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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浅显的道理

    胡青牛的《医经》之中，有言说道——西域有一路外家武功，疑是少林旁支，手法极其怪异，断人肢骨，无药可治，仅其本门秘药“黑玉断续膏”可救，然此膏如何配制，却其方不传。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当世武林三大神医在江湖上的名头难分伯仲，但各自医术上的造诣，实则确有高下之分。

    “杀人名医”平一指效命于日月神教，此人天赋超凡，从不墨守成规，素有奇思，医术卓然自成一家，但他性情古怪，又极为疏懒，整日与老头子、祖千秋等江湖异人厮混，醉生梦死，逍遥自在，从来没将全部心神用以精研医术，是以浪费了大好天赋。

    除了为本教手足治病疗伤之外，平一指每医一人，便要前来求医者再杀一人，比胡青牛“见死不救”的规矩更加令人头痛许多，久而久之便落得个邪气阴毒的恶名。倘若他能稍加勤奋，医术必可愈加精深，纵使不能与古之医圣相提并论，亦可在武林中代代相传，留名于后世。只可惜，现在这家伙早已化为一胚黄土，即便黄泉有悔，又有何用？

    “阎王敌”薛慕华师从“聪辩先生”苏星河，与其他七位师兄妹各学了师父的一样本事。然而逍遥派渊博如海的学识，即便当真包罗万有，什么三教九流，诸子百家，无所不精，但天下间能有几个好似“逍遥三老”那般的惊世奇才？偏偏苏星河的性子又是见一样爱一样，沉迷于诸多杂学，结果便是贪多嚼不烂，一辈子都没学到无崖子的几成本事。如此再经由他手传给门下的八个徒弟，这几成本事还能剩下几分？苏星河因为无崖子险些命丧于丁春秋之手，痛定思痛，这才幡然悔悟，便照着八个徒弟每人的兴趣各传了一项武功之外的杂学。本以为如此一来便可让弟子们不致重蹈覆辙，因而阻滞武学修为的进境，但他忘记了世间的任何一种学问，都有着令人痴迷沉沦的无穷魔力。于是“函谷八友”变得或疯癫、或迂腐，痴于诸般杂学，武功荒废，本末倒置，终是走上了苏星河的老路。

    逍遥子老前辈无疑是个近乎神仙下凡，超级逆天的无敌存在。他老人家的徒子徒孙若能学到他一成的本事，便足以在俗世之中笑傲同侪。薛慕华性喜医道，而且资质不俗，但毕竟还比不上他的糊涂师父，跟师公无崖子相较更是望尘莫及。再加上薛慕华家境殷实，大屋良田，平日里自然会颇多享乐，分心旁骛，实际上的医学造诣，恐怕还比不上疏懒成性的平一指。若非如此，当初阿紫的眼疾也无须非得大老远的跑去麻烦苏星河亲自出手了。

    顺便提一下——阿紫的眼疾早已痊愈，除了龙小宝得自灵鹫宫的奇方，苏、薛二人竭尽心力的治疗，最大的功臣还是心甘情愿把自己完好无损的眼珠子无偿捐献出来的游坦之。这件事苏星河写了一封亲笔信给小宝，不敢有丝毫隐瞒，说得十分仔细。原本小宝以逍遥派第三代掌门的身份令苏星河、薛慕华为阿紫医好眼睛，全都是瞧在萧峰的面子上，否则宁愿阿紫一生目盲，少去惹是生非，残害无辜。当日小宝看完了那封信，对阿紫更是说不出的烦躁和厌恶，是以自少室山一别之后，便对这个名义上的亲妹妹始终避而不见。而且小宝再三叮嘱杨逍等人，倘若阿紫敢仗着他和明教的旗号在江湖上任性胡为，无须有任何顾虑，立刻施以严惩，绝不姑息，若有违反此令者，以教规处置。

    不表阿紫双目复明之后搞出过多少惹人厌憎的事来，挨了几回某人不留情面的教训，既然平一指和薛慕华各有不足之处，那么江湖上真正当得起“神医”二字的便唯有“蝶谷医仙”胡青牛！

    胡青牛自幼便和王难姑同门从师，勤修苦练，寒暑不缀。待其出师后更是仿效神农尝百草的上古传说，走遍三山五岳，西域回疆，天南海北，甚至不惜亲自深入各处原始大荒中的凶险之地采集灵药，苦心钻研。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胡青牛对医道的痴迷，实已到了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地步，委实令人可敬可畏，单凭这份常人决计无法做到，近乎疯狂的坚定执着，便已远胜那两位江湖名声不弱于他的同道中人。

    胡青牛虽然身在明教，但教内各项事务均可一概不理，是以医术大成之后，便长年躲在“蝴蝶谷”里隐居不出。胡青牛此生除了对妻子王难姑有所牵挂之外，平日里除了吃饭睡觉，几乎都在埋首研创各种医术。正所谓天道酬勤，胡青牛的全部生命差不多都是为了一个“医”字而活，况且他本身的医学天赋，并不弱于平、薛二人，倘若如此还不能成为举世无双的神医圣手，那老天爷就实在太不开眼了。

    龙小宝向阿二索取“黑玉断续膏”，自然而然便想起了胡青牛和王难姑。这货心想转眼分别已有多年，却从未听到过一丝半点胡先生夫妇的消息，两个大活人竟似人间蒸发了一般，至今音讯全无。看来这一对在各自的“专业领域”看成绝对权威，彼此绝不服输，明争暗斗了二三十年，长年两地分居，偏又深爱对方的活宝夫妻，除了精于医术和毒术之外，隐姓埋名的功夫也是相当之了得。

    这货的脑子又在习惯性抽筋走神，对面的阿二却已恼羞成怒，摆开架势，催动内力，周身的骨节噼啪作响，好似点燃了一串爆竹，正自凝神运劲。俞岱岩知道这阿二的内力极其强猛，这般全力运功，掌力定是非同小可，无坚不摧，当即叫道：“渡河未济，击其中流！”意思是叫小宝别等对方运功完成，便上前攻他个措手不及。

    龙小宝应了一声，心下感激，踏上一步，却不出手。但见阿二弹指间运功完毕，双臂猛地一振，两只手掌一齐推出，一股刚猛无俦的内劲直如山呼海啸般汹涌向前，众人无不神色一凛。

    小宝却是淡定至极，根本不为所动，眼神中仿佛还带着一丝不屑之意。一动念间，他体内浩渺无穷的至纯真气恍若水银一般飞速流转，仍是右手单掌挥出，默运挪移乾坤第七层心法，所发掌力却是“北冥神功”的阳刚之劲，五指微张，一拒一迎，登时便将阿二强横至极的掌力尽数碰了回去。

    他二人纯以内力相搏，自然不会各自背向本方同伴，乃是左右分开，横向交手。此时二人之间罡风呼啸，听来极其可怖，殿内众人大半武功不高，不由得惊惧愈甚。

    刹那间，那两股巨力竟然凭空加在一起，恍若飓风肆虐，尽皆攻向阿二。只听得大殿内先是一声沉闷以极的怪响，跟着阿二一声狂叫，身子犹如发石机全力射出的一块大石，向后疾飞。随即又是喀啦啦一声大响，阿二枯瘦的身子竟将真武大殿的墙壁硬生生撞破了一个大洞，笔直跌出殿外。

    这下殿内众人无不心惊肉跳，骇然失色，岂料还没回过神来，只觉眼前微花，似有一道虚淡的影子疾闪而过，跟着众人便瞧见龙小宝单手提着阿二软绵绵的身子从破洞外面跳了进来。这货目光扫过蒙古众人，下巴微微上扬，终究是本性难改，忍不住流露出几分自大得意，大步走到张三丰身前，随手将阿二扔到兀自昏迷的阿三旁边。这货使了好大劲压住了心头的得意之情，缓缓转过身来，望向忽必烈等人之时，已然变回先前那一副憨呆懵懂的模样。

    前后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金刚门”两大高手已成废人——阿三四肢尽断，纵能治愈，没有一两年的静养调理，甭想再挥拳踢腿了。那秃头阿二则更加惨不堪言，臂骨肋骨、肩骨锁骨，尽被适才那股雄浑刚猛的至强掌力震得寸寸折断。尤其是他那颗秃头几乎是打横歪向了一边，只差一线就和肩膀平行了。而他的下颌竟已扭曲歪斜不堪，其状实难形容，多半是连颈骨颌骨也一齐震断了。忽必烈自负铁石心肠，自幼便见惯了战场厮杀的惨烈情形，此时心中也生出了几丝烦恶。他心知倘若就此置之不理，过不了一天，这两个忠心耿耿的手下多半性命不保。

    忽必烈眼中闪过一道极其残忍的怒意，奈何他与身旁的几大高手皆被小宝的绝世神功震慑，即便心中狂怒，也只能强自忍耐，一时间静默无语。

    过了片刻，玄冥二老见自家主子始终阴沉不语，目光对视了一下，鹿杖客便道：“老夫素闻武当派的功夫最讲究以柔克刚，先前阁下与阿三交手之时，所用拳法想必是正宗武当派的功夫。但此后与阿二互拼掌力，却纯粹是以阳刚内劲获胜，完全和武当派的功夫背道而驰，这却是何道理？莫非……阁下并不是武当弟子么？”他见小宝神功若斯，颇为忌惮，虽然有所怀疑，但言语间已客气了许多。

    鹿杖客这么一说，忽必烈等人心中顿生疑惑。鹤笔翁人虽好酒贪杯，没多少心机，但他和鹿杖客自小到老，同门学艺，闯荡江湖，一辈子不曾分开，岂会不明师兄话里的含义？当即接口道：“阁下倘若不是武当派的，又何必要来强出头，犯不着趟这浑水。依老夫所见，不如就此罢手，日后大伙儿在江湖上也好相见。”

    忽必烈心思转动，紧跟着说道：“鹤先生说的极是！今日乃是我蒙古勇士与武当高人比武切磋，若有外人插手，这可就违背了江湖上的规矩。倘若传了出去，恐怕于武当派的名声大为不利。张真人，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本王虽不是什么武学高手，但这些年来看也看得多了，好似尊驾这等武功，实是天下罕有，本王心中十分佩服。”他边说边仔细观察小宝的神态变化，奈何某人满脸污秽，哪里瞧得出半分端倪？

    忽必烈眼见这货一动不动，如同木桩子一般，毫无表示，干脆直言道：“阁下若能不理今日之事，本王这两个仆佣便是死了，也绝不追究。而且从今往后，阁下便是大蒙古帝国的好友、贵宾，若有所需，尽管开口。呵呵，本王平生最喜结交武林高士，尊驾若不嫌弃草原人性情粗陋，待得此间事毕，本王定要设宴相待，还望尊驾能给本王一个薄面，如何？”他这番话里的招揽之意甚明，显得极具诚意，说罢望着小宝跟灶王爷一般黑的脸庞，满怀期待之色。

    小宝漠然相对，过了半晌，这才缓缓说道：“敝派祖师张真人独创太极拳剑，天下皆知。想来诸位俱是当今的一流高手，即便不明太极拳剑的精义，至少也知道太极图是什么样子的吧？”玄冥二老等人不知其意，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小宝见状猛地一拍大腿，朗声道：“既然如此，各位何以竟会妄加揣测，自行断定本人并非武当门下呢？那太极图又唤做‘阴阳双鱼图’，原本就是阳中有阴，阴中有阳，阴阳相合，方为太极！敝派祖师所创的太极功包含了天地万物，自然大道的真谛，既有阴柔之功，便存阳刚之力，这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这货说着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很是遗憾的长叹了一声：“唉……没想到你们自诩为当世高人，却连这般显而易见的道理也瞧不出来，当真是令人好生失望啊！”

    太极图的样子世人皆知，武林中谁会不晓得太极阴阳的大道之理？玄冥二老几人明知小宝所言多半是故弄玄虚，有意搪塞，但偏偏又挑不出一点破绽，自然没有反驳的理由。

    只是这货言下不胜唏嘘，摇头晃脑的神态，仿佛是在责备忽必烈、玄冥二老等人见识太过浅薄，委实不可教也，恍若长辈教导晚辈一般，摆明了是在戏谑对方。武当派所属个个嬉笑不止，总算稍解胸中的一口恶气；忽必烈那边却是人人羞恼至极，勃然变色。

    这当口忽必烈脸上“真诚”的笑意已经换成了冰冷阴沉的杀气，饶是他再好的涵养，此刻亦是面色铁青，气往上冲，再也按捺不住，冷冷道：“阿大，你去试试这小鬼的剑法！”

    阿二和阿三筋断骨折，生死不明，这阿大却仍是满脸愁苦之色，旁人也不知他心里面究竟是恨是怒，是惊是惧。只见他垂首应诺，刷的一声抽出长剑，各人眼前一亮，青光闪闪，隐隐觉得寒气逼人，端是一口极品好剑。

    小宝见阿大手里拿的虽不是书中所写的倚天剑，但也绝非凡品。这货心知对方既然挑明了要来考较自己的剑术，那么便要以剑对剑，否则即便获胜，对方也大可赖账。只是江湖上从来不曾传过武当派有什么镇山宝剑之类的神兵利器，若是用一般的长剑与其交手，怕是沾之即断。

    这货随身携带的“圣火令”材质奇特，坚固之极，只须以令为剑，使出独孤剑诀，就算阿大手里拿的是倚天剑，也是全然无惧，胜券在握。然而一来“独孤九剑”固然精妙无双，独步天下，但旁人一眼便可瞧出这绝非武当剑法；二来“圣火令”一出，便等于自揭身份，告知忽必烈等人明教在此，届时情势必定瞬间大变。

    明教和蒙古对抗多年，双方仇怨已深，龙小宝一旦亮明身份，势必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战。倘若小宝一人在此，忽必烈就算再多带千八百个精兵，这货也是凛然不惧。他有“凌波微步”，纵使千军万马亦是极难将他困住，大不了杀个过瘾，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然而现下援兵未到，敌方人多，张三丰遭人暗算受了内伤，俞岱岩不久前方能勉强行动，双方一旦混战起来，难保他们不受伤害，因此小宝才会迟迟不显本来面目。

    这货扫了一眼武当派众人，顿时有些气短——原来殿内一众武当门徒自张三丰以下，居然没有一人带剑而来，貌似只有一个十来岁的清秀童儿双手捧着一柄木剑，剩下的多半手持棍棒、草叉，还有个肥胖的中年道人紧紧握着一把炒菜的铲子。

    这下小宝大感郁闷，心想堂堂武当门下，就算武功粗浅，也该随身佩戴一柄长剑装装样子才对。现在怎么办？难道要老子用那把破烂木剑对阵强敌么？他爹个蛋的，你们以为哥是在和神雕老兄练剑玩耍么？这货一脑门子黑线，正在纠结要不要不管不顾的出手强攻，趁其不备，或许能将忽必烈一举擒下，那阿大却已提剑步入场中。俞岱岩叫道：“仗着利占便宜，算什么真本事？须得双方均使寻常兵刃一决高下，才算公平！”

    忽必烈笑道：“俞三侠此言差矣！兵刃足够锋利，比斗起来方显男儿血性。咱们草原人打架向来都是真刀真枪，就算互有死伤也决计不会怨恨他人。难道贵派中人个个贪生怕死，连这么一点勇气都没有吗？”

    俞岱岩大怒，正要开口抗辩，张三丰微笑道：“好孩子，我创的太极拳你已学会，另有一套太极剑还没传了给你。咱爷俩不妨现学现教，再用来和这位施主过过招。”

    小宝登时大喜过望，万没料到张三丰竟要亲自传他太极剑法，这等机缘实是千古难遇。当年在武当山时，张三丰虽然授之以武学至理和太极心法，但武当派的功夫却没教他一招一式。转念之间，小宝不禁略显迟疑，毕竟门派有别。忽然耳中传来张三丰的语音：“小宝，今日若不是你突然现身，武当派多半已经毁于一旦，老道和这些弟子们怕是无一幸免。你虽不是本派弟子，比起这份天大的恩情，老道传你一套剑法却也算不得什么，你尽管用心学会便是。”正是张三丰使出“传音入密”的功夫暗中说话。

    张三丰这么一说，小宝便又心花怒放，再无顾虑，当下深深一礼，朗声道：“多谢太师父！”转头又向阿大道：“我剑法不精，须得请太师父指点一番，再来与你过招。”

    阿大原本对小宝颇为忌惮，虽有宝剑在手，占了便宜，却殊无胜算。现下听到小宝竟要新学剑招，心想那是再好不过。无论新学的剑法如何精妙，总是难免生疏。武林中人常言“一刀七剑”，意思是说通常学刀一年便可有成，但剑法却需七年方可致用。

    这阿大的真实身份本是丐帮前代长老，名唤“八臂神剑”方东白，和当年参与谋害萧峰，逼其退出丐帮的徐长老同辈。方东白剑术奇精，名震江湖，因他出剑奇快，有如生了七八条手臂一般，故而得此绰号。十多年前忽然传出他身染重病亡故的消息，当时武林中人人都感惋惜，实则他却尚在人间。

    方东白现下虽是佣仆的身份，但行的却是宗师之举，一听小宝要学剑，便要退出大殿避嫌。岂料张三丰却说无妨，竟要当场传剑，现炒现卖，毫不避讳旁人，还说最多只须半个时辰，小宝便可学完整套太极剑法。众人听了这话，无不惊骇，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均想就算这太极剑法再怎样奥妙神奇，但在这里公然传授招式，大伙儿不是瞎子，人人瞧得清楚，还有什么秘奥可言？

    大殿内人人望着张三丰，均感不可思议。即便俞岱岩自幼便将师尊敬若天人，此时也不免暗觉忐忑。只有龙小宝这个“穿越者”未卜先知，胸有成竹，不觉丝毫奇怪，只待张三丰起身授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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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大胆灵光

    龙小宝身上除了六枚“圣火令”再无寸铁，张三丰便从平日里专门负责给他送食物清水到后山的小道童手里接过日常练功所用的木剑，不由得自嘲笑道：“老道这不是要画符捏诀，作法驱邪么？”当下缓步走上前来，一手持剑，一手捏起剑诀，双手成环，慢慢抬起，正是太极剑法的起手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跟着剑随身走，三环套月、大魁星、燕子抄水、左拦扫、右拦扫……将太极剑法一招招的演练下来，直到第五十三式“指南针”，随即双手同时画圆，复成第五十四式“持剑归原”，而合太极。

    旁观者中除了龙小宝和俞岱岩之外，尽皆面面相觑，均感诧异。忽必烈和麾下众人心想这等慢吞吞、软绵绵的剑法，如何能用来对敌过招？难不成这老道是有意放慢了招数，好让那年轻小道瞧得明白？

    一时间大殿之内寂然无声，玄冥二老暗自思量张三丰名动江湖八十年，自创武当一派，开古今武学之先河，这路太极剑法绝无可能这般儿戏。莫非适才那小道童所说的什么阴阳相合，既阴即阳的大道理并非托词？须得等到他与阿大交手之时，这套剑法才会显现威力么？

    各人思忖间，张三丰含笑望着小宝，问道：“好孩子，你看清楚了没有？”

    先前他演练剑法之时，小宝一直在凝神观望，实则却始终不观剑招，只是潜心领悟“神在剑先、绵绵不绝”的剑意。此刻略一沉思，点头道：“都看清楚了。”

    张三丰又问：“都记住了没有？”

    小宝故意拍了一下额头，笑道：“哎呀，好像已忘记了一大半！”

    他如此回答，武当派的弟子们登时脸色齐变，难掩紧张失望，张三丰的眼中却露出赞赏之意，抚掌道：“好好好！这么快就忘了一大半，真是难为你了！”殿内众人听了这话，不禁相顾愕然，即便毕生痴于剑道的方东白亦是完全摸不着头脑，心头一片茫然。

    那知客道人灵虚忍不住叫道：“祖师爷，你这路剑法太过深奥，他只看了一遍又怎能记得住？还是……还是再使一遍，给他仔细瞧瞧吧！”

    张三丰微笑道：“好吧，我就再使一遍。”说着提剑出招，仍是那般绵软缓慢，再次演练起来。

    这回众人只看了数招，不由得心下大奇，因为张三丰所使的剑招竟和第一次没有一招相同。俞岱岩虽然残废多年，不能练功，好歹知晓太极心法的精义，虽觉疑惑，但知师尊所为必有道理，尚且沉得住气，身后灵虚等寻常弟子哪里明白其中奥妙，一个个急得抓耳挠腮。至于忽必烈和神箭八雄等武功不够高强者，则是愈发不明所以，只有玄冥二老、苦头陀范遥和方东白这四大顶尖高手的心中隐约似有所悟，但也不过如同雾里看花，朦朦胧胧。

    张三丰心无旁骛，使完最后一招，画剑成圆，原本苍白的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精气神愈发健旺，所受内伤竟似已好了七八成。玄冥二老几人见他竟然恢复得如此之快，实是大出所料，无不惊骇，只道张三丰的功力太过深不可测，如此严重的内伤居然在这短短时间之内，便即自行疗愈，简直是不可思议到了极点。

    数大高手一念及此，顿觉心中忐忑，眉宇间不禁现出忧色，殊不知却是小宝在暗中出手相助。

    张三丰道：“孩子，这次想得怎么样了？”

    小宝缓缓踱了一个圈子，沉思片刻，又踱了小半个圈子，忽然抬起头来，一脸喜色，说道：“太师父，这回我可真是忘得干干净净的了！”

    张三丰目光闪动，从赞赏而至惊奇，情不自禁大笑道：“好孩子，了不起！居然忘得这么快，真是了不起呀！你这便去请人家指教吧！”说罢将手中木剑递给小宝，转身坐下，一张老脸笑意盎然，尽是欢喜之色。

    在张三丰看来，龙小宝仅需这片刻时分，便能悟到太极剑法最最深奥的精髓，实乃千古难遇的不世奇才，却不知某人“穿越而来”，不仅本身的武功已然登峰造极，而且若干年前便已知道该当如何臻至太极剑法的至高境界。从前小宝虽知太极之精义，但不曾经由张三丰亲自演练招数，指点其中窍要，故而始终未能更进一步。今日终于等到了一场奇缘，凭他超凡绝俗的武功底子，当真是一点即通。这货胸有成竹，手提木剑，跃跃欲试，向方东白道：“前辈，请！”

    方东白虽感惊疑不定，却并无丝毫忌惮，自忖兵刃已占了绝大的便宜，断无败理。当下剑锋斜指，沉声道：“有僭了！”跟着猱身而进，一剑刺去，青光闪闪，而且剑尖嗤嗤有声，内力之强，竟似不在那秃头阿二之下，观者无不凛然而惊。

    忽必烈原本暗自担忧，眼见方东白一剑之威若斯，登时松了一口气，心想他手中所持莫说是切金断玉的宝剑，便是一根破铜烂铁，在这等内力运使之下也必势不可挡，无坚不摧。

    小宝神情淡然，仿佛对方东白凌厉之极的一剑视若无睹，左手剑诀斜引，右手木剑一横，轻飘飘的划了个半圆，奇准无比的平搭在对方宝剑的剑脊之上。方东白只觉一股柔和的力道传来，手中宝剑登时向下一沉，竟似如挽千斤泥沙，接下来的诸般奇招妙式便即无法使出。

    方东白一生为剑而活，倘若听闻某人剑法精奇，别出心裁，非得想尽办法前往一观不可。即便对方的武功远逊于他，剑法也是远远不及，但只要与众不同，有所新意，哪怕只得寥寥数招，他也定会虚心求教，但有所获，必有回报。此时陡然感受到了太极剑法的神奇精妙，不惊反喜，脱口赞道：“好剑法！”说话间催动内力，抖腕翻剑，疾刺小宝左肩。

    这一剑应变奇速，迅如星火，小宝木剑圈转，啪的一声响，双剑相交，二人各自飞身跃起。落地时，只见小宝手中木剑完好无损，纹丝不动；方东白手中的宝剑却是不住颤抖，嗡嗡之声，良久不绝。

    二人方始交手，剑法孰高孰低，尚未可知，但内力之强弱，却是一目了然。方东白心中一凛，神情肃穆，深吸了一口气，挺剑纵身而前。瞬息之间，只听得殿内嗤嗤之声大盛，他以浑厚内力，运使锋锐利剑，招数凌厉狠辣，且又迅捷精妙，但见青光荡漾，剑气弥漫，宛若无边水幕，密雨如刀，众人只觉眼前好似有一个大雪团在飞速转动，不断发出蚀骨寒气，着实令人望而生畏。

    方东白一旦全力施为，掌中宝剑直如天神行法，当真惊世骇俗，威不可当。龙小宝的身影几乎完全淹没在那无尽剑光之中，纵使玄冥二老这等绝顶高手，也极难瞧得清楚。大殿内人人都在聚精会神的观战，就连一直恍若置身事外的苦头陀，此刻亦是目不转睛。只有张三丰安然端坐，双眸半开半阖，吐纳调息，看上去竟对这场数十年难遇一回的比剑根本漠不关心。

    不过盏茶时分，龙、方二人已交手百余招，四周众人的神情却渐渐变得古怪起来——因为百余招过后，各人耳中听到的仍是只有剑脊相碰的啪啪之声，却没听见一次剑锋交错的声响。

    虽然龙小宝手持的是一柄普通至极的木剑，方东白手中则是锋利无比的宝剑，但两件兵刃若是平面相交，宝剑和木剑实无分别。小宝是以己之钝，挡敌之无锋，确已尽得太极剑法的精奥。外人看来，适才张三丰传授的是“剑招”，小宝却知老道传授的其实是“剑意”，所以张三丰才会因为小宝很快便将所谓的剑招忘得干干净净而大喜过望，既感惊奇，又甚觉欣慰。

    太极剑法真正的神髓所在，便在于临敌之时，以意驭剑，意在剑先，方可千变万化，无穷无尽。倘若有一两招剑法不能忘得干净彻底，那便心有羁绊，意有拘圃，所使剑法便不能纯。

    这当口小宝看似落尽下风，实则他手中的木剑却在无数道寒光之中画着一个个圆圈，每一剑都是弧形刺出，再以弧形收回，仅有的区别便在于弧形轨迹的长短大小，角度的不同，总之没有一剑走的是直线。这货心静如止水，毫无半点渣滓，以意运剑，力随心行，木剑每发一招，便似放出一条细丝，要去缠在对方的宝剑之上。

    这些无形细丝越积越多，渐渐竟似堆积成了一团团丝绵，将对方的宝剑一层层裹了起来。正如张三丰所传授的武学至理，精微奥义所言——用意不用力，太极圆转，无使断绝。当得机得势，令对手其根自断，一招一式，有质而无形，随心所欲，无拘无束，务须节节贯通，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

    以龙小宝如今的武功境界，莫说方东白号称八臂神剑，便是十六臂、三十二臂，能在他手底下撑过百招，已算是难能可贵了。倘若二人当真生死相搏，这货只需全力使出好似如来神掌、六脉神剑、九阳神功，亦或凌波微步、乾坤大挪移、北冥神功之类的传世绝学，恐怕顷刻间便能要了方东白的老命。

    但他今日恰逢奇缘，学得了太极剑法的精髓，可谓一朝悟道，豁然贯通。只是他原本武功太强，诸般神功绝技俱已练得出神入化，举手投足间便有莫大威力，锋芒太盛，棱角分明，是以还需花些时间静心揣摩一番，这太极剑法方可尽善尽美，圆满无缺。然而眼下强敌在前，哪有时间容他静心研悟？不想敌方阵中偏巧就有一个武林公认的剑术宗师，刚好可以与其斗剑，借以完善剑法。要知这等高手对决，实战所得最具奇效，比起一个人凭空虚想，自行揣摩可是强过十倍。是以小宝暗自窃喜难止，把个堂堂八臂神剑直接当成了高级陪练，自身原有各项神功一概不用，专心致志的领悟太极剑法。

    此刻小宝一边划剑成圆，见招拆招，一边凝神思索太极功圆转不断、阴阳变化之意。待得二人拆到两百余招之时，小宝已将太极剑法彻底融会贯通，无不如意，而方东白的剑招却渐显涩滞，只觉手中宝剑的重量竟似在不断增加，从五斤六斤，而至十斤二十斤……到得此时，偶尔一剑刺出，真力运得不足，便会被小宝的木剑带着连转几个圈子。

    方东白越斗越是害怕，似这般激斗三百余招而双方居然剑锋不交，实是他生平对敌以来从所未遇之事。在他的感觉中，小宝始终是信手挥剑，不急不缓，偏偏自己迅猛如急风骤雨的招式，尽数被其化解。更可怕的是，对方木剑之上发出的至柔劲力层层叠加，便如撒出了一张无形的大网，逐步在向中心收紧，渐成胶着束缚之状，而这个中心，正是自己。

    方东白一口气连换了七八套剑法，每一种剑法都是世所罕见，甚是高明，可做任何一派的镇山绝技，纵横变化，奇幻无方，旁观众人只瞧得眼都花了，无不暗自惊佩。龙小宝却始终在持剑画圆，除了张三丰之外，大殿内再无第二人能瞧得出他所使的每一招到底是攻是守。

    这路太极剑法在小宝手中使将出来，就是一个个大大小小、正反斜直、各种各样的圆圈。若论招数，可说是只有一招，然而这一招却是永远应付无穷，绝无尽头。小宝自已想通此节，挥剑御敌之际，脑中始终未曾停止思考。蓦地里灵光一闪，陡然间想起了“独孤九剑”！

    天下剑法之多数之不尽，若论变化之繁复，杀伐之凌厉，“独孤九剑”可说无出其右。独孤求败昔年号称“剑魔”，未曾悟出“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的剑道真谛之前，不过而立之年便创出了这套绝世剑法。其有言道——独孤九剑，无坚不摧，有进无退，只攻不守！

    这十六个字的寓意，那是何等气魄，何等狂傲！

    然而“独孤九剑”的最高境界便是“无招而胜有招”，小宝的武功修为一路勇猛精进，早将这套千古奇剑修至绝顶之境。到了此等境界，“独孤九剑”原本固有的数以千计的招式变化已然近乎无用，只要敌人的武功存有破绽，自可随心出剑，随意破之。如此想来，“独孤剑诀”和“太极剑法”练到最后实可算作殊途同归，均是应敌而动，变化无有穷尽——只不过“独孤九剑”一往无前，睥睨纵横，寓守于攻，若论“攻杀”之威，天下虽大，怕也再无第二门武功可以与其比肩。而“太极剑诀”却是以静制动，以柔克刚，以太极阴阳变幻、圆转不绝之意，寓攻于守，浑然无缺，若说“守御”之强，亦是独步天下。

    就是这一下灵光乍现，让龙小宝凭空生出了倘若将这两种空前绝后的传世剑法合二为一，既有独孤剑诀无坚不破的攻势，又兼备太极剑法的圆转如意，到时候他的剑法是不是可以否极泰来，破镜而出，极尽升华，开创剑道的崭新境界？

    刚想到此节，猛听得方东白朗声长啸，须眉皆竖，掌中三尺青锋中宫疾进，竟是竭尽全身真力的孤注一掷，乾坤一击！

    刹那间，小宝脑中闪过书中所写的情节，知道方东白自觉穷途末路，是以才会使出玉石俱焚的拼命打法。他这一剑看似猛恶之极，小宝却知只须使出“乾坤大挪移”的至高法门，辅以“逍遥折梅手”或是“大智无定指”的擒拿功夫，定可轻而易举便夹住当胸刺来的宝剑。同时再将“九阳神功”的阳刚内劲运注于木剑之上，挥剑劈斩，无殊钢刃，对方若不弃剑而退，那便非死即残。

