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16章
深院之中,胆小的麻雀正在稀疏地长在角落里的草木间觅食,这凌日阁中平日里根本没有几个人敢来打扰,这些还没拳头大的小东西很放心地在这个主人疏于打理的院落里活动。
忽然听得那扇厚重的木门开启的声音,它们立刻犹如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唧唧喳喳地从草木间飞离,落在院中的一棵大树上,谨慎地盯着从那扇木门后走出来的小小孩童。
这身穿白色毛皮小袄的孩子跟这院子的主人比起来,只有一丁点大,手上提着两把小木剑,板着小脸从屋里出来,然后那扇厚重的木门又在他身后缓缓地阖上了。
树上的麻雀看着他在门口停住脚步,又转过身,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那昏暗的屋子里,直到门彻底将他跟里面的世界隔绝开来,也没有调开视线。
在这之后又过去了许久,这孩子仿佛终于盯着门板看盯得累了,才收回了视线,一转身就用单足在脚下的石砖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化作一支离弦之箭,朝着院中的大树上飞来。
他的身体轻盈得像是一只白色的小鸟,手执双剑,身后却幻化出无数纷纷扬扬的花朵,去势将尽时手中的小剑又是一变,变成了一把有他人那么大的扇子,整个人在空中一个转身,高度又拔起一截,瞬息之后,穿着白色小靴的双脚稳稳地落在院中老树的一根树枝上。
“叽叽叽——”停在树枝上的胆小麻雀早就扑棱着翅膀发出唧唧喳喳的叫声,像四五个灰毛球一样从树枝上落了下去,不敢跟这个异类独处。
楚逍也没去在意它们,只是在那根粗壮的树枝上盘腿坐下,手里拿着的两把小木剑自然而然地背负在了背后,两手捏了指诀往膝头一放,摆了五心朝元的姿势就开始在树上打坐。
他有些事情得想明白,而这些事情,也只能靠他自己做决定。
丝丝缕缕的天地元气再次朝着这个小小的身体汇聚过来,盘旋着围绕在他的体表,悄无声息地渗入体内,在周身经脉中游荡。有一道微小的气流游过某条经脉,来到窍穴中那缓缓旋转的漩涡附近,二者原本相安无事,那道细小的元气眼看着就要绕过去,忽然那缓缓旋转的元力漩涡中生出一股强悍吸力,红色光芒大涨,瞬息就将这道元气吸收得一干二净。
这道元气细流消失后,漩涡又恢复了平静,其中红色的光芒仿佛被冲淡了一些,依旧缓缓旋转着,等待着下一个猎物。
楚逍全心沉浸在思考中,并未察觉体内的异状,阖起的双眸更没有看到汇聚在周身的天地元气,比起游戏里打坐调息时的特效画面来,似乎又变得更密集了些。
他这在树上一打坐就是一个下午,小小的身影被浓密的树叶遮挡着,身上的气息与天地元气融为一体,淡到几乎没有。程箐留下的侍女到这凌日阁外来了好几趟,都没见着小少爷的人,还以为他还在楚老祖那里没出来,心中又是担忧又是焦急。
掌灯时分,楚琛终于处理完手上事务,从书房出来,在月光如水的庭院中静立片刻,想起由楚老祖带回了凌日阁的幼子,也不知儿子现在如何。高大冷峻的男人抿了抿唇,举步往凌日阁的方向去,途中却看到坐在一处半毁的凉亭中对月独酌的黑发中年人,当下脚步一顿,换了一个方向,朝着凉亭走去。
那黑发中年人坐在半毁的凉亭之中,仿佛全然不在意周遭的砖石碎瓦,一手执杯,一手执壶,模样甚是逍遥。楚琛走进凉亭,对这黑发中年人执了一个晚辈礼,然后在只剩一半的石桌旁坐下:“前辈好兴致。”
那黑发中年人拿着酒杯,不甚在意地对他笑了一笑:“琛公子,可要陪我喝一杯?”
楚琛摇头拒绝道:“不必,前辈自便即可。”
黑发中年人也不在意,笑道:“那我可就独享这壶中美酒了,倒是这明月清风,你我皆可赏之,这人世间最美好的事物倒也不尽让我一人占去。”
他虽是妖兽,言谈举止却极为儒雅,看起来也不像一名金丹大妖,反而更像本朝中几位有名的文人学士。他抬手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杯中酒水倒映出天上的一轮明月,在杯中微微晃漾,开口道:“我等兽类,本就不及凡人受天道垂青,饶是耗费千年光阴,也不过堪堪结出虚丹,始终脱不了兽身。故而你家老祖一提出助我结丹化形,换我为你天南楚氏镇族百年,我就立刻答应了他,跟着他回来。反倒是你们,占尽天地造化,在这大好月色中却不能开怀畅饮,愁眉紧锁,对你们来说,难道这世上真有那么多忧心的事?”
“做兽类有兽类的好,人有人的难,等前辈做人做得久了,便能体会我这句话里的意思。”楚琛淡淡道,从石凳上起身离开,“时候不早了,我就不妨碍前辈在此处赏月了。”
他方走出两步,便听这金丹大妖在身后道:“公子所虑,我倒也猜到了些,若是要去寻你那小公子,不用打扰你家老祖,只需到那处院落中的一株老树上去寻便是。”
楚琛闻言,知他是动用了神识搜索楚逍所在的位置,金丹修士与金丹之下的最大不同,就是可以做到神识外放,神识覆盖下,轻易便可找寻到自己所要找的人或物。楚逍既不在凌日阁内,那他的身体多半也是没问题了,楚琛紧锁的眉总算慢慢地松开。
虽然不知这小家伙从凌日阁出来之后为什么没有回栖云小筑……也罢,去看看就知道了。
“谢前辈告知吾儿所在。”楚琛对这黑发中年人点了点头,目光在他手中的酒壶上停留了一瞬,淡淡道,“回头我会命人送几坛美酒来,前辈若是还有什么要求,也可一并提出。”
黑发中年人含笑道:“并没有别的了,美酒倒是不错,公子现在且去,不必理会我。”
他既然都这般表态了,楚琛也不再多说,从凉亭中出来,仍旧朝着凌日阁的方向走,不出数息便来到了院门前。院子左侧栽着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月光从树上洒下来,几乎没有半点能透到地面上,楚逍那若有若无的气息就在上方,虽然不注意根本无法察觉,却不再似之前那般生机微弱。
楚琛眯起双眼,身形微动,一瞬间就从地上消失,出现在了树枝上,没有引起树枝半点晃动。身旁多了个人,楚逍好像没半点察觉,依旧保持着五心朝元的姿势,周身涌动着无数道细微气流。
这些气流虽然用肉眼看不见,但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对天地元气的流动何等敏感,楚琛几乎一下就发现了这一点,瞳孔在黑暗之中微微收缩了一下。
传说中,上古仙人以泥土造人,因心怀怜悯,不忍自己所创的生灵永远困在这一方世界中,故而在离开此方世界之前,又在凡人神魂之中留下万千道种,给了他们一丝窥探天道的机会。
在这之后,亿万年过去,九州大陆上的元气渐渐稀薄,能够引动天地元气的修士变得越来越少。九州之上的大能者于是又穷尽毕生心力,创造出了烈阳功这般神奇的功法,令修行者打通周身三百八十余个窍穴,修成内劲,尔后以自身气机去感应天地,牵引天地元气入体,最终以武入道,成就先天。
能够在这般不得已的情况下寻求出路,甚至另辟蹊径创出功法,使九州大陆之人不至于断绝仙路,非大智慧者不可为。在此后的千万年中,九州修士之中的声名鹊起之辈,无一不是走上了这条以武入道的修行之路,反倒是流传在海外修士当中的诸多练气法门被遗忘得七七八八。
楚琛乍一见楚逍周身涌动的元气细流,第一反应便是楚老祖将上古练气法门传给了他,毕竟在传承数代的天南楚氏之中,自然也藏有这些被人遗忘的上古练气法门。若楚逍是先修习了其中一本,再机缘巧合引动天地元气入体,楚琛也不会惊讶到这种地步。但他在旁凝神观察了半天,儿子楚逍身上始终没有应有的功法远转的痕迹,他好像就是简简单单地闭着眼睛坐在那里,什么也没做,天地元气就向着他不停地聚集过来。
——这已经不是用天才能形容的资质。
楚琛脑海中冒出这个念头,一颗坚定的道心在这一瞬间竟产生了一丝颤抖。
所谓天才,指的是那些能够花费比其他人更少的时间打通周身窍穴,然后比别人更早一步感应天地,踏入先天的人。楚凌云,天南楚氏数百年来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当初用了八年时间就将烈阳功修至后天圆满,尔后又在后天圆满之境上停留了十年,才成功感应天地,晋阶先天,此后一飞冲天,锐不可当。
烈阳剑楚琛,资质尚逊他一筹,四岁上开始修习烈阳功,用了十年时间打通周身窍穴,此后却在感应一关停留了二十年,直到被游历至此的师尊收入门下,在无数场厮杀中悟出了一丝道之真意,才突破先天,真正了踏入了修行之门。
自己的儿子如今却在没有达到后天圆满之境,也未曾修炼任何上古法门的情况下就自然地引动了天地元气,只能说……他天生就该是个修行之人。
这个小小的身体哪怕几经生死,五脏六腑内生机竭尽,根骨受损,也依旧无碍于他的修行。
月光透不下来,所处之处一片黑暗,楚琛却觉得此生从未看到如此光明的景象。
这小小的孩子背脊挺直地盘坐在树枝上,背影虽仍旧显得稚弱无比,却轻轻松松地担起了整个天南楚氏无数人的期望。
18第17章
翌日清晨,栖云小筑。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没有重量地落在眼皮上的时候,床榻上抱着枕头正在酣睡的小小孩童才动了动,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看了看四周,又像放下心来一般地睡了过去。
嗯,这回人是躺在床上的,视野也是正常的。小秀爷抓着枕头的一角,一只光溜溜的脚丫从被子底下探出来,安心地想到。看来人物升级的好处就是多,楚逍回味着梦境中长大成人,霸气侧漏的自己,吧嗒吧嗒一张小嘴,觉得很是满意。
过程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有哪个主角不是历尽跌宕起伏的升级之路,才站在强者如林的异世界巅峰的?所以在昨天完成了从三级到十五级的蜕变之后,他已经想过了,原来的家是回不去了,在那边的爸妈虽然没了自己这个儿子,但还有他哥和他姐在,日子久了,总能抚平心中的伤痛。
自己穿到这个世界里,有了新的父母,新的家人,他们对他的好都不比前世的亲人差。不管是为了保住他这条小命而损耗了数十年修为的楚老祖,还是为了儿子连夜赶回宗门,去向门中擅长丹药之道的长者求药的母亲,甚至是将身体当成天地元气的转换器,以源源不断的精纯元力为他续命的父亲,都是他如今最亲近、最重要的家人。自己如果有能力完成他们的期望,那肯定是非常好的。
楚逍睁开眼睛,抱着枕头在床榻上滚了一圈,口中低喝一声,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起来,赤脚站在枕头和被子之间,精神完满地伸了一个懒腰。不知是因为昨天接受了大长辈功力灌顶的缘故,还是因为人物等级升上来了,他觉得自己身体里的力气好像大了不少,虽然他的小胳膊小腿还是原本的小胳膊小腿,但总感觉能不带喘气地把屋子外头的养着荷花的大水缸给举起来。
……也许他应该去举一举试试?
小秀爷一面把自己的衣服跟鞋子往背包里放,一面调出游戏界面,默默地用意念执行鼠标的右键操作,把衣服跟鞋子给穿上了。
然后没过两秒钟就否定了这么不靠谱的念头,走到放着清水和粗盐的木架边去洗漱,拿柳叶沾了盐巴往一口小白牙上擦,默念道:“不行,这也太不靠谱了。”
平常他拿着两把小木剑在院子里转圈还能勉强解释为小孩子天真烂漫,喜欢玩大人们不懂的游戏,要是他真试图去把那口水缸举起来,看到的人肯定都觉得他的脑子被那条蛇给抽坏了。
“呸呸呸,好咸——”
就这么稍微走了那么一会儿神,忘了把用来洁牙的盐给吐掉,楚逍就被齁得半死,连忙含了一口水,又赶紧吐掉,然后用了自己的布巾洗过脸,就算完成了早起的第一件大事。至于第二件事,楚逍走了两步,看到铜镜里自己披头散发的样子,决定装作不知道。
他原本住在自己的屋子里的时候,还有贴身侍女每天给他梳头,有时母亲程箐还会亲自上阵,把他的头发弄成她喜欢的样子。自从前几天母亲离开,他跟父亲楚琛睡一屋的时候,梳头的事情就落在了楚琛身上,两个大小爷们儿谁都没做发型的心情,父子俩的头发都是用发带随便一扎,不掉下来就算完事。
楚逍推门迎接大好晨光,心中满怀希望地迎来新的一天,很抱歉他真的不会给自己梳包包头也不会扎羊角辫啊哈哈哈,不用把头发弄成那么蠢的样子真是整个人都好起来了。
院子东面被巨蛇毁去的红墙已经重新砌了回去,除了永远离开的那些熟悉面孔,一切都还跟往常一样美好,宁静。
院子里头,楚琛已经早早起床在练剑,一把普普通通的铁剑被他拿在手里,一次次地挥动,反复进行劈、刺、撩、扫、崩、点、斩、架、截、绞、挑、拨、挂这基础十三式,每一式要反复挥剑三千次,十三式练下来就是三万九千次。这般简单又枯燥的练习,他每日要重复三次,分别清晨,午后,傍晚,每日合计挥剑就是十一万七千次。
楚逍站在门边,严肃着一张小脸,他才不会告诉你们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怎么修炼的时候,他几乎被吓尿。幸好这个修炼狂父亲没有用同等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不然用不着那妖兽给他一尾巴,他也早去见系统了。
小秀爷盯着父亲高大挺拔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于是也拔出自己昨天刚拿到的小木剑,站到晨光之中,感受一下天地间流动的气息,就开始了自己的修行——
转圈圈。
名动四方一发动,云裳心经下的几个加血技能就瞬间亮了起来,楚逍看着熟悉的技能,在心中泪流满面。剑舞一层一层地升上去,很快就满了十层,楚逍马上给自己套了个翔舞,在持续BUFF消失后又补了一个上元点鬟,经过一夜变得只剩百分之八十的血很快就回满了,同时血条下方的蓝也短了一小截。
总的来说,效果不错,再一看这个技能的熟练度,也都从“0”变成了“1”。
恢复了部分实力的小秀爷于是乐此不疲地把所有能用的招式都用了一遍,像是回雪飘摇,妙手回春,猛虎下山,连扶摇直上都没落下。
从儿子开始跟个小陀螺一样转圈圈就没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的楚琛停下了挥剑的动作,站在院子里沉默地看着楚逍的动作,前面两个招式还好,翔鸾舞柳跟上元点鬟的画面特效都还是剑光外放。虽然振臂翘足的动作在三四岁的小男孩做来没有成女体型的半点妩媚,甚至还稍显笨拙,但楚逍脸上的表情很认真,仿佛他在做的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让人不忍心打扰。可一到回雪飘摇,状况就明显不对了,那两把粉色的小扇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说是人间武艺,那也不像,毕竟楚琛感觉不到这些招式中有任何的杀伤力。
说是府中典藏的功法,也没有这种可能,楚琛自己昔日在随师尊去游历之前,曾将府中藏书看了个遍,其中没有任何一种修习之后会能够有这般效果。
自己的儿子究竟是从何处学会了这些东西?
小秀爷点好扶摇,看好下脚点,顿时纵身而起,轻飘飘地往屋檐上跳去。扶摇二重的效果一般,等以后级别高了升到最高重,能跳起的垂直高度自然就更高一些,不过现在要跃上这屋檐的高度,也尽足够了。
楚逍拎着自己的小木剑,看着屋檐离自己越来越近,而身体所蓄之势也差不多到了头,便做好准备想接个二段跳,往屋檐上落脚。不想身体刚到最高处,有一丝下落的趋势,就叫一只手臂给拦腰抱住,背脊依靠上熟悉的宽阔胸膛,由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身后的父亲带回了地上。
楚琛一手将儿子抱在身前,另一手仍旧握着剑,弯腰把这小家伙放到了地上。楚逍提着他那两把小木剑,眨了眨眼睛,有点茫然地看着高大的父亲,张嘴叫了一声:“父亲?”
楚琛看着这小萝莉似的儿子,不知为何生出了一丝头痛感,冷声问道:“身上的伤可好了?”
楚逍点了点头,那种忘了重要事情的感觉越发明显了。
问题是,到底是什么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秀爷:我到底忘了什么?
