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荆州 4
“这……老夫……老夫也觉得……”一向能说会道的黄承彦这会儿竟然口吃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毕竟司马广的事儿也不是黄承彦的家事,他是受不了司马徽放下身段低三下四向他求助,不忍心才应下的差使。他没想到刘妍的反应会这么强烈这么直接,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接茬了。
“老爷子,我劝你不要趟这摊子浑水。司马广入川这个事情,是我和马静商量了之后做出的决定。司马广的学识和能力,我们,我和您都是清楚的。您本不会说他学艺不精,可您今天这么说了,那我也在这里表个态,司马广不去也行,那就……请司马先生亲自去吧!”这么叫做不留情面,这就是了。刘妍不但不给司马徽面子,连黄承彦都有被剥掉了一层面皮的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疼!
他不禁用求救的眼神望向边上一声不吭的徐庶:“元直老弟,你看这个事情……难道就不能通融一下,一定要这么不留余地吗?”
“咳咳……长公主殿下定的事情,无人能改。司马广有资历有经验,是合适的人选。”徐庶根本不用去看刘妍的脸色,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如果开口替司马广求情,只怕是会起反效果,司马广未来的境遇会更惨。没准徒儿这会儿就是在等自己开口,她好扩大打击面。
“没错,这就是我与大家商议的结果。您回去告诉司马先生,就说是本宫说的,司马广入蜀,去个三五年的也就回来了,又不会让他待一辈子,老爷子用不着这么担心。”刘妍缓和了语气:“司马先生府上,本宫就不去了,免得他老人家心里有芥蒂。”
听听这话说的,也只有刘妍能说得出来。如果真的是怕司马徽心存芥蒂,你就该登门拜访,亲自解释。现在你说不想登门拜访,就坐实了你要强势压人,那还说那些客气话干什么?
可偏偏刘妍就这么说了,黄承彦除了苦笑还是苦笑。长公主殿下的话太伤人,他可不敢传老友知道。哎,这个老友什么都好,就是太爱惜羽毛了。这回好了,人家都快把你的羽毛都拔光了,你才想起来讨饶,又有什么用呢?
黄承彦退出去,刘妍依旧端坐不动,轻声对边上徐庶说:“老师,您会不会觉得我对水镜先生,太过严苛了?他,他毕竟是您的至交,而且也真的上了年纪。如果,我是说如果,您觉得有必要,可以去司马府上走一趟的。”
“不必了……属下不会去的,殿下可以放心。”徐庶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
“好吧,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登岸后,您往南阳,我往襄阳。我已经给李严去信了,总不能让您白跑。”刘妍自己转换了话题。
“属下尽力而为,属下告退。”徐庶起身准备走人。
“老师,既然您此时不问我为什么,那我就当作您是明白的。您知道,我最不愿我们之间产生不必要的嫌隙。即便裂痕已经产生,我也不想它越裂越大。司马家这件事,只要您问,我一定会告诉您的。”刘妍感觉自己的情绪有些不稳,闭了闭眼,尽量控制着自己:“本宫对世家没有好感,却也不是以偏概全的。”
“就算我问了,你告诉我了,又能改变什么呢?你照样会这么做,我问与不问,又有什么区别?”徐庶没有转身离开,却也没有抬头看刘妍,而是低头看着脚尖,他的声音很轻,但刘妍却听出了里面的情绪,至少,老师换了自称。
“是没有什么区别,司马家,以及其他我觉得有威胁的世家,我都不会容下他们。”刘妍说得霸气无边,心里却是一松。她最怕的是老师有脾气不发,一甩袖子走人,那她才真的伤脑筋了。
“只要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就行了,我看我已经不需要留在这里了。”徐庶似乎是放下了千斤重担:“殿下,作为您的老师,我已经无法再教您什么,作为您的属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如果一切顺利,请允许我向您辞。”
“为了司马家的事情,您要向我请辞?”刘妍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要炸开一样地疼起来,眼眶发红,眼泪自然而然流下来:“我恨司马徽!比恨被我杀死的父亲还要恨!我恨他们!就是因为他们都曾经逼我去死!老师您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曾经以为可以托付一切的人,竟然会为了他们要离开我!我……我……好!您走!门就在那边,我不拦着!”
