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范去非
韩青闻言半晌不语,突然向韩君素招了招手。
韩君素上前握住韩青的手,韩青又是一通抓捏。原来韩青目盲无舌,无法说话,便发明了这样一种父子交流方法。
韩君素道:“爹爹问她来历么?我也——我也不知,只听她说起她自幼无父无母,她的武功很杂,不属任何一个门派,但功力很浅,这有什么关系么?”
韩青只是摇头。
韩君素咬了咬牙道:“爹爹,我定是要娶她,她是敌人也好是恶人也好,我一定要娶她。如若不然,孩儿终身不娶!”
韩青似是一愣,没料到韩君素如此坚决。他素知自己儿子心性,深知韩君素说出这等话,定是用情已深,而且一辈子也不会改。他知自己已无法阻拦,喉间似是叹息的“咕”了一声,随即点了点头。
韩君素大喜道:“多谢爹爹。”
韩君素兀自高兴,房上的虫虫却又惊又羞,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未料到自己不仅偷听到圣女神殿之事的一件大疑案和三阴教的阴谋,还听到韩君素坦白心迹。一待韩君素言毕,虫虫心里就搅乱了套,神思不定之下,稍一个不慎便踏响了一块瓦。
屋里的人大吃一惊,韩君素喝道:“什么人?”语音才落,身形骤起,人已窜了出来。
虫虫一惊,立即提气前跃,没料到身旁之人比她还快,几乎在韩君素跃出的同时,拉着虫虫跃下屋顶落在屋侧。
那议事厅的侧面是一扇通向花园的月亮门,门内侧恰好有一株松柏,那人拉着虫虫便躲在松柏墙角交叉的阴影里。可惜阴影颇小,那人后背只好紧贴墙壁,而虫虫也只好紧靠在那人身上。两人喘息未定,就听韩君素与韩福的衣袂之声。
韩福道:“人呢?”
韩君素道:“我没瞧见。”
韩福道:“可是方才明明有人在屋顶偷听。”
韩君素道:“我也听到了。”
韩福又转了一圈,有一次几乎与虫虫相隔不到两尺,吓得虫虫屏神静气不敢呼吸,但由于那块阴影实在漆黑,又有松柏挡住,韩福竟未发现。
只听韩福道:“公子,当真没人。”
韩君素道:“也许是猫儿踩的。”
韩福道:“极有可能,三阴堡外人进不来,教众也不敢偷听,除非……”
韩君素道:“除非什么?除非虫虫是么?绝不会是她!以她的功夫若想如此快的逃走,根本没有可能。”
韩福道:“公子所言极是,不过——。”
韩君素不耐烦的道:“我知道了,我待会儿便去看看虫虫睡下没有,我得先扶爹爹回去,顺便看看玉牌,只怕若有人来也是为了它。”
韩福道:“公子快去罢,咦,教主您出来干么?”
虫虫看不见外面情形,但听韩福所言,好像是韩青走了出来,也不知他要干些什么?少倾,只听一声含糊的怪叫,仿佛怨鬼夜行一般。
虫虫一机灵,汗毛全竖了起来,想双手掩耳,但已然晚了,双手怎么也抬不起来。
那叫声十分怪异,而且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惨绝,就好像有厉鬼在身边哀号一样,震得人心神不宁,难受之极。才只一会儿功夫,虫虫便要坚持不住了,虽咬牙顶住,冷汗却涔涔而落,只怕再过一会儿便要昏过去了。
与虫虫同躲在那里之人功力却十分深厚,听了半天扰人心神的怪叫,竟似无事一般。本来他与虫虫是无意相遇又同躲在这里,迫不得已才肌肤相近,因此虽软玉温香在怀,他却恪守君子之行,直挺挺站着,象块石头一样一动不动。
此时见虫虫抵受不住,自己又不能眼见她就此受了内伤,迫不得已之下只好咬咬牙一把抱住濒临虚脱的虫虫,一手抵住虫虫后心,把自己内力输入虫虫体内,帮助虫虫抵抗那震人心魄的哀号。
虫虫本来几乎昏死过去,猛然间觉得一股热气由后心传入体内,暖乎乎的十分受用,立即心也不慌了,神也不散了。那古怪的哀号除了难听可怖些外,听起来也不那么难受了。可是神志一旦恢复,却发现自己被那个陌生男人抱在怀里,而且那男人正在运功。
虫虫心里怦怦乱跳,羞得不知所以。恰巧耳朵正贴在那男人胸上,听着那人心跳却非常正常。这才知那人并非有意轻薄,而是救了自己的命。
半晌,叫声停了。
只听韩君素惊道:“爹爹,你没事罢!”没人答话。
韩君素又道:“我这就送您回去休息,这“厉鬼三哀”太费功力,您以后还是少用。”
韩褔接口道:“这下有人偷听也无事,教主的“厉鬼三哀”甚是厉害,不堵上耳朵又在附近之人定会心魄震荡而死。”
韩青喉间“咕”了一声,然后是脚步之声,被韩君素扶到内堂去了。顷刻间,偌大的地方就只剩虫虫与那个男人了。
虫虫一待周围无人,慌忙跳到一边,呆愣愣看着那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那人理也不理虫虫,举步便走,才只走了两步就一个踉跄几乎跌倒。
虫虫大惊,忙奔过去搀扶,只见那人口角有一丝血迹,呼吸断续不定,显然是方才只顾为虫虫运功护住心神,自己却受了震荡伤了内脏。
虫虫见此无法在袖手旁观,心念一动,悄声道:“你跟我来。”
那人沉声道:“多谢姑娘,在下有要事在身,这便要出三阴堡去了。”
虫虫急道:“你这样子连十步也走不出去!而且韩君素生性多疑,他定不会掉以轻心,这三阴堡肯定里三层外三层的把守,你若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那人道:“姑娘过虑了。”
哪料话音未落,就听一声断喝,韩君素不知从哪里出来,站在虫虫和那人面前。四周也一片脚步之声,只不过一瞬间的事,方才还空荡荡的地方一下子***通明。三阴教的大部分高手便把虫虫和那人团团围在中央,象是从地下冒出来的一般,韩青则如幽灵一般站在围外侧耳细听。
虫虫心中一凛,心想三阴教果然名不虚传,行动如此迅速一致,倒真的不好对付。
只听韩君素冷笑道:“范去非,这下你往哪跑?”
虫虫心里一动,这才知这陌生人叫作范去非。
韩君素见范去非不语,又冷笑一声,并瞟了虫虫一眼,虽心中怒极,但还是用心平气和的口气道:“虫虫,你过来!”
虫虫闻言迟疑了一下,看看自己身边的范去非。此时她距范去非不过半尺,因此清清楚楚看见范去非面色惨白,口角兀自血迹未干,但面无惧色,一派坦然,心中又是不忍又是佩服。
韩君素见虫虫不语,大声道:“虫虫,你站到这边来!”
虫虫摇摇头道:“不!”
韩君素大怒道:“你要与我为敌么?今日与我为敌的,只有死路!”
虫虫还是摇了摇头,黙黙与范去非背对着站好,虽未说话,但意思明显之极。
韩君素又气又恼,恨不能一剑把范去非杀了。
鹓鹐不知何时赶来了,在一旁看到虫虫转眼间从韩君素的心上人变成了敌人,心里万分高兴,忙上前道:“我瞧这小妖女与那狗贼定有奸情,否则干么那么护着他,也许还是那狗贼派的呢!您忘了么,五个月前在广东,范去非这小子就与咱们为过难,这小妖女定是帮他害咱们的!”
韩君素此时正在气头上,虽恼恨虫虫,但心中又实在不愿听旁人说她坏话,这下鹓鹐一说,一腔怒气全发在她身上,反手就打了鹓鹐一记耳光,下手很重,声音又脆又响,鹓鹐的半边脸也立即红肿起来,嘴角也渗出血。
鹓鹐一愣,见公子好像伤心得什么似的,但又一想公子定是对虫虫怒极,不由得又是欢喜,眼泪虽簌簌而下,但是不吵不闹,站在一边微笑不已,她自己想事,但在旁人看来却觉得十分怪异。
范去非在屋顶偷听之时,得知韩君素对虫虫的情义,因此不想自己与韩君素之间的梁子连累虫虫,转身道:“多谢虫姑娘侠义心肠,在下受之有愧,还是请回罢!”
虫虫道:“你知道我叫虫虫么?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不是忘恩负义之徒,你救了我,我虽武功不济,却也要斗胆帮你。”语气十分坚决。
韩君素一旁听见,方知虫虫与自己为敌是事出有因,不由心中暗喜,脸上却仍是一片寒霜的问道:“他怎样救的你?”
虫虫小嘴一撇道:“还不是你的宝贝爹爹一个劲的鬼叫,你还问我!”
韩君素闻言恍然大悟,竟一点也不怪虫虫了,他也不想想虫虫为何偷听。
范去非此时插口道:“虫姑娘,在下方才并非有意相救,只是偶然,如此小事,不必挂在心上。”
虫虫怒道:“谁挂在心上?我喜欢帮你打架,你管不着!”
范去非一愣,不知虫虫为何方才还好好的,现在却又突然发怒。他哪知虫虫正在学习江湖豪侠的为朋友两肋插刀,现在被他一直泼冷水,哪有不气之理。
他不明白,韩君素可是了解的很,平日见惯了虫虫忽喜忽怒,此时见她小嘴撅着,眉头皱着,说不出的可爱,不由心生柔情,一时不语。
第三十三章 讲条件
范去非见虫虫任性,心知劝她不得,但他今日身处险境,又受了内伤,怕是性命难保,却是不能累了虫虫,因此对韩君素道:“我与这位姚姑娘并不认识,只是偶然遇到。我范去非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就全冲我来罢!”
韩君素心想“正好”,身形突的跃起,伸手便抓范去非头顶。范去非伸手相格,趁韩君素还未站稳,进步用手肘撞他胸口膻中穴。
韩君素一惊,连忙跃至范去非身后,双掌猛的推出,这一掌迅捷无比。
范去非躲已躲不过,只得拧身伸出双掌硬接。只听“呯”的一声,两条人影蓦的分开,韩君素倒退了十几步方才停住,面色惨白,而范去非虽稳稳站在当地,却“哇”的喷出一口血来。
虫虫一见惊呼,却立即被三阴教教众的欢呼声淹没。
鹓鹐讨好道:“恭喜公子,您把那狗贼一掌打伤了!”
韩青闻言“陡”的站起,喉间怪异的“呜”了一声,众人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却见韩君素面色铁青道:“爹爹,孩儿无能,给您老人家丢脸啦。我打不过他,若不是他身受重伤,孩儿早死了!”
韩青点点头,伸出枯槁的手掌轻拍韩君素肩头,以示安慰。
鹓鹐奇道:“您不是明明把他打吐血了么?您不用替他留面子,他好好的,哪来的什么伤。”
虫虫忍不住接口道:“你这笨蛋秃鹌鹑,你没听见刚才那阵鬼号么?你聋么?”
鹓鹐怒道:“你才聋!哪个跟你说话!”
虫虫嘻笑道:“我才不聋!因此我听得到那倒霉的鬼嚎,这位大哥若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在意你们三阴教乌七八糟的猫叫狗叫驴叫。你们公子可聪明的紧,不似你这么笨!”
鹓鹐大怒,伸手便打了一枚三阴教的银星钉,只是她功力浅,虫虫毫不费力的便接住暗器,在手中把玩道:“这枚小钉倒是好玩,可惜配给你这等俊俏人物。”此言一出,人群中便有人窃笑,因为鹓鹐虽不丑,但与俊俏也挂不上勾。在场之人大多是男子,但凡男子对美女就有天生的好感。
他们见韩君素几日前带回一名少女,也不知什么样子,今日一见,见虫虫美貌可爱,不由得早已心之所向了。
虫虫又道:“你对你公子有情,也要光明磊落些,何苦针对于我。你说是吗,韩公子?”
韩君素见虫虫问到自己头上,又见虫虫巧笑嫣然,不由微微而笑,但若要他点头却也不能。鹓鹐毕竟跟他许多年,他不能在众人面前如此驳她面子。只是他既以微笑,无异于默许。
鹓鹐见状又是伤心又是失望又是气愤,但她对韩君素爱极,根本恨不起来,因此便把一腔愤恨全撒在虫虫身上,目光怨毒的瞪着虫虫,显然恨之入骨,饶是虫虫顽皮,也不由心中一寒。
鹓鹐道:“你这小妖女不必油嘴,咱们的账日后再算,今日教中事务为大。”众人一听均是面色一正,等韩君素发令。
本来虫虫挖苦鹓鹐是为分散众人心思,自己好想法子让范去非逃走。但此时鹓鹐提及,自己却还未想好,很是焦急,只听韩君素道:“虫虫,你不要与范去非站在一起,只要你过来,咱们既往不咎。”
虫虫听他这样说,忽然心生反抗之意,道:“我偏偏站在他这边,怎样?你要怪便去那只鹌鹑,谁让她骂我是小妖女,又说我与这位大哥有私情来着。你反正又不管,我即担了这个名儿,就一定不让她白说。”
虫虫恼恨鹓鹐对她口出秽语,污陷她与范去非有私情,韩君素焉能不知她的心思,但当着这么多人也不便低三下四的哄她,只想着解决了眼前这事再说。
他知道手下众人绝不敢伤虫虫,因此道:“范去非武功太高,咱们也不必计较什么武林道义,并肩子上罢!”
虫虫一惊,未料到如此,但她拿定主意要帮范去非到底,因此也不多话,“刷”的抽出缠在腰上的软剑与范去非背对站立,和三阴教众打了起来。
一时间兵刃相交之声大作。
韩君素,韩福,韩寿三人围攻范去非,其余人又放暗器又侧攻,多亏了虫虫左抵右挡,才暂时保住他性命,但其臂上,背上,肋上多处受了皮肉之伤,鲜血不断流出,染红了衣衫。
虫虫眼见范去非脚步踉跄,动作迟缓,显然是内伤甚重勉力支撑,又见他没带兵刃,夺下的一柄长剑已断成数截,知道这样坚持不了多久,也只有最后一个法子可以一试了。
想到此,咬了咬牙,大声惨叫一声,随即倒地不起。
韩君素大惊,以为虫虫受伤,连忙扔下手中长剑冲了过来。
要说韩君素好似开关一样,他打众人打,他停众人也停。范去非见虫虫倒地,心里一急,一口真气提不住,“哇”的又吐了一口鲜血。
韩君素奔至虫虫身边,刚要伸手去扶,却见虫虫一翻身跃了起来道:“慢着,听我说一句。”
众人见状又是一愣,原来虫虫并未受伤。围攻之人深知这少女乃少教主心爱,因此这么多人围攻竟谁也不敢伤她,她也是毫发无损。
韩君素见自己受骗,怒道:“你三番五次骗我,还有什么话说?”
虫虫见韩君素满目悲愤,又见他如此关心自己,再加之无意中听到他吐露的内心情意,不由也是颇感动,对自己骗他也大是不忍,一低头间看见韩君素右腕有一道长长的伤口正在流血,便走过去掏出手帕为他包扎,轻轻的道:“韩公子,我知道我用如此不耻之法骗你是我的不该,但事有轻重缓急,这位范大哥不管怎么说救了我的命,要不是他,我早已赴黄泉多时,此恩我定要报。咱们平日嘻笑怒骂,开玩笑骗人都是玩,我听从你一回也不打紧。但我姚虫虫却也有做人的原则,我从小就知一句话——知恩不报,小人也。”
韩君素见虫虫面色温柔,又为自己包扎伤口,不由得意乱情迷,只觉得她从来没对自己这样好过,一双眼睛清澈无邪,心道自己一定要答应她任何事情才好。
“你明白我吗?”虫虫问。
韩君素但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怔怔的瞧着虫虫。
鹓鹐一旁见自己心上人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恨之入骨的情敌,心中愤恨之极,叫道:“你要怎样?”