十七:你昨天在哪儿睡着的?
小秀爷:……
19第18章
知子莫若父,楚琛一见儿子的表情便明白,自己若是不提醒,别指望楚逍能自己想起来,于是冷冷地道:“你昨日从你太爷爷的居所离开之后,去了哪里?”
——去了思考人生!
小秀爷精神一振,但他当然不能这么回答,只能在父亲的注视下同样严肃着一张小脸,认真地回答道:“昨日从太爷爷的居所出来之后,孩儿有些事情想不明白,见院中老树浓荫,想着在树上肯定没人打扰,于是就在树上静坐了一下午。”
说到这里,楚逍终于知道他忘了什么,自己昨天从上了树就根本没下来!
小秀爷紧了紧握在小木剑上的手指,紧张地想道,难道自己又在打坐的时候睡着了?他一睡着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所以他爹是什么时候找到凌日阁来的?
想想看,按照基三系统那尿性,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接小轻功不接二段跳那是必死无疑,可今天早上起来视野也没变成灰色,就证明他没摔死过啊。
难道……是自己从树上一头栽下来的时候,他爹就来了?高大冷峻的男人一踏进院中,便看见一团白色的东西从树上掉下来,于是顺手接了一下,结果低头一看却发现那是自己的儿子?小秀爷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
父子俩都穿着由华美的白色皮毛缝制而成的衣服,一大一小站在清早晨风清凉的院子里,同样板着脸看对方。不同的是楚琛高大的身形显得充满压迫感,而拎着两把玩具小木剑的楚逍则像父亲气势压迫下的小动物,只是强自镇定。
隔了一阵,楚琛才再次冷冷地开口道:“现在想明白了没有?”
从楚逍学会自己走路以后,楚琛对儿子的态度就由原本偶尔会抱抱他,起码还会对他笑一笑的状态变成了现在这种跟其他人相处没多大区别的冰冷模式,仿佛站在他面前这个不是一个软糯的孩子,而是一个已经成年的大人。
“想明白了。”楚逍点了点头,郑重地道,“父亲,我要修炼,我要修仙。”
“修仙?”楚琛心下一动,眼中却还是一片淡漠地看着儿子,“很好,身为我楚琛的儿子,应当有这般志向。有的人修仙是为了逃脱轮回之苦,跳出三界之外,得到真正的大逍遥大自在。有的人修仙,却是为了振兴家族,使自己的族人免受欺凌。有的人修仙,是为了追求大道极致,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任何人走上修仙一途,都有他们的初衷,逍儿,如今我只问你,你为何要修仙?”
小秀爷被噎了一下,皱起眉头。这要他怎么回答,总不能说他想修仙是因为觉得这么做能有机会能让自己升级吧?
“如何?”楚琛眉目不动,看着像是被问住了的儿子。
楚逍想了半天,终于选了最适合的那个答案,缓缓道:“父亲,孩儿修仙,是为了振兴家族。”
“很好。”楚琛略一点头,沉声道,“那么我再问你,你可知何为修仙?”
“孩儿不知。”楚逍严肃着一张小脸,说道,“请父亲指点。”
虽然自修真鼻祖《缥缈之旅》之后,地球上的网文圈可谓发展出了各种修真体系,哪怕不是那么爱看小说的人,多少也知道一些其中的等级分化。可问题就出在这里,修真体系一旦多起来,就不知哪个才是这个世界的标准,最明智的做法就是闭上嘴,等他爹来科普。
楚琛看了他一眼,随手一掷,将手中的铁剑掷回了兵器架上,剑光一闪,正好落回剑鞘中:“好,那我今日便让你明白,什么是修仙。在上古炼气法门中,将修士的修行分为感应、筑基、凝煞、炼罡、金丹、元婴、返虚七个境界。”
“上古时期,九州大陆上的天地元气远比现在浓盛。在那时,任何一个稍有资质的人修习功法,都能轻易感应天地,引气入体,进阶先天。”
“感应之后,是筑基。修士突破到筑基期,方能御使法器,离地飞行。”说道这里,楚琛停顿了片刻,才沉声道,“当日为父便是突破筑基,御使了师尊赠与的一件飞星梭,才堪堪赶回万雁城,将那头大蛇斩杀剑下。”
楚逍一面听一面心驰神往,脑海中浮现出当日父亲那惊天一剑。
当时楚琛才堪堪突破,剑势就有如此大的威能,日后等修成金丹,真是不知要逆天到什么地步。而且御剑飞行什么的,光是想就觉得赞了,脚下剑光如雷,一袭白衣猎猎,即使他自己达不到这种高度,由他爹来达成,自己脸上也是分外有光。
要是修行之路不通,最后还是要等到七八十岁才能满级,那他就安心做一个纨绔子弟。平时也不给家里添麻烦,万一哪天出了意外,在外面惹上事了,就把他爹的名头往外一放:小爷的爹是烈阳剑楚琛,不服来战!
有个绝世剑修老爹当靠山,不做纨绔子弟真是太可惜了_(:3)∠)_
楚琛不知自己的儿子正在脑洞大开,依旧不紧不慢地把话说下去。
“筑基之后,是凝煞,在这之后,则是炼罡。天下间有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这二者的境界成就你日后能够丹成几品。寻常修士在凝煞炼罡这两关若是运气尚可,数次尝试之后兴许便能成功,若是遇上运气不好的,在这两关滞留数十年也是常有的事,如此错过了最佳的修炼时期,日后多半也不会有什么成就。我等剑修则不同,金丹之前只有一道关卡,只消筑基成功,从凝煞到结丹都会是一片坦途。”
“如今你太爷爷回来,为父也将不日起行,回师门寻了凝煞法门之后,便着手凝煞炼罡,罡煞合一,突破金丹。”
面前高大冷峻的男人轻描淡写地扔出了一个重磅炸弹,让楚逍琢磨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爹妈都要走,那自己岂不是变成留守儿童了?
“在金丹之前,无论是何等境界都与先天无异,寿命只有区区三百载。”楚琛看了儿子一眼,说道,“修行一途就是与天争,与人争,与己争,争赢了便能活下来。修成金丹,寿延五百载,像你太爷爷如今已经四百七十余岁,能庇佑楚家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楚逍回想起那须发皆红的老人爽朗的笑容,抿了抿唇,有点不甘心地问道:“父亲,可有哪样天材地宝或者灵丹妙药,能够让太爷爷突破如今的境界?”修真小说里不多的是主角放不下资质普通无法修行的亲人,想尽办法寻求灵药,好让至亲延寿万载,能与自己一同站在这世界最顶峰的桥段吗?
果然听楚琛在沉默之后肯定地道:“有。”
楚逍眼睛一亮,眼底流露出一丝期待:“真的有这种天材地宝或是灵丹妙药?”
楚琛淡漠地点头道:“有。”随即又戳穿了儿子的妄想,“就算是有,也不是我们能够接触到的东西。”
楚逍却道:“不怕它难得,就怕它没有。”像他这种一看就是主角命格的人,哪怕等级低的时候苦逼些,等到日后等级高了,有大气运加持,哪里会得不到这些东西?说到底,还是要升级,他还是要试试怎么修炼。
“很好——”楚琛缓缓道,这是今日他第二次说这句话,“金丹之后,是元婴。修成元婴,寿延千载,你若是有机缘在你太爷爷大限到来之前得到此等宝物,他老人家就再有千载光阴,便是不能再度突破,也足够了。”
“元婴之后,是返虚,这也是炼气阶段的最后一个境界。到了返虚期,这等境界的修士就被称为地仙,距离跳出三界,得到真正的大逍遥、大自在,只差最后一步。”说到这里,楚琛终于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丝笑容,虽然看着仍旧十分淡漠,“在这九州大陆之上,百万年都出不了一个仙人,之后的事对如今的你来说,太过遥远。”
天劫之威实在太过骇人,如今儿子哪怕再早慧,自己再希望将他当成一个成年人来看待,恐怕也要把他的胆子吓破。陆地神仙,仍然要被禁锢在一方世界之中,唯有度过天劫,修成天仙,不入轮回,不再为三灾九劫所苦,才能真正算得上自在逍遥。
返虚期的仙人已经修成元神,若是渡天劫失败,肉身兵解,元神逃脱,还可修成散仙,每三百年历经一灾,九百年一劫,无尽重复,直至身死。如果不愿再苦苦支撑,散尽一身修为,再入轮回,强大神魂尚可封存前世记忆,随修为增长渐渐打开存封的记忆和对天道的感悟,再入仙途也比寻常人要快些。
其中也有不愿为自己留下丝毫后路的地仙,一旦渡劫失败,就是神魂俱灭,永不超生。
楚琛明白自己虽有求大道极致之心,但有宗族羁绊,也不可能做到这一步。
面前这个仍旧懵懵懂懂的小儿子,问他一下修行的初衷都还要皱着眉想半天,当然也不会是这种人了。
楚逍听了半天,觉得这些等级设置跟自己了解的那些也算八`九不离十,为了跟自己的人物等级有个更清晰的比照,便谨慎地问道:“父亲,那孩儿如今算是哪个境界?”
楚琛冷冷地道:“半步先天。”
楚逍:“!!!”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到凌晨两点以后还会有个短更_(:3」∠)_
20第19章
半步先天是什么?半步先天就是说你一只脚已经踏入先天,随时可以把另一只脚也踏进去。在九州大陆这个元气稀薄修行不易的末法时代,这么轻易就把这么高的评价给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真的好吗?
楚小秀爷觉得自己受不来这么高的赞誉,一般主角修炼得这么快,肯定也死得快。
凡事求稳不求快,正像八十年代在游戏里升级的时候,比起由三四个满级的大号带着去七十级左右秘境刷BOSS,他更愿意去跑地图做任务慢慢地升上来。通过打怪做任务的方式升到满级,技能熟练度也会同样跟着升上来。
他握紧了手中的小木剑,皱起了眉头,把自己所了解的常识严肃地说出来,“可是父亲,孩儿昨日听太爷爷说起,如今我九州之人要突破先天,必须打通周身三百八十余处窍穴,再以内劲牵引天地元气入体,方能成功——”
而他昨日被楚老祖以自身功力灌顶,顶多就打通了十几处关键窍穴,堪堪能够存住外界输送进来的元力,保住体内生机,所以楚老祖才说这是保住他小命的权宜之计。光凭他这半桶水的功夫,怎么就一跃而起,成了半步先天?
“没错。”楚琛也没有反驳他的话,只是微微皱眉道,“当你体内产生第一股元力时,便是你踏入先天之时。你如今的情况很特殊,虽未打通周身窍穴,却能做到牵引天地元气入体,所以为父才认为你只是一只脚踏入了先天。”
楚逍默默地扭过头:“……”这是在逗他玩吧,他能引动天地元气,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楚琛见儿子将头扭向一边,皱着小小的眉头,眼里始终带着自我怀疑的神色,便弯下腰,将这小小的孩子抱了起来,一手仍旧像过去数日那样抵上那柔弱的背心。精纯的元力刚要输送进去,又忽然想起自己如今已经不用依靠这般手段来保住怀中这孩子了。刚刚凝聚的精纯元力于是在掌心消散,但这只属于父亲的手掌仍旧带着安抚性质地覆在小秀爷背上。
楚逍这几日被抱来抱去抱习惯了,一手自动自觉地搭在了楚琛肩上,一面琢磨一面开口说道:“父亲,姑姑她已经是后天圆满之境,周身三百八十余处窍穴尽皆打通,内劲浑厚,都没能引动天地元气。太爷爷昨日不过帮我打通了十余处窍穴,我如何能够——”
三百八十个内劲漩涡一齐转动产生的吸力,怎么也比那十几个窍穴要强吧?况且他还没修出内劲,窍穴里储存的都还是楚老祖留下的元力,越想就越觉得不可能。
“为父也不清楚。”楚琛沉声道,这个问题或许等带儿子去见了师尊会有答案。
他抱着楚逍往屋里走去,屋内,侍女们已经准备好早点,正在等待主人入席,“我如今只能告诉你,你的身体就像一间满是破洞的房子,原本的根基、架构都被损坏了,因为外力作用才没有顷刻坍塌。”
楚琛抱着儿子小小的身体,用尽量简单的说法告诉他目前自己所能了解的状况,“为父和你太爷爷能做的,只是在这间房子坍塌前,尽最大的能力去稳固它,之后的修补跟重建,还要再想办法。”
可就是这样一个连活下来都是侥幸的孩子,却比任何人都要轻易地入了修行之门。楚琛看了因为自己的话更加愁眉紧锁的儿子一眼,心中浮现出八个字——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又默然地想道:“此番带逍儿回宗门,要请动门中大能者出手,个中关键还是要落在我儿的资质上。”
他的师尊昔年来九州大陆游历,心血来潮算了一卦,算到与自己有师徒之缘,才来这天南府万雁城拜访了楚家,将人带走。起初几年,灵霄散人似是对九州的风土人情极有兴趣,一面带他四处游历,一面教他剑术和修行之法。
楚琛将怀中小小的身体放到了他自己的座位上,回想起昔年跟随自己的师尊游历修行的情景,仿佛依然历历在目。他们每每在一处停留,停留多长时日,都是灵霄散人兴之所至,全无目的。直至师徒二人将整个大隋王朝疆土踏遍,才选了一座边境小城落脚。数年之后,楚琛的剑术小有所成,被允许外出游历,而他老人家却一直留在那座边境小城中,不曾离开。
这位矮矮圆圆,性情和蔼,全然不像剑修的师尊曾言,他们的宗门在海外,门中对收真传弟子的要求极其严苛,非金丹真人不收,修行时间在百年之上者也不收。自己若是做了他的弟子,日后回到宗门,也是真传弟子之一,所以达不到这两个要求,是永远也做不成他真正的弟子的。似乎是怕把自己的弟子吓跑,他老人家也说了,对他们剑修,宗门的这两个要求可以适当放宽些,筑基期以下不收,修行时间在一甲子之上者也不收。可总所周知,剑修一旦成功筑基,凝煞炼罡结丹就是手到擒来,算起来这两个条件反而还要严苛。
如今自己已经筑基成功,修行时间也不足一甲子,也算达到了这两个条件,再要为了独子的事去求师尊,也算名正言顺了。
父子二人皆入座后,楚琛方对屋里的侍从冷淡地吩咐道:“都退下吧。”
“是。”几个侍从立刻恭谨地退了下去。
楚逍原本见他爹说完自己的健康状况之后,就一直面无表情地在想着什么,于是挪了挪身体,打算去够自己的碗,然后就见旁边伸来一只惯常握剑的手,将跟自己离得有些远的碗和筷子都拿了过来,塞到他手里。
“逍儿跟为父一道走。”楚琛看儿子的小胖手有些笨拙地拿着筷子,忽然开口道,“为父带你去见一个人。”
“……父亲说什么,要带我去见谁?”楚逍捧着碗,心思还在自己是怎么感应天地的问题上打转,反应就有点迟钝,不知道是父亲漏讲了那人的名字,还是他自己没听到。
于是眼巴巴地望着楚琛,希望他能再把话说清楚。
楚琛看见儿子转过来的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眼中的期待却怎么也藏不住,于是再次开口道:“这次为父要带你一起回师门,去拜见我的师尊。”
小秀爷精神一振,他爹的师尊,不就是他的师公?那起码得是个金丹级别的剑修啊。
要是让他老人家指点自己一招半式,那他能再升个一两级也说不定啊。
“父亲,方才那么多个境界之中,师公是哪一个?”