    只是方东白生来爱剑成痴，必会选择舍身护剑，宁死不退，如此虽可保住心爱之剑，但小宝倘若真按书中所写那般施以反击，方东白从此便少了一条右臂，即便他左手仍可用剑，功力也会大打折扣，余生便再不能使出当下这般精妙绝伦的剑术了。

    电光火石间，这些念头不过一闪即逝，此前小宝的脑海中闪现的那一道大胆至极的灵光却愈发清晰起来！

    这货与方东白斗剑多时，从始至终都是全神贯注，剑随心动，意到剑到。此刻方东白舍命来攻，浑身上下不知有多少处破绽。小宝不加思索，身形微侧，木剑斜刺而出，仍是遵循太极圆转的法门，划出一道无声的弧线，不偏不倚点在了方东白的“膻中穴”上，一股柔和之极的内力已自剑尖传出。

    方东白既然决心倾尽全力来搏命一击，体表罡气奔腾，这前扑之势何等强横猛烈，玄冥二老等几大高手暗自掂量了一下，倘若换做是自己面对如此狠绝的拼死一剑，势必不可撄锋，唯有纵跃闪躲，再无他途可循。

    殿内众高手心中所想大致相同，均以为那少年道童定会惶急跃开，避其锋芒。岂料这蓬头垢面的小子身形微侧，方东白势若奔雷的长剑几乎是紧贴着他的右肩闪电般刺过。而与此同时，那随手一折便会断为两截的木剑，轻描淡写的抵住了方东白的胸口，肉眼可见木剑的剑身微微弯曲，却似百年老竹一般坚韧到了极点，竟未折断，反倒是方东白竭尽全力向前猛冲的身子猛地戛然静止，居然就这么被一柄脆弱不堪，寻常之极的木剑稳稳当当地拦住了！

    霎时间，几大高手心神剧震，实是惊骇莫名！

    而一直看似垂目调息的张三丰不知何时早已睁大双眼，眸子里闪动着复杂的光芒——惊讶、喜悦、震撼、激赏……还有几分难以置信的怀疑，仿佛这位辉映千古的武学传奇，竟有些不敢确信自己的眼睛所见到的那一幕，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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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当弃则弃

    木剑在方东白的“膻中穴”上轻触即走，弹指间又接连在方东白的灵虚、步廊、神封、环跳、少渊、风府、阳白、玉枕等一十三处穴道上，宛若蜻蜓点水，白驹过隙，分别迅疾无伦的点了一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一十三剑仍是遵循太极画圆的轨迹，但速度奇快，精准无比，却又是独孤剑诀的心法。片刻之前，方东白玉石俱焚的舍命一击被龙小宝信手挥剑破去，如同小孩子玩具一般的木剑刺中他胸口“膻中穴”的刹那，剑尖上传出的一道内劲仍是一如此前柔和之极，然而方东白却偏偏从中感到了一股前所未遇，至强至盛的凌厉杀气。

    那一瞬间，方东白的四肢百骸，脏腑筋骨竟如石化一般，甚至连血液心跳似乎都已冻结停滞。他大半生除了学剑练剑，便是与人比武较技，生死相搏，何止是身经百战，但却从未有过这般接近死亡的恐怖感觉——甚至在圆钝无锋的木剑剑尖触碰到他胸口肌肤的一刹那，方东白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这种感觉……绝非世间任何言语所能形容，其中可怖之极的滋味若非亲身经历，实难想像万一！

    从小宝手持木剑一击而中，到他绕着方东白转了一圈，迅疾如电连出十三剑，并且无一落空之后飘身而退，实际上时间仅仅只过了弹指一瞬，但方东白却感觉仿佛已过了漫长百年岁月。旁人见到小宝退出圈外，方东白却依旧保持着挺剑而刺的姿势，纹丝不动，面色更是苍白如纸，身子僵直而立，不免大惊失色，均以为他已命丧黄泉。在场的2只有张三丰、玄冥二老等几大高手才瞧得清楚，知道方东白看似生机断绝，实则却毫发无损。

    玄冥二老功力深厚，苦头陀范遥武功博杂，三人均可称得上是当今武林一等一的高手。龙小宝最后所使剑法在旁人看来或觉不明所以，或感平淡无奇，但他们却知这一剑实已到了返璞归真，超凡入圣的境界。

    太极剑法以柔克刚，以慢制快；独孤九剑只攻不守，有进无退——这两种剑术的修习法门完全是背道而驰，决然不同，等于是剑道修行的两个极端。只不过两种剑法的极致精义，均已到了剑道之极境。

    原本似这等自相矛盾的两种剑理绝无可能相融，但龙小宝原本就一直在不断揣摩、勤修阴阳二气的运用之法，根基坚实，造诣精深，早已存乎一心。激斗中，突如其来的灵光一闪，竟有如醍醐灌顶，豁然贯通，一朝顿悟，居然当场便将不可能变为可能，似这般巧夺天工的造化，只能说这货的运气实在好得逆天。

    此等机缘可遇而不可求，纵使千古岁月悠悠而过，亦无几人有此缘法。至于这两种剑术的极境精义究竟如何融为一体，破而后立，得见天外之天，崭新境界，恐怕龙小宝自己也是半知半解，莫名其妙，难以自圆其说。

    待到小宝收剑飘然退至丈外，直过了半晌，方东白这才终于醒过神来。他毕生痴于剑术，数十年勤修不缀，清醒后立时本能的沉浸于对方神妙至极的剑法之中，蹙眉苦思，浑然忘我，这当口莫说忽必烈下令，便是天塌下来也顾不得了。

    顷刻之间，方东白内息回转，生机复现，足见他内功深厚，实不在阿二之下，蒙古一方见了，自是人人松了口气。然则方东白默然垂首，苦苦思索，隐隐只觉小宝所使剑法的剑意之玄奥、气劲之奇特，实是此生闻所未闻，当真匪夷所思到了极点。他越想越感晦涩难明，思维混乱不堪，神情恍惚不定，竟如同失魂落魄一般，忽必烈等人瞧在眼里不免又开始暗自担忧。

    一时间，殿内寂静无声。又过良久，方东白忽而喃喃自语道：“这是什么剑法？我……我怎么会想不出半点头绪？绵柔而刚烈……平和却又凌厉……如此至轻至柔的剑法，却偏偏藏着一往无前的必杀之意，这又是什么道理？阴阳……动静……快慢……生死……不对不对，还是不对！这……这根本……不可能……不可能……”说着方东白忽然举起左手用力拍了几下脑袋，茫然望向张三丰道：“张真人，你明不明白？”他苦思冥想良久，兀自想不出一丝道理，只觉脑海中千头万绪，纷至沓来，头痛欲裂，忍不住便向张三丰求教。

    即使小宝所显露的武功再怎样惊世骇俗，殿内众人的心中仍是认定张三丰的武功，才是天下无双。方东白这么一问，众人的目光登时转向武当派那边，但见张三丰的眉宇间略带笑意，淡然瞧着方东白，缓缓道：“十余年前，江湖传闻丐帮耆宿‘八臂神剑’方长老突然患病而逝，武林中又少了一位剑术宗师，老道得知后，颇感伤怀。不曾想方长老原来仍在世间，今日幸得一见，甚觉欣慰。方长老剑法卓绝，独步武林，老道自愧不如。若是方长老想不明白，老道更加想不明白。呵呵，方长老为何不直接问他？”说着抬手指了指小宝。

    张三丰活了一百多岁，比南少林三大元老渡厄、渡劫、渡难还要高出一辈。众人均知张三丰所言乃是自谦之语，若论武学造诣，见闻之广，当世无人能出其右。

    “八臂神剑”方东白昔年威名赫赫，剑法通玄，自成一家，纵横江湖数十载罕有敌手，在丐帮中的地位极高，武功仅在洪七公之下。那时张三丰还没开始研创太极拳剑，偶尔静极思动，便会悄然下山，游历江湖，岂会不知方东白这等杰出人物？是以方东白和小宝交手不足百招，张三丰便已猜出这位前任丐帮首席长老的真实身份。此时他一语中的，大殿内登时响起一阵低呼——原来方东白的真实来历除了忽必烈之外，余者尽皆不知，因此不光俞岱岩满脸惊愕之色，便是玄冥二老等人也是大为震惊。

    在场众人凡是听过“八臂神剑”之名的无不神情惊骇，瞪大眼睛望着场中那骨瘦嶙峋，愁眉苦脸，一副病恹恹模样的老者，实是难以置信。方东白神情木然，对四周投射而来的目光恍若不觉，低着头悠悠叹了一口气，说道：“唉……多年以前江湖上就没有‘八臂神剑’这个名号了。老朽百死余生，早已不是什么丐帮的长老了。”说着摇了摇头，目光却不自觉地转向小宝，眸子里难掩炙热。

    要知武林中的各门各派虽然实力名气强弱不等，但大多均有独门绝技。哪怕是声名不著的寻常门派，所谓的家传绝技算不上如何高明，也向来是敝帚自珍，绝不外传。

    当年方东白为了学得别派剑法的一招半式，或明或暗，或偷或骗，各种手段都使尽了，因此压根就没想过直接去问小宝。然而方东白的求剑之心确是胜过旁人百倍，张三丰这么一说，他明知多半事不可为，仍是不由得生出一丝希冀之情。

    小宝憨憨一笑道：“原来竟是丐帮的方前辈在此，晚辈适才多有得罪。”说着稽首一礼，又道：“既然祖师有令，小道不敢违背。只不过么……”这货右手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自嘲道：“晚辈自己其实也不大清楚这剑法的道理，实是颇为茫然，却又知道该当如何运使。倘若言语描述，更加难以说清。方前辈，不如你我二人再来切磋几招，或许前辈能有所收获。”

    他这话说的并无虚假，一片真诚，但在旁人听来自是推诿之意。方东白深通剑理，不似旁人那般全然否定，却也半信半疑。不过他转念一想，这少年道童所言也有几分道理，说不定再试几招，便可有所心得。当下双手倒握剑柄，剑尖下垂，以平辈之礼向小宝一揖，说道：“老朽已经输了一场，此番交手，纯系切磋，与贵我两方的比斗之约全无半点关联。请道长赐教！”

    方东白这两句话交代的光明磊落，高手宗师的气度显露无遗。忽必烈在旁低哼一声，似乎有些不快；张三丰却是微笑颔首，颇有嘉许之意。小宝抱拳躬身，郑重还礼，朗声道：“前辈现下虽为鞑子佣仆，但仍不失武林气节，想来前辈沦落于斯，必有不得已的苦衷。晚辈心存敬意，自当全力施为，不敢藏私。方前辈，请先进招吧！”这两句话说得无比诚恳，方东白听了不禁微微动容。

    忽必烈察言观色，心下更觉不快，重重的哼了一声。不料方东白竟没半分在意，恍若不觉，目不斜视，凝神提气。只见他掌中青锋蓦地一抖，众人眼前登时剑光闪烁，幻化无方，虚虚实实，竟似有数十柄长剑一齐攻向小宝，比二人先前相斗之时，威力更盛。

    此番二次交手，方东白再无丝毫保留，上来便是全力以赴。小宝不慌不忙，仍以木剑画圆，天衣无缝，浑然一体，那数十道剑光临近他身前三尺左右，便再难寸进。

    这货目光到处，已瞧见方东白剑招中的破绽，随手一剑削出，漫天剑光忽然尽散而逝，木剑已横在方东白的右颈边上。

    旁观众人万没料到一招即分胜负，惊骇之余，武当派众弟子大声喝彩，蒙古一方则士气大跌。

    小宝含笑收剑，方东白也是毫无沮丧之意，眼神反而愈发明亮，赞道：“好剑法！再来！”话音未落，身形忽然向左倾斜，几乎是贴地旋转，剑光犹如匹练扫向小宝双足，右腿划了个半弧，如同闪电般一弹，足尖绷直如剑，好似毒蛇吐信，疾点小宝胸腹要害。

    他这一招诡异之极，竟能以足为剑，实是匪夷所思。蒙古众人眼睛一亮，忍不住便要鼓掌喝彩，忽见小宝既不纵跃闪躲，也不侧身旁避，左足向前跨出，形如闲庭信步，右手木剑自上而下划了个大大的半圆，只听得噗噗两声，已先后击中方东白的右腿膝部，长剑剑脊。

    方东白使出自创的绝招，意在险中求胜，岂料竟是全然无功，反受其制，当即心中一叹，左掌拍地，借力而起。他双足方才落地，那柄如被妖魔施法一般的木剑，不知何时竟已抵在他咽喉的“天突穴”上，登时僵立不动。

    小宝后退几步，微笑不语。方东白默然片刻，终究不甘，一咬牙挺剑再上……如是者，方东白猛攻九次，小宝便反攻九次。期间小宝没有一招挥剑防御，没有一剑直来直去，一步未退，寸土不让，只瞧得众人瞠目结舌，鸦雀无语。

    待到方东白第九剑仍是强攻无果，自知虽已竭尽所能，却仍不能心有所悟，顿觉心头一片茫然，不知所依。陡然间一声长啸，跟着呛啷一声，竟将手中宝剑抛在地上，仰天高呼道：“世间既有这般天授神剑，吾有何面目再持青锋？罢了罢了，不如归去！当弃则弃，此生足矣！”转身向忽必烈长揖及地，朗声道：“小人剑术不精，武功不济，有负王爷器重，决意退隐山林，了此残生。请恕小人不能再为王爷效命了，王爷多保重！”说完再拜，起身便向殿外而去，那柄宝剑弃之于地，他却连瞧都没再瞧上一眼。

    小宝叫道：“方前辈，可否将‘黑玉断续膏’借我一用？”

    方东白的脚步只是略微一停，跟着又向外走，边走边道：“那‘黑玉断续膏’本属二弟、三弟之物，你若想要，现下须得去问王爷。”他始终没有回头，昂首而行，守在大殿门口的蒙古军士为其气势所夺，不由自主左右分开，让出一条路来。方东白一句话说完，已至殿门，身形一晃，闪出殿外，随即放声长笑，隐然透出解脱的快意，瞬间远去。

    小宝望向大殿门外，悠悠道：“一代宗师，名不虚传！只可惜……”轻轻摇了摇头，转过身来斜睨着忽必烈，右手一指地上重伤垂死的阿二和阿三，说道：“我用你这两个手下的性命，换你一份‘黑玉断续膏’，怎么样？”这货心知忽必烈决不会因他一语相求，便会慷慨赠药，干脆直接提出交换。

    忽必烈瞥了一眼四肢扭曲，气若游丝，兀自昏迷未醒的阿二和阿三，漠然道：“这两个奴才已经废了，纵然‘黑玉断续膏’是天下无双的接骨灵药，医好他们也不中用了，本王还要来作甚？”

    俞岱岩冷笑道：“有你这种冷酷无情的主人，还真是他们两个的运气！”语音尽是鄙夷嘲讽的味道。

    忽必烈道：“阿二、阿三是本王的奴仆，他们是死是活，原本都在本王一念之间。今日他们为主尽忠，可谓死得其所，理所当然，有何不妥？况且，既然他们是为我而死，那么本王自会将他二人的尸首带回草原，风光大葬，善待他们的家眷亲属，应该算是仁至义尽了吧？嘿嘿，俞三侠，你这句话说得很对，遇到本王这样的主子，的确是他们两兄弟的运气。”

    他这话说的倒也尽是实情，蒙古人原本施行的就是奴隶制，别说忽必烈这等王公权贵，便是最普通的小贵族养几个奴隶，也是司空见惯之事。只不过人人心知肚明，好似阿二和阿三这等一流高手，名义上是他的佣仆，实则根本不可能当真去做担水扫地的粗重活，反而会有不少奴隶专门伺候他们的饮食起居才是。但忽必烈现在硬说他们是地位卑贱的下人，谁也挑不出理来，俞岱岩登时语塞，冷笑几声，低头望着阿二、阿三，大声道：“认贼为主，死了活该！”话一出口，玄冥二老、神箭八雄等人勃然变色，齐齐向他怒目而视。俞岱岩两眼上翻，望着屋梁，神情不屑以极。

    忽必烈性情阴沉，城府极深，俞岱岩虽然当众出言不逊，他却看似全无半点怒意。龙小宝嘴角一撇，点了点头，似乎早已知道忽必烈定会如此应对。

    这货目不转睛的直视忽必烈，缓缓道：“在下曾跟随‘蝶谷医仙’胡青牛胡先生左右几近一年，耳濡目染之下，也跟胡先生学了一点医术的皮毛。倘若以‘黑玉断续膏’为主药，在下有十足十的把握可以治好这对难兄难弟，而且不仅可以令他们痊愈如初，武功也能尽数复原。这笔买卖划得来，你意下如何？”

    “蝶谷医仙”之名四海皆知，众人心想这小道士倘若此言不虚，真学会了胡青牛的“一点皮毛”，那么在江湖上，足可当得一方名医了。只见忽必烈果然眼神一亮，说道：“想不到阁下不但武功出神入化，竟还精通医术，本王真是愈发敬佩。这样吧，只要阁下答应本王一个条件，‘黑玉断续膏’要多少有多少，即刻奉上。”

    小宝道：“请说。”

    忽必烈一字字道：“只须阁下随本王回府，盘桓数日便可。”

    小宝眉头微微一蹙，低声自语道：“就知道你丫会这么说，老子若是答应了，以后还混个屁……”

    忽必烈听不清这货嘴里嘟囔什么，不由得上前两步，急道：“阁下说的是什么？可否大声些？”

    小宝笑道：“在下说的是……”他话没说完，突然身形一晃，欺身而进，右手抓向忽必烈的肩头。

    这货料到忽必烈多半会以“黑玉断续膏”要挟自己，早已打定主意出其不意，将其生擒，然后以彼之命，换彼灵膏。他这一下纯属偷袭，忽必烈的武功跟他相比，无异于天壤之别，哪里躲得开？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眼看就要得手，突然间，两股无声无息的掌风自左右两边袭到，分击小宝两肋，事先竟没半点征兆，正是玄冥二老。

    原来玄冥二老的江湖经验极为丰富，方东白离去后，便将大半心神放在小宝身上，时刻关注他的一举一动。适才忽必烈迈步上前，二人不动声色的紧随其后，始终与忽必烈保持三步的距离，暗自戒备，不敢有丝毫松懈。待到小宝突然出手，身法虽是迅疾如电，但他毕竟和忽必烈间隔丈余，加之玄冥二老蓄势待发，因此小宝的手掌距离忽必烈肩头尚有一尺，二人便已各自攻到。

    小宝心知这两股掌力便是威震江湖，人人色变的“玄冥神掌”，不敢托大，双掌向外一翻，已和玄冥二老同时对了一掌。只觉对方掌力奇强，挟着一股阴冷至极的寒气，端是非同小可。

    玄冥二老目睹小宝连败三大高手，武功出神入化，深不可测，自忖倘若单打独斗，多半不是敌手，是以二人不顾前辈身份，以多压少，全力而攻。

    刹那间，三人四只手掌相碰，玄冥二老亦觉小宝的内劲浑厚无匹，前所未遇，也是心中一凛。但他二人还有两只手空着，紧随其后又向小宝肋下猛击而至。

    这下以二对一，变招奇快，小宝已然避之不及，看似唯有以护体神功硬抗对方这两记重手。然而“玄冥神掌”何等厉害？这两掌倘若受得实了，即便以小宝的功力，也势必受伤。

    电光火石间，只见小宝双肘向下一沉，使出“乾坤大挪移”神功，以肘扺掌，登时将玄冥二老的掌力消于无形。跟着双臂一震，“九阳神功”陡发，双掌拍出，纯阳刚劲势如排山倒海。

    玄冥二老本以为得手，心中方自一喜，哪知对方竟会沉肘格挡，而且手肘上突然生出两股诡异莫名的力道，自身冰寒阴毒的掌力莫名其妙的偏转向旁，打在了空处。跟着对方的纯阳掌力瞬间增强数倍不止，雄浑至极，汹涌而来，沛不可当，刹那间犹如身处火海，燥热不堪。

    “九阳神功”乃是天下所有阴寒毒功的克星，玄冥二老惊骇至极，忍不住齐声怪叫。危急中，幸亏他们临敌经验及其丰富，各自使出十成功力推出一掌，另外两只手扯住忽必烈的左右臂膀，向后急退，人在空中，已觉胸口烦闷，内息阻滞，心中惊惧更甚。

    龙小宝纵身再上，双掌劈出，掌风凌厉无俦，便要趁机重创玄冥二老，先为张无忌出一口恶气。突然眼前一花，多出一道高大的身影，正是苦头陀范遥。此时小宝掌力已然用尽，无法偏转，一见竟是范遥，强行收缩内劲，十成掌力登时弱了一半。

    范遥毫不领情，左拳右掌，啪啪两声，已和小宝的双掌碰了一下。饶是小宝匆忙收回近半内力，范遥高大的身子也被震得一晃，右足向后退了一步。

    小宝强收内劲，经脉亦受冲击，借着范遥的掌风拳劲，向后飘退，凌空翻身，运使太极心法，已将反冲自身的力道卸去。他双足方一落地，忽听得大殿门外传来阴恻恻的一声长笑，随即一道青色身影闪进殿来，如鬼如魅，如风如电，倏忽而至，守在殿内的蒙古军士登时阵型大乱，接连有七八人大叫倒地。

    那青衣人身形停下，被他打伤的蒙古军士方才惨呼跌倒，可见他身法之快，实是骇人听闻，不可思议。只见他瞧也不瞧忽必烈等人，上前两步，躬身向张三丰拜了下去，朗声道：“明教龙教主座下晚辈韦一笑，参见张真人！”正是青翼蝠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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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再挫强敌

    【熬不住了，先写到这里，睡觉！】

    韦一笑突然杀到，甫一现身便以绝世轻功和“寒冰绵掌”连伤七八人，蒙古一方登时阵脚大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原本适才若非玄冥二老舍身相救，忽必烈已落入小宝之手，一干蒙古军士目睹自家王爷麾下最顶尖的两大高手，与那面容污秽的少年道童交手只一个回合，便似乎力有不逮，落了下风，已然大为震惊。此时忽见明教四**王之一的“青翼蝠王”恍若神兵天降，有如鬼魅变形，心中惊骇愈甚。

    玄冥二老名震江湖数十年，没想到以二敌一，交手一招便吃了亏，心下又羞又怒。俩老贼很想找回面子，心里思量一番，委实没有半分胜算，又想忽必烈的安危毕竟才是头等大事，是以满含怨毒的瞪了小宝几眼，终究不敢贸然行事，一左一右紧紧守在忽必烈身旁，寸步不离。

    苦头陀范遥正与小宝对峙，亦是不敢有丝毫分神，因此神箭八雄立时张弓搭箭，齐齐对准了韦一笑。青翼蝠王一生行事稀奇古怪，胆大妄为，有时甚至视生死如同儿戏，今日他一出场便威慑敌胆，大大露脸，心下颇为得意。此刻明知神箭八雄个个均是万中无一的神箭手，却偏偏瞥都不瞥一眼，径自参见张三丰，当真将蒙古众高手视若无物。他一言甫毕，玄冥二老、神箭八雄，以及蒙古众军士已然气得人人脸色发青，忽听得东边屋角上一人长笑道：“韦蝠王，杨左使到了没有？”

    来人声音洪亮，苍劲豪迈，正是“白眉鹰王”殷天正。韦一笑尚未回答，杨逍的笑声已在西边屋角上响起，朗声道：“鹰王，毕竟是你老当益壮，先到了一步。”二人长笑声中，一起从屋角纵身跃下。

    张三丰起身含笑相迎，杨逍和殷天正连忙抢先行礼——殷天正虽是张翠山的岳父，但此刻再见张三丰，仍是一如从前，持晚辈之礼。顷刻间，明教三大高手相继现身，忽必烈等人的脸色顿显凝重，均想明教三**王既已现身，说不定大队人马随后即至。尤其是那龙教主倘若亲自到来，今日之事必难善了。

    所谓人的名、树的影，某个无耻穿越男的“赫赫凶名”早已远播四海，天下尽知，忽必烈和玄冥二老不由得暗觉心慌，向大殿门外不住张望，殊不知令他们暗自惊惧的那个家伙假扮道童，已连胜数阵，正冷眼旁观，偷偷奸笑不已。

    小宝眼见教内兄弟到了，心中暗喜，却不忘偷眼察看范遥的神情变化。只见范遥狰狞丑恶的脸上虽然毫无变化，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却已不知不觉十指紧攥，显然见了昔日故人，尤其是金兰结拜的杨逍，心中激动难捺。

    忽必烈一代枭雄，终非常人，片刻间已然心神平定，一挥手，众蒙古军士轰然齐喝，各执兵刃，结成阵势围上前来。这班草原恶狼正欲发难，真武大殿四周的窗门突然齐开，只见明教烈火旗与洪水旗的数百名教众，各自手执水龙火铳对准了一干蒙古军士。跟着两百名锐金旗教众自同伴头顶上方纵身跃入殿内，标枪硬弩，摆开架势，人人彪悍矫健，杀气十足，只待一声令下，便要放手杀敌。

    这下情势陡然逆转，忽必烈顿时神色剧变，蒙古军士立刻围成一圈，收缩阵型，转攻为守，将忽必烈几人围在了中间。便在此时，只听殿外又有一人高呼道：“明教游行散人彭莹玉、说不得、周颠、冷谦、张中，率五行旗救援来迟，还望张真人莫怪！”说话间，五散人自殿外分别跃入，武当派众弟子登时喜形于色，忍不住振臂欢呼。

    明教强援已至，兵强马壮，人数大大占优，此时蒙古人反倒成了瓮中之鳖，性命堪忧。张三丰微笑颔首，说道：“诸位高义，大驾同临，远来辛苦，老道不胜惶恐。”说着向明教群豪打了个稽首。

    杨逍道：“张真人德高望重，武林北斗，今日遭受奸人暗算，我等闻讯而来，实属份内之事。敝教龙教主与贵派的张无忌张公子情同手足，又曾得张真人亲自指教，早已再三叮嘱咱们这些做属下的时刻关注武当派的安危。今日我等救援来迟，险些令武当蒙难，实是难辞其咎，事后还要向教主领罪。武当派与明教同气连枝，张真人切莫如此见外。本教与鞑子结怨已有数十年，既然撞见了，必定要大打一架。张真人，请你暂且袖手旁观，瞧明教上下，如何跟这群无耻卑鄙的胡虏一较高低。”

    小宝听得暗自好笑，心道杨左使这话听着漂亮，然则当下这般情形倘若双方开打，忽必烈能保住小命已属万幸，何来一较高低之说？

    忽必烈眼见明教高手云集，敌众我寡，心中愈发恼怒。不由得狠狠横了小宝一眼，暗骂全是这小道童坏了大事。他暗中谋划已久，好不容易偷袭暗算，将张三丰打得重伤，这是千载难逢，绝无二次的良机，但眼下看来，一切已成泡影。忽必烈心中实在不甘，冷笑道：“江湖上传言武当乃是名门正派，岂知耳闻不如目见！原来武当派暗中与魔教勾结，全仗魔教撑腰，本门之力可说不值一晒！”

    他话音方落，陡然间一阵狂笑响起。这笑声瞬间似已充满真武大殿每一处角落，蒙古一方两百余人除了玄冥二老和范遥之外，余者无不心旌摇曳，神志剧震，顷刻间乒零乓啷之声不绝，过半蒙古军士竟是不由自主兵刃脱手。

    那笑声一起，忽必烈登时便觉心跳有如擂鼓，脑海中如有刀砍斧剁，刹那间几欲晕厥，幸亏玄冥二老在旁，各伸单掌按住他的背心，以浑厚内力护其心脉，驱除了心头的烦恶。

    明教群雄一听这笑声，顿时人人大喜，均知教主到了。群豪循声望去，但见一个少年道童除去污秽的道袍，露出里面一身白衣，胡乱擦了几把脸，神情笑意盎然，眼神贼腻兮兮，不是龙小宝还能有谁？

    这货白衣如雪，两边袖子上各自画了一个又大又红的火焰图案，随手理了理满头乱发，杨逍、韦一笑等八大高手齐齐双手摆出火焰飞腾的形状放在胸前，单膝跪地，朗声喝道：“属下参见教主！”跟着大殿内外的五行旗教众也是齐声高呼，各人虽然手执兵器，严阵以待，不能行礼，但神情激动，望向小宝的眼神敬仰欢喜无限。

    小宝将道袍丢在一旁，上前两步，大声道：“兄弟们辛苦了！”

    明教数百人自杨逍以下齐声应道：“为人民服务！”

    忽必烈等人瞠目结舌，万没料到这莫名其妙出现坏了他们全盘计划的可恶道童，原来竟是明教教主！

    这一气当真非同小可，忽必烈翻了个白眼，险些没喷出一口老血，怒骂道：“姓龙的，亏你还是一教之主，居然……居然假扮武当弟子，罔顾武林规矩，强加一手，横插一脚！我等到此是来专程领教武当功夫，关你明教屁事！你……你怎能做出这般……无耻卑鄙之事？”

    小宝叉腰瞪眼，喝道：“忽必烈，你的脑袋是不是被马踢了？居然还有脸说本教主无耻卑鄙！你叫人假冒南少林高僧，蒙骗武当诸侠，趁机突施暗算重创了张真人，这他妈算不算卑鄙？你设下圈套，利用江湖道义调虎离山，将宋大侠、张四侠等武当好手引下山去，你却偷偷带着大批走狗奔袭紫霄宫，这他妈的就不无耻么？哼，尔等居心叵测，图谋不轨，意在毁灭武当，以此威胁中原武林各帮各派，好让我大师兄郭靖后援断绝，日后好方便你们攻破襄阳，强夺大宋江山！辣块你们十八代祖宗不开花！真他娘的做梦娶媳妇，尽想美事了！”

    这货骂得过瘾，一大步跨出，右手一指忽必烈的鼻子，厉声斥道：“你说武当派功夫不济，难道老子适才使得不是武当派的功夫么？我明教几十年来一直摆明了旗号跟尔等这群鞑子不死不休，老子就算亮明身份来趟浑水，也是理所应当！张真人被你们奸计所伤，若非老子恰好要来武当山拜会张真人，方才得知探报，你们这群卑鄙无耻下流阴险……不要脸皮的狗贼怕是早已得逞了！忽必烈，你个小王八犊子，不敢在战场上明刀明枪的和郭大侠对阵，只敢在背地里搞阴谋诡计，不光丢尽了你老爹拖累的脸面，连你爷爷成吉思汗的老脸也丢在阎王殿了！现在，你小子乖乖的把‘黑玉断续膏’交出来，说不定本教主还能绕你一命！那个谁……你个老王八犊子瞪眼瞅着小爷干什么？不服气你们两个老不死的一起上，小爷不把你们揍得生活不能自理，就对不起大宋的老百姓！”

