经认定霍成君是未来的皇后了吗?前段日子还有个姓公孙的女子进宫侍寝,只是没有庆祝而已。”

    云歌垂目看着一块小小的木炭,从红色渐渐燃烧成灰色。这位公孙氏女子听说是一个普通侍卫的妹妹。她入宫不久,刘询又将她的哥哥公孙止调到了范明友手下。此事让霍光很是不快,不过刘询行事谨慎小心,下旨前小心翼翼地请示霍光,似乎霍光不同意,他就不会下旨,此举让霍光里面难受,外面风光,所以即使难受也只能干忍了下来。

    孟珏道:“今日葬礼前,几个亲近的臣子陪着皇上时,张贺说,葬礼后就该立后了,想先问一下皇上的真实想法,皇上的回答出乎众人意料。”

    许平君豁然抬头,紧盯着孟珏,“出人意料?”

    “皇上说起他贫贱时常佩戴着一柄剑,虽不是宝剑名器,可是此剑伴他微时,不离左右,如今不见了,他念念不能忘,所以希望众位臣子代为寻找。”

    仿若挣脱乌云,跳出黑暗的太阳,许平君眼中刹那绽放的喜悦,让她整个人亮如宝珠,映得满堂生辉。

    孟珏对即将出口的话有了几分不忍,“不要做皇后。”

    许平君不解:“为什么?”

    孟珏斟酌了一下,说道:“皇后的位置,霍成君势在必得,你争不过她。”

    许平君毫不在意地一笑,显然未把孟珏的话当回事情,反倒半开玩笑地说:“云歌如今可也是霍小姐呢!孟大哥你当着霍小姐的面说霍家是非,当心云歌不乐意。”

    霍光接云歌进府后,对外说云歌是他已过世夫人的远方亲戚,失散多年,好不容易相认,怜云歌在长安孤苦,把云歌认作了义女,改名霍云歌。听说因得霍光爱怜,就是霍成君见了云歌都要恭恭敬敬地叫‘姐姐’,所以霍府上下,竟是无一人敢对云歌不敬。许平君虽猜到事情肯定不像霍光说的那么简单,病已也曾叮嘱过她,让她见到云歌时,打探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可她心中自有自己的主意,她认识的是云歌这个人,不管云歌姓霍姓刘,是贵是贱,她只知道云歌如她亲妹,那些纷纷纭纭的外事,云歌愿意解释,她就听,云歌不愿意,她也没那工夫理会。

    云歌苦笑着说:“姐姐心情大好了就拿着我戏耍?霍成君早认定皇后非她莫属,姐姐若不想趟这潭浑水,这个皇后还是不要当的好。”

    许平君反问:“我的夫君已经下了潭,我能只站在岸边,袖手旁观吗?”

    孟珏心头另有思量,刘询的“寻故剑”真的就是“故剑情深”吗?可是许平君眼睛内的喜悦太过耀眼,那么单纯的女儿心思,那么挚烈的渴望,是这段日子以来,他见到的最干净的美丽,让他迟迟不忍击碎。可是……他不是早已经击碎过一双恳求相信的眸子吗?他不是早已经习惯看鲜花下面的腐叶了吗?

第779章:雷霆意志

    “平君,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皇上封了你为后,你就站在了刀锋口上?皇上想要争取天子的独权,霍氏想要维护家族的权势,他们之间的矛盾汇聚到后宫,你首当其冲。皇上封你为后并不难,不过是一道诏书。以霍光一贯的性格,他绝对不会和皇帝正面冲突,可你拿什么去守住皇后的位置?皇上如此做,已经将你置于险地,是用你的安全在换取……”

    许平君断然说道:“孟大哥,你不必说了,你说的道理我明白。我想这也是病已为什么想要我做皇后的原因。他在朝堂上已经被霍光左右牵制,他不想后宫再被霍氏把持,那是他的家,他需要一个可以安心休憩的地方,而我愿意在他休息时,做他的剑,护他左右。他是我的夫君,从我嫁他起,我已立志,此生共进退!我相信他也会保护我,因为我是他的妻!”

    云歌听到孟珏话语下流转的暗示,本来寒气陡生,才想深思,可听到许平君的铿然话语,却又觉得本该如此。爱一个人,本就该与他共进退、同患难,如果她当初也有许姐姐的义无返顾,她和陵哥哥至少可以多一点时光,可以再多一点快乐。

    孟珏似对许平君的选择未显意外,仍旧微微笑着,“以前,我一直觉得刘询比我幸运,后来,觉得我比他幸运,现在看来,还是他比较幸运。”

    云歌唇边一抹冷笑。

    许平君看到他们二人的样子,心中不安,蓦然间一个念头蹿进脑海,孟珏究竟为什么要打掉云歌的孩子?病已又究竟做过什么?如果有一日,云歌知道病已所做的一切,自己该怎么办?

    孟珏好似完全没有察觉云歌的敌意,对云歌说:“你既然住到了霍府,有了自己的宅院,有个人就该还给你了,省得留在我这里碍眼。”

    于安从室内出来,跪在了云歌面前,“老奴办事不妥,让姑娘这段日子受苦了,还求姑娘看在……看在……让老奴继续服侍姑娘。”

    云歌脑内轰然一声大响,痛得心好似被生生剜了出来。

    在她的记忆中,骊山上的最后一夜,画面一直模糊不清。她只是睡了一觉,而他其实一直都没有离开。

    在她的记忆中,他仍倚在夜色深处的栏杆上赏星,似乎只需一声轻唤,他就会披着夜色和星光,走进屋内。

    在她的记忆中,他只是暂时出了远门。他一定是不放心她,所以打发了于安来,一定是……

    许平君看云歌捂着心口,脸色惨白,忙去扶她,“云歌,你怎么了?”

    云歌摇摇头,脸色恢复了正常,她对于安说:“陵哥哥都已经让你来了,我当然不会不愿意了,只是我现在暂时住在霍府,不知道你愿意去吗?”

    于安简单地回道:“姑娘住哪里,我住哪里。”

    云歌忽想起一个人,开口问道:“富裕在哪里?”

    孟珏说:“在我这里,我命他也跟你过去……”

    “不用。”云歌对许平君说:“姐姐,你还记得富裕吗?就是我们在温泉宫认识的那个小宦官。”

    许平君笑着点点头,“记得,大家是患难之交,怎么会忘记?后来我在宫中也见过他的,他对我极好。”

    “如果姐姐决定了当皇后,就让富裕做椒房宫的主管吧!他在宫里已经有些年头,熟知各种宫廷规矩,又和如今服侍皇上的七喜、太皇太后的六顺这几个大宦官都有交情,姐姐若要办什么事情,他都能说得上话。”

    许平君已在宫内住了一段日子,深知那些看着不起眼的宦官和宫女在整个未央宫的重要性。宫里的一举一动都离不开宦官宫女,可她对这些一直尾随她左右的眼睛,总是不能放心,想做什么,也总觉得不称心。可她出身贫贱,并无外戚可倚靠,自然也无人帮她操心这些事情。未料到云歌心思转得如此快,转眼间,已经帮她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不禁喜道:“当然好!”

    盆中的火炭已经快要烧尽,许平君却迟迟不想说离去。在熟悉的旧屋,大家围炉而坐,除少了一个人以外,一切都好似和以前一样,她眷念着熟悉的温暖,不想回到冷清的未央宫。

第780章:你拦不住我

    云歌却是没有丝毫留念,炭火刚熄,就站了起来,“姐姐,走吗?”