“你说你父亲要逼你去死,所以你杀死他。德操何尝逼你去死?你要如此恨他?就算他有些沽名钓誉,有些自命清高,那也是因为他有这个资本!你这么对他,难道就不怕别人说你忘恩负义么!”徐庶终于把情绪化成了诘问。
他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徒儿会变成这样。司马徽曾在她微末的时候提携她,帮她快速建立声望,让他们师徒结缘。这是天大的恩情,徒儿怎么可以忘恩负义到这种地步!这还是他的徒弟吗?叫他这个做老师的以后怎么在荆州的圈子里混?怎么有脸见老友和老友的门生?
“我说了,只要您问,我就告诉您,我当然会告诉您的。”刘妍泪流满面,声音却没有半点哽咽:“我不否认水镜先生曾帮助过我,对我有巨大的恩情。但是这恩情再大,也不能用它来绑架我的人生。我什么都没有,唯有这辈子,这条命是我自己的,我要它始终只属于我自己!水镜先生想要,我自然是不能给的,您说呢?”
“他什么时候……”徐庶愣了。
“有些事,我本不想告诉您。我巴不得您永远不知道。不过,比起您要离我而去,这些事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反正再丢脸的事情我都已经经历过了。”脸上的泪水还没干,刘妍却苦笑起来:“求婚被拒,是这件事的终结,也是转折点。”
“……”听到求婚两个字,徐庶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这段经历太触目惊心。
“我之所以鼓起所有的勇气,向您求婚。是因为您是这普天之下唯一可以娶我的人,唯一的一个。”此时此刻,说这样的话题,刘妍没有脸红,也没有激动,平静得让她自己都觉得惊奇,大概是因为太绝望,所以没波澜了。
“当年,我十六岁,再不嫁人就要面临被曹贼一道圣旨押解进许都囚禁的结局,别说我不愿意,水镜先生也不愿意。这世上大概只有您会觉得只要我嫁了人,随便什么人,只要不是您,都会幸福的。”刘妍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徐庶,一步一步。
徐庶下意识否认:“我从来没这么想过。但,但这和你恨德操有什么关系?”
“水镜先生说,我的丈夫,必须是荆州人,必须是他和他的圈子核准的。您说说看,除了您之外,我还能选谁?与我同辈的师兄弟们,有谁能顶得住水镜先生的压力,亦或是来自许都那个朝廷的压力?水镜先生甚至用向我下跪,用举族效忠这样的举动来逼迫我。在那个情况下,在那个环境里,这么做和逼死我有什么两样?!”刘妍总算是把心中一直存着的委屈全都说了出来:
“当然了,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向您求婚,我还有您这个希望。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我太绝望了。想来想去,只有死人最安全,最合适,不能嫁您,我只能嫁给死人,死人不会拒绝我,未亡人的身份给我带来了许多的便利,付出一点代价也是值得的。”
徐庶目瞪口呆,徒儿的话给他带来了不亚于十级地震的冲击力,把他的思绪都冲乱了。他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说不出来。然而,徒弟的话还在继续。
“也许水镜先生没想过我能做荆州牧,之后又成了公主。所以他只当自己是雪中送炭了。可是,后来一切都变味了。他希望掌控我的婚姻,顺便也掌控我,但我是什么人啊!这戳脊梁骨的事情多一件少一件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就是这么做了,除了您,别人都不能拿我怎么样,不是么?”说到这儿,刘妍竟然呵呵一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徐庶不明白为什么她竟然还能笑出来,事实证明,让她觉得好笑的事情,对他来说就该哭出来了。因为刘妍还在接着说,话匣子打来了就没有合上的迹象。
