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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赵青杉     反叛的大魔王txt下载     反叛的大魔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一章 破碎世界(17)

    成默的动作和话语丝毫也没有令雅典娜意外,她像是预知了成默的计划,在成默想要掀开暗门时,搂住了他的脖子没有让他起身,接着她昂起了头,在成默的耳畔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机会真的不大,相信我。”

    成默心中一惊,正想说话,却感觉到浑身发麻根本动弹不得,像是坠入了深海,他感觉到光芒逐渐在他的瞳孔里收缩,雅典娜那张寂静的脸庞也离他越来越远,一如谢旻韫离开他时的梦魇。他想要呐喊,却觉得浑身使不上力气,接着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雅典娜小心翼翼的将昏迷过去的成默放在甲板上,低头俯瞰着他昏睡过去的脸孔想:难道世界上真有爱情这样的东西吗?如果有,他为什么要亲吻我?如果没有,他为什么宁愿将自己陷入绝境,都要寻求一个杀死拿破仑七世的机会?

    人类情感的复杂是雅典娜始终无法证明的数学题。

    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一切,她又觉得内心深处有种奇怪的情愫如脉搏般跳动,她记得有个词汇叫做“心弦”,原本她不太懂得这个词的意思,这个瞬间似乎有所明悟。

    她想起了跟着母亲回到了巴黎,她平生第一次离开海岛,第一次看到那么多人,第一次看到繁华的大都市,她心里也没有什么激动的情绪,好像她曾经经历过无数次,一切都没什么好稀罕的,甚至不值得多看几眼。

    她对一切都缺乏兴趣。

    后来母亲问她愿不愿意跟着父亲过一段时间,她说无所谓,于是父亲来接她了。

    就在刚才成默回忆他和父亲告别的时候,她也想起了自己和母亲分开时的场景,还真是巧合,从来不会下厨的母亲,亲自做了份甜点,只是母亲没有说。她还记得那天母亲跟她讲解了很久她所研究的课题,直到父亲过来。

    母亲牵着她的手,送她到门口,说等忙完了就去接她,她坐上了加长防弹车的后座,没有回头。

    直到如今她还偶尔会思考,当时她该不该回头,至少应该多看几眼母亲的模样,还有看看母亲究竟在想什么。

    黑色的防弹车驶过阳光明媚的香榭丽舍,父亲和蔼的问她想买什么?想吃什么?她只是摇头,她从生下来开始,就从没有开口向任何人索取过任何东西。

    那时候她想,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在巴黎度过了一小段时间,父亲带他去了新乡(new york),父亲在那里有一座庄园,大部分奥纳西斯家族的成员都生活在那边。因为她的到来,庄园举办了盛大的酒会,所有奥纳西斯家族的成员以及关系密切的人们都齐聚一堂,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金色的水晶灯光在高高的穹顶之上闪耀,恍若太阳;猩红的帷幕低垂在木格窗两侧,星月与树海是暮景;她站在旋转楼梯上父亲的身旁,穿着礼服的人们举杯送给她祝福;数不清的礼物堆积成山,乐队奏响了欢快的乐曲,她的哥哥主动邀请她跳舞,于是人们鼓掌欢呼.......

    可她在哥哥弯腰低头的时候,只觉得寒气袭人。

    她能读出她哥哥脑子里深深的厌恶,这种厌恶类似于森林中强大的野生动物被侵入地盘时,想要攻击对方的感觉。

    她明确读出了攻击的意图,于是她直接抬起了膝盖,狠狠的撞向了哥哥的头部,猝不及防的哥哥喷着鼻血仰天倒下,在地上口吐白沫,像中枪了猎物般抽搐。

    人们先是沉默了须臾,随后有人尖叫了起来,那是哥哥的母亲,她提着昂贵的礼裙朝着哥哥跑了过来。她有些犹豫该不该不拿起餐桌上的银色牛排刀,割破那个女人的喉咙。

    她并不反感那个女人的叫声,她只是从那个女人的愤怒里读出了杀意。

    她转头看向了铺着白色桌布的餐桌,牛排刀的锯齿闪闪发亮,足够锐利,而那个女人的脖子是那么纤细脆弱,连鹿都比不了。

    “一刀就够了。”她想,只是她终究没有机会动手,就被父亲给拉走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

    父亲的声音严肃且不解,但她丝毫没有害怕,她从不曾害怕任何事物,也不热衷说谎,于是直接了当的说道:“他对我有敌意,在森林里当猎物露出脖颈,就不要犹豫,要不然下一秒它就会用尖利的角攻击你的腹部。”

    父亲有些惊讶的问:“你妈妈说你能读出别人的思维是真的?”

    她点头。

    “能完全读出对方心里在想什么?”父亲顿了一下又问,“比如我现在在想什么你能读出来?”

    她抬头看了眼头发花白的父亲平静的说:“不,只有在对方脑电波活动比较强烈的时候,我才能读出大致的内容。”

    父亲点了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件事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

    她再次点头。

    “你妈妈没有叮嘱过这件事吗?”

    “没有。”她说。

    父亲没有说话,在送她进房间之后才蹲下来,低声说:“其实不要看见别人心理在想什么,会比较幸福,所以能不用就不用吧。”

    “好。”她说。

    父亲摸了摸她的头发,叫她自己玩,她关上了门,坐到了床沿,房间里没有母亲布置的学习任务,只有芭比娃娃、布偶、钢琴、厨房玩具、笔记本电脑......那些东西对她来说很无聊,于是她就端端正正的坐在床沿,一动不动一动不动的盯着窗外,可惜树林里没有鸟让她数,不过也无所谓,她习惯了无趣的空洞的生活。

    她看着灯光越来越暗,音乐渐渐熄灭,人们逐渐离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空突然下起了雪,那是她第一次看见雪,数不清的雪花从黑洞洞的天空坠落,像极了无数飘飞的羽毛。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到内心有些隐约的渴望,她跳下了床,走到房间外的露台上,那些绿植在风雪中瑟瑟发抖,她赤着脚踩着雪走到了秋千旁,她站在上面把自己荡的和架子一样高,她感觉自己像是长满了洁白的羽毛,变成了一只鸟,在大雪里纷飞。

    她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没有那么无聊,这个世界能让她觉得不那么无聊的事情并不多,除了下雪的时候荡秋千,还有大海里游泳、数学、物理、制作机器人........

    以及和妈妈一起做实验。

    如今又多了几样,喝可乐、看《蜡笔小新》、切菜、吃火锅,把火锅划掉吧!毕竟成默说过烤鱼还算不上火锅。

    最后就是和成默在一起。

    雅典娜注视着成默的眼神有些恍惚,因此抬手的动作都显得轻飘飘的,像是无意识的去抚摸成默的嘴唇。但实际上她在很专注的回想刚才成默亲吻自己时的感觉,就像在大雪中荡秋千,她不知道那算不算快乐,只知道大脑里被什么东西给填满了,什么都不用想,如同做了一场空白的梦,让人浑身充盈着令人舒适放松的满足感。

    然而拿破仑七世并没有给雅典娜继续回味的时间,他高声说道:“你要还不出来,我就会强行打开甲板了!”

    雅典娜将视线从成默的脸上挪开,她拾起被成默扔在一旁的t恤衫,又把外套套上,才拿破仑七世的脚步靠近之时,冷冷的说道:“是我。”

    “雅典娜?”拿破仑七世的语气充满了惊喜,“你躲在下面干什么?”

    雅典娜没有理会拿破仑七世的询问,只是冷冷的说道:“你让开点,我要出来了。”

    拿破仑七世应了声“好”。

    雅典娜则爬到了暗层的出口,打开复杂的机关锁扣,推开暗门,从里面爬了了出来。拿破仑七世连忙走了过来想要拉她起来,雅典娜却连他的手都没有看一眼,只是转身将暗门狠狠的关上,一脚踩紧。

    拿破仑七世在雅典娜将暗门关上之前,偷偷朝里面瞄了一眼,什么也没有看见,才注视着雅典娜略有些忐忑的问:“为什么要躲起来?现在连面都不想和我见了吗?”

    雅典娜没有和拿破仑七世对视,只是看了看拿破仑七世背后的莫里斯和克洛特·盖昂,淡淡的说道:“你不会想要听我说真话。”

    “跟我回去好不好?”

    拿破仑七世伸手去抓雅典娜的胳膊,雅典娜皱着眉头闪电般的退了一步,避开拿破仑七世的手,冷淡的说道:“你都摧毁了我的实验室,还想要怎么样?”

    拿破仑七世有些失望的放下抓了空的手,恳切的说道:“你的实验室我没有动它,它还在九头蛇大厦,只要你想,你随时可以回去,就连海德拉我也可以还给你。”

    “你的意思是让我离开黑死病当你的下属?”

    “哦!亲爱的雅典娜,如果你愿意这样做最好不过,但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勉强你。”

    “既然不会勉强我,那你现在追我干什么?让我离开不好吗?你清楚我的,我根本不喜欢和任何人有感情纠葛诸如此类。也许是因为人脑的左侧专管数学,而右侧专管情感及表达。而我是一个只有左脑的女人.......”

    “凡事不要说的这么绝对,我觉得我们应该试试,如果你真觉得不行,我一定不勉强你。”拿破仑七世举起了右手,认真的说,“上帝做证,我不会对你撒谎。”

    雅典娜沉默了须臾,面无表情的说道:“我给你一个机会。”

    拿破仑七世微笑,“那我们走。”

    “你走前面。”

    拿破仑七世转身向前走去,莫里斯和克洛特·盖昂在前面开路,雅典娜跟在最后紧紧的盯着拿破仑七世的背影,她一直没有回头。

    四个人迅速的穿过了轮机舱,在转上楼梯的时候,拿破仑七世回头看了眼主柴油曲轴箱的位置,见雅典娜正看着他,便对雅典娜又微笑了一下,柔声说道:“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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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成默在噩梦中醒来,他猛的从床上坐起来,才觉得浑身乏力,他左顾右盼了一下,窗外黑沉沉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只有舷窗上被他嵌进去的托盘反着微微的光。

    这浅浅的光照亮成默眼眸的时候,周围的雨声、海浪声才陡然间大了起来。

    成默这才确定自己确实是在“地中海序曲”上,而不是在“戴高乐航母上”,他撑着额头,沉沉的吐了口气,脑海里全是刚才的那个噩梦。

    他梦到自己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拿破仑七世看到自己和雅典娜气到浑身颤抖,可却因为没有找到自己的“乌洛波洛斯”,又要把自己交给亚斯塔禄的缘故又不能杀了他,只能把他抓起来。于是自己被带到了戴高乐航母上面,自己就这样轻易的进入了敌人的内部。

    在梦中他被关在禁闭室,不过这一切对于拥有“七罪宗”的他来说都不是问题。在半夜,他终于成功跑出了禁闭室,还顺利的潜入了拿破仑七世的房间。

    拿破仑七世的房间在一间视野开阔的房间,里面装修十分奢华,完全不像是在航母上,他屏息凝神的走到了拿破仑七世的背后,月光如洗,透过玻璃窗照在木地板上,现出两个漆黑的影子。

    当时拿破仑七世的心脏就近在咫尺,他激动到浑身战栗,就连握着“七罪宗”的手都有些颤抖,就在他准备将“七罪宗”插入拿破仑七世心脏时,雅典娜却突然拦在了他的前面。

    原本他应该毫不迟疑的将“七罪宗”,可他却犹豫了,就在这时坐在沙发椅上拿破仑七世转身对着他冷笑:“我就知道你会来......”

    成默再次睁开眼睛,将噩梦抛诸脑后,他仔细回想,才记起来自己最后似乎被雅典娜用什么技能给麻晕了,成默猜测雅典娜已经能用本体截取能量,他不得不佩服雅典娜的智商,同时又万分奇怪,雅典娜怎么会知道自己试图让拿破仑七世将自己抓走,然后想用自己本体也能截取能量的信息不对称,来杀死拿破仑七世的计划。

    其实知道这些也都没有关系,就怕雅典娜也知道自己也利用了她的感情,想要将她绑在自己的战车上,到时候不得不帮助自己.......

    不管怎么说雅典娜肯定是知道什么事情,才阻止自己进行这么冒险的计划,可成默觉得,这确确实实是他最好的选择,就算有乌洛波洛斯,他都没有这样好的机会。眼下却因为亚斯塔禄、雅典娜和自己没有乌洛波洛斯的事实,营造出了一个不是机会的机会。

    即便拿破仑七世再小心谨慎也肯定不会过于防备没有乌洛波洛斯的他,因此在他看来自己成功的可能性并不低。能够报仇,还能杀死一个神将,只要成功率达到百分之五十就值得一试。

    但现在不用想那么多了,再回去找拿破仑七世不现实。更重要的是没了雅典娜,他该何去何从?

    成默起身坐在床沿,先是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发现已经过了十三个小时,已经从凌晨到了晚上,他足足昏迷了至少有十个小时。

    这个时候雅典娜跟着戴高乐航母应该还在艾及海域,成默觉得自己的思维混乱的要命,主要是雅典娜那张有些冰冷却叫人怜悯的面孔始终在他的大脑里闪回。向来有决断的他,竟然不知道眼下该如何是好。

    他坐在床沿心急如焚,却无意间看到了雅典娜那个黑色的背包竟然没有带走,还放在椅子上,他走了过去,拉开拉链,钱还在,笔记本电脑也还在,就连那个装乌洛波洛斯的黑色盒子也还在,他将那个黑盒子拿了出来,原本想试看看自己能不能将它打开,后面还是重新塞进了背包里。

    他坐在雅典娜每天蜷着腿窝在里面的沙发上,又发愣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害怕雅典娜知道自己利用了她的好感,而是害怕她知道了会对自己失望。

    成默心中一紧,他赶紧起身,批了件衣服就走出房间,快步跑到了船长奥梅罗的房间门口,挥动拳头狠狠的砸门,“嘭、嘭、嘭”的砸门声在骤雨中都格外响亮,很快房间里就响起了奥梅罗船长不耐烦的怒吼:“来了!来了!又是什么事情?还能不能让我睡个好觉了?”来到门口的时候,奥梅罗船长才问道,“谁啊?”

    “我。”成默沉声说。

    奥梅罗船长赶紧把门打开,他看着成默稚嫩的面孔先是呆了一下,才谄媚的说道:“雷克茨卡先生,有什么事情吩咐?”

    “那个.....我的同伴......”

    “雅典娜小姐和拿破仑七世殿下一起走了。”奥梅罗船长直接了当的说,他叹息了一声,“小伙子,公主和穷小子之间的故事都是假的,现实里公主都是跟王子在一起,更何况对方还不是王子,而是皇帝,放弃吧!”他拍了拍成默的肩膀,一脸同情的说,“放弃吧!”

    成默拨开奥梅罗船长搭在他肩上的右手,面无表情的问:“她走的时候说了什么没有?”

    奥梅罗船长对成默不礼貌的行为相当不以为意,只是同情的摇头:“没有,只是暗示我,要我把你从暗层里弄出去。”

    成默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奥梅罗船长在背后大声说道:“小伙子!没什么好遗憾的,对于我们这些普通人来说,能有这样一段经历,就足够珍惜一辈子了。他们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成默没有理会奥梅罗船长,只听见他在关上门以后说:“这雅典娜怎么看上这么一个亚裔的?根本没办法和拿破仑七世殿下比啊!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啊?”

    奥梅罗船长的吐槽却让成默脑子里灵光闪现,他快步向着房间跑去,整个楼道里都是他急促沉重的脚步声.......

第五十二章 破碎世界(18)

    成默心急如焚的回到了房间,按开了吸顶灯,走到了雅典娜平时坐的那把沙发椅前,刚才在黑暗中他隐约看到过棕色的皮革坐垫上有不少凌乱的线条,当时没有在意,刚才奥梅罗船长提起拿破仑七世时,他才想起数学上一个叫做“怪物月光”的伟大猜想(monstrous mooure)。

    学过初等代数就会知道初等代数是从群或需要满足一定关系的物体的集合所建立的。而在二十世纪数学的最大成就之一就是分类所有的有限单群。成默当然也买过对于数学家而言就像是元素周期表一样的指南——《atlasfinite groups》(《有限群图集》)。

    这其中最后被发现也是最大的一个有限单群就叫做“怪物群”。

    “怪物群”对于数学而言绝对是最宏大的成就之一,要知道怪物群的元素数目大于1000个地球中的原子数目,是巨大且抽象到难以描绘的东西。(“怪物群”的准确元素个数是808017424794512875886459904961710757005754368000000000,也就是大概8*10^53个。与之相比,太阳系的原子个数也就是大约10^57个,仅仅高了两个数量级。如果我们用线性空间和矩阵变换来表示怪物群的话,至少需要一个196883维的线性空间,才能忠实表达怪物群的整体结构。这种表达方式又被称为群的线性表示。)

    那么什么是“怪物月光猜想”?

    想象一下,有个二十四维的圆环,然后想象通过这个空间的物理粒子缩放,一个粒子有时会撞上另一个。

    当它们碰撞时会发生什么,取决于很多不同的因素,就像它们相遇的角度一样。

    在其中有一种使得这个24维系统精确的怪物,这个怪物也许是某种使得它能够对称的特定方式。

    也许,怪物本身就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对称。

    总之,“怪物”对人类至关重要,它很可能可以通过弦理论将数学和物理连接起来。

    按照目前的猜测,数学家们认为这样对称的碰撞绝对不是巧合,对“怪物群”中的每个元素都有一个特殊的模块化函数的证据不断累积。换句话说,怪物群的主要特点可以从模函数读得。

    这打开了理论通向捕捉和操纵怪物的大门。

    模块化函数能驯服任性的怪物一样的东西的这个想法听起来是不可能的------就像人类能通过造物主来操纵自己的命运一样不可思议。

    在理论数学中,“月光“一词指一个看似似乎那样疯狂的不可能的想法。

    加上庞大到不可思议的“怪物群”,这就被称为“怪物月光猜想”。

    他将沙发椅转了过来,半跪在地板上仔细的观察那些线条,它们被油性笔稀稀拉拉的画在棕色的皮革上,乍一看似乎毫无规律,更不可能与“怪物月光猜想”产生什么联系。

    成默盯着坐垫上那些凌乱的线条心想:是的,我不高,也不帅,也没什么钱,那是什么让我们的相遇变得如此特别?是相似的经历?是同样的孤独?也许还有差不多以自己方式负责任的父母?也许这其中还有别的他无法想象的因素,但他相信其中一定还有数学......

    可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灵光一现,想起这个猜想的,大概是喜欢数学的人的一种直觉,总之如果是他的话,想要隐蔽的留给雅典娜什么讯息,肯定是通过数学的方式。如果让他选的话,他一定会选“怪物月光猜想”,这个名字一听就比什么费马猜想、四色猜想和哥德巴赫猜想浪漫的多,他虽然算不上什么文青,但却很喜欢“怪物月光”这个名字。

    成默低声的自言自语,“让我来看看我们究竟是不是对称的彼此。”

    他起身急匆匆的打开抽屉找到了笔和纸,轮机长的房间里自然不会缺少这些东西。他拿了一张白纸,将它蒙在坐垫上,精确的描摹下了那些线条,然后重新坐在了椅子上,在灯光下仔细的研究这些线条。

    “让我用数学的方式来打开你。”成默闭了下眼睛,在另一张纸上开始列出公式,接着他开始寻找边和顶点,将这些看上去杂乱无序的线条连接成一个复平面图,这个过程需要大量的计算,要知道将不同的顶点作为子群的右陪集,就会得到构造不同的陪集图。

    成默不断的在纸上写写画画,写了整整十多页纸,这个莫名其妙的线索,让他完全忘记了一切,完全沉浸在数学的世界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寂冷的夜晚,他出了一身的热汗,终于通过大量的演算,将这些不着边际的凌乱线条,补充和连接成了一个由六角形组成的立体图形。

    成默将图了举起来看,忽然发现这个由六角形组成的立体图形,如果只看平面图形,分明就是两片部分完全重叠的雪花。这个发现让成默忍不住会心的微笑,单看其中一片雪花,这个图形应该叫做科克曲线(雪花函数)。它的周长无限大,面积却不可能超过六角星的外接圆,它是一个无限复杂的封闭曲线,但不论由直段还是由曲段组成,却始终保持连通。

    “这就是数学家传递讯息的方式吗?真是复杂又简约,抽象又唯美......”成默想,“也许只也是雅典娜在测试他们是否是对称的另一种方式.....”

    成默百分百相信自己内心和雅典娜有些奇妙的心有灵犀,就像他一开始就想到了“月光怪物”这个猜想,他觉得雅典娜之所以把这些线条画在座椅上而不是桌子上或者什么别的地方,也不是无的放矢。

    因为在月亮的晚上,月光恰好能通过窗户照在这个位置,而桌子则在墙壁的阴影的范围内。

    “你是在说我是怪物,你是月光呀!”成默再次微笑,他继续在立体雪花图上面画上方格子,把竖行标以整数(1, 2, 3,…),横行标以虚数(1i,2i, 3i,…)。

    完成这个繁复的工作,成默把这张纸卷成一个筒形,找了透明胶带把它的两头粘在一起,剪掉空白的地方,做成一个具有不同大小和形状的甜甜圈,尽管它还是很抽象,但在成默的大脑里,它已经彻彻底底的从一些凌乱的线条,变成了一个二十四维的环形。

    “bingo!”结果如成默想象的一样,他兴奋的打了个响指,这个时候他已经看到了破解谜题的曙光,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那种即将把一个证明做出来的快乐了。

    对于数学家而言,给他这样一个环面形状,那么他就能够利用 j函数把该形状转换成一个特殊的复数。(j函数:又叫j不变量,第二个傅立叶系数196884,正好是griess代数的维数,也就是怪物群的最小忠实线性表示的维数加1。 j不变量的其它傅立叶系数也与怪物群的所谓不可约表示的维数有着紧密的联系:这些傅立叶系数恰好可以表示成不可约表示维数的一些简单的线性组合)

    不仅是解题的快乐,还有触碰到月光的快乐,这绝对是双倍的快乐。

    复杂和令人费尽的计算都变得轻快起来,成默运笔如飞,水笔沙沙作响,一行又一行算式在洁白的纸张如水般流淌,干净而整洁,成默面色从容的做着运算,全情投入之下很快就又用了七八页纸,最终终于得出了两个关键性的数字3417022和3163935。

    成默放下笔,心跳如雷,他记得地中海的大致范围是西经5°到东经35°,北纬44°到北纬32°。假设将点打在前两位数后面,是能够在地中海上找到一个准确的坐标的。

    “难道这是一个在海上坐标?”成默有些难以置信,他来不及感叹数学对他来说又多重要,推门冲出了房间。他没有选择走绕一点的内廊,而是冒着疾风骤雨闯入了更近的外廊,海风大的有些超出了他的想象,吹的他头发都竖了起来,不仅呼吸不能,连眼睛都睁不开。他低下头,抓着栏杆,顶着劈头盖脸打过来的雨点向着奥梅罗船长的房间跑去。

    震动动地的锤门声再次响了起来,紧接着是奥梅罗船长的叫骂声:“谁啊!”

    “我!”成默说,这一次他的语调完全不像上一次那么冰冷,蕴含了一些期待、一些紧张还有一些急迫。

    奥梅罗船长打开门,被冷风吹得一哆嗦,他打量了一下浑身湿透的成默,很是意外的问:“怎么了?”

    可能是雅典娜的离去,和对成默认知的错位,以及成默外表的稚嫩,让奥梅罗船长少了不少对成默的敬畏,他连“雷克茨卡先生”都没有称呼。

    成默也懒得计较奥梅罗船长态度的变化,沉声说道:“现在赶紧改变航线,去东经34.17022,北纬31.63935这个位置......”

    “发生什么了?”

    成默冷冷的说:“你别管那么多!”

    奥梅罗船长看着成默在昏暗灯光下阴郁的面孔,再次打了冷颤,无可奈何的说道:“好吧!我先去换件衣服!”

    成默一把抓住奥梅罗船长的胳膊,面无表情的说:“先上去叫人改变航线!”没有等奥梅罗船长回答,他就将奥梅罗船长扯出了房间。

    “到底什么事情让你这么迫不及待?连我换个衣服都不行?”奥梅罗船长在走廊里不满的大声抱怨。

    成默没有理会,只是抓着奥梅罗船长向楼上走,驾驶室就在他们的楼上。

    “总不可能是你的公主情人在这个坐标等你吧?”奥梅罗船长嘲笑道,“难道你的公主情人还能从航空母舰上逃出来?”

    成默回头看了奥梅罗船长一眼,淡淡的说道:“一切皆有可能。”

    “好吧!好吧!反正整个位置我们很快就会经过。”奥梅罗船长耸了耸肩膀推开驾驶室的门,大声喊道,“塔希尔,改变航线,坐标......”

    奥梅罗船长扭头看向了成默,成默凝视着窗外一望无际的黑暗说道:“东经34.17022,北纬31.63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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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了五个半个小时,在午夜四点,“地中海序曲”终于到达了“东经34.17022,北纬31.63935”附近。

    成默也在外面等待了快半个小时,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走廊外面依旧黑乎乎的一片,只有廊檐下一点微弱的灯光跟随着轮船在黑暗中微微摇晃。海风裹挟着雨点将他吹得浑身又冷又僵,成默抓着栏杆,举着探照灯一遍又一遍在海面扫射,然而这样的恶劣天气,就算是将能量灌注在眼睛里的能看到的范围也实在有限,就算有灯光的帮助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一道闪电劈裂了海与天,照亮了他有些苍白的脸颊,场景恍若恐怖片中的镜头。

    这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成默却没有太多感觉,依旧孜孜不倦的在海上寻找着那么一丝丝可能性。

    奥梅罗船长打开门,递出了一件厚重的塑胶雨衣,在风雨中大声喊道:“穿上吧!别冻感冒了!”

    成默接了过来,将雨衣套在身上,这时湿透了衣服和身体粘在一起,反而愈发难受。

    奥梅罗船长点了根烟,立在门边,好整以暇的说道:“我不知道你怎么得到那个坐标的,可就算是天选者,也不可能在这么可怕的天气,从航母上逃出来,然后游个一两百海里吧?”

    成默其实也觉得自己不过是在等一个奇迹,如果雅典娜还有乌洛波洛斯,这个可能性还是存在,可雅典娜的乌洛波洛斯早就葬身海底,就算她能凭借本体截取能量,也不可能抢下一条战舰,更不可能飞到距离这么远的地点。

    说实话,成默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一厢情愿的把一些乱七八糟的线条,按照自己的想象强行凑成了两片雪花。

    这样的推测让成默有些沮丧,他摇晃着探照灯,眼神短暂的放空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告诉自己不可能有这么多巧合,如果这个坐标真是雅典娜通过数学的方式留下来的话,那么她肯定是自信有办法到达这里。

    成默抬手抹了抹附在眉宇间的雨水,在大脑里回忆了一下整个过程,他依然觉得他并不是一个人在瞎想,他和雅典娜之间肯定有种难以言喻的默契。

    “要不然她怎么知道我的计划?”成默心道,他继续举着探照灯在翻涌的海浪间寻索。

    “可不可以八卦一下,你和公主怎么认识的?还有你们的恋爱史!”奥梅罗船长兴奋的说,“你究竟怎么能从拿皇手里把雅典娜公主给骗走的!说实话我真是好奇极了!”

    “不在这里耽误时间。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成默冷冷的说。

    “真小气。”奥梅罗船长没好气的将烟头扔在地板上,抬脚碾了两下,准备把门拉上。

    成默在奥梅罗船长还没有把门关紧之前,沉声说道:“等下到了坐标地点,就开始绕圈,不要继续往前走了!”

    “不会军舰和航母还会赶上来吧?”奥梅罗船长警觉的问。

    “不会!”成默摇头,“这里已经是以瑟列海域,拿破仑七世肯定不会这样做。”

    “好吧!”

    “不要搞鬼,要不然我会让你的船直接沉默!”成默语气森森的警告。

    “绕圈!绕圈!我一定绕到你不想在绕为止!”奥梅罗船长没好气的反驳了一句,随后狠狠的拉上了门,只留下成默一个人在冰冷狂暴的风雨中等待奇迹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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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躯庞大的“地中海序曲”已经不知道在茫茫大海转了多少圈,就连天际线都已经发白,将黑沉沉的乌云照成了灰色,成默依然在驾驶舱外的走廊上固执的坚持着,然而在他视野之内四周茫茫一片,只有雨点无休止的落在浪花滚滚的海面上。

    然后一个上午,接着又是一个下午,“地中海序曲”就像是没头苍蝇般,连续转悠了快要十多个小时。

    傍晚时分,奥梅罗船长再次找到了一天没有休息的成默,口气严肃的说道:“这样下去可不行,我们没时间这么陪你玩下去!”

    成默回头看了眼奥梅罗船长,他的背后还站着好几个船员,也不知道是来看热闹的,还是来做帮手威胁他的,总而言之,穷小子爱上公主的故事估计全船皆知了。他也懒得啰嗦,毫不犹豫的直接亮出了“七罪宗”,指着奥梅罗船长说道:“陪你也得陪,不陪你也得陪!”

    奥梅罗船长瞧着璀璨的光剑愣了一下,观察了片刻,他还是选择软下口气,“就算我们愿意陪你,油也不够啊!”

    “我知道,留下去最近港口的油。”

    “最近的港口在特拉维夫,我们没有许可啊!”奥梅罗船长苦口婆心的说。

    “你能想到办法的。”

    “你知道多少人在等着我们的武器支援吗?你知道我们的事业有多重要吗?”奥梅罗船长有些恼怒的说,“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女人......你要毁掉多少人的人生!”

    “我不在乎。”成默冷冷的说。

    奥梅罗船长怒气冲冲的说:“你这样的人会下火狱!”

    成默冷笑道:“你先保住你的船不要下水狱吧!”

    “最多还等一晚上!明天早上无论如何都要离开!”奥梅罗船长恶狠狠的啐了一口,转身回到了驾驶室。

    围在奥梅罗船长身后的一种船员们也在议论中散去,时不时还向成默投来了各种异样的目光。

    成默无意计较,他收起“七罪宗”,眺望着阴雨绵绵的大海,心里在想万一明天早上还没有等到奇迹出现,自己该怎么办?他不觉得自己关于“怪物月光”的猜想有错误,可这个世界上能改变结果的偶然又太多,命运这回事情总不可能像数学那般精确无误。

    “其实就算先离开也没有关系,她又不是不知道‘地中海序曲’的目的地,兴许我在那里也能够等到她。可我真的不想她失望......”

    成默心中一凛,不想让人失望的情绪对于成默来说并不陌生,谢旻韫、白秀秀、沈老师都属于他不想让她们失望的人,他知道出现这样的想法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成默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向来觉得没必要和人性做斗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能的**很多时候是不能与之为敌的,越与之对抗,**就会越强烈。

    假设他对雅典娜只存在**,成默也不会心中有所警惕,正是意识到自己对雅典娜有那么一点点难以抗拒的喜欢,成默才觉得有些对不起谢旻韫。

    不管怎么说谢旻韫都是他的妻子,而沈幼乙和白秀秀都是在他结婚之前出现的人,那些在他看来算不上对不起。况且沈幼乙和白秀秀并不能取代谢旻韫在自己心中的位置,但雅典娜却让成默感觉到了危险。

    他清楚短时间内肯定不可能,可时间长了,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这样的想法让成默有些伤感,他清楚时间的力量,也知道人性必然如此,要不然川端康成也不能说出那句被文艺青年们奉为圭臬的金句:人类的要求再繁复,终究还是要归于**。

    情谊千钧难敌胸前八两,三万条语音再热烈也比不上一个拥抱的温度。

    打开“知乎”,它会告诉你无数异地恋终结出来的经验之谈,女朋友感冒时最佳回复短信既不是“多喝水”也不是“我爱你”,而是“开下门”。

    遥远的距离绝对不是一张机票能够解决的问题,很遑论他和谢旻韫还不是异地,而是阴阳两隔。

    关于爱情能否脱离身体的束缚,而永恒存在这样的终极问题,就连最智慧的哲学家恐怕都无法回答,成默也不知道答案究竟如何。

    他只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复活谢旻韫。他站在走廊上,天际线的上方的乌云一角露出了一抹残阳,那橙黄的颜色让人觉得眼眶发热。

    这叫他想起了谢旻韫温柔的拥抱,还有喊他成先生时嘴角挂着浅笑的模样。是她让他相信了爱情也许不止是化学物质,还是某种不可言喻的虔诚向往,就像人类对宇宙迷恋。他知道自己谢旻韫是个坚贞又执拗的女人,会用心经营他们的婚姻直到世界的末日,可自己却把心分成了好几份,辜负了她对自己的信任。

    虽然眼下谢旻韫已经不在了,他又喜欢上一个女人实在算不上多大的事,还能说是名正言顺,可成默回忆起和谢旻韫过往那么美好,总黯然神伤。

    也许是这一点点心动来的着实有些突然,突然到成默还没有能够做好心理建设。也许是雅典娜和谢旻韫有不少的相似性,能够消减谢旻韫的存在感才叫成默反感和排斥。

    总而言之,成默心中有些恐惧,他并不想谢旻韫完完全全的变成回忆。

    “也许不在这里等待她的出现也是件好事,这样两个人之间的好感就不会继续累积下去。”成默摘下了雨衣的兜帽,任由雨点胡乱的打在他的脸上,“如果我真的等到了她,两个人继续朝夕相处下去,就算没有滋生出爱情,也会有别的感情随着时间沉淀入内心,一种只需要一颗小火苗就能点燃的感情.......”

    成默如是想,因此他决定听从奥梅罗的意见,明天早上就离开这里。

    “也许我并不是二十四维空间里,注定与她相遇的那颗粒子。”

    ———————————————————————

    成默又举着探照灯在走廊上坚持了一夜,凌晨的时候风雨小了很多,不过这对已经浑身麻木的他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他坐在椅子上有些精疲力尽,觉得整个人都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

    奥梅罗船长打开了门,“快八点了,真没必要再坚持下去了,她不会来的。”

    成默没有回答,关掉了手中的探照灯,将沉重的探照灯放在了脚下。

    奥梅罗船长走到走廊上看了眼满脸困顿疲惫的成默,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说:“你也该回去休息一下了,四十多个小时没睡觉,就算你是天选者也撑不住!真要过劳死吗?”

    成默也知道自己虚弱到了极点,可他就有那么一点点隐约的不甘心和不想放弃,其实按照成默的性格,他应该继续等下去,但他现在觉得放弃也不一定是件坏事。不仅是因为谢旻韫的缘故,还因为他已经不想利用雅典娜来杀死拿破仑七世。

    这种纠结的心情实在太复杂,复杂到成默都理不清,他心烦意乱的说道:“还转......”迟疑了一下,他叹息了一声,“算了,走吧!”

    奥梅罗船长回头对驾驶室里的人喊道:“调转方向,向拉塔基亚前进!”

    “收到!船长!”

    驾驶里的人大声回应,身躯庞大的“地中海序曲”在斜风细雨中划了一道长长的弧线,向着北方驶去。

    成默无言的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海天交接的一线,透过断断续续的丝丝雨线,能看到锃亮的朝阳,轻薄的乌云被照得几近透明。

    忽然间几缕迷蒙的水雾在朝阳中间腾空而起,接着在薄薄的细雨中画出了一道浅淡的绚烂的彩虹,彩虹下方有浪被高耸的黑色背脊分开。

    “鲸鱼!”奥梅罗船长大喊道,“太不可思议了,我竟然在地中海看见了鲸鱼!”

    “鲸鱼?”成默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他凝目看向了海的尽头,果然在那即将散去的稀薄彩虹下面有浪花在翻动,一个巨大的尾巴扇动了一下,水花在海面四溅。

    “它潜下去了!刚才只是上来换气!”停了一下,奥梅罗船长不解的说,“地中海怎么会有鲸鱼?”

    “偶尔也会有迷路的鲸鱼来这里吧!”成默对此并不觉得特别奇怪,他抓着栏杆注视着那道隐约的水线低声道。

    “那还真是好运。”

    “怎么呢?”

    “对我们这些海员来说,鲸鱼象征着重生。”

    成默估计鲸鱼象征重生是因为《圣经·旧约》中记载了先知约拿在一次海难中被鲸鱼吞如腹中,呆了三天三夜,最后安然无恙,成功脱险。有些学者认为,先知约拿和鲸鱼的故事,暗喻巴比伦的陷落和犹太人获救。因此,鲸鱼也意味着重生。

    只是眼下他并没有兴趣他奥梅罗船长聊这些,更不信鲸鱼能带给他什么好运。

    他现在感觉糟透了,不仅浑身乏力,还觉得的头昏沉沉的。他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似乎有些烫的吓人,很可能是这几十个小时在凄风冷雨中等待,把自己弄发烧了。

    没有等来奇迹,等来了疾病。

    成默觉得自己得赶紧回房间,他不想奥梅罗船长知道自己生病了。在这艘船上他孤立无援,生病的情况下他真不确定会发生什么。

    “我回去睡觉了!”他转身向门口走去,身体虚弱的几乎不听使唤,他抓住了门框想要进驾驶室,可不少船员听见“鲸鱼”的呐喊,全都挤了出来,让他一时之间根本没办法进去。

    “鲸鱼在哪里?”

    “在哪里!?”

    “那边,那边,看见没有,它越来越近了!”

    喧闹的声音让成默觉得愈发晕眩,他抬手扶住了门框,黑人船员身上的味道让他难受到想要窒息,他低头屏住了呼吸,痛苦的闭了下眼睛。

    在恍惚中,他似乎听见了沉闷又悠长的鲸鱼鸣叫,这声音是如此的辽旷空灵,悠扬而洪亮,像是来自大海深处与世无争闲情雅致的歌声。

    成默使劲的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不可能听见鲸鱼的声音,要知道鲸鱼的声音根本不在人耳的接收范围之内。他抬起头,这时候船员们都已经爬到了栏杆上,对着鲸鱼大呼小叫。

    门口已经没了人,他伸手去抓门把手,犹豫了一下,毕竟他也没有见过鲸鱼,刚才那在脑海里出现的鲸歌,实在太令人震撼了。作为一个动植物爱好者,他当然想看看鲸鱼,可昏昏沉沉的大脑组织着他。

    就在他心中纠结的须臾,下意识的就把能量灌注进了耳蜗,于是那些低频率的声音蜂拥而至,和刚才一模一样,令人震撼到心悸的歌声再次灌满了他的大脑。

    “怎么可能一模一样?感觉像是在说话......”成默万分讶异,他抵抗着泥沼般快要将他吞噬的睡意,转身重新回到了栏杆边,强撑着眼皮向众人瞩目的地方望去。

    “瞧它快要出来了!”有人在大喊。

    就在距离船舷不到几百米的海面,一个巨大的水泡以惊人的速度在朝着船前进,不过几十秒,水包就分成了两道巨浪,一道巨大的黑色山脊出现在巨浪中央。

    “我的天!我怎么感觉他要撞上来了!”

    “速度这么快!真的要撞上来了!”

    “怎么办!”

    “转舵吗?”

    “来不及啦!”

    成默也有些发懵,不过他至少清楚鲸鱼再怎么也不可能撞翻一艘万吨巨轮,只是如果它不及时停下来或者闪避,会受不小的伤。

    成默有些替它惋惜,然而就在鲸鱼击打海水的声音越来越大的时候,它高高的跃出了水面,这个瞬间就连成默这样不信鬼神,不敬天地的人都对大海充满了敬畏,那是对生命,对自然,对宇宙的敬畏。

    恍若虔诚的信徒目睹了真神。

    他看到鲸鱼巨大的头颅在闪烁着阳光的细雨中像是一座山,还有那礁石一样粗糙的皮肤,上面布满了坑坑洼洼,那是藤壶生长过的痕迹,只是奇怪的是那些藤壶全都不见了。

    没有人注意这些,所有人都被鲸鱼这近在咫尺的一跃吓的惊呼。

    成默正在思考其中的蹊跷之处,就看见鲸鱼张开了几十平方的大嘴,一个人影从里面飞了出来,那个人影在通红的云霞中闪烁着金色的光芒,这璀璨的光芒明亮到刺眼,原本阴郁的海面和那些灰色的雨滴都染上了光彩,就连远处的太阳也成为了陪衬。

    一时之间,叫人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走廊上的船员们全都情不自禁的跪了下来,虔诚的开始祷告。

    只有成默抬手遮住了阳光,眯着眼睛呆呆的看着那个亮到叫人睁不开眼睛的人落在了甲板上。

    他不敢置信的注视着雅典娜捋了下金色的长发朝着那头灰鲸招手,而那头灰鲸伸出头颅在水面向她点头致意......

    成默觉得自己病得不清,一定是发烧引发了幻觉,他闭上眼睛,努力控制住过速的心跳,让自己恢复平静。他捏紧了拳头,再次看向甲板,那里已经没有了人影,他紧张的看向了海面,海面也一片平静,仿佛一切都只是是一场梦。

    他扭头,看到那些船员却还跪在地板上,疲惫和病痛一扫而空,身体瞬间就轻盈了起来,他脱掉碍事的雨衣,转身冲进了驾驶室,向着楼梯的方向狂奔,顿时整个楼梯都是他急促的脚步。

    急促的呼吸让他的喉咙像是被火烧过一样灼热难当,心脏也快超过了负荷,他已经很久没有觉得身体快要到达极限了,可他就是按捺不住想证明自己并没有做梦,想证明奇迹真的发生了,想证明“怪物和月光”这个猜想。

    终于他在三楼楼梯转角看到了正在向上的雅典娜,两个人都蓦然的停下了脚步,隔着半层楼梯对望。

    雅典娜换了套黑色的潜水衣,脖子上还套着一副宽大的泳镜,头发湿漉漉的,滴着水像板结的水草一样挂着。面色也显得苍白,苍白到几近透明,还有那浅红的唇,完全不似往日那般鲜艳。

    不过这一切都无损她的美丽,说实话,她略带病态的模样更叫成默觉得难以自持。明明是该说些什么高兴的话,他却如鲠在喉,什么也说不出来,仿佛经历了一次漫长的生死轮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个刹那,成默却觉得过了很久。

    雅典娜垂下了眼帘,平静的说道:“在地中海找一头鲸鱼不容易,所以来迟了。”

    成默努力的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笑了一下说:“没想到我还能看到圣经故事里的一幕,有人还真能藏在鲸鱼肚子里。”

    “我只是在它嘴里而已,我小时候就能这样做了,通过脑波控制一些动物的行为,只要和鲸鱼建立了联系,那么我就是它嘴里的小鲸鱼而已,除了在它进食的时候要出来,其他时候,它是不会把我吞下去的。”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成默真觉得科幻故事都不敢这么编,还有雅典娜的天赋技能也强悍过头了,他立刻醒悟,问道:“你也是这样察觉到我的想法的?”

    雅典娜点头。

    成默沉默了片刻,才滚动干涩的喉咙说道:“谢谢。”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谢谢雅典娜不辞辛劳赶过来,还是在谢谢雅典娜在轮机舱夹层帮助了他,又或者说谢谢她原谅了他想要利用她的可耻行为。

    雅典娜也完全不在意成默在谢谢什么,轻轻的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冷。”

    成默知道这个时候应该给雅典娜一个拥抱,然后告诉她我愿意温暖你,他可以透过雅典娜的反应来判断他们之间的感情到底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可他想起昨天为之挣扎的心理纠葛,又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做,更不配这样做。

    于是他闪电般的抛弃了这个想法,在雅典娜还没有窥探到他的心事之前,就转身向上走去,“那我们回房间吧。”

    雅典娜跟在成默身后回了房间,雅典娜径直坐在了沙发椅上,桌子上还摆着成默的草稿。

    成默走过去将草稿收了起来,放在抽屉里,低声问道:“饿不饿?”