楚琛替他夹了个包子放进碗里,冷冷道:“问这么多做什么。”
小秀爷板着一张脸用筷子尖戳戳碗里的包子,要不是因为等级相差太多,看谁都是问号他至于问这个么他。
作者有话要说:一时间觉得可囧,不知说什么好了都。
这件事的关键就在于,你们的作者酷爱大四了_(:3」∠)_
仍旧在人生的岔路口摇摆不定,不知该干嘛,这让我爹很看不惯。
他每天都在用砸桌砸椅的方式表达对我摇摆不定然后不作为的不满,以及对我码字这件事的不支持。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让我把不必要的事都停了专心该考研考研,该考公务员考公务员去。
总之,写小说是不必要的事_(:3」∠)_
妈蛋这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啊我能放弃么我,当年高考的时候我都只能忍痛把主角写死在本子上,烂了尾才能专心考试去。
总之我爹不满意,我每次都怕他把我电脑砸了,纠结得半死不敢写……
这是作者失约两天的原因……我都不知该怎么说了【泪流满面
我不会放弃的。
21第20章
大隋王朝在九州大陆绵延了数百万年,通过不断征战合并周边王朝,最终建成了一个超级王朝,坐拥城郭万千,子民无数,疆域更是辽阔到近乎无尽。大隋皇帝为了方便治理,将自己统领的土地分成十三个府域,从极东的东流府走到最南端的天南府,便是骑日行数十万里的先天妖兽,日夜不停地赶路,也要大半月才能抵达。
天南楚氏立足天南府,而灵霄散人落脚的黄沙城却在王朝的最北端,依荒漠而建,一天大部分时候都是黄沙漫天,无法出行。从天南府到北原府,一个极南,一个极北,便是像楚琛这般能够御使法器日行百万里的筑基期修士,在两城之间走一个来回,也要数月时间,可见这个王朝是多么可怕的一个庞然巨物。
昨夜迟了楚老祖一步归来的楚氏精锐,见了府中这番衰颓灰败的场景,自然又是一番震怒。楚老祖仍旧在凌日阁中闭关,不闻世事,楚琛于是又得为自己的父亲及族中其他长辈陈述一番当时的情况,这回相较他们的怒气,楚琛又显得平静许多。
这两日他从各方呈上来的消息中,再将楚家与周遭所有势力的关系仔细梳理了一遍,仍旧没有发现此事可为者。楚老祖兄弟三人昔年初至万雁城,因着势单力薄,所以为人处世都相当低调,处处与人交好,后来虽与秦钟二家成了鼎立之势,却也从未交恶。九州寻驹图虽是入阶法宝,但在这天南府中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同是以捕捉饲养妖兽起家的家族在这片领域上便不知几何。敌人来得蹊跷,与楚家任何一方都无关,只发动这一次袭击便又销声匿迹,实在让人猜不透动机。
所以此刻族中脾气火爆的长辈正义愤填膺,信誓旦旦要将做下这事的人抓住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楚琛也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很清楚,敌人在暗,他们在明,不管这些人出手是出于什么原因,只要他们还没有达到目的,有了这一次,便还会有第二次。
他在临离开之前只对如今天南楚氏的族长父亲楚凌海道:“父亲,这些人来历不明,若是没有达成目的,只怕还有第二次,第三次。楚家如今只能加多防范,让族中子弟这段时间尽量不要出去,他们上次既只是放了一头先天妖兽,就说明在这万雁城中动手,他们肯定还有顾忌,有顾忌,楚家便有喘息之机。”
“唉,也只能如此了。”楚凌海眉头紧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看向儿子,“琛儿,你却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万雁城,我怕这些人会转而盯上你,对你和逍儿不利。”
“无碍。”楚琛冷冷道,“他要来,我便战,再在这里拖下去,我儿的结局就只有一个死字。我如今突破筑基,便是对上金丹,也有一战之力,再不济也可凭了秘法遁逃。若来的是金丹以上,只怕我留在这万雁城,也逃不过。”
“罢了,你自己小心。”楚凌海无奈地点了点头,小孙子的情况说不上好,儿子说的也是实话,若是对方连元婴老祖都能遣动,要将他们灭在万雁城中也是不费吹灰之力,只能看运气了。
自己的爷爷和父亲担心的事情,小秀爷一概不知,他如今正被父亲抱在怀里,在耳边猎猎的风声中赶路。楚琛脚踏星梭,在数百丈以上的高空中御风而行,无数细碎的剑意透出体表,在前进中不断切割粉碎迎面而来的暴烈罡风,硬是让身前半尺的空气维持安宁平稳。
在他们下方是辽阔的平原,在这个高度,以小秀爷的眼力只能看到一些斑斓的色块。于是在最初飞上天的新鲜劲过去之后,楚逍就收回了目光,小胖手攥着父亲的衣领,脑袋抵着身前宽阔的胸膛,有些昏昏欲睡。
他们这是披星戴月地赶路,从万雁城出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呢。
楚琛看到儿子在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简直像在小鸡啄米,却没打算让他这么睡着,一面御使星梭,一面淡淡地开口道:“今日我们离开府中之前,你跑去凌日阁做什么?”
听到父亲问话,楚逍揉揉眼睛,打起精神,却没有立刻回答。
其实也没做什么,不过是整理包裹的时候看见了那十几组纳元丹,反正放着也是占位置,就拿了个侍女给他做的小荷包,鼓鼓囊囊地装了进去,想着送去给大长辈。毕竟楚老祖耗费了数十年修为救他的小命,这损失的功力还非得凭同样时间的苦修才能收得回来,老人家的时间本来就剩得不多了,那怎么撑得到他找了药回来?至于纳元丹,渣基三的人都知道,这种东西就是用来恢复修为的道具,只不过一天只给吃一百颗。
而且基三九十级开放以后,膻中跟鸠尾被取消了,丹田里存着的修为除了能用来点奇穴技能之外,也就能给徒弟传传功,别的用处是真没有了。在起初的几天之后,很快就变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真是不要太鸡肋。
然而到了这个世界,却不一样。若是损耗的修为补得回来。那金丹真人元婴老祖们完全就可以随意在宗族中挑选有资质的子孙后代,以自身修为打通他们周身三百八十余个窍穴,直接免去他们数年乃至数十年的苦修,事后再吃点纳元丹补回来。这样直接粗暴的方法,简直可以说是在批量地制造后天大圆满,还增加了子孙后代成就先天的机会。
楚逍看了看手里的纳元丹,一面想着那般疯狂的景象,一面进了凌日阁。
他拎着小荷包,站在厚重的木门前,还未曾敲门,门就从里面开启了。须发皆红的魁梧老人盘腿坐在蒲团上,睁开了眼睛,笑眯眯的看着他,冲他招了招手,问道:“逍儿怎么过来了?”
楚逍迈着小短腿从高高的门槛上跨过去,走近了,将那装有十几组纳元丹的小荷包举到楚老祖面前。因为是给小少爷做的东西,侍女还特地在荷包面上绣了个憨态可掬的小鸭子,由楚逍的小胖手举着真是分外幼稚,一看就是小孩子喜欢的玩意。楚老祖却不在意,高兴地笑眯了眼睛,问道:“这是给我的?”
楚逍其实自己也不确定纳元丹对楚老祖恢复修为会不会有效,他严肃着一张小脸,认真地回答道:“嗯,逍儿马上就要走了,这是临行前送给太爷爷留念的礼物。”
楚老祖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从来是他赐东西给年幼的子孙,哪曾见这么小的孩子说要给东西给自己?不过看看那个鼓鼓囊囊的荷包,老人家觉得里面大概也就是小孩子爱吃的糖豆,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确实是最心爱的东西了。
这样一想,心中就越发安慰,开口拒绝道:“逍儿自己留着吧,太爷爷是大人了,不用这个。”说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小秀爷一看到大长辈这表情,就知道老人家心里肯定以为这里面装的是自己喜欢吃的零嘴。不过也没多辩解,只坚持道:“给太爷爷,我还有。”
见他都这么坚持了,楚老祖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将那绣了小鸭子的荷包收下,又将这小小的身体搂过来,拍了拍小秀爷稚弱的背,说道:“老夫的小孙孙是有造化的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与你父亲离开之后,就不必牵挂家中了。”
楚逍大概也知,这家中所有的事务都瞒不过眼前这个粗中有细的老人,那怕此时他修为受损,人在凌日阁之中闭关,这府中一草一木的变化也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这才是天南楚氏真正的脊梁,楚氏子弟是真正的仰仗。
楚逍默默地想道,比起那传说中天资纵横的绝世天才楚凌云,这独力支撑了整个家族的红发老人才更叫人敬佩。待到楚老祖将手掌从他背心上收回去,小秀爷便严肃着一张脸,在青石地面上跪下来,一板一眼地对疼爱自己的大长辈,叩了三个响头。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祖宗,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叫他向皇权产生真正的敬畏,恐怕打死他也做不到,但如今这一跪,却是跪得心甘情愿。
“楚逍今日在此立誓,终此一生,都将以振兴楚家为己任,竭尽所能,定然不叫太爷爷失望。”
直到这一刻,他的修仙之路,才真正变得不再只是为自己了。
回想结束,楚逍才板着一张脸缓缓道:“这是我和太爷爷的小秘密,父亲问那么多做什么。”
就不告诉你~看我急死你~
谁让他爹不肯告诉他,他的师公有多厉害。
“既是如此,为父便不问了。”楚琛干脆地道,声音并无异样。
他自然明白小儿子在闹什么别扭,但师尊灵霄散人的修为确实深不可测。即便自己如今突破了筑基,在外游历多年,也自认眼界开阔,但想起当日师尊在自己面前展露的手段,却依然无法估测他老人家的修为到底到了哪个境界。
星梭的行进速度非常快,他们的行进路线是在大部分是在荒原之上,因此碰见的人不多。身边偶尔也有筑基期的修士御使着法器匆匆而过,其中许多人,尤其是女性修士,都忍不住将目光在这对父子身上停留。只因在平日里,这般带着孩子赶路的修士是极少见的,这个身穿白色毛皮长衣的高大男子,面容英俊,神情冷清,一头黑发束在身后。他怀中的小男孩虽然身体好像不怎么好,模样却是极其精致,眉眼间依稀带着父亲的影子。
冷酷的剑修,一手执剑,一手却怀抱着自己的孩子,眼中的杀气与对幼子的温柔结合在一起,这种矛盾的特质,总能让女性修士格外的心驰神往。
父子俩从凌晨离开万雁城,御使星梭飞行,一上午少说赶了上百万里路。到头顶艳阳高照时,一座巍峨高城才隐隐出现在眼前,光是黑色的城墙便有上百丈高,城墙上残留着刀削斧劈的痕迹,极其肃杀。
此时却是已经出了天南府范围,到了澜沧府边境。
这连外围城墙都高达上百丈的巍峨高城,便是堪称澜沧第一城的截云城!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你们听我牢骚嗷!
我不再左右摇摆了【揍死
就考公务员去_(:3」∠)_
与此同时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那就是讯飞语音及时拯救了我!码字也变得格外高端呢【揍死
22第21章
截云城地处交通要道,往来商贾无数,气象自然不可与边境小城同日而语。
楚逍在父亲怀里睡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从天上回到了地下,父子俩正排在一队进城的人之中,依照次序向守城的军士交纳入城费。这些守在城门外的军士身上穿着黑色的盔甲,盔甲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成,表面盘绕着淡淡黑色煞气,而穿着盔甲的人身上亦有着浑厚的元力波动,竟都是入了先天之境的修士。
这便是截云城城主麾下的黑甲军,军中又分内外二部,三千内军,外军则是前者人数的百倍。欲入外军,只需达到后天圆满境界,欲入内军,却非得突破先天之境的修士不可。
排在前边的两名中年人望着前方,轻声感慨道:“这截云城城主可真是大手笔,竟让内军统领来守城门,即便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也仍旧叫人感到震撼不已。”
“可不是么。”另一人回答道,“听说城主如今的修为也是至臻化境,没人知道他如今已经到了什么境界,也许再过上几百年,这澜沧府也能再出一位仙人。”
“哈哈哈。”他的同伴正是澜沧府域的修士,听了这话不由地抚须而笑,显得十分自豪。
楚逍闻言也来了点精神,窝在父亲的怀里抬起眼皮,默然地想到,看来这座城的主人在本土修士中的威望很高。
队伍不停地移动,却从未缩短。截云城一天的人流量极大,排在前头的人进去了,后来的人又加入到队伍来。楚逍醒来时,他们就已经行进到了队伍前段,前头排着的两位修士模样的中年人一通过,很快就轮到了他们。
站在左侧的军士看了他们一眼,冷声道:“入城每人交纳一颗下品元石。”
楚琛也不是第一次来,早有准备,将儿子换抱到了另一只握着剑的手上,左手一翻,便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两颗下品元石,交给那黑甲军士。那黑甲军士接过元石,看也不看,就略一点头,示意他们过去。在他身后有一张木桌,桌子后面坐着一个账房先生一般的文士,将那两颗下品元石记录在册,从桌上取了两个似木非木的牌子递过来。楚琛伸手接了,见怀中的小儿子好奇,又随手递给他一个牌子,另一个则消失在指间。
楚逍拿了那通行证一般的牌子,试着两手用力掰了掰,就见这牌子随着自己的力道弯曲之后,一松手又变回了原状。那负责记录的文士看了正窝在父亲怀里,好奇地研究牌子材质的小秀爷一眼,微微一笑,对着面前高大的男子称赞了一句:“令千金长得可真好。”
正在把玩通行证的小秀爷手指一僵,真切地感受到了来自这个世界的恶意:“……”
楚琛对这文士冷淡地点了点头,开口道:“这是犬子。”
坐在木桌后的文士闻言一愣,正好看到这男子怀中的孩童也抬起眼来,一双乌黑的眼睛不高兴地看着自己,于是微笑着改了口:“令公子长得可真是好。”
好好好,好乃妈个头。
楚逍扭过头去不说话,也不再研究手里的通行证,小胖手攥住父亲的衣领,发出无声的催促,楚琛于是再对那文士略一颔首,一手抱着儿子就走进了高大的城门中,行走数十步之后,终于进入了这澜沧第一城。
这截云城从远处看城墙巍峨,进了城内,内里的建筑物也十分也格外高大,处处透着古朴和大气。一入城,熙熙攘攘的景象和人气便冲破了这古老城墙的封锁,迎面扑来。
“三百年份的火云草!只需四十颗下品元石!”
“成套的五行法器,威力极大,后劲甚足,只需四颗中品元石!”
“喷云兽!脚力上乘!日行十万里也不在话下!二十颗下品元石拿走!”
楚逍初时虽是扭头对着父亲胸膛的姿势,不一会儿也忍不住转过头来,止不住好奇地看着面前这座与万雁城截然不同的城池。
他如今的视野已经换成了游戏界面,从方才站在前方的两人谈论起守在城门外的黑甲军士是先天修士,小秀爷就开始以自己的方式判断这些黑甲军士的等级,结果一看又是一串问号。这个认知让楚逍感到十分纳闷,照父亲楚琛的判断,他如今已经是半步先天的境界,跟先天之境应该差不了多少才是,有什么理由还看不到对方的等级?
等到进了这截云城,将这街道上的行人一个个地查看过去,看到的居然都是问号。哪怕是那些在路旁摆摊出售商品的人,等级也全都是问号和人物信息也全是不可知。
虽然无法查看这些人的等级,也不像楚琛那样可以察觉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元力波动,楚逍却能够以经验判断,出这些人应当全是先天之境以上的修为。一旦想通这一点,小秀爷就不由地感到头皮发麻,这就像他一个十五级的人物本来在剑冢由大号带着升级升得好好的,突然就把他扔到了三十级副本灵霄峡,这等级差实在太可怕。
万雁城之中的先天加起来都不够三千之数,这条街上的行人居然全是先天以上,真正踏入了修行之门的修士,二者相比,差距立刻就出来了。且不说其他,便是这些摊子上所出售的货物,也与凡人聚集的集市不同,无数法器灵植随意地摆放在摊位上,在长街尽头的地方甚至还有人在贩售经过驯服的妖兽,若是过往的行人看中了,只需付出足够的元石,便能立即将其牵走。
小秀爷在震惊之后不免想到,难道这截云城中竟全部都是修士,都没有一个凡人?
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楚琛一面在行人众多却不显拥挤的街道上前行,一面淡淡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澜沧第一城,城中最多可容纳数千万人,若这些人都是入了修行之门的修士,那得是一股多么可怕的力量。
“方才我们进城走的是西门。”楚逍听得父亲清冷的嗓音自上方清晰地响起,将个中关节缓缓道来,“截云城,号称澜沧第一城,地处交通要道,东西二城门高七十丈,宽四十丈,便是为往来商贾行者所开。截云城中每日来去人数在百万之上,在这往来的行人中,既有修士,也有凡人。为方便区分,凡人便由东门而进,修士则自西门而入,进城所需缴纳之物也不相同。寻常修士若是想进入截云城,便需一颗下品元石,寻常凡人若是进入截云城,则只需缴纳一定数量的金银。进了城,在这城中停留的时间也有限制,到了时间便要再缴纳费用。”
楚逍想了想,问道:“若是我们不走西门,走东门会怎么样?”