“本来我以为您拒绝娶我,我会活不下去。后来发现其实有解决的办法。现在您说您要请辞,我很难受,真的,太难受了。可是我也知道,我是没有办法改变您的决定的。当年办不到,现在更办不到了。您走后,我想我也能找到办法活下去的。”刘妍低下头:“走吧,我就不送了。”
徐庶觉得如果自己这会儿真的走了,这丫头真的什么都不会做。第二天照常上路,回到襄阳开个会通报一下,这个事情就算了结了。之后她会用什么方式“自我消化”这个事情,他就不敢想了。
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在刘妍心里留的坑有多深,徐庶心里的同样的坑就有多深。这种时候他哪里还有可能一走了之。方才赌气说要请辞,实际上也只是意气用事罢了。他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徒弟做出忘恩负义的事情,事后再被别人耻笑。
可是,听完徒弟的控诉后,他是真的挪不动步子了。没听之前告诫自己千万别听,因为历史的教训告诉他,听完徒弟的理由,他肯定会心软,会倒向她。然而结果就是这么无力。他又被她的“理由”说服了。
没法子,徒儿的理由太过“血腥”。他不能不考虑自己一时冲动的后果是不是她能够负担得起的。徐庶觉得这种时候他能想到这个问题,也说明他已经无药可救,再也不可能和徒儿做什么切割了。
他甚至开始考虑,如果当时自己心软一下子,同意了徒儿的请求,和她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假夫妻,结局会不会比现在好一些?这个念头把徐庶吓了一跳,他怎么能有这样的念头?真是该死,如果早可以这么想,哪里还会发生今天的状况!自己绝对不能有半点逾规的念头,否则会遭天打雷劈的!
徐庶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起来,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两只脚好像在地上生了根,头好像压在脖子上的千钧大石怎么也抬不起来。
刘妍此时离老师很近,近得伸手就能拉住他的衣服,但她没有这么做。她怕自己伸手仍然不能挽留老师,结果导致自己什么都抓不住。
但是,她也没有像徐庶一样感觉抬不起头。恰恰相反,从走向他开始,她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他的脸。她几乎是用紧迫盯人的视线望向他。她希望她说的每一个字都能印进他的脑子里,被他听进去。因为这些话,她永远不会再说第二遍。
结果她失望了,老师从头到尾都没有抬头看她一眼。他一直低头看着地面,似乎平地能长出一朵花儿来。然后,她又泄气了。这结局和上回求婚时一样,她又失败了。
失去勇气的刘妍说完“走好,不送”的话之后便背过身去,快步走回自己的位置却不转身坐下,而是一直站在那里,仿佛被施了定身法。结果,两个人就这么一直站着,成了两座雕像。
良久之后,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启禀殿下,船已经抵达湖心区域,您要出来看看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刘妍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转身:“当然要看!”说着不顾徐庶在场,步履匆匆就往外走,经过徐庶身边的时候停了一下,继而不顾仪态,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去。
徐庶等她离开之后才好像盼到了刑满释放的犯人一般长出一口气,总算是过了这一关了。以徒儿跳脱的个性,今天晚上睡一觉,明天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吧!
不过再一想他又开始苦笑了,自己又着了她的道。德操这回是真的没救了。按照徒儿的说法,她虽然没把他碎尸万段,但至少心里已经把他凌迟处死了好几回了。
想想当年徒儿向自己求婚的那一节,徐庶自己都有些恨司马徽了。如果不是你说得这么露骨,徒儿怎么可能下定决心向自己求婚?徒儿完全是被逼的,被吓唬的,实在没办法了。那是求婚也是求救啊!