    “饿。”

    “你先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我下面给你吃。”成默走到冰箱前,打开冰箱,疲惫和困倦再次开始侵蚀他的意识,他硬挺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从冰箱里拿出那瓶老干妈,勉强笑了一下说,“给你下老干妈牛肉面。”

    雅典娜点了点头,随即走进了浴室,很快里面就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水声。成默脑子里立刻又浮现了那天在轮机舱夹层时的画面。

    那攀登上险峰的至高风景,妙不可言。

    成默警告自己不能沉沦,马上晃晃悠悠的走出了房间,直奔厨房。此时他已经是强弩之末,感觉人已经快要休克,但他依旧竭尽全力给雅典娜下了红烧牛肉面,还煎了个鸡蛋。

    将面端上来的时候,雅典娜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在拿毛巾擦头发,她坐在床边,只是简单的动作,就能令成默口干舌燥。

    成默将面放在桌子上,“先吃面,凉了就不好吃了。”

    雅典娜听话的立刻放下了毛巾,坐到了沙发椅上,拿起托盘上的叉子,开始有些笨拙的吃起了面条。

    成默露出了一抹慈父笑,然后开始在房间里收拾自己的一些东西,等雅典娜吃的差不多的时候,成默才开口说道:“我觉得我们两个还是不要住在一间屋子的好。”雅典娜手中的叉子停了一下,头也不抬的问:“为什么?”

    成默心中苦笑,挑了一个雅典娜绝对会最反感的说法,“我不敢,也不想让你看到我的想法。”

    雅典娜放下叉子冷冷的说道:“我不会随意的窥探别人心里在想什么。”

    成默抱起了自己衣物,低声说道:“说实话,我们孤男寡女住一间房也不太方便。”

    雅典娜什么也没有说,从沙发椅上起身,拿起她的笔记本电脑径直上了床,不再理成默。

    成默心中黯然,还有隐隐作痛,却觉得自己必须和雅典娜拉开距离,他抱着衣服走到门口,打开门时,一阵冷风袭来,吹的他浑身发抖,此时因为雅典娜回来,而打了鸡血的肾上腺素已经彻底的退去,成默摇晃了一下身体,抓住门把手才站稳,他牙关直颤,强行迈步出房间,动作僵硬的拉上门,却再也坚持不住,晕倒在了房间门口......

第五十三章 破碎世界(19)

    这一次成默没有做噩梦,反而在半梦半醒之间,他感受到了一些像是苏打水般的微甜滋味,他隐约记得自己被雅典娜抱了起来,她的怀抱又柔又暖,如同夏日傍晚拂面的晚风,推着高高的波浪,将人送入了泛着阳光热烈的温柔乡。

    发间和身上的味道也好闻极了,有些像是麝香,又带着海藻、木香、苔香,这味道恍若大海深处的甜气,气势磅礴,又微妙柔润,让成默不愿意睁开眼睛,只想深入这香气探索,探索它究竟能多柔滑,多香甜。

    成默猜测只有龙涎香才有如此霸道又醇柔的力量,属于香气的力量。

    在恍惚间,雅典娜呼唤了他,他听见她背地里叫他“小怪物”,成默心想:你比我更像怪物,我在那么短的时间可出不了一道如此浪漫又繁难的题目。他这样想,却没能说出口,只是闭着眼睛,张开嘴,吃了雅典娜喂他的药。

    他不敢睁开眼睛,害怕睁开眼睛就看见雅典娜月光般静谧美好的容颜。

    接着他进入了梦乡,在梦中他和雅典娜并肩躺在一只蓝鲸的背上,柔软的海浪是他们的家,无垠的星河是他们的灯饰,那茫然的庞大的黑暗是遮蔽阳光的窗帘,他们顺着波涛在星海中流浪。

    顽皮的鲸鱼碰出了水雾,将他牵着的人儿全身淋的湿透了,在微茫的月光下,那件白t恤透明到像是薄薄的雾气,它环绕着(填空题),让成默恍若闻到了雪糕那浅淡的甜美香味。

    时光也在雪糕中融化。

    成默觉得自己也快融化了。

    一切都格外美好。

    就在水到渠成之际,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夜晚被照耀成了白天,成默抬头就看见谢旻韫手持三星堆权杖淡淡的说道:“成小默,你弄错了,这里不是你的家。”

    成默浑身冷汗直下,刚要辩解,身旁的雅典娜就站了起来,那把名为“柏修斯之剑”漆黑的长刀骤然出现,雅典娜抬手把剑指向了半空中的谢旻韫,冷冷的说道:“这里不是你的家才对!”

    一袭白裙的谢旻韫无视雅典娜的挑衅,飘然而下,扯住了他的胳膊,“跟我走。”

    雅典娜也扯住了他的另一只胳膊,冷声命令:“他是我的仆人,不能跟你走。”

    “我是他妻子,他必须得跟我走。”谢旻韫心平气和的说,“你拦不住。”

    “那你可以试看看。”雅典娜面无表情的冷声说。

    “不要吵....不要吵.....”

    “闭嘴!”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呵斥成默,强大的窒息感扑面而来,叫成默几乎无法呼吸......

    剧烈的呼吸不畅让他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才发现奥梅罗船长那黑乎乎的大毛腿正在斜过来压他的胸膛上,那脚掌泛着白色的四十四码大脚几乎快要杵到他嘴巴边了,一阵微醺的脚臭味弥漫在成默口鼻之间,他连忙起身,将奥梅罗船长的大脚推开,坐在床边干呕了好几下。

    和成默一头一尾交错睡在同一张床上的奥梅罗船长,感觉到异状立刻翻身下床,从枕头下抽出了手枪,并拉开了保险。

    成默吓了一跳,立刻跳下了床,半蹲下来亮出了“七罪宗”,张成了一把伞,也顾不得把木床砍掉了一截,立刻把自己保护了起来。

    奥梅罗瞬间就意识到了不对,将手枪扔在了床上,随即举起双手站了起来,一脸歉意的说道:“抱歉,抱歉,条件反射......实在是太久没有和男人一起睡觉了......”

    成默也收起了“七罪宗”,打量了一下奥梅罗的卧室,皱着眉头说道:“我怎么在你房间里?”

    奥梅罗船长抹了把冷汗,放下手,无奈的说道:“你以为我想啊?总不可能叫我去和那些船员挤小床吧!”

    成默看了眼奥梅罗那张黑漆漆的脸,还有大毛腿,揉了揉太阳穴,现在回忆起来刚才那宛若春天般梦境就实在有些令人反胃了,他强忍着胸闷,问道:“我睡了多久了?是我自己走过来的?”

    “差不多快二十四个小时了。”奥梅罗船长重新躺在了床上,盖好了被子,“是我叫两个船员用担架把你抬过来的。”

    “发生了什么?”

    “刚开始是雅典娜公主找到了我,说你发烧了,需要药。我把药给你送了过去,雅典娜公主亲自喂你吃的.....”

    成默稍稍松了口气,至少不是全都是梦境,要是奥梅罗船长给他喂的药,那他真觉得做这种梦,还不如做噩梦来的好。

    “后来呢?”成默问。

    奥梅罗船长踌躇了一下,说道:“我看你们这恩爱,当然就借机帮你跟她说好话,说你五十多个小时没有睡一分钟的觉,在狂风暴雨中一直在走廊外面举着探照灯,等你回来,我都骂了他简直不要命了,他也丝毫没有要休息的意思,我还说‘你知道,这两天的风雨有多大吗?人在外面一秒钟就会淋成落汤鸡,还站都站不稳,那个探照灯又重的要死’,他却为了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坐标苦苦折磨自己,我一个铁血大男人看着的感动的要死.......”

    “她怎么说?”

    奥梅罗船长懵逼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些许的尴尬,“哈哈”干笑两声说道:“雅典娜公主没说什么。”顿了一下,他翻了个身,背对着成默,“不行,昨天晚上没有睡好,赶紧再睡一会。”

    成默哪里瞧不出来奥梅罗船长的蹊跷之处,更知道要一切都如他所说,那自己也不可能是躺在他的房间,略作思考就没好气的说道:“她肯定问了你:那是谁决定离开坐标继续前进的?”

    奥梅罗船长先是嘀咕了一句:“你们两个真是能看透人心的怪物。”接着无可奈何的说,“我说了是我的决定,因为船没有油了,你也没办法......”他有些窘迫的说,“不过她不信,直接让我把你抬到别的房间去......”

    成默沉默了好一会,他清楚像他这样的人最憎恶的大概就是被人抛下,因此毫无疑问自己又一次深深的伤害了雅典娜,要不然他也不会要奥梅罗船长将自己抬走。他不由自主的低声叹气。

    奥梅罗船长被吓了一跳,连忙直起身子急切的说:“这可不能怪我,我真的是想帮你说好话的!”

    成默心想这样也好,摆了摆手说:“我没怪你。”

    “没必要唉声叹气!别人雅典娜公主甩了拿破仑七世这样鼎鼎大名的大贵族,千里迢迢坐着鲸鱼来找你,你就该放低姿态,好好跟别人说说好话,别闹脾气,她肯定会原谅你的!”奥梅罗船长语重心长的说,“我是过来人,听我一句劝,女人不能光顺着她,作为男人就一定要强硬点,要是她一直生气,你也就别理她,她迟早要过来和你和好。要是她一直不和你和好,你就要好好教育一下她,要是她还是反抗,你就立马把她嘿嘿嘿......让她瞧瞧男人的厉害!”

    成默没好气的心想:“你要把这一套用在雅典娜身上,指不定她把你头都给砍了。”当然,这些没必要和奥梅罗船长说,他便一言不发的坐在床边听黑人老大叔絮絮叨叨的说他的泡妞经验。

    “我跟你说,你这水平不行,要不你入我们圣诺兰教,让雅典娜公主也跟着你入教,只要入教了一切好办,女人不仅要服从丈夫,还可以娶四个妻子!我们那里的女孩子可好了!不仅漂亮,还听话,价格也便宜,什么样子什么年龄段的都有,要不要我跟你物色.....”

    成默打断了奥梅罗船长的话,“好了,奥梅罗船长,我不需要你帮我物色!”想起刚才的梦境,他摇了摇头说,“女人多了并不是幸福,而是麻烦!”

    “那只能说明你这个人能力不行!”奥梅罗船长得意洋洋的说,“我就有四个老婆,九个孩子!她们相处的很和谐......”

    成默只能感叹圣诺兰教实在是男人的福利的天国,同时忧虑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奥梅罗船长自顾自的说,成默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脑子里却在神游,直到“嘭”的一声,刚才挨了“七罪宗”一下的木板床直接垮塌。

    穿在床沿的成默反应很快,直接就站了起来,正说得唾沫横飞的奥梅罗船长猝不及防之下摔了个结实,揉着老腰哼哼唧唧了半天,看样子四个老婆有些超出了他这个年龄的能力范围。

    成默正在考虑要不要告诉奥梅罗船长练练瑜伽,对他有很大的好处。

    奥梅罗船长却抬起了床板看了看,一脸欲哭无泪的说道:“看样子这个床很难修好了。”

    成默立刻就走到了沙发边坐下,淡定的说道:“我没关系,睡沙发就好了!”

    奥梅罗船长差点骂出口,终究还是迫于雅典娜神一般的形象,唉声叹气的说道:“只能叫阿卜杜拉过来看看能不能修好了,实在修不好,我就只能睡大副的房间,让大副和别人挤挤......”

    —————————————————————

    最终修理工还是没有能拯救这架断成三节的床,奥梅罗船长被迫占了大副的房间,而成默则一个人独占了奥梅罗船长的房间。

    接下来的三天,成默都没有机会接触到雅典娜,她每天躲在房间里根本门都不出,饭也只要人放在门口,一副自闭儿童的模样。

    两个人又似乎恢复了在海德拉相遇时的关系,算不上朋友也算不上敌人。但成默知道肯定不是,他清楚发生过的一切不会消失,回忆也不可能被禁止,那些被暂时封锁的感情,只需要真挚的触碰就会继续堆积,直到燃烧成不朽的炬火,或者璀璨的流星。

    但成默决心小心翼翼的守护住边界,这算是他对雅典娜最诚恳的回答最纯粹的疼爱。

    因此成默也没有刻意的想办和雅典娜接触。

    恰好在二月一号这天,地中海序曲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叙力亚的拉塔基亚港,成默和雅典娜也算是顺利的逃出了西腊,接下来只要找到下一次去往伊甸园的乘机点,然后想办法去到哪里,坐上飞机,基本就算大功告成。

    在“地中海序曲”靠岸的瞬间,成默稍稍松了口气,在他看来能逃脱拿破仑七世的追踪,就算成功了一半,他站在船舷边俯瞰满目疮痍但还算生机勃勃的拉塔基亚港,等待着雅典娜从门里面走出来......

    (感觉标题取得有点问题,主要是没有想到写海上这段经历写了这么久,差不多二十章才写到叙力亚,明天会改一下标题,重新开始破碎世界1,大家不要觉得奇怪,另外明天也会在群里更新第五十章的小剧场)

第五十四章 破碎世界(1)

    【曾经,我把中东地区的沉沦与撕裂,归结于2011年开始的“沙乌地之春”。然而独裁者被吊死,政权更迭之后,中东世界并没有变得更好,在我眼前展现了一出荒谬的悖论,我因此而感到疑惑。

    现在,当我深入这一地区时,才发现,原因或许来自更早的一战,当时大英帝国和法兰西帝国大笔一挥,用“赛克斯-皮科协定”划定了现代中东版图。(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英国与法国签订的瓜分奥斯曼帝国亚洲部分的秘密协定。)

    这些“人工构建”的阿拉伯国家缺乏最根本的民族认同,内部错综复杂的部落、氏族、教派相互矛盾,这让每个国家都产生了大量的离心力。

    比如易垃克、叙力亚、力比亚都在此列。

    在试图主宰世界的盎格鲁·撒克逊列强们忙于内斗时,国内的矛盾在强有力的统治者维护下尚能掩盖。当某一个帝国终于跻身金字塔尖时,悲剧就开始了。

    苏联倒下之后,灯塔的光芒聚焦于盛产石油的中东。对于灯塔来说,石油是他们维护金融霸权的必要工具,为了达到长久控制中东的目的,他们必须让这片土地永久的陷入分裂与敌对。

    于是一次大战,上一代人们划下的线就成为一点即燃的火种。

    干这种事情,伪善的盎格鲁·撒克逊人早已炉火纯青。

    1992年,在灯塔的支持下,易垃克北部库尔德自治区成立,这是灯塔拆分易垃克的开端,也是中东世界破碎的开始。

    这才是关键的时间节点,比“沙乌地之春”要早很多。

    再后来,是2003年易垃克战争,由此,中东世界瓦解的进程才一发而不可收拾。灯塔挥舞着自由之枪,还有从苏联那里抢来的民主大棒,打倒了中东一个又一个政治强人,于是部族和教派的离心力加剧,痛苦的战争加剧了中东世界对西方的反感,极端宗教组织如野火燎原。

    他们看上去疯狂、好斗、无惧死亡。

    激起了全世界的反感。

    但是,

    对于没有未来可言的年轻人来说,除了拿起武器去死,别无选择。

    他们没有选择。

    没有。

    当这样的情绪继续堆积,2011年突尼斯小贩的一把火,终于烧遍中东世界。

    这个世界是碎裂的,我们眼中的都有自己眼中的那一小块。

    在南美,人们生产毒品,黑社会裹挟着底层民众与军阀、正府作对,凭借着那一点点微博的毒品供给上层世界,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在亚洲,人们生产着廉价的鞋子、玩具、家具,组装着电子产品,来满足上层世界的需要;在欧洲,有些地方变成了子宫,有些地方退化成了旅游胜地。

    而中东,和这个世界存在一道看不见的墙,墙外的人看这里都像是雾里看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像被剥掉故事性的白点或者符号而被人忽略。

    于是,只有人悼念“9·11”,没有人在意中东每天都有无数起“9·11”。

    在灯塔时代的背景下,在这片最富饶的土地上活着的人们都是白点,不配拥有故事。

    石油,是财富,也是诅咒。

    一百年前,帝国随意抛下的一只蝴蝶,引发了中东世界绵延数十年血腥的暴风雨。

    几百万人死亡,近亿人流离失所。

    然而,这一切,落在帝国的头上,只有一架飞机。——成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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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塔基亚是叙力亚第五大城市,还是叙力亚最大的港口,战争时期这里是各个势力争夺的战略要地,爆发了无数场战斗,在列强们签署了停战协议之后,这里被恩诺思控制,稍微恢复了一些秩序。

    起码在成默眼中那些锈迹斑驳的固定起重机还在运作,破破烂烂的货车也在有条不紊的进出,蚂蚁般的工人在其间穿梭。

    只不过港口挂着的不只是叙力亚旗帜,还有恩诺思旗帜,且进出口实际上都被恩诺思军队把持着。

    即便他和雅典娜已经换上了人皮面具,作为白人身份依旧很醒目,肯定会引来恩诺思军队的盘问,这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观察了一下周边的情形,这座港口完全不设防,成默便放弃了以正规途径入港,找奥梅罗船长要了四把手枪一些子弹,便和雅典娜从舷梯下了海,泅渡到了岸边。

    上了岸,成默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和雅典娜分别换了衣服,就从乱石滩上爬到了沿海公路。按道理,沿海公路总让人觉得风景宜人,适合自驾,但实际上这条公路不过是条坑坑洼洼的两车道柏油路,路面状况不好和过窄不说,两侧也没有什么心旷神怡的景观,一侧满眼是黄色的杂草,另一侧的大海在艳阳天都灰蒙蒙的,望过去实在叫人心情很难好起来。

    成默左顾右盼了一下,左边是海港的方向,右边是城镇的方向。极目远眺,左边还能看见一缕缕破烂货车抛下的黑色尾气。

    而向右,一辆车,一个人都看不见,就更不要说出租车了。

    即便成默心中有所准备,也没有想到过状况会如此糟糕。但眼下别无它法,只能先去拉塔基亚城,找到去大马士革的方法。

    很明显沿着这条公路就能走到城镇,成默便扭头对站在身后的雅典娜说道:“看样子只能走过去了。”

    雅典娜一个字不答,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实际上从房间里出来,成默和她说话,她就没有回应过,但都会依照他所说的那样做,

    成默心中叹息,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竟然会懂得“责任”的意义,也许是谢旻韫给他带来的变化,也许是他真的打心里对雅典娜有些尊敬有些喜欢。于是他打算守住那么一点点底线。

    见雅典娜在等待他先走,成默觉得这也不是办法,起码得让两个人能够正常的沟通。于是他低声说道:“对于想要利用你的事情真的非常抱歉,我当时听到我妻子的死与拿破仑七世有关,一时之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这是自从他发烧加过度疲劳晕倒以后,第一次试图和雅典娜和解,可雅典娜还是无言的与他对视,没有开口的意思。他也不知道雅典娜有没有在收集自己的脑电波,但他也不敢退缩,诚恳的心无旁骛的与雅典娜对视,让自己尽量什么也不去想,不让她能窥探到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成默第头一次觉得说谎也是件那么难的事情,明明知道对方在意的是什么,想要听的是什么,自己却必须言不由衷。

    “想利用我?”

    见雅典娜开口,成默才明白雅典娜并没有真要和他赌气,才不理会他的意思,更像是打算冷漠处理两人之间的关系的意思,没必要就不和他交谈。原本成默应该期待这样的结果,可心里总有些难以言喻的失落。他勉强自我解嘲的笑了下,“当时我是想利用你故意激拿破仑七世生气,人只要生气多少都会露出破绽,他又猜不到我能凭借本体获得能量,只要你也愿意帮助我,我一定有机会杀他.......”

    “这没什么好道歉的,伙伴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雅典娜冷漠的说。

    成默内心有些酸涩,表面上却若无其事的说:“不,我觉得伙伴之间不该这样,所以我才向你道歉,更何况我也没有什么可供你利用的价值。”

    “海德拉那条蠢笨的沧海龙也没什么利用价值,能偶尔打发无聊就行。”

    “你杀死那条沧海龙,是因为.......”成默顿了一下,说了句“算了”转身向前走,他知道雅典娜杀死那条名叫“海德拉”的沧海龙,不是因为它没有咬死自己,而是因为她不能带走它,又不想抛下它。

    雅典娜没有追问的意思,默默的跟在成默向前走。

    路上安静的出奇,只有海风和他们的脚步声。虽然还只是初春,午间的阳光却很是透亮,沿路没有绿植,只有枯黄的野草。更没有什么人类活动的痕迹,只有远处有一些废弃的户外工程和破损的房屋潜伏在杂草丛中。在靠近城市的时候,除了一些被烧成了骨架的汽车,成默还看见了一具半腐烂的骆驼尸体,个头巨大的苍蝇在上面饱餐。

    沙黄色的土地和不远处沉寂荒芜的城市废墟组成了一副文明陨落后的废土景象。

    此时回忆,港口之内的生机完全仿佛一种虚假的表象,战争在这座城市造成的伤口远没有愈合。

    成默低头看了眼雅典娜的影子,她没有穿能够改变身形的脂肪衣,阳光将她的身线描绘的很是蜿蜒。他回想起她在椅子上画下的那零落的线条,此际,就品尝到了一种简单而隐约的意蕴,像是一首三行诗。

    这叫成默觉得如果能和雅典娜生存在末日,也不是件不能接受的事情。

    城市依海而建,顺着泊油路向前走,海边也有房屋逐渐耸立,路边也多了人行道。可能是因为人烟稀少的缘故,那种令人有些窒息和惶恐的压抑感并没有好起来,远观的时候拉塔基亚还有城市的模样,走进一看却更惨,满目疮痍,没有一栋建筑是完好无损的模样,有些建筑整面墙壁都布满了弹孔;有些被炸弹炸的塌陷了一块,甚至还能看见喀秋莎火箭弹,一半轰入了半截已毁的墙壁里;也极少看见玻璃,窗户要么是空着的,要么就是贴着塑料袋。

    整座城市洋溢着一股废墟的土灰色,绝望感笼罩着这座城市。

    成默停住脚步向前看,路边原本应该是有不少店铺的,但如今只有一两家开了门,店铺里面黑洞洞的,连电灯都没有开。成默看到有家店铺门口有个面无表情的店主坐在门口,正无所事事的晒着太阳。犹疑了一下,还是和雅典娜走了过去用沙乌地语给对方打了个招呼。

    躺在木椅上的是一个老人,他皮肤泛着僵尸般陈腐的黑色,头发花白,面部的皱纹像是刀刻般深邃,握着椅把的右手还断了两根指头,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面对成默刻意的热情,他毫无反应,只是翻动了一下眼珠,冷冰冰的注视着遮住了他阳光的成默。

    成默也不知道自己对方不理会的原因是自己的口音问题,还是叙力亚沙乌地语和沙乌地官方语言相差太大的缘故。总之这一刻他阅读表情能力完全失效,就像面对一个死人。他想自己应该买点东西,兴许对方就愿意说话了。

    当即成默便凝神朝店里望去,里面干净异常,干净到十分窘迫,除了一个黑色的木头货架,以及摆在里面的几叠丝巾,空洞的完全不像是个店铺。丝巾的样式也全都一样,颜色也算不上艳丽,以素色为主,成默猜那大概是圣罗兰教妇女用的盖头。

    成默想不出谁会光顾这样的商店,但眼下也不是真要买什么东西,他从口袋掏出了一张十块的欧元,连笔带划的示意要买条头巾。

    然而对方只是稍稍起身抬头看了眼成默手中的欧元,就直接摇了摇头,轻声嘀咕了一句像是沙乌地语的话。成默没能听懂是什么,却也知道欧元貌似在这里不好使。

    成默无奈,只能对雅典娜说道:“我们去市中心看看,至少得找到一个能沟通的人。”对于这样不需要回答的话,雅典娜仍选择了不回答。

    成默打算习惯如此,便继续向前走。拉塔基亚城市不大,一共也就是十几二十万人,放在华夏最多也就是个县,因此两人很快就走到市中心。虽然周遭的建筑还是一派被轰炸过后的破烂模样,但人逐渐还是多了起来。

    不过人多并没有给成默带来好的感觉,他能明显的感觉在他们经过时候,所有人的动作都变慢了,全都在注视着他们,像在围观不善的闯入者,视线里带着一种冷漠的仇恨。

    这眼神让向来不懂害怕为何物的成默,都觉得头皮发麻。他加快了步伐,沿路找了好几家店铺,从卖香皂的,到卖骆驼奶的,竟没有一家店铺收欧元,也没有一个人懂他说的沙乌地语,甚至没有人愿意多和他沟通,没当他说英文时,对方就接连摆手,一副不耐烦的态度。成默心想也许自己不戴人皮面具,不装成白人会好的多,可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继续问下去。

    当他和雅典娜走到一家卖烤羊排的地方,阵阵烧烤的油烟香味满布整条大街,雅典娜看了看栓在门口几只羊羔,又看了看长条炉上的冒着油的羊排,拉住了成默的手臂,低声说道:“我饿了。”

    成默感觉到自己智商受到了极大的挑战,简直比做到“数学猜想”还要困难,可他怎么能够连雅典娜这点小小的的愿望都不满足,便走了上去,再次掏出了欧元对着满眼警惕的店家挥舞了两下,用沙乌地语询问能不能用。

    对方接都没有接过来瞧一眼,立刻摇头。

    成默回头看了眼雅典娜,只见她盯着羊排,哪里忍心让她失望,便想身上有没有什么能够拿出来交换的东西,枪肯定是不行,说不定掏出来就会被人误会,先被人家打成筛子。两个强大的可以跟神将单挑的天选者,为了几串羊排,被干死,那可是太滑稽了。

    至于雅典娜的黑色屏蔽匣里,也就只有“乌洛波洛斯”值钱,总不能拿价值十亿美金的玩意去换羊排吧?成默想来想去,也就身上的古驰外套还值点钱,刚才曾经路过一个卖二手衣服的小摊贩,全都是些破到不行的衣服,便觉得自己的外套好歹应该换个几千叙力亚里拉。

    “我们先去弄点钱。”成默拉着雅典娜往回走。

    “去抢吗?好像没看见银行。”雅典娜说。

    成默摇了摇头,“不说有没有银行,在这里抢钱不是找死吗?”

    “那怎么办?”顿了一下,雅典娜问,“乌洛波洛斯能换钱吗?”

    “没必要。相信我,我有办法的......”

    “oh。”

    这次雅典娜没让对话戛然而止,成默的心情又愉悦了一下,他克制着把手从雅典娜的手腕移动到手上的冲动,松开了雅典娜手。两个人穿过破败城市的荒芜街道,来到了刚才经过的二手衣店,上面摆的多是一些廉价的t恤,还有女人专用的匈衣。

    说是二手店,实际就是个摆在马路牙子上的摊子。成默扫了一眼,t恤那边摆着的纸牌子上写着“50”里拉,而匈衣这边写的是“150”里拉,刚才羊排是“250”里拉一串。他不大记得叙力亚里拉和欧元或者华夏币的汇率,但大致能估算出,一百里拉最多相当于华夏币一块钱,自己一两千欧元的外套,再怎么说也得值个几十万里拉才对。

    成默也没什么尴尬的,径直脱掉了外套,递给了摊子后面的老头,比划着问收不收。

    戴着碎裂眼镜的老头,接过了衣服,认真查看了一番,比出了一根指头。

    成默心想:“一万就一万吧!等下找到地方换钱了再把衣服买回来。”于是他点了点头。

    老头将衣服小心翼翼的收在了背后的柜子里,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千面值的里拉递给了成默。

    成默有点懵,连忙摆手,指了指一千叙力亚里拉对着老头比出了十根手指头。

    老头什么也不说,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雅典娜对汇率这些根本不清楚,也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呆呆的看着。

    一件价值几千欧的衣服,一欧元就卖掉了,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成默才不愿意当这个傻子,把一千里拉推了回去,示意老头把衣服还他,可老头也不干,一副吃定了成默强卖强买的脸孔。

    成默也没有生气,只是有点哭笑不得。随着争执的继续,逐渐有叙力亚人围了上来,小孩好奇的偷看他和雅典娜,那些大人则虎视眈眈不怀好意的逼视着他们。成默只得作罢,收起一千里拉,拉着雅典娜转身离开。

    重新回到了羊排店,成默拿一千里拉给雅典娜买了四串羊排,看着她在街边吃。很快雅典娜就把羊排吃了个干净,成默也不介意雅典娜问都不问自己吃不吃,温柔的抬手准备给她擦嘴,最后还是强压下了冲动,只是把纸巾递给了雅典娜。

    “等下换了钱,给你吃够。”成默注视着意犹未尽的雅典娜低声说。

    雅典娜点头。

    二月份的拉塔基亚虽然阳光充足,但气温算不上特别高,身上只剩下一件卫衣,冷风袭来还是有点冷,成默忍不住打了寒颤,浑身一个激灵。

    成默双手抱胸,抽了口凉气说道:“可惜我没买过低等级的热力技能.....”

    雅典娜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没能量了,那天回来用完了我所有的能量,后面一直没办法补充上......”

    成默连忙说道:“我不是要你抱我的意思。”

    “哦。”

    “先走,得找到换钱的地方,要不然今天晚上我们就得露宿街头了。”

    两个人并肩向前走,不再是一前一后。

    “怎么会截取不了能量呢?”成默低声问。

    “我一个人怎么弄,体内都没有肾上腺素、多巴胺和五羟色胺分泌,具体是为什么我也不清楚。”

    成默沉思了一下问:“那里试过直接注射药物没有?”

    “有试过直接注射肾上腺素,几乎没有作用。我想也许可以试看看抗抑郁的药物,不过船上并没有。”

    就在成默说“买到了药试看看”的时候,背后传来了气喘吁吁的英文呼喊。

    “先生,先生.....”

    成默回头,就看见一个瘦弱的小男生踩着自行车沿着马路朝他们追了上来。成默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了那个小男生,他大约十三四岁的样子,身高不到一米七,比成默还矮不少,但长得颇为英俊,一头浓密的褐色卷发,鼻子挺翘,眼睛的颜色也很漂亮,是一种很亮的浅褐色,最关键的是眼睛不仅大眼神还十分灵动,不像刚才成默在街上看见的那些人,都死气沉沉的。穿的衣服也还算干净整洁,只是衣服和裤子的膝盖处打了厚厚的补丁。

    小男生跳下了自行车,跑了几步走到成默和雅典娜面前,急匆匆对成默说道:“我想您需要我的帮助,先生.....”说完他又接连喘息了好久,呼吸才逐渐平稳了下来。他英语算不上流利,有些磕磕碰碰,但能够听懂。

    成默虚了一下眼睛问:“你打算怎么帮助我?”

    “那就看您需要什么样的帮助了,说实话,你们白人想要在这里获得帮助是很困难的,没几个人懂英语,懂英语的人全跑了,那些恩诺思人也从来不来镇上。”

    成默一直在留意小男孩的表情,判断他没有撒谎,于是问道:“我想要用欧元换些叙力亚里拉,还想从这里去大马士革.....”

    “换欧元得去黑市换,至于去大马士革,至少得等后天,我们这里两天才有一班去大马士革的汽车......”

    “有没有包车?”成默问,“我想尽快离开。”

    “包车?镇上车都没有几辆。”小男孩抓了抓头发,“不过问问我爷爷,也许有办法......”

    成默点了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哈立德。”

    “你需要多少报酬?”

    听到成默问他要多少钱,名叫哈立德的小男孩眼睛里闪烁出光芒,他滚动了一下喉咙,有些艰难的说道:“我要三千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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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与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但是自从我成为网文作者之后,这一切,就没得选了。

    遥想当年,我赵青杉人称湖南长沙黄花镇一村五弄三栋金城武,家中有屋又有田,只等拆迁就南下深圳付款一个豪宅首付。

    然而码字让我走上了不归路,当拆迁款打到我的账户上时,我犹豫了,在成为一位伟大的网文写手和成为一位深圳房东之间,我毅然决然的拿着天价拆迁款二十一万九千七百零五毛,放弃了拆二代的优渥生活,选择在酒吧街边租了一套豪宅,一边深入体验灯红酒绿的生活,一边筹备写下一篇震撼世界的小说。

    我坐在四十平方的城景高层之上,俯瞰着解放路霓虹灯五彩斑斓,心潮澎湃的于电脑前打下了第一个字,我心中坚信,这本小说一定能让我实现真正的豪宅梦。

    然而,现实相当残酷,白驹过隙,光阴荏苒,钱如流水般的花了出去,靠写小说赚豪宅的梦想依旧遥不可及。

    房东每月无情催款,丝毫不顾及他的房客是一位将来的大文豪;外卖也越来越贵,完全不在意它在为谁服务。就连物管也调子很高,在我钱包捉襟见肘的时候,连几度电都不肯佘给我……

    现实与梦想巨大的落差让我灰心丧气。幸好,我长的帅,还可以在酒吧街凭着出色的相貌,陪寂寞的plmm喝喝酒,赚钱来维持我的梦想。

    只是这样的日子是耻辱的,每当那些身家亿万的美人们,仰慕我的才华,喜欢我的容貌,将一箱人民币摆在桌子上,提出想要包养我时,我都泪流满面。

    一个未来的大文豪,竟落得如此下场,简直令人叹息。

    但我对文学的向往之心甚笃,怎么可能因为这区区几百万,和36d就放弃我的梦想?

    梦想是无价的!

    我干了桌子上的人头马,从一箱钱里抽出五百,在美人富婆面前甩了甩,邪魅的一笑,用磁性的声音,大义凛然的说道:“我赵青杉,只卖艺,不卖身!这五百酒资我收下了,多余的请拿回去吧…….”

    为了梦想,我没得选。

    这一刻,.asxs.历史上伟大的网文写手们灵魂附体,唐三,蕉姐,猫腻……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我觉得我俊美的颜值是我码字道路上第二大障碍,第一大障碍是拆二代的富豪身份。如今我已经解决了第一大障碍,是时候解决第二大障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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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我又一次毅然决然的辞去了轻松的酒吧工作,我抛弃了众多迷恋我的富婆们,冥思苦想剧情,彻夜在电脑前码字。

    果然,我和琦玉老师一样!变秃了,也变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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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着卡里的五千块余额,喜极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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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尔我也会听《一人我饮酒醉》,这震撼人心的音乐,让我打出来的文字有了微醺の貴鏃味,像是三十年纯酿的“红星·二锅头”。

    看到有书友给我打赏了一百块钱,我会心的笑了,这比富婆给的几百万还要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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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破碎世界(2)

    成默低头看着站在马路牙子下方扶着一辆女式自行车的小男孩,他实在瘦极了,虽说还没有到“小萝卜头”那般皮包骨的境地,却也没差的太远,肌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暗沉色泽,像是蒙上了一层黑色的油污,显得不那么白净,显然是营养不良造成的问题。除了瘦,过度劳作的痕迹也很明显,纤细的手上遍布划伤,有些伤口的痂都还没有掉落。

    不过名叫哈立德的小男生五官着实长的很漂亮,要是稍微保养一下,变白那么一点,再换身好看的衣服,绝对是那种会令少女们尖叫的花样美少年。这样的颜值倘若是在华夏,拾掇拾掇绝对是星探们的宠儿,稍加培养绝对能成为摇钱树的那种。

    但在叙力亚,他不仅没机会成为明星,连读书吃饭都成问题。

    不同的出生地,造就了截然不同的命运。

    然而,成默的内心只是感叹了一下,小男孩的不幸人生和可爱外表并不能让他怜悯,他一直以来都理性到冷血,这个时候他的心里考虑得更多的是“自身的安全”,因此他势必不可能答应小男生的三千美金的条件。

    毫无疑问,“三千美金”这个数字对方能脱口而出,要么就是有人指使,要么就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于是成默立刻摇头,语气坚决的说:“不可能,你知道三千美金是多大一笔数目吗?”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先生,我真的很需要这笔钱.....”哈立德双手抱拳摇晃着低声哀求。

    这样的语气和态度几乎等于让出了议价权,成默有些意外小男孩跪的如此之快,不过他可没什么怜悯之心,语气严肃到几近谴责,“那不关我的事,我只知道这个报价非常不合理。更何况我也没有这么多钱。”

    哈立德还是年纪太小,完全没办法判断他和成默谁处在强势地位,轻而易举的就被成默吓到了,愁眉苦脸的问:“那您能出多少?”

    “一百美金。”成默残忍的一刀,把价格砍到了三十分之一。

    “一百美金?”哈立德惊呼,“这可实在有点少,相信我,这个镇上除了我,真没有人懂英语!更何况你们也找不到黑市在哪里!”

    “我也是懂沙乌地语的。”成默用沙乌地语说,“也许懂英文的却是只有你一个,但懂得沙乌地语的肯定还有别人.....”

    哈立德愣住了,他微微张着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站在原地瞪着成默。

    “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去镇上的酒店看看。”

    “镇上没有提供住宿的酒店。”

    “总会有人愿意提供的,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去市正府问问。”成默不给哈立德过多的思考机会,也没有给大富婆雅典娜插嘴的机会,拉着雅典娜转身继续向前走。

    他也不是在乎三千美金,而是深刻的明白“财不露白”的道理。另外这也是他试探哈立德的方式,如果对方立刻答应他的离谱的还价,说明肯定有别的算计他的方式,他必须加倍警惕。在叙力亚这样的战乱之地没有规则可言,作为一个“白人”谁都可能是敌人,他不能阴沟里翻船。成默正思虑要不要跟雅典娜解释一下,让她千万不要爱心泛滥,以至于成为肥羊,转头看向雅典娜,却发现她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也没有回头看一眼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哈立德,一脸的漠不关心。

    “这个小男生有问题?”成默轻声问。

    “有问题?”雅典娜扭头看向了成默,“我不知道,我都没有看他一眼。我不喜欢小孩子.....”

    “我也不喜欢小孩子。”顿了一下,成默又道,“尤其是顽皮的小孩。”

    “嗯。”雅典娜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随后说,“我们去哪里?那个小孩不是说镇上没有酒店吗?”

    “稍微等等。”成默笃定的说,“我在他他追上来。”

    成默话音刚落,背后就传来了哈立德推着自行车“哐当哐当”的跑动声,成默没有回头,不过他也没有加快脚步,依旧按照原速和雅典娜沿着街道向前走。

    本来两个人也没走多远,很快哈立德就推着那辆破旧自行车再次追了上来,他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走在成默和雅典娜身后一点点。成默利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哈立德一眼,他低着头,踢着脚下的石子,表情有点胆怯,有点失落,还有点不知所措。他像是完全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推着自行车跟在成默和雅典娜身旁走,也不继续和成默讨价还价。

    走了一会,成默主动的问:“考虑好了吗?”

    哈立德抬起头,扬着可怜兮兮的脸央求道:“先生,求求您再加一点,再加一点,我知道您是个好人,稍微加上一点就够了!”

    “这和我是不是好人无关,哈立德。”成默耸了耸肩膀说,“我只出得起一百美金。”

    哈立德一边迈着碎步跟上成默和雅典娜的脚步,一边吞咽着唾液滋润干涩的嘴唇,“怎么会,我知道您是有钱人。”

    “哦?你怎么知道的?”成默假装好奇的问。

    “您卖给穆巴耶德老爹的衣服很贵,我知道那个牌子,古琦,很贵很贵.....”

    “你还知道古琦?”成默故作惊讶。

    “当然。”哈立德一脸的骄傲,“我爸爸以前出国的时候在这家店门口照过相!那个店门很大很高,跟寺庙的大门一般高,也很气派,只是橱窗里的模特太丑了!她们都不知道多穿几件衣服.....”

    哈立德“骄傲”的情绪一闪即逝,说着说着,他的脸色渐渐沉郁,头也再次低垂,紧紧呡着的嘴唇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难过。

    成默却对哈立德的表现还算满意,基本排除了他是受人指使或者说是安排了什么陷阱的可能性,笑了下说道:“可我那件古琦只是仿品,我要真那么有钱,也不会来这里了。”听到成默的话,哈立德又抬起头看了眼成默,不过这时瞳孔里已经没了那种期翼的光芒,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刚才还挺拔的姿势也像是霜打的茄子般有些萎靡。

    成默见状立刻扔了颗甜枣,“我再给你加五十美金,一百五十美金,这也是笔不小的数目了,你愿意干嘛?”

    “一百五十美金,一百五十美金。”哈立德哭丧着脸回答道:“也行吧。”

    成默停住了脚步,转身注视着一脸颓废忧心忡忡的哈立德低声问:“能问下为什么你急需三千美金?”

    哈立德有气无力的说道:“因为要三千美金才能去德意志.......”

    成默点了点头,“如果你表现的让我满意的话,我会考虑再多给你五十美金。”

    哈立德勉强笑了一下说道:“好的,先生。”

    “那现在你直接带我们去黑市?”

    哈立德摇了摇头说“先去我家里,黑市我爷爷比较熟悉,要换钱得他去才行。”

    “行,你带路。尽量走人少的地方。”

    ———————————————————————

    哈立德轻车熟路的带着成默和雅典娜绕过了城市的主干道,走到了城镇的边缘。原来这里也有大片的房屋,只是此刻已经成了废墟,大风吹过就会刮起一阵尘土。道路也被掩埋在碎砖块里,砖块的缝隙里还密密麻麻的混杂着各种口径的子弹壳以及尖利的弹片,三个人走过全是噼里啪啦的响声。

    通过哈立德断断续续的叙述,成默知道了拉塔基亚在战争之前是个宜人的海港城镇,不仅航运发达,旅游业也很发达,人口有六十万,历史可以追溯到古西腊和古罗马时代,虽然之前也没有多少遗迹保存下来,但多多少少还有一点。

    但在战争之后,人口锐减到了二十多万,那些仅存的古迹大都受损严重。哈立德指着不远处的小山包说道:“哪里原本有座十字军城堡,但因为反正府武装曾经占领过那里,架起了机枪和火炮,所以被炸的只剩下几段城墙了。如果它还在真的很适合拍照片......”

    成默举目望去,小山包上果然只剩下几截零落城墙,像是被撕裂的纸张,屹立了几百年的坚固堡垒,如今只消一发炮弹就能完全摧毁,也不知道是历史的进步还是倒退。但其实山包上的堡垒完全无法描叙战争的残酷。

    环顾四周,完全就是完整无缺的战争遗迹,硕大的火箭弹、航空弹、自制炸弹遍地都是,还有各种军车的零部件随处散落,它们已经锈迹斑驳,掺杂在废墟里恍若一体。那些被烧到熔化变形又凝固的枪支,还有像纸片一样被撕碎的悍马,只剩下龙骨的 t55坦克,像是能够永恒屹立的钢铁雕像.....