    许平君只得站起,孟珏将一把旧伞递给许平君,许平君微点了下头示谢,一手撑着伞,一手牵着云歌出了门。

    两人行到巷口,几个灰衣便服打扮的宦官正寻到了此处,看到许平君和云歌身后随着的于安,惊得都忘记了给许平君行礼,一个人喃喃问:“师傅,您怎么……”

    于安谦卑地弯着身子说:“不敢,在下如今只是霍府的家奴,当不起各位的敬称。”

    几个宦官仍看着于安发怔,许平君不悦地哼了一声,几人忙肃容请安,再不敢看于安。

    许平君挥手让他们退下,握着云歌的手,满是不舍,仔细叮咛道:“以后不要再在街上打架了。”

    云歌微笑着说:“姐姐不用担心我,霍光对我很好,他要对我不好,我可不敢当街闹事,霍家得宠的小姐才能飞扬跋扈。”

    许平君“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呀!早知道你是这个心思,我倒不该多事了。”语声中却仍夹着忧虑。

    云歌笑着说:“姐姐,你照顾好自己。我的事情,我自己有主意。”

    许平君只能点点头,将手中的伞递给云歌,转身离去,立即有宦官过来替她撑伞领路。

    偶有路过的住户,认出了许平君,都是惊得立即把伞扔掉,跪到了街侧,一个幼童不知尊卑,大声叫道:“刘家婶婶,你答应要给我熬糖吃……”他的母亲吓得面无血色,忙把他的口死死捂住,另一只手摁着他的头,母子二人用力磕头赔罪。

    许平君让他们起来,妇人却只是一味磕头,一句完整的话都不敢说。

    朦朦的细雨,笼罩着天地,才是下午,却已经有了夜的昏暗。许平君立在长街中央,看着泥泞路上跪着磕头的人,神情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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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葬礼后不久,张贺和张安世两兄弟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向刘询上书,请求册封许婕妤为皇后。事情出乎预料,霍光一派只能仓促应对。大司农田广明反对,说许婕妤是罪夫之女,不足以母仪天下,霍婕妤出身尊贵,品性端庄,才是皇后的最佳人选。张安世反驳道,许婕妤虽出身微贱,可与皇上患难情深,更值得众人感佩。两方争执不下,只能请刘询做主,刘询虽没有明说,可话语中一直回忆着和许平君从相识到成婚的始末,说着妻子在他贫贱时,对他的百般照顾,情动处,眼中泪光隐隐。

    如孟珏所言,当刘询表明了态度后,霍光只态度恭敬的接纳,并未当面就激烈反对,在右将军张安世和京兆尹隽不疑的一再觐言下,最终刘询在圣旨上盖了印鉴,正式昭告天下,册封许平君为后。

    霍光也许心中有不悦,可面上并未表现出来,甚至吩咐下人准备礼物恭贺许平君封后。可消息传到昭阳殿,霍成君却是气得差点晕过去,她将昭阳殿内所有刘询赏赐的东西全都砸到了地上,摔不烂的,也要用剪刀一点点剪碎。侍女战战兢兢地想劝,却全被她喝退。

    当她砸完所有东西,全身也已无力气,悲愤攻心,软坐在了地上,一抬头,却看见窗下还挂着一盏“嫦娥奔月”八角垂绦宫灯。她望着宫灯,突然大笑起来,一边笑着一边竟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霍成君呀霍成君!你竟然又上了一次男人的当!当然知道他不是君子,可你以为他至少还会是一个守信用的生意人,你帮助他登上帝位,他给你后位,公平的交易!不想他竟然连一个生意人都不是,今日的两巴掌将你彻底打清醒,要你日后永远记得自己的错!

    刘询不弃糟糠之妻的举动传到民间,让无数百姓生了感动赞佩。自古都是“痴情女子负心汉”,可刘询当了皇帝后还如此深情,让无数女子暗洒感动羡慕的泪水。一时间,长安街头的剑都贵了几倍,只因为很多女子买剑赠心上人,望他能如刘询一般,即使将来封侯拜相,仍记得“故剑情深”。

    伴着“故剑情深”的故事,刘询竟成了大汉开国以来,最受民间百姓喜欢的皇帝。因为百姓心中,这个皇帝不再是龙座上一个高不可及的冰冷影子,而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他如他们一般会笑会落泪,他们觉得刘询和他们很近。在他们心中,一个对糟糠妻子都如此有情有义的皇上,会对百姓不好吗?

第781章:轻轻一吻

    这一点连孟珏都没想到,一个还没做出任何政绩的皇帝竟只此一举就赢得了民心,令孟珏冷嘲之余,也自叹弗如!

    许平君被封皇后,刘奭成为了刘询的嫡长子。自周朝以来,天子承袭就沿袭的是嫡长子承位制,太子之位似乎不言而喻地要落到刘奭头上。朝内忠于皇权的大臣们欢心鼓舞,被霍氏压制了二十多年,终于看到了出头的希望。

    爽直的张贺想一鼓作气地再请刘询册封刘奭为太子,心思精明的张安世却摇头不同意。张贺有些气恼,对着弟弟嚷嚷:“张氏既然已经决定效忠皇上,你和霍光之间再无可能井水不犯河水,你怎么做起事情来还这么一副怕前怕后的样子?”

    张安世对着这么个大哥,只有叹气,“太子和皇后不一样。霍光的性格,可以容许平君做皇后,反正他自有办法将后宫实际控制在霍氏手中,只要将来霍婕妤得子,这些面子上的事情,他犯不着和皇上撕破脸的争,可太子……”他摇头表示霍光绝对不会放弃。

    张贺冷笑连连,“太子肯定是要立的,现在只有许皇后有子,不立大殿下,还能立谁?霍光他再巧,也难为无米的炊。你上不上书?你不上,我自己去上。”

    张安世想拉没有拉住,张贺已经大步流星地出了屋子。

    张贺的一道请立太子的奏章,如一块惊天巨石,激得整个朝堂水花四溅。立太子的事情不到准备妥当,刘询和霍光都不会轻提。可是,张贺的一道奏折将两方都想暂时回避的问题硬给摆到台面上。不要说霍光震惊愤怒,就是刘询都心中暗恼张贺的自作主张,可碍于张贺于他有恩,一直忠心耿耿,他又刚登基,真正能倚靠的臣子只有这些人,所以也只能暗恼。事情至此,覆水不能收,只能不得不小心地想出解决办法。

    散朝后,刘询命七喜将张安世悄悄传来见他。

    刘询望着下方跪着的张安世,诚恳地说:“张将军,当日朕和梓童的婚事多亏令兄一手主持,如今他又上书请求立朕和梓童的儿子为太子。朝堂上的情形不必朕多说,将军心中应该都清楚,朕如今只向你拿个主意,朕究竟能不能现在就立奭儿为太子。”

    张安世心内苦叹,大哥呀大哥,你真是要害死兄弟!朝堂斗争中,一直置身事外,不与任何党派结交,如今却被逼得非要明确的选择一方。

    张安世不说话,刘询也不着急,只是静静地等着。张安世三朝元老,手握兵权,官居右将军,心思精明通透,处事沉稳小心,奭儿能不能做太子,张安世是个关键。

    皇上问的是“能不能现在就立刘奭为太子”,而不是“刘奭适合不适合做太子”,看样子,皇上的心思已定,只是早晚而已。当太子很容易,不过一道诏书,只要诏书迅速昭告天下,霍光再强横,也不能把刀架在皇上的脖子上,逼皇上收回诏书,可是在霍光的手段下,刘奭这个太子究竟能不能做到登基?

    张安世踌躇犹豫了半晌,仍不能决断,正无可奈何时,心头忽有了主意,缓缓说道:“皇上,事情到现在,立当然有危机,可不立也不见得就能化解危机,不如索性破釜沉舟,立!一切名正言顺后,反倒会让人有了忌惮,有些举动也就不敢明目张胆地做了。”

    刘询一拍龙案,猛地站了起来,眼中满是喜悦和满意,“好!朕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他快步走下金殿,亲手扶起了张安世。

    张安世诚惶诚恐地又赶紧跪下,频频磕头,“陛下厚爱,臣不敢!不过……”

    刘询本来龙心大悦,听到张安世的“不过”,脸色突地一沉,可立即想着自己看重的不就是张安世小心谨慎的性格吗?遂不悦散去,问道:“不过什么?”