虫虫叹了口气道:“我要你们放他一条生路。”说着指了指范去非。
韩君素身子一凛,突然从温情脉脉中一下进入面前的现实,见虫虫拼了性命也要救范去非,冷笑道:“这是万万不能,我不能放虎归山。”
虫虫面色一变道:“你不要迫我!”
韩君素脸色惨白,斜目看着虫虫,恨道:“我今日定叫他死!”
虫虫又叹了口气:“这是你迫我的,我本不想你死。你对我――那样好。可是你不放他,我唯有出此下策,大伙儿一起赶赴黄泉路吧。”
众人不明就理,闻言大惊,韩君素心里却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心下酸涩,不顾一切地道:“好!那么我便与他一路去死!”言罢拔剑挺身,立刻便要扑上去。
虫虫本来吓唬人来着,未料到韩君素如此不要性命。她哪知韩君素是因为她一味回护范去非,妒火中烧所至。韩青看不见这些,但一听自己儿子性命难保,也不知怎么回事,极快的辨音前跃,上前拉住韩君素,但用力大了,心里发虚,站在那里几乎跌倒,韩寿慌忙上前扶住。
韩福知老主心意,忙道:“你要干什么?”
虫虫道:“我并不想伤韩公子,但你知道他身上之毒并未解完,你们若再相逼,我也打不过你们,干脆自行了断,只是你们公子只怕也活不过十日。”
韩寿插口道:“抢她的!”
韩福摇头道:“这小女子性情刚烈,你若抢了,她定会咬破齿中毒囊自尽。那解药即使抢了来也不能乱用,否则——无异于杀了公子。”
虫虫一旁赞道:“果然姜是老的辣,见机清明啊。”
韩福心里恼恨,表面却不露声色。
鹓鹐见状,走到韩福身边,低声道:“不如叫教主再吼上一吼,把他们震昏了再说。”
她话音虽小,但虫虫离韩福却颇近,因此全部听见,冷笑道:“你这木头脑袋!那个什么鬼吼很费功力,只怕你的宝贝教主伤得比范大哥还厉害,自己都站不住了还吼什么?再说我和范大哥事先防备,还会上当吗?倘若贵教主功力深厚,我们躲不过,在场的这许多人也躲不过,岂不都死了?”
鹓鹐一愣,方知自己情急出错。
韩君素听虫虫“范大哥,范大哥”的叫,恨不得立刻拼了,他哪知是虫虫故意气他以乱韩青心神。
韩君素怒道:“今日我绝不答应你的条件,你也不用胁迫我,我便与他一路死,如何?”
虫虫见韩君素不依不侥,也火磊道:“你是堂堂少教主,问我一个女子干么?你们若是觉得不可放虎归山,少不得大家同归于尽。反正我是不管的,你们商量罢!”言罢对众人理也不理,径直走到一块假山石上坐下,休息去了。
第三十四章 约定
三阴教众一见,知事情不大好办,忙聚到一起商量。这个说先杀范去非后迫程虫虫,那个说这样行不通,必须先放了范去非以后再从长计议,一时间众说纷纭没个了断,齐齐看向韩青。
韩福道:“教主,少教主年青气盛,定是以死相拼,所以今日之事非得您做主,您点头,我们便放,否则我们便杀。您可考虑清楚,这事让这小女娃搅得可是一出口一个后悔。”说着突然出手如电,点了韩君素穴道,生恐他滋事害了自己性命。
韩青在一旁黙黙沉思,心知韩福之意。放了范去非吧,无异于放虎归山,日后范去非伤好定会寻仇。他武功诡异高深,全教上下除了自己无人能敌,况不知他的来路,门派,武林中似乎根本没有这一号人,怕是其中有重大阴谋。另外自己本教秘谈全部被他听到,如果张扬出去,定会坏了大事。
不放范去非罢,自己独生爱子必死无疑,那小女娃古灵精怪,自己儿子又对她一往情深,还不定出什么惨事。放了后悔不放更后悔。如此两难的事着实难住了韩青,令他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韩青那边犹豫,虫虫在这面虽表面轻松,其实心里也“呯呯”直跳。但她拿定主意要报范去非的救命之恩,因此横下心来听韩青的主意。
范去非见虫虫拼死相护,不由心中感激,上前道:“多谢虫姑娘,在下不值姑娘如此相救,还是请姑娘自便罢!”
虫虫正心下焦急,听这姓范的还在推托,没好气的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我救你是我的事,与你何干!你领情便罢了,你不领情,也是我自家的事。”
范去非为置可否,心想这小姑娘好生奇怪,自己不过无意救她一命,她却要拼命回报于他。虽然这样做有点愚蠢,但却也让他对虫虫产生了好感。
但他为人一向清冷,不愿受人之恩,因此正色道:“虫姑娘就算救了在下,在下却不能独自离开,任姑娘留在这虎狼之所,姑娘还请不必多事了。”
虫虫怒道:“说了两码事了!”言罢转头去瞪范去非。
此时范去非腹中巨痛,冷汗滚滚而落,又不愿虫虫瞧见,便转身拭去。就这一转身间,虫虫瞧见他背影,心中闪过一道亮光,忆起了一些事,问道:“你是不是在张家镇上给卖豆腐大哥止血赠药的?是不是我在武林聚义上错抓手臂的人?是不是你帮我震落三阴教的暗器?”
范去非沉默不答。但心想这小姑娘眼光好辣!我一直未露面,露面也是青布蒙脸而且决不多待,她怎么会认出我?以后办事要格外小心。
他并不知道虫虫生在富豪之家,少见了世面,偏生特别聪明机灵,感觉极为敏锐。在小镇上初见他时,仅是匆匆一瞥,便充满好奇之心。后来在武林聚义上虫虫错抓其臂,而他又救了虫虫一命。再到后来,他也不抢那块冒充玉牌的麦饼,可是却似乎与圣女神殿之事有光,所以对他更是好奇之极。再加之在两人相遇期间,他对虫虫冷冷的不说一句话,反而令虫虫牢牢记住了他,甚至不知怎么竟念念不忘。
此时虫虫见他默许,不由有些发愣,想不到自己日思夜想,心里好奇得不得了的人居然就是眼前的范去非。最可恨的是他又救了自己一命,让她欠他良多。
而他拒不接受她的帮助,似乎看不起她似的,心中微恼,嘲讽地道:“那我更该谢你了,你救了我两命,要不要我死两次?”
范去非面无表情,依然礼貌地疏远的道:“姑娘哪里话?今日姑娘大恩,在下没齿不忘。”
虫虫小嘴一撇,“你干么文谄谄的说话?长得人高马大,却也这样酸溜溜的,真不知羞!”
范去非知虫虫是小姑娘使性子,也不与她争吵,只道:“我以后不这样说便是了。”
虫虫见范去非就是不急不怒,处处避她锋芒,想吵架、套话都找不到着力之处,心中一点法子也没有,赌气转过头去不理他。
过了一会儿,范去非腹中又是一阵巨痛,喉头一甜,几乎又吐出血来。原来他只顾救助虫虫,自己却受“厉鬼三哀”的震荡伤了内脏,后来全力与韩君素对了一掌,伤势便又重了一分。方才与众人相斗,全凭勉强提住的一口真气,此时肚腹却宛如被人剖开,疼痛之极。
虫虫偷眼看范去非,见他面色惨白,满脸冷汗,未包扎的伤口仍在流血,而他却面色平静、神态自若,不由暗暗佩服。终究女孩儿家心软,不忍看他硬扛,便道:“你很疼么?若是很疼,不如叫上一叫。我小时候跌断脚骨,三伯伯就让我叫几声,那便好受些。”
范去非见虫虫不再使性子,反而过来关心自己,心中一暖,微微一笑,也不说话。
虫虫叹了口气道:“唉,算我没有本领,狠不下心看你流血疼痛。你要笑我便笑,可不许憋在肚里。”
范去非从小生活在极度严肃阴森的地方,不擅开玩笑,愕然道:“我干么笑你?”
虫虫道:“你一定会笑的”说罢伸手从靴筒里拿出一柄匕首,用力一旋刀把儿,那刀把原来是空的,里面满满的全是淡红色药膏。
虫虫看了看范去非道:“我瞧你是没带你自己的宝贝药,那只好用我的了。这药膏是我三伯伯给我的救命药膏,你若不用它,又是吐血又是流血,过一时半刻多半变成人干了,干脆让我救你一命,再设法让他们放了你,咱们两命抵两命,从此两不相欠、形同路人。”
范去非道:“我看还是不必浪费了,你留着自己用罢,今晚我怕是出不去三阴堡。”
虫虫听他就是不相信能够离开,怒道:“谁让你一不带剑二不带药,我瞧你是自讨苦吃,干么那么自负,也累了我了!”话虽这样说,但心知是自己累了人家,否则范去非早出三阴堡了。
虫虫忽喜忽怒,屡屡言语中含有挑衅的意味,平素范去非面冷口冷心冷手冷,虽为人宽宏,却也不容人如此不讲理,但许人今日二人同仇敌忾的缘故,竟不忍惹虫虫生气,因此便由着她使性子,道:“你喜欢,便用药罢!”
虫虫又道:“哪那么容易!这药初用时很痛,过一阵子才好。那时止血止疼愈合伤口,十分神效。只是开始时滋味不太好受,你只好忍着。只可惜你的白衣裳要撕破才行,你可不准要我赔!”
范去非道:“你尽管下手,我不让你赔就是。”
虫虫闻言忽的一笑,模样甜美可爱,夺人心魄,范去非瞬间心头一荡,几乎没了心跳。
虫虫也不多话,让范去非坐在石上,自己为他撕破衣裳,涂抹药膏。但见他宽阔的背上只剑便有三处,肋上肩上各有一处,小臂上钉了一枚暗器,手臂也让韩寿挥舞的火把烧伤了,只有双腿无伤。
原来三阴教全体想制范去非于死地,个个向身上的要害下手。又因虫虫一直与范去非站在一起,昏暗中只见衣袂飘飘,分不清哪条才是范去非的腿,因而不敢下手,唯恐伤了虫虫。
虫虫一边涂药一边皱眉道:“三阴教的手段也太毒辣,你不过偷听了些话,他们便要制你于死地。
范去非淡淡的道:“我先前与三阴教有些过节,再说这些也不算什么,毒辣手段可多的是了。”
虫虫道:“我三伯伯知道黑白两道官府衙门里的所有知名人物,你功夫那么好,可三伯伯从未提过你!”
范去非半晌不语,之后才沉声道:“我只是一个死人,又有谁知道了?”
这答案令虫虫一惊,手中匕首几乎脱手,低头看看范去非,只见他面色阴冷可怖,不似方才那般温和稳重,心中猜测范去非定与三阴教有不共戴天之仇。又见他紧紧闭住双目及口,知道药效刚刚发作,伤口定是疼痛之极。因此虽纳闷,也不便细问。
等到药力散开,范去非睁开眼睛,虫虫知疼痛已过,便道:“我瞧得出来,你与三阴教有大仇恨,所以呢,待会儿他们一放你走,你马上去湖北,那里不是三阴教的地盘。”
说着伸手入怀,掏出一个铁牌,那铁牌呈凉序状,反面凸出来一个“姚”字。
虫虫道:“你拿着这块铁牌,随便找一家上面写着“姚”字的客栈,把这块铁牌给掌柜的看,他定会藏匿你到伤好为止,吃住免费。”
范去非虽然无意中救过虫虫两次,但那只是因为要和三阴教作对,并无相救之心,此时虫虫倾力回报,心里一阵感激:“多谢虫姑娘美意,只是我却不能扔下你在这儿,自己一走了之。”
虫虫方才还面色柔和,听他这么说,又有点发火:“你这人怎这般啰嗦!你当我是为你么?你也不想想,我被韩君素掳来半月有余,他不肯放我出去。咱们今日不能一同逃掉,因此只好你先出去疗伤,过几天再来救我。要不我一辈子也出不去。你以为别人能象你一样出入自如么?”
范去非一怔,心想此话甚是有理,只是心中说不出的担心,于是对虫虫道:“三阴教的人心狠手辣,你一个人在此太危险了。”
虫虫道:“你没来之前我就是一个人,而且还有黑虎红箭陪着我,再说——再说韩君素不会杀我。”此文一出,脸色红了。
范去非恍然大悟,记起他与虫虫曾偷听到韩君素一番肺腑之言,不知怎的心里竟有一丝嫉意,苦笑道:“我倒忘了他要娶你的。”
第三十五章 脱困
虫虫脸上一红,啐道:“哪个要嫁他!”
范去非道:“那么他若强迫于你呢?”话一出口,便即后悔。
只见虫虫脸上更红,显出女孩儿家的娇羞之态,样子十分可爱。
范去非扭转头去不再看她,只听虫虫道:“我骗——骗他说——有一只毒囊在牙齿里,他怕我——自杀,不敢迫我。”
范去非一想,此时不这么办,也确实没有办法,只得应道:“即如此,我便先走。”
虫虫低头道:“你伤好了,快来救我。今日之事过后,我想我是得住牢房了,我——我——我怕黑,还有老鼠爬虫什么的,坚持不了多久!”
她刚才还很强势,现在却说得可怜,范去非心里一软道:“那么我便不走!”
虫虫抬头看他,眼光盈盈,半晌才叹气道:“那咱们一个也活不了,还是先救小命罢!”
范去非想了一想,觉得虫虫言之有理,而且自己身有要事,不能枉死,只暗暗发誓一定救虫虫出去,她受的苦也尽力偿还。心念至此,点了点头。
虫虫忽道:“你会不会不来救我?”
范去非傲然五知道:“大丈夫千金一诺,从明日起第五日我定会前来。虫姑娘,要我发誓么?”
虫虫摇头道:“不用,我大伯伯说天下东西只有誓言一钱不值,今日我便信了你!”
范去非再不多话,但眼神坚定,肢体语言说明了一切。
也不知怎么,虫虫就是相信了这个不知是敌是友的男人,但此刻也没时间细想,只和他商量了到时候的接头暗号,约定让小鹰红箭到时候出来引领范去非来救人。
虫虫把自己的匕首递给范去非道:“这里还有一半药膏,你逃走时若伤口裂开可在涂上,用不着省着,不然你伤不好来不了,我可要受罪了。另外,你来之时举着这柄匕首,红箭认得把儿上的绿宝石,它认得了,才会引你来。”
范去非接过匕首,忽然生出些奇怪的感觉,不想就这么扔下虫虫离去,看她苗条的个子,站在这漆黑一片的三阴堡中,显得特别娇弱,可是一时又没有什么别的法子。
只见虫虫掏出手帕,蹲在范去非膝边,拔下头上一只蝴蝶样的珠钗,挑破他手上火泡,细心用手绢包好,全部料理完毕,才笑道:“就剩这两块手绢了,一块给了韩君素,一块给了你了。嘻嘻,瞧你加入丐帮差不多了。”
范去非见自己浑身上下,衣服撕破多处,又染有血迹,心中暗暗盘算出了三阴堡要换一身衣服。
他们两个这边研究逃跑之事,那边韩青正犹豫不定。
韩君素虽身不能动,却见虫虫又给范去非治伤,又背过身子不知给了他什么东西,不由妒火中烧,恨不能范去非立刻死了,想想便道:“不能便宜了那小子,孩儿虽死无惧。”
他起了鱼死网落之心,妒恨让他不顾一切,但他这一说,倒帮了韩青拿主意。
韩青伸手抓住韩福手臂,用力握了一下而后点头。
韩福随即明白教主之意,大声道:“那位姚姑娘,我们教主吩咐下话来了。”
虫虫闻言心里怦怦乱跳,但面上却不露声色,笑道:“那么贵教主是让他儿子活呢,还是死?”