    即便成默没有亲身经历这里的战争,也能够想象当时的状况有多惨烈。而如今,停火协议已经签订了快两年了,这里重建还遥遥无期。成默不由的想起了易垃克,他曾经在攻略通天塔的时候去过易垃克,相比之下,叙力亚的情况更复杂,因此还要更悲剧,距离真正的和平也遥遥无期。

    成默颇有感怀,哈立德却没有太多情绪,遇到稍微完好一点的建筑,哈立德便会像是导游一样告诉成默和雅典娜那里如今被用来做什么。

    成默听的很认真,偶尔还会开口问哈立德一些问题,只是成默问的问题,实在太深,涉及到了叙力亚内部复杂的教派和民族斗争。哈立德实在回答不上太多,不过言谈中成默倒是将哈立德的身份挖的一干二净。

    作为港口城市的拉塔基亚有着叙力亚别的地方找不到的国际化色彩,因此对其他宗教比较包容。比如哈立德的父母身为孙礼派,就把哈立德送到了一家天主教私立学校读书。因此,哈立德的童年玩伴大都是天主教徒。他对《圣经》的了解甚至超过了《xxx》的了解,对此哈立德的父母也没有什么意见,他的父亲是一名工程师,有过短暂的海外学习经历,所以比较开明,想他早点接触英文,将来把他送出国学习,才让他进入了天主教私立学校。甚至就连他的母亲在公开场合也很少戴头巾,而他的父亲也只有在葬礼才去寺庙。

    实际上在战争之前,被称为独裁者的哈菲兹·阿萨德一直在致力于世俗化的自由主义,起原因当然有他身为阿拉维派的宗教少数派的原因,但他的统治绝对是比较温和和比较现代化的。

    不过讽刺的是,正是这种温和和现代化,让他在面对大国“自由和民主”的大棒时,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但有还手之力又能怎么样?

    不远处力的比亚同样是前车之鉴,在突尼斯爆发“沙乌地之春”时,力比亚在政治强人卡扎菲统治下,经济民生都弄的相当不错,在整个非洲地区乃至中东地区,力比亚人的生活条件算是最好的一批,他们的住房、医疗、交通、通讯都不怎么花钱,公共设施也要好很多,因为卡扎菲把被欧美控制石油公司收归国有,然后石油带来的收入除了建设军队,还用来补贴民生和基础建设,所以力比亚完全不存在突尼斯或者也门那种日子过不下去,所以揭竿而起的情况。

    但是问题出在力比亚被卡扎菲实在弄的太好了一点,又有非洲第一的石油储量,这让卡扎菲有些膨胀,甚至想要成立非洲投资银行以及建立非洲自己的石油组织,以推动非洲国家成立某种联盟跟灯塔和欧罗巴讨价还价,这可就触碰了的灯塔和欧罗巴的逆鳞。

    于是卡扎菲立刻就上了灯塔黑名单,被灯塔借助强大的舆论控制机器扣上了独裁的帽子,接着就是法兰西人开始捅刀子,别看法兰西是被剃了毛的投降鸡,一排人畜无害的模样,实际上法兰西在殖民地犯下的罪行不会比日夲人差。如今昔日的殖民地竟然敢跳反,法兰西人当然要把力比亚干碎,因此作为前宗主国,法兰西人第一个派出飞机轰炸力比亚。

    灯塔倒是不稀罕利比亚那些石油,但它需要石油的控制权,力比亚这样的产油大国不受它的控制,是灯塔不能够接受的,因此搞掉反美的卡扎菲,是必然的选项....

    对于灯塔来说解决问题国家,只要把套路反复使用就行,只要再次利用强大的宣传机器,脸书、推特,再借助自由和民主的棒子,随后派出实力强大的战机轰炸几下,一切手到擒来。

    这样的套路成默作为华夏人也很熟悉,虽然简单,却很实用。本质上这是一种降维打击,却能轻而易举的颠覆力比亚这样的小国。即使是卡扎菲这样的强人也只是挣扎了几下就被推翻了。

    只是他死后力比亚人并没有看到他们想要的自由和民主,灯塔或欧罗巴只负责推翻卡扎菲,不负责给他们向往的美式和欧式生活。就是不知道现在的力比亚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当他们吃不起饭或者出门不安全的时候,会不会怀念卡扎菲这个他们曾经因为舆论而痛恨的独裁者。

    成默缓步走过战场的遗迹,文字上的历史和真实的历史给人的感触截然不同,文字的力量不管多么强悍,都不如真正的现场给人震撼。

    战争巨大的破坏性,展示给他的是一幅极其冰冷的画卷,此时此刻他心里对国家和民族产生了新的感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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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哈立德的带领下,成默和雅典娜沿着城市边缘绕了一大段路,又绕回了海边。靠着沿海公路有一条两侧都是小楼的长街,只不过长街两侧的石头小楼垮塌了不少,如今只剩下顽固的残骸。大概是因为这里的建筑石材格外坚硬的缘故,大半都只是被削去了二楼或者屋顶,剩下了花岗岩堆砌成的墙体。

    成默能够从那已经没了色泽的大理石和花岗岩中推测出这里的小楼有一定的年代,假设没有被摧毁,一定如圣托尼里一样漂亮。

    哈立德指着位于大海一侧的一幢小楼开心的说道:“那里就是我家。”

    成默顺着哈立德的手指望去,在众多被损坏的小楼中,有一幢处于基本完好无损的状态,平坦的屋顶牢牢的盖在上面,墙面也没有破洞和塌陷,除了木头板子钉成的窗户有点突兀之外,其他看上去都很正常。

    在一堆破破烂烂的房屋中间,它简直像个奇迹。

    “那幢没出事的房子是你家?”成默问。

    “是的。”哈立德加快了脚步。

    “为什么只有你家的房子是好的?”

    “我也不知道,我母亲说是造物主庇佑,我爷爷说是运气,我也不知道他们谁说的对。”

    哈立德加快了脚步,像是远处有这什么东西自然而然吸引着他。成默和雅典娜也快步跟上,这条狭窄长街和刚才废墟中的街道全然不同,已经被打扫干净,没有了砖块、弹壳和迫击炮弹片。并且那些还没有完全垮掉的房子里还生活这不少人,甚至还有店铺开着,见到成默和雅典娜无所事事的人们全都在探头探脑好奇的凝视,几个穿着破旧衣衫的小孩冲了出来,围着他们两个嘻嘻哈哈的转圈,丝毫没有惧意,还大声询问哈立德他们是谁。

    哈立德挥舞起了拳头驱赶,那群孩子大笑着一哄而散,还躲在远处对成默和雅典娜做鬼脸。成默对此不以为意,左顾右盼的观察周围的环境,和孩子们没心没肺的快乐不一样,大人们的脸色是冷硬的,像是没有生机且粗制滥造的泥塑。

    雅典娜则盯着那些卖包子和摊饼的店铺,看得很是专注。

    快走到哈立德家门口时,他又指了指长街尽头面朝大海的建筑,在一片空旷的操场前面那栋白色的长方形楼宇均匀的跨掉了一半,变成了一个正方形,一面绿色的叙力亚国旗伫恰好立在裂痕边缘,像是一张对比照片的分界线,“那里就是我读书的天主教学校,原本国旗那个位置应该是十字架的,但是被炸掉了。”

    “怎么连学校也炸?”成默有些震惊的问。

    “因为那是天主教学校。”哈立德有些黯然,“我现在在外面都不敢说我曾经在那里读过书,甚至不敢说我会英文。”

    成默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沉默不语。

    来到哈立德家门口时,他家隔壁的废墟里坐着一个胡子拉碴蓬头垢面如流浪汉的中年男子,他的那幢房子只剩下了左右两面墙壁,前后没有丝毫遮挡,楼上则是二楼的断壁残垣,还能看见腐朽的木床和衣柜。他坐在前后通透的客厅沙发里,周围堆满了生活垃圾,一只瘦到可怜的老鼠在他的脚边爬来爬去,他全然不理会,只是盯着挂在墙壁上的照片。

    哈立德低声说道:“那是阿什卡尔大叔,战争前是一家汽车公司的经理,战争以后负责城市里的清理尸体,每天就开着皮卡,在各个废墟里寻找尸体,搬上车运去集中地点掩埋。轮到清理学校废墟的时候,他从学校东楼的废墟里挖出了阿姆罗、赫里宾、马瓦斯还有小索玛的尸体,他的四个孩子都死了,一枚炸弹炸毁了半个学校,恰恰他的四个孩子全在被炸的东楼。在还没有清理学校时,他们多少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破灭以后,阿迪莱婶婶疯掉了,有天夜里不小心跌进了海里,尸体都没有能找到,于是阿什卡尔大叔就再也没出过门.....”停顿了一下哈立德又轻声说,“说是不小心,可能是因为教义不允许自杀吧!”

    成默稍稍偏头看了一眼,挂在光秃秃墙壁上的是一幅布满灰尘的全家福,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抱着一个小女孩和穿着洋服的女子并肩而立,三个同样穿着小西装的男孩子站在腿边,笑容十分灿烂。

    “其实和宗教也没什么关系,谁家没死几个人呢?”哈立德的叙述和表情都很平静,他推开了酒红色的木门,示意成默和雅典娜先进去。

    成默收回了视线,跨进了哈立德家的院子。院子的面积不大,里没有什么景观,水泥地面也不甚平整,围墙下堆着一些不知道做什么用的金属零件和电器,有柜式电冰箱,还有汽车的方向盘,甚至一截坦克的履带。成默猜测是哈立德把觉得值钱的玩意都捡了回来。

    哈立德关好门,用叙力亚阿语大声喊道:“妈妈,来客人了。”

    成默和雅典娜停住了脚步,站在院子里等待。很快客厅里就走出来一个包着黑色头巾的中年妇女,她的眼睛很大,也很浮肿,脸上写满了疲惫,不过穿着很干净,一看就是注意形象的女人。当她看到院子里的成默和雅典娜时,直接愣住了,不解的瞟了眼哈立德,在哈立德走过去说了声什么以后,她强笑了一下,先请了成默和雅典娜进屋,随后才轻声又询问了哈立德几句。

    哈立德快速的跟他母亲交谈了两句,安排成默和雅典娜在客厅破旧的皮革沙发上坐下,急匆匆的说:“你们等一会,我先去找我爷爷。”

    成默点头,哈立德就一阵风式的跑了。而哈立德的母亲则端来了水和三碟吃食放在茶几上,她也不知道怎么和成默雅典娜沟通,一脸尴尬的示意成默和雅典娜吃东西,然后有些局促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雅典娜也不是客气的人,好奇的看着茶几上的三叠有些简陋的小吃,三个陈旧的木质托盘上放着一眼就能看清数量的吃食。一盘是不知名的绿色果子,和橄榄样子有点像,却肯定不是橄榄;一盘油炸面食,像是三角形的春卷;还有一盘是冰糖串.....

    见雅典娜目不转睛的打量着那些小吃,哈立德的母亲立刻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叙力亚语,大概是叫成默和雅典娜不要客气。

    成默完全没有吃东西的**,再加上这些吃食的卖相也算不上好,就更不想动手,他扭头对一旁跃跃欲试的雅典娜说道:“想吃就吃,不过对味道不要太指望......”

    雅典娜伸手拿起了一颗绿色的橄榄形果实,直接就往嘴里递。哈立德的母亲很是吃惊了,快速的说了句什么,还不停的摇手。

    成默猜测到大概是雅典娜的食用方式有误,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咬破绿色果实的雅典娜,脸已经皱在了一起,立刻就将嘴里的果实吐在了地上,黄黄绿绿的果肉和果瓤在白绿色的瓷砖上溅出了一朵花。

    雅典娜低头想找纸巾却没有能看到,下意识的就问成默:“纸巾呢?”

    这种问题成默也没辙,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据他估计这屋子里大概率没有纸巾,不光是因为穷和物资贫乏的缘故,还有圣罗兰教擦pp也不用纸,都是用左手.....

    哈立德的母亲赶紧站了起来,又说了些什么听不懂的话,就快步走出了客厅。

    见雅典娜还扭头看着他,等待他递纸巾过来。成默只能拿起水杯,倒了点水在指尖,抬手轻盈的抹去雅典娜殷红唇角沾染的绿色汁液和微黄的籽。然而那些粘稠的果汁已经顺着下巴快要流到脖颈处了,成默只能仆人做到底,抬起她的下巴,用拇指沿着那一道浅浅的糖痕,慢慢的摩挲。

    阳光从蒙着塑料的木板缝隙中漏了进来,一道淡金色的光如利刃般切在雅典娜白皙的脖子上,有种奇特的艺术感,像是一尊简洁的现代雕塑。这突如其来的画面和偶然发生的暧昧让成默的大脑一阵晕眩,气氛陡然间就进入了恍若酒后微茫的境地。

    成默侧身注视着雅典娜高高耸起的身线,心想倘若把雅典娜比作酒的话,那她一定是最烈的伏特加,看上去如水般纯净清冽,实际上却如火焰般炽烈危险。尤其是在这死亡气息浓重的小城,他却下意识的渴望雅典娜的存在能将他从这个世界中抽离出来。

    可那些在断壁残垣间如幽灵般游弋着的破碎灵魂,发出了叮叮哐哐的金属脚步声,让他的大脑无法摆脱沉重如镣铐般的悲哀。

    成默决心摆脱这些毫无价值的怜悯,他早就清楚了作为个人,他对一切都无能为力,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态,过好自己的生活也许是他唯一能够做的,除此之外,还能多给哈立德一点钱。他注视着雅典娜如白纸般洁净的肌肤,心中一动,滑动着指尖问:“看到了这些残酷的场面,你有什么感触?”

    “没什么感触,只是更讨厌人类了。”雅典娜淡淡的说,“人类是个有缺陷的物种。”

    “缺陷?是指**?”成默思考了一下,“可推动人类进步的正是**。”

    雅典娜摇了摇头说:“我倒不是觉得**有什么错,只是觉得人类实在太虚伪。自然界没有善恶,物竞天择的自然规律也没有道德属性,但人类偏偏发明了道德这种评判体系,强者把握着话语权,随意的审判他人,还伪装成人类典范的模样,真是令人反胃。”

    “那你同情弱者吗?比如这些身处战乱无能为力的人们?”成默问。

    “不。蚂蚁被大象踩死有什么好同情的?”雅典娜语气淡然,“更何况他们需要的也不是同情。”

    成默刚想反驳这个比喻不合适,人和动物不一样,涉及到一个主观能动性的问题,还没有开口,蓦然间,他就想起了另外一句差不多的话——“我消灭你,与你无关”,这句来自《三体》的话与“蚂蚁被大象踩死有什么好同情”有异曲同工之妙,它已经超脱了人类个体,揭示了人类世界前进和发展的基本规律。

    虽说大部分人都将这句话运用到企业竞争的场景之上,例如智能手机与相机,例如电商与实体店铺,例如外卖和方便面.....

    其实国家与国家之间的竞争更是如此,法律对少能够对企业进行约束,但国与国之间根本没有法律和道德可言。

    就好比叙力亚战争,不管宗教矛盾也好,族群矛盾也好,极权统治也好,都不是它被毁掉的根本原因。根本原因就是叙力亚脚下的位置和石油。

    石油是人类世界的黑色血液,而全世界的运输通道就是血管,其中最重要的大动脉就是由中东经叙力亚前往欧罗巴。因此谁控制叙力亚,谁就控制中东乃至欧罗巴的“石油话语权”,而谁控制话语权谁就能参与制定石油的游戏规则。

    制定游戏规则一直是全世界顶级游戏玩家追寻的东西。

    这是灯塔和恩诺思都想要控制叙力亚的原因,也是叙力亚战争爆发的根源。两个大国角力,其实和叙力亚一点关系都没有,和叙力亚人也没有关系,就连决定叙力亚命运的联合国会议,叙力亚外长也只能坐在会议室外抱头痛哭。

    弱小不是错误,也不是原罪。

    然而,被动的接受一切,完全没有选择的权利,是弱者必须承担的后果。假设弱者把希望全然寄望于强者的怜悯,结局必然是惨烈的。

    叙力亚人只是被殃及的池鱼,身为大象的灯塔和恩诺思毫不关心叙力亚人死活。

    那么这些可怜的叙力亚人值得同情吗?

    毫无疑问,绝大多数普通人都会深切的表示同情,然而当真当需要其他国家的人们做些什么,反对的也是绝大多数普通人。也许他们会象征性的捐赠一些钱物,来彰显自己的优越;也许他们会拍摄照片和电影,来宣传战争的可怕和叙力亚人的悲剧;也许他们会在社交网络上留言为悲惨的叙力亚人祈福;但他们绝对不会允许难民们涌入自己的国家。

    人类的同情其实有限且廉价。

    这样一想雅典娜的那句“更何况他们需要的也不是同情”,就显得冰冷且意味深长了。

    无休止的**和有限的资源是人类世界不可调和的矛盾,成默心中叹息。

    就在成默沉思之际,客厅一侧的木门旁探出了一个小脑袋,有个十岁模样的小女孩扒着门檐张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偷偷的看着他们。成默立刻就想起了开始在二手衣服摊旁边,藏在人群中的小女孩,他敢肯定是同一个人。小女孩长的和哈立德有几分相似,毫无疑问是哈立德的妹妹,她扎着两根长长的羊角麻花辫,眼珠子像黑葡萄圆滚滚的,鼻子小巧又高挺,嘴唇呈现一种淡淡的粉色,和圆润又柔软的苹果肌相得益彰,就像一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

    雅典娜似乎感觉到了小女孩窥探的视线,回头望向了里间的门口。

    成默收回了抬在虚空中的右手,胸中顿时有些空落落的,他假装若无其事的又从水杯里倒了点水,在掌心搓揉了两下,随后将那些水渍漫不经心的擦在了黑色的休闲裤上。

    而雅典娜则偏着头与小女孩对视,也许是害怕,也许是含羞,小女孩将头缩回了门后,不过马上又探了出来,发现雅典娜还在看着她,便又躲了回去。她就这样翻来覆去的重复偷窥的动作,也不嫌累,像是在和雅典娜cosplay“打地鼠”游戏。

    小女孩幼稚的举动让雅典娜很是茫然,她不解的凝视着小女孩,似乎想看小女孩究竟要干什么。

    大概是小女孩是被雅典娜直勾勾的眼神瞧得有些含羞了,她不再冒头,躲在了门后,直到哈立德的母亲从那扇门里走了进来,她才牵着母亲的衣角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

    哈立德母亲先是递给了雅典娜一条崭新的丝巾示意可以用来擦嘴,看到雅典娜接了过去,哈立德的母亲脸上流露出一丝肉疼的情绪,但她没有多看,半蹲了下去,开始用抹布擦地。

    小女孩则小心翼翼的从母亲身侧走了出来,她看了看被雅典娜扔在地上的半截果实,咧嘴露出了缺了门牙的纯真笑容,她甩着羊角麻花辫辫跑到了茶几的一边,用木盘边的小刀麻利的给绿色果实去了顶,随后又轻车熟路的切了几刀,像是剥开芒果般给果实去了皮,哈密瓜一样黄色的果肉瞬间就出现在雅典娜的面前,小女孩举起白嫩的小手怯生生的递给了雅典娜。

    雅典娜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小女孩手中的果实,先是谨慎的浅尝了一点,接着三下两下就解决了一颗果实。

    “好吃吗?”成默问。

    “第一次是不小心吃到了果实的皮,很苦涩,但刚才只吃果肉就好很多,稍微酸了一点,不过香味很清新,很止渴......”雅典娜低头看向了木盘子里的橄榄型果实,“应该是仙人掌果吧!”

    成默也看了过去,有些惊讶的说:“叙力亚这边确实有食用仙人掌果的风俗,可这个果实未免也太小了,也有点太青了,按道理来说仙人掌果实一般是绛紫色和黄色的才对......”顿了一下他又自言自语的解释,“应该是还没有到仙人掌果实成熟的季节,它们就被摘了下来.....”

    雅典娜点头表示认可。

    看到雅典娜吃完,小女孩拿着刀子,又切了一个仙人掌果,再次递给了雅典娜。

    雅典娜向来习惯了服侍,自然而然的接过了仙人掌果,淡然的食用了起来。小女孩马上又切了一个,递向了成默,脸上还浮动着浅浅的笑容,乖巧极了。

    成默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需要,并没有接过来。

    小女孩略显失望,这时哈立德的声音再次在院子里响了起来,小女孩子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刀和仙人掌果,甩开两条小腿,张开手飞快的向着门口跑去。

    银铃般的笑声在院子里响了起来,成默转头,从门里看见哈立德正抱着他的妹妹转圈,也许是留意到了成默的目光,哈立德很快就终止了和妹妹的游戏,牵着妹妹的手从院子里走进了客厅,他满眼宠爱的介绍:“我妹妹阿法芙,刚刚满十岁......”

    阿法芙挣脱了哈立德的手,急匆匆的跑进了屋子。哈里他看了眼妹妹的背影继续说道:“我爷爷马上就回来,我还叫他买了些羊排,他和街口的易卜拉欣爷爷很熟,一定能拿到最肥的羊排.....”

    说话间阿法芙又一手端着水杯,一手拿着毛巾迈着可爱的小碎步一摇一晃回到了客厅,她将水递给了哈立德,站到了椅子上,给哈立德擦去额头上的汗。

    哈立德有些难为情的说了什么拒绝的话,阿法芙噘起了粉嘟嘟的小嘴,气呼呼的跳下了椅子,拿着毛巾跑回了屋子。

    哈立德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我先去帮你们收拾一下屋子,你们先休息休息。今天肯定是去不成大马士革了,只有明天再想办法!至于换钱的事情,吃过晚饭,把钱交给我爷爷就行......”

    ——————————————————————

    等哈立德收拾好了房间,成默和雅典娜从客厅转移到了二楼,这里大概是哈立德的房间,墙上贴着蜘蛛侠、蝙蝠侠等一众灯塔国超级英雄的海报,除此之外房间里没有太多陈设。只有一杆高低床和两面书桌和两张椅子。

    哈立德说床单和被套都是全新的,原本是给姐姐当嫁妆的东西,但是姐姐的男朋友在战争中上了战场,已经死掉了。整个镇上如今已经没几个年轻男性了,除了老人、女人就是小孩,想要找个合适的对象估计很难。

    接着他又愁眉苦脸的说给姐姐和妹妹筹备嫁妆的任务就落在他肩膀上了,不管怎么样都得给姐姐妹妹准备一份足够丰厚的嫁妆。

    成默和雅典娜都没有回应,哈立德自说自话也不觉得尴尬。等院子里进来一个拄着拐杖提着一大块羊肋排的光头老人,哈立德立刻停止了说话,说了句吃饭的时候叫他们,兴奋的跑下了楼。

    很快院子里就热闹了起来,哈立德架起了火炉,他的母亲将羊排提进了屋子。等柴火在铁炉间燃起来的时候,他母亲也端出了一盆已经切整齐腌制好的羊排。

    夕阳斜下去的时候,城市的晚风里飘起了袅袅的炊烟,烤羊排的香味烟火间弥漫。两个缠着头巾的女子和阿法芙都来到了院子里,哈立德的母亲在揉面团,哈立德的爷爷支着拐杖,翻动着火炉上的羊排,哈立德则控制着火势。

    阿法芙蹲在火炉边,乖乖的帮哈立德递柴火,她吞咽着口水紧盯着架子上滋滋做响的羊排,不停的询问着哈立德什么。由于离那些熏人的浓烟实在太近,很快阿法芙的眼角就泛起了泪花。哈立德将揉着眼睛的阿法芙赶到了远处,瓷娃娃般小姑娘爬到墙边堆积着的机械零件堆上,大声的唱起了歌,这分明是首沙乌地民谣:天空的颜色

    今天变成了灰色

    大海的颜色

    今天变成了红色

    她的心被打碎了

    眼泪抑制不住流下来

    我们感受到了你的痛

    .........

    她的两个姐姐也跟着唱了起来,明明是一首歌词很悲伤的歌曲,她们却唱的很欢乐,一时间整个院子都是笑语盈盈。等羊排烤熟了,哈立德的爷爷第一时间递了根羊排给哈立德,然而哈立德握着铁签却没有吃,细心的吹凉了一点,举到了阿法芙的嘴边。

    一直在旁边流口水的阿法芙,只是吃了一小口就让哈立德吃,两个人推来让去了半天,才将一根羊排吃完。接着是他的两个姐姐,两人分了一根羊排和两张薄饼,她们轮流将羊排上油脂在薄饼上抹了几下,再用剪刀将肉绞碎,配上了蔬菜卷在饼里坐在台阶上细嚼慢咽。

    哈立德的母亲却只是卷了一些蔬菜在面饼里,将一根羊排推给了哈立德,而哈立德又把这根羊排上肉用刀剃了下来,分给了还意犹未尽的姐姐妹妹,自己则将光秃秃的肋骨细心的啃了好多遍。

    阿法芙将自己手中卷着羊肉的卷饼递到了哈立德的唇边,哈立德吃了一小口,摸了摸阿法芙的头发微笑。

    成默坐在二楼的房间的椅子上,透过窗户能远眺着灰蓝色的大海逐渐被霞光染成血一般的颜色,院子里则浮动着属于人间的点滴幸福。

    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坐在床边的雅典娜也走到了窗户边,她低头瞧着院子里的景象怔怔出神。

    成默想起了关于奥纳西斯家族的传闻,只能对雅典娜视而不见一言不发。

    没过多久,哈立德就上来叫成默和雅典娜吃饭,但院子里的餐桌边只有两张椅子。盘子里的烤羊排数量远比成默想象的多,毫无疑问绝大多数羊排都集中在了他们这里,也许刚才两个人一根羊排和一张饼就是他们一家的晚餐份额。

    想到这些还不够雅典娜塞牙缝,成默心中略有些怜悯,于是他只吃了一张饼和一根羊排。出乎成默意料,向来饭量惊人的雅典娜,竟然也只吃了一张饼和一根羊排。

    吃过饭,成默给了哈立德五百欧元让他的爷爷帮忙去换成叙力亚里拉。一个小时以后,他爷爷换来了一大塑料袋叙力亚里拉,成默数了数足有八十多万。成默给了哈立德三万叙力亚里拉,让他把明天的伙食安排好一些,还有赶紧去打听有没有包车去大马士革。

    哈立德点头,离开了房间。

    夜晚的小镇一片寂静,没有网络,也没有电视,除了港口那边有星星点点的灯火和柴油发电机的轰鸣,这里仿佛与世界隔绝的原始社会。

    桌子上的油灯如豆,还不及窗外的月光明亮。

    两个人实在无事可做,也只能早早的躺在了床上,成默睡下铺,雅典娜睡上铺。微凉的晚风从窗户里漏了进来,成默裹紧了被子,一轮弯月在老旧的书桌上撒下了一片银亮,在这座几乎脱离现代生活的城市里,成默感受到了一种原始的清透。

    这对成默来说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但他清楚这并不是叙力亚人所期待的。他闭上眼睛幻想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完全没有进入现代文明的生活,成默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接受这样的清苦的生活,如果说身边有合适的人陪伴.....

    他的脑海里再次回想起谢旻韫临走时,对他说过的那些想象,成默闭上了眼睛,他想用柴火煮饭还是烟太大,到时候一定要告诉谢旻韫,放弃这样浪漫却幼稚的想法,也许用无烟炭会比较好。

    在这样如水般静谧的时光中,雅典娜微微的呼吸和淡淡的风声像一首摇篮曲,成默感受到了一种清醒又舒适的睡意,它朦朦胧胧的并不似硬要入睡时那般恼人,成默沉浸其中,享受着片刻的安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里突兀的响起了雅典娜的声音。

    “你有兄弟姐妹吗?”

    成默睁开了眼睛,长长的浅睡让他毫无困顿的感觉,反而清醒异常,他盯着床板低声说:“没有,我是独生子女,时长也会庆幸我是独生子女。”他将手伸到了被子外面,“不过我有一个堂姐和堂弟。”

    雅典娜翻了个身,侧对着窗户的方向问:“你......你和他们关系怎么样?”

    “啊!怎么说呢?”成默挠了挠头。

    “不想说可以不说。”

    “没想到你也会察言观色。”成默笑了一下,然而马上他就意识到雅典娜根本不需要察言观色,一是身份和实力的缘故,二是她能够窥探人心。成默隐约猜到了关于奥纳西斯家族的那些传言未必是空穴来风,甚至可以说也许正如媒体推测雅典娜兄弟姐妹的死与她肯定脱不了关系。他稍微了停顿一下,“没什么不能说的,关系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不过我堂弟应该挺讨厌我的,我也不喜欢他。但我堂姐是个很有正义感还很善良的女孩,属于看见老人过马路都会主动下车去扶一把的那种。别人都会嫌弃我心脏病,但我堂姐不会,我小时候回老家,她也不嫌弃我带着我责任大又麻烦,带着我去公园玩,我玩不了那些很刺激的项目,碰碰车啊,过山车啊,旋转飞机啊.....她就带我划船,为此我堂弟还很不爽......”

    “这是你不喜欢你堂弟的原因吗?”

    “不是,这是我嫉妒他的原因。”

    “因为嫉妒所以不喜欢?”

    成默对着床板点头,“有这方面的因素,也因为我父亲过世以后,他们一家侵入了我的生活。大概是因为我这个人很自私,所以向来喜欢以最坏的恶意的揣测其他人,因此我叔叔、婶婶成为了我的监护人,这对我来说是很大的危险,让我丧失了安全感,因此我一度很反感他们一家人,就连堂姐也没有那么可爱了。”

    “那你没有想过杀死他们?”

    “不至于,一来我觉得我没有杀死他们不被怀疑的本事;二来我觉得他们最多只是希望我心脏病发,死于意外而已,对我没有实质性的威胁。”成默撇嘴笑了一下,“后来发现他们其实也没那么糟糕,都是胆子很小的小市民,占点小便宜就是他们勇气的极限了,家庭内部的残忍倾轧,一般只发生在你们这样的豪族,我们这些小市民为了财产,最多只是打架打官司而已,上升不到杀人的阶段,所以说啊.......有些时候钱太多也不是件好事。”

    “我其实对钱没有兴趣。”雅典娜低声说。

    “哦!这句话我也听一位人民资本家说过。”

    “我没懂什么意思?”雅典娜很是迷茫的问。

    “我的意思是当你处在一定的位置,就会身不由己,这和你本人的意愿已经没有关系了。”

    “没有谁能左右我的意志。”

    “那你又何必在意自己杀死了自己的兄弟姐妹这件事?”

    雅典娜转了个身,像是重新平躺了下来。

    缄默如期而至。

    成默也转了个身,他侧躺再坚硬的木床上,遥望着窗户外面一片银亮的大海,深沉的夜晚让海港一侧那微弱的灯火显眼起来,像是沿着海岸生长的一片虚荣花朵,黝黑海面飘荡着粼粼的波光如同飞不起来的蝴蝶,它们努力的挥舞着翅膀,却怎么也到达不了彼岸的灯火花园,只能焦灼的等待阳光升起的一刻,焚烧一切.......

第五十六章 破碎世界(3)

    凌晨四点的时候,成默就被如同防空警报一般的宣礼声吵醒,他睁开眼睛,窗户外的天际仅仅微微泛白,深蓝色的天幕像是被水冲刷过一遍,颜色变得浅淡了一些,而昨天夜里哪些密密麻麻的星辰随着银河流进了大海,隐没于悠扬漫长的鸣响之中。

    说实话曾经成默对于圣罗兰教是心存不屑的,然而当他身处这样一个环境之中,又觉得这样的氛围确实能给人一种安定感。他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窗户彻夜都没有关,冷风吹拂,微凉的空气异样的清新,如同吸氧般令人精神一震。

    在练习《律法之书》以后,成默对于睡眠的需求没有那么高,三四个小时就足够了,加上昨天上床睡的早,成默干脆就直接起了床,开始锻炼起蛇式瑜伽。尽管进步缓慢,预期也不会很高,成默依旧孜孜不倦。

    等到天光发白,楼下的院子里喧闹了起来,除了说话声,还有“沙、沙、沙”的摩擦声,成默朝下看去,只见哈立德的母亲坐在一张矮凳上面前堆满了凌乱的羊毛,她手上拿着两把满是钢刺的刷子,反复的刮擦着夹杂中间挂在刷子上的羊毛,直到那些羊毛变成绒状,才把刷子上细细的羊绒扯下来,卷成一团放进了脚边的竹筐。

    接着她又抓起一把没有被加工过的羊毛开始翻来覆去的剐擦。而哈立德的两个姐姐则用古老的木头纺坠和纺锤把那些羊绒编织成了线。

    如此古老的方式在工业化的现代很难亲眼目睹,因此成默观察的很入神。

    晨光熹微,无数细碎的绒毛在空气中飘荡,像是缤纷的细雪。远处高耸的宣礼塔直刺苍穹,悠扬的梵唱在空气中飘荡。古旧的建筑、废墟般的城邦以及穿着沙乌地传统纱裙的异乡女子,组成了一副令人情不自禁想要长久驻足的画卷。

    成默心想这样的画面肯定能成为绝佳的手工地毯广告,让有钱人们对此趋之若鹜。但这样的美丽实在很残忍。因为手工羊毛毯的背后是无法治愈的尘肺病,他想要提醒她们戴上口罩,却觉得在拉塔基亚很可能连口罩都买不到,更不要提3m的口罩了。

    成默正想该不该现在就下楼找哈立德,就看见哈立德牵着睡眼惺忪的阿法芙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哈立德跟他的母亲和姐姐们打了招呼,走到了墙边拾起了搁在地上两个大大的竹篓,挂在自行车的后座两侧,和阿法芙一起准备出门。

    “等等,哈立德。”成默喊道。

    哈立德抬头,有些惊讶的冲着站在窗户边的成默大声说道:“早啊!雷克茨卡先生,您有什么事情吩咐?”

    “我有事跟你说,你等等。”

    成默转身快步下了楼,等他到了院子里时,刚刚还在庭院里织布的两个女人,已经没了踪影,只剩下哈立德的母亲还在打磨着羊毛。成默也没有觉得奇怪,信仰圣罗兰的女人是不能随便和外人说话的,结婚之后规矩会稍微宽松一些,但没有结婚之前,除了自己的父亲兄弟,就连脸都不能露给别人看,因此出门必须蒙上面纱,只露出眼睛,对于她们来说这是贞洁的象征。

    武侠小说里也会有大侠揭开美人的面纱,美人不得不嫁给大侠的情节,也不是完全杜撰的。年纪尚幼的时候读这样的情节有些浪漫,但实际上是对女性彻底的物化。

    在现在有些开明的地区人们并不会这么极端,女人不仅上街不用戴面纱,还能够学习驾驶,可以进入体育场观看比赛和为自己在银行开户(沙乌地女性必须有丈夫的许可才能拥有自己的银行账户).....

    成默低头看了眼被放在毯子上的纺坠和毛线,心道:昨天听哈立德说拉塔基亚原本是个比较开明的港口城市,但如今看来这远算不上哈立德所描叙的那种开明。大概是因为战争的缘故,保守思想卷土重来,看样子战争不只是摧毁了城市的建筑,还摧毁了原先更文明的生活方式。

    他又看了眼哈立德的母亲,她穿着黑色的袍子戴着黑色的头巾坐在垫子上木无表情,双手挥舞钢刷的动作机械极了,像是十九世纪卓别林主演的黑白默片《摩登时代》。

    摩登时代。

    时代在变,世界在变,唯有痛苦不变。

    成默莫名觉得很悲观,尽管他早就认识到了这一切,知道世界就是这个鬼样子,可亲眼目睹世界又一次分裂成无数的碎片,每个人都变成了一艘小船,在洪流中无法独善其身,却又无能为力,沉没或者漂浮都只能听天由命。他闭了下眼睛,走过飘荡着飞絮的庭院,站在院子门口的哈立德扶着自行车问:“雷克茨卡先生,您有什么事情吩咐?”说着哈立德又低头对自己的妹妹笑着用叙力亚语说,“阿法芙,快跟雷克茨卡先生打声招呼,用英语。”

    阿法芙圆嘟嘟的苹果肌上泛起了红晕,她的小手抓紧了哥哥的裤管,稍稍躲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看着成默,怯生生的说道:“雷克茨卡先生,早上好。”

    “早上好,阿法芙。”面对如此可爱的小女孩也无法摆出扑克脸,于是他尽量摆出一副和蔼的样子低声回应,他本想抬手揉一揉阿法芙蓬松浓密的头发表示亲切,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抬头问,“这么早出去干什么?”

    “我和阿法芙去摘仙人掌果,不仅能自己吃,多多少少还能做成果汁卖点钱。”顿了一下,哈立德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说,“早餐我母亲会为你们准备的,如果您饿了,我现在就对她说.....”

    成默摇了摇头说道:“早餐不急,我只是想麻烦你等下去药店,我需要‘草酸艾司西酞普兰片’......”

    “等等,这个单词有点长.....能不能直接告诉我怎么拼?”

    “要不你去拿笔和纸来,我写给你。”

    哈立德摇了摇头,骄傲的说道:“不用,雷克茨卡先生,我记性很好的,您只要说一遍我就肯定能记住。”

    “e-s-c-i-t-a-l-o-p-r-a-m......”成默把“草酸艾司西酞普兰片”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告诉哈立德,又让他重复了一遍,确认对了才说道,“这是治疗抑郁症的药物......”

    哈立德点头表示记住了,“等我摘完了仙人掌果就会去药店看看有没有卖。”

    “顺便还买点口罩回来。”

    “口罩嘛?没问题。”哈立德提着锈迹斑斑的自行车龙头顶开了木门,“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走了。”

    成默点头。

    哈立德将自行车弄出了院子,娇小的阿法芙也抓着自行车后座,跳过了低矮的门槛。成默目视这哈立德将妹妹扶上了后座侧坐着,将两只纤细的腿放在竹篓里,随后他推着自行车跑了两步费力的跳上了高大的自行车,破旧的自行车“哐当、哐当”的狠狠响了几下,阿法芙抬起小手攥紧了哥哥的衣服,接着是轮胎碾过石子的清脆声响。

    灰色的天光中长街没有灯火,只有影影绰绰的黑色身形在街边活动,偶尔能够看到幽暗的火烛在冷风中摇曳,哈立德和阿法芙孱弱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街巷的尽头。

    距离太阳升起似乎仍遥遥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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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九点钟的时候哈立德和阿法芙摘了半篓青色的半熟仙人掌果回来。于是他的两个姐姐收起了正在编织的毛线活计,开始处理那些满是尖刺的仙人掌果。阿法芙也搬了小板凳坐在院子里,戴着手套拿着剪刀一根根的剪掉仙人掌果上的刺。

    哈立德上了楼,敲开了门,将一袋口罩递给成默说道:“雷克茨卡先生,现在药店没有你需要的药,只有口罩.....不过默罕默德医生说,要真是急需那些药,他可以去黑市找看看,但价格会高很多。”顿了一下哈立德又解释道,“现在药都很贵,你要的药属于管制药物,需求量也不大,所以价格更高,至少得三万里拉才行.....”

    “草酸艾司西酞普兰片”并不算很特殊的药物,在华夏价格也不贵,六十元一盒。按照成默估计的一百里拉兑换一块华夏币的汇率计算,一盒普通的“草酸艾司西酞普兰片”在叙力亚翻了至少五倍,这还是没有换算过平价购买力的结果,按照叙力亚的物价,如此昂贵的价格绝不是普通人吃得起的。

    当然,这点钱对于成默来说是小钱,可对于叙力亚人来说,无疑是天价药了。

    “价格高没关系。”成默接过口罩看了看,这袋包装简陋的口罩连医疗口罩都算不上,只能算是普通口罩,不过聊胜于无,他将那一包口罩递还给哈立德,“这个是给你的妈妈和姐姐他们用的。”

    “给她们?”哈立德很是惊讶。

    “我早上看她们在筛羊毛,这个过程会导致人吸入大量的纤维,不要小瞧这些纤维,长期吸入,会引起尘肺病。不要小瞧尘肺病,这种病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种绝症,目前来说没有办法治愈,得了就一定会走向死亡,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并且得了以后会非常痛苦,我在医院里遇到过患上了尘肺病的患者,到了中后期,他们只能跪在床上,因为如果平躺着,他们的肺没有办法呼吸,白天稍微好一些,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只能在床上跪累了,就靠在枕头上慢慢睡一会儿,然后再接着跪,短短的睡了一会就必须起来跪着。跪着,是他们所能找到的,最舒服的方式.....”成默表情严肃,“如果不想你的母亲和姐姐受到这样的折磨,就让她们在做地毯的时候戴好口罩,实在没有口罩,用纱布自己做,也可以,总比任何防护都不做好.....”

    听到成默的叙述哈立德吓呆了,隔了好一会他才颤声问:“这么严重吗?”

    “我和温蒂姐姐都是医生。”成默不疾不徐的说:“没必要这么紧张,这种病需要很长时间累积才会进入不可逆的状况,我看你妈妈和你姐姐她们以前应该没做过地毯,现在做防护完全来得及。”

    哈立德稍稍松了口气,从成默手中接过口罩,连“谢谢”都忘了说,朝楼下冲去,他头也不回的喊道:“我马上告诉她们,让她们戴上......”

    成默冲着哈立德的背影叮嘱道:“记得去把药买来。”

    哈立德没有回答,此时他已经跑到了客厅,整个屋子都是他急促的脚步声。成默重新关上了门,向房间里走。坐在下铺床沿眺望着窗外的雅典娜,转头看向了成默问:“买的什么药?”

    “草酸艾司西酞普兰片.....”

    “草酸艾司西酞普兰片吗?”雅典娜沉吟了一下,“我觉得盐酸度洛西汀更合适,草酸艾司西酞普兰片对刺激五羟色胺分泌的作用很大,但盐酸度洛西汀还可以增加神经递质的分泌,除了5羟色胺,去甲肾上腺素和多巴胺也会在药物的作用下加强分泌.....”

    “草酸艾司西酞普兰片更安全一些吧?”成默耸了耸肩膀,“我可不想到时候染上了药瘾.....”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清楚,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没有生过病,在满级强化以后,我给自己做过检测,各方面的数据虽然和载体有不小的差距,但却远超普通人类,各方面的抵抗力变强了不说,对药物的耐受性也变的很强,所以大概率草酸艾司西酞普兰片不会有什么作用.....”雅典娜说,“我都已经在考虑联合用药的搭配了,甚至直接注射毒品......”

    成默皱起了眉头,他走到了桌子边思考了许久,才认真的说道:“注射毒品实在有些疯狂,我不认为你有必要做如此疯狂的实验,毒品对神经系统和大脑的伤害很难修复,即便是万不得已,我们也不是没有别的选择......”

    “别的选择?”雅典娜注视着成默淡淡的说,“你是指ml?那我宁愿注射毒品。”

    成默抓了抓头发,无奈的说道:“我们先试看看草酸艾司西酞普兰片有没有用再说吧!”

    雅典娜没有回应,无言的默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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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饭比昨天的晚餐要丰盛不少,但也丰盛的有限,多了抓饭和烤肉。没有蔬菜,只能用仙人掌果代替,冰镇后的仙人掌果比成默想象中的要好吃一些。成默没有吃太多抓饭和烤肉,却吃了不少冰镇仙人掌果。雅典娜倒是吃了不少烤肉,不过剩下的还是很多,完全够四、五个人食用。

    当那些剩菜被端回去时,成默听到了阿法芙愉快的欢呼声,紧接着是巴掌和母亲的呵斥,随后是阿法芙小声的饮泣。

    哈立德开口和母亲争执了几句,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很快哈立德就跑到了二楼询问成默剩菜要不要留到晚上吃,成默理所当然的说“不”。

    一脸紧张的哈立德攥紧了拳头,红着脸问:“那......那那些剩菜能让我们吃吗?”

    “当然。”

    哈立德难掩心中的雀跃,开心的说道:“我们家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烤肉了,上次吃烤肉......我记得还是2013年,那时我爸爸还没有去世.....阿法芙当时才一岁......”