    鹿杖客与鹤笔翁气得抬头纹都开了，呼哧呼哧的猛喘，那眼神恨不能扑上来把小宝给生吞活剥了。俩老小子愤恨欲狂，两眼冒火，小宝却愈发张狂，下巴翘得老高，几乎是在用鼻毛对准了玄冥二老，就差在脸上写个大大的“操”字了。这货斜眼扫过蒙古众人，撇嘴叫道：“倘若你们两个老不修自知武功不济，可以多叫几个帮手，老子照样修理你们！”

    这货的态度已经嚣张到了极点，玄冥二老气得都快心血管爆裂了，老脸阵红阵白。苦头陀范遥忍着笑心想教主的武功确实登峰造极，出神入化，可这态度之恶劣嚣张，怎么跟市井屠夫没啥两样？

    玄冥二老已经被这货气得说不出话了，这当口哪还顾得上忽必烈的死活，一齐纵身跃出，运集毕生功力，四掌猛推而出。刹那间小宝身周数丈方圆寒气大盛，阴冷刺骨，即便这货神功通玄，内力充沛如海，亦觉肌肤微寒，心道这玄冥神掌果然有些门道。转念间，对方掌力已到，小宝运起“九阳神功”，双掌拍出，以十成功力使出一招降龙十八掌里气势最盛，最为刚猛无俦的“震惊百里”相迎。只听得砰地一声大响，跟着一声怪叫，玄冥二老的阴寒掌力登时被浑厚无匹的九阳罡气震散，五脏六腑如遭烈火焚炽，向后连退了七八步，而小宝却是巍然不动。

    那声怪叫是鹤笔翁口中所吐，只因他生性暴躁爽直，不比师兄鹿杖客心计阴沉多疑，甫觉小宝掌力强绝得匪夷所思，便即身形急侧，掌力偏转，避实就虚，而是实打实的和小宝的降龙掌硬碰了一下。要知“九阳神功”练至绝顶，当世各种内功若论阳刚之力可说无出其右，再加上“乾坤大挪移”神妙莫测的第七层心法，辅以号称天下掌法阳刚第一的“降龙十八掌”，纵然玄冥二老功力深厚，可与渡厄三僧并驾齐驱，“玄冥神掌”是和“化功**”齐名的邪派一等一的顶尖功夫，此刻也如同触阳之雪，消融殆尽，好似清水化气，瞬间蒸发得一干二净。

    鹿杖客临机应变，虽感身体内外如受火烤，双臂一阵疼痛酥麻，尚且无甚大碍；可鹤笔翁却是正面相抗，双臂骨骼登时喀喀作响，只觉一股至阳大力摧枯拉朽一般自掌心直冲而入，瞬息之间上半身的脏腑经脉如欲碎裂，筋骨似将寸寸折断，当真是痛彻心扉，这才忍不住大叫出声。待得鹤笔翁双足落地，更是险些一跤跌坐在地，双臂软软下垂，浑身不住微颤，瞪着一对蛤蟆眼，惊惧之色，溢于言表。

    所幸玄冥二老毕生苦修，内功造诣早已炉火纯青，鹿杖客体内真气流转，便已无事，鹤笔翁则是功行三转，内息虽通，身体兀自隐隐作痛，燥热难以尽消。

    小宝呼了口气，叫道：“过瘾！”随即身随掌走，又是一招“利涉大川”，掌力恍若旷野之风，闪烁不定。

    玄冥二老凝神接招，再也不敢直撄其锋，游走不定。小宝许久未曾动用降龙十八掌，一发不可收拾，紧跟着“鸿渐于陆”“突如其来”“或跃在渊”“损则有孚”“时乘六龙”“密云不雨”，一招招使将下去。明教群豪和武当弟子瞧得心驰神摇，彩声不断，三人斗了数十招，小宝始终大占上风。

    酣斗中，小宝陡然一声大喝，使出降龙十八掌里威力最大的一招“群龙无首”，阴阳倒悬，乾坤逆行，雄浑之极的掌力浮浮沉沉，吞吐不定，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玄冥二老避无可避，只得奋力抗击。双方内劲相交，玄冥二老顿觉内息沉滞，经络纷乱，翩若惊鸿般倒飞而出，勉强稳住身形，已是大汗淋漓，满脸通红，摇摇欲坠。

    便在此时，小宝体内真气鼓荡，充盈欲破，使出降龙掌法中唯一的一招弃阳而阴的“覆霜冰至”来。这货内息一转，九阳真气刹那间变为“北冥神功”，双掌交错，一股阴柔至极的内劲无声无息击出。玄冥二老本就气虚力乏，心道对方只需再出一招降龙掌，自己决计抵抗不住阳刚掌力的摧逼，势必身受重伤。岂料忽觉小宝掌力竟从阳刚变为阴柔，数十年来勤练而成的玄冥真气本能发出，掌力到处，两下相碰，竟是全无声息。

    三人各自出掌，突然静止不动，旁人不明所以，均感茫然。弹指间，忽听得玄冥二老一声闷哼，踉跄着向后退出，鼻孔中流出血来。这下蒙古一方不少人大惊而呼，忽必烈更是心神巨震，猛然间瞧见小宝阴郁的目光望向自己，杀机显露，登觉毛骨悚然，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不由自主退进了军士的人从中，只觉四周皆是悍不畏死的草原勇士，方始稍感心安。

    玄冥二老摇晃了几下，终于缓缓坐到，盘膝运功，鼻子下面一片殷红，明显已受了内伤。明教众人齐声喝彩，武当派那边更是一阵欢呼雀跃。小宝以“北冥神功”运集阴柔之气，虽然不及“玄冥神掌”那般至冰至寒，但气劲远胜对方，以阴破阴，生生将玄冥二老震伤。

    蒙古人一片死寂，纵然他们人人凶悍，并不畏死，但草原汉子素来敬重英雄，此时目睹小宝神功超凡，一至于斯，无不暗生惧意。待到真武大殿内的喝彩声渐弱下来，小宝突然喝道：“明教听令！本座以十数为限，倘若鞑子还不交出‘黑玉断续膏’来，众兄弟直接往死了招呼，一个鞑子都不能放过！”

    明教群豪轰然应诺，各种兵器齐齐对准了蒙古众人。当此情势，忽必烈再如何心机深沉，性情刚勇，亦知小宝一声号令，己方恐怕无一人可以生还草原。正自心急如焚，小宝已大声喊道：“一！”忽必烈身子一震，面色愈发苍白。

    忽见苦头陀荷荷一声，双手成爪，向小宝扑了过去。他左手虎爪，右手龙爪左手五指内缩成勾，右手五指伸得笔直，指尖微曲，攻势极是猛恶。

    小宝微微一笑，左掌挥出，化解了一招，说道：“上人意欲如何？”

    苦头陀充耳不闻，毫不理会，左手虎爪变为鹰爪，右手龙爪变为虎爪，一攻左肩，一取小腹，招数狠辣至极。小宝随手化解，笑道：“好！龙某便来领教上人高招！”说话间，苦头陀鹰爪变为狮掌，虎爪变为鹤嘴，一击一啄，沉实轻灵兼备，三招之间，已换了六种武功……

第一百七十八章 倒数

    明教大众高手有如神兵天降，武当和蒙古之间的优劣之势立时逆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范遥骤然得见众多旧日教内兄弟，心中惊喜之极；忽又见到杨逍等人大礼参拜小宝，高呼教主，方知这武功高到不可思议的少年道童，竟是本教第三十四代教主。他禀性孤高，桀骜难驯，纵使亲眼目睹龙小宝连败数大高手，心下佩服不已，却仍要亲自与其交手。小宝对此心知肚明，和范遥动起手来自然不会全力以赴，但也不会儿戏相待。

    当下小宝展开“天山六阳掌”和“逍遥折梅手”应对，间或掺杂几招太极拳法。范遥的武功招数极为繁复，忽而大开大阖，门户正大光明，但倏然之间，却又诡秘古怪，邪气十足，全然是旁门左道，显是正邪兼修，渊博无比。

    小宝身法犹如行云流水，凌波踏虚，双掌飘飘而舞，虽未尽力施为，但已将逍遥派上乘武功的精微所在显露无遗。旁观众人大半均没见过这般潇洒写意的功夫，只觉小宝举手投足之间，便如丹青妙笔的大师在凭空泼墨作画，令人心旷神怡，如痴如醉。

    而范遥忽正忽邪，亦如穿花蝴蝶，星丸跳掷，二人间的切磋倒成了今日几番大战中最为好看的一场。

    过不多久，二人斗了七八十招，但见范遥呼的一拳，中宫直进，来势凶猛。小宝使出一招太极拳里的“如封似闭”，双臂成圆，将他拳力封住，跟着左手五指如花绽放，飘然轻挥，已搭在范遥的背上，正是“逍遥折梅手”里的精妙招数“月落参横”，望之有若淡淡月影，若隐若现，参星横斜，精妙无比。

    小宝五指虚抚而过，不含内力，一沾即离，范遥知他手下留情，向后跃开，斜眼望了半晌，突然向杨逍做了两个手势，意思是要借他长剑一用。杨逍解下腰间长剑，连鞘托在手中，送到范遥面前，眼中隐泛晶莹，神情微显激动。小宝含笑而视，心知杨逍已从范遥的武功招数里猜出“苦头陀”便是多年不见的老兄弟，焉能不觉心潮澎湃？

    旁人不明其中真相，眼见范遥明明身属蒙古一方，却不向同伴借剑，反向敌人借取兵刃，不由得大感奇怪。而杨逍偏偏毫不迟疑便将兵刃借了给他，众人更是大出所料，实在想不到杨逍身为明教的光明左使，地位仅在教主一人之下，竟会将自己的长剑如此轻易便交予敌人之手。莫说一干蒙古人，便是张三丰和众武当弟子，绝大多数明教教徒，亦是大惑不解——只有彭莹玉、殷天正和韦一笑三人心思敏锐，隐隐猜到这形貌可怖，丑陋不堪的头陀多半是杨逍极为亲密的故友，但短短片刻，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人竟是昔年不知所踪的范遥。

    明教大批高手教众突然出现，忽必烈自忖已无半分胜算。加上麾下武功最强的玄冥二老联手居然不敌小宝一人，片刻间便即败下阵来，忽必烈便已心知今日怕是偷鸡不成，反受其害，甚至性命堪忧。原本当此危难时分，“苦头陀”明知不敌，仍然挺身出战，令得忽必烈颇为动容，心想多年来苦大师对自己忠心耿耿，却因为一来面目可憎，不能言语，二来出身小国，自己虽然见他武功极高，待之以上宾之礼，授之以亲随之人任，但始终心怀不喜，不曾当真委以重任。没想到当此险恶情势下，苦大师犹能不顾安危而与强敌相斗，足见忠勇，此番若能全身而退，日后回到草原，定要大加封赏才是。

    岂料这当口忽然见到心下感激的“苦头陀”竟向死对头的高层头目借取兵刃，忽必烈登时疑心大起——他终究是中华历史上的一代传奇大帝，心智城府远胜常人不知凡几，此时已经隐隐觉得大为不妙，但仍没想到身边亲随之人，居然会是蒙古帝国数十年来心腹之患的卧底。

    但见范遥拔剑出鞘，做了个手势，要龙小宝取出兵刃再斗。小宝微笑着摇了摇头，接过范遥左手拿着的剑鞘，以鞘当剑，横在胸前。范遥微微一怔，也不客气，唰的一剑，斜刺而至。小宝刚刚悟出全新剑意，剑法已臻当世绝顶，却也不敢过于托大，挥剑破解，凝神接战。

    范遥适才所显的拳脚功夫渊博精深，令人大开眼界，此刻他一剑在手，招式忽快忽慢，处处暗藏机锋，而且只要小宝一加拆解，他便另使新招，几乎没有一剑使到底的，这般融汇百家的神奇剑法，竟比“八臂神剑”方东白似乎还要略胜一筹，众人无不惊骇，叹为观止。

    小宝见招拆招，多半施以太极心法，不愿加以独孤剑诀，以攻对攻，明着取胜。激斗中，忽见范遥长剑乱舞，使出“乱披风”的招数，白刃映日，宛若万道金蛇狂舞。小宝目光一凛，瞧得极准，蓦地里倒转剑鞘，向前一送，刷的一声，范遥手中的长剑已被套入剑鞘。小宝随即双手环抱，轻轻扣住范遥两手脉门，此刻若是吐劲伤敌，亦或夺剑反攻，均可一击制胜。

    这一招险到了极处，却也妙到了极处！

    小宝一招得胜，虚拟作势，并未发力，便即纵身后跃。他双足尚未落地，范遥已抛下长剑，抢上前来，呼的一掌拍到。小宝听得掌风凌厉，便知范遥这一掌真力充沛，非同小可，内劲几不输于那秃头阿二。他有意相试，身在半空，挥掌相迎，硬碰硬接了范遥一掌，左脚这才着地。瞬息间，范遥掌上的真力源源而至，小宝运起“乾坤大挪移”的第七层神功，以太极心法的圆通之劲将范遥不断催送而来的掌力渐渐积蓄。

    顷刻间，小宝陡然一声大喝，内劲反震，便如山洪暴发，湖堤崩决，倾一湖之水，急泻而出！

    他将对方十余掌的力道积蓄归并合为一掌击出，纵使不用自身内力，世上亦无如此浩然大力。这一掌范遥倘若受实了，必定立时全身骨骼尽碎，连血也喷不出来，当场成为一滩肉泥，不复人形，死得惨不可言。

    二人双掌相粘，范遥避无可避，电光火石的刹那，小宝左手急探，抓住他胸口向上一抛，范遥高大的身躯登时向上飞起。紧跟着一声巨响，震耳欲聋，碎石横飞，烟尘弥漫，真武大殿的青石地面生生被这威力无俦的掌劲，击出一个深达尺余，丈许方圆的大坑！

    众人见到这等声势，不禁惊呼连连，尤以杨逍、殷天正、韦一笑等明教高手为甚。群豪只道二人比拼内力，至少也得盏茶时分才能分出高下，哪知顷刻间便到了一决生死的关头。待见“苦头陀”平安无恙的落下，杨逍等人宽心之余，手心里都各自捏了一把冷汗。

    只见范遥双足一着地，立刻两手作火焰飞腾之状放在胸前，躬身便向龙小宝拜了下去，说道：“属下光明右使范遥参见教主，敬谢教主不杀之恩。小人无礼冒犯，还请恕罪。”他十余年来从不开言，此时说起话来大不自然，颇为艰涩，但场中之人尽皆听得清清楚楚。

    小宝急忙双手扶起范遥，尽管心中早已知晓，仍是高兴得哈哈大笑。忽必烈猛然听到“苦大师”开口说话，自承身份，这份“惊喜大礼”当真比天还大，登时脸色铁青，双眼冒火，恨不能当场便将范遥千刀万剐。无奈对方势大，空自恨满胸臆，却不敢稍加妄动。

    杨逍适才一见范遥和小宝交手，不过二十余招便已猜到八成，只是范遥面貌变化实在太大，不敢即刻相认。此后虽然确认无疑，但知道这位结拜兄弟的性情，也没贸然阻止。这当口和殷天正、韦一笑等人抢上前来，紧紧握住了范遥的双手，向他脸上凝望片刻，不禁潸然泪下，哽咽道：“好兄弟，做哥哥的想得你好苦！”

    范遥抱住杨逍身子，说道：“大哥，多谢明尊佑护，赐下教主这等能人，你我兄弟终有重会之日。”

    殷天正等人纷纷上前和范遥相见，周颠道：“范右使，你……你怎么……”他性子虽然直爽，口无遮拦，却知昔年范遥的相貌极为英俊潇洒，如今变得如此丑陋可怖，问到一半便问不下去了。

    范遥浑不介意，哈哈一笑道：“我若非自毁容貌，怎能瞒得过‘混元霹雳手’成昆那奸贼？”

    他这么一说，群豪均是老江湖，心念一转，便已大致猜出当年范遥定是为了混入敌人身边，方才狠心自毁容貌。各人想到他这份苦心孤诣，实非自身能为，又是感佩，又觉伤怀。韦一笑原本和范遥不睦，虽说多年不见，旧怨早已抹去，但终是有那么一点芥蒂，此刻不由得深为感动，躬身拜道：“范右使，韦一笑今日真正服了你！”

    范遥连忙回拜道：“韦蝠王轻功独步天下，神妙更胜往昔，今日苦头陀大开眼界！”

    小宝抬手悄悄抹去眼角泪水，大声道：“忽必烈，当年在襄阳城外，蒙古大营之内，老子武功不够高强，没能为国为民取你首级，今日你却在劫难逃。”

    忽必烈此时已冷静许多，他自幼胸怀大志，虽不畏死，但实不甘心就这么白白丢了性命。当下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龙教主适才曾说，只须本王交出‘黑玉断续膏’，便任由我等离去。武林中人一诺千金，本王甘愿认输，这便奉上灵膏，还望教主不要食言。”说着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四指宽、尺许长的黑匣子来。

    小宝神情微晒，淡淡道：“尔等是我中华仇敌，此乃国之大事，并非江湖恩怨，自然不必遵照武林规矩。忽必烈，老子只须一声令下，尔等便要尽数伏诛，这‘黑玉断续膏’还能自己长出腿来跑了不成？”这货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缓缓抬起右手，锐金、烈火、洪水三旗教众的兵器立时再度瞄准，一触即发。

    此刻玄冥二老已经用浑厚内力暂时压住体内伤势，见此情势，人虽不离忽必烈左右，心中却已萌生逃走之意。忽必烈心知小宝高举的右手一旦落下，那些水龙火铳，标枪弩箭，便会一股脑儿的发射过来，急忙叫道：“且慢！”

    小宝道：“事已至此，你还有何话说？”

    忽必烈道：“龙教主，你们中原人有一句话叫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倘若你非要痛下杀手，本王即刻毁了这‘黑玉断续膏’，纵然你有回天之术，恐怕俞三侠这辈子都无法痊愈如初。再者，宋远桥、张松溪他们中了埋伏，生死不明……还有俞莲舟、殷梨亭和张无忌，至今未回，想必总有一两个给我陪葬！只要龙教主愿意遵守诺言，放我等下山，本王自会遣人传令，确保武当派诸位平安无事，将‘黑玉断续膏’交到你手里。龙教主，咱们……”

    他话没说完，殿外一人突然喝道：“狗鞑子，今日你休想活着离开武当山！”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队人自大殿门外鱼贯而入，当先一人长须飘洒，怒容满面，左肩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正是宋远桥。

    俞莲舟、殷梨亭二人紧随其后，跟着便是是张无忌扶着脸色苍白，头上裹着染血白布的张松溪慢慢走了进来，其余数十名武当弟子也是人人带伤，神情激愤。

    殷天正道：“宋大侠和张四侠确实中了尔等的暗算，但你当我明教之人都是草包么？在这里困住你们的不过是本教前来驰援武当的一半兄弟，另一半并未上山，早已分兵两路，赶去援救宋大侠等人。”

    说不得接道：“当日俞二侠、殷六侠、张公子和咱们教主分手之后，走到江浙境内，便中了你们设下的埋伏。只不过尔等设伏的地方，恰巧就在冷谦的管辖之地。冷谦被教主委以重任，执掌刑堂，为人最是铁面无情，麾下手足纪律最是严明，日夜巡查所属地界，无人敢有丝毫懈怠。正因为如此，那晚例行巡查的兄弟刚巧撞见了俞、殷二侠和张公子黑夜遇袭，且战且走，而且都带着伤。当时的情形确实极其凶险，二侠和张公子的随行之人尽数伤亡殆尽，以寡敌众，力不能支，倘若本教兄弟迟到一步……嘿嘿，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尔等这些见不得人的卑劣手段，终究只是枉费心机！”

    到得此时，忽必烈神情激变，一颗心仿佛沉到了谷底，已然无计可施。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之气，右手一晃，点燃了一只精巧的火折子，凑到左手的黑木匣子的边上，厉声道：“事已至此，俞岱岩，你就等着做一辈子残废吧！”

    突然嗤的一声轻响，忽必烈手中的火折子登时无声熄灭，跟着右手一痛，五指一松，火折子掉落脚下。只见小宝竖起右手食指，缓缓放到嘴巴前面，轻轻吹了一口气，很是臭屁的说道：“你在草原听过‘六脉神剑’的名字么？”他和忽必烈相距两丈有余，一指“商阳剑”说到便到，以无形剑气隔空灭了一点火苗，指劲更是掌控入微，不曾触及忽必烈分毫，只是震落了火折子，这门传世神功实已练到炉火纯青，随心所欲的境界了。

    这货露了一手“六脉神剑”，端是神乎其技，玄冥二老心中一凛，更增怯意。小宝吹了吹颇为圆润的“枪口”，装酷完毕，笑道：“没想到你这身娇肉贵的鞑子小王爷，倒有几分血性。这里是真武大殿，三清道祖在上，本座岂敢妄开杀戒，污了这道家清净之地？不过，尔等今天想走是决计走不得了。”他伸手指了指玄冥二老，漠然道：“纵使这头淫鹿，还有这个老酒鬼能拼死保你冲出大殿，本教厚土旗和巨木旗的兄弟想必早已在大殿四周布下重重机关陷阱，除非你能生出翅膀飞上天去。忽必烈，乖乖地把‘黑玉断续膏’交给老子，除了你自己和玄冥二老，其他人我可以做主，放他们一马。杨左使、韦蝠王，劳烦各位盯住两个老贼，别让他们跑了！”

    明教群豪应诺，范遥冷笑道：“这两个老贼平日里骄横跋扈，盛气凌人，苦头陀早就看他们不顺眼！教主放心，一个都走不掉！”

    殷天正道：“今日咱们明教高手尽出，若是再给他们逃了，传到江湖上可是大大丢脸。说什么也不能放跑一个！”

    小宝点头道：“二位说的在理，丢面子的事，咱们可决不能干！哦，对了，适才我刚数了一声，便和范右使切磋了一番，现在咱们就接着往下数。忽必烈，本教主念在你父亲拖雷和我大师兄郭靖是结拜安达，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倘若老子数到一时，你仍然不肯乖乖就范，那便休怪老子翻脸杀人！大不了事毕之后，我亲自向张真人请罪，在真武大帝的金身前跪上三天三夜。哼，你可听好了……八……七……六……五……”

    小宝每数一声，忽必烈和玄冥二老的脸色便难看一分。待得小宝数到“四”时，一名蒙古军士突然拔出弯刀，大吼了一声蒙古话，其余军士登时齐声鼓噪，犹如野兽嘶吼，将忽必烈和玄冥二老裹在中间，便往外冲，显然是要豁出命来保护主将逃脱。这群蒙古兵都是忽必烈麾下的精锐，忠诚不二，悍不畏死，明教群豪见了，也不禁微微动容。

    然而，他们这一发难，注定是自寻死路。小宝一撇嘴，喝道：“动手！”瞬息间，殿外洪水、烈火二旗教众一齐发射毒水、火焰；殿内锐金旗的标枪短斧齐掷，弩箭乱射，蒙古人登时惨叫不绝，纷纷倒地，如同割草一般。

    转瞬之间，两百来个蒙古精兵便已死伤大半。真武大殿内火焰飞腾，刺鼻的焦臭味迅速弥漫开来。火光中，两道身影携着忽必烈飞身而起，早已蓄势待发的杨逍、范遥、殷天正和韦一笑纵身拦阻。明教四大高手各出一掌——杨逍、范遥合击鹿杖客，鹰王、蝠王齐攻鹤笔翁，半空中内劲相交之声连响。

    “玄冥神掌”实是威力巨大，以明教左右光明使、两大护教法王的功力，和玄冥二老对了一掌之后，亦觉阴寒之气入体，落地时不由得全身发颤。功力稍逊的韦一笑的独门绝技“寒冰绵掌”原本走的也是阴寒的路子，但与鹤笔翁对了一掌后，体内寒毒旧伤，竟似有隐隐发作的迹象，不由得微觉惊恐，狠狠骂道：“老贼果然了得！”

    然而玄冥二老以二敌四，纵使占了一点便宜，却也被对方四人的掌力震得血脉贲张，难以为继，只好携着忽必烈无奈落下地来。

    便在此时，龙小宝身形一晃，已到了忽必烈身前。玄冥二老一咬牙，挡在忽必烈身前，拼尽全力出掌阻拦。鹿杖客厉声道：“王爷快走！”他二人一般心思，知道决计拦不下小宝，这一掌拍出，便算是为忽必烈尽了最后一分力，接下来便要脚底抹油，自行脱逃。

    说时迟那时快，龙小宝运转《太玄经》的无上法门，双拳分击而出，正是“救赵挥金槌、煊赫大梁城”的刚猛拳法！

    只听得噗噗两声，玄冥二老一齐闷哼，身子向后飞出，难当小宝恍若天雷怒降一般的无俦拳劲。忽必烈倒是临危不乱，玄冥二老挺身相护，他已转身疾奔。但玄冥二老先前与小宝交手便已受了些内伤，而后再和明教四大高手对掌，功力大打折扣，竟被小宝的“侠客行”神功一击即退，是以忽必烈方自奔出几步，忽觉背心一紧，已给小宝探手抓住穴道，登时浑身酸软无力。

    这货右手拿住忽必烈的“志室穴”，左手已将装满“黑玉断续膏”的木匣子夺了过来。便在此时，猛听得张三丰一声清啸，喝道：“什么人？”

    跟着一股熟悉之极，且又令他无比惊悸的阴寒之气自后袭来！

    刹那间，龙小宝脸色大变，什么都顾不得了，放开忽必烈，竭尽全力，斜身电射而出……

第一百七十九章 葬礼和典礼（上）

    张三丰此前被化名“空相”的金刚门高手暗算，受了很重的内伤。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但此后经由龙小宝暗中以“北冥真气”为他疗伤，加上逍遥派独家秘制“九转熊蛇丸”的惊人灵效，不多时便已好了大半。接下来小宝先后力败阿三、阿二、方东白、玄冥二老和范遥，连斗了几近两个时辰，张三丰乐得清闲，便一直在旁默默运功。

    普天之下，若论内功之精纯醇正，怕是无人可比张三丰的百余年苦修，是以到得明教和蒙古人混战之时，老道已然内伤尽消，功力尽复。而龙小宝的内力之强盛虽然震古烁今，毕竟连斗五场，而且每个对手的武功均是非同小可，真气内力消耗颇多，因此当那可怖之极的神秘人突然凭空出现，张三丰便能先有警觉。

    然而张三丰绝没料到那神秘人的武功已近乎于超越人间之力，因此他刚有所觉，对方便已到了小宝身后，竟仿佛是从空气中直接破虚而现一般。

    那神秘人出手之迅捷，简直匪夷所思，换作旁人怕是在劫难逃，当场毙命。所幸龙小宝自从与他首次交手，险些命丧之后，便即勤练诸项轻功身法。他那一下斜身避让，所用的正是“事了拂衣去”的神妙轻功，这一下向旁急射而出，快如电光，疾如星火，堪堪躲过了神秘人的背后偷袭。

    这货死里逃生，伏地一滚，还不忘将“黑玉断续膏”收入怀中，耳中听得一声微噫，啪啪数声轻响，跟着那个听来便觉毛骨悚然的声音已自大殿之外幽幽传来：“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也不过如此罢了……”一句话没说完，声音竟似已从极远的天空飘荡而至。

    龙小宝翻身而起，真气贯注全身，转过身来，却见忽必烈和玄冥二老俱已消失不见，而张三丰和左右光明使者、两位护教法王、俞莲舟、殷梨亭尽皆盘膝坐地，人人脸色发青，显是受伤不轻，这货登时大吃一惊。

    张三丰功力最深，但皓白如雪的须发，一身灰布道袍之上，竟然结出了一层冰霜。其余各人更是狼狈，好似霜打的茄子，而且个个汗出如浆，有如打摆子一般抖个不停，头顶不断冒出一丝丝淡黑色的寒气，其中尤以韦一笑和殷梨亭最为严重。

    小宝心思一转，便知众人同时抢上来相助自己，却不知那神秘人的武功之强，委实不可思议，无法想象——只不过转瞬之间，六大江湖上的顶尖高手，再加上个超凡绝俗的泰斗宗师，竟被那神秘人分击而伤，尚有余暇从容救走忽必烈和玄冥二老。小宝心想原来这恐怖至极的家伙竟是属于蒙古人一方，这对中原武林抗击蒙古实是大大不利。顿时觉得心惊胆战，前路一片黑暗。

    这当口其余蒙古军士大半横尸殿内，小半死在殿外，被明教五行旗杀得干净，无一逃走。明教虽然打了胜仗，但人人见到教内几大头目全都貌似身受重创，没有一人欢呼出声。武当派众弟子见到如同神仙一般的祖师爷居然也被敌人伤到，心中之惊骇更是远甚于明教中人。大伙儿谁都不敢出声，五散人和张无忌在旁护法，余者便都默默地收捡尸体，清洗大殿。除了宋远桥、张松溪，还有不良于行，心下焦急如焚的俞岱岩等少数几人之外，谁也没瞧见张三丰等高手究竟是被何人所伤。

    小宝强自镇定，打起精神，不惜真元的为张三丰几人疗伤驱寒。除了“九转熊蛇丸”之外，随身携带的各种秘制灵药全都派上了用场。待得张三丰率先呼出一口浊气，睁开双眼之时，天色已近黄昏。

    到得子夜时分，明教四人先后醒转。俞莲舟和殷梨亭前些日子中伏苦战，为了尽力守护张无忌，受伤颇重，本就未曾痊愈，虽有小宝这个青出于蓝的医仙传人竭尽所能，也足足折腾到天光大亮，俞莲舟方才睁眼。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殷梨亭这才醒转无碍。小宝一日两夜未曾合眼，奔波驰援，连斗强敌，又不惜耗损真元为大伙儿疗伤，此时已是疲惫不堪，倒头便睡，直睡到亥时方才一觉醒来，外面天色又黑。

    这货并没有和那神秘人交锋，只是内力消耗过度，殚精竭虑，心力交瘁，沉睡中阴阳二气已自行在他体内运转，醒来时神清气爽，已恢复如常。张三丰等人皆已无恙，小宝放下心来，好生吃了一顿素斋。跟着又去瞧了瞧宋远桥和张松溪，二侠所受均是外伤，并无大碍。到得此时，张三丰才开口问他前日突然现身，武功高到匪夷所思之人究竟是谁？

    小宝叹了口气，将南少林“屠狮英雄会”前前后后叙说了一遍，重点讲述了成昆二十多年来如何苦心孤诣的想要毁了明教，以及在那惊魂雨夜和神秘人交手的情形。张三丰听过之后，白眉紧锁，苦思良久，实是想不出百余年来武林中有这等绝世高手曾经出现过。

    张三丰和小宝所忧一样，都认为这突兀出现的神秘人才是当今中原武林各派，郭靖抗击蒙古的心腹大患！

    爷俩和杨逍、范遥等人商议许久，总觉得以那神秘人的武功，倘若真为蒙古人效力，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襄阳城刺杀郭靖，一举除掉蒙古鞑子挥军南下的眼中钉、肉中刺，何必还要多年以来劳神费力的聚集大军攻打襄阳，白白死了二三十万草原精兵。