诸葛亮出山
第二天,刘妍以为徐庶走了,结果并没有,一颗忐忑不安的心重新归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两人见面很默契地都没提昨天的事。只是刘妍原本绝望的心再度活泛起来,老师说要请辞,却没有真的离开,也就是说自己说的那些话终于还是打动他了。
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婚姻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早已没有父母,他只有一个老母亲,又对他的婚姻早已绝望。刘妍早就听说,当年黄老爷子推销黄月英到他家,还是老太太出面严词拒绝了,可见老太太对儿子还是非常宝贝的,舍不得儿子受委屈,虽然这个儿子已经到了不惑之年。
现在横亘在他们中间的问题,是四个字“人言可畏”。对于这一点,刘妍非常清楚,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比徐庶更清楚舆论在这件事上起的反作用力会有多大。
当年刘妍利用舆论让刘备相信他会有儿子,让他提前对寇封过河拆桥,刘备也利用舆论毁了寇封的名声,让他变成与父亲的小妾**的好色之徒,这急速舆论的可怕之处。
就是因为这样,她很清楚一旦她和老师结亲。那些“有心人”会用多么恶心的话来发表对这件事的看法。
老师的担心肯定不是担心自己,他是为她担心,怕她承受不了。她越表现得无所谓,他就越担心,这是个恶性循环。
当然,承受不了舆论压力这只是老师不同意娶她的一部分原因。另外一个原因是他们之间巨大的年龄差。老师是一个没有生活的人,他的全部时间除了孝顺母亲之外,其他都是工作。在没有工作之前,这部分的时间都用来学习了。
这样活了快四十年,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和除了母亲以外的女性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军师将军府上只有男仆没有侍女。以至于有些不了解内情的同僚下属还以为这位大人有龙阳之好。
然而这许多的理由在刘妍这边都不算事儿。她都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她不在乎。不在乎人言可畏,不在乎婚后平淡如水。她根本就没想过他们结婚以后的事情。
这么一想,其实她和他一样,都是没有生活也不会生活的人。上辈子作为一个最低贱的女奴,生存是她最大的目标,生活是什么,她没想过。
这辈子,她有权利,有地位,终于可以追求一些上层建筑了。却发现她所想要追求的东西,恰恰也只是为生存这个目标服务罢了。
她是对老师有好感,也只对老师有好感。可是,促使她有和老师结婚的念头的。是司马徽和世家们的逼婚。她是把和老师结亲当做救命稻草一样看待的。如果没有司马徽他们逼婚,没有曹操这个潜在的威胁,她根本不会有和老师结婚的念头,他们之间的关系,大约只会停留在朦胧好感的阶段。
他们都是没有生活的人,她比他天真。以为假结婚相安无事可以成为一种生活常态。但他告诉她不可能。
刘妍在徐庶看不见的地方暗自苦笑:或许,就是因为老师您的拒绝,我才真的开始觉得嫁给您,是个不错的决定,婚后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客客气气,平平淡淡。如果换做是您以外的其他人,谁能做到婚后各自为政,互不干涉?
婚姻不是交易,也不能拿来做交易。这是徐庶向她传递的观念。现在想想她是能理解这种观念,也认同这种观念。可是在求婚的那时那刻,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嫁给他!只要能嫁给他,管他什么交易,管他婚后生活会怎样,她都不会去想,她只要眼前他点头,同意娶她就行了。
哎,所以说,她是想得简单的那个人,也是强人所难的那个人。可是她不在乎,只要能嫁给他,就算真的要挑战大众舆论的底线又如何?
只是结婚是双方面的事,老师不同意,就算她有上天入地的本事,有上断头台的决心,都没有用啊!