    张安世小心地禀奏道:“大殿下在朝中没有可以倚靠的臣子,所以太傅就重要无比,皇上若想立大殿下为太子,应该先选好太傅。”

    张安世的意思说白了就是嫌弃奭儿势单力薄,没有外戚可倚靠,俗语说“师如父”,通过选太傅可以说是替奭儿寻找了一个能倚靠的外戚。张安世则要等看到这个人选,衡量了胜败后,才会真正决定是否将张氏的生死与太子绑在一起。刘询在大殿内踱了一会步后,坐回了龙榻上,说道:“将军先回去吧!这事朕会仔细考虑。”

第782章:你绝对不会输

    张安世磕了个头后,低着头退出了大殿。

    天色已黑,七喜和几个宦官进来想掌灯,刘询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面对着逐渐变黑的殿堂,他忽然生了几分无力感,明日上朝就驳回张贺的奏折吗?那今日晚上应该去昭阳殿歇息,可是每歇一次,他就是在给自己多制造一分危险!霍成君如果有了身孕……

    这个问题,他连想下去的勇气都没有。静静坐了很久,他猛地站了起来,出了宣室殿,向椒房殿行去。七喜想要唤人,被刘询阻止了,“你陪朕过去就可以了。”

    许平君正在教刘奭写字,一个简单的“贰”教了一百遍,刘奭却依旧没有学会,许平君的急脾气发作起来,拽过他的小手想打。刘奭本来只是噘着嘴不乐意,反正娘打得一点儿也不疼,可一见父亲进来,立即从噘嘴变成了眼泪汪汪,跌跌撞撞地冲到刘询面前,一把抱住刘询的一条腿,无限委屈地说:“娘要打我!”

    刘询心头的悒郁散了几分,大笑着把腻在他腿上的刘奭抱起来,“我看我也要打你的手板,竟然敢子告母状!”

    病已竟然会独自一人出现在椒房殿,许平君有意外的惊喜,笑着整理好坐榻,让他坐,“你用过饭了吗?”

    刘询抱着刘奭坐到许平君身旁,“没有。命人随便弄几个家常菜,我们一家人一起吃顿饭吧!”

    许平君听到他的话,再看到他低着头亲虎儿,心里又是酸涩又是温暖,忙走到帘子外面命富裕去吩咐御厨做菜。

    一家三口团坐在榻上用饭。没有了一直环绕在四周的宦官宫女,许平君分外放松,笑声不断。

    用完饭后,刘奭嚷嚷着要玩骑马,刘询把他放到背上,驮着他在地毯上爬来爬去,父子两人闹成了一团。直到刘奭困了,刘询才让人抱了他下去睡觉。

    “你太顺着虎儿了,现在毕竟是一国之君了,怎么能还陪着他玩‘骑马’?”许平君一面笑着,一面替刘询整理衣袍。

    刘询笑搂住了许平君,“一会儿就全在地上了,你整理什么?”说着,手已经探进了许平君的衣裙内。

    许平君“嘤咛”一声,软倒在了他怀里。

    册封皇后前,刘询虽然偶尔会来,可许平君心里一直有别扭,所以两人一直是勉勉强强的。册封皇后之后,刘询总是来去匆匆,从未留宿过。许平君虽然心里难受,可也明白,身为皇上的女人,将来的日子也就是这样了。

    今日晚上,她却忘记了他是皇帝,只觉得他仍是她的病已,满心欢愉下,又是“小别”,许平君竟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

    完事后,刘询仍搂着她不肯放,许平君只觉柔情满胸,看着他的侧脸,手指肚子无意地摩挲着他的鬓角。刘询笑起来,在她额头重亲了下,“你什么时候再给我生个孩子?”

    许平君低笑着说:“这又不是我说了算的,还要看老天爷给不给。”

    刘询把她又往怀里搂了搂,极温柔地说:“平君,虎儿对我而言,十分特殊,他是我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我最爱的孩子,为人父母的,总恨不得把一切最好的都能给孩子。”

    许平君笑着说:“你在考虑给虎儿请先生的事情吧?是该给请个先生了,我最近也一直在琢磨这事。”

    刘询道:“我想把江山给他。”

    许平君猛地一下,就想坐起来,却被刘询搂得紧紧,根本动弹不得。她说不清楚心中什么感觉,是该高兴病已竟如此爱虎儿,还是该害怕一种突变的命运?

    刘询轻抚着她的背问:“平君,你在想什么?”

    许平君强笑了笑,“你突然告诉我这事,我现在脑子里面乱糟糟的,根本什么都想不了。”

    刘询说:“你不用担心了。我心意已定,不管谁反对都不会阻止我立虎儿为太子。太子定了,朝臣们才会有主心骨,只有看清楚了将来,他们才会对霍氏的畏惧少几分。否则,这帮大臣,算盘一个比一个打得精明,一日不立太子,他们就不会真正帮我。”

第783章:狗眼看人低

    说着话,刘询困意上头,渐渐闭上了眼睛。许平君却是左思右想,一夜未睡。

    第二日,刘询离去后,许平君依旧神识昏昏。富裕抱着刘?进来给许平君问早安,她才突然记起,竟然忘记去给上官太皇太后请安了,立即匆匆赶去长乐宫问安。

    上官小妹见到她,仍是那副不冷也不热的样子,与她说了几句话后,就捧起了书卷,暗示送客。

    许平君起身告退,走了几步,却又退了回去,跪在上官小妹面前,“太皇太后,儿臣有一件事情请教。”

    上官小妹淡淡说:“你问吧!”

    “儿臣看太皇太后最近一直在看史书,儿臣想请太皇太后给儿臣讲一下有关太子的故事。”

    “你不是也识字吗?如果有兴趣,可以找来书籍自己看。”

    “儿臣没有时间了,儿臣只想在最短的时间内了解一切。”

    上官小妹面无表情地坐着,许平君以为她不肯开口,磕了个头,正想告退。却看上官小妹放下了书卷,说道:“那么多朝代,我也不全记得,就随便拣几个讲吧!”

    许平君感激地说:“儿臣叩谢太皇太后。”

    “秦始皇统一六国后,立公子扶苏为太子,扶苏公子后来自尽身亡。秦二世胡亥登基后,立子婴为太子,秦灭后,子婴被项羽杀死。传闻我朝高祖皇帝在位时,本想废了太子惠帝,改立赵王为太子,赵王后来被吕太后折磨而死,惠帝虽然登基,却郁郁而终,死时年仅二十四岁。”上官小妹看许平君脸色发白,问道:“你还要听吗?”

    许平君咬着牙,点了点头。

    上官小妹继续讲道:“近一点还有孝武皇帝,他七岁被立为太子,期间经历了窦太后执政,几次都险死还生,不过孝武皇帝雄才伟略,迎逆境而上,不仅收回了皇权,还成了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孝武皇帝能收回皇权,废后陈阿娇的外戚势力起了关键作用。再后面……卫太子的故事,你应该很清楚,我就不讲了。”

    许平君呆呆地跪在地上,脸色煞白。这就是这些太子们的人生吗?除了孝武皇帝,竟无一个善终。

    上官小妹看着她,眼中似有同情,却是一低头又拿起了书卷,冷淡地说:“可以和你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回去吧!”

    许平君重重磕了三个头,退出了长乐宫。孝武皇帝有外戚可倚靠,可虎儿呢?他什么都没有!我这个做娘的,什么都给不了他!当年的卫太子有着权势滔天的卫氏倚靠,最后都落了个尸首异处。虎儿不但没有倚靠,反而有一个权势滔天的敌人——霍氏。

    她只觉得脚步虚浮、天旋地转。想立即跑去求病已,不要立虎儿为太子,却知道他的脾气,如果事情挑明说出来时,就已经再无回旋余地。

    椒房殿内,宫女正陪着虎儿唱歌,富裕看到她回来,笑道:“殿下真聪明,歌谣一教就会,娘娘打算什么时候给殿下请先生,开始正式授课?”