    众人想来想去，仍是想不出什么头绪，小宝忍不住暗自抱怨师父无名老僧消失了这么久也不出现，难不成非得等到自己哪天挂了，才去找那神秘人报仇么？又想以无名老僧好似活菩萨一般的法力修为，就算自己当真嗝屁了，他老人家说不定念上几句佛偈，给自己超度一番便即了事，那也大有可能。

    这货越想越丧气，干脆旧态复萌，爱咋咋地，免得头痛。小宝问杨逍等人怎会齐聚湖北，说不得回答他和冷谦担心蒙古人还会纠缠不休，所以亲自护送俞莲舟三人返回武当。韦一笑则是身为各方巡察使，前几天恰巧来到湖北境内。

    至于张中、周颠二人乃是跟随杨逍大老远从四川赶过来的——杨逍猜到教主难得空闲，多半会去襄阳看望郭靖、黄蓉，再往武当山拜会张三丰，所以才会带着张中和周颠跑到湖北来。而他们此行的原因，是暗中收到了一个尚未确定，非常不好的消息——据教内精明的探子密报，峨眉派似乎出了件大事，所以一定要禀明教主。

    小宝一听峨眉派三字，便即想到了宋青书，偷眼一瞄宋远桥，却见他神色如常，倒也暗自舒了口气。俞莲舟、殷梨亭虽已回山，但当日中伏之际，敌人多了十余倍，其中一流高手便有七八人之多。蒙古人以有心算无心，黑夜中一照面便将武当派随行的众弟子杀伤大半。俞、殷二侠惊怒之下，方寸未乱，护着张无忌浴血拼杀，突围而走。

    武当七侠除宋远桥和张翠山之外，均无子嗣。宋青书叛逆，杀害莫声谷，即便不死在南少林寺，日后也必将死于武当诸侠，甚至张三丰之手。张翠山英年早逝，武当诸侠早已将张无忌视为己出，待其如亲生骨肉。二人当夜心思一致，哪怕拼了性命，也要保住张无忌安然脱身。因此二侠内外伤大小十余处，张无忌却只是受了一点皮肉之苦。

    当晚那般情形，谁还顾得上宋青书的尸体？此后三人幸被冷谦所救，二侠便请明教代为寻找宋青书的尸体，结果却发现宋青书早已在乱战之中，被刀砍枪扎，剑削斧剁，本就惨不忍睹的尸首，已然百孔千疮，四分五裂，血肉模糊，想重新拼凑起来都已不能。

    俞莲舟和殷梨亭实在不忍心把一堆碎尸带回武当山，毕竟宋青书再怎样禽兽不如，也是宋远桥的独生爱子，因此二侠决定将其火化，此番归来，带回的便是宋青书的一坛骨灰。小宝忙着给大伙儿疗伤之时，宋远桥已将儿子的骨灰带至莫声谷的墓前祭拜完毕，随后便洒在了宋青书幼小之时，时常去玩耍的一处山谷之中。

    龙小宝察言观色，知道宋远桥看似并无悲痛之情，实则一颗心已经如同死去。只是这等心病绝非世间任何灵丹妙药所能救治，即便他的医术可以媲美胡青牛，也只能束手无策，长叹一声罢休。

    明教的暗探几乎遍布三山五岳，时刻关注武林各派的动向。峨眉派与明教为敌多年，灭绝师太的倚天剑不知超度了多少明教教徒，自然是明教暗探重中之重监视的地方。也不知探子从何得来的消息，曾经令得明教上下数十万人恨之入骨的灭绝师太忽然暴病亡故，只是峨嵋派向来门规森严，外人极少能踏足峨眉山，她们若不发丧，消息的真假便不能百分之百确定。

    小宝听了也是一惊，眼珠转了转，便吩咐下去，教大家静待时日，切勿轻举妄动。杨逍、范遥很是赞同——万一此事当真，此时再去冒险打探，一旦被峨嵋派有所察觉，那么势必造成两家旧恨重燃，引发武林动荡。为今之计，以不变而应变，方为上策。

    这事暂且搁置下来，翌日小宝便开始动用“黑玉断续膏”为俞岱岩治病。以他不在当世任何所谓神医之下的水准，有了天下无双的续骨灵药，俞岱岩的残废之伤顿时恢复神速，一天好过一天。不过半月光景，俞岱岩已能丢弃拐杖，无须他人相助，缓缓行走。武当派自张三丰以下，人人欢喜过望，张无忌更是每日里寸步不离小宝左右，端茶递水，伺候得某人极为周全，自然也学到了不少高明的医术。

    忽忽一月，峨嵋派终于正式昭告武林，一代剑术宗师，第三代峨眉掌教灭绝师太因病辞世，将于十日之后，在峨嵋金顶举办大祭之礼，同时还有新掌门的就任典礼，广邀中原武林大小帮派一同前往吊唁、观礼。

    这消息一出，立时江湖震动——灭绝师太剑术通神，令狐冲未曾大放异彩之前，她便是武林公认的除了张三丰之外，排名第二的剑术大师！

    老尼姑为情所伤，半路出家，削发为尼，为人虽然古板严苛，不近人情，对敌之时更是心狠手辣，杀人无算，而且极为护短，睚眦必报，但她一生嫉恶如仇，严守清规，所杀者皆为邪恶之徒，魔门外道。江湖上人人对其又怕又敬，多半心中厌憎，但提起她的名字，凡是武林正义之士，无不挑指赞叹。峨嵋派既已选出新任掌门，各派理所当然更要前去祝贺，只不过都在暗觉奇怪，心想峨嵋派历来均是女子当家，这娘们儿行事果然与众不同，居然把前任掌门的葬礼和新掌门即位的典礼放在同一天举行，真是闻所未闻之奇事。

    小宝得知消息，和杨逍等人稍作商议，便下令克日起程，前往峨嵋山。张三丰辈分太高，自然不会亲自前往。宋远桥心伤爱子之死，万念俱灰，早已决定不再理会江湖之事，便留守武当，照看师父和俞岱岩。武当派遂以俞莲舟为首，率同张松溪、殷梨亭、张无忌和十几名三四代弟子与明教群豪同行——两家到了这等情分上，早已无须再分彼此。

    这段时间龙小宝闲下来便和张三丰相互印证交流剑术至理，各自的剑法均又再进一层，便是令狐冲也只能屈居二人之下了。一路无话，走了七八天，明教、武当一行近百人已到了峨眉山脚。但见从山下直到半山腰各色旗幡招展，大小帮派汇聚，各路英雄云集，旗幡上均自挂着白布，以表对灭绝师太的哀思，反而什么恭贺之语，却是片字也无。

    峨眉山地势陡峭，风景秀丽，素有“秀甲天下”之美誉。峨眉山多雾，常年云雾缭绕，雨丝霏霏，弥漫山间的云雾变化无方，气象万千，亦有“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的美称。

    各路英雄见到明教与武当结伴同来，大多上前见礼。丐帮与明教相熟，掌钵龙头拉着明教群豪嚷嚷着要去喝酒。小宝见峨眉派的娘们儿似乎极为冷傲，各派中人到此全都被婉拒在山腰之下，自行解决食宿问题，连住的地方都没安排，不由得暗自称奇。这货的心眼儿还没小到人家不加理睬，便要发飙闹事的地步，当下便和群丐寻了一处僻静所在，喝酒吃肉，不亦乐乎。第二天上午，令狐冲率众而来，这酒便喝得愈发过瘾了。

    待到峨眉派大祭典礼的头一天，南北少林众高僧陆续而至，少不得又是一番热闹景象。然而最大的惊喜却在午时过后，一人独自乘马而来，却惹得各路英雄豪杰竞相观望，议论纷纷。龙小宝当时正陪着玄慈方丈和空智大师说话，忽然闻报，登时惊喜交集，抢出去一看，正是当初雁门关一别，便即不知所踪的结拜兄长，“天下第一好汉”萧峰！

第一百八十章 葬礼和典礼（中）

    丐帮数百年历史上，从无一任帮主好似萧峰做的这般艰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当年萧峰攻克三大难题，立下七大功劳，终于接掌帮主大位之日，丐帮总舵，君山之上，可谓人山人海，盛况空前。莫说丐帮之人，便是整个江湖都对萧峰继任丐帮帮主心服口服，彼时中原武林“北乔峰”的声誉可谓一时无两。

    然而不过短短数年，萧峰突遭变故，被逐出帮，此后蒙冤受屈，遭武林唾骂，直至少室山英雄大会，萧远山和慕容博突然现身，这才揭开了昔年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往事真相。

    三十年弹指一瞬，尘封了多少恩怨情仇，萧峰父子惊喜重逢，他也因此得以洗脱杀义父、杀义母、杀恩师的无边恶名。然则江湖群豪一句“父债子还、天经地义”便让萧峰所受的无数冤屈淡然随风飘散，而他的父亲却和三十年来无日不忘，恨入骨髓的大仇人在无名老僧的点化下，一齐看破红尘，遁入空门，就此解脱。

    那时江湖上仍有许多死于萧远山掌下之人的亲友故交对萧氏父子恨意难消，萧峰虽得以冤屈昭雪，但一世英名却大大受损。直至萧峰宁死不从辽帝旨意，率军南侵大宋的消息传到中原武林，昔日英雄侠义的无敌光环瞬间重新附体，江湖群雄人人赞颂，丐帮上下追悔莫及。此后群雄毕集辽国皇都，援救困兽于笼的萧大侠，雁门关外虽然某人无耻的抢去了结拜兄长的风头，以武力胁迫耶律洪基盟誓终其一生不使一兵一卒南侵半步，就此立下盖世奇功，但大半原因却是害怕倘若萧峰亲自出手，事成后定会自觉无颜立于天地，折箭自戕。

    萧峰自认为是契丹叛逆，一时间心灰意冷，任凭旧日同袍涕泪相求，黄蓉亲自诚恳相劝，仍不愿重任丐帮帮主，遂婉言拒绝，孑然而去，径往长白山女真部落和完颜阿骨打一起狩猎饮酒，避世而居。

    龙小宝心知大哥此去实是担忧耶律洪基羞恼之下，迁怒于女真一族，多半是心存相助之意。这货岂会任由义兄身处凶险境地？是以在雁门关外，宋辽交界的群山峻岭之中伏下一支精锐之旅，暗使精干教徒潜入南京，密切关注辽国皇帝的动静，一旦发觉耶律洪基有挥军剿灭女真族的意向，便即火速传讯，伏兵自会急往救援。

    不仅如此，龙小宝早已打定主意，倘若契丹、女真一旦开战，这货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想办法在耶律洪基的身上种下几片“生死符”，再次胁迫大辽皇帝退兵，令其一生一世不得安宁。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子报仇，从早到晚！

    雁门关外兄弟分别不过月余，小宝便已收到辽军集结，意欲清剿女真的讯报，但没等耶律洪基御驾亲征，倾泻满腔怒火，却忽然收到女真族再度北迁，已深入茫茫雪原林海，退至长白山脉极深处的原始莽荒之地的消息。这么一来，辽兵莫说剿灭，便是想要寻到女真人的踪迹，也是千难万难——长白山深处终年积雪不化，酷寒至极，无路可行，人踪不至，除了世居百年，强悍绝伦的女真人，天下还有何族可在此等近乎绝境之地繁衍生存？

    耶律洪基无从发泄，差点憋出内伤，只好恨恨收兵。倒是萧峰武功盖世，体魄雄健，再如何凶险恶劣的地方都能去得，自此天高地远，逍遥自在。女真族本就生活十分艰辛，此番被迫迁徙，处境更加糟糕，萧峰自觉乃是为己所累，因此每隔一月，便在莽荒雪山中四处游猎，少则两月，多则半年，凭他的身手，什么虎豹狼熊，飞禽走兽，绝难逃过他一双铁掌，是以次次满载而归。女真人大多残忍彪悍，只有真正的勇者才能得到他们真心的敬服，是以族内老小均不以萧峰是契丹人而生嫌隙，人人对他十分敬重。

    空闲之时，萧峰便叫完颜阿骨打挑选族内精悍勇士，传授一些武功。女真人凶悍绝伦，个个能征惯战，内功修习不得，各种外门硬功练起来却是得心应手，事半功倍。而且部族世代居于险峻苦寒之地，基本依靠狩猎为生，生活固然异常艰苦，不过在这等恶劣至极的环境中繁衍生存，对增强身体的磨砺，增进武功的修为倒是大有裨益。萧峰原本便是天下有数的绝顶高手，武林战神，如此忽忽数年，不但许多女真族的成年男子身手矫捷远胜从前，他自身的武功亦是大有进境，更胜往昔。

    到得今时今日，萧峰历经无数磨难，几经波折，曾受万众钦佩仰望，亦曾四海飘零无依，犹自侠名博于天下！

    江湖上谁能不服？谁敢不敬？他突然现身峨眉，又岂能不叫群雄震动！

    当夜小宝与萧峰便在丐帮驻地痛饮了一场，自然也少不了好酒如命的令狐冲。兄弟几个多日不见，自然要开快畅饮，岂料萧峰的酒量更为可怖。先是群丐轮流上前敬酒，不消一个时辰便已醉倒一大片。跟着杨逍、范遥等明教豪杰轮番上阵，便是俞莲舟和张松溪也跑过来敬了萧峰几碗。结果大伙儿拼了半夜，萧峰固然也有八分醉意，但在场众人除了小宝尚可勉强硬撑不倒，余者无不醉眼歪斜，脚步踉跄，乃至呼呼大睡，梦里犹在胡言乱语。

    翌日直睡到日上三竿，众人方才陆续醒来，其余各帮派早已上山而去，大伙儿赶紧净面更衣，匆匆用过饭后，便往峨眉金顶赶去。明教、丐帮、恒山派一起出发，经两河口、白龙洞、清音阁、洗象池、九老洞、长寿岩、舍身崖而至金顶脚下的接引殿前，但见各路英雄早已毕集于此。

    此番群雄汇聚，主旨是来祭奠灭绝师太，因此各帮各派随行之人甚少——好似嵩山少林寺除玄慈方丈亲临之外，只有玄生、玄叶、玄惭、玄愧四位大师，以及十八罗汉相随。南少林路途遥远，空闻方丈年高体迈，未曾亲至，空智和空性二位大师便只带了几个圆字辈弟子风尘仆仆而来，更为简约。

    昆仑、崆峒各派亦是如此轻装简从，而“五岳剑派”除了令狐冲这个总掌门带着恒山派七位高辈分的女尼，以极十余名低辈女徒随行前来祭奠，其它四岳竟只派遣了门下弟子前来观礼——自从左冷禅、岳不群、天门道长相继离世之后，嵩山、华山、泰山三派的声威已大不如前，门下也没什么特别杰出的青年才俊可以拿得出手。南岳衡山的掌门“潇湘夜雨”莫大先生倒还在世，不过衡山派行事向来低调，莫大先生更是素来不喜抛头露面，也只派遣自己的大徒弟做个代表了事。

    因此昔年声势鼎盛，风头一时无两的五岳剑派，如今看起来颇显人才凋零。

    丐帮来的人数最多，明教也近百人，不过两家都是颇为知礼，今日上山的只有各自的首脑人物，随行的普通帮众教徒，均留在半山腰的华严顶、天池峰一带等候。

    萧峰和小宝并肩而行，各路英雄见了，主动让开道路。只要不是敌人，小宝见谁都是满面春风，笑容可掬，萧峰亦非恃才傲物之人，哥俩儿一路抱拳行礼，嘻嘻哈哈刚到接引殿前，便有钟声自金顶之上传来。但闻钟声响个不停，接引殿中门缓缓开启，两行峨嵋女弟子鱼贯而出，不论僧俗，尽皆身穿黑衣，神情异常肃穆。群雄登时收起笑脸，噤声而立，只见当先的却是两个俗家妇人，正是昔年在“蝴蝶谷”曾与小宝打过交道的丁敏君、贝锦仪二女。

    灭绝师太突然逝世，纪晓芙自然也得知了消息。当年灭绝师太虽然因为杨逍要对她处以极刑，甚至连幼小的杨不悔也要一并惩治，纪晓芙却从来没有真正恨过自己的师父。她得知师尊亡故，大哭一场，本想不顾一切前往峨嵋山为灭绝师太叩头送行，但杨逍却知倘若夫妻二人同去，多半会引起峨嵋派的误会，酿成不必要的矛盾。杨逍劝解半晌，纪晓芙本也是个识大体的聪慧女子，便即强忍悲伤，焚香遥拜，不再强求亲往祭奠恩师。

    当初丁敏君因为心中嫉妒而与纪晓芙交恶，贝锦仪却和纪晓芙私交甚笃，情同姐妹。此刻二女耳观鼻鼻观心，恍若对小宝、杨逍等人视而不见一般，向众人行了一礼，贝锦仪道：“敝派新掌门请诸位午时齐上金顶，祭拜家师。今日众多武林前辈，江湖豪杰远道而来，敝派自掌门以下，无不感激，在此深表谢意。”说着数十位女弟子又向群雄深施一礼。

    所谓“死者为大”，这当口即便与峨眉派曾有过节之人，亦是诚恳回礼。有人叫道：“灭绝师太望重于武林，不幸逝世，我等前来给他老人家磕几个头，那是理所应当。贝女侠不必客气！”

    “这位仁兄说的极是！师太生前一剑在手，扫荡群魔，匡扶正义，谁人不敬？大伙儿前来为他老人家送行，乃是武林同道的本分。”

    不少人纷纷开口，说的都是敬仰赞颂之语，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贝锦仪道：“诸位盛情，峨嵋派一一记在心里。然则今日要先为家师送行，敝派新掌门有言相告——师太生前最喜清静，人太多了怕是反而不喜，便请各帮派的掌门、首领上山祭拜，其余各位暂且于接引殿内歇息，待得葬礼过后，再邀请诸位上山观看新掌门的继任典礼。敝派绝无轻慢之意，还请诸位原谅则个。”

    群雄听了这话，虽然大半人不能前往金顶祭拜，心下微感失望，但峨眉派的请求倒也无可厚非。纵使还有少数人心怀不满，但眼见连少林寺十八罗汉都留了下来，些许不快登时消泯——少林十八罗汉威名极盛，大半江湖帮派的首领都有所不及，他们都没自恃身份上山，那些崖岸自高者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如此一来，够格上峨嵋金顶祭拜灭绝师太的全是各派掌门，各帮首领，以及名动江湖的一流高手——至于萧峰，他一个人就足以和各门各派平起平坐，甚至过犹不及。

    当下便以南北少林和武当派为首，明教丐帮随后，众人神情肃然，缓步而上，待到峰顶之时，又见峨眉众尼恭候。这回当先的便是灭绝师太的顶门大弟子静玄师太，小宝目光扫过，果然不见周芷若的清丽身影，心道这丫头即便在南少林大显身手，威慑群雄，但一个未至双十年华的少女接任武林名门大派的掌门尊位，也难怪江湖上众说纷纭，颇有微词。

    峨眉金顶之上有十余座殿宇，虽然远远不及少林寺和天龙寺那般恢宏壮观，亦是不同凡俗。当中大殿之上悬挂着一道金匾，上书四个金灿灿的大字——佛光普照。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愈发耀眼生辉。然则此刻踏足于此的均是武林中响当当的风云人物，都知道灭绝师太生前清修授徒之地，乃是峨眉山最高峰的万佛顶。据说那里只有一座小庙，清幽肃静，很是简朴。这金顶之上的殿宇多数用来接待外客，亦是低辈杂役弟子和俗家弟子的居所。平日里只在举行什么佛门盛会之时，峨眉群尼方才尽数聚集于此。

    众人进了大殿，参拜佛祖金身完毕，静玄等静字辈的尼姑引领众人径往殿后。出了大殿，便是一片空旷之地，前方不远耸立着一座古朴的七层石塔。只见塔前白幡飘动，中间是一座石台，台上放着一张好大的香案，供奉着灭绝师太的灵位。便在石台前方，一名少女长发如云，清丽无双，神色冰冷至极，身着黑色长袍，正是峨眉派的新晋掌门，周芷若。

    明教群豪一路上得金顶，旁观群尼对少林武当各派尊长甚为礼敬，唯独对明教与丐帮颇为冷漠。范遥早知南少林英雄会上，龙小宝将峨嵋派打得一败涂地之事，当时便小声讥讽道：“这群娘们儿枉为出家之人，恁地小气！”此刻见到周芷若这冰山美人，忍不住又嘀咕道：“这小丫头美则美矣，怎么好似没有一丝人气？日后哪个男子娶了她，便等若娶了一大块寒冰，岂不糟糕？”

    杨逍给他讲述“屠狮英雄会”的时候，因为顾及到武当、峨眉两大派的颜面，故意略过宋青书不提，所以范遥并不知道周芷若已然“成亲”之事。他声音虽然极低，身后的周颠却听得清楚，忍不住接口道：“范右使有所不知，这位周掌门的丈夫便是武当派的逆徒宋青书，现下早已死的干净，她其实是个寡妇……”杨逍和韦一笑不约而同大声咳嗽，心想好在此话只有咱们兄弟听见，倘若落在峨眉弟子的耳中，决计不会善罢甘休。

    忽听得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各位前辈，各位掌门远道至此，本座谢过大家。请诸位落座，家师的祭奠仪式，即刻开始。”说罢玉手轻挥，钟声又响，众人漠然分成两边就座。

    三十三位尼姑盘膝坐在石台之前，右手捻着佛珠，左手单掌放在胸前，齐声低诵经文。转瞬之间，峨眉金顶之上弥漫出了一股淡淡的悲伤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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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葬礼和典礼（下）

    平缓肃穆的诵经声中，周芷若面向石台盈盈拜倒，她略显纤弱的背影看上去似乎有一丝淡淡的无依，仿佛她的**在这里，灵魂却已飘渺无踪。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南少林一役，周芷若独战武当二侠，武功之诡异天下群雄前所未见，人人骇异。那时候的周芷若恐怕是当今天下最令人惊惧畏怖的绝代佳人，但在此刻，却让人不自觉的暗自感叹，她不过是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子罢了。

    龙小宝相信不只自己生出这种莫名的感受，但他比起旁人却又多了一丝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他坐在东边一排座椅的首位，凝视着周芷若娇柔的背影，突如其来的莫名烦躁。便在此时，周芷若已向灭绝师太的灵位叩拜完毕，站起身来。她这么一站起来，那种我见犹怜的弱女子气息登时消散，那股深藏于骨子里的极度阴寒的肃杀之气去而复来，龙小宝心中一凛，莫名烦躁的感觉随即怪异的消失。

    这一切微妙的心境变化，不过只在顷刻之间，小宝还没来得及仔细品味，玄慈方丈和空智大师已率先起身，面向灭绝灵位，口宣佛号，合十礼拜。小宝及众人连忙站起来躬身行礼，刹那间过往曾与灭绝师太相遇、交手等等画面在脑海中闪现，这货默默念道：“老尼姑，一路走好……”

    峨眉派僧俗弟子尽皆拜倒，人人脸上神情悲戚，目中含泪，不少年轻的女弟子无法自控的哭出声来。今日峨眉派所有的男性弟子全部留在金顶之下迎客，此时峰上只有女徒，各大帮派的首脑人物耳中尽是女子啼哭之声，心里愈发难过。幸好祭拜的时间并不甚长，也没什么故作隆重的仪式，峨眉弟子的悲痛之情，由心而发，这般诚挚的心意，比什么表面功夫都要深沉百倍。

    祭奠完毕，小宝等人落座，只见静玄师太走到石台前方，向众人合十一礼，两眼通红，泪痕犹在，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朗声说道：“先师往生极乐，归于佛祖座前，吾辈弟子定会尊奉她老人家生前遗愿，匡扶正义，除魔卫道，广大本派，还望诸位前辈高贤，武林同道日后守望相助，令我中原武林，浩气长存！”她虽是年过半百的老尼姑，但语音掷地有声，这番话说得实不弱于须眉男儿。

    玄慈方丈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武林各派，同气连枝，少林峨眉同是佛门净地，自当互敬互助。日后峨眉派有何难处，请周掌门尽管传讯敝寺，少林定会尽力而为。”

    南北少林是一家，空智大师道：“方丈师兄所言，便是我南少林之心意。”

    俞莲舟跟着说道：“临行前家师亦有所嘱，意思和二位大师所言一样。维护武林正义，江湖同道，武当派责无旁贷。”

    周芷若点了点头，说道：“多谢张真人，二位大师。”即便是道谢，她说起话来仍是冷冰冰的毫无暖意。在场众人都见过她在南少林时的模样，知道这位少女掌门就是如此清冷的性子，决非有意敷衍。

    少林武当既已表态，其他各帮派掌门纷纷相合呼应。龙小宝见了这般情形，心想不交代两句实在说不过去，反正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讲。这货咳嗽一声，正要开口，忽听得远处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大蒙古国护国法师金轮，恭贺峨眉派新掌门继任！”这声音自远空而来，初时竟似在峨嵋金顶之下，话音落时，已在金顶大殿之外。

    昔年大胜关一战，龙小宝初试啼声，剑败达尔巴，声名鹊起，此后便再也未曾与金轮法王师徒会面。不想今日到峨嵋祭拜灭绝师太，这无比倨傲，数年杳无音讯的密宗高手竟会突然出现，实是大为意外。

    各派高手一听来者自报家门竟是金轮法王，顿时群情耸动。而且听得金轮只说恭贺周芷若接掌峨嵋，对灭绝师太逝世只字未提，当真无礼之极，群豪不禁怒气暗生。崆峒五老的唐文亮性情耿直，当下起身喝道：“这老贼秃身为鞑子的国师，居然敢大摇大摆地擅闯峨眉金顶，真是目中无人，不知死活。周掌门，此处是峨眉派的圣地，吾等不敢造次。你是主人，只消你一句话，咱们今日定叫那贼秃有来无回！”各派之间纵有嫌隙，面对蒙古大敌却是同仇敌忾。唐文亮说完，登时大半人呼和相应，一起望向周芷若。

    只见周芷若冰冷的俏脸并无丝毫变化，对众人的呼喝置若罔闻，遥望远方，朗声道：“金轮法王，你既然来了，那便请进吧！”她也并未刻意提高声音，语气仍是那般冷冰冰的，声音却是一字不差清清楚楚地送了出去。小宝心中微噫，暗道这丫头的功力竟似比在南少林之时精进不少，实属难得。

    这货一念至此，心下不禁思量莫非《九阴真经》当真藏在峨嵋派中，否则周丫头纵然天赋绝伦，功力境界也绝难增进得如此之快。此时群豪虽然愤慨，恨不能即刻冲出去将鞑子尽数斩杀，但周芷若并未明确表态，群豪不好反客为主，自把自为，当下悻悻而坐，目光齐向大殿后门望去。

    只听得殿外金轮法王道：“周掌门如此年轻，功力却这般深厚，峨眉派必将在掌门手中发扬光大，日后领袖武林，亦是不足为奇！”他的汉语说得不大好，语气固然平板，语音亦是有些生涩，然而一句话的功夫，广场尽头现出七八道身影，当先一个又高又瘦的老僧，正是销声匿迹已久的金轮法王。

    紧随其后好似活僵尸一般的正是潇湘子，右手边高鼻深目，曲发黄须，身着汉人服饰的胡人便是尹克西。小宝只认得这三人，其他几人相貌各异，服饰有别，想料想应该也是蒙古国的高手。坐在小宝身后的杨逍探身附耳，低声道：“教主，今日武林各派汇聚峨眉，祭拜灭绝师太一事，天下皆知。这贼秃只带了七八人便敢来峨眉金顶，其中必有蹊跷，须得小心在意，防备鞑子又使诡计。”

    小宝点了点头，眯眼斜睨着金轮法王凹陷如碟子一般的额头，压低声音冷笑道：“老秃驴的武功今非昔比，短短几年便能突飞猛进，远胜往昔，想必自恃天下无敌，这才重出江湖。咱们远来是客，不便擅自行动，总要给主人几分面子。但金轮法王既然来了，想要全身而退可没那么容易。杨左使，山下的兄弟们可有准备？”以他的武学境界，观望旁人举手投足，一言一行，便可知晓对方的武功深浅如何，因此一眼便瞧出金轮法王的武功远胜于昔。

    杨逍道：“教主放心，早有准备。”

    小宝颔首道：“嗯，如此甚好。咱们先静观其变，有机会便动手杀人！”身后明教众高手一齐低声应诺。

    中原各大帮派分为东西两边就坐——明教在西边首位，小宝和萧峰并肩而坐，杨逍、范遥、鹰王、蝠王、五散人依序坐在他们身后，紧挨着明教排在第二位的便是丐帮传功、执法二长老，掌棒、掌钵二龙头。

    东边排在首位的是少林派，玄慈方丈居首，身旁便是空智和空性。跟着便是武当派俞莲舟、张松溪和殷梨亭三人，再往下便是令狐冲和恒山派的七位老尼姑。

    但见金轮法王不急不缓走了过来，目不斜视，似乎全然未将两旁的各大帮派领袖，一干武林高手放在眼里。距离石台数丈之外，金轮法王止步，遥遥向灭绝师太的灵位双手合十，便算施了一礼。峨眉众弟子见他这般傲慢，许多人脸上不禁现出怒意，只是新掌门并无所示，便无一人妄动。

    周芷若缓缓道：“峨嵋派乃是佛门静地，法王是密宗高僧，既然专程前来观礼，本派自然不会拒之门外。诸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奉上香茗一盏，略表谢意。只不过……”说着目光又转向金轮法王，漠然道：“法王既以蒙古国师的身份前来，那便不是武林同道，这座位却是没有的了，只好委屈法王站一站了。”她神情冷若冰霜，旁人瞧不出是怒是喜，但这最后一句却是摆明了不欢迎金轮法王等人。

    群雄听周芷若这么一说，均是暗自点头，心想这姑娘年纪虽轻，倒也分得清大义所在，在这等大关节上毫不退让，也不枉灭绝师太传她衣钵——原本周芷若在南少林一役中所使武功奇诡邪异，加之出手极其狠辣阴毒，各路英雄大多惊惧不喜，但今日见她是非分明，众人便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金轮法王面无表情，眸子半开半合，仍是有如当年那般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似乎对周芷若的不敬之举毫不在意，负手而立。周芷若一挥手，峨眉众弟子鱼贯而来，给在场众人奉上香茶。群尼对中原武林各门派领袖均是双手捧杯躬身，礼数周全，对金轮法王等蒙古来客就显得甚为冷漠，随手递过茶杯，瞧都不瞧一眼，转身便走。

    金轮法王原本性情极为孤傲，今日不知为何，竟能一忍再忍，仍旧声色不动，但他身后的随行之人却已按捺不住。只听一人厉声叫道：“我大蒙古国师身份何等尊贵，千里迢迢前来峨眉山观礼道贺，贵派却如此盛气凌人，怠慢刁难，是何道理？”

    丐帮的掌钵龙头脾气暴躁，当即起身喝道：“闭上你的鸟嘴！蒙古人残暴不仁，数十年来屡犯我大宋疆土，屠戮我中原百姓，是每一个大宋子民不共戴天的仇敌！今日峨嵋派宽宏大量，我等不愿惊扰灭绝师太她老人家的英灵，让你们上山已是给足了天大的面子。你这厮若再大呼小叫，休怪俺们不客气！”

    潇湘子踏前一步，阴笑道：“叫花子，主人还没说话，几时轮到你这疯狗乱吠？”