楚琛淡漠地道:“若修士想要从东门进城也可以,同样只需缴纳一定数目的金银。但截云城的规矩如此,你付出了怎样的入城费用,就应当以怎样的身份在城中行走。后天武者到截云城来,常常也自西门入城,直接到修士聚居的地方去购买想要的法器或者丹药,若是在那个区域被修士杀了,也只能自认倒霉。自东门进入的修士则不可使用术法,一旦违反,便会由城中坐镇的高阶修士驱逐而出,也算是管理者为了保证一定程度的公平采取的举措。”
楚逍了然地嘀咕道:“这也算是变相地保护凡人吧。”不然一个筑基期剑修冲进去大开杀戒,就能把大部分凡人赶尽杀绝。
“我们今日便在这城中休息一日,等到明日再赶路。”楚琛道。
出门在外,所有事情都听有经验的老爹安排,小秀爷自然没有意见,于是点了点头。
长街两旁的建筑尽是酒家和客栈,父子俩一路向前,最终来到一处悬挂着青色旗子的客栈前停住脚步。楚逍在父亲怀中抬头,就见那旗子上写着青莲酒家四个字,字迹潇洒,颇为不羁。见来了客人,在门口迎客的两位娇俏侍女立刻迎上来,露出好看却不过分谄媚的笑容,微一福身,一齐娇声道:“青莲酒家恭迎贵客。”
楚逍仍旧开着游戏面板,下意识地查看这二人的等级,结果又是一串问号。
看来这截云城中为修行中人所开的店,连门口迎客的侍女用的都是先天修士,真是奢侈无比。
这二人之间似是以那穿着粉色衣裳的少女为首,只见她上前一步,娇笑着开口道:“不知这位仙长与小公子现下是要住店,还是要打尖?”
小秀爷一听这话便默默地给这青莲酒家点了个赞,连门口迎客的侍女都那么有眼力,完全不像刚刚遇见的文士。
楚琛冷冷地道:“住店,给我一间上房,准备一些清淡食物。”
那侍女面上的笑容依旧热情却不过分地保持着,点头道:“如此,还请仙长与小公子随我来。”
说完便转身跨入店内,走在前面为父子俩引路。
作者有话要说:对了我一直忘了感谢给我砸雷的妹子,我真是鱼唇的人类啊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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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22章
北原府,黄沙城。
正是一天中日头最毒的的时候,城外却偏偏狂风大作,卷起漫天黄沙,将头顶的天空都染成了别的颜色。原本想着趁天气好,把柜子里的棉被和厚重衣服拿出来晒晒太阳的妇人于是又匆匆忙忙地将棉被跟衣物收回来,一面还喝止吃过午饭想跑出去玩的两个刑子,简直又急又怒:“小兔崽子不想活了!跑跑跑,跑到外头叫那黄沙里的大妖卷了你去!”
两个小子被他娘拿话吓得多了,完全不当一回事,一面跑去开院子门,一面嬉皮笑脸地道:“娘又在说大话了,黄沙里头哪来的大妖,若是有便叫他卷了我们去,您也省心,哈——”
妇人从厚重的棉被衣物之后探出头来,眼见两个小儿子要跑出去,手上又叫这物什沉沉地坠着,连迈步都艰难,只喊道:“你们要是敢出去,今日就不要回来了!”
两个半大小子嬉笑的声音从墙外传来:“那我们今日可就不回来了,娘啊——”
后面的声音却变成了拔高的惨叫,吓得那妇人两手一颤,差点将被褥跟衣物抛在了地上。反应过来正要真将这些东西往地上一抛,冲出去看自家的两个儿子究竟如何,却见一个矮矮圆圆的老头儿穿着一袭青色布衣,身上还用较浅颜色的布打了两个补丁,一摇一笑地从院门外跨进来。
妇人一见这老头儿,却是蓦地松了一口气,差点要抱不住这手上的事物,叫了他一声:“灵霄老先生。”
这矮矮圆圆的老头儿眯眯一笑,反手将院门关上了,落了栓,然后信手一挥,两个半大小子便昏头昏脑地从他的袖子中掉出来,两脚接触到地面的时候还没站稳,趔趄了一下。老头儿见了他们脸上茫然的表情,呵呵一笑:“你们这两个小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往外跑,可不是要叫妖怪给卷了去。”
这时两个半大小子终于反应过来卷了自己的不是妖怪,而是面前这笑容可掬的老者,纷纷露出兴奋的笑容,朝老头儿道:“老先生再来一回!”
较小的那一个更是蹦跶道:“老先生教我们!老先生教我们!”
他们的母亲却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从屋里出来,一手拎了一个的耳朵,骂道:“去去去,都滚一边去,莫要来烦老先生!”
她之前说的却不是假话,这黄沙中的大妖不知卷去了多少人,只是黄沙城乃是边境小城,一年到头也没有多少仙长路过,便是有,也自言不足与那大妖相抗。直到数十年前这自称灵霄散人的老者带着一个少年在此处落脚,在那大妖来抓人之时,悍然出手将此獠击毙,才有了今日黄沙城的安宁。
两个小子被母亲揪着耳朵,疼得嗷嗷直叫,一得到自由便飞快地跑回了屋里。这妇人这才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将凌乱的头发别回了耳后,带着一丝恭敬看向面前这个看似普普通通的老人,问道:“老先生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小妇人帮手做?”
老头儿笑眯眯地道:“莫紧张,老夫的师弟今日忽然来了黄沙城,他人来得突然,我也没做下什么准备,于是便来让你帮手做点家常菜,让我这师弟也尝尝。他修道修道,修得可是越发没有这世间的人气儿了,我这做师兄的难得见他出来一次,可得让他感受一下这世间美食的好处。”
妇人一听是要自己做些家常菜,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又紧张起来——灵霄散人的师弟,那不也是一位仙长?她平日里虽然也会将自家多做的饭菜送去给面前这位老先生,但也是因为跟这和蔼的老人相处久了,少了许多对仙人的敬畏,如今一听是要为他的师弟做些饭食,那些天然的畏惧又生了出来,不由地战战兢兢地道:“小妇人愚钝,不知老先生的师弟,这位仙长——”
灵霄散人摆了摆手,和蔼地道:“我那师弟名唤崇云,你若是见了他,唤他一声崇云真人即可,他虽看起来冷冷清清,人却是不错的,你不用担心。”
妇人这才略略放下心来,又挽了挽头发,道:“那家里还有些材料,我就看着做了,做完再给您送过去?”
灵霄散人想了想,却指了指屋内,笑道:“叫你家那两个小子也一并过来,我那师弟难得出来一趟,身上的好东西多得很,不叫他破财一番我却是不甘心的。”
妇人嘴唇一颤,听灵霄老先生的话,竟是要让崇云真人赐些东西给自家这两个小子了?莫非自家这两个小子也有仙缘,能有机会踏上修行之路,变成同面前这位老先生一般厉害的仙人?她叫这天大的欢喜砸中,一时间连话都不会说了,只连连点头道:“好,好,小妇人这便去将拿手的菜式做几个出来,再让那两个小子与我一同过去……”
灵霄散人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信步向着盘满爬山虎的墙壁走去,身形一晃一闪便消失在墙这边。妇人这才反应过来,高兴地揪着两只手,又是高兴又是焦急,自语道:“我得好好看看家里还有什么东西可用的,都用上……”
一面说着,一面急急忙忙地往厨房去了。
灵霄散人负着双手,一步一摇地穿墙而过,回了自家的院子。
像这般一进一出的小院落,在这黄沙城中是最常见的民居,屋子的前一任主人在靠近门的那扇墙下栽了一株葡萄藤,又用细竹竿搭了一个葡萄架,虽然此处环境恶劣,但葡萄藤依然顽强地存活下来,并且长出了巴掌大的翠绿叶子,生机勃勃地爬满了整个葡萄架。
在这适合夏日乘凉的细竹竿架子下,正立着一个男子,一袭宽袍阔袖式的白色长袍,一头乌发整齐地束在玉冠里,一阵风吹过,衣袂翻飞,恍若吴带当风的画中人。他拨开挡在脸侧的几条绿藤,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神情冷清的脸。他的五官生得极其好看,眉宇间自有一股出尘的气息,只是任何人第一眼见着他,目光都不是被这男子的样貌所吸引,而是下意识地看向他的眼,视线相接,仿佛能在他眼中看到无尽的落雪。
“师兄。”见了灵霄散人,白衣人略一颔首,从藤蔓缠绕的葡萄架下走出来。
“师弟。”灵霄散人一步一摇地走过来,笑眯眯地道,“再等一些时候,就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了,我让隔壁的女主人准备了一些家常菜,这回师弟可有口福了。怎么样,我这葡萄侍弄得不错吧?”
“不错。”白衣人淡淡地道,“有师兄的灵酿灌溉,再有数百年光阴,或许就可生出灵智。”
黄沙城气候恶劣,别说是葡萄藤,就是生命力最顽强的野草也难以存活。灵霄散人平生最爱杯中之物,酿出的酒也蕴含灵气,为了让院中的葡萄藤好好生长,经常在自酌时给这株植物也倒一些在根部泥土里。
“到时它修成人形,正好可以与师兄做一个童子,也算还了师兄以灵酿灌溉的恩情。”
“我也不过是自己住在这院子里,独酌无趣,想替自己寻个分享好酒的同伴罢了。”灵霄散人被戳穿了侍弄葡萄藤的手段,也不着恼,脸上仍旧带着和蔼的笑容,“唉,可惜我那徒儿不在这里,不然就有人陪我喝酒了。”
白衣人摇头道:“师兄既然觉得无趣,自可以回宗门去,青云峰上弟子众多,何愁无人陪师兄对酌。”
灵霄散人呵呵一笑,道:“小崇云啊,我在青云峰上住了那么多年,是个活物我都跟他喝过酒,何况是我那些弟子,当然也是因为觉得跟他们饮酒无趣,所以才离了宗门,到九州大陆来散心。”
白衣人就是崇云,对灵霄散人口中的这个称呼,他也没有表示不满。
在师门之中,他入门最晚,修行不过数载,师尊长青子便飞升去了仙界,大部分时间都是由几位师兄在指点他修行之道。灵霄散人在长青子门下排行第六,在崇云年幼时,最常带着他四处走动,二人年纪虽然差得极远,感情却十分好,所以这次来九州,才会先到黄沙城来探望自己的师兄。
他点了点头,用同面孔如出一辙的清冷声音道:“师兄既觉得此处好,便留在此处罢,我听闻师兄在九州收了一名弟子,若师兄暂时不想回宗门,我可以将他带回去,不知师兄觉得如何?”
灵霄散人摸了摸唇上的短须,笑道:“难得崇云你会关心他人,说起来我这个小弟子小时候简直跟你一模一样,活像个锯嘴葫芦,半天闷不出一句话。所以有时候我都怀疑,我当年心血来潮起的那一卦是不是算错了,竟然收了你的弟子来。”
崇云道:“师兄不必担心,师尊一早推算过我的命格,此世我的弟子只有一人,并不是他。”
灵霄散人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地苦笑道:“小师弟你真是越大越不可爱了,明知师兄我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不过这样,琛儿在游历时结识了他如今的妻子,两人成亲之后他总算是多了些人气,在这点上他可比你强多了。”
这圆圆矮矮的老头儿打趣完自己的师弟之后,才想起要问他此行的目的,“唔,不过说起来,师弟你此番到底是为何而来?总不是单纯为了来看师兄我吧。”
崇云淡然道:“数日前我在小乾峰上悟道,心中若有所感,便起了一卦。卦象显示,此世与我有师徒之缘的那人正好在这九州大陆上,我便动身来寻他,途经黄沙城,正好来看看师兄你。”
原来是这样,灵霄散人恍然大悟,难怪自己这个一心追求大道,万年不离山门的小师弟会从小乾峰上离开了。
看来他们师兄弟跟这九州大陆还挺有缘的嘛。
老头儿笑眯眯地摸着自己的短须,还未说话,就听自己这个师弟道,“待我寻了他,将他引入大道,便算成全了此世我与他的师徒缘分,此后少了这些牵绊,我也能更专注于剑道极致。”
——哎哎哎?
灵霄散人一脸错愕地看着自己这个小师弟,见那双黑眸里没有丝毫波澜,朝自己略一颔首,“既然已经见了师兄,那我便去寻我的弟子了,师兄不必送。”
见他说完就要离开,灵霄散人连忙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叫道:“小崇云!你好不容易来一趟,还没跟师兄把酒言欢呢,也没吃上此地的家常菜,怎么就走了?不准走。”
崇云任由他抓着自己的衣袖,脸上没有不悦之情,只是实事求是道:“我来九州,意不在此,师兄若是想找我喝酒,只管来我小乾峰。”
灵霄散人马上换了一副表情,忧愁地道:“小崇云,师兄的三灾九劫马上就要到了,也不知还能不能熬过这一次去找你喝酒,你就忍心拒绝师兄的最后一个愿望?”
崇云眼中仍旧没有丝毫动摇,缓声道:“师兄若是熬不过这一遭,不能再来找我饮酒,那也是天意。你我皆是修道之人,应当最清楚,便是你我也不能违抗生死定数。”
灵霄散人被他一席话堵得哑口无言,最后只好用了杀手锏,说道:“可我已经叫人为你做宴洗尘,这‘因’已经因师弟你而种下,总不能让师兄我一个人去偿还这‘果’吧?”
此话一出,崇云果然不再急着要走,沉思片刻方点头道:“如此,我便同师兄一起用过饭再走。”
“这就对了嘛,来,我们进去坐着等。”灵霄散人先是眉开眼笑,随即又做出愁眉苦脸的表情,故作叹息道,“师弟你再与师兄说说话。唉,说不定这是最后一次了呢……”
又过了一些时候,那妇人用家中的材料做出了几个家常菜,用食盒装了,带了两个孩子将饭菜送来。她心中忐忑,进了灵霄散人的院落也不如往日放松。那两个孩子在家中被她耳提面命,今日老先生家中来了一位厉害的仙长,他们若是入了这位仙长的眼,说不定就能随了他去,入了神仙洞府,心中又是兴奋又是紧张。
母子三人进来,不似往日那般被那株生机勃勃的葡萄藤吸引,只径自往屋里走去。
灵霄散人所居之处并无特别,照样是简陋却结实的房屋,因着黄沙蔽日,光线黯沉,故而在屋中点了一盏油灯。灯火如豆,不过照亮了桌旁几寸的空气,母子三人见那圆圆矮矮的老先生坐在一张椅子上,言笑晏晏地同坐在对面的人说着什么,将目光移过去,却看到一个好看到极致的仙人,眉宇间的神色冷冷清清,身着白衣,仿佛让整个昏暗的空间都因他而明亮起来。
妇人一见这位仙长真容,心中更是觉得自己所做吃食简陋,不知合不合这般神仙人物的胃口。她忐忑不安地将食盒放在桌上,朝着两人的方向福了一福,口中称道:“小妇人见过老先生,真人。”
见那位崇云真人看向自己,连忙定了定神,将身后两个紧张得头都抬不起来的小子扯到身前,颤声道,“这是小妇人的两个儿子,虽不成器,但也算机灵——快见过真人。”后面这句却是对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说的,说得又轻又快。
两个孩子连忙磕磕巴巴地道:“见……见过真人。”
崇云并未出言,灵霄散人便在旁笑眯眯地道:“师弟你看,你与这两个孩子也算是有缘,是不是该送他们些什么?”
妇人听了灵霄散人的话,面露感激,就见这位崇云真人沉思片刻之后,略一颔首。妇人顿时大喜,连忙对两个儿子道:“还不快跪下,谢过真人——”
两个孩子也十分激动,欣喜至极,就要依言下跪叩谢,却为崇云阻止。
崇云看穿这母子三人的想法,摇头道:“不必如此,他们虽与我有些缘法,却不能入我门墙。”
听到自己的孩子入门无望,妇人很是失望,那两个孩子也站直了身体,将来到嘴边的一声师尊咽了回去。
崇云起身来到这两个孩子面前,并指在两人的额头各点了一记,只见两道白芒从他指尖脱出,冲进两个孩子的额头。两个孩子身体一颤,如遭重击,一声不吭便瘫倒在地,将那原本正殷殷期待的妇人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这位真人杀了自己的孩子。
她跌坐在地上,几乎晕厥,却不敢做声,只听那神仙一般的白衣人道:“师兄,如今我偿还了今日这‘果’,这便走了。”
灵霄散人道:“唉,就知道留不了你多久,你去罢。”
话音落下,妇人便看着这连嗓音都冷得像雪的白衣真人消失在昏暗的室中,她抱着两个孩子的身体,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摇头叹息的灵霄散人,带着哭腔道:“老先生——”
灵霄散人反应过来,看了那失去意识的两个孩子一眼,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这两个小子不过受不住我师弟的神念冲击,所以才晕了过去。”说到这里顿了顿,笑眯眯地道,“我那小师弟可是千万年也难出一个的剑道天才,你可知道他给了这两个小子什么好处?”