韩福心里一动,转口道:“我们教主想,是不是可以点了范去非穴道,先关起来。我们保证不伤他一毫一发。等过了圣女神殿之事,我们一定放了他。因他偷听了我们教中密事,恐他泄露。”
虫虫道:“他倒真会想!这事没有通融!”
韩君素怒道:“小妖女,你别猖狂。我今日就与你同归于尽。”
虫虫明知道韩君素心里爱他,不禁做了个鬼脸道:“要死还不容易,只是没那么便宜!居然还吼我,我耳朵都痛了,你陪还我。”
韩君素见她神色娇嗔,连“你”了三次,后面的话也没说出来。
韩福接口道:“二痊不要争吵,此事还是按教主说的办。”
虫虫道:“那可不成,我怎么知道你们办了事后,少教主的毒也解了,你们不背信弃义!”
韩福道:“我们教主以名义起誓,可以么?”
虫虫笑道:“不可以!你可打错算盘了,我这人最不信的便是什么名义呀誓言哪什么的。”
韩福沉不住气道:“若依了你,我们又怎知范去非出去后不说此事?”
虫虫想了一想道:“那你们只好信我,只好冒险。”
范去非本来旁若无人的在一旁静坐,此时听韩福此说,立即抬起头来,缓缓的道:“圣女神殿之事须得大伙一道去,少了哪门哪派,纵是有了玉牌也是进不去圣殿。你们最好信我,否则——”
众人闻言大奇,又见范去非一脸正色不似作假,但这范去非不知与圣女神殿有什么干系,居然这么确定。此时人人心中一本账,均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莽撞行事只怕后悔莫急。”
韩福却不知怎么办才好,正犹豫间,只听韩青喉间“咕”了一声,知教主怕事有突变伤了韩君素,而且圣女神殿之事须从长计议,忙道:“那好吧,全依你!”
虫虫心里一阵高兴,笑道:“那么现在就放范去非走,你们谁也不准动。天亮之后我立即把解药及用药之法给你们。至于我么,要杀要剐随你们。”言罢朝范去非一摆手。
范去非立即站起,但心中实在不忍留下虫虫,稍一迟疑,就见虫虫一双秋水美目瞪了过来,只好咬咬牙,头也不回的走了。
虫虫貌似悠闲的坐在一块大石上,盯着空地上每一个人。
众人眼睁睁看着范去非从眼皮底下走了,但谁也不敢动,生怕累了少教主性命,天亮之后,虫虫回到自己住处,拿了解药出来一一说明用处。
不出虫虫所料,她一说完用法,便被铁链锁住,送到三阴堡囚叛徒之地。
韩君素恼恨虫虫对范去非一味回护,逼自己咬着牙,不肯去求情。但终究心中对虫虫爱极,一面把她安排在一处干净些的牢房,另一面知虫虫怕黑,还派了碧琼陪虫虫住牢房,黑虎红箭也获准随行。
碧琼每日里偷偷摸摸去厨房做虫虫爱吃的饭菜。韩君素也只装作看不见,只是心中又怨又恨又悔又痛,自己跟自己较劲,一连数日。
第三十六章 养伤
那日范去非离了三阴堡,先急回客栈取回自己存放的东西,便换了衣服奔湖北而来,三阴堡本在湖南湖北边界之处,范去非脚程又快,待到天光大亮,他已来到湖北边镇的程记客栈。
他手持铁牌见了店掌柜,那店掌柜果然毕恭毕敬的把他迎到楼上,安排了一间隐蔽的房间让他住下,每日里端汤递水的十分细心周到。对外人只说并无不寻常客人住店,又由于房间隐蔽,也没人寻上门来。
范去非就在这斗室之中疗伤练功,裂开的伤口也重新搽药,那药果然十分神效,第三天上伤口便已愈合,到第五天便浑似没受伤似的。范去非内伤也已全愈,而且由于五天的静养练功,功力又觉浑厚了些。
自与虫虫分别后的第五日一早,范去非就开始心神不宁,绝早把自己的东西整理妥当,穿上前日差店掌柜买来的黑衣黑靴。他虽一向不把三阴教放在眼里,夜探也穿白衣,但却知此次去救虫虫,不能稍有差错,因此头一遭破例。
他前几日因要疗伤,所以强迫自己心如止水,如今再过五,六个时辰便要去救虫虫,不知怎的难以平静下来,坐在床边,手里握着虫虫的匕首,不由心潮起伏。
那柄匕首自虫虫赠与他,他就未及细看,唯恐不能静心疗伤。今日细看,方才发现那柄匕首十分名贵,锋利无比。拿来一试,简直是吹毛而断削铁如泥的宝刃。
那匕首的把手中空,上端镶一颗价值连城的祖母绿宝石,匕首的套是镶金丝的皮革。那皮革十分罕见,虽软但却极韧。
范去非手里久久握着那柄匕首,寻思:“这位姚虫虫到底是什么人?我在江湖上秘密行走已有十年,各门派中出色的人物都了然于胸,可这虫虫却从未在武林中露面,仿佛从天上掉下来一般。看她行事装扮宛若一位金枝玉叶的公主,但她武功又杂又奇,又擅用毒,这又是怎么回事?自圣女神殿之事重提后,她就神秘出现,难道——?”
范去非心中一凛:“不对,我定是猜错了,她这么个刁蛮任性又美貌可爱的小姑娘怎会——?”
想到这儿,脑海中立即浮出虫虫的一颦一笑,忽喜忽怒的古怪性格,不由微笑,但随即惊觉:“我怎这般想念她?”
他心烦意乱,竟有些害怕起来,暗中寻思:“她在三阴堡救了我,我不过是感激她罢了!”虽极力这么想,却连自己也骗不过,不由心里懊恼之极,不停念着:“那么在此之前呢?在此之前呢?我为什么会想念她?”
正想着,就听外面有人敲门道:“范大爷,早饭给您端来了!”
范去非一听是店掌柜,忙道:“掌柜的请进。”
店掌柜这才进来,把放着早饭的托盘放在桌上道:“您今天起的真早呀!”
范去非点点头,没有言语。
这店掌柜与范去非相处五日来,发现范去非虽外表冷淡,但骨子里再谦和不过,因此十分愿意与他说话,他见范去非收拾的十分齐整,手里握着一柄匕首,便道:“您现在就起身么?”
范去非摇头道:“黄昏才起身。”
店掌柜笑道:“您忙什么呢?现在才是大早晨的,店铺还未开张呢。”
范去非又未说话,只看看手中匕首。
店掌柜一眼忘去,讶道:“这柄匕首好熟呀!”说着伸手拿过匕首。
范去非手中一空,竟有些不舍。
店掌柜仔细看了一会儿,忽的喜道:“我记起来了!我记起来了!我有一次去京城,蒙三先生看得起,能进姚府一次。当我在虎威堂正听三先生训诫之时,突然进来一个小女孩儿,那便是咱们家小姐。那时她才只有十三岁,但已是活脱脱一个小美人了。她当时对三先生说起要拆掉园子中间的亭子,嫌跑来跑去的挡路。三先生被她缠不过,就给了她那柄匕首玩,要她不要拆亭子,小姐当时很高兴,但结果还是把亭子拆了。”
范去非也不知道为什么,顺嘴问道:“她果真拆了那亭子么?”
店掌柜笑道:“自然是拆了,我亲眼看到的。姚家是天下首富,各地均有程家的田产,店铺,分号,我蒙大家推举,是湖北各分号的总管事,每年年根底下都去京城向三先生报账。我虽只见过小姐一面,但她的事却听过不少。我们这位小姐模样又美,心地又好,只是性子古怪任性些,我们大先生,二先生,三先生和三位夫人都视她为掌上明珠。莫说是拆一座亭子,就是把京城翻个个儿,把皇帝老子的金殿拆了也由得她。”
范去非想起虫虫或笑或怒的样子,心知这掌柜说的是实话,心念一动道:“这姚家是什么起家?”
店掌柜一愣,支吾道:“这个恕我不知,唉,咱们吃的是姚家的饭,哪能议论主子的事,我说小姐已是多口了。”
范去非见他不肯说,知是有意推捼,也不便再问,只是后悔只注意武林之事,对各地富豪并未在意。
只听店掌柜又道:“范大爷您别在意,我确实不知,我只知道您拿的铁牌程家只有两块,其中一块,这个——这个,就在小姐那。”
范去非直言道:“我这块是一个叫姚虫虫的姑娘借的。”
店掌柜大喜,“那便是小姐了,虫虫是她的闺名。您——我是说——唉——在哪里看到的小姐?”
范去非闻言立即警觉,店掌柜见状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唉,我跟您说实话罢!去年三先生捎信来说,小姐带着丫头,家丁,仆妇溜出家门来了,叫各地的分号注意有没有小姐的行踪。只是一年来毫无音信,前些日子据说小姐在苏洲咱们家的银号里提了银子,还有说在山东咱们家的酒楼看到了小姐,浙江绸缎分号也瞧见了小姐,因此我便注意了些日子,想小姐也许来湖北。头几天您拿了铁牌来,我便想也许是小姐给的,一直想问问,只是未敢开口。今天您要走了,我无论如何也要问清楚,要不那古灵精怪的小姐不知要天南地北的游到什么时候?别人暂且不说,三先生,二先生得抺脖子上吊。”
范去非也不知道这大先生、二先生、三先生的是谁,听掌柜的语气,好像是空中的管事,极受尊敬,但又不是主子。心想原来虫虫是偷跑出来的,只怕是无意间卷入圣女神殿之事,想个什么法子让她不介入此事才好。
想到这儿,他心中有些轻松,似乎隐隐不想与这可爱的小丫头为敌。他知圣殿之事现在虽还算平静,但以后定会腥风血雨,唯恐她受了伤害。但他又知这小丫头性子执拗,有热闹的事定会去瞧瞧,自己与她无亲无故也不好劝阻,一时间没了主意。
想了半天才道:“姚姑娘现在在湖南,今天晚上我去见她,但却不知今后她去哪里!”
店掌柜看了一眼范去非,又看看范去非手中握着的匕首和手上包扎的手绢,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心道定是小儿女的私情,看这范老爷举止沉稳,虽然有风尘之色,倒也是英雄模样,说不定小姐逃家就是为了他。这样想着,就去看范去非,眼神暧昧,带略带喜气。
范去非登时明白掌柜之意,颇觉尴尬,但又不好解释什么,见店掌柜似是十分关心虫虫,想了想道:“姚姑娘也许二月初十左右到苦草山庄去,但也许会不去。”
店掌柜奇道:“那是什么地方?”
范去非道:“你只要带到这个消息就行了。”
他这么说是打的两个主意,虫虫家的人若是武林人就必知苦草山庄在哪,若不是武林人则去也无益。
店掌柜阅人无数,知道范去非不会多说,又想起小姐的事没个终局,心事重重的退了出去,范去非也开始吃早饭。
其实他并无胃口,但为了保持体力还是勉强吃下去,吃过早饭便打坐练功,却不知怎么无法入静,只好停下来,站在窗边往外偷看,只见时时有可疑人东张西望,知三阴教的人正四处散布眼线,搜寻自己行踪,因此只好待在客房内。
过了一会儿,他又到窗边张望,却突然见来往行人中竟有一行人是见过的。
那行人最前面是一个十**岁的少女,后面是一个家丁和一个挑着两个大木箱的丑妇,最后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青公子和一个小僮儿,赫然便是虫虫的手下和杨顺千主仆。
范去非心念一动,立即写了一个字条,团成一个小团儿向杨顺千掷了出去。
……………………………………………………
……………………………………………………
……………………六六有话要说………………
第三十七章 再相遇
杨顺千正走得好好的,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打向他。他自幼练功,因此马上反应过来,伸手一抄,竟然是个纸团儿,上面有两个字“客栈”。
杨顺千一抬头,只见旁边的客栈楼上有一扇窗户动了一下,心中纳闷,叫道:“青萍,停一停!”
青萍闻言止住脚步,转过头来。
杨顺千向青萍招招手,一行人走到一僻静之处。
杨顺千摊开手掌道:“你们瞧这是什么?”
没影儿抢过纸条看了看,奇道:“这是什么东西?哪里来的?”
杨顺千指了指客栈道:“就是那边客栈的楼上掷下来的,只怕有什么事。”
没影儿道:“也许是个风流小娘儿,瞧上您了,约您去会面。”
杨顺千斥道:“你别胡说八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咱们干么来的?再说这人功夫一定很高,这么小而轻的纸团竟掷得这么有力道。”
没影儿吐了吐舌头,把纸条又递给青萍。
黑姑忽然“呜”了一声,伸手焦急的比比划划。
杨顺千道:“青萍,黑姑说的什么?”
青萍道:“她说这事也许和救小姐有关。”
杨顺千沉思片刻:“我也有这个念头,只是不知掷纸条的人是敌是友?”
青萍有点急了,嚷嚷道:“管他是敌是友,有一分小姐的消息也要去探听,怕什么?咱们这么多人!”
程心插嘴劝道:“你急什么?女孩家总这么燥!”
青萍不语,可焦急之情半点不少。一行人,许多只眼睛一起望见杨顺千。
杨顺千把手中折扇敲打着手掌,“依我说,自然是要不放过任何一分有关虫虫的消息。不过,咱们谨慎一些。我先进去,没影儿跟着我,你们几个在楼下等着,如果是一路上的朋友,你们听我招呼上来。”
没影儿急道:“干么我跟着您?”
杨顺千歪头一笑:“你来不来?”
没影儿叹了口气道:“你也不必协迫我,我跟着就是了。”
杨顺千心里暗笑,抬腿往客栈走。
店小二迎上来道:“你位爷,您住店么?”
没影儿道:“我们公子的一位好友在楼上,叫我们公子过去一叙。”
店小二点头哈腰,态度极其热情,但却挡住了杨顺千的咱:“爷的朋友高姓大名?我引你们上去。”
没影儿一怒,横眉立目的,“我们自己去找,去去去,滚一边去,小心我扇你耳刮子。”
店小二为难的道:“那可不成,生客自己上楼,掌柜的要骂!”
没影儿瞪眼道:“是挨骂舒服还是挨打舒服?说着卷起袖子伤势要打,忽听楼梯上一矮胖之人道:“小爷息怒!”边说边走下来。
杨顺千一抬头,温言道:“你是掌柜的么?”
那矮胖之人点头道:“我就是,大爷您息怒!刚才您的那位朋友吩咐下来了,说您是一位好朋友,叫您这就上楼。”
言罢伸头瞧瞧四周,低声道:“在楼上,靠北最里面一间。”
杨顺千点点头,更觉事情神秘。但越是好奇越想去看,因此也不言语,默默上楼。没影儿向小二做个鬼脸,紧跟在后面。
来到店掌柜说的那间房间前,定了一定神,伸手敲门,房内之人立即沉声道:“请进。”
杨顺千推门而入,见此间没有任何埋伏,只有一身材高大之人背对他站在窗前。
杨顺千抱拳道:“这位仁兄,找在下有事么?”
那人回转头来道:“在下范去非,找公子有事相商。”杨顺千“哦”了一声,心里疑虑顿生。
他既不认识范去非,也没听过他的名号。但见这人浓眉俊目,鼻直口方,一股英雄气概由内而发,凭他多年游历江湖的经验,一见便知不是无耻小人,因此干脆大大方方步入房中,没影儿也紧随其后,靠门而立。
范去非道:“杨公子请坐。”
杨顺千一愣道:“你怎知我姓杨?”