    掌钵龙头大怒，纵身便要跃出厮打，一旁传功长老急忙拦住，冷冷道：“铁兄弟稍安勿躁，周掌门未曾发话，咱们可不能坏了峨眉派的规矩。”他口中说话，眼睛却瞧着周芷若，目光犀利如剑，其意不言而喻。

    众人一起望向周芷若，却见她神色如常，仿佛无动于衷，左手端起茶杯，说道：“诸位，请！”说着轻轻抿了一口香茶。那掌钵龙头发作不得，登时气得面皮涨红，也不管茶水正热，连茶叶一口吞了下去，重重的哼了一声，坐在椅子上用力嚼着满嘴的茶叶，牙齿喀喀作响，眼中如欲喷火。

    潇湘子冷笑一声，僵尸般的脸上略显得意，瞧了一眼周芷若，目光隐含不屑。一旁尹克西摇头晃脑的抿了一口茶水，低声怪笑道：“好香的茶啊！啧啧……不错不错。”其他几个随行的蒙古高手便也跟着阴阳怪气的嬉笑了几声，神情傲慢至极。

    各派高手岂能容忍蒙古鞑子这般嚣张，大半怒气上涌，跃跃欲试。然则见到周芷若仍然举着茶杯，目光扫了过来，众人只好强忍怒气，端起杯子胡乱喝了一口，均想倘若灭绝师太在世，此刻倚天长剑早已刺了过去。这当口群豪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即便玄慈方丈、空智大师亦是面露不予之色。若非灭绝师太灵位在此，怕是过半高手已然按捺不住，暴起发难。

    龙小宝微一皱眉，心中不快，暗忖这丫头莫不是练功真把血都练得冷了，连峨嵋派百余年的声誉都不放在心上么？便在此时，周芷若轻轻放下茶杯，突然间一挥右手，一道长长的黑影激射而出，直取潇湘子面门。在座的半数高手瞧得清楚，那道破空而去的黑影正是当日南少林周芷若所使的软鞭。她和金轮法王等人相距数丈，这一鞭子竟无半点征兆，迅捷无伦，说到便到。潇湘子万没料到一个娇怯怯的少女居然说打便打，脑袋急往后仰躲避，手中哭丧棒向上挥出格挡。

    周芷若的鞭法何等玄妙，速度更是奇快无比，幸而潇湘子也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险险避过面门要害，长鞭几乎贴着他的鼻子掠过，只听啪的一声响，他头上戴的好似无常鬼的高帽子登时变成了数十块小碎布四下飞舞，满头乱发披散下来，甚是狼狈。

    众人惊愕之下，还没来得及喝彩，但见那根长鞭去势不减，顺势击向潇湘子身后一人。此人正是方才厉声呼喝的那个家伙，只觉眼前一花，鞭梢已至，丝丝寒气扑面而来，登时双目刺痛，惊骇欲绝。千钧一发之际，这厮双臂交叉护住头脸，又是啪的一声，跟着一声痛呼，那人的两条衣袖碎裂开来，双臂如受雷击，焦黑一片，向后便倒。幸得后面两个同伴急忙伸手扶住，否则定要仰天一跤摔倒，饶是如此两条臂膀已经抬不起来了，剧痛无比，几欲晕厥。

    群豪眼见周芷若忽然出手，瞬间连伤蒙古两大高手，心中大为畅快。岂料周芷若的鞭法委实诡异之极，长鞭狠狠抽中那人手臂，前端顺势激荡而起，忽然拐了个弯，如同一条黑蟒拧身，笔直如剑，嗤的一声，竟又刺向尹克西。她这一鞭瞬间连袭三人，变化之快，力道之妙，计算之准，无一不是匪夷所思。

    尹克西原本那条珠光宝气的金龙鞭早已给杨过用玄铁重剑毁了，此刻所使的乃是后来打造的一条纯钢蛇鞭。周芷若的长鞭有如鬼魅变形，突如其来，确是奇诡莫测，但尹克西自忖对方年纪太轻，内力定然不够深厚，当下身形微转，挥动蛇鞭倒卷而上，运足内劲，想要硬碰硬的接上一招，找回面子。

    哪知两鞭相碰，尹克西顿觉一股极寒之气自对方软鞭迅疾传来，而且那软鞭的鞭身一阵急剧颤动，自己手中的蛇鞭登时僵直如同铁棍，双手好似握着一根寒冷至极的冰条，几乎拿捏不住。尹克西大惊之下，死命攥紧蛇鞭，刹那间两只手掌竟已冻得麻木不堪，蒙上了一层白霜。

    说来话长，从周芷若突然出手，到两鞭相缠，实则不过一瞬。但见周芷若向回轻轻一扯，尹克西的蛇鞭便已脱手。他兵刃已失，十指却仍空握成拳，原来竟给周芷若的阴寒内劲冻得关节僵硬，屈伸不得。

    在场众人都是行家，岂会瞧不出周芷若这一手鞭法高明之极，内力更是非同小可，登时彩声如雷。欢呼声中忽见一直不为所动的金轮法王左手探出，随手一抓，便已抓住尹克西的蛇鞭。跟着左手轻轻一震，周芷若的软鞭登时松开，疾收而回。但见金轮法王的左手隐泛红光，蛇鞭上的一层白色冰霜急速消融，顷刻间一条纯钢打造的奇门兵刃，竟然通体泛红，宛若一根烧红的烙铁。

    各派高手心中一凛，没想到这番僧的内力竟是如此厉害。范遥森然道：“好一个密宗大手印！”

    金轮法王随手将蛇鞭丢在一旁，眼力好的定睛一瞧，不由得响起数声惊呼。只见那蛇鞭之上的红光慢慢褪去，现出四道浅浅的指印。玄慈、空智等顶尖高手相互对望了一下，各人眼中均是隐隐透出惊骇之色，没想到金轮法王的功力之强实是大出所料，信手一握，竟有如斯大力。

    少林武功向以阳刚著称，但玄慈、空智自忖决计不能如同金轮法王这般在纯钢兵器上印下指模，即便是以三十六式“龙爪手”名震江湖，素以指力见长的空性也万万不能做到。武当派的功夫走的是“以柔克刚”的路子，令狐冲内力虽然深厚，却只精擅剑术，拳脚功夫尚且未臻一流境界。众人的目光不由得齐齐望向龙小宝和萧峰，均想当下怕是唯有这两兄弟方可与金轮法王一较高低。

    众人正思量间，金轮法王冷哼一声，忽然侧身一步跨出，人已到了丐帮近前。他这一步大得惊人，足有丈余，右脚落地之时，发出咚的一声大响，竟似一头远古巨兽足踏大地一般。跟着右掌拍出，居高临下，向掌钵龙头缓缓击落。

    金轮法王方一抬手，右边的袖子登时鼓胀起来，如同吃饱了风的船帆，猎猎作响。众人心中一惊，随即便又听到一连串沉闷以极的响声，竟是金轮法王掌力破空所发。玄慈方丈等几大高手登时神色大变，再难淡定，这般恐怖的掌力当真是前所未见。

    丐帮二长老的内力精深，比两位龙头高出不少，眼见金轮法王的手掌尚有七八尺之遥，那掌钵龙头的发丝已然笔直向后吹起，身上的“百衲衣”紧贴其身，裂帛之声连响，瞬间四分五裂，如受飓风冲击。传功、执法二长老神情剧震，心知金轮法王这一掌倘若拍实了，掌钵龙头定会全身筋断骨碎，当场惨死。二老想也不想，抢身而上，运集十成功力，四掌齐推，只盼能合二人之力，侥幸将对方这惊世骇俗的一掌挡下来。

    便在此时，一道雄健如山的身影突然横在三人之间，左手一划，右掌推出，正是降龙十八掌的一招“亢龙有悔”！

    来者正是萧峰，他身材雄壮高大，气势之威猛可谓天下无双。金轮法王见萧峰一掌拍至，双眼陡然奇光大盛，二人掌力相撞，发出一声轰然大响，只见萧峰蹬蹬蹬倒退三步，金轮法王却是巍然不动。

    萧峰乃是武林公认的天下第一战神，内外功早已登峰造极，此时和金轮法王对了一掌，竟似落了下风，稍逊半筹。各派掌门无不心头巨震，虽是亲眼目睹，却是难以置信。刹那间，偌大的广场鸦雀无声，人人呆若木鸡……

    【2013年即将过去，疲惫不堪的肥佬要回家了。在此提前恭祝各位大大们元旦快乐，新年大吉，爱情甜蜜，幸福平安！1314，一生一世，到头来都看别人相偎相依，我依然貌似坚强的孤单一人……】

第一百八十二章 龙象般若

    龙小宝俩眼珠子瞪得溜圆，眼见金轮法王举手投足的力道大得超乎常理，似乎随手一击便有千斤之力，这货心中顿时闪过“龙象般若神功”几个字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门功夫是西藏密宗至高无上的护法神功，共分一十三层。据传修习此功者，每增进一层，自身便具一龙一象之力，由此循序渐进，倘若能将这门神功练至绝顶，其力之巨，实难想像。

    然则修习此功的法门却是极其艰辛——第一层功夫十分浅显，纵是下愚之人，若得传授，一二年即可练成。待到第二层便要比第一层加深一倍，需时三四年；第三层又比第二层再深一倍，需时七八年……如此成倍递增，越是往后，越是艰难。待练到第五层之后，想要再进一层，往往便需三四十年的苦功。

    密宗一门，高僧奇士历代辈出，但这“龙象般若神功”却从未有人可以练至第十层。原本此功循序渐进，绝无不能练成之理，若有人能够得享千岁高龄，最终必可臻至第一十三层的大圆满境界。只是人寿有限，世间能活到一百岁者已是极为罕有，是以密宗历代高僧修士若想在天年终了之前，将这门护法神功练至第七层、第八层的境界，就非得想方设法，勇猛躁进不可。如此一来，往往便陷入欲速不达的危境，时刻面临绝大的凶险。

    古老相传的前代修士中，藏边曾有一位密宗高僧将“龙象般若功”练到了第九层的极高境界，此后继续勇猛精进，大有破关而至第十层的希望，岂料练到第十层之时，心魔骤起，无法自制，终于狂舞七日七夜，自绝经脉而死。

    正因为这门功夫实非人力所能圆满，是以自那位高僧以后，便鲜少再有密宗传人甘愿穷尽毕生心力苦修不缀，以求突破，天分最高者也不过练至七八层便即止步。但金轮法王实是西藏密宗不世出的武学奇才——按照书中所写，自终南山重阳宫败于杨过的玄铁重剑之下，金轮法王回到藏边，潜修苦练一十六年，竟而得以突破第九层的大难关，不过古稀之龄，便练成了第十层神功，一举臻至密宗历代先辈未曾达到的超绝境界。

    龙小宝之所以耸然动容，并非惧怕金轮法王此时的武功，而是暗自思量不过五六年光景，这老贼秃便已身具如斯功力，莫非又得了什么奇遇不成？倘若他确已将“龙象般若功”练至震古烁今，前无古人的第十层境界，那么按照此经所言，现下他每一掌击出，均具十龙十象之浩然巨力。如此想来，萧峰纵使内力浑厚无匹，“降龙十八掌”天下阳刚第一，但和金轮法王对掌，确是略逊半筹。

    然而萧峰天生神武，远超常人，武学天赋更是千古难觅，此生经历无数凶险，越是面对强敌，越能激发体内无穷潜力。他这一招“亢龙有悔”未能撼动法王分毫，心中虽感惊讶，却并无一丝畏惧。当下赞了一声：“好掌力！”随即纵身跃起，双掌凌空下击，正是丐帮绝学中威力无俦的一招“飞龙在天”，雄浑无匹的掌力竟而笼罩数丈方圆，掌风余波四散，场中登时飞沙走石，尘土弥漫。除了龙小宝之外，余者皆是自叹弗如。

    但见金轮法王依旧巍然不动，仰首上望，双掌一翻，自下而上相迎。二人四掌相交，只听一声巨响，萧峰雄健的身子疾飞而退，凌空后翻，已卸去对方大半掌力，稳稳落在地上。而金轮法王仍是未退半步，众人神情愈发悚然，但小宝、杨逍、范遥和鹰、蝠二法王，以及南北少林高僧，武当四侠，令狐冲等绝顶高手，却是目光如电，瞧见金轮法王的双足已陷入地下寸余深。而金轮法王亦是神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

    金轮法王数年来潜修“龙象般若功”，除了自身天赋异禀，悟性奇高，亦有百年难遇的绝佳机缘，这才得以突飞猛进，功力倍增。当年他败在杨过和小龙女剑下，引为此生奇耻大辱，如今的功力既已远胜往昔，自负天下再无敌手，便乘着蒙古皇帝决意御驾亲征，随行扈驾南下，欲以双掌先败杨、龙夫妇，一雪当年之耻，跟着便欲横扫中原武林各派高手，助蒙古帝国一统江湖。

    他今日来到峨眉山，便是得知灭绝师太圆寂的消息，料想武林各大帮派必定前往吊唁，正好可以乘机一展无上神功，威震天下英雄，将中原各路高手一网打尽。金轮法王心存此念，委实狂傲到了极点，但没想到神功大成之后，第一次与人正式交手，便遇到了萧峰这个当世罕有的劲敌。

    金轮法王和萧峰两次对掌，虽占上风，但知对方不仅毫发无损，并且掌力之雄浑刚猛，犹在昔年大胜关之时的郭靖之上，当下沉声问道：“你是谁？”

    萧峰昂然道：“契丹人，萧峰！”

    金轮法王难得动容，仔细瞧了萧峰两眼，颔首道：“丐帮帮主，果然名不虚传。”

    萧峰道：“我早已不是丐帮之人，现在的丐帮帮主乃是鲁有脚鲁帮主。”

    金轮法王摇头道：“老衲曾在襄阳见过那老叫花子，此人资质平庸，武功寻常，远不如你。哼，他来做丐帮帮主，名不符实。”说着吸了口气，踏前两步，右掌便向萧峰当胸击来。他这一掌乃是全力施为，空气中顿时响起一连串轻微的爆裂之声，掌风所及，萧峰身旁的桌椅登时四分五裂。

    萧峰岂会如他那般自傲自大，身形侧避，不撄其锋，一招“见龙在田”斜击而上。法王左掌格挡，右掌横劈，萧峰滴溜溜一转身，让过来势，陡然间背身反掌拍出，正是“降龙十八掌”的最后一招“神龙摆尾”，闪电般击向法王的小腹丹田。

    这一招是“降龙十八掌”里败中求胜的绝招，自萧峰手里使出来，当真迅疾如电，防不胜防。丹田气海乃是武学之士养气聚力之根本所在，最是紧要不过，金轮法王不敢托大，双掌交错下击，瘦长的身子急往后退。两大高手内劲相碰，平地里竟激起一股凌厉呼啸的旋风。一片惊呼声中，但见萧峰蓦地借力腾身跃起丈余，高大的身子竟如风中羽毛轻盈之极，半空中左拳发力下击法王头顶。

    旁观众人见他生的这般雄健威猛，轻身功夫竟是如此精湛曼妙，不禁齐声喝彩。又见法王举臂向上格挡之时，萧峰的身形已然翻转过来，向他身后飘落。电光火石间，萧峰身在空中，双足连环踢出，足尖点向法王后脑。这下变招奇速，宛若天马行空，金轮法王只觉脑后劲风激荡，已是不及转身，只得俯首弯腰，向前急冲，方才避过。

    以他密宗第一高手，武学大宗师的身份，这般矮身躲避，状若奔逃，面子上岂能挂得住？金轮法王自视甚高，此番出山更是踌躇满志，雄心勃勃，听得四周群雄震天价的为萧峰喝彩，当即心生恚怒，转过身来，双掌有如风轮一般，使出密宗绝学，向萧峰猛攻而上。

    但见他双掌翻飞，强攻猛打，招数和中原武学大相径庭，而且拳掌到处，虚空中的爆裂之声越来越响，内劲汹涌澎湃，宛若飓风狂飚。刹那间，萧峰如同置身于惊涛骇浪，恍若无根浮萍，飘荡来去，众人的心登时悬了起来。

    然而不过数招，各派高手便已瞧出萧峰每一招使出均是顺势而为，不着痕迹，游刃有余。此时萧峰已将自身武功发挥得淋漓尽致，一拳一掌均是虚虚实实，极难揣测，偏偏旁人却又瞧得清清楚楚。他所使的招数看似平淡无奇，实则却能化腐朽为神奇，每一招都具莫大威力，好似这等武功，实已到了从心所欲的极高境界。

    萧峰和金轮都是天下屈指可数的绝顶高手，这般倾力互搏，实属毕生难求，观者无不目眩神迷，暗自惊佩不已。片刻之间，两大高手斗了二三十招，地面上早已坑坑洼洼，更有数十个足印犹如刀砍斧凿一般深刻于地，皆是金轮法王自身气力过于巨大，真气鼓荡太盛所致。

    激战中，金轮法王陡然一声大喝，双臂狂舞，掌力犹如排山倒海般自四面八方向内聚拢。这下萧峰避无可避，剑眉一挑，中宫直进，双掌势若奔雷推出。二人四掌相交，此番却是无声无息，一触即分。但见萧峰向后飘身飞出七八尺，稳稳落地，口中波的一声轻响，吐出一口浊气，黝黑的脸庞泛起一层淡淡的阳气。而金轮法王同时连退三步，身上的袈裟猛然向外鼓起，双脚噗地一声直没入土，两大块青石登时碎如齑粉。

    众人心知金轮法王把面子瞧得甚重，因此宁可耗损真力，强行站定，也不愿再多退半步。萧峰却始终在借力卸力，加上“龙象般若功”极为消耗内力，此消彼长，萧峰的真气损耗比起金轮法王便少了许多。只是金轮法王内力之强盛委实匪夷所思，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各派高手暗忖这二人若要分出胜负，怕是要打到千招之外方可。

    眼见两大高手意犹未尽，便要再度纵身互搏，一道黑色鞭影急掠而至，啪的一声落在二人中间，周芷若清冷的声音随即响起，叱道：“两位在家师灵前拳脚相对，不觉得太过无礼么？”

    她这一喝，萧峰和金轮法王便即收势止步，毕竟这里是峨眉派的地头。萧峰向周芷若一抱拳，歉然道：“适才萧某见到旧日兄弟遇险，情急之下出手相救，决非有意冒犯灭绝师太的英灵，还请掌门勿要见怪。”说着又向灭绝师太的灵位深深一礼，大步走回小宝身旁坐定。

    金轮法王横了萧峰一眼，随即垂目而立，默然不语。众人见他一句场面话都没有，均想这贼秃恁地骄横，浑然未将峨嵋派放在眼里。不过周芷若毕竟是晚辈，凭他的武功和身份，即便不似萧峰那般谦逊，旁人最多心中厌憎，倒也不好强加指责。

    萧峰坐下来便悄悄揉搓了几下手腕和小臂，小宝低声道：“大哥，没怎样吧？”

    萧峰微微一笑道：“我没事，不过是筋骨受了一点震荡。这贼秃的武功十分怪异，拳脚的力道大得异乎寻常，犹胜于咱们的‘降龙十八掌’，跟他交手，还是要避实就虚为上。”

    小宝嘴角一撇，好胜之心顿起，颇想起身和金轮法王大战一场，但周芷若既已发话，当着各路豪杰的面，也只好强自忍耐，暂且作罢。

    峨眉派众弟子见金轮法王如此倨傲，大半眉头紧皱，脸色愈发难看。周芷若冷冷瞧着金轮法王，手中软鞭渐起波澜，似乎又要出手。忽听得玄慈方丈朗声道：“今日大伙儿前来观礼，所持的是武林同道之义，凡事须得以和为贵。现下吉时将近，莫要耽搁了周女侠正式接掌峨嵋门户。老衲提议，大伙儿再次三拜相送灭绝师太，便算祭奠完毕。周姑娘，如此可好？”

    玄慈德高望重，他这么一说，周芷若立时收回长鞭，裣衽为礼，神情却仍冷冰冰的说道：“大师说什么便是什么，晚辈自当遵从。”众人跟着纷纷叫道：“老方丈说的在理……周掌门无须客套……”

    玄慈和龙小宝率先起身，群雄随后分成两排，面向石台而立，人人神情凝重肃穆。当下钟声又响，周芷若和峨嵋弟子向灭绝灵位跪拜，其余各帮派高手均是深深鞠躬。一小半年纪较轻，或是曾受过灭绝师太恩惠，与峨眉派关系亲近的江湖豪杰则是跪下来大礼参拜。

    金轮法王动声色，双手合十，口唇微动，似乎在默诵经文。潇湘子等蒙古高手却不敢学他那般做派，也跟着抱拳行礼三次。数百人祭拜完毕，静玄师太眼圈泛红，运气高声长唤道：“恭送掌门师尊，往生极乐净土……”话到一半，语音已显哽咽。

    周芷若双手轻轻捧起灭绝师太的灵位，转身交给静玄，十八位出家女尼手执拂尘在其身后站定。静玄双手平托令牌，置于胸前，缓缓走向那座石塔。十八位女尼默念佛经，紧随其后，显然那古旧斑驳的石塔应该便是历代峨嵋掌门的埋骨之地。

    广场上再度响起一片断断续续的抽泣之声，随着静玄师太一行女尼走入石塔，四下里悲泣之声大作，许多峨眉女徒伏地痛哭难止，前来观礼的各路英雄无论年纪大小，亦是默默垂泪，同感悲伤。

    龙小宝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心想灭绝老尼姑的祭拜之礼虽不隆重，但她门下传人几乎都是女子，一旦哭起来，这悲痛之情可比男子厉害多了。似这般大放悲声，搞得人人心中无比难过，谁还有心情向周丫头恭喜道贺？这群女人老的老、小的小，怎么偏要将新任掌门的即位典礼放在老尼姑的出殡之日，这不是自讨没趣么……

    这货正自胡思乱想，身后各帮派中已有男子如同那些峨眉女徒一般仆倒在地。从一两个而至三四个，片刻光景，这金顶之上的数百男女，哭倒在地者竟然已有半数。小宝和萧峰对视一眼，均感大不自然；回头瞧了瞧，发现杨逍、范遥等人也是神情古怪，颇为尴尬。

    殷天正白眉紧蹙，低声道：“昔日光明顶一战，灭绝老尼的倚天剑屠戮了本教无数兄弟，老夫当时恨不能将她撕成碎片，哪知今日却会来此为她祭奠送行，心生悲戚，当真莫名其妙！”

    此时四下里的哭泣之声渐弱渐低，周颠面带不屑道：“瞧瞧这些没用的家伙，怎么跟峨眉派的娘们儿一样，哭都哭完了，居然还趴在地上！莫不是自觉丢脸，一个个索性赖着不起么？”

    说不得道：“颠兄，这当口你便少说两句吧！”

    周颠瞪眼道：“老子生来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关你屁事……”他二人斗嘴之时，龙小宝目光扫过四周，果然见到各帮派之人几近一半都倒在了地上。刹那间，这货神色微凛，心中陡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便在此时，两个中年尼姑突然冲出来纵身跃上周芷若身前的石台，正是当日在南少林用“霹雳雷火弹”连伤多人的静迦和静照。只见左边的静迦抽出长剑，剑尖指向天空，厉声喝道：“峨眉弟子听令，结‘风雪大阵’扼守各处下山的路口，不得放走任何一人！”

    静照同样剑指苍穹，气纳丹田，紧跟着叫道：“自今日起，峨嵋派领袖江湖，周掌门便是武林至尊！谁敢不从，格杀勿论！”她话音方落，人群中一多半峨嵋弟子纷纷拔剑出鞘，齐声高呼：“谁敢不从，格杀勿论！谁敢不从，格杀勿论……”与此同时，金顶大殿内外亦有数百人在齐声呼喝。

    便在这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喝声中，所有还能站着的峨眉弟子迅速奔跑移动，大殿内同时奔出百余人，其中有男有女，与广场上的众多同门迅速混在一起，结成了一座又一座，人数或多或少，却又环环相扣的剑阵。

    说时迟、那时快，顷刻之间，各帮派高手已被无数雪亮的剑锋重重包围。群雄愕然呆望，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身陷重围，少数心思敏捷之人方才回过神来，顿时各取兵刃在手，警惕地望着四周列阵以待的峨眉众弟子。

    何太冲夫妇各执长剑，背靠背的摆开架势。班淑娴狠狠瞧向周芷若的背影，尖声喝道：“周掌门，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等周芷若回答，突然一阵略带沙哑的大笑声响起，群山回荡，震耳欲聋，正是金轮法王。只见他仰天大笑了一阵，说道：“恭喜周掌门成就一统江湖的千古霸业，老衲愿尽全力，推举掌门成为武林至尊！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龙小宝眯眼瞧着周芷若，但见那清丽无双的绝色佳人缓缓转过身来，目光恰好和小宝的眼神撞到了一起。瞬间小宝心神大震，只觉对方那双好似永远没有一点情感的冰冷眸子，恍若变成了两口深不见底，漆黑之极的陷阱，仿佛有一个无法描述，诡异到极点的声音在他的心头轻声召唤：“来吧……来吧……快进来吧……”

    【七年没见过雪，七年没回老家过年，今年俺终于可以回家了！七年的心血付出，七年的朝夕相伴……别了，我挚爱的舞台，亲密的战友！2014年，每个人都要健康幸福！一定，一定……】

第一百八十三章 十香软筋散

    【病了，感冒腹泻，脑壳发晕，好难过！不修改了，躺着去……】

    九阴真经……移魂**！

    周芷若眸子里的诡异变化登时令得龙小宝大生警惕，当日杨过曾将自创的一十七路“黯然**掌”仔细演练，请他指点，其中两招“面无人色”和“呆若木鸡”便是自“移魂**”推演而出，这货知之甚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门摄心术诡异之极，施功者以内力催动心法，以目光夺人心魄，操控敌人神志，即便对手的功力犹胜于己，猝不及防之下，亦会心神尽丧，进而变成施功者任意操控，生杀予夺的木偶，极其厉害。

    然则身负此诡术之人，若是遇到内力远胜于己的敌手，尤其是佛道两门修为精深的高士，极易反受其害，轻则神智大伤，重则便会就此变成白痴，武功尽废。原本龙小宝的功力高于周芷若甚多，只是数月光景，对方功力似乎大有增进，二人目光相碰，这货惊觉脑袋微微一沉，心中一凛，凝神聚气，眸子里精光暴涨，有如无形飞箭射了过去。

    “白痴小和尚虚竹”自幼修习《易筋经》，诵经念佛，灵台无垢，纵使被小宝“魂穿夺舍”，这自幼修成的佛性早已根深蒂固，当下小宝元气充沛的两道目光反击回去，周芷若立时双眼紧闭，娇躯摇晃，瞬间脸上再无半点血色。

    小宝一声冷哼，心道跟老子玩催眠，真是不知死活。忽听得身后周颠叫道：“他奶奶的，老子突然浑身发软，一点气力也提不上来，大大不妙！”

    跟着韦一笑沉声道：“我也一样，一丝内力也提不起来！”

    便在此时，一个女子凄厉的声音陡然响起：“周芷若，你在茶水里下了什么歹毒的东西？为何连我们这些同门姐妹也不放过？”小宝循声望去，见一个中年女子披头散发的委顿在地，神情扭曲，恶狠狠地盯着周芷若，正是那气量狭窄，最喜嫉妒旁人的丁敏君。

    她这么一叫，各帮派之人暗自一提真气，只觉体内空空荡荡，四肢绵软，竟然内力尽失，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群豪顿时神色齐变。顷刻间，扑通之声连响，数十人已跌下座位，徒劳挣扎，难以起身。到得此时，众人恍然而悟，难怪适才那么多人痛哭之下，却就此伏地不起，原来竟是中了峨眉派的暗算。

    一时间场面大乱，喝骂之声此起彼伏，尽是痛斥峨眉派卑鄙无耻，谋害武林同道，该当天诛地灭之语。那丁敏君强撑着坐在地上，指着周芷若厉声道：“你这狼心狗肺的臭丫头，师父真是瞎了眼才会把衣钵传给你！你今日使出这等狠毒伎俩，峨嵋派从此于中原武林再无立足之地，你……你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师父吗？”

    跟着又一个女子声音响起，却是与纪晓芙交好的贝锦仪靠着一棵大树，一字字朗声说道：“师父她老人家一生正直，倘若知道周师妹你要行此恶举，必定严厉阻止，甚至会清理门户。周师妹，掌门师尊……不会是你害死的吧？”最后一句已是疾言厉色。

    静迦怒骂道：“你他娘胡说什么？”词语粗俗，哪里有半点佛门弟子的修养。

    贝锦仪目不转睛瞧着周芷若，语音不急不缓，说出来的话却比丁敏君厉害十倍：“周芷若，师父生前最最疼爱的就是你！现如今他老人家尸骨未寒，你便将峨眉派置于万劫不复之地，真是好狠的心，好卑鄙的手段！”说着侧头瞧了一眼金轮法王，又道：“我猜这位蒙古国师多半是你的同伙儿吧？难怪他可以一路畅通无阻，悄没生息的便上了峨眉金顶。周芷若，咱们这些中了毒，毫无反抗之力的同门姐妹想必都是你认为不能蛊惑拉拢之人吧？所以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连我们的性命一起要了，我说得没错吧？”

    丁敏君嘶声叫道：“周芷若，真没想到你外表美貌，平日里装的好似仙女一般，骨子里却是心如蛇蝎！我就算……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她脸上肌肉抽搐，神情甚是可怕，眼中却边说边流下泪来，显然内心恐惧到了极点。

    此时小宝已问过杨逍等人，果然个个内力皆无。幸好萧峰平生只好饮酒，最是不喜喝茶，适才不过端起茶杯做了个样子而已，现下倒是安然无恙。至于小宝，本身百毒不侵，医术精深，天下哪里还有什么毒药迷药可以伤到他一根毫发？这当口眼见自家兄弟身陷危境，不由得怒气暗生，斜睨了一眼清丽绝伦的周芷若，杀念渐起。

    这一眼瞥过去，却发现周芷若的眼神空空洞洞，木然望着远方，神情微显挣扎，隐隐流露出一丝痛苦，仿佛根本没听到丁敏君和贝锦仪的责骂。静迦和静照对望一眼，手提长剑跳下石台，走向丁、贝二女，脸上尽是浓浓的杀机。贝锦仪素来给人的印象都是性子柔弱，胆小怕事，此刻明知性命不保，却并无多少惊慌之色，一声长叹，闭上眼睛，引颈待戮。

    反倒是平日里骄横跋扈，气焰嚣张的丁敏君面对越走越近的静照，惊恐之情大盛，手足并用向后爬行，偏偏浑身绵软无力，挣扎数下，兀自留在原地。此刻她涕泪横流，脸上一塌糊涂，目光散乱，口中不停叫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四周众人见了她这般狼狈的模样，均是不忍再看，转过头去。

    那静照嘴角挂着狞恶的冷笑，毫无半点恻隐之意，走上前去，右足用力踏在丁敏君背上，剑尖朝下，对准了丁敏君的后颈，尖声道：“丁师姐，走好啊！”随即手起剑落，一声惨嚎，丁敏君竟被她手中长剑活活钉死在地上。