    一语点醒梦中人!

    许平君精神一振,一边转身出门,一边说:“立即!”

    跑到宣室殿,求见皇上,等了不一会儿,七喜就恭请她进去。

    大殿内无人,只刘询坐在龙榻上等她。许平君几步走到刘询面前,跪下说:“皇上,如果你想立虎儿为太子,就必须请孟珏做太傅,否则,臣妾绝不同意。”

    刘询笑拉起她,“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也正有此意。只是下诏书容易,他会不会真心辅佐虎儿,我却全无把握。”

    许平君趁着起身,迅速将眼角的泪印去,平静地说:“臣妾有把握,皇上就下旨吧!”

    刘询拥着她说:“好!朕在下诏立虎儿为太子的当天,就会命虎儿拜孟珏为师,太子的加封礼和拜师礼同一天举行,册封孟珏为太子太傅,官居三公之首。”又向七喜吩咐,“立即传张安世觐见。”

    许平君向刘询告退,“皇上还有政事处理,臣妾告退。”

    刘询温柔、却漫不经心地拍了拍她的背,就放开了她,看神情已经在全神贯注地思索着如何接见张安世了。许平君心头一阵茫然,安静地退出了大殿。

    刘询和张安世究竟谈了些什么,许平君永不可知,唯一能知道的就是,张氏家族中的一个女子随后被选进了宫,得封良人。

第784章:直接打爆

    刘询不顾朝堂上的激烈反对,毅然下旨,宣布册封刘奭为太子,同时宣旨加封孟珏为太子太傅。

    孟珏从一个百官之外、连品级都没有的官员一跃而成为和大司马、大将军同品级的太子太傅,令不少官员又是嫉妒又是羡慕,暗中嘲笑,本朝专出“鲤鱼跃龙门”的事情。一个皇上、一个皇后,如今又出来一个太子太傅。

    许平君在孟珏被册封为太子太傅的第二日,诏云歌觐见,富裕一见到云歌,两个眼圈立即红了,忙低下头将她领进了大殿。

    云歌刚想下跪,许平君就跑了过来,将她一把挽住,还未开口说话,眼泪就已经在眼眶里面打转转。

    富裕见状,忙命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云歌默默地搂着许平君,好一会后,许平君才慢慢平静下来,将自己的担心恐惧一一告诉云歌,最后问道:“云歌,你觉得孟大哥会帮我和病已吗?”

    云歌想了会儿,反问道:“皇上觉得呢?”

    许平君面色有些难看,“皇上不完全相信孟大哥,他一面尽力想办法提拔我家的人,希望将来能成为虎儿的助力;一面正在我的堂姐妹们中挑人,想给孟大哥赐婚。”说到后来,脸涨得通红,极为不好意思。

    云歌却是没什么反应,淡淡地说:“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姻亲历来是最好的结盟方式。”

    “许氏家族中的男儿是什么样子,我心里比谁都清楚,皇上若指望着能出半个卫青、霍去病的,纯粹是做梦!我的指望全在孟大哥身上。不知道为什么,我相信他。有他在,虎儿的命肯定能保住,能不能坐江山那是另外一回事情。”

    云歌听到许平君前面的话,皱着眉头思索,似乎刚意识到一些东西,一瞬后,恢复了正常,静静听着许平君的下文。

    “我这次请你来,一是告诉你,皇上想赐婚给孟大哥,你若反对,我就绝不答应皇上如此做。二是想和你拿个主意,霍成君那边我该怎么办?立太子这么大的事情,她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我害怕得要死。”

    云歌道:“大哥的性子不是你反对他就会不做的,何况他现在当了皇上,渐渐开始习惯高高在上,恐怕更不喜别人干涉他的决定,所以姐姐不必为了我惹得他不高兴。霍成君的事情交给我,我会帮你处理好她的。”

    许平君愕然。因为心中太过担忧恐惧,她只是想找个人毫无顾忌地说说话,并没指望真的能有什么解决方法。未料到,云歌竟然一口应诺,似乎早就想过如何对付霍成君。

    云歌看着许平君呆滞的表情,抿唇笑道:“皇上下诏明天晚上普天同贺太子殿下,那些个礼仪繁复着呢!姐姐赶紧去准备吧!我回去了。”

    许平君叹了口气,送云歌出门。

    刘奭正在殿门口探头探脑地看,见到娘亲忙扑了上去,“娘,富裕不让我进来。”

    许平君指着云歌对刘奭说:“这就是娘常给你说的姑姑,快去给姑姑行礼。”

    刘奭拽着娘亲的手,不肯上前,只盯着云歌瞧。

    许平君很难为情,忙对云歌说:“他有点怕生。”话出口,却觉得这句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尴尬地推刘奭,“快叫姑姑呀!你不是老问姑姑长什么样子吗?”不想,刘奭索性缩到了许平君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打量着云歌。

    许平君正想把他硬拖出来,却看见云歌对她眨了下眼睛,笑眯眯地蹲下,右手拿着一枚钱币给刘奭看,然后将手掌合拢,再迅速打开,手掌中已无钱币。刘奭瞪大眼睛,“咦”的一声,凑到了云歌身前。云歌将左掌摊开,钱币躺在左手掌心。刘奭用手指头碰了下,确认的确是一枚钱币,云歌又将手掌合拢、张开,钱币又没了。刘奭“咯咯”笑起来,指着她的右手说:“我知道,在这里!”云歌笑着打开右手,空无一物。刘奭呆呆地看着她,再仔细瞧着云歌的两只手,都没有钱币。云歌笑着,右手在他的耳畔打了个响指,钱币出现在她的指间。刘奭看直了眼睛,对云歌一脸敬慕,拍着手直嚷:“再变一次,再变一次!”

第785章:恐怖的战斗

    云歌笑问:“我是你的什么人?你该怎么说话?”

    刘奭拉住了云歌的手,一面摇,一面叫:“姑姑,姑姑!再给虎儿变一次!”

    小手温暖柔软,云歌却心中陡地一颤,呆呆地看着又笑又叫的刘奭。

    许平君见状,立即明白过来,忙命富裕带刘奭下去。刘奭不依,两只手紧拽着云歌不肯放,眼见着就要哭起来。

    云歌强忍着心内的伤痛,给刘奭再变了次戏法,又把钱币给了他,他才一步三回头地跟富裕离开。

    许平君想劝慰,却根本想不出任何言语可以化解云歌的伤痛,只能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叮嘱道:“照顾好自己。”

    云歌强笑了笑,“我回去了,姐姐保重。”

    许平君点了点头,云歌转身而去。

    云歌坐在马车上,只一遍遍想着,他要娶妻生子了!他的人生就这么云淡风轻、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了吗?

    回到霍府时,恰和打算出府回宫的霍成君迎面相遇。云歌是姐姐,成君是妹妹,以前是成君要给云歌行礼问安。可如今霍成君是君,云歌是臣,云歌该给成君行礼。云歌却连身子弯都没弯地直直走到了霍成君面前,“我有话和你说。”

    霍成君冷哼一声,脚步未停地从云歌身侧走过。

    云歌道:“娘娘应该是为了孟珏的婚事回府的吧!”

    霍成君停住了脚步,看了眼小青,小青立即命所有人都退下。霍成君笑对云歌说:“的确是!皇上想让孟珏和许家联姻,父亲却想让他和霍家联姻,刚才正和我们商量族中哪个年龄适当的女子可靠。”

    云歌笑笑地问:“娘娘看我如何?”

    霍成君愣住,一瞬后,盯着云歌咬牙切齿地说:“你休想!”

    云歌说道:“娘娘甘心让孟珏就这么娶妻生子、前程锦绣、子孙满堂吗?他是什么样的人,娘娘心里很清楚,一般的女子到了他身边,只怕很快就会忘了自己姓谁,到时候不要跟他一起倒打娘娘一耙就是好的,娘娘还指望她能帮娘娘?”