    说起父亲的死亡哈立德并没有什么悲伤的情绪,成默想到他的爷爷还瘸了腿,基本丧失了劳动力,整个生活的重担全部压在这个不过十八、九岁的孩子身上,心中叹息,低声说:“那晚上再吃一顿好了。”

    “谢谢您,雷克茨卡先生。”

    哈立德的声音有些哽咽,聊到父亲的死亡他的表情还很正常,可成默只是说晚上再吃一顿烤肉,这个坚强的男孩子竟然眼眶有些湿润。

    “不,不需要谢我,我什么也没有做。”成默说。

    哈立德扭捏着不知道说什么好,成默便道:“快下去吧!”

    哈立德转身下楼,在成默即将把门关上的时候,他扶着木楼梯回头说道:“我会尽快把药拿回来,至于包车的事情,等下吃完饭我爷爷就会去问。”

    成默应了声:“好。”

    哈立德又笑了笑,“您是个好人,我昨天还想多赚您一天住宿费和伙食费的,实在是太贪心了......希望造物主能原谅我。”

    再次被发“好人卡”,成默心头却有些异样,他关上门,细心聆听,楼下的厨房里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低声饮泣和吃饭的咀嚼声。

    须臾之后饮泣声就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欢快而满足的笑声。

    成默心想:人类的幸福有时候就是如此廉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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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的时候哈立德拿回了一板“草酸艾司西酞普兰片”,价格也不是三万,而是五万,五万叙力亚里拉买来的不是一盒药,而是一板药,二十四粒,比成默开始计算的还要贵不少,叙力亚的物价离谱程度,已经超过了成默的预期。

    他猜也许哈立德从中应该分润了一些,哈立德像是从他稍微有些讶异的表情中读出了什么,立刻表情局促的解释道:“在拉塔基亚这种药确实很难找,黑市都没有,默罕默德大叔是去恩诺思人那边买到的,所以价格比较贵。实际上需要的话,还能再买点,但默罕默德大叔说去大马士革就会比较容易买到,价格也不会这么贵,因此我就自作主张没有买太多.......”

    成默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他并不介意哈立德从中赚钱。

    “雷克茨卡先生,您放心,到了大马士革,我一定会帮您买到这种药的,并且肯定能便宜很多。”哈立德信誓旦旦的说。

    “你也要去大马士革?”成默将视线从药片挪向了哈立德,有些疑惑的问。

    “我爷爷去打听了,城里根本没有包车,不要说包车了,就连汽车都没有几辆。您要等不及坐班车,就只能找邻居阿什卡尔大叔想办法,他原来是汽车公司的,后面也管理着运送尸体的皮卡,我爷爷上午找他聊了聊,他说他不想去,但是愿意把车借给我用一天,只是......”

    见哈立德语气有些支支吾吾,成默瞬间就推测出大概是中午哈立德才给他发了“好人卡”,提到“昂贵的价格”有些难为情,便直截了当的说道:“费用你说多少就多少,不要太夸张就行.......”

    哈立德红了了脸颊,“并不是阿什卡尔大叔要钱,他和我们家关系很好,又是个热心人,不过皮卡的钥匙并不在他手上,更何况我们还需要汽油,这些都得找他下面的人。”

    “没关系,你尽管说要多少钱就行。”

    “七十万里拉......”哈立德有些沮丧的回答道,很明显他觉得这个价格有些太多了,停了一下又说,“去大马士革的班车只要三千里拉,要不然你们再等等.....”

    七十万里拉也就相当华夏币最多七千块的样子,不要说七千了,要不是考虑到安全原因,七万成默也都不会眨眼,更何况七千块包车,也算不上荒诞到不能接受的价格。在成默看来药的价格才是真有些吓人,倒不是他支付不起,而是可以想象在叙力亚看病的成本,如此昂贵的药物价格连饭都吃不饱的叙力亚人根本无力承担。

    成默不是谢旻韫那种悲天悯人的圣母,心中感叹了一下,假装思考了好一会,就沉声说道:“是有点贵,但我确实很急,也只能接受了。”

    “七十万呀!”哈立德惊愕的问,“您确定吗?”。

    “确定。”成默点头,“车什么时候能开过来。”

    “得晚点,还得让默罕默德大叔去开个维修证明,再去把油加满.....”

    —————————————————————————————

    成默关上门回到房间,雅典娜还是那副无所事事的模样坐在床沿发呆,他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银色塑胶板,说道:“药来了,现在试看看吗?”

    雅典娜扭头看了看成默,又看了看成默手中的那一板药片,面无表情的说道:“无所谓。”

    “那就试看看。”成默知道雅典娜并不是一个特别有计划的人,主动帮她做了决定。他走到了桌子边,给雅典娜倒了一杯水。茶壶是瓷制的沙乌地高腰茶壶,造型很雅致,可惜茶壶的表面有不少裂纹,壶口处还有缺口,茶杯则有点搞笑,这种老式的搪瓷杯在华夏已经绝迹,却在叙力亚重焕生机。

    成默端着杯子,走到了床边,先将药递给了雅典娜。

    雅典娜看也没有看,犹豫了一下,掰了三片放在手心,轻启昙口,从成默手中接过搪瓷缸,将白色的药片就着温水吞服了下去。

    雅典娜十分自然的把水杯又递还给了成默,在接回水杯的时候,成默觉得自己就像个督促女儿吃药的老父亲,“你配合‘蛇式瑜伽’练习一下,看能不能截取能量......”

    雅典娜点头。

    “需要我回避一下吗?”刚问出口成默就有些后悔,在船上的时候雅典娜就没有允许他观看她修炼,现在他应该直接出去,而不是多此一问,于是成默话一落音就补充道,“我还是出去一下吧。”

    雅典娜没有出声,她的眼睛也没有聚焦在成默身上,而是盯着窗外的晴朗天空像是在发呆。

    将搪瓷杯重新放回了桌子上,成默转身走出了房间,在关上门的瞬间他又想起了在船上的惊鸿一瞥,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雅典娜,没料到刚才一直没有和他对视的雅典娜竟然在目送他离去。

    于是两个人的眼睛在床架的阴影中相遇,这突如其来的碰撞让成默为之心颤,那些凌乱的记忆碎片,便如同偶遇了微风的花瓣,沉积在花瓣上的露水散落,记忆也变得空白。他的大脑失去了意识,身体的肌肉却在继续运行,轻轻的关上了门。

    成默在门口伫立的了许久,才轻手轻脚的走下了狭窄的石头楼梯,他进入客厅,看到哈立德一家人又开始羊毛地毯的编织,那些绒毛在阳光下闪烁,仿若太阳散落下来的光尘。

    在光尘中,哈立德的母亲和姐姐都戴上了口罩。那些成人口罩阿法芙戴不上,但她也蒙上了好几层纱质的面罩,眼下她正坐在小板凳上,挥舞着瘦弱的满是划痕的小手转动拈杆,将羊绒搓成线。

    成默最初觉得欣慰,转念又意兴阑珊,他退回了楼梯处,走上了转角,坐在冷硬的台阶上,不想干扰他不该干扰的生活。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引擎的轰鸣,成默猜测是哈立德开着车回来了,他起身拍了拍发麻的屁股,才慢慢走上楼站在门口敲了敲门,等雅典娜说“进来”,才推门而入。

    看见雅典娜已经停止了练习“蛇式瑜伽”,又坐在床沿神游天外般凝视着窗外。

    成默问道:“怎么?没有用吗?”

    “没用。”雅典娜摇了摇头,“我后来又多吃了几片,还是找不到那天的感觉,也许跟我猜测的一样,‘草酸艾司西酞普兰片’的药效还是不够强,得试看看其他的药物。”

    “一点作用都没有?”成默不甘心的问。

    “没有,没有出汗,没有呼吸不畅,连心跳都没有加快。”

    成默想问雅典娜那天在船上,在轮机舱里,在主曲轴的下面她又是什么感受,却没有问。他无奈的说:“那只能等到大马士革再说了,幸好叙力亚不大,大马士革也不远。”

    雅典娜没什么情绪的“嗯”了一声。

    楼下响起了哈立德的声音,成默回望了一下窗外,说道:“我们等下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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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晚饭,成默和雅典娜坐上了一辆伤痕累累的三菱皮卡,这辆皮卡的车身已经撞凹了好几处,保险杠被透明胶勉强固定在车头摇摇欲坠。即便它下午才被洗过,却仍然显得又破又脏,车厢里的设施也有点脏,还弥漫着一股奇怪的隐约臭味,一种淡淡的腐朽味道。

    成默坐他叔叔没有空调的五菱小面包都不曾嫌弃,上了这辆车,却很是不适。皱着眉头,抽了好几下鼻子。反倒是雅典娜坐在后座,表情清冷,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这时哈立德还没有上车,在车外哄着非要跟他走的阿法芙,红彤彤的夕阳将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哈立德低声吓唬道:“不是哥哥不带上你,坐汽车和坐自行车可不一样,坐车可危险啦!万一出了车祸,可疼了,你的眼泪都得哭干,我们可不能让雷克茨卡叔叔还有温蒂婶婶笑话.....”

    瘦瘦小小的阿法芙扯着哈立德的衣袖嘟着小嘴说道:“我才不会哭呢!我连被仙人掌扎了都不会哭,我可坚强啦!”

    “那中午是谁挨了妈妈的打马上就哭出声的?”

    “那不是因为我怕疼,是因为我怕妈妈生气。”

    说完阿法芙就跑到汽车旁边去抓车门,哈立德没有办法,只能扭头喊道:“妈妈,你把阿法芙带回去吧!”

    阿法芙的眼眶马上就湿润了,等她的母亲走过来拉住她的手时,豆大的眼泪已经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沿着圆润的脸颊朝下滚,落日的余晖穿过清透的泪滴,闪耀出了晶莹的彩虹。

    “阿法芙,跟妈妈回去,不要妨碍哥哥做事。”

    坐在车厢里的成默偏头看着阿法芙,她的小脸已经被泪水浸泡的皱皱巴巴的了,仍倔强的抓住门把手不放,哭喊道:“开汽车这么危险,我怎么能让哥哥一个人去呢?没有我,哥哥连仙人掌果都采不好.....”

    也许是注意到了成默的目光,哈立德的母亲毫不留情的掰开了阿法芙的小手,厉声说道:“听话!”

    阿法芙哭的更厉害了,哈立德却取笑道:“你不是很坚强吗?还说不会哭,看你这样我怎么带你啊!”

    满脸泪水的阿法芙又生气了起来,冲着哈立德凶道:“你不许笑,给我过来。”

    被妹妹当众命令的哈立德愣了一下,瞧了瞧车厢里的成默和雅典娜,一脸尴尬的走到了阿法芙的面前,没好气的说:“干嘛?”

    阿法芙抽泣着说道:“你得好好的回来呀!不要像爸爸一样走了就不回来啦!”

    也不知道是窘迫的缘故,还是夕阳的缘故,哈立德俊美的面孔变得红灿灿的,如同被烤熟了一般。他收敛了笑意和尴尬,蹲了下来捏了捏妹妹的脸颊,柔声说:“不会的,哥哥从大马士革给你带好吃的糕点,还有漂亮的头绳.......”

    泪眼朦胧的阿法芙推开哥哥的手气呼呼的说:“我不要,我只要你快点回来。”

    哈立德温柔的笑道:“很快的,就三天而已。”

    “三天哦!”

    “就三天。”哈立德举起了右手,“我向造物主承诺。”

    “别耽误哥哥的时间了。”哈立德的母亲扯着阿法芙的小手朝门口走,她一步三回头的叮嘱:“三天就回来哟!”

    哈立德挥了挥手说道:“好的,阿法芙,你在家乖乖听妈妈的话.....”

    阿法芙抬起小手搓揉了一下满是泪水的眼眶,点了点头。

    哈立德赶忙转身上了车,他的眼角也有些发红,长街尽头的晚霞也很红。哈立德扭动钥匙,里程表早已经爆掉的皮卡发出了暗哑的嘶吼。

    他挂挡,踩油门的动作很是熟练,这叫成默放心不少。

    皮卡缓缓驶离长街,哈立德扭头看了眼成默讪笑着说道:“抱歉,我妹妹从小就是跟着我屁股后面长大的,我干什么她就干什么,还从来没有看见我出远门......”

    坐在副驾驶的成默虽然没能听太明白刚才哈立德和妹妹说了些什么,却也能大致能够猜出来。他并不太能理解这样的感情,却也懂得了为什么会有“妹控”这样的爱好者了,妹妹确实挺可爱的,尤其是像阿法芙这样的妹妹,他抽动嘴角笑了下说道:“这样的感情挺叫人羡慕的。”

    哈立德的回应却很苦涩:“有什么好羡慕的?”

    成默能感觉到哈立德满腔的愁绪,不过他并没有询问为什么,他不是,也不想当救世主。成默闭上了嘴不再说话。冷风从窗户灌了进来,吹得人有点发冷,他抬头看了眼后视镜,雅典娜坐在后座闭目养神,她面色沉静,或许人间的一切都与她无扰。

    皮卡朝着夕阳坠落的方向前进,海岸线和远处绵延的山脉逐渐在天色中模糊,像是被晕开的山水画。在出了拉塔基亚城不远,忽然一阵风来,满是令人屏息的气味,像是死老鼠的味道,和成默刚上车时闻到的味道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车上的味道远不如这么浓。

    成默皱着眉头把窗户摇了上来,“好难闻的味道。”

    雅典娜也睁开了眼睛说道:“死尸的味道。”

    哈立德抬手指着左侧山丘的脚下说道:“那里就是坟场,整个拉塔基亚在战争中死掉的人都埋在这里,我父亲也是。因为尸体实在太多了,棺材根本不够,劳动力也少,根本没办法挖很深的坑,所以都只是挖了个浅坑就埋了下去。”

    成默的视线跳过了山丘与马路之间的一小片光,光秃秃的土黄色山丘遮蔽了太阳,在它绵延身躯的漫长阴影中,遍布密密麻麻耸立着的木牌,一眼望不到头,像是一座因人工砍伐而消失掉的庞大森林。

    漫山遍野的森林消失了,眼下只剩下没有边际画着年轮孤独木桩。

    此时此刻即便冷血如成默都感觉到震撼和悲凉,然而哈立德却淡然的说道:“很快就好了,这段路只有四五公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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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冗长又难熬的墓地,正式进入了拉塔基亚与大马士革的公路,汽车多了起来,还全都是大货车。这让皮卡在两车道的公路上根本跑不快,只能勉强维持着四五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要是碰到一辆跑的慢的货车,就更憋屈,很久都找不到超车的机会。

    成默这才明白为什么哈立德说没有一天不可能到的了大马士革,按照眼下这种情况,三百五十公里路程跑两天也算不上奇怪。

    果不其然,很快车就停了下来,本就狭窄的马路上塞满了**十年代盛产的汽车,以欧洲车和日夲车为主。这么比较一下,成默乘坐的三菱皮卡还算是新的。

    “前面有关卡。”哈立德握着方向盘跟着前面的大货车缓慢的向前移动,夜幕中,皮卡的车头近到马上就会塞到没有亮尾灯的大卡车屁股下面,哈立德又叮嘱道,“你们不要说话,让我来说就行。”

    “好。”成默说。

    漫长的等待过后,终于迎来了穿着军装背着枪的叙力亚士兵,其中一个人举着手电筒朝车里乱晃,当看到成默那张白人面孔时,眼神骤然变冷。

    成默目不转睛神色的坦然的隔着挡风玻璃与之对视。哈立德摇下了车窗,大声的和叙力亚士兵交谈,并悄悄塞钱给那个士兵,然而那个士兵虽然收了钱,却还是指挥哈立德把车开下公路,公路的一旁是平坦的荒野,除了笼罩大地的黑暗和杂草别无他物。

    不多时一个穿着迷彩服戴着贝雷帽的小黑胡就从关卡那边走了过来,士兵对哈立德说了些什么,哈立德拿着成默和雅典娜的护照下了车。

    雅典娜看了看围在车四周荷枪实弹的叙力亚士兵,问道:“怎么回事?”

    成默心想他和雅典娜还有一层“国际刑警”的身份,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还是可以拿出来使用,便道:“不会有什么事情。”

    雅典娜没有再问,继续闭目养神。

    成默注视着站在不远处正和一个戴着贝雷帽的小黑胡子交涉的哈立德,他又一次从口袋里掏出了钱,这一次不像刚才只是几张,而是厚厚的一摞。

    戴着贝雷帽的小黑胡,堂而皇之的数了数,将钱塞进上衣里,才对围在皮卡周围的士兵挥了下手。

    在这群士兵离开时,成默看到了他们冷漠而仇恨的视线,在黑夜中像是狼在龇牙咧嘴的紧盯着猎物。

    成默心中有一种预感,这到大马士革的一路,可能不会那么顺利。

第五十七章 破碎世界(4)

    漆黑的夜幕中,明亮的星幕低垂于平坦而荒芜的原野之上,携带着腐坏气息的破旧三菱皮卡沿着公路继续前进。四周没有丝毫现代社会的痕迹,道路的两侧没有路灯,也没有贴着反光条的护栏,路况也不是很好,时不时就会遇到坑坑洼洼的地段,然后就是“砰、砰、砰”的噪声喧闹了寂静的夜晚。

    如果不是前面有一辆坏了尾灯的厢式货车,成默真觉得自己正处在与世隔绝的无人区。坐在副驾驶的成默,看着前面这辆应该报废的厢式货车右侧的尾灯已经完全坏掉了,左侧好的那只尾灯也蒙着厚厚的灰尘,一点也不亮,在三菱前车灯的照耀下就像是一块蒙尘的红色塑料片。

    倘若在高速上行驶,这样的状况非常危险,后车稍一不注意,就会造成追尾。但在叙力亚公路上倒是没那么可怕,毕竟路况不允许速度达到能让心情自由自在的七十迈(112.63公里/小时),只能维持着二、三十迈的样子,才能保证行车安全。

    但这也着实太慢了点,在华夏,即便是两车道的国道也不至于开这么慢。

    前面的散落着弹孔的厢式货车拦住了成默的视野,连唯一能够借以慰藉的星空都无法浏览,这叫成默感觉自己正坐着潜艇在深渊般的海底龟速行驶,而前面那辆厢式货车就像一只巨大的灯笼鱼(深海鮟鱇),在遇到烂路时,那唯一一点红光就在浓墨似的黑暗里摇晃如风中的灯笼。

    这样压抑的场景,加上时不时就要弹跳抖动,让成默感觉皮卡随时都会散架,于是他这么有耐性的人都觉得浑身难受。他有些不解前面的货车开的很慢,一旁也没有车辆行驶,为什么哈立德仍然没有选择超车。

    于是成默扭头看了全神贯注正在开车的哈立德一眼,刚才他和守卫关卡的叙力亚士兵交涉时还算镇定,给钱的姿势也很是熟练,让成默有些刮目相看,只不过对于十九岁的青少年来说,哈立德熟练的叫人有些心疼。

    “为什么不超车呢?”

    “阿什卡尔大叔叮嘱过我,这样安全一些。”停顿了一下,哈立德又解释道,“这样万一遇到反正府武装他们就会优先攻击大货车,我们就有机会逃生了.....”

    这样的理由成默万万没有想到,他还是低估了叙力亚国内的危险性,皱着眉头问:“不是都签了停战协议了吗?在正府军的控制范围内还这么危险?”

    哈立德苦笑道:“大规模的战役是暂时停止了,小规模的从来没有停过,今天不是正府军在打自由军,就是酷儿德人在和努斯拉派火拼,要不就是胜利阵线和深水旅大打出手,最猛的还是is,他们每天都在搞事,只要不够极端的组织他们都要干。就算是在大马士革也不安全,更何况这里还算靠近反正府军控制区.....”他抬起右手拍打了一下方向盘,像是自我解嘲,又像是已经认命般的低声说,“反而哪天没有打仗才叫人害怕。不过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这条路是重要的运输线,军队的保护还算严密,反正府武装最多就是远距离的发射点炮弹,或者利用无人机搞事情,一般情况下也不会用到无人机,除非是很有价值的目标.....”

    成默倒是知道正府军的背后支持者是恩诺思,酷儿德人的背后有灯塔国,而is背后则有原教旨沙乌地国家的金援和人力援助,至于努斯拉派、胜利阵线和深水旅,他则不怎么了解。不过就算不了解,成默熟读历史,也能大致猜的出来,背后肯定有国外势力的支持,不外乎以瑟列、图尔齐这些周边强国和法兰西这样的前宗主国。

    如此悲惨的国情,身为叙力亚人必然不会好受。精神上的屈辱感到在其次,因为朝不保夕所产生的焦虑,以及身体上必须面对的无穷困厄,才是痛苦的根源。

    这个瞬间成默有些失神,他想起了华夏近代史,那是他最不喜欢阅读的历史。他凝视着前面那辆厢式货车光芒暗淡的左尾灯,心想:历史从不纠错,不过是个不断重复的循环,这真是个叫人失望的事实。他忍不住叹息道:“一百多年前华夏也是这样,甲午战争之后,列强在华夏划分势力范围,整个华夏都被瓜分。后面趁着第一次世界大战,列强无暇东顾的时候,华夏完成了资产阶级革命,推翻了满清统治,但华夏并没有变得更好,形成了北洋军阀割据,而这些军阀背后也站着外国列强,在它们的操纵下,军阀之间连年征战,争斗不已,那是整个华夏历史上最黑暗、**、民不聊生的时代,比起来,现在的叙力亚也许还好上那么一点点......”

    “华夏?”哈立德有些惊讶。

    成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太过放松和投入了,完全忘记了目前是一个德意志人。但这在身经百战的成默面前根本算不上问题,他十分自然的耸了耸肩膀解释道:“我的......前妻......是华夏人,所以我对华夏很了解,也有很深的感情。”

    他目前所扮演的身份雷克茨卡和雅典娜所扮演的温蒂是夫妻,因此他只能给谢旻韫安排一个前妻的身份。

    哈立德丝毫没有怀疑成默,不以为意的说道:“我知道华夏,他们援助了我们叙力亚非常多的物资,还为我们修建了不少难民营,电视上有报道过,我家的不少生活用具就是领的华夏捐赠的,还有手机,我的手机就是小米的,不过在拉塔基亚有信号的地方很少,还常年没有电,基本没有什么用,只有去大马士革了才能用得上......”

    成默终于知道那些熟悉的搪瓷水杯从哪里来的了,他笑了一下说道:“华夏是个爱好和平的国家。”

    “那他们为什么不帮忙制止战争呢?大家都说自己爱好和平,为什么就没有人愿意帮帮我们呢?”

    哈立德的语气中并没有幽怨,只有迷茫。成默沉默了好一会,他真不知道该如何诚实的回答这个问题。作为个人,行事会被道德、情感等等因素所左右,但作为国家,人类的集合体,行事准则只有利益。

    这个答案实在过于冰冷和无情,于是成默便说道:“大概是大家都打不过灯塔吧!毕竟灯塔拥有这个世界最强大的武力.....”

    汽车里的气氛陷入了有些窒息的沉闷,那股难闻的腐臭味道愈发明显了,成默打开了车窗,让清新的冷空气灌了进来,吹开闷热的空调气息,那股淡淡的腐臭味道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再次驶过一段烂路,“哐、哐、哐”的震颤声在午夜格外响亮,成默也感觉到了令人不适的颠簸,不得不抓紧了扶手。

    “这是坦克碾压过去所造成的。”哈立德的声音在冷风中发颤,也不知道是因为想起了坦克驶过的画面而恐惧,还是因为汽车行驶的不够平稳,“在我十五岁之前,我也不知道战争是什么样子的,只在书本和电影里看见过战争的样子,那时候我最爱的玩具就是一把能发出‘突、突、突’声音的玩具枪,我的父亲很爱看书,他最喜欢的作家是乔治·马丁,我们家里原来有乔治·马丁的全套作品,《冰与火之歌》、《光逝》、《风港》、《图夫航行记》,受到父亲的影响,我小时候也很爱看书,甚至还幻想过成为一个作家。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生活真是幸福,虽然我妈妈总是很严厉,非常在乎我的成绩,让我没有太多时间看故事书,看电视剧,但只要我考试不错,假期里总有时间能什么都不做,躺在床上悠闲的看一整天书,看一整天电视。但这一切在我快十二岁的时候全都变了,我记得很清楚,刚开始电视上、报纸上都说叙力亚没有受到突力斯和艾及的影响,社会非常稳定,然而就在一群参与游行并在墙上图画翻正府涂鸦的中学生被捕之后,事情就急转直下,全国各地游行不断,但大家都还抱着理性的态度,没有人想过要诉诸武力,但随着脸书、油库上不断有各种各样关于正府的负面新闻爆出来,大家对正府的容忍度越来越低,直到2011年4月17日,在霍姆斯一座寺庙前面,一群暴徒枪杀了40名示威者。谁也不知道那些暴徒是谁,正府说是沙比哈暴徒,而网络上说是当地的便衣警察。如今事实是怎么样已经不再重要,总之从那一刻开始一切都变了,之前是抗议,之后是起义。刚开始正府还能控制的住局势,当教派之间的仇杀开始以后,事情就开始失控。但那是我们的生活还勉强能够继续,我就在暴乱不断杀戮不断的环境中上学,随着正府军对反对军的打击,局势开始反复,时好时坏,我还天真的以为动乱马上就要结束了。然而2018年4月14日,灯塔、英格兰和法兰西对大马士革发动了空袭,我在大马士革的婶婶打电话给我爸爸妈妈说,得想办法离开这里,战争爆发了,死了很多人,很多人的家都没有了,尽管状况一直都很糟糕,各派打来打去,但大家还没有绝望,生活秩序勉强还能维持,强大的灯塔、英格兰和法兰西介入,让整个叙力亚都陷入了恐怖的战火。我第一次在我的父母眼中看到了惊恐,他们把我和姐姐全都叫了起来,半夜就开始收拾东西,我当时还没有睡醒,有点不开心,不过我还是一边抱怨一边努力的开始收拾东西,我的玩具,我的书,还有我养的那只叫‘卫士’的小狗,但在上车时候我妈妈把我的东西全都给我扔了,我抱着‘卫士’不想放手,从来没有打过我的母亲直接给了我一耳光......”

    说到这里哈立德停止了叙述,因为前面的厢式货车已经缓缓停了下来,哈立德也踩了刹车,将车停在了厢式货车的后面,他拉起了手刹抱怨道:“原来从拉塔基亚到大马士革最多只要十多个小时,现在至少要一天,还是在不堵车和没有发生意外的情况下,三百多公里路有几十道哨卡......真是糟糕透了。”

    “后面呢?”坐在后座一直没有出声的雅典娜忽然开口问道。

    “什么后面?”哈立德愣了一下,随后反应了过来,“后面我哭了,一边哭一边逃命.....”

    成默看了眼后视镜,雅典娜正盘腿坐在后座,像是打坐的姿势,两个人的眼神在镜中相遇,成默心有灵犀的问:“那你母亲要你扔掉你的小狗,你扔掉了没有?”

    “哦!当然没有。”哈立德耸了下肩膀,“见我哭了,妈妈也哭了起来,说自己的命都顾不了了,还哪里能管一条狗的命。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知道哭,后面爸爸允许我将‘卫士’抱上了车,只是告诉我如果卫士过不了边境,就必须把卫士放掉......”

    成默摇了摇头说:“你们走的太迟了,战争没爆发之前还有机会离开,等到战争爆发就哪里都去不了。”

    哈立德叹息了一声说:“是啊!我爸爸也很后悔,去图尔齐边界的路上全是人和车,大家都在逃。我坐在车上看到好多人背着行囊都在逃,有些人根本都不知道自己是去哪里,只是跟着人群逃,像是被狼驱赶着的羊群,每个人都在想着赶快离开这里,但真正能离开的没有几个,很快我父亲就收到了边境已经被封锁的通知,有人说不如想办法坐船,坐船去塞浦路斯。不得已,我们还没有赶到边境就只能掉头又回到家里。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城里已经发生了暴乱,街上到处是被毁的警车,还有......尸体......”哈立德干笑了一声,“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尸体,和在寺庙里安详死去的人完全不一样,他们横在马路的中间,睁着双眼,几乎看不到瞳孔,只能看到雾气一样的眼白,还有满身的弹孔......”

    成默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看到被枪杀的尸体时差点呕吐,那还是在莫斯科,现在回忆起来竟如此遥远。他想起了李济廷对他说过的话:“死亡不可怕,人的一生虽然极少看到死亡,却始终伴随着死亡;战争也不可怕,战争几乎和我们人类一样古老,可怕的是人心,当我们失去理性,变身为野兽或者机器的时候,人就不在是人.....所以千万不要让兽性的本能占据我们的内心....”成默又想:“可是如果不变成野兽就无法活下去该怎么办?”

    这时皮卡已经跟着大货车缓慢行驶到了关卡前,有了第一次过关卡时弄的通行证,加上哈立德又给士兵塞了钱,这一次还算顺利,没有停下来等很久,他们就安全的通过了关卡。

    三菱皮卡跟在那辆厢式货车后面沿着公路继续向前,哈立德拉开了一些和前面的厢式货车的距离,于是视野开阔了不少,这叫成默的视野不在那么压抑,像是随时都要准备好被塞进车底。

    夜风如水,不停的从车窗里流进来,吹得三个人的头发都在乱飞。哈立德挠了挠头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是不是我说的话太无聊了?”

    成默摇了摇头,“不,我对你在战争中经历了什么还挺好奇的。”

    “现在想起来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回到家我爸爸尝试着找能够离开叙力亚的船,船票价格高的吓人,还只收美元和欧元,我们家有七口人,根本支付不起那么高的船票,我爸爸只能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拿去卖掉,汽车、我妈妈的黄金首饰、还有电器,能卖掉的全卖了,只剩下一些囤积的食物实在不能卖,其他的全卖了,但叙力亚元兑换美元、欧元的汇率一天天上涨,甚至根本就兑换不到。我第一次看见他给别人跪下,他痛哭流涕,拿着一袋子钱就是希望能换点美金,欧元,至少能买两、三张船票,把我和姐姐送走,但那人只是摇头,说只能用黄金换,叙力亚元不收了。”

    哈立德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他缄默了须臾,调整好了情绪才继续说道:“我从小到大都非常非常崇拜我的父亲,我认为他无所不能,就像超人一样,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但那天才知道我的父亲不过是个普通人,他能赚钱买小汽车,能送我进天主教学校,还能买靠海的小楼,但却没办法带我们离开。”

    “我们无处可去,只能躲在家里,街坊邻居没有能逃出去的也都回到家里。我们那里并不是主战区,港口那边才是,白天还稍微好点,只有接连不断的枪声,但夜里格外吓人,我打开窗户就能看见一颗颗流星一样的导弹落在城里,刚开始每次炸弹爆炸我都会尖叫着躲到地下室,后面慢慢习惯了,我就会分辨导弹的方向,如果不是朝着我们这里来的,我就只是在床下躲一躲,如果是朝着我们这里来的,我就赶紧去地下室。我记得离我最近的一次爆炸就是阿什卡尔大叔家被导弹击中的那次了。我躲在地下室,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在颤抖,我以为战争就是在我们家院子里爆发的,我的父亲和母亲不停流泪不断的大声的念诵着祷文,我平时礼拜从来不怎么用心,那一次是真的慌了,我从来没有这么虔诚的祈祷过,当时只有一个念头,求求造物主救救我,不要让炸弹落到我们家。”

    “那一次真的很幸运,整条街就我们家的房子没有被破坏,也只有我们家的人没有受伤,但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我从来没有听见过那么多哭声,那哭声比枪声还可怕.....”

    “后面就是日复一日这样恐惧的生活,随着战争的继续,大家逐渐的习惯,战争时而激烈,时而平淡,但都没有人敢轻易出门,即便是房子被炸成了废墟,也都只能躲藏在家里。人越来越少,无论是正府军还是反对军都在抓男人入伍,在酷儿德人控制的区域,就连年轻的女性也得参军......”哈立德吐了口浊气,苦笑了一声说道:“我长得比较瘦弱,看上去年纪比较小,但还是因为年龄已经到了十五岁,得应征入伍,最后是我爷爷顶替了我去参军。他说他已经活够了,就算让他去做人肉炸弹也无所谓。”

    “再后来,局势变得没那么糟糕了,也可能是我们完全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但被强行应征入伍的父亲却传来了死讯,他死的并不英勇,就是在巡逻的时候,遭遇了炮弹袭击,就连敌人都没有看清楚,就非常不幸的倒下了。我爷爷也因为瘸了条腿被放了回来。日常担惊受怕的母亲哭着说终于不用担惊受怕了,他去了造物主的花园,她迟早也会跟着去。家里也没有太乱,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做好了自己或者其他亲人死去的准备。寺庙里早已经没了教士,我们只能自己举行一个简单的仪式,将父亲掩埋掉,也是用的这辆车,把父亲的遗体拖到了刚才我们路过的山脚下。爷爷告诉我,父亲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能够带我们离开这里。”哈立德顿了一下,像是许愿般的轻声说,“所以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攒够钱,带我的家人离开这里.......”

    哈立德令人同情的往事并没有博得成默太多怜悯,他向来没有心。对于他来说,他只是在深入一个饱守战乱的国度,深切的感知现代文明剥下了虚假面孔时的真实模样,以及处在战争中的人类心态。

    当然,一切顺利的话他也不介意帮助哈立德实现他的愿望,但并适合在眼下说出来,因此他只是意味深长的低声说道:“希望你早日实现你的心愿。”

    “谢谢您,雷克茨卡先生。这些话也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我的同学死的死逃的逃,现在还能联络上的已经没几个了,认识的人里面就属我家最幸运,都比我都要惨的多,想倾诉也没有地方倾诉......”

    成默点了点头说:“能够理解。”

    “也许我们应该换个话题,聊点没有那么沉重的。”哈立德笑了一下,他的心情像是轻松了不少,犹豫了一下,他问道,“雷克茨卡先生,你们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来拉塔基亚呢?你们直接到大马士革都稍微好一点。”

    “我们也是不得已,原本我和我妻子的目的地是贝鲁特,但因为乘坐的船出了点问题,不得不在拉塔基亚下,要不然我就得在船上等待不知道多久,为了节约时间和金钱,不得不下船,先去到大马士革,再转道去贝鲁特......”

    “原来如此。我就说怎么会有游客来我们拉塔基亚,幸好你们没有在城里逛太久就被我妹妹看见了。当时我正在城里卖仙人掌果,她跑了过来告诉了我,我想这是个赚钱的机会就赶紧追了上去,当时我还有些害怕你们被is或者黑旗军、圣战旅的人看到,那样就麻烦大了。”哈立德感慨道,“万幸没有......”

    成默清楚中东世界和西方世界绵延了上千年的恩怨,可对于现今叙力亚的势力范围划分并不太了解,于是不着痕迹的引导哈立德谈论关于这方面的事情,两天的熟悉和刚才的交谈让哈立德完全没有初见时那么拘谨,对成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仅聊了有关叙力亚的事情,哈立德还描叙了自己对叙力亚之外的世界的向往,他想象自己能去到欧罗巴,能在真正的自由世界生活,能吃牛排和精美的点心,还能给姐姐妹妹买漂亮的裙子。

    他说他有亲戚已经到了德意志南部的德累斯顿,亲戚们在那边的生活很好,德意志正府给他们安排语言课,还给他们安排了住宿、食物还每个月都发一些钱,最关键的是在那里在也不用惧怕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威胁。

    “我现在听见烟花的声音都会害怕.......”说到这里哈立德转头看着成默笑的很单纯,“幸好你不是灯塔人,而是德意志人,如果你是灯塔人或者英格兰、法兰西人,我不会帮助你们,说不定你们会被人吊死在拉塔基亚,还会被制作成视频,被半岛电视台播放......”

    成默深知哈立德并不是危言耸听,只是在陈述一个比较极端的可能性,对此他并没有觉得可怕,只是觉得每个人类都是充满矛盾的个体,好比哈立德,既憎恨着外面的世界,又充满了向往;既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脚下的这片土地,又难以摆脱骨子里对它的眷恋。

    大概人类是极其需要归属感的动物,害怕孤独,想要沟通,为了不被群体所抛下。就像哈立德和他的家人,明明是开放的信仰者,但为了不被排斥,不得不变得极端。通过自我的牺牲和妥协去获得短暂的安全感。

    但时间久了,内心的空洞就会越来越大,要么你会变本加厉的去迎合这个群体,以获得更多的认同;要么你就会选择逃离.......

    国家、民族是每一个人最基本的归属感。

    曾经成默以为只有强大的人才能无需虚假的归属感,安然的走向孤独。现在看来归属感源于人类自身对安全感的热切需求,按照马斯洛的理论,如果生理需求,安全需求,归属和爱以及尊重这种缺失需求得不到满足,高层次的成长需要也很难发展.......

    具象化的说,当一个普通人生活在叙力亚这样基础需求都难以满足的国度,是不可能获得成长的。

    它曾经可以,现在不可以。

    因此国家和民族并不是想象的共同体,而是切实能够提供归属感的真实的人类集合。

    成默作为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一个古典主义自由者,并没有什么的家国情怀,在他看来爱国在大多数情况下确实是一门生意,不过这门生意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

    作为普通人来说,爱国是必须的选项,因为每个普通人都和能够提供给你归属感的国家深度绑定。只有国家好了,这个国家的每个人才会受益,才能跟着变好。当国家变得不好时,那些有钱人可以随时离开,受损最严重的则是组成这个国家无法离开的每一个人。

    因此恨国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收了钱的;一种是无可救药的蠢货。

    成默当然是聪明人,按照“帕斯卡赌注理论”,他怎么都会热爱祖国,即便他渴望获得真正的自由,也深知自己无法剥离出生时就自带的属性,也无法忘记他生活过的地方,相处过的那些人。

    即便经济衰退,文明消亡,他也不可能忘记岳麓山上那些领养牌,无法忘记湘江河畔的母校,无法忘记乘坐过了无数遍的202路.....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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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三个关卡,在第五个关卡时,时钟转到了二十二点。因为成默和雅典娜都不会开车,没办**换驾驶,哈立德只能把车停在了关卡不远处的荒野之中。

    叙力亚昼夜温差极大,白天尚有十六、七度,到了夜晚气温骤降到了只有一、二度,荒原之上没有任何遮挡,冷风肆掠之中更叫人觉得冷。车子又不可能怠速下开着空调,早有准备的哈立德便从卡车拖箱上搬了柴火下来,接着又拿起军用铲轻车熟路的在车边挖了一个坑,清除掉了附近的杂草,随后在浅坑里堆好了柴火,淋上汽油,片刻之后,原野之上便升起了温暖的篝火。

    做完这一切不过才十多分钟,车厢里的余热还没有散去。成默和雅典娜下了车才觉得天寒地冻,赶紧靠近了熊熊燃烧的火堆旁。

    哈立德搬了三个软垫和三张毯子下来,给了成默和雅典娜各一个,就将自己手中的软垫放在皮卡的前轮处,背靠着前轮坐了下来。

    整个皮卡能靠的地方也就只有前后轮,成默和雅典娜如果不想被冷到,就只能一起坐在后轮处。雅典娜可不像成默那样会想那么多,径直就趟过杂草踩着砂石走到了后轮处,弯腰将软垫摆在了地上,随后坐了下去。

    成默站在篝火旁左顾右盼,哈立德已经闭上了眼睛,自己总不可能跑过去和哈立德挤在一起,那就只能选择去车厢里挨冻,又或者厚着脸皮和雅典娜挤一挤......

    他终究不是厚脸皮的人,左思右想了须臾,还是拉开了车门,钻进了车厢。打下了副驾驶座椅之后,成默盖着毯子躺在了座椅上。这样的姿势舒服是舒服,但没开空调的车厢似乎比野外还要寒冷,成默不得不将毯子卷在身下,把自己紧紧的包裹了起来。

    彻骨的寒意让毯子和衣服都显得格外冰凉,成默打着寒颤无法闭上眼睛,窗外的篝火倒映在玻璃窗上,依稀中那些腾起的火星乘着风直升天幕,和明亮的银河融成了一片永恒的光。

    成默心想:等拿回了乌洛波洛斯,一定给自己弄一个可以散发热量的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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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是在无人区一般的莽莽荒野,清晨时分也有宣礼的梵音在唱响。

    成默睁开眼睛就看见哈立德跪在垫子上,面朝东方在做晨礼。不远处的哨卡屋顶一个铁皮大喇叭,正有歌咏声源源不断向着四面八方传播。成默冻了一夜,没怎么睡好,干脆就裹着毯子下了车,篝火被哈立德加了柴,烧得正旺,弥漫着木柴味道的烟雾让手脚冰凉的成默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他走到篝火旁,回头看向了雅典娜,她靠着后轮似乎还沉浸在甜美的睡梦之中。

    浅白的晨光晕染了天际线,火光映衬着她脸,虽然面容轮廓不是她原本的样子,但成默的眼中却能清楚看见雅典娜那张完美无瑕的面容。他驻足了片刻,见那条素色的羊毛毯滑落到了她的腰间,成默放轻脚步,走到雅典娜的身边,弯下腰,小心翼翼的把毯子给雅典娜拉到了肩头。

    雅典娜睁开了眼睛,稍稍抬头注视着成默,那双幽深的蓝色瞳孔在将醒的玄色中如启明星般透亮。

    也如启明星一般遥远而淡漠。

    成默顿觉尴尬,心想自己真是不该多此一举,又俗又傻,还有点做作。可刚才他怎么没有考虑这么多?他连忙直起身子,弯着嘴角勉强笑了一下说道:“你还可以睡一会,我去把饼和羊肉串给你热一热。”

    雅典娜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没有出声,继续靠在车轮上休息。

    即便是在干燥的叙力亚,清晨的冷空气中也带着一丝湿润的气息,成默从车厢里提出了原本是装酒精的塑料壶,现在这里面装满的是烧开的水。

    拉塔基亚至今还没有恢复自来水供应,每天的水必须去固定地点去自己打,这些打来的水比华夏的矿泉水还贵,并且还不能直接使用,还得先用过滤器过滤一遍,再烧开才能饮用。成默把这一壶昂贵的水放在一块稍大石块上,又从雅典娜的背包里拿出洗漱用品,在冷风中刷牙洗脸,收拾好自己,再把雅典娜的洗漱用品给她在石块上放好,便走到篝火旁开始烤馕和羊肉串。

    馕和羊肉串都是哈立德的母亲已经做好的,只需要加热一下就行,但在野外,即便有火,加热也殊为不易。

    为了雅典娜能够吃上一顿热饭,成默拿了军用铲重新挖了个坑,找了几块石头,放置在坑的周围,在坑底铺满了柴火,做了一个简易灶台。接着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一块稍微平整一点的石头,趁着哈立德不注意,用七罪宗将军鼓大小的石头削成了一块异常平整的石板,随后用水把石板洗干净,放置在了简易灶台上,稍微调整了一下坑边的作为支点的石头的位置,让石板能够平稳的放在上面,一个用于做“石板烧”的灶台就完全做好了。

    成默找来了汽油引燃了柴火,就等着火将石板完全加热。火势很大,灰色的石块很快就被烧的漆黑,成默赶紧拿来羊肉串,挑出一些比较肥的,在石板上煎出羊油,于是荒原之上便升腾起了香气四溢的炊烟。

    闻到香气的雅典娜,马上就不睡了,裹着毯子,走到了成默身边,在晨曦中注视着石板上的羊肉和烤饼,裹着孜然和香葱的羊肉在石板上滋滋发响,浸了油脂的烤饼变的焦黄,羊肉香气和小麦香气混在一起,令人唇齿生津。

    雅典娜吞咽了一口唾液,目不转睛的盯着羊肉和剪碎的烤饼问:“什么时候吃饭?”