    这一声临死前的惨嚎凄厉到了极点，周芷若浑身一震，眸子里终于显出不忍之色，左手向前抬起，急道：“不要杀……”话没说完，静迦已然一剑刺入贝锦仪的胸口。

    周芷若的左手向前探着，怔怔望向贝锦仪慢慢合拢的双眼，仿佛想要抓住对方的魂魄。直到贝锦仪身子一歪，倒在树下，周芷若的左手这才一点一点缓缓垂落，秀眉微蹙，摇了摇头，神情有一点不忍，有一点愤怒，还有一点心碎般的无奈。不过这复杂的神情只是顷刻闪现，随即便又恢复了极度冰冷的老样子。

    静迦、静照提剑杀人，见了血光，不少破口大骂之人登时没了声音。那些同样中了毒的峨眉弟子眼见同门相残，冷酷至极，有些性格刚硬，辈分略高的弟子便即嘶声怒骂；年轻的弟子多半武功甚浅，没见过什么江湖血腥的场面，顿时哭泣哀求之声四起。

    金轮法王朗声道：“周掌门毕竟是个年少的姑娘，心地良善，不够刚硬。老衲既然代表大蒙古帝国与峨眉派结盟，总须尽一份心力。唉……这斩草除根的恶事，还是我等代替周掌门来做吧！”他话一说完，潇湘子、尹克西等人各执兵刃，目光扫过犹如待宰羔羊的各帮派高手，好整以暇的向四周群雄慢慢走了过去。

    当此危难时刻，明教、丐帮等数大帮派均有人发射信炮花旗，想要通知留在半山处等待的本门徒众赶来救援。岂料金轮法王等人毫不在意，并不阻拦，反而嬉笑着向天空指指点点，如同欣赏烟火一般，便是静迦等峨眉叛逆亦是不慌不忙，全无半分担忧之色。

    转瞬间，山下隐隐传来阵阵杀声。初时群雄神色一喜，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山下的呐喊声越来越大，然而但凡江湖经验丰富之人的脸色，却是一个个变得极其难看——只因大伙儿心里明白，这等密集响亮的冲杀之声至少也须数千人众方能发出，显然不是各帮派随行的那几百人。

    玄慈、空智、令狐冲、俞莲舟等高手始终沉默不语，暗自凝神运功，试图将体内的毒素逼出。然而周芷若等人不知用了什么奇药，饶是这些江湖上的大行家，耗时良久，竟也寻找不到半点踪迹。各人的内力仿佛凭空消失殆尽，武功等同尽废，此刻听得山下传来的喊杀声，最后一分希望也已破灭，几大高手不由得面面相觑，已感绝望。

    便在此时，金轮法王手一挥，潇湘子等人的兵器便朝群雄的身上招呼。龙小宝一声长啸，身形一晃，已向潇湘子飘了过去，萧峰则如一座大山般横在明教群豪之前。

    金轮法王等人吓了一跳，万没想到百试不爽的奇药竟会无用。只听得砰砰两声，已有两个蒙古高手打横飞了出去，狂喷鲜血，眼看不活了。当此危急时刻，小宝痛下杀手，绝不留情，双足飞起，又将二人踢得重伤倒地。他这“侠客行”神功实已登峰造极，眨眼间便料理了四个敌人。

    这当口最宜速战速决，震慑敌胆，小宝瞬间不停，右手拇指一捺、食指轻点、中指戳出，三道不同的凌厉剑气迅疾如电射向尹克西——第一指“少商剑”击中尹克西的纯钢蛇鞭，那条蛇蛇鞭激荡而起，有如毒蛇反噬，若非尹克西侧头闪避的快，差点就被自己的兵刃打得头破血流。

    尹克西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第二指“商阳剑”紧跟而至，嗤的一声，剑气急掠而过，尹克西大声痛呼，左边耳朵已化成一片血雨。这一下痛彻心扉，然则小宝第三指“中冲剑”接踵再来，正中尹克西胸口，但听得喀喇喇一声响，这位波斯高手的胸骨已断裂开来，张口喷出一道血箭，身子向后飞出数尺，胸口开了一个小洞，汨汨流血，落地时已晕死过去。

    小宝三招“六脉神剑”弹出，看也不看尹克西，左足斜跨而出，使出“凌波微步”，人已到了潇湘子身前。潇湘子只觉眼前一花，一张圆润丰满的面孔近在咫尺，呲着一口白牙对他咧嘴一笑，当即大惊失色，手中哭丧棒劈头盖脸的打了过去，身子向后急退。

    小宝左手探出，潇湘子只觉右腕一麻，手中一轻，兵刃已给对方夺了过去。这一招“逍遥折梅手”精妙无比，纵使他再练十年二十年，也是一样的结果。电光火石间，这位辰州“僵尸门”的当代第一高手心中惊恐到了极点，身形疾退向后，只想远离眼前可怖之极的敌人。

    “僵尸门”的轻功确有独到之处，潇湘子的膝盖不弯，挺得笔直，身子凭空向后退了六七尺。小宝一声低喝，右拳直击而出，一股无形拳劲刚猛绝伦，潇湘子双臂交错一挡，但闻一声闷响，夹杂着骨骼断裂之声，一声鬼啸般的惨叫，潇湘子如同尹克西一般四仰八叉倒卧在地，两条手臂扭曲变形，软绵绵的垂着，已然废了。

    玄慈、空智、空性三位高僧白眉耸动，眼见小宝竟将少林绝技“韦陀杵”化为隔空拳劲伤敌，实是闻所未闻，不由得连连点头，口颂佛号。前后不过几个弹指的功夫，金轮法王麾下的六个好手尽皆重伤不起，剩下几个哪里还敢向功力全失的武林群雄动手，齐齐望着龙小宝，目光宛若见了鬼怪神魔一般。

    小宝这一出手，势如雷轰电闪，六个一流高手竟没一人可以挡住他一招半式，一时间人人心生敬畏，峨眉叛逆一方更是士气大跌。这货昂然而立，犀利冷酷的目光四下一扫，最后定在金轮法王脸上。金轮法王心知己方士气低落，须得堂堂正正胜过小宝，方能重振声威。当下大步而前，说道：“龙教主神功盖世，老衲前来讨教。”两步已到近前，提起右掌便向小宝额头击落。

    他比小宝高出了一大截，这一掌居高临下，先声夺人。小宝双眼微眯，喝道：“来得好！”踏前一步，右掌直迎而上，二人掌力相碰，一声巨响，震耳欲聋，各自身形一晃，向后退了一步。

    群雄浑身无力，耳目却是一如平常，此时见到小宝和金轮法王对掌，不落丝毫下风，忍不住大声喝彩。金轮法王最为自负的便是“龙象般若功”乃是天下第一大力神功，适才和萧峰对掌兀自略胜一筹，现下却和小宝平分秋色，心中顿时大怒。但见法王深深地吸气，竟如长鲸吸水一般，久久不息，浑身的关节更是犹如爆豆一般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小宝心知对方这是要全力相搏，不敢怠慢，默运“九阳神功”和“乾坤大挪移”第七层心法，凝神待敌。顷刻间，金轮法王运功完毕，双掌向前缓缓推出，四周的空气仿佛成了无数道杂乱的气流胡乱窜动，发出宛如狼嚎般的尖厉风声。

    饶是在场的各派高手见多识广，却也从没见过有人运功出掌之际，竟有这般可怖可畏的情状，心下不禁颇为小宝担忧。但见小宝神情肃然，只觉对方双掌推来，恍若推着一座沉重无比的大山，掌力宛如凝成实质，确是生平仅见。当下运足十成功力，双掌亦是向前推出，二人对掌毫无花巧可言，简单直接到了极点。

    四掌相交，无声无息地黏在一起。旁人以为两大绝顶高手倾力互击，必定有如石破天惊，排山倒海，不料却是静寂无声，形如儿戏，不禁愕然一愣。突然，小宝和金轮身上的衣服一齐向后吹起，猎猎作响，二人之间霎时罡风大盛，四散而起。只听得二人四只手掌间发出一声恍若天神擂鼓般沉闷至极的怪响，跟着二人立足之地方圆几近三丈的地面整整齐齐的凹陷下去，足有尺余深浅。

    地陷之际，小宝和金轮的手掌骤然分开，各自向后跃出坑外。小宝瞧了瞧金轮法王，傲然道：“龙象般若功，不过如此！”

    金轮法王的双手藏在大袖之内，正在微微发颤。他外表不动声色，心中甚为惊讶——适才小宝的掌力至阳至刚，力道之大更是匪夷所思，恐怖之极的内劲仿佛无穷无尽一般，直如翻天覆地，移山填海，其力之巨绝不在“龙象般若功”之下，甚至隐隐觉得对手体内无有穷尽的潜力犹在自己之上。

    原本金轮法王震惊于小宝的内力强盛浑厚以极，实乃毕生所遇的唯一劲敌，不由暗自生出几分敬佩之情。哪知小宝竟说他的龙象般若功“不过如此”，登时心中大怒，两只怪眼一翻，精光四射，便要使出最后一招杀手锏来。原来金轮法王悟性奇高，又得逢奇遇，这门“龙象般若功”不仅将第十层练至圆满的境界，而且已然破关直入第十一层神功。只是这第十一层神功他还未曾炉火纯青，须得以秘法强行催动，一旦使出来便无法纵控自如，自身更有极大的危险隐患，吉凶难料，是以金轮法王不到生死关头，决计不会冒险。

    但他的性情实是太过骄傲，明知小宝这句话是要故意激怒于他，仍是无法忍受，当下便要催动秘法，欲将小宝立毙掌下。便在此时，那古塔之内陡然响起一阵狂笑，跟着两道人影电射而出，两三个起落已到了周芷若身旁。但见二人手里提着几个圆滚滚的东西，随手丢入场内，众人定睛一看，竟是几颗人头，顿时惊呼出声。

    有那眼尖的峨嵋派不曾参与谋害武林同道的弟子脸色大变，嘶声惊叫道：“人头……大师姐的人头……”小宝、萧峰等群雄仔细一瞧，果然正是静玄师太的首级，其余的人头也都是适才跟随静玄师太恭送灭绝灵位，走进石塔的静字辈女尼。

    小宝见静玄死不瞑目，两只眼睛凸出眼眶，似有无尽愤怒，无尽怨毒。小宝冷冷望向从塔中出现的二人，缓缓道：“鹿杖客、鹤笔翁，武当山上你们逃得一命，今日又来峨眉做恶。老天爷不收你们，今日本教主就替天行道，送你们两个老不死的下地狱。”

    鹤笔翁冷笑道：“龙教主，好大的口气，现下可不是当日在武当山那般情形。除了你和萧峰之外，余者都已行同废人，任你二人武功再高，难道还能敌得过这山上山下数千之众不成？嘿嘿，我家王爷对教主可是念念不忘，倘若教主愿意投效王爷麾下，今后的中原武林就是明教与峨嵋派的天下了。”

    鹿杖客道：“教主年少有为，正该雄图大展，何必冥顽不灵，枉自送了性命。识时务者为俊杰，老夫诚心劝告教主，若能和周掌门一样助我大蒙古帝国一统天下，荣华富贵，青史留名，岂不快哉？”

    小宝道：“哼，青史留名？老子真要做了鞑子的走狗，那便是遗臭万年！”

    鹿杖客道：“中原武林大半高手尽在此处，少林方丈、武当大侠，这些人想必都是教主的朋友。待会咱们打起来，可顾不上什么江湖规矩，手段是否龌龊卑鄙。只消国师、周掌门、我们兄弟二人可以阻挡教主和萧大侠一时半刻，这些武林精英们就会给杀的干干净净。哦，对了！听说龙教主最是重情重义，待会儿大伙儿便从这个……杨左使、范右使，什么鹰王蝠王五散人开始杀起，不知道教主亲眼目睹自家兄弟一个一个接连死去，其中滋味如何？哈哈……哈哈……”

    龙小宝脸色微变，心知鹿杖客说的没错，倘若自己的兄弟朋友一一死在面前，却偏偏无能为力，这可当真比杀了他还难受百倍。届时必定心神大乱，而金轮法王、周芷若、玄冥二老均是一等一的高手，激斗之时有半点分心都是凶险之极，况且自己乱了方寸，多半还会连累大哥萧峰。小宝一念至此，不禁沉默无言，心中大是烦恼。

    忽听范遥大声道：“教主无须多虑，咱们兄弟情同手足，誓同生死，今日纵然逃不过这场劫难，一起共赴黄泉，那也是人生快事！”

    周颠大笑道：“范右使这话说得硬是要得，妙极妙极！咱们兄弟先去阎罗殿报到，最好能把阎王爷痛打一顿，逼他滚蛋。待到百年之后，教主来了，直接取而代之，岂不美哉？”

    明教群豪大笑应和，人人视死如归。那边厢玄慈方丈合十微笑道：“阿弥陀佛！龙教主、萧大侠，今日之事关乎我中原武林的运数，请二位勿以老衲等人的性命为念，只管杀将出去，为我大宋保存一股侠义之气。日后二位与郭靖郭大侠并肩作战，共击蒙古，多多杀敌，再来为我等报仇不迟。”

    俞莲舟笑道：“小宝，咱们的交情非比寻常，不说废话。你统帅明教百万之众，一个人的性命远比我等相加还要重要。况且师尊他老人家年事已高，还有大师兄和无忌孩儿都要拜托给你，这便算作我和四弟、六弟的临终托付，你可千万莫要推辞，令我们失望啊！”

    跟着各路英雄纷纷开口，都把自己的性命不当做一回事，人人豁出去了，只求小宝和萧峰能够逃离峨眉。小宝只觉眼眶微热，心知众人所言发自肺腑，绝非虚伪，只求自己和萧峰放开牵挂，杀出重围。忽见令狐冲慢慢站起身来，手提长剑，脚步略显虚浮，缓缓走到小宝身边站定。

    兄弟二人对望一眼，令狐冲微微一笑，说道：“当年我内力尽失，比寻常之人还要不如，但一剑在手，也没谁能取了本公子的性命。”说着轻轻拍了拍小宝的肩膀，“少顷你只管和萧大哥放手杀人，且战且走，我这三尺青锋总能为你们挡住几个王八蛋。”

    令狐冲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木雕，正色道：“兄弟，还要劳烦你去趟黑木崖，把这个交给盈盈。”那木雕工笔粗糙，并不好看，只是瞧得出刻的是个长发女子。

    这当口人人都在向小宝交代后事，这货百感交集，却仍不失理智，脑子里一直在想如何能够保住大伙儿渡过大劫。忽然瞧向鹿杖客道：“昔年胡青牛胡先生的夫人曾传给我一些用毒识毒的本事，我记得天下间能够无色无味，神不知鬼不觉便可令人武功尽失，内力全无的奇药只有两种。一种是西夏一品堂的‘悲酥清风’，不过此毒是依靠空气流动，通过嗅觉令人中毒，须得在厅堂房屋之内方可发挥威力。现下是在峨眉金顶之上，四下空旷，山风凌厉，决不适合使用‘悲酥清风’。既然大伙儿是喝茶中了暗算，那么便只有第二种奇药能够溶于水中，无色无味，令得大家不知不觉内力全无。而这种奇药的名字便叫做……十香软筋散！”

    鹿杖客一愣，身旁的鹤笔翁已拍手道：“啊哈！龙教主果然渊博，居然连‘十香软筋散’的名字都知道，佩服啊佩服！”

    鹤笔翁这么一叫，无疑等若承认小宝一语中的，群雄所中的正是“十香软筋散”！

    刹那间，小包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口唇微动，向萧峰传音入密道：“大哥，待会儿动起手来，一定要把那头淫鹿和那只醉鹤的兵刃抢过来。咱们能不能扭转乾坤，全都在此一搏了，切记切记！”

第一百八十四章 化险为夷（上）

    【七年没回老家过年，没和家人看过春晚，今天要尽情享受一番。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大年除夕，肥佬匆匆奉上一章更新，借此给诸位大大们拜年。恭祝大家新春快乐，马年大吉，龙马精神，马到功成，一马当先，马上发财……呃，还有一句，码字愉快！哈哈哈……】

    龙小宝决定赌一赌自己的人品——前世今生这货都算不上是个好人，但绝对不是坏人。确切点说，他的内心充满了正义感，偏偏又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混蛋不是坏蛋，所以他自信人品至少比玄冥二老这种货色正点许多倍。

    “十香软筋散”有一个极其厉害之处——毒药和解药全无分别，哪怕是胡青牛和王难姑这样最最顶尖的大行家，也根本分辨不出来。人吃了“十香软筋散”即刻形如武功尽失，但至少性命无碍。但若是再多吃一丁点的药粉，便会立刻一命呜呼，无药可解。

    龙小宝不知道毒药和解药是否如同书中所写分别藏在玄冥二老的兵器内，更不知道现下谁管毒药，谁管解药，为今之计只有先将二人的兵器抢了再说。

    他以传音入密的功夫迅速将计划告知萧峰，跟着连招呼也不打一声，陡然纵身而前，一招“大威天龙掌”击向金轮法王。这当口只有他和萧峰安然无恙，令狐冲内力全无，勉强参战，能够仗着精妙无双的“独孤九剑”撑过一时三刻已属不易，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武林高手的风范，先下手为强才是硬道理。

    金轮法王等人万没料到以其天下第一大教教主，几可算是武林至尊，当世绝顶高手的身份，竟会一声不吭，说打便打，全都吓了一跳。但见小宝这一掌威力极大，劲道刚猛绝伦，隐含一股极为宏大精纯的寂意，乃是佛门正宗的无上神功，法王心中一凛，仓促间催动第十层“龙象般若功”，口中一声怒喝，双掌齐出格挡。

    电光火石间，金轮法王的龙象巨力却打在了空处。原来小宝招数身法未变，却不知如何半途中转而攻向丈余外的鹿杖客，仿佛他原本的攻击目标就不是金轮法王，瞬息之前不过是旁人眼花罢了。这一下身法变幻实是诡异到了极点，旁人又哪里瞧得出“凌波微步”的奥妙精微，登时大为错愕。

    鹿杖客的武功本就差了小宝一大截，加上本就全无防备，登时心神大乱。这厮一声惊叫，手中鹿杖狂舞，护住头脸胸口要害，向后急退。然而仓促之间，哪里还能躲避得及？小宝一掌拍落，如击败革，鹿杖客身躯摇晃，眼前发黑，只觉一股浩然磅礴的无俦大力涌来，两条臂膀瞬间酸麻无力，软软垂下，跟着喉头一甜，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小宝一击得手，变掌为抓，顺手一勾，已将对方的鹿杖夺了过来。鹤笔翁眼见师兄遇险，惊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合身扑上，手中双笔舞动，拼命来救。

    与此同时周芷若的长鞭一抖，挺得笔直，好似一杆黑色长枪向小宝疾刺而至。她这一招功力精纯，迅疾无比，长鞭上更是冒出一层阴冷至极的寒气。萧峰闪身横掠，使出一招“瞬息百里”，左掌拍向长鞭中段。周芷若变招奇速，不等萧峰掌力攻到，手腕一转，软鞭倒卷而起，抖出三个圈子，反向萧峰套了下来。

    那边小宝早知萧峰定会出手相助，心无旁骛，待见鹤笔翁拼命救援鹿杖客，门户大开，当下不退反进，一步跨出，人已抢至鹤笔翁身前。跟着双臂探出，“逍遥折梅手”无往不利，已将对方的两支精钢打造的鹤嘴笔抢在手中，同时无声无息的飞起一脚，正是少林绝技“俱舍腿法”，但听得鹤笔翁一声怪叫，直跌出七八尺外，扑地不起。

    这几下兔起鹘落，迅疾绝伦，旁观者瞧得眼花缭乱，不过瞬息之间，玄冥二老的手中已是空空如也，各自受伤。

    小宝仗着“凌波微步”出其不意，奇袭玄冥二老，夺下二人兵刃，心头一松，陡觉背后一股巨力涌来，心知定是金轮法王含愤出手。这货早有准备，头也不回，右手鹤笔向后连点七下。他用的虽是兵器，使出来的却是“一阳指”的指法，每一笔点出，都是嗤嗤作响，七股柔和坚韧的纯阳之力直取金轮法王七道大穴，仿佛脑后生了眼睛一般，奇准无比，迫得法王只好回掌自保。

    这“一阳指”的功夫算是小宝的“家传绝学”，指法固然练得出神入化，返璞归真，指力之强怕是还要胜过一灯大师。这货以笔代指，挡住金轮法王，随即使出“事了拂衣去”的轻功身法，好似闲庭信步一般，衣袂飘飘，便已到了令狐冲身后。

    鹿杖客与鹤笔翁没了兵刃，登时急怒攻心。鹤笔翁挨了小宝一脚，受伤不轻，一口真气提不上来，险些当场晕死过去。鹿杖客急忙奔过来伸手相扶，岂料两条手臂一时间却仍绵软无力，不由得惊惧更甚，心道这姓龙的小贼好强的内力，看来只有以多欺少，方能夺回兵刃。当下鹿杖客厉声长啸，怒喝道：“你们都在看戏么？还不动手！”

    他这一喝，广场上数百名峨眉弟子这才醒过神来，发一声喊，各挺长剑围攻而前。与此同时，金顶大殿内也奔出二三百名俗家男弟子来，各执刀剑，一涌而上。

    这些峨眉弟子都不是傻瓜，均知贸然上前和小宝、萧峰动手等若自寻死路，是以全都攻向那些中了“十香软筋散”之后，根本无力反击的各帮派高手。

    这当口小宝已将鹿杖的一根分叉，一支鹤笔从中拧开，只见里面果然藏有一模一样的粉末。虽然两种药粉无色无味，毫无差别，但其中必有一种是解药。小宝心中早有计较，眼下这般情势凶险至极，决不可优柔寡断，拖泥带水。这货顺手提起身边一个委顿在地的别派弟子，低声道：“对不住了兄弟，死活就看你的运气了。”边说边将鹿角中的药粉挑出一点倒入此人口中。

    小宝拧开玄冥二老兵器之时故意躲在令狐冲背后，因此没人看到他的动作，此刻旁人却是瞧得清楚。鹿杖客急道：“国师，快阻止他……”

    鹤笔翁心思简单，脱口叫道：“糟糕，那是解药！唔……”却是鹿杖客伸手去捂他的嘴巴，只可惜慢了半拍。

    金轮法王一愣，狠狠瞪了鹤笔翁一眼，骂道：“蠢货！”纵身便向小宝扑去。

    鹤笔翁一句话便让小宝心神大定，顺手将装有“十香软筋散”的鹤嘴笔收入怀中，另一支则丢在地上，叫道：“令狐兄，你快避开！金轮老贼，爷爷在此！”脚下展开“凌波微步”，先朝明教众人飘了过去。

    令狐冲自然知道眼下绝对挡不住金轮法王的一招半式，急忙向旁绕行，抢出几步，正好撞上一个峨眉弟子。那人见他脚步虚浮，身形摇晃，便要当胸一剑杀了这五岳派的总掌门，从此以后扬名江湖。哪知手中长剑刚刺出一半，只觉咽喉一痛，已给令狐冲一剑刺穿，登时气绝。

    那边厢萧峰凭着一双肉掌，激斗周芷若的软鞭短剑，每一拳一掌击出均含雄浑内劲。周芷若的阴寒内力已经发挥到了极致，身法更是有如鬼魅，招数变化繁复，极其诡异，却半点奈何不得萧峰。二人的武功一正一邪，终究邪不胜正，静迦、静照等七八个武功不俗的尼姑几番想要加入战团助周芷若一臂之力，但却无法突破萧峰至阳至刚的掌风内劲，反倒因为强行参战阻碍了周芷若的身法变幻，只能跳出圈外干着急。

    龙小宝手上的动作极其迅速熟练，金轮法王还没追上来，他已将“十香软筋散”的解药装入三个数寸大小的玉瓶之中，随手丢下缺了一个犄角的鹿杖，口中叫道：“金轮法王，有种跟你爷爷大战三百回合！”身子却是一路歪斜，七扭八拐的绕来绕去。

    金轮法王连发数掌，无奈“凌波微步”实是匪夷所思，哪里碰得到小宝半片衣角。顷刻间，小宝已趁机将手中的两个玉瓶分别弹向杨逍和俞莲舟。他指上的力道极其精妙，玉瓶飞到二人身前便即缓缓落下，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掌在下面托住了一般。

    杨逍和俞莲舟均是心智沉稳之人，知道小宝和萧峰此时最需要的是高手相助，因此玉瓶入手，立刻打开先给身边的同伴喂服解药，随即分别再把解药交给南北少林的方丈和高僧，丐帮昆仑的长老和掌门。至于那些武功算不上超一流的家伙们，只能暂时不予理睬了。

    龙小宝和金轮法王一前一后，满场疾行，这货脚下须臾不停，嘴里也不闲着，不断说些风凉话刺激金轮法王，生怕这狂傲不可一世的老秃驴舍了他去害旁人的性命。百忙之中，这货不停用指甲挑出一点解药，经过谁的身边，就顺势将解药用内力弹入谁的口中，第一个受益者自然便是令狐冲。只是解药入口，总归需要那么一点时间才能发挥效用，所以每一个服下解药的人都会竭尽全力先保住性命，否则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一份珍贵的解药。

    这当口什么高僧大师，掌门帮主，一流高手的风度全都是屁，就算是连滚带爬，手足并用，大伙儿也得咬牙把命保住，就等解药发挥效力的一刻到来。然而幸运者毕竟只是少数，前后不过片刻光景，这原本是峨嵋圣地的广场上已是血流成河，惨呼不绝，至少百余人已死在刀剑之下。这其中有江湖上的各路英雄，也有不肯屈服的峨嵋派弟子，曾经庄严肃穆的佛门净土，已然如同血色地狱。

    玄冥二老吞下几颗治疗内伤的丹药，运气调息片刻，带着数十人如狼似虎的冲向明教群豪。俩老贼对龙小宝恨之入骨，便想将杨逍、范遥等人杀了出一口恶气。小宝一见他二人这般举动，登时大急，随手拾起一柄长剑，纵身跃了过去，开始放手杀人。

    金轮法王白白追了他半晌，这下总算得到机会一泄怒火了，抖手便是十余掌猛击而出。小宝右手长剑使出“独孤九剑”大开杀戒，顺便缠住了玄冥二老；左手则是忽掌忽指，以“天山六阳掌”和“六脉神剑”激斗金轮法王。

    这货独战三大高手，兀自剑剑追魂。不过盏茶时分，已有二三十人死在他的剑下。金轮法王和玄冥二老自然大感面目无光，身边每死一人，便觉如同挨了一记耳光。三人气得咬牙切齿，皆是倾尽全力，各施绝学，却偏偏伤不到眼前这平生大敌的半根毫发，直恨得六只眼睛似要喷出火来。

    四周不断有人上前帮手，这些人武功虽然不高，但一人刺上一剑，砍上一刀，也可令小宝稍有分神。高手相搏，生死只在毫厘之间，小宝深知此战若想获胜，须得竭尽所能。他暗运“太玄经”，阴阳二气如同水银一般在体内各处经脉急速流转，每出一招都要激发最大的潜能，无穷真力好似大海无量，汇聚成道道洪流奔涌而出，渐渐地竟在四周十丈方圆的虚空中，形成了一个有如恐怖风暴的巨大漩涡。

    这等武功内力可谓前所未见，玄冥二老越斗越是惊怖，渐感心怯。然而金轮法王却是虽惊不惧，“龙象般若功”也已催发到了极致，掌力愈发沉重如山。

    远比旁人更甚百倍的骄傲，促使这位古往今来，西藏密宗的第一高手再也无法忍受，终于开始动用那神秘的法门来燃烧本源真炁，拼着经脉受损，元气大伤，也要使出第十一层“龙象般若神功”的无俦巨力，将龙小宝毙于掌下。便在此时，大殿之外突然传来一声极其威猛，略带嘶哑的啼鸣之声，跟着殿内奔出两个人来。

    左边那人独臂蓝衫，右边则是个白衣如雪的女子，正是杨过和小龙女。

    原来当日二人在绝情谷重逢，心中之欢喜实非言语可能形容。小龙女天性单纯无暇，对龙小宝自是感激到了极点，将其视为除了杨过之外的最亲之人。夫妻俩久别重逢，欢聚了一些时日，便想去寻小宝。离开绝情谷后，便得知灭绝师太去世的消息，杨过心知小宝必会率领明教高手前往吊唁，于是便和小龙女径往峨眉山。

    小龙女不喜人多之处，神雕形貌骇人，杨过便在峨眉山的僻静之地暂且安身，只等各路英雄祭奠灭绝完毕，各自散去之后，便来与小宝相会。这日群雄齐聚峨眉金顶，过了午时，杨过和小龙女忽然听到半山处喊声大噪，便带着神雕赶过去一瞧，见到山上到处都有人在激斗不休。

    杨过眼见各帮派之人惨遭数倍于己的敌人围攻剿杀，暗忖大事不妙，峨眉金顶之上多半已有巨变发生，当即便和小龙女、神雕急往金顶而去。此时杨过瞧见小宝正和金轮法王、玄冥二老等数十人奋力相搏，手执玄铁重剑，大步而前，高声叫道：“龙大哥，杨过帮你打架来啦！”他话音方落，头顶上呼的一声跃过一大片黑影，正是神雕性急，张开一对铁翅，口中呱呱大叫，争做开路先锋。

    这神雕身躯高大，力大无穷，寻常刀剑伤不到它半根翎羽，当真是所向披靡，转眼便有数十人被它一双铁翅扫得七零八落，非死即伤。

    那边小宝忽然听到杨过的声音，登时大喜，朗声道：“杨兄弟，来得正好！峨嵋派投靠了蒙古鞑子，大伙儿中了暗算，内力全无，险些全军尽墨。杨兄弟、龙姑娘，快去救人！”他目光一瞥便已瞧见小龙女。

    金轮法王心中大凛，没想到小宝竟可在真气鼓荡，生死相搏之际随意开口说话，这等功力实非自己所能企及，耳中又听到杨过和小龙女突然出现，昔年旧恨立时涌上心头。他数年苦修，原本就是为了寻找神雕侠侣，一雪当年败阵之耻，这当口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怎奈小宝武功之高强实已超乎想象，金轮法王想要抽身而去亦不可得。

    金轮无力分身，杨过却主动找上门来，哈哈大笑道：“金轮法王，没想到数年不见，你竟这般不长进，几时学会以多欺少了？”他大步向前，右手袖子一拂，一股劲风涌出，几个不知深浅上前拦截的家伙登时四散跌倒。

    杨过的武功早已今非昔比，一眼便瞧出金轮法王的武功远胜从前，不敢妄自托大，左手玄铁重剑直刺而出，空气中登时隐隐响起怒涛海啸，风雷交加之声。金轮法王又是一凛，心道这姓杨的小子功力竟也进境若斯，比当年重阳宫时更增数倍。

    今日他连遇强敌，屡屡受挫，此时借助秘法强行提升功力，体内真气沸腾，有如岩浆喷涌，只觉各处经脉穴道鼓胀疼痛，如果再不宣泄，怕是要爆体而亡。当下金轮法王两眼一翻，异光大盛，吐气开声：“杀！”右掌击向小宝，左掌拍向杨过。

    两道无比雄浑霸道的磅礴巨力自金轮法王的双掌涌出，小宝和杨过登时勃然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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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卷 化险为夷（下）