    霍成君铁青着脸说:“那也轮不到你。”

    云歌笑着摇头,似乎感叹霍成君怎地这么愚蠢,“你若真恨他,又真恨我,就该让我嫁给他。不费你吹灰之力,就能看着两个你恨的人互相折磨,有什么比这更快乐呢?”

    霍成君怒气全去,愣愣地看着云歌。

    云歌淡淡地看着她说:“他真以为他做了那些事情后,还可以一个转身,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地继续他的锦绣前程?我绝不会让他娶妻生子、子孙满堂的。”

    还是盛夏,霍成君却觉得全身寒意嗖嗖。一会后,才冷笑道:“好!本宫如你所愿!”

    小青看霍成君在走回头路,匆匆赶上来问:“娘娘,不是回宫吗?”

    霍成君寒着脸说:“本宫还有事情和父亲说,你在府门口等着。”

    小青打了个寒战,忙退了下去。

    霍成君再次出府时,看云歌倚在她的马车上,笑赏着街上景致,很是惬意的样子,小青垂手站在一边,一脸愤怒,却不敢发作。

    她走到马车旁,喝斥:“下来!”

    云歌未动,只问道:“如何了?”

    霍成君上车坐到她身边,压着声音说:“父亲倒是挺疼你,我刚提议时,他坚决不同意,后来我说是你自己的意思,他才不反对了。霍云歌,我只提醒你,不要忘了你血管里面流的是霍氏的血!你和我的怨恨是你我之间的事情,你若做了对不起整个家族的事情,霍氏的列祖列宗不会原谅你!”

    云歌笑看了她一眼,跳下了马车。

    霍成君寒着脸吩咐:“回宫!”

    马蹄的“得得”声渐去渐远,云歌的笑意尽数消失,眺望着远方,神情迷茫。夕阳余辉将整条长街晕染成绯红色。温暖的光晕中,她的身影显得十分轻薄。

    一辆马车踩着青石路而来,她闻声回头,看到马车上的于安,迷茫的眼中绽放出喜悦,却在看清楚马车的刹那,喜悦的光芒熄灭,一种透骨的哀伤漫上了眉头。

第786章:不可思议的战果

    一瞬间,于安竟不忍睹,低着头说:“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您想去哪里?”

    云歌呆了一下,才似完全清醒,微微笑着,跳上了马车,“去给太子太傅大人道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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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日,来给孟珏贺喜的人络绎不绝,孟府门前的整条街上停的都是马车,道路十分难行,常会有马车挤在路中央动弹不得。幸亏于安驭马技术高超,马车上又印着“霍”字,所有的马车看到他们,都会主动让道,所以一路畅通地到了孟府。

    几个家丁正守在门前迎客、挡客,其中一个看到云歌,忙转头对身旁的人吩咐了两句,又赶着跑上来,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说:“云姑娘……”

    云歌笑着纠正道:“我姓霍,云只是名。”

    家丁立即改口,“霍姑娘,奴才已经命人去通知弄影姐姐了。”

    正说着,三月已经跑了过来,笑道:“他们和我说,我还不信,竟真是姑娘!”

    云歌笑道了声好,问:“孟大人方便见客吗?”

    三月一叠声地说:“方便!方便!”她领着云歌向花圃行去,“这会子,堂屋、书房都是人,闹得不得了。我看花圃倒是还清静,好多花也开得正好,姑娘就在那里等等吧!我已经让师弟去禀告公子了,他肯定很快就到。”

    云歌笑点点头,“多谢你。”

    三月问云歌想坐在哪里,云歌说“随便”。三月就在紫藤花架下铺了湘妃竹席、设了楠木几案,烹了云雾山茶,确定云歌一切都方便舒适后,才退了下去。

    云歌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四周,不远处,几丛芍药花开得正好。望着花,云歌脑海中忽地滑过一个人“懒卧芍药”的不羁样子。

    于安见孟珏到了,向他行了个礼后,悄悄地离去。

    孟珏立在花影中,目光专注地凝视着紫藤花架下的人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一时唇畔含笑,一时又在无声叹气,可不管笑还是叹气,眉梢眼角却总是挽着无数哀愁。

    好半晌后,他才提步向她走去,一边走着,一边脸上带起了惯常的微笑。

    云歌正望着芍药花出神,孟珏一直走到她身旁,她都没有发觉。

    视线内红红白白的芍药花,忽地被一截蓝袍挡住,云歌呆了一呆,才回过神来。

    无限风流,都被雨打风吹去!云歌心中一声长叹,缓缓抬头,和孟珏视线相触时,也已是笑若春风,“恭喜孟大人。”

    孟珏坐到她面前,微笑着将手中的一个小木盒递给她,“你应该是专程为此物而来。”

    盒子内放着一块锦帕,帕上压着一个小陶瓶。云歌将瓶子打开,倒了一粒药丸到手中,一边看,一边问:“如何使用?”

    “锦帕上有具体用法。此物遇水就化,小心收存。”

    云歌立即将一粒药丸丢进茶杯中,端起轻抿了口,“有异味!我要的是无味无色,人不知鬼不觉的药。”

    “时间有限,我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你若不满意,就还给我。”

    云歌把陶瓶收到了荷包里,“我要。”

    孟珏说:“你要我做的东西,我已经给你,现在该你告诉我,你和霍光究竟是什么关系了。”

    云歌凑到他眼前,下巴微扬,笑睨着他说:“我告诉你了,你肯定要后悔得晚上睡不着觉。”

    孟珏往后退了一退,拉远了与云歌的距离,淡淡说:“洗耳恭听。”

    云歌坐回了原位,“其实一句话就可以解释清楚我和霍光的关系,我爹爹很久很久以前的名字叫‘霍去病’。”

    孟珏的笑在脸上僵了好一会儿后,才又恢复正常。

    云歌慢悠悠地说:“你别想着用这个对付霍光。一则,年代久远,既无人证,也没物证,你的话不会有人相信;二则,霍光和病已大哥没什么关系,我爹和病已大哥却都是卫家的血脉,大哥心里究竟会怎么想,你可猜不准。”

    她拍了拍裙上的落花,站了起来,“这次合作十分愉快,谢谢你了。”说完,转身欲走,却又突地回了头,侧眸笑道:“几日内,你会收到我的一份大礼,不要表现得不开心哦!”一阵轻笑,步履轻快地走出了花圃。

第787章:昊天宗的密地

    为了庆贺太子册立,未央宫的前殿装饰一新,比起刘询登基的时候都丝毫不差。刘询、许平君并肩坐于金銮殿上,霍婕妤、公孙长使、还有新近入宫的张良人也依各人身份列席。百官、命妇依照品级而坐。孟珏是将来的天子师,座位自然在最前面,和霍光同席。

    刘询今天晚上是真的开心,笑声不断。底下的官员们有真开心的,也有假开心的,可不管真假,笑声却是一点不能吝啬,不停地陪着刘询笑了又笑。

    孟珏总觉得心里有丝不安,刘询和霍光的笑都别有意蕴。仔细想想,却又实在想不出来,今天晚上这样的日子他们能做什么。

    歌舞声中,众人纷纷恭贺太子殿下,向太子殿下道完了喜,又向孟珏道喜。恭贺太子殿下是假,给孟珏道喜才是真。太子殿下还是个小不点,什么都不懂,要巴结奉承也是日后的事情,和孟珏搞好关系才是现在的关键。

    席间张安世一句笑问“孟太傅可定了亲事”让几个正在敬酒的人一下竖起了耳朵,心中唉叹“完了!晚了!要被张家抢先了!”,直恨不得当场打自己一耳光。难怪人家是正一品,自己只能是个副二品,这就是差距!