范去非道:“我与公子有一面之缘。”
杨顺千愕然,瞬间脑子转了好几道弯,却不记得认识这一号人物。只听范去非道:“不瞒公子说,我在张家镇上见公子为卖豆腐的汉子打抱不平……”
杨顺千心中灵光一闪,抢道:“你是那位止血赠药之人么?后来在武林聚义之上又救了虫虫——就是姚姑娘。”
范去非点头道:“不错,正是在下。”
杨顺千闻言而起,抱了抱拳道:“仁兄好俊的功夫,在下见了两次,佩服得五体投地。况仁兄救过虫虫一命,在下替她谢了。”
范去非道:“公子请坐下说话,这点小事算什么?”言罢想起虫虫被囚,不由神色黯然。
杨顺千见状道:“仁兄有什么为难事么?大家同走江湖,不如说出来听听。”
范去非并未回答杨顺千的话,只道:“方才我看见公子与姚姑娘的手下走在一起,莫非是寻姚姑娘来的么?”
杨顺千心里一凛,寻思:“他怎知虫虫被掳去?莫非与韩君素是一路的?这是否有个阴谋?”
范去非见杨顺千沉吟不语,知他心中所疑,便道:“公子万勿起疑,我受姚姑娘之恩,也是为了搭救她!”
杨顺千“哦”了一声,还未说话。没影儿在一旁听得焦急,插口道:“你们两个怎么说话这么酸,公子呀仁兄呀什么的,而且最可恨是谁也不痛痛快快的讲话。我跟您们说,这耽搁的不是时辰,可是虫虫小姐的命!”
杨顺千斥道:“放肆!越来越大胆!”
范去非却道:“他说的有理,若要把姚姑娘带出三阴堡,可真得越快越好!”
没影儿道:“本来么,你们两个文谄谄的啰嗦,也不知到什么时候。”
杨顺千道:“那也不用你多口。”又转头对范去非道:“即如此,我就干脆叫你一声范兄,你叫我一声杨兄,又干脆又响亮,谁也不吃亏,扯平了。练武之人爽爽快快,去了这些繁文蓐节,倒也爽快。”
范去非点头道:“便依了杨兄。”
杨顺千看了范去非一眼,问道:“范兄怎知虫虫在三阴堡?”
范去非老实回答,一点不隐瞒,“我五日前潜入三阴堡探听圣女神殿之事,正好遇到姚姑娘也在偷听。”
杨顺千哑然失笑,“我猜她不会老老实实的待着。”
范去非皱眉道:“二月初十的苦草山庄聚义是一桩大阴谋,但此事已然了断,谅他三阴教不敢莽撞行事。我虽与杨兄见面不多,但行走江湖之人本就有许多传闻,因此知杨兄心地仁厚。那天三阴教的韩君素扬言对杨兄不利,你还是小心为上。”
杨顺千闻言豪气顿生,朗声笑道:“我杨顺千哪里又怕了他了,三阴教尽使些阴损的法子,我却也不好对付,这下韩君素可打错了算盘。哈哈,那日我拿了玉牌去找商邱,便知他定会去找韩君素禀告,看起来,他果真是一块做儿子的好料,可惜天下第一帮落在这等小人手里。”
范去非道:“这商邱我老早前也注意了。丐帮若再不易主,只怕要走上歪路了。”
杨顺千道:“范兄不必为他们劳神,丐帮已走了歪路了,只昐他们早日悔悟。只是这事与咱们无关,虫虫怎么样呢?我本来大闹丐帮之后,要去九江其安镇郊外赴梅仙虹的死约会,结果碰到青萍她们才知虫虫被掳,所以宁可背上不守信义之名,也要去救她。”
范去非道:“杨兄不必过虑,那梅仙虹也毁约了。她过几日要去三阴堡,她手里也有一块玉牌。”
杨顺千闻言一奇,随即笑道:“她和韩君素倒是一丘之貉,各投其所好。韩君素好色,梅仙虹以猎取男子为乐,真真是天生的一对。只是——只是那淫贼掳了虫虫去――”
范去非见杨顺千眉头紧锁十分焦虑,一见便知对虫虫关心之极,不由心里一阵抽搐,奇怪得很,只安慰他道:“杨兄别急,那日我遇到姚姑娘,见她处处占韩君素的上风,韩君素对她甚是恭敬,不敢稍有得罪。”
杨顺千心里一松道:“对了,我怎么忘了,那小妞聪明的紧,定不会出什么事。”
正说话间,就听楼下一阵吵闹,范去非与杨顺千同奔至窗边往下看去,只见青萍几个正被三个衣衫破烂的老头缠住,那三个老头一个劲的叫:“我们的师傅呢?定是让你们藏起来了。还我们师傅!还我们师傅!”赫然便是权家三鹰。
这条街地处繁华,行人颇多。他们这一叫,许多人都围了上来。
杨顺千低声道:“这三个又来惹事了。他们这一闹。整个湖北都得知道我们在这儿,这样罢,我下椄去把他们引开,这地方也不能住了。范兄若是有关于虫虫的要事相商,请到洞庭湖边一叙。没影儿,你留下带路。”
范去非点头应下。
杨顺千抱了抱拳转身下楼。范去非依然在窗边看着下面情形,只见杨顺千一下楼便大声叫道:“三位师侄一向可好呀?”
第三十八章 商议
权家三鹰本来正扯着青萍问虫虫下落,一听有人说话连忙转过头去。一瞧之下是杨顺千,忙喜孜孜的扑过来道:“师伯,我们师傅哪里去了?”
众人见三个老头相貌凶狠,又一把年纪,竟向一个年青俊秀的后生叫师伯更是大奇,杨顺千道:“三位师侄可俊得很哪!这衣服好漂亮!”
众人闻言一阵哄笑,三老听了现出扭捏之态,众人更是笑。
杨顺千向青萍招了招手,青萍走上前去,杨顺千趁三老作怪样惹众人大笑宾客之际,附在青萍耳边低语,一边说一边笑,青萍也是莞尔,旁人看来好似是悄声挖苦三老似的。
三老见状道:“你们说什么这么好笑?”
杨顺千道:“在说你们师傅哪。”
三老齐道:“师傅在哪里?”
杨顺千道:“这样罢,咱们比赛跑,你们若跟的上我,我便带你们去找她,否则——”一言未了,忽的拔腿便跑,速度飞快。
三老一愣,一边一半道:“老大,咱们怎么办?”
差不多道:“圣人云,三十六计走为上,追罢!”
多一点,一边一半“哦”了一声,急匆匆追去。
青萍黙黙不语只挥了挥手,程心黑姑知事有突变,也不多问,随青萍向反方向走去,也是健步如飞,舜时间走得无影无踪,众人十分奇怪,见一行怪人一会儿说笑一会儿奔走,不由低声议论。
没影儿凑在范去非身边道:“我们公子是要甩脱跟随而至的可疑人,然后去湖边聚齐。”
范去非道:“你们已准备船了么?”
没影儿得意道:“那个自然。我们脚程快,已提前来了一次,早早订下船只,然后才折回去与青萍她们同走,这才遇到您了。”
范去非点点头,把放在枕下的匕首用白绢包好放在怀里,又把宝剑包裹重新整理一遍,最后从怀中掏出一只金元宝放在床上,对没影儿道:“小哥儿,我们走罢!”
没影儿一向多口颇受说话,今日好不容易主子不在身边,恨不能把一年的话都说出来,哪料范去非冷冷的一言不发,黙黙做自己的事情,没影儿尽管口痒难捱也无机会说话,心里不由恨恨的,这会儿听范去非让他走,便道:“再等一会儿吧,怕是有人盯着。”
范去非道:“再等怕又有人盯上了。”
没影儿无法,只得跟着出门,刚到楼下,店掌柜迎上道:“您不是晚间才走么?”
范去非道:“因有要事早走一步,店钱放在床上了。”
店掌柜慌忙双手乱摇道:“我不要,我不要!小姐的朋友,我怎么可以收钱。”
范去非道:“多日打扰,已十分过意不去了。”
店掌柜道:“您哪里话!只是——方才您的那位好朋友好像与几个人说话,那个姑娘好像是青萍。”
范去非道:“你最好只当什么也没瞧见,有人问起就说我们是寻常客人。你什么也不知道。”
店掌柜点头道:“我知道事情轻重,只是您千万要护得小姐平安,我在这儿先谢了。”言罢一揖到地,范去非忙伸手搀扶,又说了几句道别的话才走出客栈,见左右无可疑之人,便急匆匆向湖边走去。
一路上,范去非黙黙无语,没影儿心恼他不理自己,便有意累他,一溜烟儿的往前奔。没影儿一向自负轻功绝佳,连杨顺千也不敢小瞧他。他本想让范去非气喘如牛时好挖苦他,哪料他自己用上十成功力拼了小命疾驰,范去非却始终在他身后三尺之地,不急不徐,无论如何也甩不脱,等来到湖边,没影儿累得差点口吐白沫,而范去非却面色如常,仿佛从未跑过一般。
没影儿不由又惊又惧,寻思,这人功夫真好,难怪公子对他十分佩服,今天我可出了大丑了。他做好忍受挖苦的准备,哪料范去非好像并未看到他的窘态似的,信步走向湖边一只泊着的木船。那只船不小,足可坐下十几人,但外表极为寒酸,宛若就要散架一般,范去非对船头一抱拳道:“杨兄在么?”
门帘一动,一颗毛乎乎的头“哗”的探出来,向范去非看了看道:“我师伯请你进来,咦,你是谁?”原来是权家三鹰中的老三一边一半,
范去非报了名子。
一边一半道:“噢,那就对了,你的名字好听得紧。”
范去非举步上船,没影儿道:“喂,三哥,你不理我么?”
一边一半道:“我没有看到你,这个范去非个子很大,可能是关东人。范去非,你是么?”
范去非道:“正是!”
一边一半得意洋洋的道:“我说么,关东人都是大个子。老大,你说我聪明么?”话音未落,又是一颗脑袋从草帘中探出来,赫然便是差不多。
没影儿吓了一跳,道:“你们哥仨干么一惊一乍的,吓了我一跳。”
差不多道:“那就对不住了,我们家老三叫我呢,老三,你确实聪明,只是所谓谦谦君子,你若要做君子便要说:“老大,我笨不笨?”
一边一半歪头道:“那不是自己骂自己么?”
差不多脸一板道:“你不想做君子么?”
一边一半忙道:“要做的,要做的!老大,我笨不笨?”
差不多道:“你自然是笨的。”
一边一半道:“那么我是君子么?”
差不多道:“自然也是的。”
一边一半拍手道:“我明白了,君子多半很笨。”
没影儿一旁笑道:“岂止是笨,简直愚蠢之极!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人个个自称君子,结果酒也不敢多喝,坏事也不敢做,赌钱也不敢赌,那个心里头想女人却又不敢抱,偏偏又不是心如止水,只是心痒难捱,因此呢,个个都是笨蛋。”
正说着,多一点又探出头来,原来他在舱里听外面的人又问又答,终忍不住出来一看,多一点一本正经的道:“你是说君子与聪明不能两全么?”
没影儿笑道:“那也不是,比如三位就是两全的。”
三老闻言大喜,拉住没影儿说话。没影儿见可有人与他说话了,干脆与三老盘膝而坐聊了起来,范去非则矮身进了船舱。
他一走进船舱,杨顺千就躬身而起,请他坐下。
范去非抱了抱拳坐了下来,把宝剑和包裹放在脚边,就在一伸手间,露出手上包扎的手绢。杨顺千一愣,抬头看了看范去非,缓缓的道:“范兄,这不是虫虫的么?”
范去非心里一跳道:“正是姚姑娘的,当日我手上有些烫伤。”
杨顺千“哦”了一声,不由有些嫉妒。
范去非知他心中所想,但又不好解释什么,只听杨顺千道:“范兄说说当日在三阴堡与虫虫相遇之事可好?”
范去非点了点头,便把当日情形仔仔细细说了一遍,只略去疗伤共敌一节和韩君素对虫虫之情未说。
杨顺千道:“我就知三阴教不安好心,想把整个武林一网打尽再独吞四宝。”
范去非道:“杨兄也为夺宝而来么?”
杨顺千哈哈一笑:“不瞒范兄说,我杨顺千虽非正人君子,却不把什么四宝放在眼里。财宝,我不希罕,我是个小偷儿,处处拿了东西就走,要那些个珍珠宝贝反而累赘。武功秘笈倒是好东西,可惜要闭门苦练,枉费了年少快活日子。就算练成了,武功天下第一又怎样呢?旁人对你毕恭毕敬只是畏惧,你想杀谁就杀谁,又有什么快活?千古医书也是无用的,我杨顺千一无亲朋好友身染重病,需我去拼命争夺医书,拿来治病。二无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的名利之想,三无违天命的胆子,我要医书做什么?至于美女么,我杨顺千倒是喜欢,只是——我心里——况且美女再美,不过一,二十年,到头来也会发白目昏,齿牙摇动、老迈迟缓,我杨顺千看重的是红粉知己,要的是心灵相通,生死相伴的姻缘。因此,那些让武林人趋之若鹜拼死争夺的宝贝在我眼里只是一堆破烂而已。”
范去非没料到杨顺千对自己坦言心中所想,又见他语气诚挚,不由动容。他知杨顺千所说的心上人正是虫虫,心里突的一痛,对于旁的想法却是暗自钦佩,杨顺千的坦诚直率、超脱不凡的人品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但他心冷已久,对情感的表达十分陌生,心里虽佩服,脸上却表现不出。只道:“那么杨兄是为了什么?”
杨顺千道:“众人皆知,我通猿门上代弟子中的闻亦风与此事有关,范兄既潜入过三阴堡偷听了密谈,就会知道那持牌的五人有可能未死。我奉我爹之命前来探寻,因那五人惹未死,也许会重去苦草山庄,我此去是为劝我大师伯回山,其中细节,恕不便直言。”
范去非也不多问,只道:“杨兄还需小心些为好。”
正说间,就听外面的差不多道:“咦,他们来了么?”
………………………………………………………………
………………………………………………………………
…………………………六六有话要说……………………
第三十九章 计划
杨顺千忙问道:“谁来了?”
没影儿答道:“是青萍姐姐他们。”
杨顺千道:“叫他们进舱来。”
没影儿应了一声,继续和权家三鹰天南地北的胡说八道,少顷船头一沉,草帘掀动,青萍,程心,黑姑鱼贯而入,杨顺千把方才范去非与他讲的事又说了一遍,述说之中,黑姑虽面无表情,但目光之中忽尔微笑,忽尔焦虑不安,显然是记挂虫虫之故。
杨顺千讲完之后,黑姑还死盯着他,双目露出企盼之色,仿佛盼杨顺千多说几句似的。
青萍道:“黑姑,你别盯着杨公子了。咱们还是商量商量怎样救小姐出来罢。”
黑姑闻言立即“呜”了一声,表示赞同。
青萍叹道:“小姐临去三阴堡之时曾吩咐不许旁人去救,她会自己想法子出来。这下咱们去了,她会骂死我的。”
杨顺千道:“这次是我要去的,再说情况不大同了,她因为偷听之事不知要处于多险的境地。”
说到这儿,黑姑忽然呜呜大哭,一张黑脸上眼泪纵横,手里比比划划焦急万分,青萍解释道:“她说小姐自幼怕黑,晚上不敢一个人睡,还怕虫子呀什么的,她还说小姐从小从未少过她的服侍,不知现在习不习惯,还有——小姐从不吃辣,也不知吃不吃湘菜。”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
程心道:“所以说现在要想个什么法子才好,哪还顾得上挨骂的事。”
青萍点头道:“我理会得。”
杨顺千道:“即如此,咱们请范兄出个主意。他去过三阴堡,或许有破敌之法。”
范去非因事关虫虫,也就不客气了,沉吟道:“三阴堡三面环山,虽是无名小山,但却是绝壁之处,只有从正面进入。那正面是一片密林,不可妄进,因那是个极厉害的阵法。三阴教手段毒辣,因此误入林中等于送死,半步也错不得。”
程心忍不住插口道:“那怎么办呢?”