妇人叫千万年这个数字骇得晕晕乎乎,只摇头道:“小妇人不知……”
灵霄散人笑道:“我那小师弟以自身神念将他所创的两套剑法与感悟直接打入这两个小子的识海中,日后他们修行起来,将比寻常人易千万倍,这可是多少人想求也求不到的机缘。”
然后又道,“唔,也不知能与他有师徒之缘的人又是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
24第23章
各位读者好,写得格外慢吞吞的作者下周要入V了,正在以时速五百的速度艰难存稿,今天就没办法放小秀爷出来跟你们见面了。
攻受相见总是让人格外激动,小**的最终抵达也让铺垫了一个月【真的是一个月……】的作者格外高兴。虽然是慢吞吞的节奏,但我也是有追求的人,比如趁着秀爷年纪小的时候多卖卖萌,等长大以后卖萌就不合适了,就像你们的作者一样_(:3」∠)_
如底下的一位读者所言,战线恐怕会拉得长长长,节奏当然也得随地图转换加强,但这个坑恐怕更多的还是小秀爷对人生目标的一个不断明晰、不断追寻、不断确认的过程,情爱、CP只是人生的一部分。
谢谢过去一个月里所有读者对小秀爷的支持,对你们鱼唇的作者的支持_(:3」∠)_
今天我爬上首页月榜的尾巴了你们发现了没有,233,人生第一次!
至于更新频率,第一个月日更啦,后面的月份——后面再说_(:3」∠)_
超爱你们╭(╯3╰)╮
作者有话要说:
25第24章
用过午膳,楚逍雷打不动地爬上床睡午觉。
虽然今天一上午都在父亲怀里打着瞌睡度过了,但被人抱着睡总是没有躺着睡舒服。
他也不认床,脱了毛皮小袄就往被子里一钻,滚到里侧去睡了,一觉睡到天擦黑,才被结束每日挥剑练习的父亲从床上拎起来。
楚琛松开儿子,将手中剑插回剑鞘中,冷冷道:“洗漱,下楼用膳。”
小秀爷被放到地上,光着两只脚。这房间的地上铺着毛毯,一时也不觉得冷。他脸上还带着睡饱之后的满足和红晕,打着哈欠揉揉眼睛,一放下胳膊就看见屋里多了两个热气腾腾的木桶,一大一小,桶沿还搭着雪白的布巾,顿时清醒过来,狠狠地在心中为青莲酒家的服务精神点了个赞,然后高高兴兴地脱掉衣服往那个贴心的小木桶奔去了。
楚琛看着儿子小脸上严肃的表情跟那一蹦一跳的欢脱身影,觉得有些好笑。正因为三岁大的小东西脸上的表情跟行为永远搭不上边,所以其他长辈才会见着他就想逗弄,简直乐此不疲。
不过看小儿子跟防贼似的防着自己,一脱完衣服就把布巾围在了腰间,乌黑的眼睛警惕地看向这边,一面盯着父亲的动作一面踩着凳子往浴桶里爬,结果脚下一打滑差点直接栽进桶里,小模样看起来又好笑又可怜。
楚琛眼底浮现出一丝不明显的笑意,慢慢地转过身来,背对着儿子在桌边坐下,抬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不再管他。
背后的小家伙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整个爬进了浴桶里,不一会儿房间里就响起了水声跟小秀爷荒腔走板的天南小调,稚嫩的童声唱着妇人的闺怨,咿咿呀呀,到高处还转了几个音,唱歌者之陶醉惬意,让做父亲的不由地怀疑小儿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唱什么。
楚逍惬意地洗完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赤脚跑过来,仰着脸看楚琛,叫道:“父亲。”
楚琛于是放下茶杯,伸手在他头顶拂过,精纯元力带着冬日阳光般的暖意自上方流淌而下,瞬间蒸干了头发上的水汽——
所以说,跟把拔一起住最让人高兴的就是这种时候了!
头发不再湿漉漉地贴在脖子上,楚逍很高兴地扭了扭脖子,然后被父亲转过去,用发带扎起刚刚过肩膀的细软黑发。
楚琛今日给他扎了一个高马尾,初衷是希望让儿子看上去英气一些,结果扎好一看……还是七秀小萝莉,怎么也变不成南皇炮哥。
楚逍自己不照镜子,虽然父亲的表情看上去又是不怎么高兴,但他没打算去想是为什么,飞快地跑到床榻边,手脚还算利落地给自己穿好外衣和小靴子就折回来,对楚琛道:“父亲,下楼用膳吧。”
楚琛暂时没想到怎么才能让儿子变得更有男子气概些,便将桌上的剑收回了储物戒中,一言不发地起身,牵着儿子的手从房间里出去。
这个时段出房间下楼用膳的客人不少,楚逍由父亲牵着走了两步就又被抱了起来,从人来人往的走廊上穿过,顺着木质楼梯下了楼。今日接待他们的粉衣侍女正好站在大堂内,见了这两父子又带着明媚的笑容迎上来,福了一福身,柔声道:“楚仙长,楚小公子,二位可是要在大堂用晚膳?”
楚逍一手搭着父亲的肩膀没说话,楚琛略一点头,粉衣侍女便侧身微笑道,“那便让小婢引二位入座。”
说完走在前方带着父子二人来到一张空桌前,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征询道,“楚仙长看,就在这桌可好?”
楚琛弯腰将儿子放在椅子上,楚逍看着桌沿高度,试探着伸手去够,不过堪堪让眼睛高出了桌面,看得到桌面上的木纹肌理。
小秀爷:“……”
那侍女忍不住笑了起来,见楚琛也在桌前入了座,方道:“待我去给小公子拿张小凳子来,往上一垫便好了。”说完又转向楚琛,询问道,“楚仙长,不知中午的饭菜用得可还满意?晚膳可还是要准备些清淡食物?”
楚逍面无表情地道:“我不要,我要吃肉。”——我要长高!
楚琛看了他一眼,开口道:“不要胡闹。”
小秀爷于是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了,留下一个头顶给他爹看,自他被蛇尾抽死的那一次之后,被投喂的就一直是些十分清淡的药膳,半点荤腥不见。这一次他当然也没有反抗成功,坐在加座的小凳子上总算能俯视桌上的清粥小菜,手里端着碗拿着小饭勺,就着他爹的面瘫脸把碗里的东西吃光了。
筷子一放,那粉衣侍女就跟掐好了时间一样出现在他们桌旁,手中持了一张淡金色的帖子,柔声道:“楚仙长,小公子,小婢让厨房准备的菜色可还合胃口?”
小秀爷虽然不高兴,但还是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在这青莲酒家中往来的客人都是修士,从没有这么小的孩子入住过。那粉衣侍女原本就对他喜欢得很,见这面容精致可爱的小正太愿意搭理自己,便看了那位高大冷峻的剑修一眼,然后大着胆子伸手摸了摸楚逍的脸,将手中淡金色的帖子给了他,笑道:“这个给你吧,小公子,让你爹爹带你去看看。”
楚逍总算从要长高的执念里出来,从她手中接过了那淡金色的帖子,一面翻一面用稚气的童声问道:“是什么?”
那粉衣侍女看着他,将手收回来,微微笑道:“是万宝奇珍楼的拍卖会。”
这万宝奇珍楼乃是九州大陆上首屈一指的大型组织,所有者据说是一位已经飞升上界的大能,平生最好搜集天下奇珍异宝,后来渐渐就做起了这其中的买卖生意,在九州大陆之上,只要是有人烟的地方,都有它的分楼。
截云城既然号称澜沧第一城,在这座城中驻扎的万宝奇珍楼,实力自然也雄厚,在这里所举行的拍卖会吸引来的修士只怕再多十个青莲酒家也住不下。方才离开房间之时,那些行色匆匆却并非来大堂吃饭的客人,应该是早早去了这万宝奇珍楼。
“万宝奇珍楼举办拍卖会,广发掠金帖,在截云城中所有店家都分到了上千张,只要是来吃饭住店的客人,我们都会送上一张。”
楚逍拿着这掠金帖,飞快地将上面写的字看了一遍,再看向坐在对面并未表态的父亲,终于明白为什么楚琛不忙着赶路,反而要在这截云城停留一日了。
万宝奇珍楼,分楼遍布九州,依据城池大小,城中势力多寡实力强弱,各个分楼的规模与坐镇的高手数目也不同。
万宝奇珍楼在截云城中的分楼足有十二层,整个楼身就是一件洞天法宝,从最底层到第十二层,放满了各个层次的奇珍异宝,从寻常武人喜爱的神兵利器到连仙人都要心动的仙器,应有尽有。因此,在楼中坐镇的高人数量也达到了上百人,据说在放有仙器的十二层,坐镇着一位仙人,只差一步就能斩破虚空,飞升仙界。
万宝奇珍楼的前八层平日里向所有人开放,到了第九层以上,就只对特定对象开放。然而在今天,却是整座楼向所有人开放,只是越是往上,从坐镇那一层的高手身上传来的可怕波动就越是明显,实力不到,便是上去了也坚持不了几刻。
楚琛一手执剑,一手抱着儿子楚逍进了万宝奇珍楼的大门,径自朝二楼走去,也不是第一次进出这样的地方。洞天法宝的格局本就可以随主人的意愿而改变,往日摆在第一层的柜台全部消失了,楼顶天光照射下来,在一楼中央形成天然的聚光,一个宽阔的展台就呈现在众人面前。
所有前来参加拍卖会的人都依照自己的修为层次上了不同的楼层,整座楼身呈环绕上升趋势缩小,让处在不同楼层的客人都能看到正中央的展台。
楚逍手里拿着掠金帖,眼睛忍不住四处看,他来到这个世界以来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么多人聚集在一个地方,一瞬间简直有了回到祖国怀抱的错觉。楚琛最终选择了二楼靠近窗户的一处座位,坐下之后将手中之剑放在一旁,却没有让楚逍坐到旁边的位置上去。小秀爷坐在父亲的腿上,又打开掠金帖看了一遍,一抬头就看到有侍者奉上茶点。
楚琛把自己的茶端给了他,然后将掠金帖从儿子的小手里抽走,放在了佩剑旁:“喝茶。”
小秀爷是个标准的茶缸子,不过这时却两手捧着茶杯没立刻喝,而是问父亲:“我们要买什么?”
楚琛的回答一贯地言简意赅:“酒。”
酒?
楚逍把嘴唇贴近杯沿,吹开茶水中漂浮的茶叶,默默地想道,什么人要喝酒,还得特意到万宝奇珍楼这么高端洋气的地方来买?
就听父亲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师公如今住在黄沙城,平生最爱杯中之物,好好记住了。”
小秀爷于是捧着茶杯默默点头,买给师公的酒,那必须得高端洋气上档次。
26第25章
在万宝奇珍楼,能用来招待客人的东西自然不是凡品。楚逍呷了一口茶,含在嘴里只觉得清香四溢,咽下去又感到一道暖流顺着食道流向四肢百骸,舒服得仿佛连身上的毛孔都张开了。
他十分迷恋这种像父亲将精纯元力渡入自己体内时的感觉,不由自主地一小口接一小口地喝着杯中的茶水,这一杯茶都还没喝完,附近还空着的座位就被来参加拍卖会的人坐满了。等到杯子里还剩几片茶叶的时候,拍卖会也开始了。
周围渐渐地静下来,所有人仿佛都察觉到好戏即将开锣,当偌大一座万宝奇珍楼静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的时候,楼顶悬挂的清音钟被侍者撞响。嗡的一声,无形的声波蕴含着清音咒在空气中缓缓荡开,落进每个人的耳朵里,都觉得灵台一片清明。
“欢迎各位来到万宝奇珍楼,今晚的拍卖会,正式开始!”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钟声即将消散之时响起,掀开了一场盛宴的序幕。
小秀爷把茶杯从嘴边移开,一只惯常握剑的修长手掌立刻从右后方伸过来,拿走茶杯,同样放在了佩剑旁,压着那张掠金帖。
周围的修士中响起了一阵窃窃低语。
“是苏楼主……”
“竟然是坐镇十二层的苏楼主……”
“他老人家不是向来不在外露面,此次拍卖如何会由他开幕?”
这二楼一层坐的都是金丹以下的修士,因为修为低微,对这些事也有更多的知悉渠道,在诸多枝末细节的信息拼凑中,往往也能将真相猜得八`九不离十。
“万宝奇珍楼的这场拍卖会延续三天,越是到后面,拿出来的奇珍异宝就越多!连苏楼主都出面,难道这次拍卖的东西中有他们的镇楼之宝,传说中的仙器?!”
这样的猜测一出,众人皆是哗然——
仙器!这东西就算买回去了,境界不到也不能用啊!
有能耐买下万宝奇珍楼的镇楼之宝,此人恐怕也是富可敌国,这种人哪怕是在整个大隋王朝中也没有几个,又偏偏选在截云城的万宝奇珍楼出手……
“难道城主……”
“莫非是城主……”
“哈哈,定是城主!看来这大隋王朝百万年未出的天仙,就要出在我澜沧府,截云城了!”
猜到这一点的修士脸上皆是兴奋之情,简直跟他们自己要成天仙了一样,让楚逍再次见识到了这位截云城城主的高人气。
如果这些修士的猜测靠谱的话,看来三日之后不止万宝奇珍楼的仙器要重见天日,连这位截云城城主也会亲至拍卖会。
楚逍其实是很想见见这位城主真容的,能在把管辖下的城池治理成这样的同时还修炼到这种地步,实在值得所有修行中人学习。不过一想到三日后自己都已经在去北原府见师公的路上了,他又不由地在心中惋惜起来,看来是见不到人了。
这位苏楼主今日不过说了一句话,就在澜沧府域内的修士之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尽管座中的窃窃私语很快消隐下去,但前来参加拍卖会的修士的心已经全然不在拍卖的东西上,前面放上展台的几套低阶法器都被以相对低迷的价格拍走,气氛并不热烈。
台上主持拍卖的青衣管事却是久经磨练,仍旧是气定神闲的模样,面上带笑,一点也不着急:“看来法器似乎不得今日诸位客人的心,那下面我们便换点别的事物。”
说完站在展台左侧轻击双掌,底下的侍者立刻端上托盘,将蒙着红布的物品放在了展台上。
“诸位请看。”青衣管事微微一笑,揭开红布。
红布下面是十只看起来颇有年头的瓶子,每个都只有半只手掌大,瓶口密封。
青衣管事拿起其中一只瓶子,向众人介绍道:“这是我们万宝奇珍楼上个月从几位散修手中收到的十瓶上古灵酿,他们在一处废弃的上古遗迹中找到了这十只完好无损的酒瓶,因为几位之间并无爱好杯中物的人,就送到了我们万宝奇珍楼。上古仙人酿造的灵酒与如今的灵酒有何不同,若是没有喝过,谁也不知道。想来对于真正爱杯中之物的修士,这十瓶上古灵酿才是真正不能错过的收藏。”
这青衣管事说得不错,对于好酒之人来说,这十瓶上古灵酿的价值远在之前拍卖的几套小极品法器之上。他的话音刚落下,楚逍就看到左右两侧有许多人都两眼发光,坐直了身体,目光落在那十只古朴的小瓶上。
青衣管事见状,嘴角笑意更深,将手中的瓶子放回托盘中,开口道:“十瓶上古灵酿,底价是一百颗下品元石,有意者可出价。”
坐在离楚琛父子不远的一个彪形大汉立刻出声道:“一百五十颗下品元石。”
有他起头,其他竞价的声音纷纷响起:“一百六十颗下品元石!”
“那老夫就出两百颗下品元石,哈哈哈。”
“两百五十颗下品元石!这上古灵酿可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老夫是志在必得!”
“三百颗,你们都别与我抢了。”
“哼,我出五百颗下品元石。”
十瓶上古灵酿的价格一路攀升,短短数息就从底价一百颗下品元石涨到了七百八十颗,远远超过上一样拍卖物品的拍出价,可见修士之中爱好这一口的人确实不在少数。
楚逍注意到,竞价的人大多集中在第二层,第三层偶尔也有一两个声音,到了第四层以上却是悄无声息。看来对于高阶修士来说,他们对这些东西就看得更轻,当然也不排除自矜身份,不便亲自出手与小辈争抢的可能。
在九州大陆,一百颗下品元石可抵换一颗中品元石,一百颗中品元石则可抵换一颗上品元石。当一名坐在第三层的金丹修士喊出十颗中品元石的高价时,二层中有意拍下这十瓶灵酿的修士都纷纷沉寂下去,十颗中品元石,在平时足够买下一件不错的高阶法器了,要他们用这么多元石来买几瓶酒,实在不是一般低阶修士能够做到的事。
场面一时沉寂,那青衣管事站在展台左侧微微一笑,这个价格对于十瓶没有任何增益的酒来说,已经非常不错了。
见场中一时间无人再出价,他便开口道:“这位客人出价十颗中品元石,若是场中没有人再出比这更高的价格,这十瓶灵酿就归这位客人了。”
楚琛方才一直没有出价,直到此时才第一次开口,冷声道:“五十颗。”
五十颗中品元石!