    孟珏心中明白过来,拱了拱手,正想用话语避开这个问题,刘询已经笑道:“朕与孟爱卿是微时故交,这事朕倒是很清楚,他的终身大事还没着落,张爱卿若有好人选,赶紧告诉朕。”

    张贺站了起来,朗笑道:“臣最爱做媒,皇上和皇后娘娘就是臣给说到一起的,想当初许家婆子还不乐意,看如今这和和美美的!许夫人,你不再埋怨我了吧?”

    许母臊得直想找个地洞去钻,许父唯唯诺诺地赔着笑说:“不敢,不敢!”大殿上一片笑声,张贺笑说:“今日,臣给孟大人也说个媒,仍是许家的姑娘,皇后娘娘的堂妹,论模样、论相貌都是出挑的,性子也好,绝不会委屈孟大人。”

    刘询赶在孟珏开口前,笑着说:“朕见过她,确是一门好亲事。”

    刘询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众人也都明白了这门亲事是要把孟氏和许氏的利益连在一起。

    金口玉言,眼见着一切就成定局,霍光忽地笑道:“老臣也凑个乐子,老臣也知道一位不错的姑娘,和孟太傅十分般配,虽不敢说千里挑一,但这长安城里若想再找一个更好的出来,却有些难!”言语间虽然只夸着自己的人,却句句在损许家的姑娘。

    霍光一向谨慎恭敬,就是对一般人都很客气有礼,今日竟然当众挤损许家。大殿里静了一静,才又笑起来,但是笑声已经明显透着勉强。

    张贺正想当场发作,张安世在案下狠狠地拽了他一下,他才闭了嘴,仍不满地瞪着霍光。

    刘询笑道:“不知霍大人所说是谁?若真有这般好的人,朕和梓童也想见见。”

    张贺小声嘀咕:“就是!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别光是嘴里吹!”

    霍光笑道:“臣想说给孟太傅的姑娘,皇上和皇后都认识的,就是臣的义女霍云歌。”

    刘询和许平君都愣在了金銮座上,神色怪异。孟珏猛然侧头,盯向云歌,却见她深低着头,根本看不清楚表情,一副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

    张贺看着云歌,咂巴了下嘴,再没吭声,张安世看了眼兄长,奇怪起来,这人怎么突地就心平气和起来了?

    从宴席开始就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话的许平君突然问道:“霍大人可征询过云歌的意思?她自己可愿意?”

    霍光还没开口,霍成君就笑道:“孟太傅人材出众、臣妾的姐姐当然乐意的,臣妾求皇上允了这门婚事吧!”

    云歌抬头,对着许平君疑问的视线点了点头。

    刘询迟迟不肯说话,只是盯着云歌。

    许平君不解地望了会儿云歌,毅然起身,面向刘询跪了下来,求道:“皇上,臣妾觉得不论性情、还是容貌,云歌都与孟太傅更般配,求皇上准了霍大人的媒!”

第788章:深不可测

    霍成君也跪了下来,满脸诚恳地同求。

    这是许平君和霍成君第一次意见一致,恐怕也是最后一次。

    殿下的百官彻底看傻了,不明白今天晚上唱的是哪出戏,只能静悄悄地看着殿上的两位娘娘同为霍家求婚。

    刘询强笑着说:“这事容后……”

    孟珏突地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说:“臣茕然一人,霍小姐正是良配,求皇上准婚!”

    霍光笑眯眯地说:“臣代小女求皇上准婚!”

    现在的场面已成了射出去的箭。刘询看了眼仍跪在地上的许平君和霍成君,只得一手扶着一个,挽起了她们,朗笑道:“双喜临门、可喜可贺!可喜可贺!霍云歌山水清韵、花木风致,许香兰性生婉顺,质赋柔嘉,特赐婚于太子太傅孟珏,诰封霍氏正一品夫人,许氏从一品夫人。”一旁早有官员执笔将刘询的话一一记录,润色整理成圣旨。

    霍光笑着向刘询谢恩,将不悦全放在了心底。孟珏却僵跪在地上,没有立即反应。

    霍成君一泓秋波,从云歌脸上扫过,落在了孟珏身上,笑着说:“皇上真是厚爱孟太傅!一门竟有两位一品夫人。恭喜孟太傅!”

    孟珏警醒,忙磕头:“臣谢皇上隆恩。”殿上立即响起众人七嘴八舌的道喜声。

    刘询只抬了抬手,让他起来,拿起桌上的酒杯欲喝,却早已是空的,七喜忙端了酒壶过来斟酒,刘询未等酒斟满,就不耐烦地问:“歌舞呢?”

    一旁侍奉的宦官立即命奏乐。因是贺太子册立,歌舞喜庆欢快,满殿的人也好似都喜气洋洋,刘询笑赏着歌舞,缓缓端起酒杯,一口一口地喝着酒。

    云歌等着两曲歌舞完了,众人对她的注意都散了时,借着更衣,悄悄退避出了筵席。都是熟悉的路径,不大会儿工夫已经行到宣室殿外。有宦官过来查问,见是她,倒是愣了,“姑娘怎么在这里?”

    可他的面孔对云歌而言,却是陌生,“你在宣室殿当值?”

    “是!皇上登基后,将奴才从骊山调到这里。”

    那病已大哥应是相信他的了,“麻烦你帮我带个话给皇上,说我想私下见他一面。”

    “姑娘客气,奴才立即找人去给七喜总管传话。”

    云歌点了点头,眼睛一直望着殿内。

    宦官请她进殿等候,她沉默地摇摇头,可一会儿后,又向前行去,未走几步,却又猛地停住。她似想后退,又似想前进,几番犹豫后,迟迟疑疑地走进了殿门。

    宦官在前面带路,想领着她去正殿,笑问:“姑娘想喝什么茶?”身后没有回应,一转身,看见云歌不知何时早停了脚步,呆呆立在院内。

    宦官小步跑着回去。

    云歌似乎盯着院内的一草一木,眼中却空无一物。他隐隐明白了缘由,轻轻说:“姑娘要用人,唤奴才就可以了。”说完,也不管云歌有没有听到,悄悄退了下去。

    刘询进来时,云歌正低头立在茑萝架下,一手扶着竹架,一手轻抚着叶蔓。隔着疏落间离的绿叶看去,她的人如笼在氤氲流转的青纱中。他身后的宦官想出声命云歌跪迎,刘询摆了下手,令他下去。

    他轻步走到藤架前,低声说道:“你来晚了,花期刚过。”

    云歌抬头,看见绿叶中,一双黑漆的眼睛,若星辰一般,将她阴冷黑暗的迷途突然照亮,她笑了起来,“你说‘茑与女萝,施于松柏’,很难种在庭院,可我种活了。”语声轻得似怕打碎梦境,快乐却盈满了整个天地和她的眉眼。

    云歌走近,伸手想触碰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即缩回了手,“我知道我一碰,你就会像以前一样又走了。这次我不动,也不说话,你多陪我一会,就一会。”

    她的目光沉静缠绵,不管红尘繁华、时光荏苒,天地在她的眼中,唯有他!

    刘询只觉得熏然欲醉,醉梦中,时光似将过去与现在最完美结合。他温柔地凝视着她,分开了挡在脸前的藤叶,轻声说:“云歌,我不会消失。”

第789章:战天殿的残酷

    云歌怔怔地看着他,眼中有了一层雾气,遮得她的人在迅速远离,刘询伸手欲握,云歌恰后退了一步,躬身行礼,“皇上,臣女失礼了。”

    刘询递到半空的手,突然改向,落在了一片藤叶上,好似本来就想去抚那片叶子,“云歌,你还要和我玩君和臣的游戏吗?”

    云歌笑直起了身,“那你要我叫你什么?还是‘大哥’吗?”

    刘询绕过藤架,站在了云歌面前,“嗯。”

    一个宦官抱着一卷湘妃竹席,铺放在花架下。七喜端着一方小几过来,上面放着两杯刚烹好的茶,刘询淡笑着说:“给朕拿壶酒来。”

    七喜忙去拿了壶酒,刘询连酒杯都未用,拎着壶直接倒进了嘴里。

    云歌本想等着他问“寻我何事”,可刘询根本不开口,只倚坐在藤架下,笑喝着酒。

    云歌低着头,将手中的茶杯转了一圈又一圈,几次想开口,却都难以成言,心内纷乱忐忑,左思右想着,真的能行吗?大哥他能答应吗?