    年杨过跟随神雕苦练月余，神功初成，便能手执玄铁重剑打得金轮法王师徒三人几乎全无还手之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现下他于东海之滨苦修数年，又得龙小宝悉心指点最上乘的武学奥义，一剑在手，天下能敌者，屈指可数，这一剑的威势又何止胜过当年重阳宫一战之时数倍。

    然而金轮法王的掌力之强浑然不似血肉之躯所能发出，竟如数十道巨浪合而为一，排山倒海狂飙而至。杨过的玄铁重剑登时滞于半空，急剧抖动，这是数年来他在怒海狂潮中苦练无数次也不曾遇到过的恐怖凶险，当即身不由己向后暴退两丈有余，双足竟在地上犁出两道沟壑。

    杨过的身子摇晃不定，强提一口真气，重剑下垂，噗地一声直没入土，深及尺余，方才稳住身形。杨过大口喘息，只觉胸中一阵气血翻涌，小龙女挽住他的左臂，急道：“过儿，受伤了么？”

    杨过微微一笑道：“龙儿，我没事。”随即深深吸了一口气，体内杂乱的真气迅速平复，瞧了金轮法王一眼，沉声道：“老贼秃好生厉害，当世武林怕是唯有龙大哥才能与其正面交锋。”

    那一边小宝身受与杨过相同，金轮法王陡然间功力暴增，委实令其大吃一惊。这货动念之间，双手一前一后，劲成浑圆，使出一招太极拳的“揽雀尾”式，以挪移乾坤之力，太极神功之法，借力卸力，以柔克刚，将对方所发的无上巨力引向一旁，但觉似有大海奔腾，无尽波涛自身边滚滚而过，不由得内息一滞。跟着便听到一片惊呼之声，却是他这移花接木之法殃及池鱼，身后十余人皆被金轮法王威猛无俦的掌力余波震得四下乱飞。

    小宝心知金轮法王多半是用了什么秘法致使瞬间功力倍增，自忖与其单打独斗尚能平分秋色，却是决计不能分心旁骛。当下朗声喝道：“杨兄弟、龙姑娘，玄冥二老交给你们，我要和金轮老贼痛痛快快打上一场！”

    杨过和小龙女齐声应是，转而奔向鹿杖客与鹤笔翁。便只这么一句话的工夫，金轮法王得势不饶人，已向小宝连攻三掌，力道更是一浪高过一浪。小宝仍是凭借“乾坤大挪移”第七层神功，融合太极心法借力化劲。有了刚才的前车之鉴，二人四周五丈之内再无一人，这下金轮的掌力尽皆落在空处，直打得地面碎石横飞，沟壑龟裂，轰轰作响，骇人之极。

    龙小宝心知萧峰对阵周芷若必定稳操胜券，以神雕侠侣的武功击败受了伤的玄冥二老亦是十拿九稳。只要自己能敌住好似超级赛亚人变身暴走的金轮法王，众多服过解药的武林高手一旦恢复功力，大伙儿便可一鼓作气突围而去。一念至此，这货再不分神，专心致志和金轮法王互博。

    倘若按照“龙象般若功”循序渐进的苦修法门，练至第十层便须四五百年时光，再进一层则需倍增。金轮法王此刻强行催生的功力之强横霸道可想而知，掌力之巨已然达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小宝展开“凌波微步”，避实就虚，以佛门无上宝典《易筋经》为根本，接连使出无量光明掌、大势至腿法、俱舍拳法、阿难陀指等二十余门少林绝技，招式可谓随心变化，禅功卓绝，却仍无法攻破金轮法王至强至盛的护体罡气。

    转瞬之间，二人已斗了数十招，忽听得一声清啸响起，人群中陡然剑光大盛，一人东奔西走，运剑如风，眨眼间已有十余人倒在他的剑下，正是令狐冲。

    这些年来令狐冲修习小宝所授的《易筋经》片段，不仅早已将桃谷六仙与不戒和尚强输给他的八道真气化为已用，更已将“吸星**”所留的隐患尽数消弭，若论内力之浑厚，几可与萧峰并驾齐驱，因此服下解药之后最快复原，比内功深厚的玄慈、空智、俞莲舟、殷天正还要快上一刻。

    那边厢鹿杖客对敌杨过，不过七八招便只得招架之功。小龙女手执双剑，以左右互搏之术一人独使“玉女素心剑法”，绝世风姿犹如被一个大大的光球笼罩其中，双剑舞动，迅捷无伦，攻守兼备，剑光好似漫天花雨，鹤笔翁只能勉力支撑。

    原本玄冥二老功力深厚，纵然不敌杨过，比起小龙女却要胜出一截。奈何二人先前被小宝偷袭所伤，最为得意的“玄冥神掌”便大打折扣，只剩下平日里的五成功夫。而小龙女自从跟“老顽童”周伯通学会了双手互搏这门奇术，一人同使“全真剑法”和“玉女剑法”，武功增强甚多，剑法之快更是独步天下。此消彼长，二人交手不过片刻光景，两手空空的鹤笔翁已是迭逢险招，狼狈万状。

    这当口少林三僧，武当诸侠，明教群豪相继得以恢复内力，众人憋了一肚子闷气，如同虎入羊群，拳掌到处，敌人顿时七零八落，痛呼不绝。有了这些高手相助，各帮各派的伤亡立时大大降低。随着何太冲夫妇、丐帮四大高手、崆峒五老等人接连复原，敌方人数虽多，毕竟大半武功寻常，再也难当群雄合力猛攻，四散奔逃者比比皆是。

    此时龙小宝已改用“逍遥派”的武功，恍若足不沾地，凌波踏虚，游斗金轮法王。而金轮法王露在衣服外面的肌肤竟已成了赤金之色，眼中异光愈来愈盛，呼吸之声甚是绵长，直如雷鸣，端是可畏可怖。

    小宝自“侠客岛”归来之后，除了与那神秘人对敌时吃过大亏，可说是无往不利。今日和金轮法王大战多时，纵使全力以赴，仍然占不到半点便宜，反而要避其锋芒，迂回缠斗，岂能甘心？眼见各路英雄尽数复原，小宝心想老子就算走为上计，也得扒下你一层皮来。

    只见他脚踩伏羲六十四卦的方位，倏忽间身如幻影，连走二十一步，忽左忽右，似前实后。先是六招“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赢”的拳法，跟着便是六招“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的掌法。随即双腿起处，如同风轮，又是六招“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的腿法，轻灵沉浑兼而有之。这一十八招急攻之后，小宝陡然盘旋而起，直冲向天，十指有如玉落珠盘，急速弹动，数十道凌空指劲势如骤雨倾盆，却是“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的指法。

    金轮法王运使秘法强行提升功力已有多时，此刻已感五脏六腑有如火焚，经脉穴道好似万针攒刺，就连神智都已渐感模糊。龙小宝一轮猛攻，法王根本无从躲闪，全靠雄浑霸道的龙象之力硬生生的撑了下来，身上的大红袈裟瞬间裂开七八道口子，衣服上更是被戳出十几个破洞，肌肤虽没受伤，亦觉周身隐隐作痛。金轮法王心知依靠秘法催生出来的功力已至失控爆发的临界点，倘若再这么继续强撑下去，恐怕就会大祸临头。当此性命攸关之际，什么怒火傲气瞬间皆被一丝恐惧代替，金轮法王不由得开始导引内息，慢慢散去好比巨浪滔天一般奔腾游走于体内的无穷真力。

    便在此时，小宝凌空翻身，口出梵音，自天而降，使出达摩祖师的传世绝学“大日如来神掌”，右掌便向金轮法王头顶的“百会穴”拍落。

    法王正在收功之际，猛地感觉小宝的掌力竟似天穹盖顶，恍若蕴藏着无边佛法，刹那间十方俱寂，万籁无声，登时心中大惊，急催内力，反掌相迎。

    二人内劲相撞，轰然巨响之声震动四野，数百人惊而相视，霎时间竟不自觉地各自停手。但见龙小宝向后凌空翻身飘落，姿式曼妙以极，待得双足落地，立即吐纳换气，迈步而前，食指缓缓点向法王额中灵台。这一指正是少林七十二般绝技排名第一的“一指禅功”！

    前后不过数息，小宝全力催动体内阴阳二气，接连使出七八种无上神功，算是拼了老命了。金轮法王接下他一招“如来神掌”，两腿便已陷入地下，直莫膝头，只觉胸腹间有如烈焰狂狷，丹田内真气乱窜，脑海中似有天魔厉啸，心知大事不妙，此乃走火入魔的征兆。

    恍惚间金轮法王看到小宝一指点来，自身却好似被一股极其宏大，不可抗拒的禅定之意缚住一般，动弹不得，不由得惊骇之极。此时金轮法王顾不得其它，口中发出一声龙吟般的低吼，气达四梢，双手强行抬起，掌心向外重叠，护住额头正中。

    时间仿佛刹那静止，数百道目光不分远近，似乎均能瞧见那一根圆润的手指轻轻点在金轮法王的掌心。寂然无声中，小宝一指中的，转身便走，高呼道：“大伙儿不可恋战，并肩子冲出去！”自己却往神雕急速飘去，半空中身形转折，轻轻落在神雕背上，低声喘息道：“雕兄，劳烦你载我一程……”

    这货今日连番大战，接连使出诸项绝世神功，饶是内力震古烁今，此刻亦觉手足酸软，浑身乏力，竟连轻功都难以施展，只得求助于神雕。

    忽听得金顶之下，大殿之外，喊声犹如排山倒海，似有千余人一齐杀到。群雄心中一凛，均知敌方势大，各自门下的弟子帮众怕是大半在劫难逃，敌人的大队人马已然自半山杀至此地。

    活下来的各派高手无一不是死里逃生，当下不少人显出惊惧之色。忽听神雕一声高亢的鸣叫，摆开双翅，大步直冲，以横扫千军之势向殿内奔去。群雄士气一振，纷纷发足狂奔，争相紧随。猛听得一声大叫，金轮法王直挺挺地向后倒下，显然已遭重创——旁人只道他为小宝所伤，却不知他险些内息失控，走火入魔。

    金轮法王这一倒，即便激斗正酣的周芷若，也是芳心剧震，花容失色。她原本武功便不及萧峰，手中虽有兵刃，亦难抵敌，全赖鬼魅般的身法才能撑到此刻。这当口稍一分神，身形略滞，萧峰左一招“战龙在野”，右一招“或跃在渊”，周芷若一声尖叫，软鞭短刀一起脱手，身子倒飞而出，直直跌到石台之上，樱唇一张，吐出一口血来。

    萧峰不忍痛下杀手，稍一迟疑，身旁不远处的班淑娴提气疾奔而来，喝道：“小贱人，纳命来吧！”两个起落，纵身跃起，长剑向下直刺周芷若的胸口。

    班淑娴号称昆仑派的太上掌门，平生除了在光明顶一战中被小宝好生教训了一顿，何曾受过半点委屈。今日中了峨眉派“十香软筋散”的暗算，险些丧命，此时见到周芷若受伤咳血，便要一剑刺死她报仇。

    电光火石间，周芷若身前突然炸起一道厉电，跟着班淑娴高声惨呼，腰腹处血光爆射，竟被当场斩成两截，剑断人亡。

    只见周芷若翻身跃起，右手握着一柄四尺长剑，湛湛青光迫人眉睫，宛若一泓秋水，正是倚天剑！

    何太冲眼见妻子惨死，登时悲痛欲绝，狂吼一声奔过来便要和周芷若拼命。萧峰叹了口气，一晃身点了何太冲的“昏睡穴”，将他往身后一背，转身向外疾奔而去——倚天剑削铁如泥，无坚不摧，龙小宝又没吩咐殷天正带着屠龙刀来，萧峰自忖没有百招开外，实难夺剑，当下这般情势却是片刻也耽搁不得。

    另一边玄冥二老也已大败而退——鹤笔翁少说也被小龙女的“玉女素心剑”在身上划了七八道血口子，而杨过却不愿占兵刃的便宜，收起玄铁重剑，以自创的一十七路“黯然**掌”和鹿杖客相斗。结果先是一招“倒行逆施”震断了鹿杖客的左腕，跟着一招“六神无主”，鹿杖客登时吓得面无人色。

    杨过念及鹿杖客受伤在先，并没再下杀手，便和小龙女并肩而去。只见神雕背负小宝当先开路，明教群豪守护在它左右。少林武当几大高手在前破敌突围，萧峰将何太冲交给崆峒五老的关能，便和神雕侠侣押后。

    群雄虽然心痛各自的弟子门人，亲朋好友死伤甚多，但也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当下团结一心，一口气杀出重围，直奔峨眉山下。小宝伏在神雕背上，暗自调息回复功力，今日之战确实真力损耗甚巨，群雄既已脱困，这货心头一松，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第一百八十六章 决战之前

    【据说今年的情人节不能过，因为会“缘消”！所以单身一人的肥佬祝大家元宵节团圆快乐！嘿嘿……】

    峨眉山一役，与会群雄半数丢了性命，逃出去的也是大半带伤。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昆仑派的掌门夫人班淑娴惨死，崆峒五老中的常敬之丧命，丐帮的掌钵龙头和执法长老重伤垂危，恒山派七位“定字辈”的老尼姑也只活下来三位。明教群豪中，除了天赋异禀的韦一笑得以全身而退，余者尽皆挂彩，随行前来的百余名教众更是全军覆没，无一幸免。其余各帮派之人也死得七七八八，侥幸活下来的十不存一。

    群雄逃下山去，便由杨逍等人引路疾往明教分舵而去，半路上便与闻讯赶来的大批教徒汇合。此番峨眉派与蒙古人勾结谋害中原武林同道，事前竟没半点风声泄露，各大帮派的高手耆宿折损甚多，可谓元气大伤。幸而明教势力遍布三山五岳，单只四川境内的教徒便有数万之众。当这些幸存下来的江湖群豪到达距离峨眉山最近的明教分舵之时，汇集于此的明教教众已有两千余人。

    是日小宝尽显回春妙手，精深医术，哪怕伤势甚重，奄奄一息者，性命也都得以保全。待到翌日清晨，巴蜀一地赶到的明教教徒已达数千人，小宝当即下令挥军峨眉，杀它个回马枪。

    这货吃了大亏，岂有不报之理？怎奈浩浩荡荡的摆明旗号赶到峨眉之时，却见群山寂寂，人踪皆无。群雄冲上峨眉金顶大殿之后的广场，但见地上血迹犹在，尸首却无，不论活人死人竟是一个都没留下，尽已不知去向。龙小宝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又不能当真一把火烧了峨眉派的百年基业，这口气只得暂且憋在心中。

    众人望着峨嵋金顶的楼台庙宇，耳畔只有风声呜咽，心下不禁颇为怅然——遥想百年前雪峰神尼横空出世，一剑在手，睥睨武林，如同彗星般耀眼璀璨，开创峨嵋一派，名动天下，那是何等威风？

    百年来峨眉派持正卫道，三代掌门无一不是武功卓绝，行侠仗义的佛门圣尼，江湖上人人敬畏赞颂，哪曾想到今时今日竟会沦为鞑子的走狗，反过头来差点断绝中原武林的命脉，群雄既感愤恨，又觉惋惜。

    众人沉默良久，玄慈方丈合十叹道：“峨嵋派历经百年，向为名门正派，如今纵使突生巨变，为虎作伥，我辈尽可伐之，但总有心地良善，品行端正的传人留下。各位高贤，老衲有两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群豪齐道：“方丈请讲……”

    “周芷若及其党羽做出这等欺师灭祖，违背武林公义之事，可谓十恶不赦，也就没资格再做峨眉弟子。老衲提议各大帮派应当联名通告天下，此次和蒙古鞑子串通勾结之人，从此便与峨嵋派再无半点关系，皆为我大宋武林之公敌！”老方丈纵然佛法精深，此刻也不免生出三分火气。

    众人皆道：“方丈说的极是，正该如此！”

    玄慈向众人合十一礼，又道：“老衲的第二个提议，便是想要寻得一位本性纯善的峨眉弟子，不论男女，哪怕年纪甚轻，武功不高，咱们也要尽力帮助呵护此人，把峨眉派的香火继续传承下去。如此也算对得起九泉之下的雪峰神尼，风陵、灭绝二位师太了，诸位以为如何？”

    群雄闻言一怔，没想到玄慈竟会如此提议。有人心想不曾参与叛乱的峨嵋弟子多半早已死光了，还说什么传承香火？也有人心道你是出家人，慈悲为怀，随口说来倒是轻松。这天下之大，人海茫茫，老子哪有这么多闲工夫去找什么峨嵋传人。只不过少林方丈德高望重，所提之事又颇为符合仁侠公道的武林宗旨，没谁会当场否定。大伙儿你瞧瞧我，我瞧瞧他，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算是勉强答应了，情绪显然没有刚才玄慈说出第一项提议之时那般振奋。

    玄慈将大伙儿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微笑道：“此事既由老纳提出，理所当然便交给我少林派去做，诸位只需稍加留意便好。”他这么一说，众人顿时松了口气。玄慈又道：“至于这峨眉金顶却也不能没人守护，否则必遭邪派宵小之辈觊觎，所以嘛……”说着有意无意瞥了小宝一眼。

    这货岂能不明白玄慈方丈的意思？当下眉头微蹙，心道老子派人日夜看守此地，出钱出力不说，到头来只能落下了虚名，半点实在的好处也捞不到，等于是白给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未来峨嵋派的掌门人看家护院。老和尚这是摆明了要本教主去做冤大头啊！

    心里虽不乐意，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只有他人最多，钱最多，势力最大，这个冤大头还当真非他莫属。眼看众人的目光一齐转向自己，小宝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这个……大师所说守护峨眉金顶一事，敝教愿意一力承担。那个……本人保证，在峨嵋传人正式回归之前，这金顶之上决不会少了一砖一瓦。”

    空智大师抚掌笑道：“龙教主扶危济贫，急公好义，实为江湖楷模。峨眉遭此巨变，日后即便重开山门，也是人丁稀薄，自保堪忧，届时还要请龙教主大力扶持才是呀！”

    张松溪跟着故意大声道：“小宝，你家大业大，这点小事不过是举手之劳。有什么需要武当派帮忙的，你尽管开口，不必客气。”

    小宝一撇嘴，脱口便道：“好啊，那就请贵派先资助几千两银子，如何？”

    玄慈、空智、空性齐声道：“我佛慈悲，善哉善哉！”众人听了，不由得哈哈大笑。

    当日群雄相互话别，各回本门，抓紧时间休养生息，重整旗鼓。各大帮派虽然损失惨重，但多半摩拳擦掌，发誓等到蒙古大军南侵之时，定要与其拼个你死我活，报仇雪恨。只有何太冲好似丢了魂儿一般，整个人仿佛只剩下了一具空空的躯壳，失魂落魄独自离去，引得不少和他交好的同道暗自担忧。

    小宝心下唏嘘，暗忖班淑娴活着的时候，事事都要压在何太冲头上，堂堂一派掌门忍气吞声了半辈子，心中不知堆积了多少怨气。可眼下班淑娴亡故，何太冲却立时心丧若死，万分悲戚，可见夫妻之情是深是浅，单从表面是永远看不清的……

    十余日后，传来消息，蒙古大军兵分两路，一路由皇弟忽必烈统率，准备远攻大理，然后还军北上；另一路兵马自北而南，由蒙古大汗蒙哥御驾亲统，两路大军预拟会师襄樊，一举而灭大宋。这一次蒙古事先筹划数年，志在必得，数十万精兵猛将，尽皆从龙而来，声势之大，实是前所未有。是时秋高气爽，草长马肥，正利于蒙古铁骑驰骤。

    龙小宝未雨绸缪，早有算计，当初便以大理皇子，西夏驸马的身份，促使两国君主密议决策，一旦蒙古人进犯大理，决意南北合击，围攻襄阳，大理便和西夏结盟，届时西夏师出有名，便可集结大军衔尾而击蒙古。而大理国境内外，除了本国兵马，还会有二三十万明教教徒作为义军，共同抗击蒙古强敌。

    这番决策，全赖小宝从中周旋，一力促成——倘若这货不是拥有百万之众的一教之主，数年来不曾以军法操练麾下教众，致使明教过半教徒均可上阵打仗，料想西夏皇帝决计不会应允此事。

    大理无忧，所虑者的便是如何守住襄阳。其时蒙古大军尚未逼近，襄阳城中已是一夕数惊。岂知临安大宋朝廷奸臣当道，主昏臣奸，对此竟然全不当做一回事。襄阳的告急文书虽如雪片飞来，但朝廷中君臣却是相互言道：“蒙古鞑子屡攻襄阳二十余年不下，这一次也必铩羽而归。襄阳城是蒙古鞑子的克星，惯例如此，岂有他哉？吾辈尽可高枕无忧，何必庸人自扰！”

    当蒙古南路大军击进逼大理之时，郭靖不知小宝数年谋划，早有拒敌之良策，心知此番局势紧迫，非同小可，于是撒下英雄帖，遍请天下英雄齐集襄阳，共商抗敌御侮大计。

    英雄大宴会期定于十月十五，各路英豪尚未会聚襄阳，明教五行旗十万奇兵，二十万精锐教众已在襄阳城外东西南三面安营扎寨，只留下北面作为与蒙古大军决一死战之地。

    杨逍、范遥、殷天正、韦一笑、五散人早早便各率本部兵马抵达襄阳，小宝、萧峰却不知所踪，迟迟未现。自峨眉一别之后，杨过、小龙女便和神雕一起前往独孤求败的埋骨之地暂居——那荒谷就在襄阳附近，大战一开，神雕侠侣自可火速赶来。杨过断臂乃是郭芙所害，夫妻二人实不愿和她过早相见。

    英雄大宴预计连开十日，十月十三这一天东南西北各路好汉犹如百川汇海，纷纷来到襄阳。郭靖、黄蓉全神部署军务，将接待宾客之事交给鲁有脚和耶律齐处理。武敦儒、耶律燕夫妇，武修文、完颜萍夫妇从旁相助。

    郭靖、黄蓉夫妻同心驻守襄阳二十余载，今番有明教三十万精锐之师前来助阵，实是平添强援，二人大是欢喜。郭靖私下里曾前往明教营地巡视，竟发现一应教众纪律严明，军容整肃，日常操练、作息几乎与襄阳精兵别无二致，惊喜之下便问杨逍何以如此？

    杨逍笑答教主即位伊始，便已着手择选精干教徒依军纪兵法操练。虽然和正规军队微有差别，那也是因材施教，毕竟教内大半均是江湖人士。数年苦功筹备，只为今朝能上阵杀敌，抗击外虏。郭靖听了大是感慨，连连称赞小宝，心中愈发挂念。只是杨逍等人谁也不知教主现下身在何处，总之英雄大会之际，教主和萧大侠定会到来。

    有鉴于此，郭靖干脆便请杨逍、范遥等人一起进城商议军机大事。明教群豪都说郭大侠用兵如神，天下皆知，教主早有严命，明教上下齐遵郭大侠号令行事，不得有半分违背。郭靖、黄蓉原本还有那么一点担心明教教徒毕竟不是正规军队，打起仗来会出现擅自做主，不奉号令的鲁莽之举，这下再无所虑，当下便与杨逍等人仔细商讨起来……

    这一日，陆冠英、程瑶迦夫妇到了，全真五子和新任掌教李志常率领十六名教内年青一代的高手到了。丐帮在外的诸长老和各地的七袋八袋舵主、香主到了，只可惜执法长老、掌钵龙头二人伤势过重，尚未复原，未能一起前来。

    晌午过后，武三通、朱子柳、泗水渔隐到了，一时间襄阳城内高手云集，群贤聚会，许多前辈英侠平时甚少在江湖上露面，因知这一次襄阳大会事关天下气运，实非寻常，加之仰慕郭靖夫妇仁侠重义，凡是收到英雄帖的十之**全部赶来赴会。比之当年大胜关之时，盛况犹胜许多。

    第二天晌午，武当四侠和张无忌，令狐冲与仪清、仪和率领十余名恒山女徒，以及东、西、南、中四岳数十名弟子先后到来，跟着便是南北少林玄字辈和空字辈的二十余位武学精深的高僧飘然而至，随行的还有嵩山本院的十八罗汉，南少林的十八金刚。这一回不单只玄慈驾到，空闻大师竟也亲自来了，少林派最顶尖的高手大半云集于此，郭靖夫妇自是万分感动。

    当晚郭靖夫妇在私邸设下便宴，邀请武三通朱子柳等十余位知交老友一叙契阔。酒过三巡，鲁有脚始终未至，众人只道他帮务纷繁，无暇分身，也不以为意。岂料众人欢呼畅饮，正热闹间，突有一名丐帮八袋弟子匆匆进来，在黄蓉耳边低语了几句。黄蓉登时脸色大变，霍地站起，颤声道：“有这等事？”

    众人吃了一惊，转头相视，黄蓉便叫那八袋弟子如实说来——当日午后，鲁有脚和两名丐帮弟子往城南巡营，直到申牌过后，仍未回转。传功长老亲自带了一些人出城寻找，竟在岘山脚下的羊祜羊太傅庙中发现了鲁有脚的遗体。另外两名七袋弟子躺在鲁有脚身旁，一个已然毙命，另一个重伤垂死，气绝之前说出凶手竟是多年未曾现身江湖的霍都王子。

    郭靖等人听了惊怒交集，而丐帮圣物打狗棒也已丢失，想来自是落入霍都之手。当下众人纷纷离席，去看鲁有脚的遗体，见其背心上中了一枝精钢扇骨，胸口肋骨折断，显然霍都先以暗器在后偷袭得手，再运掌力将他打死，抢走了打狗棒。

    鲁有脚武功才智都不甚高，但仁信忠厚，深得丐帮帮众的推戴。多年来丐帮弟子一直协助郭靖夫妇镇守襄阳，鲁有脚为奸人所害的消息方一传出，城内丐帮弟子立时哀声一片，其余各路英雄豪杰亦是同感悲愤。然而大战在即，丐帮不能群龙无首，以免污衣、净衣两派又起纷争，黄蓉便决定趁着英雄大宴，群豪聚会，比武决胜，再推举一位帮主出来。此时萧峰不在襄阳，否则多半又要被黄蓉推出来重当帮主。倘若真是如此，萧峰必定极难推辞。

    翌日便是英雄大宴，共开了四百余桌。襄阳名义上统帅三军的安抚使吕文德，守城大将王坚等人向各路英雄敬酒。宴席上众人说起蒙古残暴，杀害百姓，夺我大宋江山，无不扼腕愤慨，决意与之一拼。当日群雄共同推举郭靖为盟主，人人歃血为盟，誓死抗敌。黄蓉乘势提议便在十月二十四日推选丐帮新帮主，十月二十五日正好三军集结，群雄共聚，誓师祭旗，以待蒙古大军到来。

    如是数日，襄阳守城将领，各大帮派首脑便在英雄大宴中商议如何扰敌后军，如何协助城守，如何设下伏兵，如何列阵杀敌，明教自是当仁不让的主力之师。杨逍才智过人，数年来听从小宝吩咐操练教众，对兵法韬略已是颇为精熟，俨然成为郭靖的首席参谋，愈发令得各路英雄刮目相看。

    连日来，群豪摩拳擦掌，只待敌军到来厮杀，郭靖瞧在眼里，虽感喜慰，但他深知蒙古大军兵势之强，决非数千江湖豪杰所能抵御，心知大战一起，这些不曾从军征战沙场的汉子们不知能有几人活下来。好在明教声势鼎盛，精锐尽出，足以和襄阳精兵并肩作战，这些江湖豪杰大可作为后援部队，以免伤亡过重。

    十月二十四这日，大会已毕，排定午后推选丐帮帮主，群豪用过午膳，纷纷赶往城西大校场，但见校场正中巍巍搭着一座高台，台南排列着千余张椅子板凳。少林武当各大派，明教丐帮众高手自然坐于前列，群雄之中但凡自觉武功不俗者无不跃跃欲试，其余众人亦感热血沸腾，神情振奋。毕竟这等场面才是武林豪杰，江湖好汉们最熟悉喜爱的情景……

第一百八十七章 谁是大英雄（1）

    下群雄毕集襄阳校场，可谓人山人海，擂台下单只丐帮便聚集了两千余名帮众，尽是帮中资历长久，武艺超群之辈，其中品级最低的也是四袋弟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原本丐帮有十大长老，以传功、执法二长老职位最高，其余鲁简梁彭、宋奚陈吴八大长老各自统领数十万帮众，当下却早已物是人非。

    原来的执法长老白世镜已死，鲁有脚升任帮主后新近遇害，昔年彭长老叛帮为慈恩所杀，简长老年迈病死，奚长老则在聚贤庄一战中不幸被酒后发狂的萧峰失手所杀。至于晚节不保的徐长老和阴谋上位的全冠清，一个本就早已退隐多年，一个不过是昙花一现，因此不算在内。

    现如今丐帮以年龄辈分最高的传功长老为首，梁长老晋升为执法长老，其余各大长老的空缺均由武功高强，功绩卓著的八袋弟子历年递升，是以仍然保有十大长老之名。当下两千丐帮弟子按照路军州县，于东南西北四方围着高台坐在地上——这是丐帮数百年来的规矩，不论大会小集，身份高低，人人席地而坐，不失乞丐本色。

    今日擂台比武，江湖上成名已久的武林大豪，各帮派掌门首领自然不会参与其中，因此这场比武便是青壮派的英杰侠士间的较量。好似耶律齐、郭芙、武氏兄弟等人，辈分虽低，但自觉近年来武功大有长进境，不免都在暗自盘算如何在天下英雄之前一显身手。而与他们想法一致的少年英豪，不知还有多少。

    郭芙身旁坐着两个小孩，左边的男孩儿浓眉大眼，肤色微黑，像极了郭靖，右边的女孩儿粉雕玉琢，两只黑宝石般的眼睛灵光四溢，颇有几分黄蓉的神韵，正是六年多前襄阳鏖战之夜，黄蓉生下的那一对儿龙凤胎姐弟，郭襄和郭破虏。

    两个小家伙儿眼见群英济济，声势非凡，虽然年幼，却毫不怯场，瞪大眼睛东张西望，心中说不出的欢喜。今天是他们两个的生日，只觉得这般热闹的场景便是最好的生日贺礼。小郭襄虽在襁褓中便已和神雕侠侣结下莫大的缘分，可惜她还没有长大，杨过也还不是名满天下的神雕大侠，所以今天她注定不会成为那个无数人熟知的，最光彩夺目的女主角。或许十年后的这一天，说不定会有一个好似杨过那般俊逸洒脱，武功盖世的“大哥哥”为她燃放星空下最璀璨瑰丽的焰火吧……

    一名丐帮弟子吹响了一只大海螺，呜呜声中，黄蓉跃上高台，先向台下群雄行礼，然后便来了一段“开场白”，意思是鲁有脚不幸丧命于奸贼霍都之手，当此蒙古大军南侵之际，丐帮不可群龙无首，更不可为了一己私事，只想报仇雪耻，应当先公后私，以国事为重，须得及早择选一位德才兼备，文武双全的英雄担任新帮主，待到击退强敌，再为鲁有脚报仇不迟。