这个价格让第二层中的不少修士都目光如炬地看过来,试图看清到底是哪个嗜酒如命又财大气粗的家伙,居然为了十瓶酒喊出这样一个天价。
“五十颗中品元石……”那个最先喊价的彪形大汉舔了舔嘴唇,看向面色不变的楚琛,低声道,“在这万宝奇珍楼里,一件低阶法宝不过也就是这个价啊……”
然后黯然地摇了摇头,看来他这次是没机会拿到那十瓶灵酿了,就算他全副身家加起来,不过也堪堪就是五十来颗中品元石而已。
楚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下连三层那位出价十颗中品元石的金丹修士都不再说话。
青衣管事终究见的风浪多,即便几瓶酒拍出了超过一件法宝的价格也没让他失态,仍旧神色如常地开口道:“这位客人出价五十颗中品元石,可还有其他客人想要出价?若是没有——”
一句话还未说完,三层就传来一声冷哼,一个阴冷嘶哑的声音缓缓响起:“这小子既然出价五十颗中品元石,那我就出一颗上品元石。”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颗上品元石,那就是一百颗中品元石,然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要知道在这九州大陆,只有三级以上的矿脉中才能够开采出的上品元石,一处三级矿脉也不过就只能孕育数百颗上品元石。这上品元石的价值已经远远超出了它作为货币本身的价值,所蕴含的天地元气极其精纯,已经隐隐凝结成液,对修行极有裨益,因此极少有修士会拿上品元石来做交易。
饶是在游戏里见惯了土豪们下本拍装备时的疯狂,楚逍的小心脏也还是揪了一下,忍不住伸手抓住父亲衣襟上的毛领。游戏终究是游戏,像这样真金白银地来拍东西,给人的冲击和震撼果然还要更可怕……
那人出完价,便语带嘲讽地道:“想来二层的那小辈也出不起比真人我更高的价格了,那十瓶灵酿这就给我送上来,我正好与我的老哥哥享用一番,兴许心情好了,还会告诉你们这上古灵酿是什么滋味。”
当真是飞扬跋扈,目中无人。
那青衣管事也未曾反驳他的要求,只笑道:“若是无人再出更高的价格,我们万宝奇珍楼定然会遵照客人的意思,立刻将客人拍下的物品送上。不知方才二层的客人,可还要出价?”
楚逍立刻仰头看父亲,只见楚琛的神色依旧不变,只是左手一翻,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个青色玉瓶,径自向着场中掷去。那青衣管事也是顶尖的人物,信手一挥便将那青色玉瓶抄在手中,打开瓶塞一看,脸上淡然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改变。
第三层中,一名身形枯瘦,双手如爪的阴沉老者眯起眼睛,神情阴鸷地盯着那青色玉瓶,声音嘶哑地道:“那是——”
坐在他身旁长得慈眉善目的胖老者吹开杯中的茶叶,呷了一口茶,笑容可掬地道:“我看老弟今天是夺不到那十瓶灵酿了,那楚家的小子看来也跟他三叔一样,是有气运加身的人,随手掷出一个青色玉瓶,都装着让万宝奇珍楼的青衣管事动容的天地元液。”
这老者的话一说完,果然就听青衣管事在下方语带感慨地道:“这位客人愿以三滴天地元液买下这十瓶上古灵酿,我想在座恐怕不会有人再出比这更高的价格了吧。”
阴沉老者冷哼一声,嘶哑的声音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简直愚不可及,不知所谓!老夫不与这个疯子抢了!”
青衣管事于是露出笑容,宣布道:“那么今天这十瓶上古灵酿,便归二层的这位客人了。”
阴沉老者坐在三层之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对面二层中身穿白色毛皮长衣的楚琛和正坐在他腿上的楚逍,然后感到兄长的手在自己手背上轻拍了两下,笑着道:“老弟莫气,等杀了这小子,这灵酿跟元液还不都是我们的。”
阴沉老者发出一声怪笑,放松了握在椅子上的手,冷冷道:“老哥说得对。”
等到杀光楚家人,逼得楚凌云这只躲躲藏藏的老鼠出来,还有什么不是归他们碚灵二老的?
27第26章
十瓶上古灵酿拍出三滴天地元液的天价,将今晚的拍卖会推向了一个高`潮。
那青衣管事接了楚琛掷出的青色玉瓶,很快便命人将十瓶灵酿送到第二层楼。楚琛将这十只古朴的小瓶收进储物戒中,拿起放在一旁的剑,一手抱起儿子,起身离开了这万宝奇珍楼。
小秀爷趴在父亲怀里,恋恋不舍地看着展台上刚刚被送上来的一颗妖兽蛋。
据说这颗蛋里孕育的飞禽身上含有一丝凤凰血脉,若是修行得当,未尝不能修成如它祖先一般有着毁天灭地之能的大妖,实在是杀人放火、跑路逃难的最佳小伙伴,最适合像他这样多灾多难的人了。
可惜他父亲一掷千金买完那些古董灵酿,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是夜,截云城之中一片灯火通明。
因着万宝奇珍楼中举行的拍卖盛会,路上行人稀少,除却客栈之外,其余店铺也早早关门。高大冷峻的男子一手持剑,一手抱着儿子,走在安静的街道上,步履沉稳。
楚逍回想了一下方才父亲拍下那些灵酿的经过,两只短短的小胳膊抱着他的颈项,问道:“父亲,什么是天地元液?”
楚琛道:“天地之间存在混沌元气,天地元液便是在天地元气浓稠到极致的宝地中形成的液体,每一滴都蕴含了天地间最精纯的元气,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宝物。”
小秀爷:“……”
那么贵重的东西,为什么你一下子就当垃圾一样给抛出去了?
楚琛看着前方,淡然地解释道:“昔年为父在海外游历,有过一番奇遇,得了不少元液,此番费去少许,并没什么值得可惜的。”
今年三岁的前团长默默地想道,卧槽真土豪……
他抿了抿唇,想起那颗妖兽蛋,忍不住说道:“既然我们不差钱,为什么不在拍卖会上多留一会儿?就算是看看有没有能够让太爷爷突破元婴的天材地宝也好——”
楚琛直截了当地回道:“买不起。”
小秀爷:“……”——刚刚还夸你土豪呢!
“你该上床去睡了。”自从妻子离开之后就将儿子的作息饮食一手抓的父亲不容置疑地道,“明日一早我们还要赶路。”
被培养出良好作息时间的楚逍简直像被养成了条件反射的小狗一般,刚被命令去睡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眼里冒出一点泪花,很快就趴在父亲的肩上,在上涌的困意中妥协了,一路被父亲抱着回到住的地方,在房间里装着干净水的黄铜盆前放下。
小秀爷站在地上,迷迷糊糊地被毛巾擦了脸和手,又被脱掉小靴子跟身上的毛皮小袄,一沾到枕头就迅速地沉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睁开眼看到的又是漫天星斗,看来他爹又是在凌晨出发,披星戴月地赶路。
正想着,楚逍表情忽然一僵,在父亲的怀抱中扭动一□子,脸颊微微泛红——糟糕,想尿尿……
察觉到怀中小儿子的动静,楚琛开口道:“醒了?”
楚逍嗯了一声,然后小声地说道:“想尿尿……”
作为一个三岁的小孩子,有这样的需求很正常,所以当爹的也没笑儿子,略一点头便御使着星梭从数百丈之上的高空开始向下飞,落到地上之后就把儿子放了下来,冷冷地道:“去吧。”
小秀爷四下看看,他们如今从截云城离开也不知有多久了,那巍峨的城墙早看不见了,降落的地方是一片荒野,连棵草都不长。这没遮没挡的,他也就没走远,走到一处小土坡前就开始背对着父亲解决个人问题,刚刚睡着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一开闸才觉得憋久了,淅淅沥沥的水声响了好一阵才停下。
把膀胱里储存的液体都排空后,楚逍整个人都舒爽了。刚要提起裤子,想着是从背包里抓个五莲泉呢还是中冷泉出来洗手,就听天上传来一阵瘆人的怪笑:“小子,你可还认得我?”
——卧槽!偷看小孩子尿尿,这是人干事?!
小秀爷顾不得想该拿什么水来洗手,赶紧把裤子提起来,三两下扎好腰带,跑到父亲背后,对天上那两个疾驰而至的人影怒目而视。
那二人的速度极快,一下子就到了父子俩面前,楚逍板着一张脸一看,却是一个神情阴鸷的枯瘦老者和一个慈眉善目的富态老者。前者正用阴冷的目光盯着父亲楚琛,而后者却满面笑容地站在旁边,察觉到自己的注视,还对他和蔼地笑了笑。
楚逍脑子里立刻冒出四个大字——来者不善。
那神情阴鸷的枯瘦老者上前一步,声音嘶哑地道:“小子,你可认得老夫?”
楚琛手中的剑已经出鞘,宝剑被主人的杀意催动,剑身微颤,不断发出低吟。楚琛手执长剑,面沉如水,他当然记得面前这人的声音,昨夜在万宝奇珍楼中与他竞价到最后的那人,便是这个枯瘦老者。
他也记得,这人当时是在第三层,显然已经是金丹期的修为。看他双手枯瘦,有如鹰爪,隐隐泛着金色,定然是练了极其厉害的手上功夫,以武入道之后,又将双手当成法宝淬炼,坚不可摧,寻常刀剑难伤分毫。
至于他身旁的富态老者,虽面容慈祥,看起来毫无恶意,但却让楚琛的眉头锁得更紧。
他不着痕迹地将儿子挡在身后,冷冷地道:“若阁下是为了那十瓶灵酿,我可以送阁下一半,我父子二人忙着赶路,阁下得偿所愿,也请不要再与我父子二人为难。”
“哈哈哈哈,笑话——”那枯瘦老者发出一阵笑声,站在原地不掩杀意地看着他,语气阴冷地道,“老夫要你的东西,杀了你自己拿便是,哪里还需要你来送。”
楚琛冷然道:“既然如此,你便来拿罢——”
语毕手中长剑一抖,化作三道残影,刺向这阴鸷老者的头颅!
那枯瘦老者冷笑一声,双手化作金铁之色,五指成爪,不闪不避地迎上剑锋,生生以手掌将这饮血无数的长剑格住,开口道:“小子,我听闻你在天南府中有个名号,唤作烈阳剑。”
楚琛瞳孔一缩,看来这二人是有备而来,绝不是只为了那十瓶灵酿那么简单。
他将儿子紧紧地护在身后,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长剑犹如迸射而出的箭矢突破对方五指的封锁!
滋——
剑身与那金铁般的枯瘦五指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然而最终剑尖堪堪在那阴鸷老者面前一寸的地方停住,无法再进一步。
楚琛目光森冷,一股惊天剑意自他手中之剑爆发,煌煌如正午烈阳,正面袭向那阴鸷老者,逼得他不得不撤手后退,躲开这煌然剑意。
那老者眼底露出怨毒神色,身形急退数丈才躲开楚琛这突然爆发的惊天一剑,脸上却被崩碎的剑意划出两道细小伤口,阴冷地道:“好一个剑修……”
身形一闪,又从数丈之外回到自始至终没有出手的富态老者身边,抬手抹去脸上冒出的细小血珠,“同你那三叔楚凌云一样可恶……”
方才两人的交手太快,楚逍被父亲护着,只看到剑光凛凛,一瞬间那面容阴鸷的老头便倒退开去,又闪身回来。此时听他用如此怨毒的语气说话,提到的名字却是他来到这世上短短三年中最常听到的那一个,也就顾不上躲藏,探出头来看这老者。
楚琛手中之剑发出清越的剑鸣,恨不得冲上去痛饮人血,然而他眼中盛满森寒杀意,说话的声音却一如平日清冷:“你知我身份,也知我楚家第一人的身份,出现在这里截杀我们,想必不会只是为了万宝奇珍楼中的事——尔等究竟是何人,执意与我楚家为难,到底有什么目的?”
那枯瘦老者冷笑一声,看上去不欲多说,只想将面前伤了自己的人杀死。站在他身旁一直没说话的富态老者却拦住了他,和善地笑道:“等等,人家父子待会儿都要死了,我们就当做好事,让他做个明白鬼吧老弟。”
“也罢!”那枯瘦老者为兄长所挡,也不再急着动手,“就由兄长你来做这好事,让这小子做个明白鬼。”
那富态老者点了点头,放下手臂,笑得越发和善,说道:“楚家的小子,当日那头人面巨蛇的表现可还好?为了让你们阖府上下死得干净些,老夫可是特意挑中了这个发起狂来最可怕的家伙,才将它放入炼妖壶,带进你们楚家的内院中。”
楚逍顿时气炸肺,在父亲身后指着这笑得极其和善的老头怒道:“是你!”
妈蛋老子可被你害惨了!一生幸福都毁掉了!
那富态老者笑眯眯地道:“可不就是我嘛,小姑娘。”
“……”小秀爷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人面兽心还极度眼瞎的老头,冷冷地道,“呵呵,你才是姑娘你全家都是姑娘。”
那富态老者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只露出恍然的笑容道:“原来不是小姑娘,男孩子长这么漂亮的脸作甚?让爷爷来帮你在上面划几道疤,有疤才有男孩子的样嘛。”
说完一手向楚逍抓来!
楚琛面色一冷,手中长剑迎上这富态老者绵软的肉掌,将儿子拉回身后,冷冷道:“滚!”
这富态老者虽然体型庞大,动作却极其灵活,饶是楚琛将精湛的剑术发挥到极致,剑光把周身护得密不透风,楚逍的脸还是被那老者无孔不入的手掌抓到了一下,被生生撕下一块皮肉,痛得小秀爷面孔扭曲,眼泪瞬间就掉下来:“啊——”
“逍儿!”楚琛周身杀意大盛,一剑削向那富态老者的手臂。
“哈哈哈——”富态老者一击得手,就立刻退开,同面容阴鸷的兄弟站在一处,“你儿子今天也要死在这里,是美是丑又如何?待我们先杀了你,我再慢慢折磨你儿子,将他全身皮肉都削下来,送去黄泉路上与你作伴。”
那阴鸷老者也露出笑容,开口道:“别怪我们碚灵二老没提醒你们,等到了阴曹地府,就去找你们那位绝世天才算账吧。谁叫他拿了不该拿的东西,累及全家,他躲躲藏藏不出来,我们便将他的亲人一个一个地杀光,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见高大冷峻的男人弯腰将脸上血流不止的小儿子抱起,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碚灵二老对视一眼,身上气机同时暴涨!
——元婴期!
楚琛终于第一次变了脸色,他没想到,这二人居然还隐藏了大部分实力!
楚琛握着长剑的手用力得指节发白,心中生出前所未有的寒意,也不知三叔楚凌云到底得到了什么东西,竟然让元婴老怪都找上门来……
那阴鸷老者见他脸色变化,终于畅快地笑出声来,声音嘶哑地道:“想我碚灵二老自修成元婴之后,便一直在宗门潜修。此次楚凌云得罪了宗主之子,宗主大怒,将我兄弟二人派出来追杀此子,夺回本门至宝。我知道你是剑修,并且已经筑基,不出几年就能成就金丹,即使对上金丹期也有一战之力!可你千算万算,终究没有算到我们会隐瞒修为!杀死剑修真是世上最痛快的事,你便同你儿子一起去死罢!”
说罢一爪抓来,站在他身侧的富态老者也是不再留手,同样拍出一掌,将父子俩所有退路尽皆封死!
楚琛却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师尊留予自己的最后一道保命手段——扣在掌心的乾坤挪移符——塞到了儿子的手心里,握着那小小的手掌将乾坤挪移符捏碎,沉声道:“逍儿逃!”
那阴鸷老者发出一声尖啸,一爪抓在楚琛肩上,五指深深嵌入皮肉之中:“你竟有乾坤挪移符!”
楚逍还来不及反应,就叫这乾坤挪移符从荒原之上挪到了百万里之外,留下楚琛一人对上这两个元婴期老怪。
楚琛以剑去格挡那富态老者的手掌,却被从那掌上传来的一山之力击飞出去,落在地上以剑拄地,单膝跪下,才勉强定住身形,却也刚好脱离了嵌在肩胛骨中的锐利五指!
那阴鸷老者发出嘶哑的笑声,周身狂风大作,将他的乱发吹得更是状若癫狂:“你救得了那小东西,却救不了你自己!乾坤挪移符那般的宝物,我就不信你能拿出第二张!”
楚琛吐出一口鲜血,缓缓直起身,整个人都仿佛变成了一把指天利剑,长剑缓缓举起,剑尖指向对面二人,冷冷道:“那等宝物,我是没有第二张,我一生修道,在无尽杀戮之中证道自我,自然也当在无尽杀戮之中了却此生——”
说到这里,剑光如烈阳般在星夜之中袭向对方二人,声音冷冽,“——与尔死战!”