范去非道:“我有幸认得此阵。咱们过去之时我来带路。并在途经的树上砍下树皮作为记号。如果营救不力,打将起来,咱们只好带了姚姑娘先跑。那时不易集中,只好先散开来。”
“把三阴教掀个底朝天罢!那可好玩的紧!”多一点忽的探进头来道。
杨顺千又好气又好笑:“乖师侄,快进来。咱们正议事呢。你们三个足智多谋,还是进来听听。”
差不多喜道:“那个自然,少不得我们哥仨出个丧尽天良,功败垂成的主意。”
他不懂这两个词的含义,只信口胡说。
程心骂道:“乌鸦嘴!”
权家三鹰也不理会,连同没影儿鱼贯而入。
一边一半接着刚才的话头道:“咱们干么散开?大伙儿在一起才显得我们弟兄英雄了得。我们也好大展鸿图一望无际夜郎自大一番。”
程心、没影儿闻言相顾大笑,青萍拧了他们两个一把斥道:“听范侠士说!”
范去非道:“咱们并不是怕了三阴教,只是对方人多势众不好对付,为了营救保险起见,还是不必争一时之气。况且三阴教势力范围极大,还是散开来不易被他们碰到。”
青萍道:“那么咱们去哪里会面呢?”
范去非道:“在下身有要事,此事一过便要启程,因此还是诸位商议为好。”言下之意是此事过后与众人分道扬镳。
杨顺千见状接过话来:“既如此,还是我说罢,咱们散开后分成几批,你们几个无论如何也要把虫虫带回京里,不能让她再涉足江湖,免得陡增凶险。圣女神殿之事一过,我便去与你们叙旧。”
没影儿道:“若虫虫小姐恰巧与咱们一起走了呢?”
杨顺千道:“哪有这许多恰巧。不过万一有未料到的事发生,也只好随机应变。总之,一定要救得虫虫出来,你们先走,我和没影儿断后。”
没影儿苦着脸道:“怎么又是我们断后,跟着你可倒足了霉了。”
差不多接口道:“你莫怕,有我们哥仨伤不了你的。”
多一点,一边一半亦点头。他们方才听杨顺千叫他们大英雄,早就高兴得什么了,胸脯子拍得响响的,当即许诺保护没影儿。
杨顺千转头对权家三鹰正色道:“你们三个到时不许杂七杂八的乱说话。若想救你们宝贝师傅,一定要听我的吩咐,不然就不带你们去!”
权家三鹰虽拜虫虫为师不久,但傻呆呆的对“师傅”极忠,自青萍未能及时依虫虫之法制住三老,他们三个便到处寻找新师傅。
此时听杨顺千说,若不听话便不带他们去,不由慌忙点头道:“我们听话,我们听话!”
杨顺千见三老如此惶恐,不由微笑道:“我不让你们说话,你们便不要说话,让你们走你们就走,不准多待一小会儿。让你们杀你们就杀,懂么?”
三老齐道:“懂,我们懂!”
杨顺千道:“还有,你们三个生得太俊俏,所以一到湖南须得低头走路,把斗笠压低些,到了三阴堡再除下。之后一直到苦草山庄聚义时,要一直如此,行么?”
三老齐道:“行。”
杨顺千又道:“若有丝毫违背,我就叫你们师傅把你们逐出门墙!”
三老道:“我们听话,师伯莫说!”
杨顺千道:“如此甚好,范兄还有什么要吩咐的么?”
范去非本来静静坐在一边,听此话道:“到了三阴堡,你们先潜在议事厅旁的巨石堆里,我一个人去关押犯人的牢里,行动方便些,你们在外接应,我救了她立即出来,如若一个时辰还不出来,你们也不可莽撞,不如先一把火点燃了几处房舍再说,否则黑漆漆的乱撞无益。
大家点头答应。
第四十章 追兵
……………………正文…………………………………………
此时,就觉着船头一沉,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大爷,要买的东西买来了。”
杨顺千应了一声,那人便掀帘进来,原来是个年老瘦弱的船夫。
那老船夫乍见舱里这么多人,吓了一跳,随即向杨顺千道:“张大爷,您要的东西都在这儿,吃的东西在船头。”说着把手中的包裹递到杨顺千手里。
原来杨顺千差船老大买东西去了,而且自称姓张。
杨顺千道:“多谢,多谢,我们多付船钱。”
船老大喏喏答应,退了出去。
青萍拿过包裹打开,见里面是几件衣服,几块黑布和三顶斗笠。
权家三鹰见状,急忙伸手抢过,一边比一边叫道:“咦,是新衣服!是新衣服!给我们哥仨的么?”
杨顺千微笑道:“就是给你们买的,你们拿黑的,那两件蓝的是我与没影儿的。”
三老闻言大喜,立即脱衣更换,也不顾面前有人,一时间脱得赤條條的,青萍“啊”了一声伏在黑姑怀里,羞得抬不起头来。
黑姑却似眼前无物一般,不动也不语。
三老换上衣服,便似小孩儿一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你摸摸我,我摸摸你,而后又一齐哈哈大笑,杨顺千见这三老如此容易便哄得高兴,不由觉得好笑。
没影儿道:“我们买衣服干么?咱们身上的还新着哩!”
杨顺千道:“咱们晚上偷偷进人家的三阴堡,虽不怕他们,也还是少惹麻烦为妙。晚上穿黑衣容易隐藏,但你知道我一向不喜黑衣,因此只好穿蓝的。”
没影儿道:“我可不穿,象老头似的。”
杨顺千斥道:“不许顶嘴,你瞧我几位师侄穿上多么潇洒风流,哪象老头!”
权家三鹰齐道:“是呀,新衣服好看的紧,你也穿罢!”
没影儿知三老正在兴头上,自己争辩无益,而且公子看来十分强硬,便不再说话。
此时,那船老大又拿了一张方桌进来,摆上饭食,虽不精致,但居然有鱼有肉。众人从早上到现在着实有些饿了,因此也不虚礼,各自吃了。
权家三鹰边吃边大叫道:“嗯,好吃!好吃!师傅说的对,做熟了的好吃,师傅当真高明。”旁人见他们三个痴痴呆呆又兴高采烈的样子,不由相顾莞尔。
用饭过后,杨顺千又叫船老大拿进来一个大油布包,里面放着些熟肉饼子类的东西。他把这些分成四份道:“我与没影儿一起,范兄独自一人,青萍你们三人拿最多的一份,剩下的……”
一边一半抢道:“有我们哥仨一份。”言罢伸手便抓。
青萍伸手格开,用油纸替他们包好,又用一方布包了一层,系得结结实实的递到差不多手里道:“莫当玩儿似的吃了,那可是干粮。咱们若事有不顺,只好不硬拼,躲起来几天,你们三个省着点吃够三天的了。”
差不多文谄谄的道:“多谢姑娘大仁大义细心关照……”
青萍看他认真,不禁想笑,手下却赶着把另三份包好,让各人收了。
范去非忽道:“咱们停这里久了,定会有人盯上,不如泊到前面柳林里。”
杨顺千道:“范兄说的是,我方才也见到了,现在虽是冬日,但柳条甚密,倒是真的很隐蔽。”
范去非又道:“这船老大年岁大了,又不会武功,只怕万一生了事端白白受牵连。我看不如多给他些银子,让他回家去罢。”
没影儿摇头道:“那么谁来开船呢?”
范去非道:“我来”。
权家三鹰齐道:“关东人也会摆弄船么?”
范去非道:“我前几年在长江边上走船为生,因此会的。”说着伸手入怀,拿了一只金元宝出来。
权家三鹰“哦”了一声道:“我们可没钱。”
杨顺千道:“你们没有,师伯我有些。”说着掏出些碎银子,女人钗环类的东西笑道:“头几天访了一家大户,可惜花的差不多了,这些都给了船老大罢!反正我是个偷儿,不愁没银子花。没影儿,你还有没有?
没影儿按了按胸口道:“这可不能给您,咱们拿人家东西也得盯好久才下手?此前万一有个马高蹬短的可怎么办?您是少爷,自然不理会这些,我们做小厮的却要仔细些。”
杨顺千又好气又好笑:“男子汉大丈夫爽爽快快,顾虑那么多干么?过一时说一时罢。”
没影儿道:“不行哪,到头来做错了事又要怪在我头上!”
杨顺千见没影儿不听话,哭笑不得,一时不知道怎么教训这个撒泼的童儿。
青萍见状忙道:“你们主仆两个总是斗口,算了,我们还有不少银子,就添些好了。”说罢对黑姑打了个手势。
黑姑一言不发,从腰间拿下一串钥匙,去开两个箱子。
那两个箱子一模一样,黑姑先打开的那个全是少女的服饰,还有香炉啦,首饰盒啦,各类皮袋子小瓶子小罐子啦,一看便知是虫虫之物。
黑姑见开错了,又去打开另一个箱子。这个箱子有五六个包裹,显然是青萍等三人之物,黑姑拿了一个最小的递给青萍。青萍打开包裹,拿了几张银票道:“这是五百两银子,在任何一家程家钱庄提银子都行。”
没影儿接口道:“这船老大真福气,眨眼功夫就有了五百两银子,唉,年月不大同了,走船可真是发财,赶明儿我也改行得了。”
青萍笑道:“你这张嘴就是不肯闭一闭,怕人把你当哑巴卖了么?杨公子,您把这些银子收起来罢,这几张银票足够他安享晚年,买地置产。”
杨顺千道:“让你独付船资,实在过意不去。”
没影儿抢道:“您不是说男子汉大丈夫要爽爽快快么?怎的就会说别人,自己却婆婆妈妈。咱们走江湖的武林人哪那么多繁文缛节,青萍姐姐一片好心,推三阻四做什么?”杨
顺千气得笑道:“你倒会找机会骂人!越来越油嘴滑舌,小心我叫你吃鞭子。”
没影吐了吐舌头,伸手把杨顺千掏出的银子珠钗用白绢包起来,揣在怀里道:“放在我这罢!省得您乱花!”
杨顺千拿他没法儿,只好由着他,对范去非道:“事不迟宜,就烦范兄把这些交给船老大,赶紧打发他走罢。”
范去非点了点头,掀帘出去,拿着银票和那锭金元宝。
众人在舱内听他叫了船老大一声,船老大应声过来。
范去非道:“我们几个因有要事在身,想把船一并买下来,这些银子够么?”
只听船老大颤声道:“哪——用的了这许多,这条破船卖几两银子就不错了。”
范去非道:“你不要推辞,余下的便权当养老之资罢!你一大把年纪了,莫要再风里来雨里去的走船了。
船老大只是仓皇不安,又惊又喜的道:“这怎么行呢?这怎么行呢?”
范去非道:“你请回罢,这船我们买下了,你拿了银票去银庄提银子安享晚年去罢。咱们就此别过。”声音极其温和。
就听“扑通”一声,那船老大跪在船板上,嗑头如捣蒜。
范去非忙道:“船老大请起,在下受不起如此大礼。”
船老大也不言语,又进舱跪下,老泪纵横,一边嗑头一边道:“多谢各位大爷,救小老儿于辛苦奔波之中,如此大恩没齿不忘。”
没影儿走出船舱,忙扶他起来。
差不多奇道:“你给我们嗑头干么?我们买你的船,付钱是应该的。咦,你哭哭啼啼的是不是舍不得卖?”
船老大道:“哪用的了这许多!”除了这句话,什么也说不出来。
众人又好言劝慰几句,才送他下船。见船老大走远了,范去非便想把船撑走,却忽见远处绝尘而来一骑人马,个个扬鞭呼喝策马而驰,甚有声势,顷刻便来到湖边。
舱内杨顺千等人听到动静,也都出来观看。
只见那一行人少说也有二十来个,为首的是一个络腮胡子的胖大汉子,身穿件红色的短衣,大冷的天却敞着怀,露出肥肥的肚皮和密密的胸毛。
只见他叭哒了一下嘴,大声道:“候三儿,是这几个人么?”
人群中有一尖嘴猴腮的精瘦汉子道:“大哥,就是这些人。”
那胖大汉子大剌剌地道:“哦,就是这几个王八羔子呀!”说着伸手指了指范去非一众。
没影儿忍不住骂道:“你才是王八羔子!你是王八蛋,你是龟儿子,你***狗屁驴蛋!”
那胖大汉子怒道:“你敢骂老子!”
没影儿嘻笑道:“老子骂儿子天经地义,你若想当老子,便给我添个乖孙子罢!”言罢和程心哈哈大笑。
那胖大汉子口齿没有没影儿伶俐,气得脸色发白。
差不多道:“咦,你干么穿红衣服?像个娘儿们似的。”
多一点道:“他这样丑怎么象娘儿们,咱们黑姑也比他漂亮许多倍。我瞧呀,他倒像个蒸熟了的大螃蟹,又红又圆。”
一边一半道:“不对,不对!他像酒楼上的烤乳猪,没错,就是了。”
他们三个旁若无人的你一句我一句的议论,却不理那人,气得几乎吐血。
那群人中一个黄脸汉子道:“你们是哪条道上的,莫油嘴滑舌的不知好歹,待会儿让你们死得很惨。”
程心道:“干么侍会儿?现在就来罢!你当我们怕了你们么?”
黄脸汉子道:“还是莫用强的好!”
没影儿道:“偏偏我们是不愿意好的,就凭你们几个也想横着走么?也不称称自己的斤两。”
那胖大汉子怒道:“你们莫要惩一时之勇,我的弟兄盯了你们好几天了。你们自进了湖北便鬼鬼崇崇的。”
程心嘴上不肯输,接口道:“真是笑话!我们爱怎么便怎么,抬头走路低头走路也由得我们,你管的着么?敢情湖北是你们家的?”
黄脸汉子觉得程心不训好好歹,斥道:“你还挺横!活得不耐烦了?”
程心与没影儿相视一笑道:“唉,知我们者你也,我们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只可惜你老爷我命大,怎么也死不了。”
那胖大汉子接口骂道:“你***,逍谴老子怎的?我们奉三阴教少教主属下六堂主陆承业陆大英雄之令,捉拿一个叫范去非的小子。你们哪个是!最好乖乖的出来,免得老子亲自动手伤了筋骨,其余人等磕头求饶,老子便大人大量饶了你们,只是那三只老乌龟却饶不得。”那人哩哩啰啰说了一大堆话,想是拿三阴教吓人。
众人均想:“原来是冲着范去非来的。”但又知范去非是今日救虫虫的主要人手,不可少了。这些人虽多,却一见就知是教中小角色,个个是脓包,也不怕他们。
权家三鹰在一旁听那胖大汉子叫什么三只老乌龟,忙四周乱看,却见没什么乌龟,不由大是奇怪。
差不多道:“没影儿老弟,那娘儿们说的什么?什么乌龟?我怎么没瞧见!”
没影儿皱眉道:“哎呀,他是骂三位大哥呢。”
多一点眨眨眼睛道:“敢骂我们么,我们可不容人欺侮,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没影儿道:“是呀!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该杀!再说他们平日仗着三阴教撑腰,烧杀抢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更该杀!”
一边一半道:“把他切了罢!”