    蹲在石板旁边的成默抬头看了雅典娜一眼,笑着说道:“你先去洗脸刷牙,等你洗完脸,刷完牙,就能吃了。”见雅典娜飞快的转身,成默又说道:“东西我都给你摆在那边了。”雅典娜头也不回的点了点头,走到放着洗漱用具的石块旁,成默已经将香皂、牙膏和牙刷都整齐的放在了石块上,只不过没有矫情的帮雅典娜把牙膏挤上。

    这时哈立德早已做完了晨礼刚刚洗漱完毕,看了眼正在做饭的成默,哈立德摇头晃脑的笑道:“雷克茨卡叔叔对您真好,这在我们叙力亚可是难以想象的......”

    正在挤牙膏的雅典娜停住了动作,低声问:“为什么?”

    “在我们叙力亚,这些事情都是女人做的。”

    雅典娜认真的说:“也是仆人应该做的。”

    哈立德没想到只是想要说句好话,却让自己陷入了窘迫,他挠了挠了头,“不一样,虽然我没有谈过恋爱,我也知道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我也不知道,但我妈妈总说,外面的食物没有爱,只有家人做的食物才有足够的爱。”

    雅典娜皱起了眉头,一脸的不解。

    哈立德笑了下说道:“仆人或者厨师做饭,对他来说只是工作,没什么好值得开心的,但亲人、爱人不一样,我记得我父亲好不容易回来一次的时候,我妈妈总是会认真准备很久,一大早就去菜市场,挑我父亲最爱吃的那些菜,买最新鲜的,做饭的时候她也是满脸愉悦,尤其是在看着我爸爸吃饭的时候,总会有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哈立德摊了下手,看了看成默,“我也说不清楚爱藏在哪里,大概就是藏那些平常极了的举动之中吧!”

第五十八章 破碎世界(5)

    (感谢“tgm”、“庸丨”、“dfkof”、“山居词话”、“缘舞桑”、“碎明疯雨”的盟主支持!感谢“郑月半”和“书友20200113141150234”的三个舵主,感谢“美是一种罪”和“龙倩怡然”的两个舵主,感谢“杉书育人”、“北街浊酒_1”、“书友20180506195445117”、“ daddyliu”、“七苦头陀a”和“书友20200402113047887”的舵主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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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原之上炊烟袅袅,篝火于拂晓前暗淡的天光中,如一抹坠落的晨曦。渐渐的,在平坦原野的尽头,太阳探出了头,于是那些隐藏在夜幕之后的云朵渐渐浮出了天际,层层叠叠的如出海的白帆。

    成默坐在自制的“石板烧灶台”前,就像正在搞野外吃播的博主一般,全力以赴的展示厨艺。而雅典娜和哈立德则拿着串羊肉串的铁签当叉子使,围在石板炉灶旁边大快朵颐,谁都没有想到普普通通的羊肉串和烤馕,被石板这么一加热竟然会如此美味。

    哈立德嘴里咀嚼着羊肉和烤馕,像是包着松子的松鼠,冷空气中他呼着白气,满脸幸福的说道:“雷克茨卡先生,您这是从哪里学来的烹饪方式,实在棒极了!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香的羊肉串和烤馕......”

    因为嘴里还含着未曾吞咽下去的羊肉,哈立德的声音稍微有些含混,加上大舌头的沙乌地口音,听上去像是失焦了相片。

    成默不得不问道:“你在说什么?”

    哈立德吞下了嘴里的羊肉,满足的滚动了一下喉头说道:“我是夸奖您的烹饪技术实在太不可思议!我从来没有想过用石头竟然还能做出如此美味的食物......”

    “谢谢。”

    哈立德低头看着被烧的焦黑的石板,又用铁签叉起了一块羊肉和一块烤馕,好奇的问,“这是您从哪里学来的方式?”

    “灵感来自铁板烧。最早这种烹饪方式起源于西班牙,在海上的船员为了烹饪新鲜钓上来鱼,发明了用铁板煎海鲜的方式。后来这种方式被传到了日夲,被日夲发扬光大,他们不仅改良了铁板烧,还加入了厨师杂耍表演,让铁板烧变成了一种时髦且高档的料理。”

    “厨师.....居然还表演杂技?”哈立德很是诧异。

    “是的,比如用锅铲把鸡蛋反复挑起来,就像小丑抛球一样,抛上好几下,然后把锅铲竖起来,让鸡蛋恰好落在向上的刀刃上,被劈成两半,但是弹壳不会完全断裂,将将能卡在锅铲上,只有蛋液顺着锅铲两侧流到铁板上,厨师则会用蛋液画一个漂亮的图形,煎出一个看似很有艺术感的蛋......”

    哈立德听的瞠目结舌,“以后我一定要去尝尝真正的铁板烧,看看厨师的表演。”哈立德一口咬下了铁签上油滋滋的羊肉和焦香四溢的小块面饼,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带着我的爷爷、妈妈还有姐姐、妹妹一起......”

    “一定会有机会的。”成默一边说一边将已经煎好的羊肉粒和烤饼用铁签拨到了雅典娜一侧,方便她取食。

    站在成默身旁的雅典娜,将铁签递给成默,低声说道:“吃饱了。”

    “好。”坐在石块上做石板烧的成默接过铁签,换了只手拿好之后,顺手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自然而然的举给了雅典娜。

    雅典娜接过纸巾,擦了擦嘴。

    成默又从脚边的袋子里拿出了一个塑料瓶摇晃了一下,他抬手将塑料瓶给雅典娜,“没有可乐,只有仙人掌果汁,也很解油腻.....”

    雅典娜注视着成默手中的塑料瓶,绿色的果汁在里面荡漾,于朝阳中泛出了艳丽异常的自然色彩,实在是好看极了,要是用手机拍一张照片,荒原、朝霞、篝火还有这瓶果汁,在配上一句小清新的文案,绝对是能引爆社交网络的海报,不过可惜雅典娜并不是文艺女孩。

    她拿过了塑料瓶,立刻感觉到了一阵沁凉,很显然成默是用技能冰镇过,她拧开瓶盖,“咕嘟咕嘟”喝了两大口,有点像是薄荷的清新口感一点也不比汽水的冲击力差,加上酸酸甜甜的味道极大的缓解了羊肉的油腻,当冰冷粘稠的果汁滑入她的昙口时,她感觉到了体内的细胞都微微颤抖了一下,这感觉好比夏日饮冰,仿佛每个毛口都被打开,一种舒坦的快感传遍全身......

    “为什么会感觉到愉悦?”雅典娜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她举起瓶子看了看,昨天她吃仙人掌果还觉得味道一般,怎么今天喝成默榨的果汁,却会给她如此深的满足感?

    “我是说您昨天问有没有蜂蜜和柠檬,还找我买了那么多仙人掌果。原来您是给温蒂女士榨果汁啊!”哈立德笑道,“雷克茨卡先生,德意志男人都像您这样温柔吗?我还以为德意志男人都是严肃古板的钢铁猛男......”

    成默没好气的否认道:“我只是想给你机会多赚点钱而已。”

    哈立德信以为真的挠了挠头发,“是吗?那真得谢谢您了。”

    成默若无其事的说“不客气”,雅典娜却想起了自己昨天问成默能不能买到可乐,他下去问了哈立德,上楼之后告诉自己得忍一忍,去到大马士革才有,接着他又下了楼,过了许久才回房间。雅典娜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泛起了哈立德说过的那番话,她又想起了和母亲告别的那个中午,她一直都想要知道母亲第一次亲手给她做甜点时究竟是什么心情......

    雅典娜握着仙人掌果汁发呆,忽然间,她有些好奇成默在给她做吃的时候又在想些什么。

    食物和爱真有什么关系吗?

    她觉得下次她有必要悄悄窥探一下成默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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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在天际露出了半张红彤彤的面容时,成默也吃完了早餐,他刚准备把放在石块上的石板拨开,把篝火熄掉,就听见哈立德忙不迭的喊道:“雷克茨卡先生,你别动....让我来,让我来......”

    “怎么了?”成默问。

    哈立德羞涩的笑了一下说:“我觉得这块石板一定有什么魔力,我得把它带走,等回了家,我也可以用它给我的妹妹做石板烧吃。”

    成默心想哈立德是真疼爱他的妹妹,不过也是,阿法芙的确是讨人喜欢的小可爱,就连成默这么不喜欢小孩的人,也会觉得阿法芙超级惹人怜爱。他能体会哈立德的心情,却还是瞧着黑乎乎的石板实话实说:“这就是块普通石板。”

    “怎么可能,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如此平整的天然石板,这本身就是个奇迹......”

    “好吧!”成默也不能告诉哈立德这块石板是他用“七罪宗”削的,只能耸了耸肩膀说,“我认为你觉得特别好吃,是因为柴火烟气将肉包裹起来能增加独特的烟熏味道,和石板关系不大,也许石板比铁板或者直接烤的温度传导更弱,这样比较有利于锁住油脂和水分。”

    “我不太懂这些道理,我对烹饪一窍不通。”哈立德捡了根木柴将篝火捅熄,“不过在这样的荒郊野岭能找到这样一块石板确实不可思议,说不定它是什么文物,将来能成为我们家的传家宝!就算不是,能把这种美味的体验带给我的家人也是很棒的。”

    “不用记得道理,记得到时候用木柴,有条件的话可以用雪松树枝,雪松树枝富含油脂,会带给烤肉更加别致的风味.....”

    哈立德一脸惊讶,“雷克茨卡先生,你可懂的真多,连我们叙利亚有雪松都知道!”

    “我只是恰好对树比较感兴趣而已。”成默觉得自己稍微有些说的多了,顿了一下,立刻转移话题,“看来你很重视你的家人。”

    “当然,父亲死了,爷爷和母亲年纪大了,我就是一家之长,《圣训》教育我们男人应该陪伴和爱护家人,带领家人过上好的生活.....”

    成默倒是清楚圣罗兰教异常重视家庭,强调维护家庭稳定,对于圣罗兰教的皈依者来说,优先考虑家人而不优先考虑自己是一种美德,这种观念深深根植于这个宗教的信仰者之中。

    当然,为“造物主”可以牺牲一切,包括生命,这种极端观念同样深深根植于信仰者的心中,如同思想钢印。(思想钢印:指科幻作家刘慈欣科幻小说作品《三体》中的一个概念,由面壁者比尔·希恩斯发明。让人对某一信念虔诚坚定。)

    成默向来对于“宗教”的看法偏向负面,也就无意与哈立德讨论,走到了另一堆篝火前将火扑灭,等待哈立德将石板收好准备上路。

    此时太阳即将完全跃出地平线,一抹缥缈虚无的雾霭模在天边弥散开来,模糊了橙色的光线,让太阳像是要被晕染开一般。

    忽然耳畔传来隐约的轰鸣,大地也微微震颤了起来。成默站在副驾驶的一侧,极目远眺。

    荒原之上视野开阔,地平线如半个圆弧尽收眼底,那些杂草堆和起伏的矮丘都已被朝霞镶了一层流动的金色边线。太阳的下方扬起了一阵如纱般的雾气,如翻卷的海浪,他定睛一看海浪的下方是一行车队,由二十多辆架着机枪的吉普车和架着速射炮的皮卡组成。

    车队的速度极快,瞬间就冲出了朝阳那迷离的光晕,像是陡然间从太阳的中心跳了出来,从一行黑影变得无比清晰。

    成默凝聚能量在双瞳,判断出车队完全就是对着他们这个方向而来,顿时心知不妙,对方的目标大概率就是他们,而不是背后的哨卡。

    “哈立德,马上开车走。”成默低声喊道,可当他转身拉开车门时,却看到站在驾驶室那一侧的哈立德刚好正举起双手,那块被他视作未来传家宝的石板坠落在荒原之上,发出了碎裂的声音。

    “好像走不了了!”哈立德颤声道。

    成默定睛一看,原来关卡边的哨所里的机枪也已经对准了他们这个方向。虽说哨所里没有人跳出来明着说你们不许跑,但不用想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本以为是能够保护他们的正府军队,恰好是卖出消息的一方。成默见惯了大风大浪,也没有太意外叙力亚的状况会糜烂到在主干道都会有自由军堂而皇之的出现,还是和官方勾结......

    眼下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在战乱的地方最不缺乏的就是意料之外。其实他也曾考虑过要不要找安保队伍,无奈实在没有可以信任的人的状况下,这样做更加危险,还不如就低调一点上路。

    这时雅典娜也发现了异状,按下了窗户,凝望着尘烟滚滚的方向。

    成默抬手想要推一下眼镜,才想起他的那副平光眼镜早在两年前就掉进地中海里,他放下了手,没有去看身侧的雅典娜,用法语说道:“还没走出一百公里就出了状况,这可真糟糕。”

    雅典娜的面容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只是冷淡的说道:“杀光他们?”

    “杀光他们?”多多少少成默对于雅典娜扔掉自己的乌洛波洛斯还是心存怨念,他翻了个白眼,“你现在可不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天榜第一雅典娜,你现在只是个武力比常人强悍一点的天龙人而已,面对上百人的军队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杀光他们?”雅典娜对于成默看似调侃的讽刺不以为意,观察了一下即将到来的车队,轻描淡写的说道:“也许会受伤,不过既然他们找上门来,那就只能试看看了。”说着雅典娜转了下身,像是拿起什么,接着推开车门下了车,她站在车门边说,“等下保护好自己.....”

    成默低头,就看见雅典娜将几根铁签藏进了袖子里,他望着迫近的车队虚了一下眼睛,各种念头在脑子里电闪而过,想了下说:“还是先不要动手。”

    “现在不动手,上了车更不好处理......”

    “杀光他们解决不了问题,说不定还会惹来更多更大的麻烦。”成默摇着头说,“反正他们也不是要杀我们,大概率是收到了线报,说来了两个傻子德意志人,于是赶过来绑架我们,好勒索德意志正府一笔钱.....”

    “真麻烦。”

    “在数学上越简洁的解题方式就越是需要智慧,在现实中越是简单的解决方案就越是需要力量,在力量不足的情况下,就只能先仔细审题,运用已知的条件,找出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案了,这跟做数学题是一样的......”

    “所以呢?”

    “所以,我们得先看看是那拨人,看看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也许杀光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再说,就算想要杀光他们,也不能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那我就看看你是怎么解题的。”雅典娜送手,那些铁签便从袖子里滑落,掉进了脚边低矮的草丛里。

    成默心想:“我的意思可不是叫你什么都不管了!”可这个时候他也不想认怂,便不再和雅典娜讨论。两个人气定神闲的靠着皮卡的一侧并肩而立,注视着车队带着翻涌的沙尘抵近。

    不过须臾,随着引擎的轰鸣,像是刷了一层肮脏土黄油漆的吉普和皮卡就呈现半月形停在了成默和雅典娜的不远处,跟在汽车后面的摩托车队则冲了上来,戴着太阳眼镜,用纱巾蒙着脸的骑士们大力的扭动手柄,引擎啸叫着扬起了大片的尘土,将他们团团围在了中央。

    那些骑士像极了朋克废土里打家劫舍的土匪,可惜的是他们的坐骑实在不够科幻,全都是些破破烂烂的玩意,让人很是出戏。

    这种场面和成默在丹麦被一群半机械人开着改装车围困差了无数个档次,因此他丝毫不觉得吓人,反而觉得有些中二和搞笑,他淡定的瞄了眼插在摩托车上面的“红、白、绿”三色旗,心道:“原来是酷儿德人.....”

    中间的一辆破旧悍马上下来了一个穿着酷儿德佩什梅格战士传统装束的男子,衬衫之外是羊毛的紧身短上衣,裤装则是马裤搭配宽腹带,宽腹带的右侧插着一把点45口径的自动手枪,左边则插着一把战斗匕首。他头发比较稀疏,乱糟糟的搭在额前,眼睛不大,还是标准的大小眼,大概是长期用狙击枪的造成的,浅浅的络腮胡子快要长满了脸颊,外貌有点像是易垃克的前统帅萨达姆。

    神似萨达姆的男子站在悍马前面大声喊了几句,另一侧的哈立德就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他显然是通过旗帜认出了这伙自由军隶属于那一方,举着双手向男子走了过去,结结巴巴的说道:“阿扎尔医生在嘛?我的父亲是阿扎尔医生的熟人.......”

    男子上下打量了一下满头大汗的哈立德,面无表情的说道:“阿扎尔医生去年就在和圣战旅的战斗中丧生了。”

    哈立德痛苦的偏了下头,“抱歉,我......”

    男子没等哈立德说完,就注视着站在他身后的成默和雅典娜问:“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不是灯塔人,真的,车上有护照。”哈立德连忙说,他挥了下手,言辞恳切的说,“对医生的死我很遗憾,小时候他还给我看过病......”

    男子冷声说:“我问你他们是什么人?意思是他们是做什么的,不是他们是哪个国家的!”

    “他们只是普通游客!”哈立德指了指成默和雅典娜,“本来想去黎巴嫩,误入了叙力亚而已。我现在就是送他们去大马士革转道去黎巴嫩的......”哈立德举起了手,“他们不是灯塔人,也对我们叙力亚没有恶意!”

    “误入的游客?”男子冷笑,“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是异教徒,就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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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那些不停转圈的摩托车骑士们已经停了下来,环绕着他们,举起枪警戒。喧闹的荒原归于平静,这叫成默能把哈立德和男子的对话听的很清楚。然而叙力亚语和沙乌地语明明是同一种语言,却在语法和发音上却有不小的区别,大致上和华夏普通话和粤语之间的区别,明明的是同一种语言,却很难听懂,只能根据发音去猜。

    结合两个人的表情动作还有当下的动作,成默将两个人对话的内容听了个**不离十,于是等哈立德垂头丧气的走回来时,成默直接问道:“他们需要什么?钱?还是武器?”

    哈立德停住了脚步,迟疑了一下说道:“他们需要药物。”他低头避开成默的视线,语气艰难的说,“说只要你们配合给德意志正府压力,让德意志正府或者慈善机构捐赠一批药物,就不会对你怎么样.....”

    成默点了点头,低声说:“哈立德,没必要愧疚,这不关你的事,你跟他们说,只要放你开车回去,我们就会配合。”

    哈立德滚动了一下喉头,依旧垂着头低声说:“他们没有要为难我的意思。”

    成默笑了笑,在众目环伺之下,打开了车门,拿起背包,从里面掏出一叠被塑料袋包好的欧元,走了过去塞进哈立德的怀里,“那你就拿上报酬赶紧走吧!”

    哈立德没有接,他抬头看着成默,一脸惭愧的说:“雷克茨卡先生,说好的要送你们到大马士革的,可我......”

    成默将钱装进哈立德的上衣口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没关系,尽力了就行。”

    哈立德的眼眶都红了,“雷克茨卡先生.....”

    成默却不喜欢这么婆婆妈妈,举着双手向“萨达姆”走了过去,用英语一字一句的问道:“能听的懂英语吗?我需要和你们的头领谈谈。”

    男子没有立刻说话,他盯着成默上下扫视,那双眼睛如同苍鹰般俯瞰着猎物般冷厉无情,两抹扫帚眉更添了几分凶悍,像是随时都可能掏出插在腰间的战斗匕首划开他的喉管,成默也在默罕默德·奥维斯身上看到同样的气质,长年累月在战争中洗练出来的冷酷气质。

    当成默快要走近的时候,有个戴着毛线帽子的年轻人上前拦住了他,在他身上摸索了一番,搜出了两把手枪取走之后,才允许成默继续向前走。

    等到成默从容的走到了男子面前,男子虚起了眼睛,用口音浓重的英语沉声说:“你不是误入的旅客。”

    “当然是。”成默毫不犹豫的说,“不过具体的情况比较复杂,而且我们的身份也确实比较特殊。”

    “不管多特殊都没有用。我们必须拿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我和我的同伴是国际刑警。”成默压低了声音,“为了追查运毒案件误上了一条运送军火的船只,因此只能在拉塔基亚下船。”

    “国际刑警?”这个答案十分出乎男子的意料,冷峻的刻满沧桑的暗层脸孔上露出了些许惊讶,就连虚着的眼睛都睁大了一点。

    当成默一看到酷儿德人的旗帜就知道“国际刑警”这个身份,不仅能给他争取到很多东西,也大大的解除了他的生存危机,毕竟除了isis这样的极端组织,其他的组织多多少少都会为了争得国际上的同情,不会做太出格的事情。尤其是酷儿德人的组织,在国际上算是名声比较好的组织。

    “是的,我身上也有国际刑警的证明,假设有网络的话,您也可以致电去查询.....”

    “我不是想要勒索钱物,只是灯塔人背叛了我们,不仅断了我们的物资供应,还断了药品的供应,我们现在急需药物......”男子的声音柔和了一些,“为了我们的兄弟姐妹,我没有选择....”

    “能够理解。”成默耸了下肩膀,“如果只是需要药物的话,我们也愿意帮助你们拿到你们需要的东西。”

    “谢谢。”男子说,接着他向成默伸出了手。

    成默也放下了手和对方的手握在了一起,那是一只强壮且无比粗粝的手,叫成默能明显的感觉到一种力量,他稍稍用力,严肃的说:“我们也需要合理的对待。”

    “我们酷儿德人,对待朋友向来热情慷慨。”男子也用力握紧了成默的手,“我叫塔梅尔·哈吉·穆罕默德。”

    “我叫莱昂·雷克茨卡,您可以叫我雷克茨卡,因为叫莱昂的人实在太多了。”

    塔梅尔做了个请的手势,“雷克茨卡先生,那么就非常抱歉,先请您和您的同伴跟着去我们的基地坐一坐,等成功拿到了我们需要的药品,我会亲自送你们去大马士革。”

    成默抛出了“国际刑警”这个身份并不是指望对方能放了他,而是希望获得适当的尊重,至于药物的事情,他相信只要能叫雅典娜联络上“黑死病”,问题肯定不大。重要的是让对方觉得自己也不是随意能让人拿捏的普通人,或者说可以没有底线勒索的肥羊。

    “温蒂!”成默转身向雅典娜挥了下手,在皮卡边等了好一会,逐渐不耐烦的雅典娜冷着脸走了过来。

    塔梅尔扭头说了句叙力亚语,从车上跳下来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兵,她绑着头巾,两道柳眉如画,鼻梁高挺小巧,脸盘也小,不似一般叙力亚人那般四方粗犷,反而是亚裔那种尖下巴,很是靓丽。论姿容来说当然无法与雅典娜这种国色天香比,但放在叙力亚,绝对是大美人了。

    很明显她在酷儿德军队中很有人气,有人吹起了口哨。女兵对着吹口哨的人竖了一下中指,端着m10冲锋枪,快步走到了雅典娜面前,拦住了雅典娜,示意要搜身,然而她刚刚抬手,就被雅典娜闪电般的摔倒在地。

    周围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甚至没人看清楚那个女兵如何倒在地上的。只有成默看清楚了雅典娜的动作,但他完全来不及阻止,只能扭头对塔梅尔苦笑着说道:“塔梅尔先生,抱歉,我的同伴脾气不是很好,我让她自己把枪交出来,你们这么多人,实在没必要害怕一个女人.....”

    塔梅尔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连忙用叙力亚冲着摔倒在地的女兵说了句什么,结果没有能阻止那个漂亮的女兵跳起来又对雅典娜出手,结果没有意外,她再次扑倒在了尘埃里。

    成默见状不妙,赶紧走了过去,拦在了雅典娜的前面,对满脸怒火的女兵满脸歉意的用沙乌地语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她不太喜欢别人碰她,我让她自己把枪交出来。”接着他又转身,轻声用法语对雅典娜说,“不是说好了看我解题吗?你这不是故意给我制造难度?”

    “那她也不能碰我。”

    “好,好。”成默点头,“你说不让就不让,把枪给我,我不让她碰你。”

    雅典娜从棉服的内里掏出了手枪,递给了成默,成默接过枪转交给那个还在生气的女兵,周围全是起哄的声音,似乎在怂恿漂亮的女兵和雅典娜继续打架。成默头大如斗,也不管对方听不听的懂,微笑着说:“你们的头领说了,我们是朋友,是客人,难道你们酷儿德人就是这样对待朋友和客人的吗?”

    漂亮的女兵咬了咬牙,握紧了拳头,似乎不打算善罢甘休的时候,塔梅尔发话了,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漂亮的女兵从成默的手中一把抢过了枪,气鼓鼓的走了。

    成默拉着雅典娜向塔梅尔的那辆悍马走去。原本从车上下来看热闹的士兵们也回了车上,熄了火的摩托车队也重新发动,拖拉机似的引擎怒吼响彻云霄,车队随时准备出发。

    当成默和雅典娜走到那辆悍马车旁时,塔梅尔挥手示意坐在后座的两个士兵让开,那两个士兵手脚利索的下了车,爬到了一旁架着速射炮的皮卡拖箱上。

    成默抓住了门把手正准备上车,哈立德却冲了过来,他气喘吁吁的说道:“雷克茨卡先生,让我陪你们去吧!我多多少少还能起到一点作用.....”

    成默扭头看向了哈立德,“你现在拿着钱回去不好吗?给你的钱足够你去欧罗巴了......”

    “我知道,我知道,正因为如此我才更得陪着你们。”哈立德激动的说,“要不然我良心难安。”

    “你最好考虑清楚你在做什么。”成默严肃的说。

    “我父亲教育过我,恩惠不只是恩惠,还是一种考验”哈立德诚恳的回答。

    成默看向了站在副驾驶门旁的塔梅尔,塔梅尔点了点头说道:“他认识阿扎尔医生,只要他不做对不起我们酷儿德人的事情,我们不会拿他怎么样。”

    成默笑了一下说道:“那我和我的同伴还是继续坐哈立德的车好了。”

    “没问题。”塔梅尔顿了一下,冷声说,“不过千万不要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成默没有理会塔梅尔的威胁,他拉着雅典娜回头向哈立德的皮卡走去,满脸汗水的哈立德也跟上了成默和雅典娜的脚步。

    片刻之后,一辆普通皮卡夹在全副武装的车队的中间,向着荒原的深处驶去。

第五十九章 破碎世界(6)

    拉塔基亚港。

    午夜的地中海在星光下静谧安详,海浪拍打着温柔的节拍催人入眠。一艘挂着叙力亚国旗的铁灰色渔船打破了拉塔基亚港的安宁,拉出了长长的水痕正快速驶向港口。

    乍一看这艘渔船没什么特别的,甚至漆面还呈现出了岁月流逝的痕迹,但发动机那强劲有力的低吼,在懂行的人耳朵里就有些不同了。

    一般来说,渔船为了经济性必须省油,通常能跑个十一、二节完全足够了,因此装备的都是小马力发动机。

    而小马力柴油发动机在驱动船只高速航行时,就会发出声嘶力竭的难听啸叫。可眼下这艘渔船速度至少在十五节以上,发动机的声音却低沉动听,显得游刃有余,绝对未曾把转速拉到极限,钢铁身躯之内还潜藏着更强劲的动力未曾释放。

    如果再仔细看,这艘渔船和普通渔船还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防浪板高大不少,上层建筑也低矮紧凑,还安装了渔船上比较少见的卧式锚机。再加上主桅杆周围密集布置的各种频段光学和电子......探鱼设备?大概是探鱼设备吧,也许连潜艇都能侦测到也说不定。

    总之,这艘船让人感觉,应该在前甲板至少安装一门单管30mm舰炮之类的才符合它的派头。

    而实际上,这艘名为“闪光号”的渔船前甲板下面隐藏着两座灯塔制“海马斯”16管132mm火箭炮,只要按动按钮,它们就能从甲板下升上来,为船只提供准确猛烈的火力支援。

    不仅如此,在浪花翻涌的水下,还有两根650mm水下鱼雷发射管,它们发射的重型鱼雷,就连航母都能够击沉。

    这样的武器装备,就算是遇到了军舰也有得一拼,防备海盗,那妥妥的是杀鸡用牛刀,用来打鱼,实在是过于离谱.......

    在即将进港的时候,“闪光号”调转了船头,沿着海港的边缘横向慢行,似乎在寻找泊位。然而在驶过一个空着的泊位时,它却视而不见,继续向前,直到行驶到了硕大的“地中海序曲”号旁边,它才慢慢停了下来。

    在上万吨的“地中海序曲”旁边,一千多吨的“闪光号”显得身材格外娇小。就像是双层大巴旁边停了一辆保时捷718。

    穿着黑色ol套装的红发女郎从驾驶室里走了出来,女郎长着一张欧美老电影中典型的女主面庞,性感到发光,即便只是走一段渔船走廊,却仿佛走在t台之上。红底高跟鞋敲击着走廊甲板发出了清脆的响声,这响声就是节奏感十足的鼓点,演奏出了一曲时尚的乐章。

    倘若有观众的话,人们的目光绝对无法从她的身上挪开半寸。

    红发女郎径直走到了驾驶室一旁的船长室门口,敲了敲门,轻声说道:“沙克斯大人,我们到了。”

    房间里传来了微微颤抖着苍老的回答:“进来,希施(heesch)。”

    红发女郎扭开门锁,进入了装修十分后现代的船长室,整个房间一片洁白,只有床是猩红色的,陈设也简洁的吓人,除了床就只有靠窗的位置有一座四四方方的白色尼龙沙发和一个立方柱状的茶几。

    此刻猩红的大船边正站在一个皮肤如锦缎般的黑人美女,从五官来看这个黑人女性已经与传统的黑人女性没太大关系了,鼻梁高挺额头颧骨也不突兀,更接近欧美人。

    而床上则躺着一个戴着鱼脸面具的男子,但面具遮不住他雪白稀疏的头发,更遮不住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他的手干枯纤细,皮肤上布满了老人斑,还全都皱了起来,像是长霉了的抹布。

    听到关门的声音,戴着鱼脸面具的老人撑着床坐了起来,样貌惊艳的黑人美女立刻弯腰帮他把枕头垫在背后。

    鱼脸老人扭头看向了希施,低声问:“到了么?希施......我这是睡了多久?”还没等名叫希施的红发女郎回答,老人便自言自语般的说,“每当叫你的名字,我都会想起西斯......他曾经是一个多么可爱又帅气的孩子......看看这糟糕的世道把他逼成了什么样子.....”

    “沙克斯大人,死亡对于西斯大人来说,是一种释放。”

    “释放?”鱼脸老人嘴里发出了干涸的笑声,“这个词用的好,比解脱好.....”

    站在床边的希施恭敬的微笑。

    “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您问您睡了多久。”希施说。

    鱼脸老人转头问另一侧的黑人美女,“我睡了多久?莉玛?”

    “大人,你已经睡了九个小时了。”

    鱼脸老人叹息道:“年纪大了时间可过的真快,原来我拥有二十四个小时的生命,如今却只剩下一半,如果不是有载体,我这样跟死了又有上面区别?”

    希施和莉玛都没有应声,低垂着头不敢看靠坐在床上的鱼脸老人。

    鱼脸老人自顾自的说道:“我已经一百二十六岁了,不知道哪天就会不知不觉睡死在床上......”

    莉玛帮老人提了提盖在身上的毯子,柔声安慰道:“大人,我们黑死病生物科技这么强大,很快就能研究透上帝基因的奥秘,到时候您就可以长生不老了。”

    “长生不老?”老人再次干笑,“其实活的太久也没什么意思,就像尼布甲尼撒,看着自己的朋友、爱人、弟子一个又一个死去,只剩下他孤身一人.....”

    “尼布甲尼撒大人?”希施和莉玛同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两人对视了一眼,又同时开口,希施问道“难道尼布甲尼撒大人能永生不死?”,而莉玛则问道“您和尼布甲尼撒大人难道不是朋友?”

    鱼脸老人左右看了看两个女人,嘴角勾起了模糊又诡异的笑,和鱼脸面具的花纹拼凑在一起,有些渗人,“都是好问题。”顿了一下,他冷冷的说,“干我们情报调查这一行的,不需要朋友,也不能有朋友,谁知道哪一天,就有人会出一个你无法拒绝的价格,出卖你的朋友?”

    两个女人沉默。

    “至于尼布甲尼撒能不能永生不死,我不知道,但我的父亲和我的爷爷都曾经为他工作,怎么算他都至少活了两百多年,关键是还能维持一个年轻健康的体魄,永葆青春.....”老人浑浊的眼珠里泛出了一丝光彩,但这样光彩转瞬即逝,他黯然神伤的叹息,“永葆青春又能怎样?身躯的老化,还能修修补补,心这个东西,老了就是老了,没办法补救的。”

    如此深邃的感叹,两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尚不能体味,气氛又僵硬了须臾,红发美女希施小心翼翼的说:“大人,也许您拿到了‘瘟疫之影’,继承了黑死病,也能像尼布甲尼撒大人一样呢?”

    鱼脸老人摇了摇头,“尼布甲尼撒大人能永葆青春和黑死病这个位置没有一点关系,只和一样圣器有关系.....”

    “什么圣器?”两个女人异口同声的问,她们的音调充满了好奇和期翼,又有哪个女人不憧憬能青春永驻呢?

    “世界上可没有免费的午餐。”鱼脸老人抬起了手腕激活了自己的载体,在dna链条在床边升起的时候,他重新躺下,“想要获得消息,就得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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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之后,一个穿着白色礼服扎着红色领结的年轻男子从船长室里走了出来,他正是黑死病七十二魔神第四十四位的沙克斯,也就是里世界大名鼎鼎的情报组织“沙利文”的总裁——科斯塔·卢卡斯,准确的说是他的载体。

    去年就是他亲自去见拿破仑七世,促成了拿破仑七世和亚斯塔禄合作。虽说他在黑死病魔神中的排名只是第四十四位,但这个排名并不能准确的反应出科斯塔·卢卡斯的真实实力,毕竟单论战斗实力对于科斯塔·卢卡斯来说并不公平。

    论家族影响力,无论是里世界的“沙利文家族”,还是表世界的“科斯塔家族”,都是没有人敢轻易得罪的存在。

    不管是谁,会没有一点小秘密?又或者不需要知道别人的小秘密呢?

    科斯塔·卢卡斯在红发女郎希施关门的时候,轻轻的环住了她柔软的腰肢,他将猝不及防的红发女郎扯进怀里,狠狠的吸住了她的红润的唇,动作很暴力,像是吸血鬼在渴饮甘美的鲜血。直到怀中的红发女郎呼吸急促起来,他才放开她,舔了舔嘴唇,笑着说:“年轻身体的滋味真是清新美好,让人永不厌倦。”

    希施扶了一下被科斯塔·卢卡斯撞歪了的金丝眼镜,稍稍拉开和他的距离媚笑道:“大人,年轻女人多的是,但能靠得住的手下可没有几个。”

    “靠得住?除了自己,没有谁真能靠得住.....”科斯塔·卢卡斯耸了耸肩膀,“所谓靠得住,无非是背叛的价码不够高而已。”

    “您这样说,还真叫人伤心。”

    “如果真能让你伤心,那将是我的荣幸。”科斯塔·卢卡斯转身抬起希施的下巴,“没有什么比纯真少女的心更珍贵的东西啦......”

    娇艳的红发女郎没好气的推开科斯塔·卢卡斯的手,“大人,我和少女这个词就没什么关系,我坏的就跟童话故事里的女巫一样,也许更糟,就是一个十分纯粹的表子簜妇.....”

    科斯塔·卢卡斯放下手,微笑着说:“不,希施,坏和纯真没有因果关系,坏女人也可以很纯真。”

    “您是说??”

    科斯塔·卢卡斯没有回答希施的问题,他抬头仰望高高的船舷,扫视了一眼污渍斑驳的白色英文——“mediterraure”(地中海序曲),淡淡的说道:“那就让我们去看看,拿破仑七世跑了这么远拦住一条走私军火的散货船,究竟是为了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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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利用“瞬移”悄无声息的到达了甲板,向着位于船尾的船楼走去。跟在科斯塔·卢卡斯背后的红发女郎垫着脚尖,脚步变得像猫一样轻巧,那被月光照射的像是冰棱般的水晶鞋跟,每次都会悬停在甲板上方一两毫米的地方,但这诡异的步伐丝毫不影响红发女郎扭动翘屯将猫步走出勾魂夺魄的感觉。

    走到船楼时,科斯塔·卢卡斯和红发女郎高高跃起,他们的动作轻盈极了,弥漫着海腥味的空气仿佛变成了水,而他们是正在浮起的潜泳者,以一种看似很慢,实则很快的速度,瞬间就“游”到了五楼,越过栏杆,来到了船长室的门口。

    落在走廊上之后,沙克斯背着手侧身站在门边,红衣女郎心领神会的抬手敲门,“嘭、嘭、嘭”不疾不徐的敲门声过后,里面传来了奥梅罗船长不耐烦的回应:“谁啊?”接着是细碎的嘀咕,“又不是在海上,半夜三更的是在找骂吗?”

    “奥梅罗船长,我是拉塔基亚港务处隶属于恩诺思的工作人员,有些事情需要询问您。”红发女郎希施柔声说,她的声音没有丝毫侵略性,缱绻的像是美人鱼在海风中的呢喃。

    房门之内的奥梅罗船长安静了须臾,随后收敛了不耐烦,不疾不徐的说道:“好的,我穿件衣服就开门。”

    片刻之后穿着船长外套的奥梅罗船长将门拉开了一条缝,他在门缝里打量了一下美艳的像是女吸血鬼的红发女郎希施,警惕的说:“能把工作证件给我看一下吗?”

    希施微笑,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将她的面庞照耀的像是银色的珍宝,她的手闪电般的穿过窄窄的门缝,精准的卡在了奥梅罗船长的喉咙上。

    奥梅罗船长的反应也很快,他抬手将举起了一直握在手中的枪,可当他扣动扳机的时候却大吃一惊,手指扣了个寂寞,当被红发女郎单手举起的时候他才发现手中的枪不见了。他大惊失色,却也不忘去拔插在腰间的战斗匕首,想要将眼前这个鬼魅一般的女人的手斩断,但却依旧摸了个空......

    希施卡着奥梅罗船长的喉咙,轻松的将他举进了房间。科斯塔·卢卡斯一手握着枪,一手旋转着铮亮的匕首走进了船长室,他冲着已经被希施扔在沙发上的奥梅罗船长笑道:“你是在找这个吗?”

    正在思考发生了什么,自己该怎么办的奥梅罗船长,这才惊讶的发现原来门外还有一个穿着夸张白西装的男人,他打开门缝时明明左右窥视过,没有发现任何人,那么这个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他手里还拿着自己的枪和匕首?

    “难道是该死的天选者?”奥梅罗船长心想,他脸上直冒冷汗,面对非人的力量,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靠在沙发上,强装镇定的注视着眼前穿着一白一黑的两个白人。“别害怕。”科斯塔·卢卡斯走到了茶几边,弯腰将手枪和匕首放在木质茶几上,推到了奥梅罗船长的面前,“如果这玩意能带给你安全感的话,不妨拿着。”

    奥梅罗船长低头看了眼茶几上的手枪和匕首,没有动,他低声问:“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不,不......”科斯塔·卢卡斯背着左手,抬起右手摇了摇食指,“你没资格提问,你只能回答我们的问题。”

    “你们想问什么?”

    茶几上的匕首自己跳了起来,猛的一下就扎到了奥梅罗船长的鼻尖,奥梅罗船长又被吓了一跳,他的瞳孔凑成了斗鸡眼,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把锐利的匕首在他的鼻子前面慢慢的旋转,而他像是陷入了梦魇,被一股恐怖的力量压制得无法动弹一下。

    “我说了,你没资格提问,老老实实的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就好......”

    奥梅罗船长滚动了一下喉咙,握紧了拳头。

    “为了不耽误彼此的时间,让大家能够坦诚一些,我先给你看一些东西。”科斯塔·卢卡斯挥了下手,红发女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操作了一番将手机摆在了茶几上。

    奥梅罗船长低头,就看到手机屏幕上正播放着他家中的画面,他的妻子,还有三个孩子被人绑在椅子上,嘴里塞着袜子,满眼都是惶恐不安。一直没有表现出太过恐惧和紧张的奥梅罗船长,浑身颤抖了起来,他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想要怒吼,但最终还是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很棒。”科斯塔·卢卡斯鼓掌,逼仄的船长室回荡起他突兀的掌声,“说明你现在很冷静,不会胡言乱语,那么我就开始问问题了。”

    奥梅罗船长注视着那把他熟悉的匕首,慢悠悠的如蝌蚪一样游回了茶几,才将视线聚焦在了站在他面前的白衣男子身上。

    “一月二十七号,有一只舰队拦住了你的船,是为了什么?”

    见对方垂下眼帘,看了看茶几上的手机屏幕,奥梅罗也不自觉的看了眼手机屏幕,当看到自己妻子、孩子那胆战心惊的脸时,他仰头闭了下眼睛,心头稍稍一松,关于雅典娜和雷克茨卡的事情着实没什么好隐瞒的,那不关他的事,于是他毫不犹豫的说道:“它们是法兰西的舰队,为了找一个人。”

    “回答的不错。”科斯塔·卢卡斯点头,“如果能更详细一点,也许我的表扬也会更多一点。”

    “是拿破仑七世在找雅典娜公主......”奥梅罗船长事无巨细将那些天的事情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包括雅典娜从鲸鱼的嘴里跳出来的那一幕,不过他并没有说成默和雅典娜两个人之间的暧昧关系,他猜是拿破仑七世派人要追杀情敌,如果暴露自己还知道这种事情,说不定对方会杀人灭口。

    等奥梅罗船长说完,科斯塔·卢卡斯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奥梅罗船长连忙信誓旦旦的说道,“我发誓,当他们上船的时候,我真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他们伪装成了船东,我完全没有配合他们逃跑的意思,我完全是就是无意被卷入其中的,就是非常无辜......”

    科斯塔·卢卡斯来回踱步,像是思考了一会,才忽然转身看向了奥梅罗像是不经意的问道:“你这艘船的目的地不该是图尔齐的安塔利亚港吗?怎么会跑到叙力亚来了?”

    奥梅罗船长变了下脸色,在科斯塔·卢卡斯的逼视下,他沉默了许久,摇了摇头说道:“这与雅典娜公主的事情完全无关,我不能说。”

    “不能说?”科斯塔·卢卡斯微笑了一下,他扭头看向了身侧的红发女郎希施,“有人对我说‘不能说’.....”

    希施扶了一下耳麦,面无表情的说道:“砍掉那个女人的双手。”

    奥梅罗船长惊恐的睁大了眼睛,他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挥手像是要阻止,就看见屏幕上鲜血四溅,他的妻子被人按在了桌子上,砍下了双手,他的孩子尖叫着哭做一团,而他的妻子已经昏了过去。

    奥梅罗船长肝胆俱裂,伸手去拿茶几上的枪,可那把自己平时揣在怀里的枪却像是在茶几上生了根,不管他多用力,就是拿不起来,甚至无法移动它分毫。

    “你要愿意说的话,现在送你的妻子去医院还来得及。”科斯塔·卢卡斯语气柔和,像是在好心好意的劝慰,“你看着伤口切的多整齐,手术的难度可是降低了不少......”

    奥梅罗船长咬牙切齿的说道:“恶魔!你会下火狱的!”