28第27章
楚逍呆呆地站在一个矮坡上,从脸上伤口中流下的血已经染红了小半边的毛皮小袄,然而他此刻已经遗忘了脸上的痛楚,只睁着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放眼望去,四野都长满了及人高的野草,草丛中甚至还有兔子在窜跑,上一刻他还被父亲抱在怀中,周围是寸草不生的荒原,下一刻却被传送到了这个地方……小秀爷呆呆地站了半天,半晌才在矮坡上发出一声惨叫:“啊啊啊啊啊!!!!”
把拔你为什么要把乾坤挪移符塞给我?!就算是你自己错手用掉也好过现在这种情况啊啊啊!!!
“啊啊啊!”楚逍蹲在地上,抓狂地抱住了头,心急如焚,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
从乾坤挪移符被他爹塞进他手里,到他爹握着他的手把符捏碎,小秀爷从头到尾就没机会开口表明自己不要走,直到眼前一花被传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才反应过来他爹居然打算牺牲自己也要让他逃走活下去。
“我不会死啊蠢爹……”
小秀爷抱着头,一面吸鼻子一面哀嚎,豆大的眼泪不停地往外冒,一开始确实是因为脸上的伤口太疼,到后来却是被他爹给急的。就算那两个老变态要虐杀他,他也可以自绝经脉再原地复活啊!
其实刚刚一看父亲打不过那两个老怪物,他就想好了退路——
首先双方交战,楚琛要是先死了,他就自绝经脉,反正角色一死亡,五感就会被剥夺,随他们怎么鞭尸。等两个老变态滚远了,他再选择原地复活,然后立刻对他爹的尸体用妙舞神扬,把人救活以后,马上拉着他爹逃跑!
万一他要是先被那老变态抓住了,他就自绝经脉,然后以他爹的杀伐果断,肯定会为了给儿子报仇,全力遁走。要是他爹逃脱了就好,那他就选择回营地复活,不管最近的复活点在哪里,能被系统判定为复活营地那总是安全的。
同时,楚逍还做了最坏的打算,要是楚琛没能逃脱,被那两个元婴老怪追上给杀死了,他也会选择原地复活,然后再冲到他爹的尸体前,发动妙舞神扬,把人复活。
不管七秀的复活技妙舞神扬对这个世界的生灵能不能起作用,最坏不过是他一个人活下来。可是楚琛现在把乾坤挪移符给了儿子,瞬间把小秀爷传送到了百万里之外,他这小胳膊小腿的,要是楚琛被杀了,等他赶过去只怕他爹的尸体都腐烂了好吗!
“呜……父亲……”楚逍发出受伤的小兽一般的声音,他竟是连挣扎都没来得及挣扎,就被迫要面对最坏的结局。那个不管是说话的声音还是表情都是冷冰冰的男人,就要这样把他一个人扔在这世上,一个人死去了!
不行,不能这样!
楚逍两只眼睛都变得通红,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从地上站起来:“不准哭!”
他真是作为一个孩子活得太久了,都快忘了自己前头还活了二十几年,遇事不是先想办法,就只知道哭。
楚老祖送他的那两把小木剑被他从背包里拿出来,小秀爷红着眼眶,一张小脸都被眼泪和鲜血浸透了,硬是强自镇定下来,调出游戏面板,右脚在地上一蹬,发动了名动四方。
佳丽亮剑,名动四方!
红色的光圈自他脚下扩散出来,因着在这黑暗的环境中,光圈的形状显得比平日里要清晰许多。
随后这小小的孩童右臂一扬,剑尖上指,红色绸带的虚影在剑身上一闪而过。
彩鸾遨游,拈枝舞柳!
翔鸾舞柳的buff立刻出现在那小扇子头像下方,让楚逍空了一小截的血条每隔三秒就往上跳一跳。
小秀爷不过伤在脸上,流失的血气并不多,两跳之后空出的血条就被回满了。
然而翔鸾舞柳的增益buff仍旧在持续作用,不多时又是一跳,楚逍只觉得脸上的伤口一片清凉,原本止不住的血也停住了,等到翔鸾舞柳十五秒的作用时间过去,那被生生撕去的一块皮肉就迅速长了回来,那股牵着头皮的痛楚也消失了。
楚逍转圈圈的动作一顿,名动四方的技能效果顿时消失在他脚下。
他犹豫了一下,收回平举的手臂,试探着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刚碰到原本的伤口手就条件反射地抖了抖。没有血肉模糊的触感,那片肌肤一片平整,楚逍定了定神,又用手背触碰了一次,才确定自己的伤口真的长好了。
“居然……好了?!”
小秀爷被自己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治疗技能的效果吓了一跳,不过现在不是让他自我陶醉的时候,既然脸上的伤口不再流血也不疼了,他就能更好地集中精神来想办法。
云裳心经的技能既然能够做到肉白骨这么逆天的一步,妙舞神扬说不定也真的能把刚死掉的人复活回来!
他把两把小木剑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试图在自己的背包里翻出点有用的东西来。楚逍穿越的时候正在下团本,背包里把大部分能用的东西都预备上了,像四小药,磨石,瞬间能恢复上万点血蓝的声望药丸。当他的目光落在背包一角的聚义令上的时候,不由地眼前一亮,心念一动就从那一大打牌子里取了一块出来——
聚义令
拾取后绑定
其他物品
使用:右键点击使用,召请指定五个在线帮众到自己身边。(秘境中限制使用)
生为帮中人,死是帮中魂!
在剑三中有好几种拉人道具,能够在一个地图将另一个地图的好友给拉过来,无视空间距离。在玩家未满级的时候还可以满级的玩家为师,师徒面板上有个召请按钮,只要选中师父的名字,每天可以成功将师父召请到身边三次,每次耗费二十点精力。
楚逍捧着聚义令高兴得要命,马上去点那个帮会的图标,试图把他爹拉进帮会里,然后再用聚义令把人召唤到身边,结果却发现他根本点不开那个图标,因为他现在就是个游魂野鬼,根本没有帮会!
刚看到希望又被扼杀在摇篮里,楚逍心慌得连那块聚义令都拿不稳,手一抖牌子就掉在了地上。安静的矮坡上,只听小秀爷带着哭腔骂道:“王八蛋……”
他现在多浪费一秒,楚琛重伤死亡的可能就多一分。无视空间和战斗状态的拉人道具虽然逆天,但也要使用者发起邀请之后,另一个人选择同意才行。楚逍心慌得连去认真看有没有别的能用的东西都办不到,情急之下又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这才稍微镇定下来,继续在背包里翻找。
除滞散,战狂牌,返城券,义金兰……等等,义金兰?
小秀爷咬着嘴唇,用疼痛让自己清醒一些,有些哆嗦地将这个自己从来没有用过的道具从背包里取出来,拿在手里。
这玩意在游戏中就是个鸡肋,使用要求极其苛刻,亲密度得上了六重才能召唤对方。
在不做七夕任务的时候,即使是情缘之间也不会闲得无聊去刷亲密度,还要刷到六重这么离谱。亲密度这种东西吧,你一段时间不上线还是会掉的,楚逍穿越前他的好友列表里亲密度最高的也不过就是三颗心。
他拿着这块绿色的牌子,心里有些绝望,闭了闭眼才去点开自己的好友栏。好友栏里有着几十个在线的好友,没有等级显示,头像全是统一的大侠号,因为这个世界里根本没有系统默认的十大门派。
楚逍来到这个世界三年多,接触的全是楚家人,好友列表简直默认就是楚家族谱,活着的全在上面了。在这些头像中,排在第一的就是楚琛,楚逍深吸一口气,怀着最后一点希望去看父亲名字底下显示的亲密度,当看清那六颗全部呈金色的心之后,一颗剧烈跳动的心脏差点从他嘴里跳出来——
卧槽居然真的有六重亲密度!义金兰能用了!
楚逍颤抖着嘴唇,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点开了父亲头像的密聊选项,口齿不清地道:“鱼唇的人类你不用死了……你儿子来救你了……”
只听一声密聊发送的提示音想起,聊天栏里出现了一行紫色的小字——
你悄悄地对楚琛说:父亲!!!能听得我说话吗!!!!![大哭][大哭]
隔了上百万里的距离,谁也不知道系统密聊还能不能起作用。
楚逍紧紧地攥着手中的义金兰,两眼死死地盯着密聊窗口,生怕错过一点动静。
隔了许久,才听到提示音,他大哭的表情下面出现了一行新的文字——
[楚琛]悄悄地对你说:逍儿……快逃……
楚逍盯着那行字,心中一时间悲喜交加。喜的是系统没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悲的则是即使他看到的只是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没有亲耳听到他爹的声音,也知道楚琛肯定是不好了。这两个省略号能代表的意义,实在太多了。
他一面控制着自己不要再去脑补,一面攥紧了义金兰给楚琛发送密聊信息。
你悄悄地对[楚琛]说:鱼唇的爹!待会不管发生什么不合常理的事,你都给我选择同意!我会想办法救你!!
他现在要是不说清楚,待会突然有个对话框从楚琛面前冒出来,要他选择同意或者拒绝,想也知道他爹肯定不会去碰一下。这里虽然是个仙侠世界,什么奇怪的法术都有,但谁知道这种突然出现的奇怪法术有没有恶意?
楚逍给父亲做好心理建设,也不等他回答,就立刻使用了手里的义金兰,对着上面显示的唯一一个能够召请的名字按了确定。
绿色的牌子消失了。
楚逍不安地等待着,几秒之后,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凭空出现在他面前。
天南府,万雁城。
宽敞的正厅内,须发皆红的魁梧老人失手将茶杯打翻在地,原本拿着茶杯的手不停地颤抖。他低头看去,甚至用另一只手握上去,这突如其来的颤抖也一直停不下来。
“阿爹?”
立在他身侧的三个中年人俱是一惊,面带惊疑地看过来,一时将厅内那位不同寻常的客人都忘在了脑后。
那与楚老祖平坐的白衣人也放下茶杯,眸光冷清地看过来,却并未出言询问。
楚老祖按着颤抖个不停的右手,心中感到一阵痛楚难当,除去当年他的两个兄弟油枯灯尽,在他外出捕捉一头大妖的时候去世,这高大魁梧的老人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过这样的感应。故而即便三子凌云一直在宗门中闭关冲击元婴,许久没有消息传来,他也不曾惊慌,只因他知道,若是自己的至亲骨肉一死,他就必定会有所感应。
这一次……却不知出事的是谁了。
他闭了闭眼,将心中的沉痛压下去,方重新恢复平静对三个儿子摇了摇头道:“无碍。”
尔后转向白衣人,露出一如平常的笑容道,“真人来我天南楚氏,要在老夫的子孙中收一人做徒弟,却不知有什么要求。说来也巧,数十年前,同样有位前辈同真人一般飘然而至,说是欲在我天南楚氏的子孙中寻一个孩子做关门弟子。老夫当时便命我这长子,去将一众楚氏子弟都聚集到厅中来,一同晋见这位前辈。这位前辈却一言道出老夫长孙的名字,直言道他要收的徒弟就是老夫的长孙。”
楚老祖说起这番话原是感慨,不想眼前这看不出修为深浅的白衣男子却道:“你那长孙,可是名唤楚琛?”
楚老祖有些意外,却依然含笑点头道:“不错,我那长孙单名正是一个琛字。”
“如此。”白衣人也淡淡颔首,开口道,“如果我猜得不错,当年来贵府的人,正是我师兄。”
29第28章
世上竟有如此凑巧的事!
楚老祖与三个儿子面面相觑,当年楚琛被那圆圆矮矮的老者收为关门弟子,楚老祖就已然觉得这是祖坟上冒青烟。虽然那老者对他的宗门只字未提,而楚琛少时离家,时隔二十年归来,金丹之下,已无敌手,在自己问起此事,却也只是沉默地摇头道:“师尊曾道,筑基不成,不得入门,我也不知我这位师尊究竟来自何处。”
时隔数十年,楚琛的师叔竟然又在并不知情的情况下来了他们楚家,言明要在楚家子孙中收一人为徒,可见他们天南楚氏确实是与这个神秘的宗门颇有些缘法。更重要的是,眼前这位白衣真人显然也是一名剑修,一身修为深不可测。若是天南楚氏能够再出一位战力卓绝的剑修,楚老祖暗暗想道,便是自己立刻寿终正寝,估计也没有人有胆子就这般欺凌上来。
想到这里,他露出豪爽笑容,拱手道:“看来真人的师门与我楚家确实颇有缘法,老夫斗胆问一句,不知真人却是哪个门派的弟子?令师兄待老夫那不成器的孙儿期望颇高,要求也严格,竟是从头到尾都未告知老夫的孙儿,他究竟出身何处。”
楚老祖问出这番话,让楚凌海与两个兄弟都是心下一紧,不知老父为何突兀地追问对方的宗门。在他们想来,既然是师出同门,做师兄的没有告诉他的弟子,做师弟的自然也不会乐意告诉自己这些不相干的人。
不想那神色清冷的白衣男子却开口道:“我与师兄虽系出同门,对门下弟子的要求却不同。师兄门下有十大弟子,境界最高的已经是空冥中期,最低也有元婴前期的修为。楚师侄是师兄的关门弟子,若是连修成金丹的资质都没有,即便是回了宗门,也无立足之地。这次我来,除了是为我弟子的事,还有一部分是为了楚师侄,若是他已经成功筑基,我此次便接引他一同回宗门。”
他眸光清冷地看了楚老祖一眼,顿了顿,才道,“方才问起我师兄弟二人师承何处,也没什么不可说,我的宗门不在九州,却在海外,唤作玄天宗,亦有别称玄天剑门,你们九州修士兴许也有所听闻。”
楚老祖蓦地睁大双眼,颤声道:“玄天剑门……”
何止是有所听闻,这玄天剑门的名头在修真之人听来简直是震耳欲聋!整个浮黎大世界,最厉害的剑修都出在这里!
“玄天剑门……玄天剑门……”楚凌海更是神情恍惚,口中喃喃地念着这名震整个浮黎世界的绝世宗门,一时想起早逝的结发妻子,竟是两眼发红,在心中暗道:“宁儿,你听见了没有,我们的儿子竟是入了玄天剑门……可惜你看不到……看不到这一天……”
“大哥!”排行第二的楚凌昆连忙扶住他,兴奋地道,“大哥,竟是玄天剑门!琛儿将来的成就,只怕比起凌云还要高出许多!”
楚凌云所在的万剑门虽然在九州大陆之上也是人人仰望的庞然大物,可是跟玄天剑门比起来,却有如米粒之光,让人完全忽略。
“除了琛儿,我们天南楚氏还要出一名玄天剑门的弟子!”排行第四的楚凌岳更高兴的却是另一件事,“却不知我楚家后辈中有哪个同琛儿一样,会有如此机缘!”
崇云也不欲再多说其他话,径直道:“据我所算之卦,我的弟子应当就是这三年内出生在天南楚氏的男丁,并且是你们楚家的嫡系。”
楚老祖还在思忖:“近三年内出生的嫡系子孙,还是男丁——”
楚凌海却是浑身一震,失声喊道:“近三年出生的嫡系男丁,那不就只有逍儿?”