众人也不知“切了”是什么意思,只见话音未落,这三老便如弹出一般,眨眼间便跃至那胖大汉子马前。差不多,多一点,一把揪他下马,一边一半对准他肚皮就是一划。只听一声惨绝的叫声,那汉子已倒在地上,肚腹已被一边一半用尖长的指甲剖开,五脏六腑散了一地,鲜血也溅了三老一身。
可他们三个却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看着厚墩墩的,怎这么不禁划,一下子就开了。哈哈,他这挂肠子倒是满长的,不如洗洗做腰带罢!哈哈。”
众人心皆骇然,就连杨顺千一众心里也是“怦怦”乱跳。寻思:“这三老功夫真好,跃出又快力量又大,最高明的是竟然能把内力贯到指甲上,一下便给人切开肚皮。亏了这三老跟咱们老老实实,不然这样切呀切的,只怕都开了膛。”
只见地上那人神情极为惊异,仿佛还未料到结果便已气绝身亡,而且破膛处汩汩流着黑血,显是那长长的指甲上染有巨毒,其余人见状,个个吓得不敢动弹,那唤作候三儿的更是尿了裤子。
那胖大汉子只是个极小的头目,属下也不过这二十几人。他知韩君素要重赏抓住范去非之人,因此一见杨顺千一众就以为是范去非,立即赶来想抢头功,也没禀告上去,只想仗着人多拿人,他却不知这几个人极不好惹,其实这一众人只有那胖大汉子功夫最高,他还未动便已惨死,其余人就更不是对手了。
杨顺千松了一口气道:“我当是什么高手,原来是一群小爬虫,呵……”长笑声中,身形飘起,宛若一只大鸟,姿式极美。
那二十几人一阵大乱,只见杨顺千如穿花蝴蝶般左推右挡,一柄扇子指指点点,只一转眼功夫,那些人尽皆被点了穴道,“咕咚咕咚”全从马上摔了下来。
权家三鹰齐声喝彩道:“好俊功夫!”范去非亦暗暗点头。
杨顺千拱手笑道:“哪里,哪里,比起三位师侄的切腹功可差得远了。”
三老听杨顺千夸奖他们的功夫好,不由喜上眉梢。
差不多道:“嗯,这话说的对,简直信口开河信口雌黄,妙得紧哪!”他不知这两个词都是指信口胡说,只因前面有个“信”字,就以为是夸奖的词,旁人还不怎样,程心没影儿却早已笑了起来。
差不多见有人笑,以为是赞自己说得对,更加得意洋洋,多一点接口道:“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再剖几个肚皮给你们看罢!”此言一出,众人均吓了一跳,没料到他们剖肚皮剖上了瘾。被点倒的人虽然不能动弹不能言,却听得见说话,个个吓得心惊胆颤。
青萍也不愿意看到血污满地的惨相,便道:“你们三个住手罢!肚子里的东西摆在地上有什么好看,小姐就不喜欢。”
一边一半道:“师傅不喜欢么?那么老大,老二你们千万别再切了。”
躺在地上的人大松了一口气,不禁心里感激青萍,只听杨顺千道:“这些人躺在这里也不是个法子,咱们把他们挪到那边林子里去。”众人应了一声,把倒在地上的人扔到马背上,再牵到柳林深处拴好。
这林子甚密,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而且地处偏僻,根本无人前来。那些人功力很差,又被杨顺千用独门手法重点了穴道,没有一两天绝计动弹不了,但此时虽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却自知不会被人剖开肚子,心里踏实极了。
第四十一章 夜谈
杨顺千心里大是佩服,不由道:“范兄好俊的功夫!”
范去非淡淡的道:“杨兄过奖!”
杨顺千道:“不知范兄师承何门?这等功夫我怎么没见过,当真高明极了!”
他的夸奖完全出自肺腑,范去非焉有不知,但碍于师傅遗训,只得道:“在下师傅已仙逝,也说不上什么门派,只是恩师留下遗训,不能把他老人家名号告之于人,请杨兄见谅。”
杨顺千笑道:“这没有什么,倒是我冒昧了。”
他们两个在一旁讲话,没影儿,青萍,程心都还未从方才之事中回过神来,又看那三人死前表情极为恐怖,想是在瞬间体会到死亡的可怕,均暗中寻思:“这人武功真高!也不知是哪一派的。”
他们这样想着便去瞧权家三鹰,见这三个正乖乖的与黑姑收拾地上的尸首和血污并埋掉。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没发生过什么事,他们一众人也才上船,躲到柳林深处去。
范去非一众在柳林深处待到黄昏时分,便开始渡湖。
那日恰巧是大顺风,船虽然很破,但行驶甚快。众人在舱内吃过晚饭,便打坐的打坐,静思的静思,为晚上夜探三阴堡作准备。黑姑无事,便去替范去非掌舵,范去非则坐在船头吃了东西,而后黙黙静坐。
此时杨顺千闭目静坐,权家三鹰呼呼大睡,身上盖着一张薄被,撕破的新衣服早脱下来等青萍缝补,唯有没影儿一刻不说话便口痒,拉住程心在一旁聊天。
湖上风大,吹开了舱门上挂着的草帘,清清楚楚看到船头静坐的范去非。
没影儿低声道:“青萍姐姐,你瞧这个范去非挺古怪的是么?我们公子也不知怎么了,一见了他就相信。”
青萍道:“范侠士不会是敌,我听杨公子说,见到店掌柜还他一块铁牌,那定是小姐赠的。而且你们瞧他手上缠的手绢,也是我们小姐的。”
程心奇道:“咦,我倒没注意。”
青萍道:“你呆头呆脑的知道什么?咱们小姐的手绢与旁人不同。别的女孩儿家的手绢上绣些个花呀叶呀什么的,咱们小姐手绢上绣的却是一只五彩的九头鸟,你忘了么?她有一次从大伯伯的书上看到这么个怪物,便要人在所有的手绢上绣上。”
没影儿怪笑道:“虫虫小姐用自个儿的手绢给那个——范去非包扎伤口,怕是——怕是——嘿嘿。”
青萍在没影儿的头上打了个爆栗道:“嘿嘿什么?别胡说八道!当心我去告诉我们小姐。你看那个范侠士面色一直冷冷的,我们小姐不会喜欢。”
程心道:“我是觉得他有些奇怪,你瞧他对船老大够多温和,可是杀三阴教的人眼睛都不眨一下,这两种样子在一个人身上,奇不奇怪?”
青萍道:“我瞧他冷冷的,但对老实人又那么好,倒颇似大伯伯。”
程心点头赞同。
没影儿道:“你们总说大伯伯,二伯伯的,是谁呀?”
程心想了想,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最后只是说:“伯伯么便是伯伯了。”
没影儿一翻白眼:“废话,等于没说。”
程心只好解释:“他们四个是结义兄弟,也是程家的家奴。大伯伯呢,是教书先生,二伯伯是教武功的,不过我们的轻功是大伯伯教的,三伯伯是大管家,三婶婶是他夫人,他们两个是青萍的爹娘,这样说你满意了么?”
没影儿笑道:“满意谈不上,不过我算明白了虫虫小姐性子为什么这么拗了,那几位伯伯婶婶定是极宠爱她的。虫虫小姐古怪任性,青萍姐姐也有一点。”
青萍本来正在补衣,听没影儿此话一下刺到了手,程心忙为她吹。
青萍推开他,自己一边吮手指上的血一边道:“我?我算什么?就是多说些话,也不知让这个死鬼笑了多少遍,要是小姐呀,早剥了他的皮!”
没影儿道:“可是虫虫小姐生得真美,心地又不坏,大凡男人都对她生气不起来。”
青萍斥道:“小鬼,你才多大,懂什么?”
没影儿道:“有志不在年高,我年纪小便注定不懂么?对了,你们的伯伯是什么人?”
程心道:“你问这个干么?怪啰嗦的,小姐管他们叫什么我们便跟着叫呗,有什么稀奇。”
没影儿道:“他们不是会武功么?怎么会是家奴?”
程心道:“会武功就不许是家奴了,你我不也会武功么?可是,想想也有道理,依我看他们四人的武功要在那三个老头之上。”
没影儿道:“那就更奇了!他们叫什么名字,会什么功夫?我跟公子闯荡多年,兴许知道。”
青萍知道程心是真性子,怕他乱说话,连忙拦道,“程心你别乱说!”
没影儿撇了撇嘴:“你怎么这样小心,我又不是外人!再说了,你们程家和我们杨家说不定还真有些渊缘呢,你不信我,我就先告诉你。”
言罢探过头来,神秘的眨眨眼睛,刚要开口,便听闭目养神的杨顺千低声喝道:“没影儿,当心我把你的嘴巴一针针的缝起来!”
没影儿与程心,青萍均吓了一跳,没想到杨顺千在听他们说话。
没影儿道:“您怎么这么心狠?”
杨顺千睁开眼睛笑道:“我总是心狠,可从未抽过你一鞭子,你怎么这么没良心?”说着站起身来,跨过躺着睡觉的三老,与程心坐在一处道:“还是我来说,要不没影儿又添油加醋的胡说八道了。”
没影儿嘟囔道:“你才胡说八道。”但终于闭口。
杨顺千道:“咱们上次相遇之时,我见虫虫手指上的指环与我通猿门的一模一样。”
青萍惊咦了一句:“那是大伯伯的。”
杨顺千道:“虫虫也是这么说的。当时我就怀疑咱们两家人之间有些关系,因此便回山请教我爹娘。他们虽没有全对我讲,但却说他们年青时曾受过你们大伯的恩惠,要我在江湖上回护虫虫。二位老人家讲,若你们大伯伯向他们二老讨还性命,不许我插手,只算对他们尽孝。”
青萍与程心对望一眼,心道:“杨氏夫妇受了大伯伯什么恩惠,要用性命抵上。”
杨顺千又道:“我本来一出山便来寻虫虫。这也才碰到你们,但现在看来不大妥。”
青萍道:“怎么不妥?”
杨顺千迟疑了一下道:“唉,这事说来也是——你们知道么?我爹娘虽然逼我答应不管他们与大师伯之间的争斗,但我心里是不答应的,也一直有个疑团,后来又转到了虫虫的身世上。你们先告诉我,你们的大伯伯是不是十指上都戴着与我一样的赤金指环?你们的轻功是不是他所传授?”
青萍和程心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杨顺千道:“那便对了。我再问你们,你们的二伯伯是不是身材比常人高大许多,须发皆白神威凛凛,程心的外功是不是他教的?青萍的爹爹是否是个神态潇洒之人,脑子极聪明又惯会易容使毒?青萍的娘是不是暗器打得最好,眉心有一颗红痣?”
杨顺千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青萍越听越惊,奇道:“你怎么知道?”
杨顺千正色道:“那便全对了。记得虫虫与你们讲的那次武林聚义之事么?其中提到过圣女神殿对么。”
程心与青萍又相视一眼,摇了摇头,见杨顺千面色郑重,不由心里怦怦乱跳。
没影儿扯了扯杨顺千衣袖,指了指船头甲板上的范去非,杨顺千摆了摆手道:“不用。”
没影儿立即明白了杨顺千之意,知自己的公子看人极准,认定范去非是光明磊落之人,不会刻意偷听,因此只须压低声音即可。
他却不知范去非虽为人刚直不阿,但内力却十分浑厚,因此尽管并未刻意偷听,但众人小声说话之声还是传入他的耳朵。
开始时只是些闲话,范去非并未在意,到后来听到有要事要说,杨顺千又万分信任他,便想堵住耳朵,正在此时,却听见“圣女神殿”四个字,不由心头一震,想起师傅的遗训、主子的命令、自己的信誓,一进犹豫了。
但他实在不愿偷听杨顺千说话,便刻意往船头坐了坐,心想若听不到可不算违誓,只可惜他们的说话声还是传到他的耳里。平日里他苦练武功,一心念着报仇报恩,此刻却只恨自己功力太深,害得非听不可,辜负了杨顺千的信任,堵耳又违誓,一时间为难极了。最后还是决定不能违誓,任由的听了下去,但内心惭愧之极。
…………………………………………………………
…………………………………………………………
介绍
这篇外篇《铁杆王朝》,是偶滴一个书迷,后来成长为偶滴朋友,阿布写的,演员全是偶的铁杆书迷,加上偶本人。
(鞠躬致意)谢谢大家捧场,表忘记鼓掌。
阿布早在我写《驱魔人》时就相识了,当时我还是菜鸟一只,当然现在还是小白。嘿嘿。
后来,他的身影出现在偶滴《大明西游记中》,饰演一个安南奴隶。(为此他很愤慨,但上诉一律驳回。)
他是个很有才的男生,当时为我的驱魔人写过两道歌,一首走深情路线,初听像张信哲,第二首是周杰伦风格的。
从谱曲到配器,从写词到演奏,最后到唱歌、合成,全是他一个人做的。这样有才华的人,难道不是才子吗?
(众人:当然算了,可是六六你还在废话干什么,嘘~~~下去吧!)
本六扒着门边:再说一句,就一句:我是说,如此一个音乐才子,还能写书,还写得那么好,证明一个天才诞生了。
那就是……本六我啊!
西红柿、臭鸡蛋、桌椅板凳、飞刀,拖鞋……全砸台上了。
某六被一众愤怒群众拉走,走时声嘶力竭的喊:作者是……是阿-布-布-布-布-布………………
第一章 抬旗
“当”的一声,刀剑相交,火花四溅。
使刀的是个妙龄少女,一柄单刀虎虎生风,又稳又狠。使剑的是个少年,长剑的去势也变幻莫测,颇有大家风范。少女身形一矮,刀刃朝上一翻,少年躲闪不及,长剑一封,刀剑再次相交,“当”的一声,少年长剑一颤,似欲拿捏不住。
少女见了便宜,腰一拧,刀随身走,一抹寒光袭向少年左臂。少年眼见来势汹汹,逼不得以长剑一立,“当”的又一声,这回少年几乎长剑脱手,少女不给他机会闪躲,手腕一翻,刷的一声,中宫直进。少年虎口尚麻,挡无可挡,蹬蹬蹬向后退了几步,几乎一交摔倒在地。少女却不乘胜追击,收刀而立,洋洋得意。
少年大为沮丧,转头向一旁侍立的青年道:“师父,你教我的剑招也不好使啊,让她几下就破了。”
那青年微微一笑道:“贝勒爷明鉴,公主使的是单刀,用的是五虎断门刀的招数,力大势沉,大开大阖,再加上公主天赋甚高,臂力比起普通男子亦不遑多让。若是与她硬碰硬,恐怕纵是奴才,也难抵挡。但是长剑势走轻灵,若是避开锋锐,贝勒爷当可和公主斗个旗鼓相当。”
少年斜了那少女一眼,冲青年道:“那我问你,是你厉害些,还是他师父厉害些?”
青年笑道:“奴才从未与索副总管比过,想来索副总管既是统领大内侍卫,武艺必是好的。恐怕奴才不是对手。”
少年道:“还没打过怎么就说不是对手?改天有机会让你和他比试比试,倘若胜了,我就把你推荐给皇上,皇上能赏你个什么官,就看你的造化,怎么样?”
那青年闻言微微一愕,随即大喜道:“谢贝勒爷抬爱……”
少年手一摆道:“胜了再说。”随手少年把剑递给他道:“你下去吧。”青年躬身行了一礼,转身下去。
那少女见青年走了,嗔道:“小九,你胡说八道什么,让人知道,都得说我们不务正业,只知道和这些江湖汉子厮混了,你还敢把他推荐给皇上?小心六姐剥了你的皮!”
小九笑道:“十四姑,没事儿的,就咱们说说而已,再说如果他能斗的过索副总管,那证明他武艺高强啊,六姑常说只要有真本事,不妨破格录取……”
少女不耐烦打断道:“小九你这是什么理?你打小在南书房的书白读了?六姐说的真本事可不是这等好勇斗狠的江湖人……”
小九赔笑道:“好啦,我的十四姑,我知道错了,好不好?”说着摆了个小生的姿势,唱道:“十四姑在上,小生给你赔礼…了……”拖着长音,一躬到地。
少女见他装模做样,暗暗好笑,板脸道:“好了,让人见了象什么样子,一会进了宫去见了六姐和皇上你给我小心点。”
小九忙点头答应,讨好的把少女的单刀接了过来,道:“十四姑,实话跟你说,我收的这个包衣奴才可不是一般的江湖汉子,听说在江湖上大大有名,有个外号叫做一剑横天,是青城派的弟子,一手快剑……啧啧,恐怕索副总管真未必挡的住。”
少女横了他一眼,道:“你什么时候给他抬的旗籍,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小九嘿嘿一笑道:“十四姑,这事恐怕你猜不到了吧,前一阵子我找程叔儿给办的,程叔儿听说他武艺高强,还特意让他给表演了几招剑法才给抬的旗。”
少女一怔,问道:“程王爷给抬的?”