    “真不说吗?”科斯塔·卢卡斯轻声问。

    奥梅罗船长涨红了脸,愤怒的盯着眼前穿着白色礼服的男子,他的喘息声越来越粗,就像随时准备冲上来将挡在面前的男人扑倒在地,用头撞碎他的头骨。

    “不说算了。”科斯塔·卢卡斯冲着像公牛一样快要失去理智的奥梅罗船长轻笑,“我又不是不知道你这艘船承担了替苏丹帮反对派运送军火的任务,我就是想听看看你怎么说,奥梅罗船长.....”科斯塔·卢卡斯摇了摇头,“我该叫你艾哈迈德·阿卜杜恩·塔希尔大校才对。”

    对方以戏谑的方式说出了他视之为性命的秘密,这叫奥梅罗船长绝望,他嘶哑着声音说:“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其实我很满意,即便你遭受威胁也没有撒谎。”科斯塔·卢卡斯挥手,使劲想要扯起手枪的奥梅罗船长陡然间失去了借力点,仰头倒在了沙发上,那把手枪被他掌握在了手中。科斯塔·卢卡斯面带笑容俯瞰着倒在沙发上的奥梅罗船长,“这是一种很珍贵的品质,你一定要保持。知道吗,我最讨厌撒谎的人,这会极大的增加我的工作难度。你们信仰的宗教也很离谱,居然允许对敌人撒谎,我的天,这实在是糟糕透了......作为一个诚实的人,无论是对家人,还是对敌人,都不能撒谎,做人最关键的是不能够双标......”

    站在一旁的红发女郎毫不掩饰的翻了个白眼。

    坐在沙发上的奥梅罗船长却在战抖,他完全没有听清楚这个恶魔一样的白衣男子说了些什么,只是在混乱中思考自己该不该抬起枪来射击,将这个男人打成筛子,又或者被打成筛子......

    “关于和雅典娜一起的男人你了解些什么?”

    奥梅罗船长终究还是放下了枪,他木然的说道:“我不知道,他全程戴着人皮面具,我只知道他表面上的身份是一个叫做雷克茨卡的毒贩,实际身份是国际刑警......”

    “还真是有趣。”科斯塔·卢卡斯抬手摸了摸下巴,他沉吟了一声问,“他们两个一直住一个房间?”

    “是。不过在雅典娜公主从拿破仑七世那里回来以后,他们就分开住了。”

    “为什么?”

    “吵架了。”

    “类似情侣之间的吵架,大概是雅典娜公主不高兴雷克茨卡先生没有在约定的地点等她。”

    “哈哈哈哈~~~~”科斯塔·卢卡斯大笑了起来,“剧情越来越有趣了,带我去他们的房间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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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梅罗船长并没有能从轮机长的卧室走出来,他的眉心被插入了一把匕首,因此永远的躺在了地板上。

    科斯塔·卢卡斯借着月光,剥下了画着无数凌乱痕迹的沙发坐椅的皮,走出了轮机室,他将棕色的皮子折叠好塞进口袋,开心的对身后的红衣女郎希施说道:“越少人知道的消息才会越值钱。”

    红发女郎希施却皱起了眉头,“如果说雅典娜真回到了‘地中海序曲’,还和那个神秘的男人去了叙力亚,那么现在拿破仑七世身边的那个雅典娜又是谁?克隆人?”

    “克隆人不可能,雅典娜的dna可不是那么容易能拿到的。不过,不管拿破仑七世身边的是谁,现在在叙力亚的雅典娜肯定是真正的雅典娜......”

    “如果是真的,那这个消息能卖个大价钱。”

    科斯塔·卢卡斯的脸上绽放出诡秘的笑容,“希施,你还是太年轻,要学的还很多,我觉得.....更值钱的消息应该是雅典娜身边的男人究竟是谁.....”

    “也许只是个普通人。”希施有些不服气的说。

    科斯塔·卢卡斯摇了摇头,“你这是对雅典娜·奥纳西斯**裸的嫉妒。”

    “不就是奥纳西斯家族和德洛姆家族的继承人吗?”希施冷笑,“我要是奥纳西斯家族和德洛姆家族的继承人,不会做的比她差.....”

    科斯塔·卢卡斯嗤笑道:“所以你送上门勾引拿破仑七世,别人看都不多看你一眼?”红发女郎希施冷下了脸,“我只是随便试了试,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而已。我真要尽全力,勾引他上床又是什么难事?只要您派下这个任务给我。”

    科斯塔·卢卡斯搂住了红发女郎纤细的腰肢,“那我还是有点舍不得......”

    红发女郎冷哼了一声,推开科斯塔·卢卡斯,率先跳下了船楼,接着又纵身飘向了不远处的“闪光号”。

    科斯塔·卢卡斯看着希施那头耀眼的红发消失,打开了私密频道低声说道:“敢把老板一个人抛下料理后事,可真有你的。”

    “沙克斯大人,我只是遵守您的命令先来船上乔装打扮,准备进入叙力亚内部而已。”

    “行吧!记得穿上我喜欢的黑色吊带衣和网纹袜....”沙克斯舔了下嘴唇,“无聊的时候也许你能跳一支脱衣舞给我看看。”

    “沙克斯大人,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勾引男人不该是我们沙利文间谍必修的课程吗?”沙克斯顿了一下,“我记得你的各项考试成绩可是打了‘s’......”

    “可我现在做的不是间谍工作。”

    “那也不能荒废你多年学习的技能,得好好在你老板身上展示一下。”

    “我不是一直在展示吗?”希施语气惊愕的说。

    科斯塔·卢卡斯愣了半晌,长叹了一声,感慨道:“果然你这个女人生来就是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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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队在戈壁一样的荒原上行驶了很长的时间,路过了无数荒芜的村庄和无数光秃秃的黄色山丘,直到日暮时分,终于抵达了一个村镇。与其说是一个村镇,不如说是一个据点,成默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一个村镇还保留有古早时期的风貌,修建有高耸的围墙以及箭垛。

    围墙上有卫兵在巡逻,箭垛里则立着高射机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天空,让温暖的日落都显得阴冷。

    村镇之内破落的令人心碎,放眼望去完全没有现代化的痕迹,就连钢筋水泥都没有,全是黄色砖石垒成的房屋,墙上到处涂着沙乌地语标语,街上除了穿着圣罗兰传统服饰的行人,就只有穿着迷彩服端着枪的战士。

    这种极其原始的粗粝的观感让人感觉到穿越回了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车队穿过城镇,停在了位于城镇中央的一座寺庙的广场上,这大概是整个城镇最宏伟的建筑,其他的房屋都是一层的低矮平房,而这座寺庙却有二三十米高。

    见塔梅尔走了过来,并示意他们下车,哈立德转身对雅典娜说道:“温蒂女士,您最好把头巾戴上......”

    雅典娜扭头看了眼放在座位上的黑色丝巾有些不解。

    成默推开车门时说道:“戴上吧!你金色的头发实在太漂亮了,少点人看到,我们也能少点麻烦。”

    雅典娜默不作声的拿起了黑色的头巾,递给了成默。

    成默接过头巾下了车,站在门边小心翼翼的给雅典娜把头巾系好,接着他下意识的想要去牵起雅典娜手,却被雅典娜无情的避开。成默心中苦笑:“什么时候,牵她的手成了如此自然而然的动作?”

    塔梅尔走到成默和雅典娜身边说道:“这里是我们的指挥中心,就先请雷克茨卡先生和温蒂小姐在里面休息一下,关于药品捐赠的事情,我去见见我们的首领,再和你们商议.....”

    成默点头。

    塔梅尔便转身对跟在身边的漂亮女兵说道:“海勒,我去见你的父亲,你带他们去休息,记住要把他们当做尊贵的客人.....”

    海勒举枪说了声“是”,冷着脸对成默和雅典娜用沙乌地语说了声“里面请”,便带头走向了尖顶的洋葱头寺庙。

第六十章 破碎世界(7)

    成默跟在名叫海勒的漂亮女兵背后,她的丝巾没有蒙在头上,而是在粗粗的麻花辫上扎了个蝴蝶结。进入叙力亚的几天,成默绝少看见有女人用彩色的丝巾,大都是素色的,唯独今天看见海勒用了绣着玫瑰花纹的淡粉色丝巾。

    毫无疑问,她虽然喜欢打架,还拿着枪,却也是个拥有少女心的女孩。

    对于这样的细节,成默并没有过多的关注,他更需要了解自己所处的环境。于是他很快就把目光从眼前正在荡漾的淡粉色蝴蝶结上挪开,假装不经意的举目四望。

    放眼望去这座简陋城镇相当乏善可陈,街道笔直,一眼能望得到头。两旁都是低矮破旧的平房,让人想起非洲贫民窟的模样,可又不像是贫民窟的那种脏乱差,最起码没有污水横流垃圾遍地。

    实际上这座城镇很干净,没有一片纸屑,只是房屋和街道都呈现出戈壁一样的泥土色,像是座陶土修筑而成的城镇,土黄色总给人一种不干净的感觉,像是原始的沙漠地带的游牧民族聚居点。

    倘若没有广场上停着的车辆,和带着枪巡逻的士兵,你要说它是刚刚发掘出土的古老城市的遗迹,寻常人也分辨不出来。

    总之,这个城镇不仅缺乏现代化,还缺乏色彩的渲染,是一个只有灰色和黄色的世界。就连黄昏中那些迷离的光线,也散射成了尘埃的状态,仿佛有一股黄沙般的烟雾笼罩着整个城市。

    只有成默眼前摇晃着的彩色蝴蝶是鲜活的。

    成默去过那么多地方,繁华的蛮荒的都有,但从没有一个地方显得如此的不宜居,不适合人类生存。他猜测是附近有油田,要不然这样恶劣的自然环境,真的不适合人类聚居。

    靠近寺庙的时候,成默就闻到了牛羊的腥膻味,大概是这附近有牛羊屠宰场。穿过了雕刻着沙乌地文的尖顶大门,进入了一个铺着石板的广场,格局是典型的圣罗兰回字结构,正面是大殿,广场的四个角竖着灰色石块垒成的宣礼塔。这四座宣礼塔就是整个城镇最高的建筑。

    广场只有零星的人在走动,海勒带着成默、雅典娜、哈立德和两个女兵,沿着回廊向前。经过大殿时,成默好奇的向里面窥视。尽管这个城镇肉眼可见的贫穷,但寺庙内部却一点也不简朴。整个大殿铺着簇新的白色大理石,暮色的最后一抹光亮透了进来,整个大殿沐浴在晚照中,如橙色的琉璃之境。

    在这座荒僻破落的城镇,这样的场所能称得上奢华,也肃穆神圣到超然物外,叫人仿佛远离了炼狱红尘。

    成默举目凝视,大殿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阒无一人,只有地上铺着一张张能容一个人跪膝的长方形绿色圣罗兰地毯,这些地毯如列队的士兵,摆放整齐到令人发指。以至于成默能看到此起彼伏的跪拜身影,还有一张张虔诚的面孔。那些信徒在这里奉上自己的肉身、灵魂和信仰,以换来一点点现世的慰藉。

    此时此刻,他感受到了一种来自宗教的神秘而庄严的气氛,大门外的种种不安和落寞萧条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吸纳了,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敬畏,仿是触碰到了魂灵、神明之类的东西。

    走在前面的海勒像是察觉到了成默细心的查探,她回头看了眼成默,用沙乌地语冷冷的说道:“不是信徒,不能跪拜。”

    成默耸了耸肩膀说道:“我只是看看而已。”

    海勒冷哼了一声说:“这边走。”说完她加快了步伐带着三人向着回廊尽头走去。回廊的尽头有一扇圆顶的小门,门口站在两个酷儿德女兵,海勒走过来时,她们微笑着和她打了招呼。然而当看到成默和雅典娜时,笑声立刻低了下来,轻声问了句海勒“记者”?

    “记者”这个单词成默完全听懂了,他猜测有不少记者到过这里,酷儿德人在国际上的宣传一向不错,为了获得普遍的支持与同情,时常邀请记者来酷儿德战区采访。因此酷儿德武装属于相对比较开明的武装,才会允许女人参军。

    当然,其中也有酷儿德人口实在太少,和isis国的战斗以及各个国家的交战又太激烈,实在太缺乏人手的缘故。

    海勒轻轻摇头,表示不是记者。两个女兵一边打量成默和雅典娜,一边掀开了挂在门上的绿色帷幕。

    成默从两个女兵的眼神看到了不那么友好的情绪,在叙力亚,因为历史和操弄战争的缘故,作为白人会普遍的遭遇敌视。对此他也没有太过在意,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小门两边的墙上画着的六边形,暗自揣测有什么寓意。

    过了圆顶的小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座耸立的水泥墓碑,成默刚开始还以为也许是历代先贤的墓园之类的地方,定睛一看完全不是,墓地中央立着一座纪念碑,有一面酷儿德旗帜在血色的日暮中飘扬,而在这一片密密麻麻林立的水泥墓碑上,贴着的照片全是年轻女孩的照片。

    “这里是我们酷儿德娘子军烈士的墓地,我死后也会被埋在这里!”海勒满腔骄傲的介绍。

    成默没有说话,面对这冷冰冰的墓园,看到照片上一张张年轻稚嫩的脸孔,他未曾感到震撼,他曾经去过好些大屠杀纪念馆,那里的纪念建筑比这里更壮烈,相比之下这座墓园显得过于普通。他只是猜测,海勒之所以带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让他和雅典娜这两个外国人感受到酷儿德人的悲壮,好打打感情牌。

    “我们酷儿德人在战场上和isis恐怖份子正面交锋,牺牲了无数年轻人,却没能获得应有的待遇,甚至还遭遇了灯塔人无情的背叛。如今不仅正府军和图尔齐封锁了我们的边境,如今只有易垃克那边对我们开放边境,只是那边物资也很匮乏,还被灯塔勒令不能给我们支援。”海勒语气低沉,“我们......请你们过来,也是别无选择......”

    成默不吃卖惨这一套,然而在他低头看着那些彩色照片下方的出生年月日,还有死亡时间时,还是有些触动。这触动更偏向负面,让他觉得膈应。

    因为这些女孩的年纪实在太小了,不少出生于九九年和千禧年,死亡时间则各自不一,早一点的一四,一五年就已经阵亡。她们还未成年就战死沙场,这对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实在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他注视着如林的墓碑只觉得残忍,虽说酷儿德人只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这么做,更多的责任应该归在isis头上,可成默还是觉得让未成年人上战场过于冷酷,这叫他直面到了战争最无情最冷漠的阴暗之处。

    沉默了半晌,他冷淡的说道:“我很同情你们的遭遇,并愿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海勒见成默并没有表现出预期中的震惊和同情,略微皱了皱眉头,她看向了雅典娜,竟然发现身为女人的雅典娜同样冷漠,便愈发的讨厌这对男女。于是表情更加冷硬不自然,她转身继续向前走,不再和成默交谈,带着他们走过了墓园。

    出了墓园是一片黄土操场,操场上有好些年轻的女兵在进行最基础的训练,有些在拿着枪练习队列,有些在练习爬铁丝网,有些在练习射击,不过似乎不是实弹射击。她们穿着迷彩服,张扬着稚气未脱的面孔,远远望过去就像是在进行军训的女大学生。

    当他和雅典娜走过操场时,所有女兵都在扭头看着他们,大概是这些女兵的年纪实在太小,对他们这两个白人眼神中没有什么反感,更多的只是好奇。

    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过了操场,进入了营地,很显然这片营地新修没多久,和城镇里那些土黄色房屋不一样,地面铺上了水泥,房屋内外都刷上了白漆,窗户还用上了玻璃,虽说依旧是简陋的平房排屋,却已经能够看到现代的气息。

    海勒找来了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女兵,给成默、雅典娜和哈立德安排了一套两室一厅一卫的空屋子,就冷冷的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等,过一会塔梅尔上官就会来见你们,有什么需要叫你们的司机跟门口的女兵说就行。”

    成默打量了一下客厅,水泥地面铺的并不算很平整,白漆刷的也不均匀,房间里没有任何装饰,也没有电灯,除了一张木头桌子和几张木凳子什么都没有。三个连着客厅的房间也没有装门,站在客厅里能清楚的看见房间内连床铺都没有,他扭头问道:“我们是要在这里过夜吗?”

    正准备出门的海勒点头说:“是。”

    “连床都没有.....”成默摊了下手,“这就是贵宾待遇?”

    “我们这里所有的士兵都没有床,大家都是垫着毯子睡的。”顿了一下她又说,“这已经是我们据点最好的房间了,起码有单独的卫生间.....”

    “行吧!”成默耸了耸肩膀,“那总得给我们找几张毯子和被子吧?”

    “等下会给你安排。”

    成默又问:“还有蜡烛或者油灯。”

    “一起给你送过来。”海勒说。

    “什么吃晚饭。”

    “我叫人给你安排,等会给你送过来。”海勒脸上已经有些不耐烦,“麻烦你一次把要求说完。”

    “多送点水过来,还有晚餐丰盛一点,要多一点肉类。这个可不能马虎。”成默认真的说,“你们得记得现在是我在帮你们......”

    海勒冷哼了一声,转身正准备走出房间。

    成默看了眼守在门口的两个女兵,再次喊道:“hey!”

    海勒回头,咬牙切齿的说:“还想要什么?”

    成默心平气和的摇了摇头说道:“不想要什么。”

    “那你喊什么?”

    “只是想问你,我们可以出去随意逛逛吗?”

    “不行。”海勒冷声说。

    “这就是贵宾待遇?”成默冷笑,“囚犯吧!”

    海勒狠狠的盯着成默,和他对视了须臾,才在转身的时候说道:“你们可以在营地里走走,不要出去。要是你们偷偷跑出去,被人打死打伤了,可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们。”“知道了。”

    海勒拉紧了门,给门口守卫的女兵交代了几句,就匆匆离去。客厅里只剩下成默、雅典娜和哈立德。成默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房间跟毛坯房差不多,洗手间里没有水,也没有马桶,只放了一个塑料桶,也不知道是用来接水还是用来接尿的,反正,要上大号肯定还是得去外面的公用厕所。

    成默有些头大,对他来说这样的环境还不如住野外来的自在。他回到客厅,哈立德和雅典娜坐在桌子旁,两个人完全没有共同话题,加上雅典娜本身就不是喜欢聊天的自闭女孩,便让哈立德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的尴尬。

    雅典娜倒是若无其事,凝视着窗外夕阳西下,扛着枪的女兵们三三两两的从操场朝营地走。

    成默走了过来,抽了张凳子坐在雅典娜的身边,低声问道:“哈立德,你开始说的阿扎尔医生是什么人?”

    “他在我们国家是很有名的眼科医生,每年都会在忠孝节前后举办为贫困人群解决白内障的免费手术,无论是在酷儿德人还是在叙力亚人中都有很正面的评价。当年isis在易垃克横冲直闯,并轻而易举的赶走了尼尼微省的易垃克的正府军,正府军甚至连枪都没有放几下,就扔下了大量灯塔国武器,包括大量的m1a1主战坦克,还有银行里数不清的美金,直接跑掉了。这些武器装备和钱武装了isis,让isis迅速的崛起。就在那时阿扎尔医生就预言了isis会入侵我们国家,并会把目光瞄准酷儿德人聚居的边境,通往辛贾尔的路上。而在那里有成千上万手无寸铁的酷儿德平民。”哈立德苦笑了一声,“可惜没有人把他说的话当回事,也许是正府本身就不在意酷儿德人的死活,总之所有人都无动于衷。悲愤的医生自己组织了一些人手,带上大量的武器开车赶往辛贾尔,然而一切已经迟了,isis来的比他想象的还要快,他们冲入了叙力亚,沿途屠杀了一个又一个村庄的酷儿德人,阿扎尔医生没有能够阻止悲剧的发生,只能救下一些逃走的酷儿德人。之后isis势力席卷了半个叙力亚,阿扎尔医生也因未预知了灾难,被奉为了先知,并成了一名酷儿德人的领袖,在对isis的战斗中也以英勇果敢出名,isis策划了好几次对他的暗杀,都失败了......”

    成默心道预知isis的行动并不难,难的是坚信自己的判断,并且为此付出了努力。不过,更难的其实是持之以恒的做善事,看样子这个阿扎尔医生是个果决且有大毅力的人物。他淡淡的说道:“这样人物死了有点可惜,对酷儿德人来说是个大损失。”

    哈立德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不过他并没有开口说什么。

    成默觉察力实在太敏锐,摆出一副淡然的模样看着哈立德问:“难道其中还有什么......”

    见成默没有把话说完,还始终望着他,哈立德踌躇了一下,看了眼大门,大概是考虑到能听到英文的人着实不多,最后还是倾斜着身子,压低了声音说:“我开始说我父亲认识阿扎尔医生并没有撒谎,阿扎尔医生的医院就是我父亲设计的,医院落成的时候,我父亲还和阿扎尔医生合过影,那张照片被我父亲引以为傲,裱在了相框里,如今还挂在他卧室的墙上......照片里还有阿扎尔医生的女儿......”哈立德滚动了一下喉咙,“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和那个叫海勒的女兵长得有点像,照片上她才十二、三岁,现在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

    成默想起了了刚才塔梅尔对海勒说去见他的父亲,就明白了哈立德的意思,沉吟道:“你的意思是阿扎尔医生可能并没有死?”

    哈立德摇了摇头,“谁知道呢?也许是那个叫塔梅尔的军官不想给我攀交情的机会,也许是我认错人了,也许是阿扎尔医生厌倦了isis无休止的暗杀,所以诈死......”

    成默认为哈立德并没有看错,刚才在哨所那边塔梅尔回答哈立德时,语气有种回答了千百遍的机械感,当时他对阿扎尔医生了解不多,所以并不觉得突兀。如今听哈立德这么一说,他能肯定阿扎尔医生并没有死。

    但成默不像哈立德想的那么浅显,一个重要的政治人物诈死,绝对不会是单纯的害怕敌方的暗杀,这对政治人物的声誉是有重大影响的,尤其是在isis国以及基本覆灭的情况下,阿扎尔还选择了诈死,肯定是有什么其他的理由。

    可信息实在太少,成默也做不出什么靠谱的分析,便问道:“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哈立德苦笑了一下,“我只知道这里大概是霍姆斯省又或者更远一点的代祖尔省.....具体是酷儿德占领区的什么地方我也搞不清楚。”

    “你们叙力亚人是怎么看待酷儿德武装的呢?”

    “有些孙泥派的会因为自身的处境对他们表示同情,阿拉维派的会普遍反感。最关键的原因还是原先支持酷儿德的是灯塔人。实际上我们叙力亚人曾经觉得灯塔很好,就好比我的父亲、母亲,包括我,那里有自由,有民主,还能随便骂国家领袖。曾经灯塔帮易垃克推翻萨达木时,我们还挺羡慕的,以为易垃克从此能走上富强民主的道路,然而后来灯塔人把易垃克搞的一团糟,内战连连,还放出了isis这样的极端组织,接着isis不仅祸害了无数的易垃克人,还把整个沙乌地世界搞一团乱,还支持以瑟列这样的强盗国家,所以现在普遍都很憎恨灯塔人。酷儿德人在叙力亚确实地位不高,不能当官,学校也不教他们的历史和语言,可他们不管怎么说,也不该接受灯塔人的援助搞武装叛乱,不受待见是理所当然的。isis大部队覆灭以后,图尔齐人调转枪口开始攻击他们。原先的支持者灯塔国对此置之不理,而正府军因为他们从前和灯塔国的关系,视他们为背叛者,也封锁了他们......至于易垃克的酷儿德人倒是想要帮助他们,但是有心无力......总之,酷儿德人如今日子非常不好过,只要没有强有力的力量插手,避免不了被慢慢蚕食掉结果.....”

    成默无意告诉哈立德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简单来说自由和民主是需要花钱来购买这样简单又深邃的道理,只是夸奖道:“你对这些了解还是挺多的。”

    “谁想了解这么多呢?”哈立德叹息,“战争之前我也只是个喜欢看小说、听音乐,看电视,什么也不懂的小孩罢了,现在关注这么多,只是在乎战争什么时候能彻底结束罢了。十二年了,十二年时间,世界大战都已经结束好几年了,可我们还看不见和平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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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过多久,就有人送来了毯子和垫子,还有晚餐。晚餐谈不上丰盛,就是简单的卷饼和烤肉,不过量没有少给。

    吃过晚饭成默去房间将女兵给的泡沫榻榻米和棉垫铺好,为了让雅典娜睡的舒服一点,他把女兵给的棉垫多放了一层在准备给雅典娜睡的那一侧。

    铺完了床又和哈立德深入的聊了一些叙力亚酷儿德人的事情,哈立德对叙力亚酷儿德人内部的情况所知不多,只知道几个比较出名的。对酷儿德人的历史更是所知不多,叙力亚的学校根本不教这些。

    反而是成默熟知历史,跟哈立德普及了一些关于酷儿德人的历史。因此关于酷儿德人为何沦落至此,倒是成默说的比哈立德的还多。

    从历史上看酷儿德人却是很惨的民族。按照目前的中东格局,有所谓五大民族的说法。分别是沙乌地人,波斯人,图尔齐人,酷儿德人以及尤太人。这五大民族中,只有拥有3000万人口的酷儿德人没有自己的民族国家。而这些是由种种酷儿德人本身和外部势力的干预造成的,他们可以说是被人为分割,居住在现在一郎,叙力亚,易垃克,图尔齐之间的山区。

    历史上酷儿德人可不是无名之辈,曾经出了威震西方的沙乌地英雄萨拉丁,这位酷儿德强人率军击败过欧罗巴十字军、建立起了统一艾及、叙力亚、苏丹、美索不达米亚西部的强盛王朝,但因为宗教原因他看重的是哈里发这个身份,而不是成为酷儿德人的王。因此酷儿德人一直没有建立自己的国家,都是以部落的方式存在。

    到了一战时期,酷儿德人都是山区出身的彪悍之辈,成为了奥斯曼帝国的哥萨克骑兵。一战过后奥斯曼帝国瓦解,拥有强大武力的酷儿德人有了走上谈判桌的机会,然而酷儿德人哪里是英格兰和法兰西这种老油条的对手。

    为了达成肢解奥斯曼帝国的目的,在巴黎和会上英、法先是大力支持酷儿德人独立,然后在酷儿德人背刺奥斯曼以后,玩了个花样,在和奥斯曼帝国签订的《色佛尔条约》中,给予了酷儿德人自决权,却同样支持亚美尼亚人建国。亚美尼亚人是基督徒,与酷儿德人有天然冲突不说,英法还故意把原本属于库尔德人的控制区域,划给了亚美尼亚人。

    这套路尽管被列强们使用过无数次,也着实简单,可实在是太管用了,成功激怒了很多酷儿德人。在宣传机构的洗脑之下,他们开始怨恨“本民族代表在巴黎和会出卖酷儿德人的利益”,怨恨列强对亚美尼亚人的偏袒,其中很多人调转枪口站在了继承奥斯曼帝国衣钵的图尔齐一边。

    恰逢图尔齐出了天降伟人凯尔末,完成了图尔齐的复兴,让列强不得不废除不公平的《色佛尔条约》,重新签订《洛桑条约》。

    即便酷儿德人积极参与了凯末尔的青年图尔齐党,并且酷儿德武装也在马拉什、安特普、乌尔法等地英勇作战,重创法兰西占领军,为凯末尔领导的图尔齐民族解放战争做出卓越贡献。他们也避免不了在《洛桑条约》中,再次被图尔齐人出卖,不仅《色佛尔条约》中关于酷儿德人自治和独立的条款被一笔勾销,酷儿德斯坦还遭到肢解,分归图尔齐、一郎、易垃克和叙力亚管辖。

    这不仅是酷儿德人的灾难,也是列强藏在中东各国的棋子。这些人为制造的国家为了消化酷儿德人口,纷纷展开同一化运动,他们关闭酷儿德人的学校,禁止学习酷儿德人的语言,不许酷儿德人当官等等,种种压迫让酷儿德人不得不展开了暴力反抗,乃至起义。

    二战期间,酷儿德人在苏联支持下,终于在一郎苏占区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国家,悲剧的是这一切只是昙花一现,在英格兰和灯塔的逼迫下,苏联很快就放弃了对酷儿德人的支持,并撤出了波斯湾。随即一郎进入酷儿德聚居区大肆报复,不仅屠杀了不少平民,“酷儿德共和国”的总统及许多领导人也被处死,只存在了11个月的“库尔德共和国”因为苏联的出卖,土崩瓦解。

    酷儿德人的建国梦并没有因此而熄灭,反倒愈发强烈。分散在四个国家的酷儿德人全都展开了艰苦卓绝的独立运动,无一例外都遭到了残酷压迫,其中最著名的组织就是图尔齐酷儿德工人党,后面因为过于极端,被部分国家认定为恐怖组织。

    因为酷儿德人在四个国家的特殊身份,让他们成为了大国利用的完美棋子。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易垃克亲近苏联,这让灯塔担忧易垃克成为苏联控制中东的跳板。于是大力支持酷儿德人运动,在一郎、以瑟列以及灯塔的支持下,善战的酷儿德游击队,曾一度大败易垃克政府军,好景不长,随着1975年一郎与易垃克达成《阿尔及尔协议》,酷儿德人又又又一次被灯塔出卖,酷儿德游击队全面崩溃,易垃克酷儿德人即将到手的“民族自治”就这样宣告结束。

    酷儿德人的悲惨命运并没有就此结束,在这以后,只要易垃克偏向苏联,灯塔就援助酷儿德人独立运动,当易垃克听话的时候,灯塔就对酷儿德人撒手不管。

    这枚几十年前被列强埋在中东的棋子,被灯塔利用到了极致。易垃克、叙力亚、一郎、图尔齐境内的酷儿德人都在本国和灯塔国关系不好时,收到了来自灯塔的贴心赞助,给情报,给武器,给钱,不幸的酷儿德人明知道灯塔给的是糖衣毒丸,依旧只能服下。幻想有一天灯塔良心发现,像支持尤太人一样,支持他们建国。

    哈立德还是第一次全面的了解到酷儿德人的历史,听的有些瞠目结舌,万分震惊的说道:“这么惨的吗?灯塔人也实在是太坏了......”

    对于这样的评价成默不置可否,在他看来灯塔人的做法没什么不妥,主要是酷儿德人自身实力太弱,自身还不是铁板一块,没有统一的行动纲领,也缺乏强有力的领导,且过于天真。就在成默跟哈立德聊天的时候,海勒推门走了进来用沙乌地语说道:“雷克茨卡先生,塔梅尔大校要见你们。”

    成默起身,扭头对雅典娜说道:“现在他们要找我们谈谈,如果你不想去,就留在房间里休息,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了。”

    雅典娜是个不喜欢的麻烦的人,即使这件事关系到自己的生死,也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成默跟着海勒走出了房间,沿着来时的路向回走,道路一片漆黑,海勒身后的两个士兵打着手电筒为成默和海勒照亮坑坑洼洼的土路。经过操场时,成默看到操场上燃点着篝火,不少酷儿德女兵正围坐在篝火旁,听一个年级略大的女兵宣讲着什么。

    海勒注意到了成默的视线,冷冷的说道:“是在给那些女孩普及我们酷儿德人的历史,叙力亚正府并不允许教材上出现我们酷儿德人历史章节,他们认为那与叙力亚无关.....”成默点了点头,“这些哈立德有跟我说过。”

    海勒似乎并无意和成默交谈,便没有接话,直到走到酷儿德女兵墓园时才不咸不淡的说道:“没想到你对酷儿德人的历史还算了解。”

    “我对人类世界的历史都有所了解,酷儿德历史是中东历史绕不过去的一个点,知道一些常识没什么稀奇的。”成默的回答不卑不亢,也没有刻意讨好海勒的意思。说话时他心里却在想:原来这妞懂英语,难怪在门口站了半天,后面还称呼我为“先生”,改变了一些态度。

    听成默这么说,海勒又冷冷的问:“如今遭遇这样的处境,你觉得是我们酷儿德人的错吗?”

    成默摇了摇头,换成英语说:“这样二元的看法,是对这个世界严重的认知不足。就算严谨如数学、物理,也没有绝对正确的真理,都得加上限定条件。就连在公正如科学的事实判断中,我们都只敢说‘只有光速是绝对的’,那么像人类极度依赖价值判断的世界,那会有什么绝对的对错之分。”

    海勒对成默说的话,并不能太理解,皱了皱眉头说道:“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是英语不太懂?还是内容不太懂?”

    “都有。”海勒的声音有些虚,不像刚才那般冷硬。

    “我的意思是对错的判断要基于参照系。就好比‘法律’就是个参照系,我们根据法律可以来判断对错,然而每个国家的法律又有所不同,就好比在公共场所有些国家允许,有些国家不允许。因此判断一件事是否对错,关键得看参照系,可每个时代,每个国家地区,乃至每个宗教和每个领域,都有不同的判断对错的参照系,参照系的变化,导致了一件事有无数种对错判断,因此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对错。”

    “我明白的意思了。”海勒冷哼了一声,“我觉得你就是不想回答而已,因为在你心中认为我们酷儿德人是有错的,所以说了一通似是而非的托词。”

    “不至于。”成默淡淡的说,“我这样说的原因,主要是觉得不管酷儿德人怎么做都与我无关。这是屁股决定脑袋,你们酷儿德人做的事情是对还是错,也轮不到我来下判断,只有未来的结果,才能给你们下出事实判断......单纯的用价值判断去讨论对错,是非常肤浅的,这种二元的思考方式欠缺广度也欠缺精准......”

    海勒陷入了沉思,直到带领成默来到寺庙内部二楼的一间房间门口,才说道:“这个世界不是还有普世价值吗?”

    “如果这个世界真有普世价值,你们酷儿德人至于沦落至此吗?”成默略带嘲笑道,“瞧,这就是事实判断,简单来说就是成王败寇......”

    海勒变了脸色,她瞥了成默一眼说:“你不像是国际刑警。”

    “可不要轻易的下判断。”成默淡然的回应了海勒的质疑。

    海勒虚了一下眼睛,转头扭开了门锁,推开门时说道:“大校,雷克茨卡先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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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默和塔梅尔没有谈多久,就回到了房间。客厅里的油灯还亮着,哈立德和雅典娜则各自回了房间休息。他借着灯光走进了房间,看到雅典娜已经盖着躺在了地铺上,不过却不是他叫他睡的那一侧。

    他低头凝视着雅典娜寂静的面庞,犹豫要不要叫醒她。她卸掉了面具,月光照亮了雅典娜那张纤尘不染的玉容,美的令人不由自主的浑身颤抖。成默的大脑有些僵硬,像是被某莫种可名状的种力量逼住了,加持了,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门口传来了守卫轻轻的聊天声,日常生活中绝少听见如此轻微的沙乌地语,没有尘嚣的味道,陌生,遥远,神秘,像是在念诵经文,悠远而曲折,就像阵阵电磁波带着一首曼妙的歌曲,快速辐射到每一个角落。

    成默悄无声息的俯瞰着令人心悸不已的美好,在如水的月色里,她盖在羊毛毯下的每次呼吸起伏都能让他的心中多一丝渴望,成默也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只是蓦然觉得,在这陌生的远离俗世的危险环境中,她的姿容是最美的安魂曲。

    大概是成默站的实在太久,雅典娜终于睁开了那双湖泊般的碧蓝眼睛,她眼神如高悬在戈壁上的月光那般冷清,她轻启两片薄薄的樱唇,不解的问:“你在看什么?”

    成默有些心虚的避开雅典娜的视线,掩饰住心慌意乱,低声说道:“看你睡着了没有。”

    “需要看这么久?”

    “你一直没有睡着?”成默立刻使用出转移话题**。

    “没办法真的去睡,更何况就算我睡着了,也不会听不到你关门的声音。”

    成默苦笑道:“真抱歉,把你带到了这样恶劣的环境中。”

    “无所谓,早就习惯了。”雅典娜淡然的说。

    成默想起了雅典娜那些死去的兄弟姐妹,他知道她肯定在无数个夜里也像自己那般因为恐惧死亡,而难以成眠,他的心又柔软了一些,于是轻声说:“不是告诉你睡这边吗?”

    “不都一样?”

    “这边我多铺了一层棉垫,睡的会舒服一点。”

    “我不需要。”雅典娜面无表情的说。

    成默丝毫不介意雅典娜的冷漠,而是弯腰将棉垫从他这一侧拿了起来,“那把给属于你的给你好了。”

    躺在毛毯里的雅典娜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裹着毯子起了身,站到了一旁,成默跪在泡沫榻榻米上,俯身给雅典娜将棉垫铺好。当看到一抹银色撒在雅典娜的光洁白皙的脚背上时,他的动作情不自禁的缓慢了起来,她的指甲没有抹蔻丹,却被白到发亮的肤色衬托到粉嫩异常。大概是闻久了腥膻味,雅典娜的肌肤上有隐约的悠然的香气在发散,在这样的环境里真是清新极了,叫成默忍不住加深了呼吸,好能更多的攫取更多令大脑愉悦的气味。

    从前成默很难想象为什么会有人恋足,后来才知道女人的脚为什么能称之为玉莲。圆润可爱的指头、纤直骨感的足身配上清透可人的肌肤,就是最值得把玩的艺术珍品。而完美女人身躯的每一部分都是令人沉溺的上帝造物,难怪白居易能写下“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这般绝世名篇。

    成默脑子恋栈万分,却不得不转移注意力,开口说道:“刚才塔梅尔给了我一份药品和器械的清单,说让我们想办法弄到,如果说我们弄不到,他就只能想办法用我们跟德意志正府交易.....”

    “嗯,你打算怎么做。”

    “我看了下,东西也没多少,大概价值两三百万美金。给他们倒不是不可以,关键是得确定他们拿到了东西会送我们直接去大马士革.....”顿了一下,成默说,“最好是直接送我们去黎巴嫩。”

    “不用担心他们不讲信用。”雅典娜冷冷的说。

    成默笑了一下,“又要杀光他们?”

    “我不喜欢不讲信用的人。”

    “如果杀戮真能解决问题,这个世界就不会有那么多问题了。”

    “但毫无疑问,杀戮能解决大部分问题。”

    成默摇了摇头,“你要说是战争的话,只能说战争缓解了矛盾,但那些矛盾还在,并且迟早会再次爆发。”

    雅典娜也摇头,“我不喜欢考虑太远太深的事情,只要能解决眼前的问题就行。”

    “铺好了。”成默起身,他没有起身,稍稍退了两步,坐到了自己的那一侧,“不管怎么说,我们首先得确定一件事,怎么把酷儿德人需要的药物和医疗器材弄到叙力亚来。”

    雅典娜也坐在了自己那一侧,“在瘟疫app上下单就行。”

    “我也是这样想的,花多少钱都算我欠你的。”

    “问题是我的黑死病手机出了点问题,不知道为什么充不上电。”

    “充不上电?明天先试看看能不能冲上,充不上就让塔梅尔找人来修。”

    “如果修不好呢?”雅典娜问。

    成默思考了一下问:“你有没有什么信得过的人?”

    雅典娜摇头。

    成默心想雅典娜那里会有朋友,便说道:“不一定非要是朋友的那种,只要能帮忙出钱购买一批物资送到叙力亚就行的那种,你们家族不是搞海运的吗?随便找个手下都能解决这样的事情。”

    雅典娜继续摇头,“我从来不管公司的事情,奥纳西斯家族的财产都由家族信托基金管理,我只管花钱。”

    成默无语,“那你总该有私人律师,或者财务顾问什么的吧?”

    “我不记得他们的电话号码。”雅典娜反问,“你不是有朋友的吗?”

    成默脑海里闪过了白秀秀和沈幼乙的面孔,除了谢旻韫,他最信任的就是白秀秀和沈幼乙了,高月美也能够信任,但联系不上自不用提。

    而白秀秀和沈幼乙......

    白秀秀并不太适合参合到这种事情里,再说自己抛下了付远卓和杜冷他们,指不定太极龙的人会怎么看他。至于沈幼乙,想到沈幼乙成默也很头大,高月美给沈幼乙发微信的事情,他一直都没办法给沈幼乙解释,如今已经过了两年,他觉得说不定沈老师都已经忘记了他,展开了新的生活。

    “怎么不说话?”雅典娜问。

    “没什么,想起了一些事情。”成默躺了下来,盖上了毯子,他叹息了一声说,“好像我也没有适合做这件事的朋友。”

    “没有朋友就没有朋友,我不会嘲笑你。”

    “我有。”

    “嘴硬。”

    成默凝望着屋顶,云层没有打招呼就遮蔽了月光,黑暗和雅典娜身上冬天般湿冷彻骨的香气纠缠在了一起。雅典娜就在他身侧,从未像此刻这般触手可及,他闭上了眼睛,心悸动了起来,一股强烈的渴望让他情不自禁的轻声说:“至少还有你。”

    雅典娜没有说话,气氛陷入了诡秘,成默听见雅典娜躺了下来,细细索索卷好了毯子,光线暗的让人的想象力没有了边际,时间安静得有些漫漶的意味,让人甘愿沉溺。

第六十一章 破碎世界(8)

    第二天海勒过来的很早,几乎是宣礼的吟唱没结束多久就过来了。虽然说海勒告诉他是塔梅尔大校请他过去一起吃早餐,但成默也敏锐的感觉到了酷儿德人的迫切心情。

    药物是极其重要的物资,战争时期它的重要性仅次于武器弹药和粮食。急缺的情况下,酷儿德人迫不及待成默完全能够理解,然而成默却从海勒紧蹙的眉宇和心不在焉的表情中察觉到了深重的焦虑。

    假设海勒没有过度的关心成默昨天夜里和雅典娜商量的怎么样了,成默也许不会觉得海勒的焦虑是因为药物匮乏。然而在他告诉海勒他们同意了塔梅尔大校的提议时,海勒并没有因此而高兴,反而忧心忡忡的仔细询问了成默好几次,药品将以何种方式运输,什么时候能到诸如此类的问题。

    这让成默不得不怀疑酷儿德人需要药品,绝不只是因为他们缺少药品。一定还有什么其他的动机。

    成默心中疑惑,便故意说道:“既然有早饭吃,那我就把温蒂叫上。麻烦你们再稍微等等,等她洗脸刷牙....”还没说完成默就转身走进了房间,对一脸迷惑的雅典娜的使了个眼色,假意说道,“你快去洗脸刷牙,我们一起去和塔梅尔大校吃早餐。”

    雅典娜眼神稍稍有些疑惑,她明明早上是和成默一起洗脸刷牙的,但看到成默的眼神也就没有出声询问,直接挪到了泡沫榻榻米的边缘,开始穿鞋。

    “你们快点。”心神不宁的海勒随意的说了声“你们快点”便走到了门口,站在走廊上注视着穿着迷彩服的女兵们出早操。

    在雅典娜起身的时候,成默从裤袋子里掏出昨天塔梅尔大校给他的药品和器械清单,低声说道:“你在洗手间里看看这个单子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雅典娜接过被折叠成小方块的清单点了点头,走进了洗手间。

    片刻之后,雅典娜从洗手间出来,成默跟哈立德交代了一声,说会给他带吃的就和雅典娜走出了房间。心事重重的海勒和另一个女兵走在前面,还有两个女兵跟在成默和雅典娜后面,六个人依旧沿着成默昨天去塔梅尔办公室的路走。

    朝阳在东方将将升起,清晨的天空不似傍晚那般迷蒙,朝霞映照着宣礼塔,像是新娘披着散漫的头纱,世界笼罩在一片温暖的橙黄色中。操场上的女兵们正在喊着口号慢跑,清脆的声音回荡正在,孤单空旷的城镇上空。

    喧闹声中,成默故意放慢了脚步,稍稍拉开了一点和海勒的距离,偏头在雅典娜耳边用法语问道:“单子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大部分都是常规药品,青霉素、止疼药、消毒水等等,但有几样比较贵的器材不是很常规,双极电凝、电钻、吸引器、冷光源、头皮夹、显微镜以及显微器材,这些东西的价格占了整个单子价值的五分之一,但可以使用的地方却很少.....”