    “还记得吗?有一次我们也一直沉默地坐在院子里。”

    暗沉的声音在黑夜中突兀响起,云歌呆了一下,真正地微笑起来,“嗯!那次我们还去见了卫皇后,我当时不知道她是……其实我该给她磕个头的,我知道大哥正在给卫皇后重新修建陵寝,等迁葬后,我再去给她磕头。”

    刘询俯过身子,紧盯着云歌问:“你真愿意嫁给孟珏吗?你要不乐意……”

    “真的是我自己的主意。”

    “那我呢?”

    “什么?”云歌完全不能明白。

    “我算什么?”

    “大哥,你喝醉了吗?”云歌身子后仰,想要避开刘询。

    刘询猛地握住了云歌的胳膊,“我身在监牢时,是谁花费了无数钱财买通狱卒,只为了让我晚上能有一条毯子,白天能多一碗饭?是谁又是哀求又是重金的将当铺里的玉佩赎回?是谁为了向霍光求情,以厨技大闹长安,还不惜得罪当时正权势鼎盛的上官家族?”

    云歌摇头,着急地说:“大哥,你误会了!”

    “我误会了?”刘询笑起来,“云歌,你看我的眼神,我不会误会!虽然你总是躲在暗处,每次我一看你,你就闪避开了,可我心里都明白。只是当时……当时我没有办法,自己的命都朝不保夕,我拿什么去拥有你呢?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云歌,那些东西呢?那些盛在你眼睛里面的东西呢?为什么没有了?我想你像刚才那样看我,我现在可以给你……”

    “大哥!别说了!那些事情是我的错!你已经有一个天下最好的妻子,现在后宫里面还有张良人、公孙长使,以前的事情,你就别再想了,那些事情真的是误会。”

    她竟然将以往的一切一笔勾销,好似那些东西都是他幻想出来的。刘询伤怒交加,“误会?我不相信我亲眼看到的,亲耳听到的是误会。在你心中,我先孟珏一步,如果不是我无奈退让,他哪里会有机会?云歌,不要嫁给他!我如今哪里比他弱了?”他想拉她入怀,云歌扭着身子要闪。

    刘询武功高强,虽然因醉只剩了六七分,可武功大进的云歌也只勉强和他打了个平手。两人一逼一躲,整个茑萝花架都颤起来,酒壶、茶杯全摔在了地上,叮叮当当地响,可整个宣室殿似乎只有他们。

    缠斗中,刘询渐占上风,云歌的两只手都被他缚住,动弹不得。他轻抚着她的脸颊,喃喃说着,“云歌,所有可望不可及的东西,我都得到了,只剩你了……”手指摸过她的唇时,云歌猛地张口重重咬在了他的掌上。

    猝不及防受到攻击,巨痛下,他立即收回缚着云歌双手的手,本能防护地挥掌。刹那,掌风已经扫到云歌太阳穴前,云歌根本没有办法闪避,只抬眸望向了他。被那双眸内的清寒波光一映,他突地打了个冷战,生生地顿住掌势,酒立即惊醒了一半。

    云歌趁着他愣神,立即退后,紧紧地拉着自己的衣服,远远地缩坐到了花架尽头。

第790章:天月刀法

    “我……我……”刘询看着自己的手掌,不能说话。

    “大哥,以前的事情,你看到的、听到的都是真的,可那只是因为我误会了你的身份。我和陵哥哥小时候就有婚誓,我来长安是为了寻他,因为你长得和他有些像,又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所以我将你误认作了他。你所看到的,听到的,其实都是我为他而做,不是因为你。”

    云歌躲在花影中,整理衣裙,不知道是因为语声模糊不清,还是他根本就不想听,一切的语句都变得支离破碎,晦涩难解,只是落到心底时,扎得心一阵阵尖锐的疼痛。

    “大哥,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当时的行为会引起这么大的误会,请大哥原谅我。许姐姐对大哥情深意重,大哥也一直对姐姐呵护疼爱,你们一定要幸福。”

    刘询好似已经完全清醒,理了下长袍,挥挥衣袖站起来,微笑着说:“她是对我‘情深意重’!”最后四字有着异样的重音。

    云歌整理好衣裙,走了出来,脸上仍带着红晕,神态却已经坦然大方,“大哥懂得就好,要好好珍惜她。你是皇帝,可以找到无数美丽出众、温柔婉约的女子,可世间再不会找到第二个人如此对你。”

    刘询的微笑下,有着疏离冷漠,“你找我什么事?”

    云歌咬了咬唇,鼓起勇气问:“大哥,你想要霍成君为你生孩子吗?”

    刘询盯着云歌,沉吟着没有回答。

    “大哥,告诉我真话!也许我可以帮到你。”

    刘询低垂了眸,“她若有了孩子,虎儿就会很危险。这一生,我也许还会有很多孩子,可他肯定是我最爱的孩子。”他的唇边有微笑,“我亲手给他做摇篮,亲手给他做木马,亲手给他洗尿布,就是现在,我仍然愿意趴在地上,让他骑在我的背上,陪着他玩骑马。虎儿永远是我的儿子,而别的孩子从一出生,就还有另一个身份,他们还是我的臣子,不管他们再怎么聪慧可人,这些东西,我给不了了。”

    云歌弯着腰寻了好一会儿,将先头滚落在地上的一个小陶瓶捡起,递给刘询。

    刘询接过,打开看了一眼,“这是什么东西?”

    “每次和霍成君行房事前,给她吃一粒,她就不会有你的孩子。”

    竟然有这样的药?刘询眼中射出狂喜,匆匆将药丸倒到掌心,放到唇边尝了下,“异味太重。霍成君不是一般女子,她自幼出入宫闱,在这些方面一直很小心。”

    “我试过了,这个药丸遇水立化,放在当归、鹿茸炖的山鸡汤中,就尝不出来异味。大哥可以想个办法,常陪着她喝一些。当归、鹿茸对男子温补肾阳,对女子调经养血。就算她命太医去查,只要查不到当时喝的那一碗,就没事,反而会因为大哥的恩宠而高兴。”

    刘询看着云歌的目光透着怪异,迟迟没有说要还是不要。

    云歌忐忑不安,细声说:“大哥是皇帝,她是你的妃子,说话间可以很容易地将药丸顺入汤碗中,再精明的太医、宫女都看不出异样的。”

    刘询淡淡地笑起来,将陶瓶仔细地收入怀中,一边向外行去,一边说:“云歌,你变了。”

    云歌的紧张消散,随着他的步履走出大殿,淡笑着说:“大哥不也变了许多?”

    刘询紧抿着唇角,没有说话。

    暗夜中,不闻它音,只两人衣袍的悉悉簌簌声。

    这般富丽堂皇的宫殿中只弥漫着沉默;那个荒草没膝的野坟堆里却荡漾着一串串的笑声。

    恍恍惚惚间,刘询觉得耳畔似有笑声,猛地侧头,却只看到她清冷的侧脸,那些荒坟上的笑声,越飘越远,越飘越远……

    云歌看到一个军官打扮的人影从宫墙间闪过,她突地拔脚就追了过去。那个人影也发现了她,立即加快了步伐。

    刘询叫道:“云歌,你做什么?赶紧回来!”

    云歌却好似完全没有听到,只像疯了一样地追着那个人影,刘询无奈,也追了过去。

第791章:第七层的雷劫和心劫

    宫墙间,越走越偏,都是云歌从没有到过的地方,有侍卫发现了云歌的踪迹,喝斥道:“皇宫禁地,岂能狂奔乱走,来者立即止步!”

    云歌眼看着那个身影闪入了宫墙暗影中,急得不顾一切往前冲。

    侍卫拔了刀出来,将她拦住,正要动手,刘询在后面叫:“都住手!”