小九忙点头道:“真是程叔儿,你要不信,你问他去。”
那少女沉吟道:“既然程王爷都不怪你,那我还能说什么,不过这事等你见到六姐可别忙提起,你知道六姐讨厌这些江湖的人,别再惹的她不高兴,说不定一怒之下削了你的贝勒,看你还美不美。”
小九吓了一跳,忙道:“那我可不敢,还望十四姑给我瞒着。我的固伦美竹公主,小九在这给您请安了……”说着嬉皮笑脸的打了个千。
“九爷!九爷!”小九和美竹回头望去,见九贝勒府的管家一路小跑,到了二人跟前,先给美竹行了一礼,然后转头对小九道:“九爷,宫里来人了,说如果美竹公主这,让公主九爷去养心殿去一趟。”
小九和美竹心下疑惑,对视了一眼,问道:“谁让我去养心殿?是六姑吗?说了有什么事吗?”
总管道:“奴才不知道,宫里的人没说,只知道是美顺公主来叫,说是很急,让奴才来禀报,如果公主在这,让公主和爷马上就去。”
小九看了美竹一眼,道:“知道了,我和公主这就去。”
到了养心殿外,当值的太监接着,引到屋里,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穿着马褂盘腿坐着。对面坐了一个女子,约莫年纪在二十四五岁左右,容光妩媚,不可逼视。小九和美竹一齐跪下行礼,那个少年见了二人蹦下来一把抓住小九,道:“九哥,快随我去去比画比画,我又学了几招。”
小九到了皇帝面前不敢放肆,规规矩矩的垂手而立,虽然颇为意动,但是口上称是,眼睛却望向那女子。
那女子道:“皇帝,你现在应该自称朕,不要老是说‘我、我’的,没的让大臣们听了又要说教。”
那少年吐了吐舌头,道:“六姑,这不是没外人吗,自家兄弟面前打什么紧。对了,六姑不是有事跟十四姑说吗?朕和九哥去比画比画,分了胜负再回来。”
那女子道:“那你们去吧,小心着点,别伤着了。”皇帝很是兴奋,答应了一声拉着小九就向外跑,后面一群太监宫女见了急忙跟上。
那女子看着二人跑出去,微笑道:“美竹,你看这孩子,那有半分皇帝的样子。”
美竹抿嘴一笑,道:“皇帝尚在少年,爱玩原是寻常不过,您还没见小九呢,他顽皮起来,那才叫淘气呢。”
那女子道:“皇帝倘若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那自然无妨,可如今他是大清的皇帝,天下的共主,不管怎么说,也应该有个皇帝的样子。”
美竹道:“六姐是关心他,不过大臣们不在旁边,切放的宽些,一时半刻的,也不打紧。”
那女子笑道:“这话当着我说,可别给皇帝听见了,他就又有话对付我了。”
美竹微微一笑,那女子见了他的笑容,想起往事,道:“你的外貌最象额姆,气质也象,难怪阿玛在世的时候最疼爱你。”
美竹见那女子言下微带伤感,忙道:“六姐虽然外貌不象额姆,但是却比额姆更美,私下大家都说美顺公主是我大清第一美女呢,许多王公的世子,才俊饱学的鸿儒之士,还有那些五大三粗的将军们,都盼着得到六姐的青睐,只是可惜……”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一停,眼睛望着那女子却不再往下说。
那女子紧张道:“可惜什么?”
美竹道:“可惜六姐身份高贵,他们高攀不起,而且这么美丽又有才情的老婆娶到,怕不当晚就美死家中了。”言罢嘻嘻一笑,起身躲过美顺公主的粉拳。
美顺公主笑道:“你这丫头,不学好乱嚼舌根,瞧我不撕烂你的嘴。”
美竹轻笑一声,道:“六姐急着叫我和小九进宫,敢是有什么急事吗?”
美顺公主回身坐到塌上,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也没什么急的,是皇帝缠着索副总管学了几招拳法,急着找小九比试。我叫小九进宫就是想问问他新收的包衣的事,你是看着小九长大的,他的心思你最了解,他给包衣抬籍的事你知不知道?”
美竹道:“这事我也才听他说。”
那女子道:“昨个儿我听说小九收了一个包衣,还找程亲王给抬了旗籍。本来嘛,从小他就最疼小九,这事也无可厚非,可是他跟我和皇上连个招呼都没打就给入了档。”端起茶杯刚喝了一口,就听外边当值的太监喊道:“太后驾到,美慧公主驾到!”二人忙站起身来。
一个秀美的少女扶着一个外貌端庄的女子走了进来。美顺公主和美竹公主待要行礼问安,那端庄女子忙虚扶道:“免了吧,都是一家人,老是跪来跪去的,没的生分了。”
美竹低声一笑,跟美顺公主站起来身来,道:“太后今日怎么跟美慧到这养心殿来了?”
秀美少女在旁笑道:“怎么?就许你和六姐来,我们就不能来?”眼珠一转,问道:“你们俩背着太后在这里说什么坏话了?我老远就听见你在说程王爷的不是。”
美顺公主听了笑容一敛,看了看三人,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端庄女子太后道:“怎么了,美顺?”
美顺道:“倒不是我想背后说人是非,但是有些事,程亲王他的确做的欠妥当。”
秀美少女皇太妃扶了太后坐下,太后道:“你们都坐吧,美顺你说说,这又怎么个话儿说的?”
美顺公主答了声是,身子斜坐在软塌上道:“太后明鉴,程亲王自从先帝爷殡天之后,权势与日俱增,先帝在世的时候他就是抚远大将军,领侍卫内大臣,当今皇帝刚一登上大位,又加封辅政大臣,军机处首辅大臣,前一阵子又兼管了吏部,按理说他原该兢兢业业,辅佐皇帝。可是当今刚登基,他就把九门提督下到大狱,兵部尚书察尔逊是先帝的老臣,虽说十几年未有大功,亦未有甚大差错,却被他以藐视朝廷,先帝大行之际夜夜笙歌的罪名把一家子送到宁古塔为奴,可怜察尔逊六十多岁高龄,未到宁古塔就死在半路。丰台提督被他以下犯上的罪名也关起来了,还有西山锐建营的提督也被他抓了起来,还有云贵总督,东三省总督,陕甘总督全都该拿的拿,该撤的撤,现在朝堂之上,人人惶恐,全都要看他的眼色行事。督察院几个御史参了他一本,列了许多罪名,我当然不允,立刻驳了回去,可是第三天,刑部的人没经过奏报把他们捉了去,以陷害大臣的罪名拷打至死,我召李松贵问话,可是他竟然推说不知。我气极了要撤他的官,他居然说这官是程亲王爷封的,相信美顺公主必然能赏臣几分薄面!”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我当时恨不得立刻叫人拿下他治罪,可是想到程亲王现在势力如此之大,我忍了又忍,呵斥他下去。”说到这里已是不克自制,俏脸通红。
美慧公主愤然道:“这狗奴才好大胆子,六姐是摄政的固伦公主,他怎么敢这么跟六姐说话?应该叫人剥了他的官服,下刑部,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了。”
只听一个柔媚的声音道:“据说他撤的要员全部换上了他的人。”随着声音,进来一个体态柔美,长相高雅的丽人,见了太后几人道了吉祥,向美竹道:“十四妹也在这里。”便又道:“可笑的是西山锐建营和丰台大营的提督居然全是他府里的包衣奴才,还有张思南原是他府上的帐房先生,竟然外放到云贵做了两省的总督,真正是可笑之极。”
美顺公主气道:“谁说不是,他原来一向都是克已奉公,谁料他现在居然变成这个样子。”
美慧公主忍不住道:“程亲王已经位极人臣了,他还想怎样?”
刚进屋那丽人冷笑道:“恐怕纵然如此他还是不满足呢,还想着再升一级。”
程亲王已经是王爵,十二等的宗室封爵位列为首,清代不设宰相,军机处大臣便是宰相,他官拜抚远大将军,手握重兵,实在是升无可升,荣宠无可再加,丽人这话便是说程亲王要篡位了。
所以丽人这话一说完,屋里登时一片肃静。太后脸上变色道:“你……大胆!碧妃…给我跪下!后宫不得干政,谁叫你随便乱议大臣的不是的?”
那丽人微微一笑,道:“臣妾不过是说了句实话,太后何必大动肝火?想那程亲王的祖上不过是当年跟随我世祖章皇帝从龙入关,侥幸救了世祖,才赏了个世袭罔替的王爵而已,及到先帝这一代,男丁稀薄,才起用到他……”
还待滔滔不绝的说下去,太后以是气的脸色铁青,忍不住厉声喝道:“你给我住口……住口!”
站起来身来,蓝太妃急忙扶住她,太后却甩开她手,道:“大逆不道,抛开他不说,他祖上老程亲王跟随睿亲王大小仗打了无数,每每身先士卒,亲临第一线,以作战骁勇,被称为我满人第一条好汉,为救世祖更是中了十七箭,几乎丧命,睿亲王怜他忠勇,才请的特旨加封为世袭和硕亲王,以示嘉奖。便是程亲王自己,也是多次跟回疆作战,立下汗马功劳,先帝甚为喜爱。你怎么能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屋里几个女子见太后大怒,一齐跪下请太后息怒。唯那丽人昂然站立。
美顺公主道:“太后明鉴,碧太妃想是刚刚产子,偶受风寒,脾气暴躁,太后不看碧太妃,还望念在小阿哥身世可怜。请太后暂息雷霆之怒,饶她这一回。”
太后:“现在几个公主都在这,当着她们的面,碧妃现在跪下请罪,尚有转圜余地……”
碧太妃截口道:“我不过说了几句公道话罢了,太后不许人说,是怕了他还是怎地?别人怕他,我可不怕。我就不信他能把我这个太妃抓起来治罪!”太后登时气的浑身发抖,手指着碧太妃一时说不出话来。
碧太妃见太后动了真怒,也觉惊慌,忙跪下道:“太后息怒,臣妾……不懂事,太后保重身体,莫与臣妾一般见识。”
美顺公主、美竹公主等几人也一齐相劝,太后缓过一口气来,缓缓道:“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不许后宫干政,念你给先帝诞下皇子,我也不想追究了……”说着站起身来道,眼睛扫了一圈屋里众女,又凝目看了看碧太妃,道:“好了,我累了,美慧扶我回慈宁宫。”
美慧公主应了声是,搀起太后,摆了驾回去了。
……………………………………………………………………………………
演员表:
(暂定,以后如有增减,会在章节最后标明,欢迎对号入座)
程子琦――和硕程勇亲王
柳暗花溟――固伦美顺公主(排行第六,孝仁皇后长女)
竺竹――固伦美竹公主(排行十四,孝仁皇后次女)
蓝天――和硕美慧公主(排行十五)
淡淡蓝蓝――和硕美谨公主(排行十八)
Aer――多罗贝勒(行九)
UU――太后
草草――碧太妃
马小甲――青城剑派不世出的奇才,九贝勒府包衣
虎胆――天地会总舵主
第二章 密议
紫禁城。
养心殿西暖阁。
皇帝仰着头看着世宗提的“勤政亲贤”的匾额,心道:“勤政亲贤,我倒是真的希望如此,可是我贵为皇帝,富有天下,可是我现在都十多岁了,却不让我亲政,摄政公主,辅政大臣,一个个的制约我。下面的大臣没一个肯听话,想勤政也无从勤起。亲贤……现在朝廷里还有贤吗?”
侧目稍微看了一下屁股挨了一点边坐着的和亲王,心道:“都说十叔胆小怕事,但是他却是对我最恭敬的,现在朝廷恐怕我最能相信的也只有他了,若我真能想奏折上说的,象圣祖爷一样除螯拜、平三藩、收台湾;为我大清打下万年基业……”想到这里胸口一热,再也顾不得旁的,轻轻将昨天晚上接到的秘折从袖口抽出来,递到和亲王面前道:“十叔看看这个。”
和亲王恭敬的接过奏折,展开观瞧,上书:“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礼部尚书臣萨其玛;文华殿大学士、工部尚书臣李述;礼部侍郎臣张卫阳恭请圣安,上闻:今有程勇亲王程子琦,世沐天恩,荣宠罔替,及至今;追世祖知遇之隆,怀先帝托孤之重,蒙今上依仗之厚,本应公忠以国,尽瘁思涸。孰料先帝大行未及一夕,上未继社稷之一载,便提包衣于庙堂之列,携亲信督一方之首,因小怨而拿要员,莫有之罪而贬重臣。藐视今上,其心可诛,罪在不赦。程氏世仰世祖之仁孝,久浴我章皇帝之雨露,万死其身不可报其恩,百战之功不可报其德,唯辅佐今上,鞠躬尽瘁可也。前御史许芫,张鹇等七人,上本弹劾其罪,自古言官耳目,风闻无罪,然其党羽即刻锁拿下狱,行皇帝事,其飞扬跋扈本朝从未听闻。臣等冒死上闻天听,唯望圣上莫以微功而不决,莫以祖上而不忍,仿圣祖拿权臣于阶下,效我仁皇帝锁权臣于御前,则为百姓之福,天下之福,社稷之福也。”
和亲王看完了这份奏折,略一沉吟边明白皇帝的意思,但是这个时候万万不能退缩,倘若今天不从他的意思,恐怕以后大大的有碍,皇帝总是有一天要亲政的。如果非要应承什么,只管答应下来,小事则可,大事立刻去禀报程亲王就是。
想通这层立刻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一拍马蹄袖,手腕一抖袖口,跪下磕头道:“皇上但有所命,臣万死不辞!”
皇帝大喜,连忙亲手扶他起来按到座位上,手抚其肩道:“十叔有这等心思,朕甚感欣慰。”说到这里声音转厉:“程子琦这贼子屡屡犯上,朕皆一忍再忍。他入朝不拜,见朕不参,身边护卫皆着黄马褂,腰悬利刃,稍不顺意,护卫便横目抚剑,威逼朕躬!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朕意已决,无论如何要铲除这贼子……”
和亲王霍的起身来跪下昂然道:“主辱臣死!论公,皇上是君,我是臣,论私,皇上是侄,臣是叔,无论在公在私,臣敢不尽忠竭力,肝脑涂地,以报圣恩!这贼子既如此猖獗,百死难赎其罪。请皇上下旨,臣这就回去点齐兵马和他决一死战!”
皇帝将他扶起来,称赞道:“十叔真我大清之巴图鲁。不过这事先不忙,步军统领衙门还掌握在他手里,三万多兵马倘若做起乱来,便是惊天大祸。朕这就下旨罢了他领侍卫内大臣的差使,罢了他的的党羽,起用朝廷的忠勇之士,而后朕再命你统兵拿他,倘若敢稍有违抗……”十几岁的少年声音转冷,狠狠道:“当场格杀!”
“皇帝要杀谁啊?这么大的火气。”门一推,美顺公主走了进来,皇帝与和亲王一齐吃了一惊,皇帝还保持着恶狠狠的神色,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美顺公主却恍若未见,回头道:“叫人进茶上来。”当值的太监答应了,立刻吩咐下去。
美顺公主屏退太监宫女,将门掩上坐到塌上道:“大清早的就喊打喊杀,大老远儿的我就听见了……让大臣们听了成何体统。皇帝又怎么了,跟谁怄气啊……”
听见这等如同哄孩子的温语,皇帝心中微有不忿,心道:六姑总拿我当小孩子。却不敢顶嘴,只是默然不语。
和亲王见气氛怪异,忙跪下磕头请安,美顺公主道:“十弟起来吧,二哥在世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多礼。”
和亲王边起身边赔笑道:“先帝在世,常年难得见上六姐一回,见面只顾欣喜,那里还想到行礼……”
美顺公主微笑道:“那今个儿怎么又没忘了?”