这话一出,在场除崇云之外的四个人神情都变得微妙起来,楚琛拜在灵霄散人门下,他的儿子楚逍却拜在灵霄散人的师弟门下,这辈分可是有点乱啊。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楚老祖最先回过神来,对着眼前的白衣剑修苦笑一声,说道:“真人可来晚一步,昨天琛儿便带了逍儿前往黄沙城,找他师尊去了。”
天边已隐隐透出亮光,星辰也随之黯淡下去。
关键时刻,还得看义金兰!楚逍喜出望外,大叫一声,就要扑到那浑身是血的人身上去,待走近些在渐渐明亮起来的天光中一看,他却生生地止住了脚步,在眼里所看到的惨状中丧失了所有声音。
躺在地上的人是楚琛,但他的脸已经完全看不出像楚琛。
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从下颌开始一直延续到额头,斜劈了整张脸,伤口周围的血肉狰狞地翻开,可见这一刀若是劈得再实一些,就要将他的头骨整个劈成两半……
小秀爷呆滞地看着面前血泊中抽搐的身体,机械地走上前去。在他印象中,父亲是极为高大的,挡在自己前面的时候,那身影就像一座沉稳的高山一样,坚不可摧。如今倒在血泊中的楚琛整个却平白矮了一截,楚逍将目光移向他的双腿,从膝盖以下的部分都被连根斩断,大量的血正是从这两个伤口里不断地冒出来,浸湿了他身下的泥土。
“父亲……”楚逍小声地叫道,这声父亲恐怕除了他自己以外,谁都听不见。
他跪下来,觉得鼻端全是楚琛流出的血的味道,一手无意识地撑在地上,手心触到的全是温热湿润的泥土。他愣愣地低下头来,看着自己手按的地方,不明白为什么这里原本应该有的坚实手臂会消失不见。
这是楚琛握剑的右手,也同样没有了,肩膀下来就是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血流不止。
他呆了两秒,终于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向自己的小木剑跑去,眼泪一面像决堤的河水一样涌出来,一面握住了他的小木剑,然后发动名动四方。
剑舞状态一出来,他就拼命地往楚琛身上套状态,上持续,用回血飘摇,嘴里哭喊道:“爹啊!爹啊啊啊啊!老爸!爸爸!!父亲啊啊啊啊啊——”
把所有能喊的称呼都喊了一遍,嗓子都哭哑了。
在他的目标视野里,楚琛那快要见底的血终于回升了一小段,而他自己的蓝却很快见了底。
背包里没他这个级别能吃的蓝药,楚逍二话不说,立刻坐到地上打坐回蓝,然后又开始重复套状态,上持续,单加回血的举动。可是没有用,楚琛的血不但没有回起多少,反而掉的幅度更大了。
这种状态在游戏里,只有在被救治的目标身上中的持续dbuff造成的伤害,比治疗能够达到的最大治疗量还高的时候,才会这样。楚逍泪眼模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手臂还在执着地挥动小扇子的虚影,试图把楚琛的血加上去。
楚琛在血泊中缓缓地睁开眼,看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儿子又在用那天自己看到过的奇怪招式,一边哭得打嗝,一边挥舞那粉红色的小扇子。他虽然不知道楚逍在做什么,但在弥留之际却觉得有点想笑,只轻声开口道:“逍儿……来……”
楚逍不肯,用哭哑了的嗓子道:“不……不能停下!为什么要放弃治疗?!”
楚琛这才明白小儿子这架势,是在试图用他那奇怪的功法救自己,但仍旧抬起仅剩的左手,向儿子招了招:“来……傻孩子,你……咳……救不了为父……咳咳!”
说着咳出一口鲜血,手也摔回地上。
“——父亲!!”
楚逍都不知道一个人身体里怎么能够流出这么多血,他那一管可怜兮兮的蓝又见底了,见楚琛的眼睛仍然望着自己,那张脸上的伤口虽然那么狰狞,他的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小秀爷终于停下来,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在父亲面前跪下,“不要死……啊啊啊……不要死……我要救你!”
楚琛已经没多少力气,他望着儿子脸上已经消失的伤口,虽然疑惑,但也还是没有问。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哪怕是他的儿子。
他喘息了片刻,重新积攒起一些力气,开口道:“逍儿,去黄沙城……咳咳,找你师公。等师公带你回……宗门,替你洗经伐脉,让你踏上修行之途……你再去云天宗找你娘……咳咳。我的丹田……已经被废了,一身修为……化为乌有,便是救活我……也只是废人一个。”
楚逍前后二十几年的人生加在一起,从没哭得这么惨过。
是的,一个剑修如果以后都不能再握剑,让他苟延残喘地活下来又有什么意思?
楚琛用最后的力气看了儿子一眼,然后便在血泊中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
楚逍看着父亲残缺的尸身,呆坐了几秒,然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像疯了一样捶打地面。又隔了几秒,目光落在妙舞神扬那黯淡的图标上,眼底忽然生出了一点希望,挣扎着伸手捡起被扔在一旁的小木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再次发动名动四方。
亮起来……亮起来……快亮起来……
他将目标放在了父亲的尸体上,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紫色的图标,直到它一点一点地亮起来,点亮他心底最后的希望。
清歌妙舞,神采飞扬!
代表来自生命的召唤的紫色光圈在他脚下亮起来,扇影舞动,光华流转,楚逍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一个妙不可言的境界,每一举手一投足,都牵动着天地间最神秘的力量。
这力量主宰着生死,在通过他的身体,唤醒已经死亡的灵魂……
叮——
系统提示音响起,一个从未见过的窗口出现在他眼前,上面闪烁着一行淡金色的字迹——
你正在试图复活已死之人,为换取他的重生,你是否愿意付出相应的代价?
小秀爷想也不想就咆哮道:“废话!老子当然愿意啊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为了避免你们再揍我,这是完美复活。
把拔复活起来跟全盛时期是一样样的!
明天见!
30第29章
话音落下,楚逍脚下的紫色光芒就像认同了他的誓言一般,砰然在空气中绽放出无数虚幻的花朵,紫色的光粒子汇成了数十道光绦,奔流一般涌向楚琛倒在血泊中的身体。
楚逍站在那片炫目的光芒中哭得直打嗝,两只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父亲的尸体。妙舞神扬的读条已经结束了,他的规定动作也做完了,这如果是在游戏里,楚琛早就该完好无损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然而此刻,他仍旧苍白地躺在血泊中,始终没有动静。那些紫色的光粒子像花粉一样附着在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上,微微闪烁着,在简直又要开始绝望的小秀爷面前上演了一副活死人肉白骨的绮丽画面。
躺在血泊中的人虽然还没有呼吸,但那道贯穿了一整张脸的狰狞刀伤却已经在攒动的光粒子下彻底愈合,完全看不出数息之前伤口周围的血肉还发白地外翻的恐怖。
小秀爷的眼睛肿成了两个小桃子,眼里又抑制不住地涌出新的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清仰躺在地上的楚琛。
他哭着哭着又打了个嗝,赶紧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手脚发软地走近两步,继续盯着地上的人看。
要付代价他都愿意付了,蓝也空了,要是楚琛再不活过来,他也没办法了。
虽然楚琛身上的伤口正在愈合,被斩断的双腿和右手也在从膝盖和肩膀一点一点地恢复完整,新的血肉长出来的速度肉眼可见,楚逍却还是觉得这几十秒种过得太漫长。
漫长到什么程度?漫长到他觉得撑着自己的一口气都要散掉了,那些附着在楚琛伤口上的紫色光粒子才逐渐消散,而他爹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原状,看不出丝毫受伤的痕迹。
当最后一丝紫色也消失在空气中的时候,朝阳破云而出。
阳光照在被黑暗尘封了一夜的大地上,照亮了及人高的野草上凝聚的晶莹露珠。
楚琛的胸口开始平稳地起伏,仿佛他只是陷入了一场长长的睡梦,随时都要在这象征新生的阳光中醒来,睁开双眼。
小秀爷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两条小短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口齿不清地安慰自己道:“有呼吸了就好,人还能救回来就好,系统诚不欺我……”
到了这时他才有了余裕去思考,那所谓的要他付出的代价,会是什么。
从发动妙舞神扬把人完整地复活起来以后,他一直没有感到身上有什么地方不对,等级没掉,身上也没缺胳膊少腿。从之前死过几次以后,楚逍也渐渐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是个异端,所以每次原地复活他都要掉一半的属性,掉着掉着他就只能挣扎着活下来,再不敢轻易死亡。
这个世界的天道自有一套平衡之法,他如果想在这个世界里好好地活下去,就不能做太多违反生死定律的事。复活自己有代价,复活别人也有代价,小秀爷隐隐察觉到,这些代价看起来虽然小,不至于一下子就让他永远成为死人,没有再次复活的机会,但累积在一起,却已经剥夺了他在这个世界里的许多特权。
再这样下去,他终究会变成一个普通的人,会死亡,不能越过生老病死的定律。
不过人活在这世上,总有不能趋利避害的时候。
楚逍坐在地上歇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做得对,就不再担心这事。他始终没把目标从楚琛身上切走,在游戏界面中看去,楚琛头像下的血蓝都是满的,没有要再掉的意思。
小秀爷看了一会儿,就自动自觉地把腿盘起来,摆了五心朝元的姿势开始打坐回自己的蓝,却没把眼睛闭上。他坐在像是睡着了的父亲身边,两人的头顶遮蔽着浓密的树荫,默默地等着。
他耐心地等了很久,游戏界面上显示的时间从六点变成了八点多,可他爹楚琛也没有丝毫要醒来的意思。
楚逍坐得腿都麻了,又从地上站起来,在矮坡周围走了两圈,回来蹲在地上看父亲。见楚琛的嘴唇有些发干,就从背包里掏出五莲泉来喂了楚琛两口,自己也喝了一些,然后又继续蹲着耐心地等。
这一等就是一个上午。
当日上中天,楚逍第四次笨手笨脚地喂父亲喝水的时候,楚琛终于有了些反应。
在楚逍的注视中,他漆黑浓密的睫毛先是颤抖了两下,然后眼睛才慢慢睁开了。他像是有些困惑,但看见蹲在身旁小脸严肃,眼睛红肿,衣服上还满是血迹的小儿子以后,就变得安心下来,紧接着那眼睛里凝聚的神采又慢慢消散,人也是极其疲惫地重新阖上了双眼。
楚逍好不容易见着他有反应,哪能让他就这么再晕过去?立刻就把手里的泉水往旁边一抛,伸手去拍他爹的脸,说话的声音又变得有些哽咽,道:“蠢爹……呜……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没把你救活呢……父亲?爹?喂喂,老爸你怎么又晕了?!”
是的,他在这里等了半天,结果楚琛只是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就又不省人事了。
这让小秀爷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蹲在他爹身旁连拍带摇,却怎么也没法把人弄醒,最后只好自我安慰着人能醒就好,脑子看起来也没被劈傻,再等等,再等等。
他这般忧愁地想着,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中高悬的烈阳,忽然觉得眼前一黑,映入眼中的耀眼日光瞬间变得微弱、黯淡,乃至彻底消失。楚逍不由地一愣,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折腾了这么久,早饭跟午饭都没吃,肯定是低血糖了,于是闭上眼睛使劲地摇了摇头,再睁眼,看到的还是漆黑一片。
简直就像是瞬间由白天变成了黑夜一样,小秀爷呆呆地想道。
可是不对啊,就算是晚上,也不能黑成这样啊……隔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伸手往旁边摸了摸,手指摸到父亲楚琛温热的手臂,才感到安心了一些。
他挪动自己的身体,往父亲的方向凑近了些,想了想,也跟着躺下来,把楚琛的右手当成了枕头,垫在脑袋底下,瞎睁着眼睛仰面躺着,嘴里小声地对自己道:“喂,楚逍同志,你该不会是瞎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超级短小的一更_(:3」∠)_
不过先放出来啦,再去撸一章。
话说超超超级有爱的明河妹子撸了把拔怀抱小秀爷的图!!如此绝色必须加更!!待我选个良辰吉日加个长更!!
31第30章
烈日下,一行车队正在缓缓行进。
在这支队伍中,总共有四辆马车,前前后后的随行人员大约有二十来个,虽个个都衣着朴素,所骑的坐骑也不过是低阶的喷云兽,但明眼人一看便知,无论是这二十多个人,还是被他们护在最中间的那辆不起眼的马车,来历都不简单。
行在最前方的一名黄脸中年人看了看头顶烈日,又看了看前方矮坡,略略露出笑容,对身旁的青年道:“看来我们在日落之前就能赶回垂星城。”
听了这话的年轻人也显得极为高兴,说道:“那便好了,爹,出来这么久,我可想念娘做的饭菜了。”
黄脸中年人摇了摇头,笑着道:“你啊。”
他们此次护送夫人与小姐出门,路上虽没遇到什么问题,但毕竟路途遥远,小姐在病中又受不得颠簸,只能一再放缓了行进速度,竟是走了整整一个月才从坠月湖回到垂星城来。这是儿子加入护卫队以后,第一次随行出任务,黄脸中年人正要再对儿子说些什么,却听青年道:“爹,前方矮坡上好像有人。”
他闻言转过头去,眼中也生出了一些戒备,说道:“他们若是不主动找上门来,就别去管他。”
“可是爹……”青年却是看清了那矮坡上一大一小的人影,大的那个好像是受了伤,正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小的那个则手里抓着一只兔子,跌跌撞撞地从草丛里走回去,摸索着爬回矮坡上,沿途跌了几跤。他终究动了恻隐之心,对父亲道,“爹,我过去看看,那么小的孩子若是在这荒郊野外出了事,我们又见死不救,我恐怕一生都不会安乐。”
说完便驱了胯`下的喷云兽,朝着那矮坡下的人去了。
黄脸中年人来不及阻拦,先是叹气,然后又是一笑:“罢了。”
这小儿子终究还是太年轻,但年轻人最可爱的地方,也就是在这里。
喷云兽脚程极快,不过数息之间,青年便已经从远处回来,怀里抱着个三四岁的小孩,背后还带了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他一回到车队中便出声道:“快来帮把手,这里有伤者!”
无论是他怀中的孩子还是身后的男人,身上都是血迹斑斑,可见受过极重的伤。
他这么一说,很快就有其他人上前将他的喷云兽上带的人搬下来,黄脸中年人叹了一口气,示意属下去向夫人禀报,自己则看着青年抱着那孩子,从坐骑上矫健地跃下来。
青年走到他面前,仰着头叫他:“爹,是一对遭人劫财追杀的父子。”
黄脸中年人点头道:“嗯,爹知道了。”目光却看向那个安静地待在青年怀中,不哭也不闹的孩子,看清那没有被血渍和尘土掩盖的左半张小脸之后,也不由地在心中感慨了一下,这孩子生得可真好。
青年用干净的手帕擦了擦怀中孩子的脸,温和地安慰道:“别怕,你和你爹爹都没事了。”
黄脸中年人看那孩子默然地点了点头,一双乌黑清澈的眼睛却像蒙了一层薄雾般,没有一丝灵动。
在马车中坐着的人听了外头传来的话,便命车队暂时停止了行进,让人将那还清醒着的孩子带过来。
这位面容端庄气质温婉的夫人坐在车中的软榻上,怀中抱着一个鼻息微弱的小女孩,看上去不过也是三四岁的模样。她摇了摇头,对自己的侍女轻声叹道:“看来那孩子同媛儿一样,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她怀中的小女孩面白如纸,即使在睡梦中也被疼痛折磨着,嘴里发出细小的呻`吟。
有了她的吩咐,青年很快便将自己带回来的孩子送了过来,一面在他耳边叮嘱道:“别怕,我们夫人是好人,她问什么,你回答什么便是。”
那一直没有说话的孩子忽然抱了抱他的脖子,用软糯的童声道:“谢谢你,你也是好人。”
青年有些意外地红了脸,将那孩子抱上马车,说道:“去吧。”
楚逍放开了这个声音挺好听的青年,伸手在周围摸索了两下,才进了这个感觉颇为宽敞的马车,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没走两步就被绊倒在地上。还好这一上午抓兔子找吃的他已经摔惯了,这马车里铺着厚厚的地毯,也没把他摔疼,所以他很快就站起来,只不过一时间迟疑着不知还该不该再往前走。
“再过来一点。”正当他迟疑的时候,一把温婉的女声在马车里响起来。
虽然这个声音跟母亲程箐完全不像,但一瞬间楚逍脑海中还是浮现出了母亲的面容。
如今自己为了复活父亲付出了失明的代价,头像下方挂了一个无期限的“目盲”DBUFF,他爹又还在昏迷当中,也不知他娘现在怎么样了。
小秀爷一边想着,一边摸索着身旁的物品,又走了两步,手臂叫一只属于女性的手托住,然后听那温婉的声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秀爷下意识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偏了偏头,却不知这般动作让马车中的两个女人心中更觉得自己可怜。他辨明了说话的人所在的位置,便将刚刚想好的说辞说了出来:“夫人,我叫楚逍,夫人的护卫刚刚救下的正是我与父亲。我父子二人遭到歹徒追杀,那些人抢走了我们的财物,又要杀人灭口,我父豁出性命,以秘法带我遁出,逃遁到此,却重伤不支,倒地不醒。”
那温婉的声音又道:“你说你父亲身受重伤,我那护卫方才却告诉我,你父亲身上并无伤口,气血完足,不过体内生机却极度衰竭,故而才昏迷不醒。这与你所陈述的事实,好像有些不相符。”
楚逍深吸一口气,这才是重头戏,他特意停顿了片刻,才开口道:“父亲确实身受重伤,已陷入弥留,如今看来并无大碍,是因为我在绝望之中,觉醒了前世记忆。”
一个听起来更年轻一些的声音惊讶地道:“转世仙人?”
这真是——太好了!就怕你们不猜这个!!
小秀爷默默地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目的达到,见好就收,不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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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到现在才来感谢砸雷的读者们——完全是因为我对着倒数第三个酷帅狂霸拽的名字感到不知所措啊啊啊!
本子没电了,我还没写到关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