    侍卫看清楚来人,忙跪了下来。

    云歌在各个廊柱殿门间快速游走,却根本没有了那人的身影。

    刘询问:“你究竟在找什么?说出来,朕命人帮你一起找。”

    “一个穿着黑色军官衣服的人,刚刚从屋檐下掠过。”

    跪在地上的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摇头,“臣等只看见姑娘跑了过来。”

    云歌不肯罢休,里里外外地翻找了一遍,仍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刘询劝道:“回去吧!这么长时间不见你人影,你义父肯定已经开始着急了。说不准,是你一时眼花,把野猫当了人影。”

    云歌寻不到人,也只能先回去,她静静走了会儿,说道:“那个人杀了抹茶,我绝对不会看错!我一定会找了他出来的。”

    刘询说:“这里的侍卫全是霍光的人,你找到了又能如何?你既然都已经原谅了霍光,也认了他做义父,有些事情就索性忘记吧!”

    云歌只固执地说:“我要找到他,这是我欠抹茶的。”

    刘询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会命人尽力帮你去找。”

    “谢谢大哥。”

    云歌微弱的笑容中流露出他熟悉和渴望留住的东西,但他竟不敢多看,匆匆撇开了目光。

    接近前殿时,两人分路而行。虽然已经刻意避嫌,一前一后回到宴席,可他们离席时间这么长,一直留心着二人的人心中都早有了各种猜测。

    许平君刚看到云歌时,脸色突变,一瞬后,却笑着摇了摇头,神态安然地给虎儿夹菜。霍成君却是一时脸色铁青地看向刘询,一时又笑意绵绵地看向孟珏。孟珏面无表情地凝视了会儿云歌,转过了头,背脊孤独倨傲地挺着,整个人好似已经和黑夜融为一体。

    云歌根本没留意到席上的一切,心中仍萦绕着抹茶的身影,端起酒就灌了一大杯。旁边的宫女借着给云歌倒酒,小声说:“小姐,你的头发,避席理一下吧!”

    云歌脸刷地通红,忙站了起来,匆匆回避出席,早有宫女捧了妆盒镜匣过来,伺候她重新梳妆。

    发髻有些松散,倒还不至于凌乱,只是簪子上勾了一缕茑萝翠叶,夹杂在乌发间,有些扎眼。一对翡翠耳环,只剩了一只,另一只耳朵看着空落落的。宫女替她梳好头发,耳环一时找不到配对的,索性把另一只摘了下来,看看一切都妥当了,笑禀:“霍小姐,奴婢告退。”

    云歌脸埋在粉盒前,不想再出去,实在太尴尬了,人家会怎么想她和皇上?呀!许姐姐!云歌跳起来,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许平君似已料到云歌返来,第一个寻的就是自己,云歌刚进去,她就迎着云歌急切的视线,盈盈笑开,云歌心中骤暖,也盈盈笑起来,目光看向刘询时,却不免有些恼。

    刘询右手拢在袖中,左手端了酒杯正与孟珏喝酒,小手指上戴着个翡翠指环,映着白玉杯十分显眼,看仔细了,发觉正是自己掉落的那只耳环。

    似感觉到有人看他,刘询侧眸看向云歌,未理会她的恼意,反倒唇角似笑非笑,一味地盯着云歌。

    云歌眸光流转间,扫到霍成君和孟珏,忽地唇角微翘,似羞似恼地嗔了刘询一眼,低下了头。

    殿堂坐满了人,又歌舞喧哗,笑语鼎沸,大部分的臣子都未留意到云歌的出出进进,皇上指上的一个小指环,就更不会有人注意。但察觉到异样的人都噤若寒蝉。张贺虽然一直留意着几人,可仍然似明白、非明白,不能相信地问弟弟,“皇上他……他和云歌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张安世叹了口气,低声说:“这个云歌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妖女。”

第792章:茫茫星空

    张贺义愤填膺,气得脸色铁青,“皇上怎么能……怎么可以这样?他刚当众赐婚,就……就把人家未过门的妻子……太羞辱人了……”

    张安世肃容说:“大哥,现在坐在上面的人是君,你只是个臣,你绝对不能说任何不敬的话。否则,即使你以前救过他一千次,我们张家也会被你牵累,这件事情你千万不要再多管闲事了。”

    张贺面容隐有悲戚,“我是好管这种闲事的人吗?孟珏是故人之子,他和皇上应该是同舟共济的好兄弟,我答应帮许家做媒,只是想着他们两个通过姻亲也就结成亲人了。”

    张安世疑惑地问:“他是谁的孩子?”

    张贺黯然:“我觉得是……唉!自从当年在皇上婚宴上见到他,我试探了他好几次,他都不肯承认,只说自己姓孟。”

    张安世知道哥哥的侠义心肠,可这些东西在朝堂上行不通,所以哥哥做了一辈子郁郁不得志的小官。

    “大哥,有些东西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即使结成了姻亲,也不见得就真亲近了。我不反对你替故人尽心,别的事情上,你怎么帮孟珏都行,但朝堂上的事情,你就不要再管了。咱们张家还有一门老幼,你得为他们多想想。皇上为显不忘旧恩,以后肯定还要给你加官晋爵,你一定要力拒。”

    张贺本想着刘询登基后,他要尽心辅助皇上,做个能名留青史的忠臣,可发现这个朝堂仍然是他看不懂的朝堂,而那个坐在上面的人也不是他想象中的刘病已。

    “知道了,我就在未央宫挂个御前的闲职,仍像以前一样,与我的‘狗肉朋友’们推杯换盏,到民间打抱不平去。”

    张安世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多谢大哥!”

    张贺笑起来,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是我这个没用的兄长该谢你。自打爹死在牢中,若没有你,张家早垮了!看看你,年纪比我小,白头发却比我多。”张贺说着,声音有些暗哑,匆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张安世拍了拍哥哥的背,微笑着端起酒杯与兄长干了一下,也一口饮尽。再多的艰难,兄长能懂就足够了!

    散席后,云歌上了马车,没行多远,就听到一把暗沉沉的声音,“你们都下去。”

    霍府奴仆看是新姑爷,都笑起来,一边笑着,一边说:“小姐,奴才们先告退。”听云歌没有说话,估摸着肯定不反对,遂都笑着避开。

    孟珏一把抓起帘子,一股酒气随风而进,云歌掩着鼻子往后退了一退。

    孟珏定定地盯着她,“你不用为了刺激我去糟蹋自己,太高看自己,也太高看我!你在我心中还算不得什么,我也从来不是痴情公子!”

    云歌冷嘲,“你怎么知道是‘糟蹋’呢?”一会后,又缓缓说:“他的眼睛和陵哥哥一模一样,尤其是黑暗中两人贴得近了时,看不见其它地方,只有眼睛。”她看向孟珏,微微笑着,“不,不是糟蹋!我很快乐!”

    孟珏脸色煞白。他一直不相信一切会是真的,刘询也许有意,云歌却绝对无情。可现在他相信了,因为云歌追逐的是刘弗陵,而不是刘询。

    “你疯了吗?他是你的……”

    “你别拿汉人那一套来说事!在匈奴和西域,子继父妻、弟继兄妻都很正常。何况就算是汉人,惠帝不也娶了自己的亲外甥女?我和刘询算得了什么?”

    孟珏苍白着脸,一步步向后退去,不知道是因为醉酒、还是其它原因,他的身子摇摇晃晃,好似就要摔倒,“云歌,你究竟要在这条路上走多远?”

    云歌一句话不说,只盯着他,眼中的冰冷如万载的玄冰。

    孟珏猛然转身,一边笑往嘴里灌着酒,一边踉跄着离去,月夜下,他的身影歪歪斜斜、东偏西倒。

    云歌不堪重负,身子软绵绵地靠在了车壁上,原来恨一个人也需要这么多力量和勇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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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武同修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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