和亲王擦了擦头上的汗,堆笑道:“还是……还是六姐威权日重,弟弟一见之下心生……心生……这个……景仰,情不自禁的拜了下去……”和亲王说到这里,自己也觉难圆其说,神色尴尬。
这时太监敲门将茶送上来,恰好稍解燃眉,和亲王道:“臣府里还有点事,倘若皇上和六姐没事,臣先告退了。”
皇帝忙道:“好,你回去吧,朕有事再令人传唤你。”和亲王应了,趴下行了礼,慢慢倒退着出去,轻轻掩上门,飞也似的逃了。
太监宫女都觉心下钦佩,一个人带着披领穿着朝服,一身紫貂,头上还戴着薰貂的大帽子,依然如兔窜狐奔,麋鹿相似,皇族宗室果非常人所能揣度。待到宫门之时更如闪电也似,一道黑影转瞬不见,宫女太监相顾骇然,惊为神人。
美顺公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下的时候正好看见旁边放着奏折,便顺手拿起来展开观看。皇帝大惊,想要阻止却又不敢,望着美顺公主,却见她脸上平静如常,看不出是喜是怒。
美顺公主慢慢读完,将奏折放下,道:“这奏折是那里来的我可以暂时不问,只是……”秀眉微颦道:“你难道真要拿程亲王?”
皇帝见她居然不问奏折是怎么来的,惊疑不定,一时料不准美顺公主的意思,但是既然不问如何得来,想是美顺也看不惯程亲王的所做所为,于是壮起胆子点了点头道:“朕的意思,不但要拿他,还要罢了他所有的官,抄他的家!此人飞扬跋扈,历朝历代都是骇人听闻,六姑你说,难道我不该拿他?”想起程亲王平日所为,满是怒火,居然一时忘了害怕,声调激昂起来。
美顺公主见他面容扭曲神色凶狠,和平时大不相同,呆了半晌,才缓缓道:“该不该拿且不提,关键在于你怎么拿他,能拿的了他吗?”
皇帝大声道:“他是我大清的臣子,朕是大清的皇帝,九五至尊,为什么拿不了他?”
美顺公主见他说的天真,不禁哑然道:“步军统领衙门掌管全城的兵马,西山和丰台的的守军拱卫京城,这两个地方的提督是他的包衣奴才,而且他还兼着领侍卫内大臣的差使,文官的的任免也全权在他,又手掌重兵数十万,又怎么拿得了他?道理上你是皇帝,他是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原本没错。道理虽然如此,可是兵权在他手,如果不是顾及身份,他要谁死,也全在他的一句话而已。”
……………………………………………………………………………………
演员表:
皇帝--正正
大不列颠的使者--风
……………………………………………………………………………………
第三章 拒见
皇帝登时愣了,呆了半晌,猛然想起一事,又道:“人说打仗打的是钱粮,他几十万大军分布各省,没有钱粮谁又肯为他卖命?户部是八叔在管,八叔可是一向与他不和的,只要朕把九门和驻扎在城外的丰台和西山的军队也把握在手里,那他就……”
美顺怜悯的望着他,柔声道:“户部两个侍郎全是他的人,早在几个月前,你八叔就被架空了,现在在户部,你八叔……唉……”手里把玩着御笔,摇了摇头又道:“而且你只要一撤换九门和城外两支兵马的人,甚至只消一动他的领侍卫内大臣,他就明白你要对他下手了,到那时……就算不杀你,把你软禁起来谁又敢站出来说话?或者废了你的大位,扶一个听话的上来,那你就是把江山拱手送人,将来你我怎么面对列祖列宗?”
皇帝紧握拳头,道:“朕是皇帝,难道……难道……”连说两个难道,其实心中已然信了大半,颓然坐倒塌上。
美顺沉吟半晌,道:“要拿他……太过凶险,一个举措不当,就要宫闱惨变,祸起萧墙,甚或血流成河,这样的例子并不少……”微微一顿,道:“皇帝,并不是姑姑不想拿他,实在……实在是他势力太大,无从着手啊……”
说到这里见皇帝颇有不忿,恐他听不进去,便温言道:“先帝把你托付了给我,我怎么也不能眼看你做错事。听姑姑的话,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暂且忍隐,待时机成熟……你要拿谁,那时都遂了你。”眼见皇帝听了这番话之后还是委顿在塌上,默然不语,心中虽怜,却不愿再劝。
这时当值的首领太监在门外试探着喊了一声皇上,美顺公主扫了皇帝一眼,见他毫无反映,心中暗暗恼怒他不懂事,扬声问道:“什么事?”
首领太监道:“回公主:礼部侍郎黄文远在外面候了大半天,说有要事面禀。”
美顺道:“叫他进来吧。”首领太监在外面应了,将一个年约五十岁,白面长须的男子引了进来就退了出去。
那男子见了皇帝和公主趴下磕头行礼,美顺公主道:“起来吧,有什么事?”
黄文远谢过了站起身垂手道:“回公主:大不癫痫国派使臣来了,只是……只是……”
美顺道道:“只是什么?”
黄文远忙道:“只是互相语言不通,臣等……臣等无能……有伤我大清的脸面,请公主治罪。”
美顺微颦秀眉道:“诺大个礼部,没一个懂的吗?”
黄文远扑通一声跪下道:“臣等无能……实在……实在是听不懂那使臣说什么……”
美顺未及答言,皇帝已大怒道:“朝廷养着你们一批酒囊饭袋,净是吃饱了没事干的蠢猪,真到用你们的时候,却没一个管用的,只是一个大不癫痫国便把你们难成这样,倘若万国来贺,你们岂不是个个成了没头苍蝇?”
黄文远又愧又怕,汗水顺着额头滴到地板上,颤声道:“臣……臣等罪该万死……”
美顺公主见他怕的厉害,心想光吓他也没什么用,便温言道:“你起来吧,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来了个使臣而已。既然礼部没人听的懂,我大清亿兆臣民总是会有人懂的;你们去问过理藩院的人吗?他们总跟罗刹国打交道,没准儿就偏偏有人懂这些个洋文呢。”
黄文远道:“回公主:理藩院的人臣等问过了,也……没人懂。但是理藩院的大人们说,据他们所知当今懂大不癫痫国话的,唯有程王爷……”
美顺微微一愕道:“他还有这等本事?那你们怎么不去找程亲王,让他出面署理?”
黄文远道:“回公主:程王爷府的人说,王爷游猎未归,不知几时能回来。大不癫痫国的使臣候了一天了,对我大清似乎颇有微词,臣等听不懂,但是见他表情颇为轻蔑,神态甚是高傲……”
美顺公主刚想说话,就听门外太监又道:“回公主:青海来的六百里加急,已经到了……”屋内三人一齐吃了一惊。
美顺公主道:“你先下去,这事先搁置,等程王爷回府你们去找他商议。”
黄文远擦了擦头上的汗,磕了头慢慢退了出去。
美顺公主道:“呈上来。”
太监应了,把一个密封的匣子递了上来,美顺拆开目光匆匆一扫,脸色一下变的凝重。皇帝瞧见她脸色不对,也爬过来望了望信函,登时也呆住了,口中喃喃道:“青海叛乱……”
美顺想了想,把信函放回匣子,叫过太监道:“你现在立刻出宫,无论如何找到程王爷,将这个交给他,让他立刻来见我。”
未及一个时辰,太监匆匆回报道:“程王爷回府了,但是现在谁也不见,奴才连王爷的面都见不着,只是总管出来见了奴才,拿了匣子递进去,却告诉奴才王爷有疾,这事过几天病好了再说……奴才怕耽搁了大事,不敢再等,这就回来请示……”
皇帝勃然大怒道:“都这个时候还敢如此……朕去找他,看他敢不敢不见朕!”
美顺公主轻轻按住皇帝,道:“我去。”
…………………………………………
鸾驾一路出了宫门,直奔程王府。
到了府门口,小太监紧跑几步,冲门口的护卫道:“请通报一声,固伦美顺公主到了,请王爷……请王爷……”说到这里见程王府的护卫已经瞪起眼睛,不敢再往下说。
那护卫哼了一声道:“我家王爷身体欠安,谁也不见!”
却见轿帘一掀,美顺公主走了下来,道:“连我也不见吗?”
那护卫没料到她居然下轿,不得不躬身道:“回公主:王爷游猎染了风寒,卧床不起,并不是奴才们胆敢拦驾……实在是王爷有令,任何人来了都不见。”
美顺公主道:“我不跟你废话,我要见你家王爷。”
那护卫挡在门前,朗声道:“奴才职责所在,不敢擅离,望公主成全。”
美顺公主见一个王府护卫都敢阻拦她,不禁气的柳眉倒竖,怒道:“你好大胆子!耽误了大事,被你家王爷知道了,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那护卫见了美顺发怒,不敢再说,却依然横在门口,不让过去。
正在僵持之际,偏门一开,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闪了出来,阴阳怪气道:“那个不长眼的在此喧哗?扰的王爷你们谁担当的起?”
护卫道:“秦总管,公主非要见王爷,但是王爷有令,不见任何人。”
那总管凝目望去,见美顺公主满脸怒气的看着他,忙行礼道:“奴才不知是公主,瞎了狗眼,胡乱说话,望公主不要记在心上。”
走下阶来赔笑道:“不知公主何事要求见我家王爷?”
美顺公主道:“这等军国大事要找程王爷商议,难道军国大事,你也能担待的起吗?”
总管笑道:“大事自然担当不起,不过若是小事,奴才倒能担当一二。”
美顺见他如此无赖,顾及身份却又发作不得,气的一甩袖子回到轿内道:“回宫!”王府总管笑吟吟看车驾离开,也转身进府。
…………………………………………………………………………………………
第四章 叫大起
皇帝叫大起。
军机,内阁大臣,王公贵族,各部堂官齐齐聚集在养心殿正厅侯着。
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叫起,所以都议论纷纷。只听的宣礼太监喊道:“皇上,摄政公主驾到!”
众大臣一起跪下磕头,美顺公主携皇帝穿着吉服,手抚朝珠从侧面上到台上,在龙椅旁边的凳子上坐
大臣们站起来分根据品级分班站好,御前侍卫一起出去,将大殿门关上在门口分两侧站立。
皇帝用眼睛扫了扫下面的大臣,开口道:“今天叫大起,是因为有件重要的事要跟大家商议。昨天朕接到青海来的六百里加急,青海叛乱!今天朕和诸位臣工一起议议这个事儿。”
一听见这消息,下面大臣立刻乱成一锅粥,众说纷纭,各持己见。
理亲王出班道:“皇上,青海叛乱,不知皇上的意思是?”
皇帝道:“朕的意思,立刻派兵剿灭。”
理亲王道:“那不知道皇上准备派何人去?”
皇帝道:“这个……朕还没有想好,今天叫大起就是商议这件事。”
礼部尚书萨其玛出班奏道:“老子曰:‘唯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所以奴才的意思,应该派钦差去晓之以理,劝他们罢兵才是。圣上以仁德教化天下,最好不要妄起杀戮。”
户部侍郎刘云期奏道:“皇上,户部现在只有存银不足五十万两,恐怕难以支付大军所需。”
皇帝眼见众大臣有的议论,有的给他捣乱,不禁又惊又怒,举动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美顺扬声道:“肃静!你看看你们,一个个都是朝廷重臣,这样乱成一团象什么样子?今天就是跟你们商议这件事,言者无罪,大家有什么好的建议不妨当面提出来。”
下面声音稍低。
工部尚书李述道:“皇上,臣的意思和和萨中堂的一样,能不动刀兵最好不要动。”
理亲王道:“不动刀兵难道和他们说理吗?几十万叛军能听的进去么?”
礼部侍郎张卫阳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叛军也是我大清的子民,教化晓谕则可,何必妄动兵戈?孙子曰:‘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向皇帝躬身道:“依臣的意思,先派人去宣布谕旨,令其罢兵和睦,方为上策。”
理亲王怒道:“我大清以武力征服天下,何尝有过你这等缩首缩尾之徒。他既敢反叛,又岂能因为你几句话就罢兵?”
张卫阳冷笑道:“天下以仁孝而治,非武力也。”
皇帝和美顺公主在上面见众大臣吵的不可开交,却无力阻止。正在这争吵之时,却听门外太监喊道:“程亲王到!”
理亲王和张卫阳立时住嘴,大臣们也都悄悄的回去站好,诺大个大殿立刻鸦雀无声。大臣们低下头,看着自己足尖,屏声静气,似乎惟恐喘气声大了,就将这大殿震塌一般。
但听得殿外脚步声由远及近,到大殿前稍微一顿,大臣们一齐躬身。
“吱嘎”一声殿门被推开,但见门前站着一个年纪约二十七八岁的青年。
他长身玉立,薄唇高鼻,细眼长眉,身着石青色的补服,锈五爪金龙四团,前后正龙,两肩行龙,对龙椅上的皇帝和旁边的美顺公主看也不看,却望着大殿内的群臣,笑道:“大老远的我就听见你们的声音,很是热闹,怎么现在都不说话了?”
大殿内安静的几乎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清晰可闻,上奏折请旨查办程亲王的三个大臣更是心中有鬼,使劲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只听得朝珠互撞而响,其实声音极小,但是在空旷的大殿之内,又如此安静,自然是引人注目。群臣寻声望去,却见礼部尚书萨其玛浑身发抖,带的朝珠也跟着乱颤。
程亲王瞟了他一眼,背着手慢慢的踱了进来,道:“既然你们都不说话,那现在我来说。”走到御阶前目视道萨其玛道:“萨其玛身居高位,却为叛军说话,理该问斩。”
萨其玛听见这话浑身一颤,却听程亲王续道:“念其年岁已高,着既革职,送大理寺议处。”门外的御前侍卫听着,如狼似虎的将萨其玛双臂一剪,押了下去。
萨其玛只是浑身发抖,任由侍卫横拖竖拽,却一言不发。
程亲王又道:“李述、张卫阳二人身处要职,却借职务之便,贪墨银两达三十余万之多,断无可恕之理,立即交大理寺、刑部、督察院严加审讯!”
李述是个五十多岁白胖的老头,闻言立刻瘫软在地,口吐白沫。
张卫阳是个六十多岁的老朽,却大声道:“我张某一世清白,从不贪污银两,你擅拿大臣,视朝廷何于何处?”
程亲王道:“你倒是没贪污,没贪污你买那么多田土的银子是从哪儿来的?你岁俸一百八十两,上个月却花了三千两买副字画,大上个月花了一千三百两买了个折扇,就在前天你还给小妾买珍珠用了五百两银子,你以为我不知道?”
张卫阳登时哑口无言,张目结舌,猛的扑到在地,匍匐到御阶前大哭道:“皇上,臣是冤枉的,臣的银子不是贪污来的,是……是萨中堂送与臣的,真的不关我事啊……皇上……皇上救我啊……”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端地凄惨无比。
皇帝不禁动容道:“竟有此事?那……程亲王,何不问个清楚再……”
程亲王淡淡道:“拿下了。”
殿外侍卫闻声冲进来单膝跪地打了个千,向着程亲王背影大声道:“嗻!”说完不管三七二十一,架起二人就往外拖。
李述不吭一声,张卫阳一路哭爹喊娘,被侍卫架着渐行渐远。二人均是朝廷重臣,却被程亲王一句话就全部查办,张卫阳尚敢辩驳几句,萨其玛和李述却是一句话都不敢为自己辩白。一时大殿内群臣均有兔死狐悲之感,心中戚戚焉。
美顺公主心下雪亮:他这不知道是从哪里得知这三人联名参了他,公报私仇来了。但是这宫内里里外外全是他的人,侍卫们只知有程亲王,不知道有皇帝,唯有闭口不言,少受其辱。
眼见先帝留在世的时候对这么些朝廷重臣不薄,现在却没有一个肯站出来帮皇家说话,忍不住心中悲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