    跟着黄蓉请梁长老上台说明比武规则，但见他白发如银，须眉似雪，却腰板挺直，精神矍铄，纵跃间起落轻捷，数千人不禁大声喝彩。梁长老抱拳答谢，大声道：“黄前帮主神机妙算，说什么便是什么，绝不会错。但她老人家客气，定要我们十个老家伙，加上掌棒、掌钵两位龙头兄弟商量决定。我们十二个臭皮匠商量了半天，想出了这么个办法……”他说到这里，台下登时鸦雀无声，注目聆听。

    “我们想啊，丐帮弟子遍布天下，虽然没什么本事，除了乞讨要饭最拿手，也没什么大作为，但人数倒也不少。要统帅这数十万叫花子，正如黄前帮主所说，非得德才兼备，文武双全不可。丐帮虽不能说人才凋零，但要像洪老帮主、黄前帮主，还有……乔峰乔帮主……那般百年难见的人物，怕是再也遇不上了。甚至像鲁故帮主那样德能服众的人品，也是寻不到的了。”他将萧峰和洪七公、黄蓉并列，而且说到“乔峰乔帮主”几个字时有意高声缓语，显然意在当着天下英雄宣布萧峰在丐帮帮众心中至高的地位，多半也有深感当年对不住萧峰的愧疚。

    群雄听到这里均是肃容微凛，大都心想倘若今日乔峰在此，这场比武怕是就不用比了。只听梁长老继续说道：“倘若按照我们几个老家伙的心思，乔前帮主正当盛年，若能重掌丐帮，自然皆大欢喜。只是他被咱们这些瞎了眼的老不死伤透了心，三次婉拒重任帮主，心意已决，那么便只有请黄前帮主勉为其难，再来统率这数十万丐帮弟子了……”这话一说，台下登时采声如雷，人人叫好，耶律齐、郭芙等几人不禁倍感骄傲。群雄均想别说丐帮之中没有黄蓉这样的人才，恐怕普天之下也找不出第二个巾帼女英雄来。

    “当时我们几个还说，黄前帮主倘若不答应，我们唯有老下脸来，苦求到底，黄前帮主也许会念在我们这些老叫花子数十年的苦劳心一软便答应下来。可是我们又想眼下蒙古鞑子这一次南北大军合攻襄阳，情势实在紧迫至极。而黄前帮主必须要全神贯注，辅佐郭大侠筹思保境退敌的大计，我们若是不断拿叫花子堆里的小事麻烦她老人家，耽搁了抗击胡虏的大事，天下的老百姓不把我们臭叫花子骂死才怪！”听到这里，群雄不由得笑出声来。梁长老也跟着呵呵一笑，随即朗声道：“因此我们思前想后，为国为民，为己为人，只有另行推选一位帮主才是！”

    这番话只听得台下众人个个点头，均想丐帮行事处处先公后私，难怪数百年来始终是江湖第一大帮。

    梁长老咳了一声道：“如此看来，眼前只有一条明路，那便是乘此良机，推举一位帮外的英雄来统领敝帮数十万弟子。遥想当年本帮君山大会，推举帮主，那时黄前帮主可不是丐帮的弟子。不瞒各位，当时兄弟很不服气，还跟她老人家动手过招，结果吗……哈哈，那也不用多说，总之是给打得五体投地，心悦诚服。君山那一会，黄前帮主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她一条竹棒打得我们四长老心服口服，其后当了帮主，令得敝帮好生兴旺，当真英雄了得！”

    群雄听得悠然神往，一起望向黄蓉。丐帮弟子中，年长的大多均曾亲与其会，回思昔日情景，胸中豪情陡生。郭靖面带微笑，想起当年妻子古灵精怪的样子，侧头瞧了一眼黄蓉，心中柔情无限。

    “今日座间，个个都是江湖上的好汉，哪一位来做敝帮的头领，我们都欢喜得紧。只不过英雄好汉太多，实在难以抉择，我们十二个臭皮匠想了个笨法儿，只有请各位英雄上台一显身手，孰强孰弱，大伙儿有目共睹。”众人等的就是这句话，喝彩声登时雷鸣响起。梁长老等大家声音静下来，忽然神情一肃，森然道：“不过兄弟有一句话说明在先，今日比武，务请点到为止。当下正值聚义共抗外敌，倘若有人命损伤，敝帮的罪过可就太大了。各位相互之间如有什么梁子，决不能在这台上了断！否则便是和敝帮上下有意过不去，那时却莫怪我等得罪！”他说这几句话时，目光从左至右向众人横扫一遍，神色凛然，郑重告诫，意思是说倘若有人乘机报仇泄愤，大家便要群起而攻之。

    群雄深知梁长老此言有理，无不颔首相应。既然各帮派掌门首脑，前辈耆宿不可能站出来争做丐帮的帮主，那么余者人人均有机会。群雄之中身无所属的高手名宿固然也有不少，但他们成名不易，老于世故，心想自身武功虽不见得输于旁人，但在场数千豪杰，决计不能艺压群雄。若是真遇到敌手，被人打下台来，闹得灰头土脸，岂不毁了一生英名？因此顾虑颇多，极为谨慎。

    倒是在场四十岁以下的青壮年，却是大半怦然心动，跃跃欲试。接下来话不多说，比武开始，但见各路少年英雄此起彼落，擂台上以一对一，胜负之分时快时慢，一场场龙争虎斗络绎不绝，越到后面登台之人的武功越高，场面越是精彩。许多心存一战成名之人，眼见台上比斗者往往身怀绝技，武功远胜于己，这才知道人外有人，自身这点功夫实是不值一提，纷纷打消了登台的念头。正因如此，这场比武才能在一天之内得出结果，否则当真几千人轮流上台，怕是蒙古大军兵临城下，还没决出最后的胜者。

    待到日头西斜，先前大出风头的武氏兄弟已先后给人打下台来，此时台上以“老顽童”周伯通所创的七十二路“空明拳”连败三位高手，引得群雄彩声不绝的正是耶律齐。他自身天分颇高，聪明伶俐，加之数年来郭靖悉心教导，此时的武功在同辈中绝对算的上是凤毛麟角，能与之匹敌者寥寥无几。

    这当口与其对战的是个四十余岁的苗家汉子，叫做蓝天和。此人幼时得遇奇人，学得一身刚猛险狠兼而有之的外门功夫，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他和耶律齐一刚一柔，斗得十分精彩，台下本想上台一战的英雄好汉见二人这般内力外功，大半均感自愧不如。但见百余招过后，蓝天和久战不胜，自觉纵横西南各路二十余年，今日当着天下英雄却奈何不了一个晚辈，不由得心下焦躁，不住催动内劲，陡然间一掌疾拍而出，耶律齐挥掌相迎，二人手掌相碰，就此不动。

    双方这一互较内力，片刻间便已分出高下。蓝天和年岁虽长，内功修为却比耶律齐差了不少。幸而耶律齐并无半点伤害之意，蓝天和毫发无损，得以全身而退，心中对耶律齐手下留情大是感激。适才二人这一场龙争虎斗，蓝天和的武功威猛凌厉，台下群雄有目共睹。此时见耶律齐竟可将他败于无形，凡是稍有见识之人，再也不敢上台挑战。

    耶律齐文武双全，是郭靖、黄蓉的女婿，与丐帮大有渊源，十大长老、两位龙头以及众八袋弟子都愿他能当上帮主。况且他是周伯通的弟子，论辈分除了全真五子之外，所有全真教的弟子都是他的晚辈，凡是与靖、蓉二人，全真教有交情的年青一代的好手，都不再与争，只有几个不自量力的莽撞之徒上台领教，但都不过数招便即落败。

    眼见天色将黑，耶律齐又连败七人，待了良久无人上台挑战，梁长老满心欢喜便要宣布比武结束。郭芙见丈夫艺压当场，便要继任丐帮帮主，心中大喜，忽听得蹄声紧迫，两骑马向校场疾驰而来。马上乘者身穿灰衣，却是郭靖派出去打探军情的探子。郭靖虽然关注擂台比武，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挂念军情。那二人于数丈外翻身落马，奔上前来行礼，郭靖神色微凝，心道终于来了。

    哪知两个探子神情既是迷惘又是欢喜，先报蒙古前锋军两个千人队分别已到新野和邓州，距离襄阳不过百里之遥。郭靖听了，心道蒙古人进兵神速，来得好快。跟着两个探子却又喜滋滋的禀报这两支千人队不知为何竟然全军尽墨，一个个死在当地，无一活口，而且尸首全部没了左耳，当真奇怪以极。

    郭靖、黄蓉听了，不由得惊喜交集。二人镇守襄阳多年，深知两千敌军虽然不多，无关大局，但离奇毙命，必定大大折了蒙古人的锐气，于我大吉大利，只是不知是谁奇兵突出，将这两路蒙古军尽数歼灭。

    两名探子欢天喜地去大帅府领赏，黄蓉上台高声宣布喜讯，登时全场欢声雷动。待到群雄欢呼声静了下来，猛然间远处传来阵阵狮吼虎啸，猿啼象奔之声。群雄之中大半人均已听到，神情微愕，不知何以平原之地竟有群兽之声。过不多时，群兽吼叫之声越来越近，众人由愕然而至色变，纷纷拔出兵刃，站了起来。

    郭靖吩咐武修文调两千弓弩手来，白眉鹰王殷天正哈哈笑道：“大伙儿稍安勿躁，来的都是自己人！”他内力深厚，声音洪亮至极，数千人立时平静许多。

    只听得远处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女子声音：“天山缥缈峰灵鹫宫所属九天九部、三十六洞、七十二岛奉尊主之命，求见郭大侠、黄帮主，为襄阳大会献礼！”

    跟着有人长声叫道：“万兽山庄史家兄弟奉逍遥派掌门之命，拜见郭大侠、黄帮主！”声音并非一人所发，乃是五兄弟齐声高呼。

    史家兄弟的武功源自百兽扑击嬉戏，内功另成一家，虽然除了老三“金甲狮王”史叔刚外，其余哥儿四个的内力未臻一流境界，但五人纵声长啸，竟同具宫、商、角、徵、羽五音之声，铿锵豪迈，震人耳鼓。

    江湖上谁都知道龙小宝既是明教教主，又是逍遥派的掌门、灵鹫宫主，来者既是他的属下，那便是友非敌，群雄登时放下心来，各自收了兵刃。只是不少人均想万兽山庄史家兄弟向来僻居深山大泽，极少与他人来往，几时又和逍遥派、灵鹫宫成了一伙儿？

    殊不知三十六洞、七十二岛这群邪魔外道莫不是藏于荒山老林之中，武林大小帮派与之结识之人甚少，三山五岳的奇人异士才是他们同一世界的小伙伴。所以某几位洞主、岛主恰巧和万兽山庄交情匪浅，便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情了。

    既然有了这层关系，剧情的发展便理所当然的进入某人为之大喜特喜的路线——史家兄弟武功最高的老三史叔刚被人打成重伤，因其内功特异，性命得保，内伤却如沉疴难愈，必须要服用九尾灵狐之血方能医治。但那九尾灵狐乃是天生灵物，世所罕见，极其狡黠，史家兄弟费尽千辛万苦方才寻得九尾灵狐的踪迹。

    但若想活捉灵狐，实是艰难至极，便在此时和他们交情深厚的几位洞主亲往求见小宝，恳请尊主出手，为史叔刚医治内伤。这货一听万兽山庄立马笑了，当即便和几位洞主马不停蹄赶去史家兄弟的驻地。几位洞主感动坏了，心道原本是想求得尊主同意之后，便叫史家兄弟前来拜见，没想到尊主义气深重，竟会不辞辛苦，亲自登门为史老三瞧病，这面子给的可是比天还大。

    自从平一指死后，胡青牛不知所踪，龙小宝便是武林公认的第一妙手神医——薛慕华既然成了他的师侄，医术再高也高不过师叔吧。岂料小宝赶到之时，恰好撞见史家兄弟和西山一窟鬼打得不可开交。这当口可不是“神雕”书中所写那般有个小郭襄夹在其中，平添了不少乐趣，更没有杨过“多管闲事”和西山一窟鬼相约一战的情节，小宝到时那十个自号为鬼的家伙，在猛兽毒虫的围攻下，就快变成真的鬼了。

    这货二话不说，鼓动丹田之气，纵声长啸，开口便是少林绝技“释佛梵音”，一时间天地充斥浩荡禅音，虽不似书中所写杨过的啸声有如狂风巨浪，海啸惊雷那般无比霸道，但声声直入人心，群兽惊恐而至乖乖俯首，片刻间在场的十五名高手尽皆丢下兵刃，委顿在地，浑身脱力，群兽更是大至雄狮猛虎，小到饿狼花豹，全部趴在地上呜咽低鸣。

    一啸之威，可怖若斯，史家兄弟和西山一窟鬼情知这辈子也难望其项背，哪里还敢造次？小宝令他们化敌为友，又如何敢不遵命？

    事后小宝得知西山一窟鬼不过是云游到此，误打误撞走进了史家兄弟活捉九尾灵狐设下的圈套，结果惊到了灵狐，没等群兽将其围住，便即逃脱。九尾灵狐生性最是多疑，受此惊吓，再也不会上当，史家兄弟如何不怒？于是乎，西山一窟鬼便倒霉至极的成了无辜的替罪羊，当真如同困兽一般，险些被无数利爪钢牙撕成碎片。

    龙小宝一见史叔刚，见其额头有一层浓浓的黑气，面色蜡黄，气虚无力，便知他先中了一记“玄冥神掌”，跟着又被人以极其刚猛的掌力所伤。不用问这肯定是玄冥二老和金轮法王的杰作，而且小宝心知金轮法王不过使了三分力罢了，否则一掌便可要了史老三的性命。

    史叔刚能活下来，除了他内功深厚之外，各种珍禽异兽体内的大补之物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此时若是尽心竭力的再为史老三医治内伤，那就不是龙小宝了。当下这货便说普天之下除了九尾灵狐之血，即便华佗再世也是无能为力，史家兄弟听了登时犹如五雷轰顶，西山一窟鬼愈发愧疚难当。到得此时，小宝顺水推舟，自告奋勇便说愿意出手相助一试，史家兄弟情知这位明教教主神功通玄，一身本领惊天动地，倘若他都捉不到九尾灵狐，那么也只能认命了。心存万一的希望，将九尾灵狐栖居之地告知小宝，史家兄弟排下筵席，强作笑脸，恭请某个吃货大快朵颐了一番各色山珍，第二天一早，小宝便独自上路，前往黑龙潭。

    接下来不消多言，他既无神雕相随，亦无郭襄在旁，一路向北，展开轻功，不消一个时辰便到了地头。这黑龙潭其实是一大片人兽无法踏足的大沼泽，唯有奔行之时快如闪电，脚掌肉垫厚实，体轻小巧的九尾灵狐方可在沼泽上来去自如。

    然而龙小宝的轻功早已臻至踏雪无痕的境界，此地长年积雪不化，他捡了两块树皮缚在足底，便如滑雪板一般，提气纵身，宛如飞鸟，直接进了大沼泽中心的小岛。

    那岛上只有一间木屋，四周堆了一些枯柴茅草，看似凌乱，实则是按阴阳五行方位而置。龙小宝自然知道此地的主人是谁，便在门外打个招呼，跟着便见到了白发如雪的瑛姑。此时的瑛姑已是个年老婆婆，依稀犹能看出年轻时的眉清目秀。

    小宝对瑛姑的遭遇颇感同情，恭敬行礼，道明缘由，欲借灵狐一用，言辞十分客气。哪知瑛姑听他要用灵狐之血救人，登时勾起伤心往事，一言拒绝，全无回旋余地。小宝微觉有气，神情冷淡许多，说话也就不那么客气了。瑛姑半生孤苦，一生不幸，本就性情乖张，阴冷狠戾，加之独居此地多年，精神更是大异于常人，竟然毫无征兆地倏忽而前，狠狠一掌打在小宝胸口。

    她这一掌自然便是苦练二十余年的“寒阴箭”掌力，以为小宝必死无疑，很是得意。岂知小宝抬头长笑数声，笑声雄浑豪壮，直有裂石破云之势，显然中气充沛，浑然无事。瑛姑登时脸如死灰，自知眼前这貌不惊人的少年神功盖世，远胜于己，当下一手一个捏住灵狐的脖子，便以两头九尾灵狐的性命要挟，令小宝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便在此时，小宝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佛号，跟着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老僧一灯求见，盼瑛姑赐予一面。”这声音平和至极，仿佛近在咫尺，又似远在天边，而四周白雪皑皑，哪里有半个人影。

    龙小宝心中大喜，他大老远巴巴的跑来这里，除了要乘机收服万兽山庄为己用，来日好能上阵杀敌，最主要的还不是为了书中那一段和两大隐世高手间精彩纷呈的奇缘？

    一灯大师“千里传音”，实则最多身在数里之外。小宝急欲前往一晤，同样使出“千里传音”的功夫，朗声道：“晚辈明教教主龙小宝，久闻大师盛名，但求相见！”他的声音清越柔和，远远送了出去。只听一灯说道：“原来是名满天下的龙教主在此，老衲在此恭候教主大驾。”

    小宝忙道：“不敢！”当下也不理会瑛姑恶狠狠的眼神，拂袖便走，身形微晃，已在数丈开外，恍若雪地流星，直奔东北方向而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 谁是大英雄（2）

    龙小宝离开黑龙潭，疾奔数里，脚下的积雪渐行渐薄，露出枯黄的草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毕竟正值秋天，黑龙潭因所处地势特异，终年积雪不化，但转出山坳，气候便逐渐恢复正常。但见前方站着一人，身披灰色僧袍，白须垂胸，长眉如雪，面目慈祥，虽然看上去很是苍老，却隐隐透出几分雍容高华，料想便是传说中的“南帝”一灯大师。

    这货不敢怠慢，朗声道：“弟子龙小宝，叩见大师！”当下纳头拜倒。

    原本的历史记载中，保定帝是一灯大师的曾祖父，但在当下这个“混乱武侠”的世界里，一灯却成了段正明的亲伯父，所以无论“今世”的辈分，还是“前世”的仰慕，小宝这个头磕的是心甘情愿。

    一灯伸手将小宝扶起，凝视片刻，微笑道：“好孩子，大理段氏能有你这等杰出的传人，老衲甚是欢喜。”他虽隐居不出，身旁渔樵耕读四大弟子却常在江湖上走动，自然知道小宝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

    小宝故作矜持一笑，只见一灯身后还有一人横卧在地，脸色蜡黄，双目紧闭，竟似一具死尸。这货心里咯噔一下，暗忖时间年代早已纷乱如麻，金轮法王也是提早十年出关重返中原，没想到裘千仞还是没能躲过这生死大劫。当下小宝故作不识，蹙眉道：“这位大师……”

    一灯脸上现出悲戚之色，合十道：“唉……他叫慈恩，算是老衲的半个弟子。没出家前，他还有一个名字，便是名震天下的铁掌帮帮主，裘千仞。”

    小宝故作惊讶道：“裘老前辈昔年人称‘铁掌水上漂’，凭一双铁掌和一身轻功威震武林，武功高强，内力深厚，什么人竟能将他伤成这般模样？”他边说边蹲下身来为慈恩把脉，话刚说完，立时脸色一寒，冷哼道：“原来是金轮老贼！”

    一灯神情微噫，点头道：“江湖上都说贤侄不仅武功盖世，而且医术无双，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只可惜我那师弟不幸早亡，不然你二人定可在医道上互论心得，深谈一番。”

    小宝知他说的是不幸冤死在“赤炼仙子”李莫愁之手的天竺高僧，取出一粒“九转熊蛇丸”送入慈恩口中，右掌虚抚慈恩喉头胸口，以一股极其柔和的内劲导引药丸入腹，左手食指虚点，顷刻间连点慈恩胸腹肋下二十七处穴道，指上送出的真气忽阴忽阳，力道虚实交替，各自不同。

    饶是一灯佛法精深，禅功通玄，也不禁为之动容，赞道：“没想到贤侄指上的功夫如此了得，当真是出神入化，登峰造极，老衲自愧不如。”他以“一阳指”威震武林数十年，毕生除了黄老邪的“弹指神通”，从未遇见第二人的指上功夫能和自己一较高低，今日这般盛赞实是前所未有，由衷而发。

    小宝连忙道：“弟子所学博杂，未见精纯，班门弄斧，大师见笑了。对了，慈恩大师怎会和金轮老贼相斗？”

    一灯道：“我和他在南湖隐居，近日来得悉蒙古大军因久攻襄阳不下，遂兵分两路，一路绕道南攻大理，以便回军还拔襄阳。慈恩见老衲心念故国，出去打探消息，途中和那金轮相遇，二人激斗一日，慈恩终于伤在他的手下。”

    小宝心道金轮法王的武功突飞猛进，远胜从前，当世能接下他“龙象般若功”的不过二三人而已。慈恩能和他激斗一日方才败北，纵使金轮未曾使出压箱底的杀手锏，慈恩武功之强，亦算惊世骇俗，难怪当年可与五绝相提并论。

    不过金轮老贼既能将慈恩打得重伤垂死，可见峨眉山一别之后他已内伤尽愈。想到这里，小宝心头微凛——旁人不知当时情形如何，以他的武功和医术却知道当日二人激斗数百招，金轮陡然功力大增，多半是以某种秘法强行催生而出，是以不能持久，后来似乎还出现了内力太过强盛，导致失控反噬，走火入魔的迹象。

    当时小宝于激斗之中心有所感，因此才会不惜大大损耗真力，乘机以“一指禅”重创了金轮法王。少林派第一神功是《易筋经》，第一绝技便是“一指禅”，小宝那一指无异于火上浇油，十分阴险，料想金轮不死也要丢掉半条老命，哪知这么快竟尔痊愈。他心念一转，便已想到多半是那手段通天，可怖之极的神秘人相助，金轮法王才得以恢复得如此之快。倘若那神秘人真为蒙古皇帝效力，此番襄阳决战，郭靖、黄蓉等首脑人物的安全实是极难保障。然而那神秘人几次出现，都算不上摆明了在为蒙古人出头，否则以他非人所能的武功，纵使自己和张三丰二人联手，恐也不是此人之敌。

    瞬息间，小宝思绪飞转，暗自忧心，只是眼下慈恩的性命岌岌可危，可没时间让他静下心来仔细思量。适才他为慈恩诊脉，只觉脉搏跳动极弱，而且相隔良久，方始轻轻一动，实已到了油尽灯枯，奄奄一息的地步。倘若不是慈恩内力深厚，并且心怀极深的执念勉强吊住了一口气，定然早已死去多时。

    小宝医术虽精，终究不是神仙，心知慈恩已是回天乏术，只是弥留之际挂念此生最大的一件恨事，所以熬住最后一口气，迟迟不肯闭眼，一旦了却心愿，便会立时解脱，溘然而去。

    裘千仞昔年作恶多端，即便二十年前受到一灯点化，落发出家，跟随一灯修行多年，亦是常常狂性发作，恶念重生，难以自制。直到数年前在“绝情谷”中被黄蓉一语相激，这才得以瞬间大彻大悟，成为得道高僧。佛家讲究顿悟，正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眼前这奄奄待毙的老僧和多年前那个十恶不赦的铁掌帮主早已毫无半点关联。小宝自知决计救不活慈恩的性命，不禁恨恨说道：“蒙古人克日便要再攻襄阳，届时金轮老贼必定跟在鞑子皇帝身边。哼！那时我便在两军阵前杀了这老贼，为慈恩大师报仇！”

    一灯大师听了小宝这句话，便知慈恩必死无疑，心中一痛，险些流下泪来。便在此时，如同死人一般的慈恩忽然睁开眼来，望着小宝微微摇头。小宝一愣，知其心意，叹了口气，轻声道：“慈恩大师，晚辈要杀金轮老贼，乃是为了据守襄阳，抵抗鞑子，也不全是为大师报仇。”

    一灯道：“我这徒儿生平造孽甚多，近年来力求补过，恶业已消去大半，但有一件事令他耿耿于怀，临死之际不能瞑目。此时他决不会盼望有人能为他报仇杀人，而是但愿能获得一人饶恕，便可安心而逝。”

    小宝道：“慈恩大师要求的人，便是黑龙潭中的那位前辈么？”当着一灯的面，他自然不敢对瑛姑有不敬之语。

    一灯点了点头，也是一声长叹道：“正是此人。我们已在此求恳了七天七夜，她连相见一面也都不肯。”

    小宝当然知道瑛姑和他师徒二人之间那一段陈年往事，不耐烦再听一灯叙说，慨然道：“人孰无过，既知自悔，无论往日有什么仇怨都该一笔勾销。倘若再这么拖下去，慈恩大师终会支持不住，含恨而逝，这位前辈的胸襟未免也太放不开了。”说着向一灯合十行礼，又道：“大师，弟子斗胆放肆，要硬逼她出来，当面说个明白。”

    一灯知他话里的意思应该是要凭武功逼瑛姑出来，心想我和慈恩二人前来是为求瑛姑宽恕，自是万万不能用强。只是苦苦哀求多日，瑛姑始终不予相见，这孩子若有别法，试一试也好。当下便道：“贤侄若能劝她出来，那是再好不过，但千万莫要伤了和气。”

    小宝点头应了，俯身抱起慈恩，展开轻功，便往黑龙潭而去。一灯大师跟在身后，见他上身纹丝不动，双手托着慈恩平稳之极，一步跨出可达丈余，步履飘飘，落地无声，近乎片尘不惊，心想这孩子的轻功之佳实是前所未遇，便是当年的王重阳也要略逊一筹。

    片刻间，二人已到黑龙潭边，小宝取出一块手帕，撕下一角，分作两片塞入慈恩的耳朵，对一灯道：“弟子献丑，请大师指教。”跟着气凝丹田，张口作势，一灯大师以为他要纵声长啸，岂料这货合十垂目，口中发出的却是一句梵文。

    书中所写杨过以极强内力发出恍若霹雳惊雷，千军万马般的长啸，硬生生将瑛姑逼了出来。小宝既然不能用强动粗，唯有效仿此法，但他这门“释佛梵音”的境界功力的确犹在杨过一味凶猛强悍的长啸之上。

    此时他诵出的是一部《金刚经》，初时听来语音清亮明澈，慈悲祥和，便如高僧说法，舌灿莲花。然而渐渐地诵经之声越来越是宏大，四面八方传了开去，大有弥天极地之势。顷刻间，偌大的黑龙潭便给小宝的诵经之声笼罩起来，那字字经文竟似自天而降，仿佛远端之上有一位菩萨正以《金刚经》来普度众生一般。

    忽然，半空中响起一声隐含怒愤之意的梵音，跟着原本充满慈悲禅意的经文陡然变成了金刚伏魔的大威真言，小宝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宛若实质，构筑成无形的天罗地网，每一句经文都如大自在天的愤怒本相，可以焚灭世间一切恶念，一切心魔。一灯大师早已盘坐在慈恩身旁，左掌按在慈恩的胸口，两道长长地白眉上下飘动，潜运玄功，来抵御小宝响彻天地的诵经之声。

    一灯大师的佛法修为不在当世任何高僧之下，小宝内力之浑厚只不过令他为之动容，但这篇《金刚经》的每字每句都蕴藏着最为纯正精深的无相妙法，才是最最令他震惊不已的地方——殊不知，虽然某人的内力真气几可震古烁今，但那至高至妙至纯的佛法修为，却是源自一个“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的小和尚。

    小宝的诵经之声并无一丝强凶霸道之意，但这声音似乎已将天地万物的声音尽数覆盖，恢弘浩荡的梵文有如汪洋大海，仿佛成为世界唯一的声音。

    不到一顿饭的工夫，远远瞧见一道黑影自黑龙潭内摇摇晃晃，冉冉而来，小宝当即止声。来者正是瑛姑，她在屋内听到外面有人诵经，开始还没怎样，自觉心神安宁，舒服至极。不料片刻之间，那声音竟似直入心神，令自己神思恍惚，杂念丛生，脑海中千头万绪，纷至沓来，说不出的烦恶。跟着又觉浑身骨骼似要寸寸松开，神智渐渐模糊，恍若魂飞魄散，知道再不出潭相见，对方再加内力一催，自己势必大受内伤，神智昏乱，说不定从此变成一个白痴，只好被迫现身。

    她的“泥鳅功”很适合在这大沼泽里生存，迎面而来，身子摇晃不定，却不是故意显露身法，而是头晕脑胀。只听瑛姑尖声叫道：“段皇爷，你这么强凶霸道，定要逼我出来相见，究竟所为何事？”

    一灯起身说道：“是我这位贤侄诵经相邀。”

    瑛姑听了这话，心中惊疑不定，实难相信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竟有这等可畏可怖到极点的功夫。她定了定神，向小宝冷然道：“灵狐便给你，老婆子算是服了你啦，快快给我走吧！”说着抓住怀里灵狐的头颈，便要掷向小宝。

    小宝道：“灵狐乃是小事，一灯大师有事相求，且请听他一言。”

    瑛姑冷冷望向一灯，说道：“便请皇爷下旨吧！”

    一灯喟然道：“前尘若梦，昔日的称谓，现下还提来作甚？瑛姑，你可认得他么？”说着伸手一指横卧在地的慈恩。

    此时的慈恩比之三十余年前他们在华山绝顶相会之时，面目早已大不相同。瑛姑瞧了一眼，眉尖微蹙，说道：“我怎会认得这个和尚？”

    一灯问道：“当年伤你孩儿之人是谁？”

    瑛姑浑身一震，脸色剧变，颤声道：“裘千仞那恶贼，纵使化成灰，我也认得他！”

    一灯摇头叹道：“时隔数十年，你还是如此怨毒难忘。这人便是裘千仞，你连他的样貌都不认得了，却仍牢牢记着仇恨。”

    瑛姑大叫一声，躬身上前，十指如钩，作势便要往慈恩胸口插落。小宝在旁见她脸颊不住抽搐，面目扭曲，眼中似欲喷火，死死瞪着慈恩，显然恨到了极点。跟着一灯便说慈恩受了重伤，强自熬住一口气，只为在临死之前求得瑛姑的宽恕。他这话一说，原本似要将慈恩千刀万剐方才泄恨的瑛姑一瞬不瞬的凝视着慈恩，神情充满憎恨怨怒，仿佛要将毕生的痛苦和不幸尽数发泄出来。直过了良久，瑛姑双掌抬起，便欲拍落，却见慈恩嘴角浮出一丝微笑，低声道：“多谢瑛姑成全……”

    瑛姑一愣，手掌停在半空，转念之间已明白了慈恩的心意，自知必死无疑，就盼着自己加上一掌，以便死在自己手下，以了冤孽。瑛姑的脸色陡然平静下来，缓缓放下双手，冷笑数声，一字字道：“我不杀你，可是我也不饶你！”这句话说的阴气森森，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

    到得此时，小宝心知该自己发话了，当下冷然道：“瑛姑前辈，你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晚辈不大了然。只是前辈行事未免太绝，龙某不才，这事却要管上一管。”

    瑛姑愕然回顾，登时不知所措。适才小宝受其一掌毫发无损，此后以“释佛梵音”将她逼了出来，瑛姑心下知道此人武功之强实难想像，终此一生亦难望其项背，倘若此人出手相逼，自己全无反抗之力。她思前想后，不由得悲从中来，突然坐到地上放声大哭，这一哭便又哭出了一个龙小宝非见不可的武林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