    “这些器材主要有什么用?”

    “用来做开颅手术的。”

    “对,开颅手术。”雅典娜顿了一下,轻声说道,“十有**是脑瘤,因为药品里还有一些甲氨蝶呤、氟尿嘧啶、疏嘌呤、羟基脲....这些都是治脑瘤的.....”

    成默盯着海勒的背影心想:“难道是这支酷儿德武装的领袖阿扎尔医生并没有死,而是得了脑瘤?那为什么他要诈死?为什么不想办法去条件更好的地方医治?信息实在太不充分了,想要找到答案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知道这个信息也没有什么用,假设是真的,在条件不对等的情况下,反而会让谈判更难进行......”

    忽然间,成默记起雅典娜不就是黑死病大名鼎鼎的医生嘛,他扭头看着雅典娜,心道:“只是医生这种职业隔科如隔山,她未必知道如何做开颅手术。”

    雅典娜注意到了成默的视线,瞥了他一眼像是在问“怎么了”。

    成默压低了声音问:“脑瘤的手术你能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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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梅尔大校的办公室也是他的居所,位于寺庙二楼的右侧,办公室内有楼梯直通三楼。在这座全是一层平房的城镇,三楼这么高的位置就几乎是顶点,推开窗户能把整座城镇的风光尽收眼底。

    昨天夜里塔梅尔大校见成默是在二楼,今天请他和雅典娜吃早饭则是在三楼。房间的装修是典型的沙乌地风格,繁复的方格花纹,厚厚的重色波斯地毯还有古董般的青铜吊灯,以及紫红色的天鹅绒窗帘,这些元素组成了一副仪式感十足的沙乌地宫廷气息。

    塔梅尔大校换了一身军装坐在沙发上抽着水烟,白雾在房间里升腾,香气四下弥漫。穿着沙乌地传统服饰的丰腴侍女安静的站在长条餐桌旁,桌子上摆着红茶、甜点,以及20多个碟腌制橄榄、肉丸、熏肉、固体酸奶、不知名的各种酱料以及不可或缺的沙乌地传统大饼。餐桌旁的木质玻璃窗开着,清晨的风扬起了纱帘,外面是沐浴在朝阳中的土黄色城镇以及一望无际的戈壁,城镇的建筑虽然简陋,但在这样的环境中却充满沙漠风情......

    见成默和雅典娜进来,塔梅尔也没有过多的寒暄,请成默和雅典娜坐下之后,也没等成默和雅典娜吃上两口,他端起杯子喝了口红茶,就直接进入了正题。

    塔梅尔大校放下骨瓷杯,双手的手肘抵在桌沿,一脸严肃的凝望着成默,用他口音浓重的英语沉声说道:“雷克茨卡先生,你说你要和你的同伴商量一下,才能给出答复,现在我希望你能准确的告诉我。”

    成默也喝了一口浓醇的沙乌地红茶,不紧不慢的说:“刚才海勒小姐也有问我,我已经告诉她了,我们能帮忙把这些药物和器材弄到。”

    “非常好。”塔梅尔大校点了点头,他的表情依旧沉重,但语气稍微轻松了一些,“至于该是多少钱,我昨天说过,我都会打欠条给你,算是我代表组织向你借的。虽然现在我们拿不出钱来,但是等恢复了和平,我们控制的油田能正常工作,几百万美金肯定是能拿出来的.....”

    即便塔梅尔大校的话异常诚恳,成默也不相信这种鬼话,几百万美金肯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即便塔梅尔大校讲信誉,等酷儿德人控制的油田产油那也得等到猴年马月,关键是叙力亚的战争还没有结束,谁知道酷儿德人能不能坚持下去。

    这些话自然是不能说的,他也不会拒绝塔梅尔大校打欠条,笑了一下说道:“不过得让我能联系一下.....”

    “没问题,我的办公室就有卫星电话,也有网络。”塔梅尔大校连忙说,“我们可以先去下面打了电话,再上来用餐。”

    成默摇了摇头说:“这个必须用我们的手机。”说完成默从口袋里掏出了雅典娜的黑死病手机和充电器,冲着塔梅尔大校摇晃了一下,“得先充下电。”

    塔梅尔大校冲着一旁的侍女挥了下手说了句什么,侍女就走到了成默身边,拿起了手机和充电线,摇晃着纱裙走过了客厅,到了沙发那一侧,将手机和充电板连接上。

    成默若无其事的开始用餐,身侧的雅典娜却不像成默想象的那样旁若无人,她的动作很优雅,吃东西时都是小口小口的呡,不像平日和他在一起时那般放的开。因为带着面具的缘故,成默并不觉得是雅典娜在乎自己的形象,他猜是下意识的习惯,毕竟雅典娜出生就是贵族。

    用餐之时塔梅尔大校又假模假式的关注了一下成默的住宿情况,当得之成默睡的地方练床都没有,还只能上公用洗手间的时候,塔梅尔大校立刻责备了海勒,并说要给成默和雅典娜安排最顶级待遇。

    一时之间的气氛融洽的就像成默和雅典娜真是他们请过来的客人,气氛真诚到连成默都产生了一丝错觉。直到侍女走过来附耳在塔梅尔大校的耳边说了手机充不上电,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了一下,立刻转头看向了成默,“雷克茨卡,也许你得过去看看你的手机,它好像并不能正常的充电。”

    “是吗?”成默故作惊讶,他拿起餐巾擦拭了一嘴唇,起身走到了沙发的那一侧,摆弄了好一会,才不解的说道,“在来叙力亚之前它确实是正常的,怎么会突然充不进电?”

    塔梅尔大校没有说话,海勒则走了过来,毫不客气的从成默手中抢过黑死病手机,翻来覆去的看了好一会,才摩挲了一下黑色的钛合金背壳冷声问道:“这是什么牌子的手机怎么没有见过?”

    “这是一款非常高端的卫星手机,市面上确实比较少见。”成默淡淡的说。

    很显然海勒也是识货的人,算是认可了成默的说法。她俯身按了下沙发边的台灯开关,在台灯亮起的时候,疑惑的问:“是充电器的关系吗?”

    成默耸了耸肩膀说:“这个我也不清楚,也许我们应该找个能修手机的人过来帮忙看看。”

    塔梅尔大校也走了过来,从海勒手中接过黑死病手机,确定是安卓手机type-c数据线接口,便进了一侧的房间,片刻之后他走了出来,沉着脸说道:“不是充电器的问题,是手机的问题。”

    “那怎么办?”海勒问。

    “你就不能用别的方式和你的.....朋友联系?推特?wechat?邮箱?”塔梅尔大校盯着成默的眼睛低声问。

    成默苦笑了一下,“这是我们内部使用的秘密手机,具有多重保护功能,我想要和我的上级通话,只能使用它。”

    塔梅尔大校虚了下眼睛冷冷的说:“这听上去不太合理。”

    面对塔梅尔大校的质疑,成默笃定的说道:“找个人来帮忙修一下,我马上就能帮你们搞定药品和器材的事情。”

    海勒冷笑道:“我们这里连电器都没有多少,怎么可能会有人修手机?”

    “你们这里没有,总不可能别的地方也没有!”

    塔梅尔大校拿着手机面色阴晴不定。

    海勒转头看向了塔梅尔大校,有些恼火的说:“塔梅尔叔叔,我觉得这两个人有问题,他们根本就不像国际刑警。”

    随着塔梅尔大校的嘴角垮了下去,空气骤然紧张了起来,刚才还融洽的仿佛真朋友的气氛瞬间消失殆尽。塔梅尔大校背手凝视着成默,冷声说道:“雷克茨卡先生,我们酷儿德人只会对朋友热情,对待骗子和敌人只有酷刑,希望你真诚一点。”稍作停顿,他语重心长的说道,“我们沙乌地有句著名的谚语:谎言是绞索,说得越多,束得越紧。”

    成默平静的说道:“塔梅尔先生,我也知道一句沙乌地谚语——谎言是根浮木,早晚会被冲海岸。你们要的东西也不少,为什么不给点耐心验证一下呢?”

    塔梅尔大校陷入了思考。

    一旁的海勒却没那么稳重,心急如焚的她从腰间直接抽出了手枪,指向了成默的额头,怒气冲冲的说道:“先别说这么多废话,老实交代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成默举起了手,垂下眼帘看着黑洞洞的枪口,从容的说道:“海勒小姐,别冲动。你先得搞清楚不是我想来你们基地的,是你们挟持的我们.....”

    这时一直在不紧不慢吃着东西的雅典娜突然站了起来,她扭头看向了举着枪的海勒,淡淡的说道:“放下你的枪。”

    海勒冷笑,“你以为你是谁.....”

    海勒的话还没有说完,成默就连忙喊道:“别杀她!”

    雅典娜似乎完全没有理会成默的叫喊,纤纤玉手在桌子上拨了一下,也没有看见什么动作,散漫的阳光中就有道银光电闪而过。接着就是“咄”的一声,海勒还没有反应过来,她手中的枪就不翼而飞,被一把餐刀穿过了枪管,死死的钉在了墙壁上,变成了一件装饰物。

    塔梅尔反应比海勒快的多,立马从腰间掏出了枪,指向了餐桌边的雅典娜,怒喝道:“不许动!把双手举起来。”

    塔梅尔的声音响起,海勒才回过神来时,她扭头看了眼,此时银色餐刀的刀柄已经停止了摇晃,静静的插在大理石墙面。她这才后怕的变了脸色,那把餐刀不仅钉进了大理石墙,竟然连枪管都能轻而易举的穿透,实在是太离谱了。如果那把餐刀对准的是她的脖子,那么她现在估计已经死了。

    雅典娜面无表情的看着塔梅尔指向她的枪口,没有开口,也没有动作,站在沙发这边的塔梅尔却感受到了无上的威压,他曾经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多年,能在枪林弹雨中活到现在,一是运气,二是有时候遇到危险时,他总有强烈的预感。

    有一次他被isis一个著名的狙击手瞄准,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因为心中突然升起的恐惧和不安,跳进了壕沟,那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过,打飞了他无数根发丝。他一屁股坐在壕沟里仰头看着发丝缓缓飘落,浑身发软,随后放声大笑。

    此刻那种强烈的危险预感又侵袭遍他的全身,叫他心神不宁自冒冷汗。

    硬来不是成默的计划,被困在戈壁之上,没有导航没有当地人的带领,想要走出无人区是非常困难的事情。能付出一点代价,让酷儿德人安全的送他们到大马士革,才是他所期望的。

    于是成默笑了一下,轻声说道:“塔梅尔先生,没必要这么紧张!我们没有恶意,要不然也不会老老实实的跟你们回来,也没有任何搞事的动作,还认认真真的和你们谈条件。”说着成默抬手轻轻的将塔梅尔手中的枪按了下去,“我们真的没有骗你们的意思,你们需要的物资,肯定会给你们。”

    塔梅尔的手虽然垂了下去,但依旧牢牢的握着枪,他全神贯注的盯着雅典娜,像是随时准备瞄准她。

    成默扭头看向了雅典娜,柔声说道:“你先吃东西,这里交给我来处理。”

    雅典娜挪了下椅子,重新坐了下来,拿起仅剩的一把叉子,不紧不慢的开始吃东西。尽管她戴着面具,完全看不出来长相有多精致多漂亮,可那完美的身线和一头金色的长发却没有掩饰,阳光洒在餐桌上,洒在瓷器上,洒在她的身上,将她装饰的像是高贵安静的洋娃娃,又像是橱窗里身材好到爆的模特。

    总之给人一种美到虚幻的感觉,这美到虚幻的感觉甚至削减了彼此之间的敌意,让客厅里的气氛没有那么的剑拔弩张。

    “塔梅尔先生,我们先得坐下来开诚布公的好好聊聊。”成默率先坐在了沙发了,他双手交叉握在一起,摆出了一副放松的姿态。

    “外面就有卫兵,你们逃不出去的。”海勒颤声说。

    成默瞥了满脸惧色的海勒一眼,淡然的说:“我们既然来了,就从来没有打算逃出去过。”

    塔梅尔终归是见惯了大风大浪,察觉到了成默确实没有敌意,更何况他也不可能真杀了肉票,便对一旁吓得缩到墙角的侍女说了句叙力亚语,随后把枪插回了腰间,拍了拍海勒的肩膀,轻声说道:“海勒,你也先去吃点东西,让我来和雷克茨卡先生谈谈。”

    侍女颤颤巍巍的从墙角站了起来,扭动肥硕的屯部跑出了房间。成默猜测她是叫人去了,他也没有多害怕,不管怎么说,只要自己和雅典娜没有做出实质性的举动,生命安全还是能保证的。

    海勒稍稍偏头,小心翼翼的瞥了眼一个人坐在餐桌上用餐的雅典娜,又看了眼钉在墙壁上的那把“沙漠勇士”,始终想不明白对方是如何做到的,如果不是那把枪是自己,她肯定认为自己不过目睹了一出魔术。她滚动了一喉头,握紧了拳头,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向了不远处的餐桌,她步履沉重,眼神飘忽,像是哪里坐了一个择人而噬的怪兽。

    雅典娜端坐在餐桌边,没有瞧海勒一眼,对于她来说,腌制橄榄和肉丸更值得她关注。

    海勒却如临大敌,但她终究没有退缩,还是选择坐在了雅典娜的对面,即便身体在微微颤抖,就像她第一次上战场,听见子弹的啸叫和炮弹的爆炸时那般紧张和害怕。她想起了父亲教导的话:恐惧不可避免,重要的是学会如何适应它,并带着它一起向胜利发起冲锋。因为只有在获得胜利的那一刻,才是你能战胜它的那一刻。

    她慢慢的举起双手,拿起了刀叉,看了看手中普通至极的餐具,鼓起勇气轻声问道:“怎么做到的?”

    雅典娜手持银亮的叉子,随手敲了一下放着肉丸的骨瓷盘子,白亮的骨瓷盘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在桌子上弹了一下,而里面唯一还剩下的那粒肉丸,像是获得了生命一般跳了起来,在空气划出了一道抛物线,落进了雅典娜的碗里沿着碗壁不停的向下旋转,滚出了一道漩涡。

    当肉丸滚到碗中央,变成一枚陀螺时,雅典娜用叉子精准的插住了旋转肉丸的中线,云淡风轻的说道:“学好微积分。”

    ————————————————————————

    雅典娜和海勒之间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成默和塔梅尔大校的交谈,两人在沙发上坐下之后,塔梅尔大校径直问道:“请问两位究竟是什么人?”

    “塔梅尔先生,我觉得我和同伴是什么人,来自哪里对你们来说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想要物质,而我想要安全的离开叙力亚。”

    塔梅尔低声道:“昨天我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因此没有过多的打探你们的底细,可你们并没有诚意。”

    “我们有百分之百的诚意。我已经承诺了修好手机了,就能兑现你们需要的物资。”

    塔梅尔大校紧蹙着眉头,踌躇了半晌,“但我们真的是十分急需这批物资。如果说派人把手机送到大马士革去修,再送回来,这一来一去至少得一个星期。”他将手机放在茶几上,“况且万一修不好呢?

    “这好办,你们派人和我们一起去大马士革,不管修不修的好,我都会在大马士革想办法帮你们搞定物资的事情。这样还能节约很多时间......”

    塔梅尔大校挑了下眉毛,摇着头说:“这不可能,没有拿到物资,我们不可能放你们离开。”

    成默笑了一下,淡淡的问道:“你们拖的起吗?”

    “什么意思?”塔梅尔大校板着脸问。

    “有人得了脑瘤,需要手术器材和药物吧?要切除的话,越快越好.....”成默并没有直接说出阿扎尔医生的名字,要不然听上去就是**裸的威胁了。另外,既然对方有意散播阿扎尔医生的死讯,他也不想塔梅尔大校知道自己猜到了这么多。

    塔梅尔大校竟然直接说出了他们如此心急的关键原因,难免有些惊讶失色,愣了下神,立刻绷紧了身体,质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成默从口袋里掏出单据扔在茶几上,“你们给单子上已经写的很明显了。”

    塔梅尔大校紧绷的状态又松弛了一些,他暗中舒了口气,沉声说:“确实如此。”

    成默故作聪明的说道:“还是个很重要的人对不对?”

    “如果你们因为这样就觉得我们不得不答应你们的条件,那我就更不可能轻易的放你们走,必须是得拿到物资以后。”见成默想要说什么,他冷声道,“这个不可能讨价还价,拿到物资,我们送你们离开,拿不到,我们就会去找德意志正府想办法,也许欧罗巴联盟正好缺乏一个介入叙力亚的借口,这样我们还能多拿些好处......”

    成默转身把插在墙上的那把餐刀连同手枪一起抽了下来,压在单据上,“如果我能先帮你们把那台脑瘤切除手术做了呢?”

第六十二章 破碎世界(9)

    拉塔基亚市。

    正午时分,太阳晒的人昏昏欲睡,位于市郊海滨的撒柯利大街安静而破败,如果不是偶尔开着的店铺门口坐着慵懒的店主,不知道内情的人一定会认为这里是一座废墟。

    实际上这里也跟废墟没什么区别,市区重建的进展都缓慢到令人绝望,更何况这里远离商业中心,更远离港口。对于生活在这里的人而言,有能力的人都已经离开,要不跑出了叙力亚,要么去了大马士革,而剩下的人,除了在绝望中消磨生命,几乎别无选择。

    人的适应能力相当强悍,很快这些无处可逃的人,就习惯了这样永无希望的日子。如果不是一群陌生人突然出现在长街的尽头,这大概又会是波澜不惊的一天。

    坐在店门口的人们好奇的张望,尽管这群人也穿着沙乌地服饰,但人们一眼就能认出这些人肯定不是拉塔基亚本地人。

    撒柯利大街不会有人穿这么簇新鲜亮的衣服,更不会有人能有如此锃亮的小牛皮靴穿,甚至可以说整个拉塔基亚市都没有叙力亚人能穿的如此奢华。

    发现周围探视的目光,希施疑惑的问:“难道我这样穿很奇怪?不是沙乌地女人都是黑袍黑头巾黑面罩?”

    穿着白袍,戴着红色格纹头巾,一副传统沙乌地男子穿着的科斯塔·卢卡斯,随意的晃了一眼沿街坐着的叙力亚人,瞬间就分析出了缘由,耸了耸肩膀说道:“大概是因为我们的衣服都是新的,并且我们看上去就不想这些生活在战乱中的人......带着一股腐朽的颓废感.....”

    希施扭头看着科斯塔·卢卡斯,全身上下唯一露出来的漂亮眼睛眨成了闪烁的星辰,她用甜腻的声音轻轻说道:“大人实在是太厉害了,一眼就看出了玄机。希施跟着大人真是学习到了好多。”

    科斯塔·卢卡斯冷笑:“我觉得你这是明知故问。”

    “怎么会?属下心里真是非常崇拜大人。”

    “那你晚上到我房间里。”

    希施低下头,故作忸怩的说:“这样不太好吧!大人......”

    “怎么会不好?只是崇拜的话,我们之间的感情得不到升华,必须举行一些必要的仪式!”

    “大人,在希施心里您可是和于尼布甲尼撒神将一般超凡脱俗的人物,一直以来我都把您当成灵魂导师。”希施有些落寞的说,“您这样跟希施开玩笑,希施真的有点失望.....”

    “行了!行了!你是知道我特别讨厌做作的女人,所以才装得如此做作吧?”科斯塔·卢卡斯没好气的说。

    “没有啊!大人您怎么能这么说?”希施语气惊愕。

    科斯塔·卢卡斯扭头瞥了希施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希施,记住我说的一句话。男人喜欢女人明着卖弄一些小聪明,但不喜欢女人卖弄聪明......说到底,即便是做间谍,必须得骗人,也得怀着一颗真诚的心......”

    希施陷入了沉思。

    科斯塔·卢卡斯回头对身后穿着衬衫夹克牛仔裤还背着一把冲锋枪的中东人说道:“优素福,还没有到吗?”

    尤素福指了指整条街唯一一栋完好无损没有被炸弹光顾的两层小楼,说道:“老板,就在前面,就是前面那座完全没有损坏的小楼,卖出情报的人就住在那里。”

    那正是哈立德的家。

    科斯塔·卢卡斯点了点头,加快速度朝着整条街道最后的奇迹走去。片刻之后,科斯塔·卢卡斯和希施以及七八个持枪的手下来到哈立德家的小楼边,然而在尤素福的带领下他们并没有进入哈立德的家,而是停在了哈立德家的隔壁,前后通透,只剩下一个屋顶和两面墙壁的废墟前面。

    院子的墙已经垮掉了,站在外面就能把里面看得一清二楚,此刻正有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沙发上抽烟,烂掉的沙发边全是烟头和垃圾。

    科斯塔·卢卡斯对尤素福使了个眼色,尤素福就大喊道:“阿什卡尔!”

    阿什卡尔扭头茫然的看向了墙垣外的一行人,“谁啊?你们找我?”

    “是,我们找你有点事!”尤素福大声回答,接着他对科斯塔·卢卡斯低声用英文说道,“老板,就是他。”

    科斯塔·卢卡斯踩着碎砖带头跨进了院子,一群背着枪的武装份子有序的四下散开,将整个院子都包围了起来。

    看到这样的阵仗,阿什卡尔愣了一下,随之缩了缩身子,紧张的大声问:“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科斯塔·卢卡斯头也不回的问:“他是不是在问‘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真是神奇!老板,你是不是能看透人心,这都能猜出来!”尤素福惊讶的说。

    科斯塔·卢卡斯笑了笑,转头对一旁的希施说道:“先吓吓他。”

    “好的,大人。”希施从黑袍里抬起手,忽然间尤素福背在背上的那把ump45冲锋枪就出现在了她的手上,她一边向屋子里走,一边扣动扳机,火光闪现,枪声大作,屋子里一阵烟尘弥漫,地上的垃圾碎屑也飘飞了起来。

    转瞬希施就打完了一梭子弹,把冒着青烟的枪抛给了尤素福。

    而枪声过后,阿什卡尔还坐在沙发上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只是他夹着烟的手在微微颤抖,当堆积在上面长长的烟灰散落时,他坐着的长条沙发也跟着断裂成了三节。

    浑身颤抖的阿什卡尔看了眼脚下的弹孔,间距均匀的画了圈,堪堪把自己圈在了圈内,刚才要是稍稍歪一枪,或者说自己动了一下,很可能就命丧当场,顿时裤子就湿了。他本能的就跪了下来,举起双手大声哀求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投降,我投降!”

    “我就喜欢这样有觉悟的人。”科斯塔·卢卡斯走进了客厅又偏了下头,对希施说道,“现在给他点甜头。打一棒,给一个枣,这是驯服人最有效的策略.....”

    “好的,大人。”希施又抬手从黑袍里拿出了两沓扎好的美金,随手就抛在了阿什卡尔的面前,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尤素福瞧了瞧在地上扑起了微尘的两沓厚厚的美金,吞咽了一口口水,低声说道:“老板,没必要给这么多。其实不给,我也保证他会说实话!”

    “尤素福,我们搞情报这一行的,最忌讳的就是不知道感恩。”科斯塔·卢卡斯走到了客厅中央停住,他抬眼瞥了眼挂在墙上的照片,继续说道,“不管对方是自愿,还是不是自愿,只要我们拿到了情报,就要给出报酬.....”

    “老板的智慧,是我们这种凡人永远无法企及的.....”尤素福由衷的赞叹道。科斯塔·卢卡斯不置可否的微笑,“告诉他,只要他说真话,我们不仅不会杀他,这笔钱也全是他的了。”

    “好的,老板。”尤素福点头,随即把科斯塔·卢卡斯的话翻译成了叙力亚语对跪在地上阿什卡尔说了一遍。

    高举双手的阿什卡尔瑟瑟发抖像是冷风里的鹌鹑,他像是小鸡啄米般点头,睁着惊恐的眼睛抬头看着站在客厅里的一群人。

    “是你把有两个外国人将要去大马士革的消息卖出去的吗?具体怎么回事?”科斯塔·卢卡斯盯着阿什卡尔问。

    阿什卡尔半转着头看向了科斯塔·卢卡斯身旁的翻译尤素福。

    尤素福用叙力亚语重复了一遍科斯塔·卢卡斯的话,阿什卡尔就断断续续的说了起来。

    等阿什卡尔说完,尤素福便对科斯塔·卢卡斯说道:“老板,他说是他卖的。有一天他家隔壁的小哈立德带了两个外国人回来住,当天夜里老哈立德就来找他,问他有没有办法弄到包车去大马士革。他就动了心思,对老哈立德说不如把那两个外国人绑了,勒索一大笔钱,这样大家都能移民去欧罗巴,但是老哈立德胆子小没答应,于是他就说帮忙给弄辆车,并且在第二天确定了车牌号码以后,把这个讯息卖给了几个组织......”

    科斯塔·卢卡斯皱了皱眉头,问道:“车牌号多少,还有他把情报卖给了那些组织?”

    尤素福大声喝问,等阿什卡尔颤声回答完。尤素福将答案翻译给了科斯塔·卢卡斯。

    科斯塔·卢卡斯沉吟道:“圣战旅、努斯拉阵线、酷儿德自由军这些武装你都熟悉吗?”

    尤素福点了点头,“当然熟悉,公司在叙力亚深耕这么多年,钱肯定不会让老板白花。”

    “干的不错,尤素福,等这件事结束,我会给你安排一个更好的职位。”

    尤素福大喜道:“谢谢,老板。”

    科斯塔·卢卡斯转身向外走,希施跟在了他的身后。尤素福问道:“老板,这个人怎么办?”

    科斯塔·卢卡斯头也不回的说:“让他拿了钱,赶紧跑。”

    尤素福低头瞄了瞄地上的美金,滚动了一下喉咙。

    科斯塔·卢卡斯在即将走出客厅的时候,听见隔壁院子里传来了银铃般悦耳的笑声,他停下了脚步,聆听了好一会,转身说道:“对了,尤素福,你再问问,送那两个人去大马士革的哈立德,他家除了那个老哈立德,还有些什么人?”

    ——————————————————————————

    塔梅尔大校抬手把还插在枪管上的餐刀挪开,“我这个人比较古板,不要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幽默细胞,从来不会开玩笑。”成默说。

    塔梅尔大校严肃的说道:“ok,我就算你们有动手术的医术,我们这里也缺乏动手术的条件,要不然我们早就请人过来开刀了。”

    “这个不需要你管,我们只需要一些简单的很容易找到的器械就能做这台手术。”

    两个人无声对视了片刻,塔梅尔大校摇了摇头,“这有点荒谬。”

    “既然你们都能相信有造物主和天堂,为什么不相信有人可以创造奇迹呢?”

    塔梅尔大校无言以对。

    成默淡淡的说:“如果不相信的话,你们可以先安排一场手术试看看。反正这对你们来说只是好事,不可能是坏事。”

    塔梅尔大校思考了一下,点头说道:“既然你这么有自信,我就给你们机会试试。”顿了一下,他又问,“什么手术都能动?”

    成默当然对雅典娜有信心,肯定的说道:“当然,只要条件充分。”

    塔梅尔大校起身说道:“那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去医院?”听见这边动静的海勒看向了塔梅尔大校。

    “雷克茨卡先生说能帮你父亲做脑瘤手术。”塔梅尔大校和颜悦色的说。

    “怎么可能!”海勒惊讶的站了起来,沉重的雕花木椅在地毯上滑不动,直接摔倒在地,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嘭!”双开的沙漠铁木门瞬间被狠狠推开,撞在墙壁边缘发出了更大的炸响,一群举着枪的酷儿德士兵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塔梅尔大校连忙走了过去,喊道:“没事,没事!都退出去!都退出去!”

    听到长官的吩咐,一群人又往回走,场面极度混乱。海勒却顾不得这些,指着成默大声用叙力亚语说道:“塔梅尔叔叔,您怎么能相信这种鬼话!万一他们是来暗杀我父亲的特工呢?”

    塔梅尔大校摇着头说:“他们可是被我们抓过来的,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了。”顿了一下,他压低声音说,“更何况,他们要真是刺客,知道你父亲得了脑瘤,还需要暗杀吗?”

    海勒急切的说道:“可是......”

    “海勒,我和你一样担心首领的健康,没有他,我们这个组织就少了主心骨。可如今我们不可能把首领送到埃尔比勒就医(易垃克酷儿德人自治区首府),更不可能去大马士革。如果物资不能及时送过来,我们几乎看着首领等死,或者想办法送他去黎芭嫩。眼下既然有了一种可能性,为什么不试看看?”塔梅尔大校语重心长的说。

    海勒蹙眉无言。

    “更何况,我们又不是安排他们直接给首领动手术,当然还有考试。”

    海勒的表情有所松动,但她依然质疑道:“连医疗器械都没有,根本没办法开颅,就算能开颅,也没有医用显微镜,我真不知道他们凭什么说能给做切除脑瘤的手术。”

    “我也不知道他们凭什么。”塔梅尔大校抬了下手,“但我有种直觉,他们并不是普通人。也许真有奇迹,也许他们就是造物主派来拯救你父亲,拯救我们酷儿德人的呢?”

    海勒愤懑的低声说:“要是真有造物主,为什么要让我父亲受这么多苦?他是如此的虔诚!”

    “放肆!”塔梅尔大校怒斥道,“你怎么能造物主不敬?无论是苦难还是幸福都是造物主降下的恩惠。只有经受住考验,远离罪恶,我们才能升入天堂。”

    海勒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欲和塔梅尔大校争辩,她看向了成默,冷笑了一声,用沙乌地语说道:“你们不是国际刑警吗?国际刑警还会做手术?”

    成默耸了耸肩膀说道:“谁规定国际刑警就不能做手术了?”

    “好!好!”海勒点了点头,“等下要是你们露出了原形,我一定.....我一定用皮鞭抽死你!”

    成默有些遗憾海勒说的是叙力亚语,他有些好奇如果雅典娜听懂了这段话,会不会像刚才海勒举枪对着他时一样的发飙,他不由自主的偏头悄悄用余光瞟了雅典娜一眼,她已经停止了进餐,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眺望着窗外的风景,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他却想起了刚才雅典娜甩出餐刀时的飒爽模样,心头泛起了微微的回甜,如同可乐的味道。

    然而这甜意转瞬即逝,眼下并不是反复斟酌着滋味的时刻,他将注意力集中到海勒身上,似笑非笑的问:“如果我们能呢?”

    海勒冷声说道:“如果你们能救得了我父亲,我随便你怎么处置!”

    “记住你说的话。”成默淡淡的答道。

    ————————————————————————————

    医院就在寺庙不远处,条件十分简陋,大致就跟华夏的农村的卫生所条件差不多,不过对比周围那些看上去像是土坯房的屋子还是好上不少,起码外立面贴了白色瓷片,里面也刷了白漆。

    医院里的医生不多,病患却多到连走廊里都挤不下,那些病入膏肓的人连床铺都没有,就铺着一张毯子躺在走廊边缘。

    成默和塔梅尔大校还有海勒坐在院长办公室里等待,斜对面就是手术室,雅典娜已经进了手术室,在这里最多需要动的手术基本都和枪伤有关。此时雅典娜做的一台手术就是两颗子弹从一个二十五岁的女兵左腰进入,自上腹穿出,问题十分严重,除了枪伤还伴随有活动性出血、降结肠、失血性休克、多脏器损伤.....

    原本院子已经说没救了,但恰好遇到了塔梅尔大校带着成默和雅典娜过来,成默询问了一下雅典娜的意见,雅典娜仔细查看了一下x光照片,认为还有救,成默便叫塔梅尔大校吩咐医院里的人准备手术。

    尽管医院里的人不以为然,但军阀头子亲自来了医院,不可能不给面子,马上做好了准备,还叫来了全院最厉害的两个医生给雅典娜打下手。

    等了个把小时的时候,塔梅尔大校因为事务繁忙先行离开,只剩下海勒和成默在院长室等待。虽说海勒一点也不相信成默和雅典娜,可当雅典娜真进了手术室,她又相信了雅典娜确实是个厉害的医生,满心期待着手术能够成功,因此她反而比成默显得更坐立不安,时不时就走出办公室,看看手术室那边的情况。

    在海勒又一次嘟哝“怎么还没有出来,不会手术不顺利救不活吧”时,成默忍不住说道:“我说过,你不用担心,只要她答应了的事情,没有做不到的。”

    “可做手术这种事情谁又能说的准?就算是我父亲也......”海勒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停了下来,却又不知道说什么补救,僵在了原地。

    成默贴心的主动开口,“别的医生我不知道,但她绝对不会。她可是全球最顶尖的医生。”

    “最顶尖的医生?她有在柳叶刀发表过文章?”海勒问。

    “这个我没问过。”成默说。

    海勒冷笑道:“那你凭什么吹她是全球最顶尖的医生?”

    成默心道:你不知道你父亲有多幸运,黑死病的医生绝对是全世界最顶尖的医生,而雅典娜这种能获得“瘟疫医生”称号的,更是个中翘楚。她要说有救,鬼门关都能拉回来,她要说没救了,神仙都救不了。

    不过这些东西成默没办法告诉海勒,只能笑了笑说道:“是不是吹的我们等下看结果。”

    海勒冷哼一声说:“但愿她有你说的那么厉害,要不然你就等着皮鞭吧!”

    “小姑娘,你的脾气未免也太暴躁了,迟早要吃大亏的。你看刚才差点就被人一刀穿破喉管。”成默淡淡的说,他戴着雷克茨卡的面具,看上去是个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叫海勒这种二十岁左右的黄毛丫头小姑娘,完全没有问题。

    海勒的脸色沉了下去,大概是回忆起了在客厅了的那一幕,她坐在椅子上安静了好一会,还是忍不住主动问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医生的腕力有这么强?”

    “你不是问过她吗?”

    “我听不懂她说什么,跟你一样都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成默笑了一下说:“那是因为你学问不够。”

    “哼!我就不明白射飞刀和和微积分有什么关系?难道数学家都是射击高手?”

    “你不懂,从宇宙的维度上讲,数学是最底层的代码,物理是连接数学和现实的枢纽桥梁,化学是物理的表观化,生物是化学的碳基升级,语言是人类意识和思维的符号化。所以我们这个世界一切逻辑的底层逻辑都是数学......”

    海勒懵逼了一下,马上又鄙视道:“你说这些话,就跟诵经一样,全都是假大空的话。”

    “看来你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

    海勒没理会成默,起身又走出了办公室看了眼,看到门口的手术中的灯还亮着,很快又失望的回到了办公室。

    两个人一时无话可说,成默便不动声色的问道:“你父亲病了,为什么不送去大马士革?”

    “我们酷儿德人和正府军虽然签订了停战协议,却并没有真的停战,他们不仅封锁了我们的物资进出,还时不时对我们发动小规模的骚扰性进攻。”海勒满腔气愤的说,“前几年可是我们付出了血的代价,抗住了isis的进攻.....”

    “不是还有易垃克酷儿德人自治区可以去吗?”

    海勒警惕的盯着成默说道:“别妄想从我嘴里问出什么消息!”

    成默心道:你这样说就是最好的回答了,毫无疑问,他们不仅四面被围,还内忧外患。他耸了下肩膀说:“好吧!”顿了一下他又问,“这里距离大马士革多远?”

    海勒冷笑道:“远到不管你们多厉害,都不可能凭借自己走到的距离。”

    “你真是机智勇敢的酷儿德女战士。”

    “那当然,我可是十五岁就上过战场的女战士!”海勒扬着小脸,拍了拍微微隆起的胸膛满腔骄傲的说。

    成默瞧着海勒那张稚气未脱却强装成熟的面孔,又是好笑又是怜悯,她虽然语气不怎么好,还经常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威胁自己,不过这只是一种伪装,因为她必须表现的强势和凶狠一些。成默心中叹息,却若无其事的说道:“我只是想计算一下时间,我想我们把你父亲的手术做了,你们应该就能够相信我们的诚意了吧?”

    “那是当然。”海勒的脸上又泛起了愁容,“可是你们真的有把握吗?”

    “那得等我的同伴判断。”

    “如果你们真能救我父亲,我不会食言,一定什么都会答应你们。我会亲自送你们去大马士革.....”海勒郑重其事的说。

    “物资也不要了?”

    海勒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说:“我们花钱买!”

    成默嗤笑道:“你不过是个女兵而已,你凭什么做主?”

    “我.......我可是队长!”

    “队长就能做主了?”

    海勒鼓起了腮帮子,气呼呼的说道:“总之我会想办法,不过你们要是救不了,到时候物资就别想要钱了!还得给双倍!”

    “没问题。”成默点头,“那你能说看看这里距离大马士革多远了吗?我真的得早做准备,更何况万一你们这里有什么医疗器材和药物没有,也得去大马士革弄!”

    海勒纠结了一下,还是经不起成默诚挚的视线直射,小声说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不间断的开车,大概一天半就能到,主要是路况不好,还要躲正府军的哨所和巡逻。”

    “除了正府军,路上还有没有别的武装?”

    “多了去了,有十多个不同的武装,你们碰到我们算你们运气。要是被圣战旅或者努斯拉阵线的人抓到,你们可就惨了,说不定当天晚上就能在网上或者半岛电视台看到你们被割喉的视频......”

    “是吗?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成默装出万分好奇的样子问,海勒这种年纪的女生终归不是成默的对手,完全忘记了刚刚才对成默小心提防,洋洋洒洒的开始说起周边的一些势力情况。于是成默对酷儿德人的情况愈发的了解。

    直到下午,太阳开始朝西坠落,阳光也晃到了门旁时,手术室那边终于传来开门声,海勒马上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冲出了办公室。

    成默也跟着走到了门口,就看见穿着蓝色塑胶手术衣的雅典娜第一个走出了手术室。海勒满心期待的问道:“成功了吗?”

    雅典娜摘下了口罩面无表情,那冷淡的模样简直就跟手术失败了一样。海勒的表情也有些凝固,她满脸失望的说道:“他还说你是全世界最顶尖的医生!原来你们是最顶尖的骗子.....”

    雅典娜居高临下,俯瞰着比她矮了一个头的海勒,冷淡的说道:“让开。”

    “海勒小姐!手术很成功!”后面出来的院长一脸尴尬的说道。

    海勒愣住了,不可置信的问:“很成功?”

    院长赞叹道:“温蒂医生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医生!这么复杂的手术我以为至少要十多个小时,温蒂医生竟然几个小时就处理好了,不仅做了肾门血管的裸化和创伤清除,还做到了尽量不影响患者后来的生活......这丫高超的技艺!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简直是奇迹!”后面的医生也附和道,他凝视着雅典娜的背影,满腔崇敬的说,“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是艺术表演!”

    成默则走了过来,主动帮雅典娜脱起了手术服,他在她耳边低声说道:“真是辛苦了。”

    雅典娜稍稍抬起双手,让成默为她脱下手术服,“我想喝可乐。”

    “也许我们可以自己试着做!”成默说。

第六十二章 破碎世界(9)

    拉塔基亚市。

    正午时分,太阳晒的人昏昏欲睡,位于市郊海滨的撒柯利大街安静而破败,如果不是偶尔开着的店铺门口坐着慵懒的店主,不知道内情的人一定会认为这里是一座废墟。

    实际上这里也跟废墟没什么区别,市区重建的进展都缓慢到令人绝望,更何况这里远离商业中心,更远离港口。对于生活在这里的人而言,有能力的人都已经离开,要不跑出了叙力亚,要么去了大马士革,而剩下的人,除了在绝望中消磨生命,几乎别无选择。

    人的适应能力相当强悍,很快这些无处可逃的人,就习惯了这样永无希望的日子。如果不是一群陌生人突然出现在长街的尽头,这大概又会是波澜不惊的一天。

    坐在店门口的人们好奇的张望,尽管这群人也穿着沙乌地服饰,但人们一眼就能认出这些人肯定不是拉塔基亚本地人。

    撒柯利大街不会有人穿这么簇新鲜亮的衣服,更不会有人能有如此锃亮的小牛皮靴穿,甚至可以说整个拉塔基亚市都没有叙力亚人能穿的如此奢华。

    发现周围探视的目光,希施疑惑的问:“难道我这样穿很奇怪?不是沙乌地女人都是黑袍黑头巾黑面罩?”

    穿着白袍,戴着红色格纹头巾,一副传统沙乌地男子穿着的科斯塔·卢卡斯,随意的晃了一眼沿街坐着的叙力亚人,瞬间就分析出了缘由,耸了耸肩膀说道:“大概是因为我们的衣服都是新的,并且我们看上去就不想这些生活在战乱中的人......带着一股腐朽的颓废感.....”

    希施扭头看着科斯塔·卢卡斯,全身上下唯一露出来的漂亮眼睛眨成了闪烁的星辰,她用甜腻的声音轻轻说道:“大人实在是太厉害了,一眼就看出了玄机。希施跟着大人真是学习到了好多。”

    科斯塔·卢卡斯冷笑:“我觉得你这是明知故问。”

    “怎么会?属下心里真是非常崇拜大人。”

    “那你晚上到我房间里。”

    希施低下头,故作忸怩的说:“这样不太好吧!大人......”

    “怎么会不好?只是崇拜的话,我们之间的感情得不到升华,必须举行一些必要的仪式!”

    “大人,在希施心里您可是和于尼布甲尼撒神将一般超凡脱俗的人物,一直以来我都把您当成灵魂导师。”希施有些落寞的说,“您这样跟希施开玩笑,希施真的有点失望.....”

    “行了!行了!你是知道我特别讨厌做作的女人,所以才装得如此做作吧?”科斯塔·卢卡斯没好气的说。

    “没有啊!大人您怎么能这么说?”希施语气惊愕。

    科斯塔·卢卡斯扭头瞥了希施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希施,记住我说的一句话。男人喜欢女人明着卖弄一些小聪明,但不喜欢女人卖弄聪明......说到底,即便是做间谍,必须得骗人,也得怀着一颗真诚的心......”

    希施陷入了沉思。

    科斯塔·卢卡斯回头对身后穿着衬衫夹克牛仔裤还背着一把冲锋枪的中东人说道:“优素福,还没有到吗?”

    尤素福指了指整条街唯一一栋完好无损没有被炸弹光顾的两层小楼,说道:“老板,就在前面,就是前面那座完全没有损坏的小楼,卖出情报的人就住在那里。”

    那正是哈立德的家。

    科斯塔·卢卡斯点了点头,加快速度朝着整条街道最后的奇迹走去。片刻之后,科斯塔·卢卡斯和希施以及七八个持枪的手下来到哈立德家的小楼边,然而在尤素福的带领下他们并没有进入哈立德的家,而是停在了哈立德家的隔壁,前后通透,只剩下一个屋顶和两面墙壁的废墟前面。

    院子的墙已经垮掉了,站在外面就能把里面看得一清二楚,此刻正有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沙发上抽烟,烂掉的沙发边全是烟头和垃圾。

    科斯塔·卢卡斯对尤素福使了个眼色,尤素福就大喊道:“阿什卡尔!”

    阿什卡尔扭头茫然的看向了墙垣外的一行人,“谁啊?你们找我?”

    “是,我们找你有点事!”尤素福大声回答,接着他对科斯塔·卢卡斯低声用英文说道,“老板,就是他。”

    科斯塔·卢卡斯踩着碎砖带头跨进了院子,一群背着枪的武装份子有序的四下散开,将整个院子都包围了起来。

    看到这样的阵仗,阿什卡尔愣了一下,随之缩了缩身子,紧张的大声问:“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科斯塔·卢卡斯头也不回的问:“他是不是在问‘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真是神奇!老板,你是不是能看透人心,这都能猜出来!”尤素福惊讶的说。

    科斯塔·卢卡斯笑了笑,转头对一旁的希施说道:“先吓吓他。”

    “好的,大人。”希施从黑袍里抬起手,忽然间尤素福背在背上的那把ump45冲锋枪就出现在了她的手上,她一边向屋子里走,一边扣动扳机,火光闪现,枪声大作,屋子里一阵烟尘弥漫,地上的垃圾碎屑也飘飞了起来。

    转瞬希施就打完了一梭子弹,把冒着青烟的枪抛给了尤素福。

    而枪声过后,阿什卡尔还坐在沙发上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只是他夹着烟的手在微微颤抖,当堆积在上面长长的烟灰散落时,他坐着的长条沙发也跟着断裂成了三节。

    浑身颤抖的阿什卡尔看了眼脚下的弹孔,间距均匀的画了圈,堪堪把自己圈在了圈内,刚才要是稍稍歪一枪,或者说自己动了一下,很可能就命丧当场,顿时裤子就湿了。他本能的就跪了下来,举起双手大声哀求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投降,我投降!”

    “我就喜欢这样有觉悟的人。”科斯塔·卢卡斯走进了客厅又偏了下头,对希施说道,“现在给他点甜头。打一棒,给一个枣,这是驯服人最有效的策略.....”

    “好的,大人。”希施又抬手从黑袍里拿出了两沓扎好的美金,随手就抛在了阿什卡尔的面前,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尤素福瞧了瞧在地上扑起了微尘的两沓厚厚的美金,吞咽了一口口水,低声说道:“老板,没必要给这么多。其实不给,我也保证他会说实话!”

    “尤素福,我们搞情报这一行的,最忌讳的就是不知道感恩。”科斯塔·卢卡斯走到了客厅中央停住,他抬眼瞥了眼挂在墙上的照片,继续说道,“不管对方是自愿,还是不是自愿,只要我们拿到了情报,就要给出报酬.....”

    “老板的智慧,是我们这种凡人永远无法企及的.....”尤素福由衷的赞叹道。科斯塔·卢卡斯不置可否的微笑,“告诉他,只要他说真话,我们不仅不会杀他,这笔钱也全是他的了。”

    “好的,老板。”尤素福点头,随即把科斯塔·卢卡斯的话翻译成了叙力亚语对跪在地上阿什卡尔说了一遍。

    高举双手的阿什卡尔瑟瑟发抖像是冷风里的鹌鹑,他像是小鸡啄米般点头,睁着惊恐的眼睛抬头看着站在客厅里的一群人。

    “是你把有两个外国人将要去大马士革的消息卖出去的吗?具体怎么回事?”科斯塔·卢卡斯盯着阿什卡尔问。

    阿什卡尔半转着头看向了科斯塔·卢卡斯身旁的翻译尤素福。

    尤素福用叙力亚语重复了一遍科斯塔·卢卡斯的话,阿什卡尔就断断续续的说了起来。

    等阿什卡尔说完,尤素福便对科斯塔·卢卡斯说道:“老板,他说是他卖的。有一天他家隔壁的小哈立德带了两个外国人回来住,当天夜里老哈立德就来找他,问他有没有办法弄到包车去大马士革。他就动了心思,对老哈立德说不如把那两个外国人绑了,勒索一大笔钱,这样大家都能移民去欧罗巴,但是老哈立德胆子小没答应,于是他就说帮忙给弄辆车,并且在第二天确定了车牌号码以后,把这个讯息卖给了几个组织......”

    科斯塔·卢卡斯皱了皱眉头,问道:“车牌号多少,还有他把情报卖给了那些组织?”

    尤素福大声喝问,等阿什卡尔颤声回答完。尤素福将答案翻译给了科斯塔·卢卡斯。

    科斯塔·卢卡斯沉吟道:“圣战旅、努斯拉阵线、酷儿德自由军这些武装你都熟悉吗?”

    尤素福点了点头,“当然熟悉,公司在叙力亚深耕这么多年,钱肯定不会让老板白花。”

    “干的不错,尤素福,等这件事结束,我会给你安排一个更好的职位。”

    尤素福大喜道:“谢谢,老板。”

    科斯塔·卢卡斯转身向外走,希施跟在了他的身后。尤素福问道:“老板,这个人怎么办?”

    科斯塔·卢卡斯头也不回的说:“让他拿了钱,赶紧跑。”

    尤素福低头瞄了瞄地上的美金,滚动了一下喉咙。

    科斯塔·卢卡斯在即将走出客厅的时候,听见隔壁院子里传来了银铃般悦耳的笑声,他停下了脚步,聆听了好一会,转身说道:“对了,尤素福,你再问问,送那两个人去大马士革的哈立德,他家除了那个老哈立德,还有些什么人?”

    ——————————————————————————

    塔梅尔大校抬手把还插在枪管上的餐刀挪开,“我这个人比较古板,不要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幽默细胞,从来不会开玩笑。”成默说。

    塔梅尔大校严肃的说道:“ok,我就算你们有动手术的医术,我们这里也缺乏动手术的条件,要不然我们早就请人过来开刀了。”

    “这个不需要你管,我们只需要一些简单的很容易找到的器械就能做这台手术。”

    两个人无声对视了片刻,塔梅尔大校摇了摇头,“这有点荒谬。”

    “既然你们都能相信有造物主和天堂,为什么不相信有人可以创造奇迹呢?”

    塔梅尔大校无言以对。

    成默淡淡的说:“如果不相信的话,你们可以先安排一场手术试看看。反正这对你们来说只是好事,不可能是坏事。”

    塔梅尔大校思考了一下,点头说道:“既然你这么有自信,我就给你们机会试试。”顿了一下,他又问,“什么手术都能动?”

    成默当然对雅典娜有信心,肯定的说道:“当然,只要条件充分。”

    塔梅尔大校起身说道:“那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去医院?”听见这边动静的海勒看向了塔梅尔大校。

    “雷克茨卡先生说能帮你父亲做脑瘤手术。”塔梅尔大校和颜悦色的说。

    “怎么可能!”海勒惊讶的站了起来,沉重的雕花木椅在地毯上滑不动,直接摔倒在地,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嘭!”双开的沙漠铁木门瞬间被狠狠推开,撞在墙壁边缘发出了更大的炸响,一群举着枪的酷儿德士兵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塔梅尔大校连忙走了过去,喊道:“没事,没事!都退出去!都退出去!”

    听到长官的吩咐,一群人又往回走,场面极度混乱。海勒却顾不得这些,指着成默大声用叙力亚语说道:“塔梅尔叔叔,您怎么能相信这种鬼话!万一他们是来暗杀我父亲的特工呢?”

    塔梅尔大校摇着头说:“他们可是被我们抓过来的,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了。”顿了一下,他压低声音说,“更何况,他们要真是刺客,知道你父亲得了脑瘤,还需要暗杀吗?”

    海勒急切的说道:“可是......”

    “海勒,我和你一样担心首领的健康,没有他,我们这个组织就少了主心骨。可如今我们不可能把首领送到埃尔比勒就医(易垃克酷儿德人自治区首府),更不可能去大马士革。如果物资不能及时送过来,我们几乎看着首领等死,或者想办法送他去黎芭嫩。眼下既然有了一种可能性,为什么不试看看?”塔梅尔大校语重心长的说。

    海勒蹙眉无言。

    “更何况,我们又不是安排他们直接给首领动手术,当然还有考试。”

    海勒的表情有所松动,但她依然质疑道:“连医疗器械都没有,根本没办法开颅,就算能开颅,也没有医用显微镜,我真不知道他们凭什么说能给做切除脑瘤的手术。”

    “我也不知道他们凭什么。”塔梅尔大校抬了下手,“但我有种直觉,他们并不是普通人。也许真有奇迹,也许他们就是造物主派来拯救你父亲,拯救我们酷儿德人的呢?”

    海勒愤懑的低声说:“要是真有造物主,为什么要让我父亲受这么多苦?他是如此的虔诚!”

    “放肆!”塔梅尔大校怒斥道,“你怎么能造物主不敬?无论是苦难还是幸福都是造物主降下的恩惠。只有经受住考验,远离罪恶,我们才能升入天堂。”

    海勒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欲和塔梅尔大校争辩,她看向了成默,冷笑了一声,用沙乌地语说道:“你们不是国际刑警吗?国际刑警还会做手术?”

    成默耸了耸肩膀说道:“谁规定国际刑警就不能做手术了?”

    “好!好!”海勒点了点头,“等下要是你们露出了原形,我一定.....我一定用皮鞭抽死你!”

    成默有些遗憾海勒说的是叙力亚语,他有些好奇如果雅典娜听懂了这段话,会不会像刚才海勒举枪对着他时一样的发飙,他不由自主的偏头悄悄用余光瞟了雅典娜一眼,她已经停止了进餐,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眺望着窗外的风景,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他却想起了刚才雅典娜甩出餐刀时的飒爽模样,心头泛起了微微的回甜,如同可乐的味道。

    然而这甜意转瞬即逝,眼下并不是反复斟酌着滋味的时刻,他将注意力集中到海勒身上,似笑非笑的问:“如果我们能呢?”

    海勒冷声说道:“如果你们能救得了我父亲,我随便你怎么处置!”

    “记住你说的话。”成默淡淡的答道。

    ————————————————————————————

    医院就在寺庙不远处,条件十分简陋,大致就跟华夏的农村的卫生所条件差不多,不过对比周围那些看上去像是土坯房的屋子还是好上不少,起码外立面贴了白色瓷片,里面也刷了白漆。

    医院里的医生不多,病患却多到连走廊里都挤不下,那些病入膏肓的人连床铺都没有,就铺着一张毯子躺在走廊边缘。

    成默和塔梅尔大校还有海勒坐在院长办公室里等待,斜对面就是手术室,雅典娜已经进了手术室,在这里最多需要动的手术基本都和枪伤有关。此时雅典娜做的一台手术就是两颗子弹从一个二十五岁的女兵左腰进入,自上腹穿出,问题十分严重,除了枪伤还伴随有活动性出血、降结肠、失血性休克、多脏器损伤.....

    原本院子已经说没救了,但恰好遇到了塔梅尔大校带着成默和雅典娜过来,成默询问了一下雅典娜的意见,雅典娜仔细查看了一下x光照片,认为还有救,成默便叫塔梅尔大校吩咐医院里的人准备手术。

    尽管医院里的人不以为然,但军阀头子亲自来了医院,不可能不给面子,马上做好了准备,还叫来了全院最厉害的两个医生给雅典娜打下手。

    等了个把小时的时候,塔梅尔大校因为事务繁忙先行离开,只剩下海勒和成默在院长室等待。虽说海勒一点也不相信成默和雅典娜,可当雅典娜真进了手术室,她又相信了雅典娜确实是个厉害的医生,满心期待着手术能够成功,因此她反而比成默显得更坐立不安,时不时就走出办公室,看看手术室那边的情况。

    在海勒又一次嘟哝“怎么还没有出来,不会手术不顺利救不活吧”时,成默忍不住说道:“我说过,你不用担心,只要她答应了的事情,没有做不到的。”

    “可做手术这种事情谁又能说的准?就算是我父亲也......”海勒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停了下来,却又不知道说什么补救,僵在了原地。

    成默贴心的主动开口,“别的医生我不知道,但她绝对不会。她可是全球最顶尖的医生。”

    “最顶尖的医生?她有在柳叶刀发表过文章?”海勒问。

    “这个我没问过。”成默说。

    海勒冷笑道:“那你凭什么吹她是全球最顶尖的医生?”

    成默心道:你不知道你父亲有多幸运,黑死病的医生绝对是全世界最顶尖的医生,而雅典娜这种能获得“瘟疫医生”称号的,更是个中翘楚。她要说有救,鬼门关都能拉回来,她要说没救了,神仙都救不了。

    不过这些东西成默没办法告诉海勒,只能笑了笑说道:“是不是吹的我们等下看结果。”

    海勒冷哼一声说:“但愿她有你说的那么厉害,要不然你就等着皮鞭吧!”

    “小姑娘,你的脾气未免也太暴躁了,迟早要吃大亏的。你看刚才差点就被人一刀穿破喉管。”成默淡淡的说,他戴着雷克茨卡的面具,看上去是个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叫海勒这种二十岁左右的黄毛丫头小姑娘,完全没有问题。

    海勒的脸色沉了下去,大概是回忆起了在客厅了的那一幕,她坐在椅子上安静了好一会,还是忍不住主动问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医生的腕力有这么强?”

    “你不是问过她吗?”

    “我听不懂她说什么,跟你一样都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成默笑了一下说:“那是因为你学问不够。”

    “哼!我就不明白射飞刀和和微积分有什么关系?难道数学家都是射击高手?”

    “你不懂,从宇宙的维度上讲,数学是最底层的代码,物理是连接数学和现实的枢纽桥梁,化学是物理的表观化,生物是化学的碳基升级,语言是人类意识和思维的符号化。所以我们这个世界一切逻辑的底层逻辑都是数学......”

    海勒懵逼了一下,马上又鄙视道:“你说这些话,就跟诵经一样,全都是假大空的话。”

    “看来你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

    海勒没理会成默,起身又走出了办公室看了眼,看到门口的手术中的灯还亮着,很快又失望的回到了办公室。

    两个人一时无话可说,成默便不动声色的问道:“你父亲病了,为什么不送去大马士革?”

    “我们酷儿德人和正府军虽然签订了停战协议,却并没有真的停战,他们不仅封锁了我们的物资进出,还时不时对我们发动小规模的骚扰性进攻。”海勒满腔气愤的说,“前几年可是我们付出了血的代价,抗住了isis的进攻.....”

    “不是还有易垃克酷儿德人自治区可以去吗?”

    海勒警惕的盯着成默说道:“别妄想从我嘴里问出什么消息!”

    成默心道:你这样说就是最好的回答了,毫无疑问,他们不仅四面被围,还内忧外患。他耸了下肩膀说:“好吧!”顿了一下他又问,“这里距离大马士革多远?”

    海勒冷笑道:“远到不管你们多厉害,都不可能凭借自己走到的距离。”

    “你真是机智勇敢的酷儿德女战士。”

    “那当然,我可是十五岁就上过战场的女战士!”海勒扬着小脸,拍了拍微微隆起的胸膛满腔骄傲的说。

    成默瞧着海勒那张稚气未脱却强装成熟的面孔,又是好笑又是怜悯,她虽然语气不怎么好,还经常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威胁自己,不过这只是一种伪装,因为她必须表现的强势和凶狠一些。成默心中叹息,却若无其事的说道:“我只是想计算一下时间,我想我们把你父亲的手术做了,你们应该就能够相信我们的诚意了吧?”

    “那是当然。”海勒的脸上又泛起了愁容,“可是你们真的有把握吗?”

    “那得等我的同伴判断。”

    “如果你们真能救我父亲,我不会食言,一定什么都会答应你们。我会亲自送你们去大马士革.....”海勒郑重其事的说。

    “物资也不要了?”

    海勒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说:“我们花钱买!”

    成默嗤笑道:“你不过是个女兵而已,你凭什么做主?”

    “我.......我可是队长!”

    “队长就能做主了?”

    海勒鼓起了腮帮子,气呼呼的说道:“总之我会想办法,不过你们要是救不了,到时候物资就别想要钱了!还得给双倍!”

    “没问题。”成默点头,“那你能说看看这里距离大马士革多远了吗?我真的得早做准备,更何况万一你们这里有什么医疗器材和药物没有,也得去大马士革弄!”

    海勒纠结了一下,还是经不起成默诚挚的视线直射,小声说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不间断的开车,大概一天半就能到,主要是路况不好,还要躲正府军的哨所和巡逻。”

    “除了正府军,路上还有没有别的武装?”

    “多了去了,有十多个不同的武装,你们碰到我们算你们运气。要是被圣战旅或者努斯拉阵线的人抓到,你们可就惨了,说不定当天晚上就能在网上或者半岛电视台看到你们被割喉的视频......”

    “是吗?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成默装出万分好奇的样子问,海勒这种年纪的女生终归不是成默的对手,完全忘记了刚刚才对成默小心提防,洋洋洒洒的开始说起周边的一些势力情况。于是成默对酷儿德人的情况愈发的了解。

    直到下午,太阳开始朝西坠落,阳光也晃到了门旁时,手术室那边终于传来开门声,海勒马上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冲出了办公室。

    成默也跟着走到了门口,就看见穿着蓝色塑胶手术衣的雅典娜第一个走出了手术室。海勒满心期待的问道:“成功了吗?”

    雅典娜摘下了口罩面无表情,那冷淡的模样简直就跟手术失败了一样。海勒的表情也有些凝固,她满脸失望的说道:“他还说你是全世界最顶尖的医生!原来你们是最顶尖的骗子.....”

    雅典娜居高临下,俯瞰着比她矮了一个头的海勒,冷淡的说道:“让开。”

    “海勒小姐!手术很成功!”后面出来的院长一脸尴尬的说道。

    海勒愣住了,不可置信的问:“很成功?”

    院长赞叹道:“温蒂医生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医生!这么复杂的手术我以为至少要十多个小时,温蒂医生竟然几个小时就处理好了,不仅做了肾门血管的裸化和创伤清除,还做到了尽量不影响患者后来的生活......这丫高超的技艺!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简直是奇迹!”后面的医生也附和道,他凝视着雅典娜的背影,满腔崇敬的说,“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是艺术表演!”

    成默则走了过来,主动帮雅典娜脱起了手术服,他在她耳边低声说道:“真是辛苦了。”

    雅典娜稍稍抬起双手,让成默为她脱下手术服,“我想喝可乐。”

    “也许我们可以自己试着做!”成默说。

六十四 破碎世界(11)

    在笑声中的成默略显的狼狈,人生中的第一个玩笑以这样的方式惨淡收场,也是成默未曾料想到的。不过那些女兵银铃般的笑声,并没有让成默觉得尴尬,反而让他体会到了一种属于普通人的融洽气氛,这气氛把原本不该是一个世界的人巧妙的融合在了一起。

    他垂着眼帘注视着蹲在地上雅典娜,只觉得就算被可乐喷了一身也很值得。因为这才是正常人互动的方式,人与人之间不应该只存在那些道貌岸然的虚伪礼节,有些时候恰到好处的捉弄和玩笑,才是打破边界的最优解。

    于是成默也不由自主的在众人的笑声中轻轻的笑了。

    雅典娜抬头看向了成默,皱着一张精致的脸蛋满脸疑惑的问道:“你笑什么?这可乐味道完全就不对,像是馊掉的草药。”

    看到雅典娜深深蹙眉一脸嫌弃的模样,成默愈发觉得好笑,但又觉得雅典娜真是美,旁人做起来一定会难看的表情,在她的脸上呈现出的却是一种娇俏妩媚,那冰冷的超然物外化作了春风,虽依旧带着冷意,却蕴含着柔和的气息。

    见雅典娜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个玩笑,终于找到一个比他更木讷的人,成默笑得更开心,他耸了耸肩膀,“我是故意的,我就是想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玩笑?”雅典娜很茫然,“好笑吗?”

    成默知道雅典娜并不是生气,而是真的不理解,他勾着嘴角说:“你看大家都在笑。”

    雅典娜回头环顾了小半圈,看了看那些乐不可支的女兵,问道:“在笑什么呢?”

    “笑我调制的可乐,也笑我骗了你,结果却自己遭了罪,大概人都喜欢看别人出洋相。”成默解释道。

    这时一滴可乐沿着脸颊流到了成默的唇边,他下意识的舔了舔沾染着可乐浆液的唇,一股沁人心脾的香甜就从舌尖袭上了心头。他此刻还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无奈的说,“不过大家没有笑你,笑的都是我。”

    雅典娜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睛的瞧着他舔舐唇角的动作。

    “怎么了?”成默低声问,当话问出去,成默才意识到这是刚刚从雅典娜嘴里喷出来的。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被稀释的缘故,那些浆液的味道变得格外甜美,像是从娇嫩花蕊中分泌出来的琼浆蜜露。

    事情发生得相当莫名其妙和突如其来,成默有些猝不及防,难免红了脸颊,他赶紧低下头,避开雅典娜的视线,在转身时说了声“我进屋擦一下”,朝着房间疾步走去。

    “这算是间接接吻?”成默心想。

    下午的阳光金灿灿的,照在玻璃上,他看到了反照的光晕中有雅典娜模糊的镜像,两个人的视线仿佛在一片温暖的光中融化,成默觉得心头灼热,随即心头的那点滚烫扩散到了全身,莫名其妙的紧张感笼罩了他。

    他想起了在“地中海序曲”上的那个吻,那冰凉沁甜的滋味已经在他的脑海里生根发芽,长成了一朵难以忘怀的罂粟花。

    当走进房间时,成默才觉得放松了一些,他心下奇怪:“明明开始很难喝,为什么刚才尝到的又是甜的呢?”他用手指点了一点脸颊侧残余的浆液,放在了舌尖品尝,确实很甜,还不是那种叫人发腻的甜,而是一种漫长而悠远的绵软的甜,带着草本植物的芬芳,像是一剂能够治愈人心的药。

    “等下就按照这个配方,调整一下配料比例,一定能获得一杯完美的可乐。”成默低声自言自语。

    ———————————————————————

    然而事情并没有成默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由于加入了十五种配料,而每一种配料的剂量都直接影响着可乐的味道和口感,试错就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成本。就算成默有雅典娜的帮助,工作量仍然大的吓人。

    成默在不断的错误中缓慢前进,海勒和一众酷儿德少女兴致盎然的围观,丝毫不觉得无聊,成默却觉得她们实在太无所事事到有些碍事了,尤其是调配完成的品尝环节,每当看到成默皱着眉头苦着脸开始试喝,女兵们就笑得格外灿烂。

    到后来就连雅典娜也融入了这样的氛围,在调配完可乐以后,总是第一时间把烧杯递到成默的手里,兴致盎然的看着成默品尝自己酝酿的苦果。

    等到操练完毕的女兵归营时,夕阳已经落到了远处的丘陵之巅,万物的影子开始变得粘稠修长,城镇上空的风也渐渐变冷。

    海勒叫几个女兵升起了两堆篝火,又有人送来了铁架和两只剥了皮的羊羔。

    在给那两只羊羔的身上抹上了酱料之后,海勒大声问:“雷克茨卡大叔,你的可乐什么时候能弄成?我的下酒菜都送来了!就等你的可乐了。”

    “别急,失败是成功之母,诺贝尔为了制造炸药实验了4099次,价值连城的可乐配方每个几百上千次,怎么可能成功?”

    “几百上千次?现在你们已经完成了多少次?”

    “五十六次了。”成默说,他接过雅典娜递过来的烧杯,“这是第五十七次。”

    成默举杯喝了一小口,砸吧了一下嘴,这一次他的表情没有那么的难受,还又喝了一小口,随后递给了雅典娜,“味道有点接近了。”

    海勒见雅典娜很自然的接过了烧杯,惊讶的说:“温蒂医生,你竟然还相信他?”

    雅典娜说:“他说了开始是在开玩笑。”

    “你就不怕他又跟你跟你开玩笑?”

    “为什么要怕一个玩笑呢?”雅典娜问。

    海勒举起了手,“好吧!我搞不明白你们德意志人的脑回路。”

    雅典娜没有迟疑,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在烧杯的边缘留下了一个淡淡的唇印,“确实接近可乐的味道了。”

    “是么?”海勒满腔怀疑。

    雅典娜拿起本子和笔,在实验记录上写下感受,她头也不抬的说:“是的,但某些香料的味道还是太重,比起可乐,更像是止咳糖浆。也许我们应该加大力度调低桔花油、桂皮油、焦糖和五价磷酸的成分.....”

    成默思考了一下说道:“行,上次桔花油放的是1.5克,这次就放1克,桂皮油也从1.5克降低到1克,焦糖从100克降到七十五克,五价磷酸从七十五克降低到五十克。”雅典娜点头。

    两个人又开始在桌子前忙碌了起来,成默调制糖浆,雅典娜调制香液。海勒原本想要走开,可看到成默和雅典娜熟络的动作,烧杯、托盘、电子称在他们眼花缭乱的动作间徘徊,交接的流畅程度令人叹为观止,像是已经做了这个实验几百次。

    海勒情不自禁的停住了脚步,像是欣赏一出表演般,观看着成默和雅典娜做一场有关“可乐”的化学实验。

    当又一杯“实验制品”完成之时,海勒忍不住说道:“你们真默契!”她看向了雅典娜,有些羡慕的说道,“温蒂医生,你们做搭档已经很久了吧?”

    雅典娜不清楚该如何回答,转头看向了成默。

    成默正待说话,却听见海勒“嘿嘿”一笑:“就是这样的眼神呐!在遇到难题不知所措的时候,我的母亲也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的父亲。”

    成默老脸微微红了一下,没好气的说道:“做个化学实验而已,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去好好烤你的羊肉,我们马上就能吃饭了!”

    听到成默赶自己走,海勒连忙摆了摆手,说道:“等下,等下,让我尝尝你们做出了个什么东西。”

    成默没有把自己和雅典娜用过的烧杯直接给海勒,而是找了个干净的杯子,给她倒了一点。

    海勒蹙着眉头喝了一小口之后,连连点头,“还真有点可乐那味了!就是口感太奇怪了点,像是什么外敷的药水......”顿了一下,海勒又说,“雷克茨卡叔叔,为了做一杯可乐,还真是为难你了......”

    “没什么好为难的。”成默淡淡的说。

    海勒瞧向了雅典娜,暧昧的笑着说:“温蒂医生,说真的,在这之前要有人跟我说他要在我们这里做一杯可乐出来,我一定以为是天方夜谭,现在才发现奇迹这种东西,只要认真,就很可能会发生.....”

    见海勒越说越离谱,成默赶紧打断海勒的胡言乱语,“说些什么呢?”

    海勒笑着跑开,“其实真没必要一定要做得和可口可乐一模一样,我想只要是雷克茨卡叔叔做的,不管多难喝,温蒂医生都会觉得好喝吧?对吧!”

    成默摇了摇头,假装无奈的说道:“这姑娘,稍微熟一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他转头看向了雅典娜,低声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拖累你到条件如此艰苦的地方来,还要麻烦你给别人做手术,如果说连你喝可乐这样小小的愿望都无法满足,那就实在太过意不去了。”

    雅典娜点了点头,“我们再加快点进度。”

    成默应了声“好”,两个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调配。随着实验的继续,试验品的口感越来越好,终于在太阳躲进丘陵之时,实验进行到了一百三十三次,他们找到了一个十分接近可口可乐的版本。

    雅典娜喝了一小口,接着又喝了一大口,随后闭了下眼睛,细细品味了一下说道:“就这个配比吧,把冰块加上,口感应该就差不多了。”

    成默却皱起了眉头,在他看来这个配比的试验品确实和可乐的口感差不多,却没有最初雅典娜喷到他脸上的浆液味道好,那种独特而自然的香甜比真正的可乐还要令人难以忘怀。然而眼下的配方距离那种感觉还很遥远,就像金汤力可以不添加柠檬或者黄瓜片,但不添加的话,这款酒就不会有源自草本植物那种清爽的气息。

    成默正犹豫该不该继续试验下去,一旁的海勒再次大声催促道:“还没有好吗?我们的羊肉都快要烤糊了!”

    “你觉得怎么样?”成默问雅典娜。

    “可以了。”雅典娜说

    “那就先按照这样的配比做。”成默说,雅典娜刚准备动手,成默又说道,“帮我多留点材料。”

    雅典娜也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两大桶可乐在成默和雅典娜熟练的操作下,顺利完成,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成默还悄悄做了一小桶冰块。

    当成默把冰块和可乐提到烤全羊的篝火旁时,海勒惊喜的“哇”了一声问:“冰块哪里来的?”

    “这个是秘密。”成默懒得跟海勒解释,随口搪塞道。

    海勒嘟哝了一句“小气鬼”,不过她没有就这个问题纠缠下去,因为她已经被可乐的味道冲击到了,大声喊道:“这简直跟可乐的味道一模一样!我的天,没想到你们真做到了!”

    成默没理会海勒,对雅典娜说道:“你就在桌子那边等等,我帮你弄羊排,羊排的肉比羊腿好吃。”

    但在一旁等待的女兵听到海勒的声音,全都围了过来,她们拿着杯子开始分享可乐。当加入了冰块,棕色的液体里翻出气泡,女兵举杯畅饮,所有人都发出了欢呼。有些女兵还是第一次喝可乐,竟然激动到流下了眼泪。

    很快整个营地的人都听说了,全都跑了过来。欢笑的声音在夜幕四合的戈壁之城此起彼伏。

    成默刚开始觉得着实有些夸张,后面默然,对于他们来说可乐确实不过是样寻常之极的廉价饮料,可对于身处战争漩涡中的酷儿德女兵来说,却是来自遥远的自由世界的产物。

    可乐不只是可乐,它还象征着一种生活方式,他们遥不可及的生活方式。

    ———————————————————————

    等成默和雅典娜吃完,聚在篝火旁的女兵还没有散去,她们围坐成了一圈,大声的唱着歌。

    两个人坐在桌边,一边喝可乐一边目视帅气的哈立德和漂亮的海勒被女兵们推了起来,所有人一边鼓掌一边怂恿他们跳舞。海勒显得比哈立德要大方,在歌声中率先扭动了腰肢,反倒是哈立德有点怯场,连连摆手,直到海勒凑到了他跟前,才不得已跟着跳了起来。

    月色如霜,悠扬的沙乌地歌曲随着篝火边旋转着的人儿起舞;点点火星在风中飘飞,它们身姿轻盈,朝着闪亮的银河一往无前;一张张青春洋溢的面孔在火光的映衬下,散发着灼热单纯的光。

    “你喜欢过集体生活吗?”雅典娜问。

    “怎么说?如果青春太过孤独的话,人是有问题的。”成默自我解嘲的笑了一下,“我读书的时候很自命清高,但实际上我就是耐不住寂寞,所以宁愿顶着巨大的风险,也要去学校上课。我渴望交朋友,我迫切的想要在其他人的身上,证明自己的存在。”

    “那你过的愉快吗?”

    “刚开始我还是太胆怯了,只敢用特立独行的方式吸引别人的注意,拼命的考满分啊!假装成不合群的天才啊!幻想着有人被我的特质所吸引,但其实男生都喜欢打球,打游戏打的好,又特别会说话的同性,而女生都喜欢长得帅的,像我这样的男生,成绩再好,也没几个人注意。有人注意也是考试成绩上的竞争者,总之刚开始我并没有体会到集体生活的乐趣,直到我拿到了父亲留给我的乌洛波洛斯,也不知道怎么的,我的命运就发生了变化。我交到了朋友,还认识了很多人.......”

    成默断断续续的将自己读书时发生的一些事情说给雅典娜听,雅典娜也不打岔,就端坐在椅子上,像是在听一个漫长的故事,静静聆听。

    直到说到自己高考考了个双状元感谢沈老师,成默才停了下来,没有继续朝下说。关于他和沈老师的关系,成默并没有详说,其实他心中觉得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但他还是刻意忽略了这些细节。

    “差不多就这样吧!后来大学经历的一些事情反倒是乏善可陈,主要谈恋爱去了。”想起谢旻韫成默心中又难免低落,他喝了一大口冰可乐,转头看向了雅典娜,“你呢?”“我?”

    “你不是也读过大学吗?我记得是苏黎世联邦理工。”

    雅典娜摇了摇头,“没什么可说的,我住在校外,只是上课的时候去学校,我的导师一共都只带了五六个学生,至今他们的名字我都还不记得......”

    “你不会连你老师的名字都不记得吧?”

    “乔尔·梅奥特。”

    “原来是这位大佬......难怪你数学这么厉害,随便出个题都差点把我难倒了。”对成默的恭维雅典娜不置可否,也没有聊的兴趣,成默便问道,“难倒你在读书的时候,就没有发生什么印象特别深刻的事情?或者说没有想过交个朋友?”

    雅典娜思考了好一会,才低声说道:“有一件事情印象还比较深刻。”

    成默情不自禁的问:“和拿破仑七世有关?”

    雅典娜摇头。

    成默莫名觉得心中一松,“那是什么事情,能说吗?”顿了一下,他又说,“不会我说了这么多我的事情,你什么都不跟我说吧?”

    “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说出来会很无聊。”

    “没关系,我挺想听听会让你印象深刻的是什么事情的。”

    雅典娜将手中的空杯子放在了桌子上,“那是我在做毕业设计的时候,每周有三到四次必须使用共焦点显微镜。每次实验室的小黑屋里只有我一个,有时还有另一个男人,进进出出的扫细胞拷文件。我跟他在微光明灭里背对背坐着,有时我会好奇他究竟是扫的是什么样品。这样过了大概两个月,我才确定了这两个月,在我身后进进出出的是同一个人。但我特别不喜欢别人找我搭讪,所以每次他每次进来,我都作出眼睛贴在屏幕上的样子,他也默不作声直奔我背后坐下。”

    “后来呢?”成默假装若无其事的问,但在他平静的音调下,胸腔里的心脏却突突突跳的厉害,他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想雅典娜和那个他素未谋面的男子发生什么交集。

    “终于我的实验到了快要做完的时候,他也第一次主动找我说了话。”雅典娜像是陷入了回忆,隔了好一会她才说道,“他开口问我:你有好多样品要扫啊?我只是很冷淡的问他:有事吗?他尴尬的笑了一下说没事,就是好奇我的样品是什么样的。我愣了一下,这也是我唯一对他好奇的地方,所以我回答了他,于是他也告诉了我,他的样品的染色,数据处理等信息。他没有问我的名字,也没有问有关我的其他信息。关键是我从他那里学会了alexa546非常不好,还是555或594好;以及商用vectashield会湮灭alexa647所以不要用。这对我的论文起了不小的作用......”

    虽然成默并不希望雅典娜真发生什么故事,可这后来发生的事情未免也太过平淡了一点,他讶异的说:“这就叫你印象深刻?”

    “也算不上很深刻,但算是有记忆点。”

    成默点了点头,他故意说道:“也是,要是浪漫爱情电影的套路,一男一女在小黑屋里每周有三四次机会相遇,指不定发生多少甜美的故事。”

    雅典娜淡淡的说:“在你身上发生的才是浪漫的爱情故事,在我身上发生的不过是两个博士的现实状况,那就是双方都很开心原来对方也在好奇自己的样本,猜那是什么......”

    成默郁闷的说道:“你这是嘲笑我学历低?”

    “我有吗?”

    成默心道:“那你是嫉妒我谈过恋爱?”不过这句话实在过于暧昧,成默克制着没说出口。他扫了一眼旁边的篝火,女兵们已经散去,只剩下几个人还坐着聊天。他站了起来说道:“我打算还试看看能不能做出更完美的可乐,你要是累的话可以先回房间休息。”

    雅典娜低头瞧了眼桌子上的杯子,“这个版本已经很接近了吧?我觉得再调整,也不可能更像可乐了。”

    “我知道。但我总觉得差了那么一点点。”

    “差了什么?”

    “我也说不上来。”成默将实验用具重新摆上了桌子,“没事,你不用管我,我自己瞎琢磨一会。”

    雅典娜起身应了声“好”,朝着燃亮着油灯的房间里走去。

    成默目送雅典娜离去,当她走进房间消失在视野中时,他顿时感觉到了心像缺了一块,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他无声叹息,低头继续开始自己从鸡尾酒调酒师到可乐调配师的灵魂之旅。

    缺少了雅典娜帮助,整个实验的进度都慢了下来。不过成默向来有耐得住性子,为了找到心中那个完美的味道,他孜孜不倦的做着枯燥的实验。直到水泥空地上的人走光,成默还在不懈的努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加了几次柴火,夜晚深沉到启明星都快要出现,成默依旧没有找到答案。

    成默意识到也许不是配料比例的问题,他只得放下烧杯,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拿起那本记录了详细比例数据的本子,走到了篝火边,仔细的研究了起来。

    翻看了几十页实验数据,成默低声呢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雅典娜的口水与众不同?上次和她接吻,只是触碰了一下嘴唇,没能尝到啊!现在要不要把她叫起来?”他苦笑了一声说,“说不定她会以为我是神经病吧?”

    成默放下了本子,有节奏的拍打着大腿的外侧,冲着篝火发呆,“普通人的唾液成分百分之九十九是水,固体成分不足0.7%,其中有机物为0.5%,无机物为0.2%。,无机物主要是一些电解质,主要是钠、钾、氯、磷酸钙和重碳酸盐.......”他抬手摸了一下脸颊,兴奋的叫出声来:“盐!盐!盐!”

    “我怎么这么笨啊!”成默拍了下脑袋,飞快的冲回了桌子旁,马不停蹄的开始动手。

    大概是刚才实在是过于兴奋,声音稍微大了一点,惊醒了睡在房间你的雅典娜,她披着毯子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站在走廊的边缘,轻声问道:“怎么了?”

    成默头也不抬的说道:“我找到如何调制一杯完美可乐的关键因素了。”

    雅典娜抬腿走下了台阶,夜晚的风吹得篝火“哗哗”作响,她的脚步穿过了蜿蜒的寂静,抵达了成默的身边。她低头看着成默熟络的动作,问:“关键因素是什么?”

    成默没有立刻回答,他将熬好的糖浆和香料混成的香液倒在一起,最后冲入苏打水和西洋醋,一杯可乐再次调制完毕。

    “好了吗?”雅典娜问。

    “等等。”成默转身跑到了篝火那边找到了烤羊时用的调料盒,他拿着调料盒气迅速走回了桌边,在雅典娜的注视下,成默打开了调料盒,用手捻了一小撮洁白的细盐,撒进调制好的可乐里,“见证奇迹的时候到了.....”

    杯子里原本平静的棕色液体翻涌起了丰富的泡沫,一股淡淡清香随着气泡不断的破裂冲上了成默和雅典娜的鼻尖。

    成默微笑着说道:“这是一杯属于你的特调酒精可乐,我给它起了个名字......”他将杯子递给了雅典娜,“怪物与月光......”

    雅典娜却没有接过来,她垂下眼帘凝视着成默手中的可乐,轻声问:“为什么要这么认真?”

    成默呆住了,月光的清辉撒在雅典娜芦苇般细密修长的睫毛上,撒在她羊脂白玉般清透的肌肤上,他脑海里奔涌着的浪潮,全都是那天在“地中海序曲”上,自己奋力解答雅典娜出的那道题目时的情绪。

    “因为......鸡尾酒里经常加盐就是因为盐比糖更容易覆盖苦涩的味道,并且在里面加了盐有利于芳香物质的析出,很大程度的丰富酒液的层次感,让过甜的酒甜的不那么腻,还能让甜味更加的柔和软绵。而盐对于酸的鸡尾酒则是提鲜,让酸味不那么酸涩。而且对于苏打水来说,盐在水中能让其溶解二氧化碳的能力则迅速下降,立即会释放出大量的气泡,让口感更加爽快.....”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这么认真。”雅典娜抬起了眼帘,注视着成默。

    成默在雅典娜如月光般皎洁的视线中陷入了沉默,他感觉自己的思绪凌乱的就像是被雨打掉的树叶,它们在雨中乱飞,湿透了以后沉沉的坠落于地面,随后被车轮碾压成碎片。他找不到完整的字句来回答雅典娜,又或许他还没有准备好面对内心深处的真实情感。他的脑子里一片乱麻,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雅典娜开始说的那个她和另一个博士在实验室偶遇的故事。

    他耸了耸肩膀,言不由衷的说道:“因为眼下这种状况,我能为你做的不多,只能做好你的后勤保障工作,让你吃的好,喝的好,然后顺利的做完手术,我们就可以安全的离开叙力亚了。”

    “是嘛!?”

    成默勉强笑了一下说:“是啊!”

    雅典娜接过成默手中的杯子,她将里面鼓荡着无数细小气泡的“怪物与月光”一饮而尽,随后闭上眼睛,微微长吟了一声,叹息道:“真是个好名字。”

    雅典娜转身走回了房间。成默将篝火扑面,风陡然间就冷了许多,他打了个哆嗦,远处的宣礼塔再次响起了悠扬曲折的诵经声,天就快亮了......

    ——————————————————————————

    第二天上午,雅典娜一大早就去了医院。塔梅尔大校、海勒和两个高级军官也都在诊断结束好到了院长办公室。

    “温蒂医生,我父亲的情况到底怎么样?”海勒急切的问道。

    雅典娜面无表情的说道:“根据我的判断,你的父亲在左侧颅底长的是三叉神经鞘瘤,外加颅内外沟通,肿瘤呈哑铃状,是否是良性,因为没有办法做核磁增强,完全无法判断。但因为颅内左侧比右侧神经相对丰富,所以相对更严重,最好是尽快做手术,越拖下去,危险越大。”

    海勒、塔梅尔大校全都转头看向了一旁的院长,头发花白的院长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低声说道:“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可.....医生的这个肿瘤长的位置实在是不好了,这里是脑科里最复杂的地方之一,手术难度也是最高的之一......我们这里的医生完全没有动刀的水平,更何况还没有术中电生理监测和cusa、导航等先进设备来为手术保驾护航.......”

    “手术我能解决。你们只需要准备好我要的东西就行。”雅典娜淡淡的说。

    院长的视线现在塔梅尔大校三个军官身上扫了一下,随后落在了雅典娜的脸上,小心翼翼的问道:“您确定......不需要神经监测系统,不需要显微镜,不需要双极电凝真的可以??”

    雅典娜点了点头。

    院长滚动了一下喉咙,“我们这里也没有电钻,开颅怎么开?”

    雅典娜皱了皱眉头,“这是我的事,不需要你操心,你只要把我需要的东西准备好就行!”

    院长被语气不好的雅典娜的吓了一跳,完全不敢开口,转头看向了塔梅尔大校求助。

    塔梅尔大校沉吟了一声问:“温蒂医生,您真的有把握吗?”

    “就算是布莱克来了,也不可能比我做的更好。”

    “布莱克?”这个陌生的名字叫对医学一无所知的塔梅尔大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您说的布莱克是全米最著名的神经外科专家、灯塔‘脑肿瘤治疗英雄’、《时代周刊》封面人物——乔尔·布莱克吗?”院长睁大了眼睛,满脸惊讶的问。

    “当然。”雅典娜轻描淡写的说道。

    院长在三位军官和海勒的环伺下,再次抬手抹了把汗,战战兢兢的说:“既然您这样说,我水平低微,实在给不出什么意见。”

    塔梅尔大校转头看向了身旁的海勒,“海勒,这件事,我们说了都不算,你是首领唯一的亲人,得你自己做决定。”

    海勒握紧了拳头,像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气说道:“我相信温蒂医生。”

    雅典娜先是理所当然的命令院长,“那你们现在就开始做手术准备。”

    院长忙不迭的点头,无比恭敬的回答道:“好的,温蒂医生。”

    接着雅典娜又对海勒说道,“还得把雷克茨卡叫过来,没有他的帮助,这台手术也做不了。”

    “我马上叫人过去。”海勒说。

    “他要是还在睡觉的话,就不要吵醒他,让他多睡一会.....”

    (推荐一本《左道江湖》,上架百更的码字狂人驿路羁旅大佬力作,看他的书更新质量都有保证。不像黄花镇金城武,是个银样镴枪头的码字废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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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叛的大魔王介绍:
文艺版:不朽已提前进场,带着宁静的馥郁与芬芳。
除了破裂黑暗的聚光灯、不可恕的原罪、荆棘王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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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俗版:我是大魔王,我就是来装B的。反叛的大魔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反叛的大魔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反叛的大魔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