刘妍的心潮起伏,徐庶是不知道的。那天被所谓的“真相”搅乱的情绪在抵达南阳见到李严之后暂时平静了下来。李严告诉徐庶,诸葛亮非常低调。低调到如果刘妍不写信来问,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人已经回来了。
襄阳的文人圈子就这么大,大家都是熟人。李严当然知道诸葛亮住在什么地方。他也曾去过这个地方。但自从诸葛亮投靠刘备之后,他就没再回到南阳的这个家里。收到刘妍的问询,李严不敢怠慢,派人暗中查访了好几次,确认诸葛亮本人确实已经回家了。
其实刘妍对这位诸葛师兄本来并没有非常大的关注和热切,因为在这个师兄之前,她已经有徐庶,庞统,法正,蒋琬以及马氏兄弟,尹籍等等文臣了,他们中,擅长军略和内政的都不少,她已经不像在襄阳时候那样特别迫切需要人才了。
当年没进川之前专门派人查访也只是一时兴起加上沾了没找到的刘禅的光。他们都不知道刘禅已经死了,就死在襄阳。这就是蒯越和张飞一直找不到人的原因。
保护刘禅的当年刘备的亲信听说江陵城破,刘备被江东的人害死了,周瑜领兵到了襄阳城下。他以为不管是周瑜还是曹操的人最终占有襄阳,他和刘禅落在他们两家无论谁手里都不会有好下场,尤其是他这个大人,会被刘禅这个小孩子连累死。
更雪上加霜的是,刘备留给他为数不多的抚养费用光了,在当时高度戒严的情况下,没钱了真是致命一击。实在看不到希望的情况下这个人选择杀死刘禅,就在住处的后院里挖了个深坑埋了。
后来襄阳易手,他都来不及搞清楚是什么人进了襄阳城就乘乱混出城去了。以至于刘禅的死讯至今无人知晓,尸首也没人找到。
刘禅的下落除了张飞没人在意,但诸葛亮的下落刘妍曾经在意过。只是长时间找不到之后,她也就放弃了。这次在江东遇到诸葛瑾,让她又想起了诸葛亮,所以才临时抱佛脚,让李严去查访。
也幸亏刘妍现在才刚想起来这件事,使得诸葛亮在这之前过了一段平静闲适的日子。徐庶一到,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本着为徒儿的事业添砖加瓦的心思,徐庶是说什么也要把诸葛亮拉到刘妍面前去的。
这不,第一次登门,徐庶就把来意给明说了,一点儿都没藏着掖着:“老弟,我这次来,是受了殿下的请托,请你出山的。殿下现在在江东,不日就将返回襄阳,她希望能在襄阳见到你。”
“别人不知道我,你应该知道啊!我有什么本领,值得公主殿下看中?不过乡野匹夫罢了,殿下盛情,心领了。”诸葛亮怅然道。
刘妍的厉害,他早就领教过了。他与她的那番交际现在想起来他的脸上还**辣地疼呢!
当年寇封还是刘封的时候,他作为刘备的员工选择了明哲保身,对寇封日渐糟糕的处境选择了漠视。站在他的角度,这没有错。但这在刘妍眼里,就落得了一个自命清高,冷酷无情的坏印象。
如今寇封这朵落花真的落到了绣墩之上,叫他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眼睁睁看着他离开枝头的人怎么还有脸面去见刘妍,到她的手下讨生活呢?
“孔明,当年,我把你推荐给刘皇叔,就是因为知道你有能力也有抱负,我以为皇叔能给你施展能力的平台。谁知道造化弄人,皇叔最终归于尘土,这都是命运的安排。但你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只是一次挫折罢了,又有什么值得在意呢?”徐庶劝道:“士元在江东受了那么多委屈,最后殿下用一车粮食就把他从周瑜手上换了出来。过去的事情只能算是一次经历,过去了就过去了,不能一直放在心上。”
“哎,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但是我……我还有些特殊情况……我,我不知道这位公主殿下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把你送来当说客。我……”诸葛亮欲言又止,不知道怎么向老友说起那段往事。
“在我来之前,殿下亲口对我说,她说我可以许你一个荆州牧的职权。如果你还要别的,等你见着她之后,再作详谈。”徐庶眼见劝说不成,直接就把刘妍开出的条件给抛出来了。
诸葛亮一听,身不由己直立起来:“你,你说什么?荆,荆州牧?这,这,开玩笑吧!”
“不开玩笑!这是殿下的原话。”徐庶认真地说:“可能你不知道,殿下要将治所迁往成都了。荆州大部分的领导班子都要迁走。我也要跟着她一起入川,将来这荆州以及承平后的江东,一并要交到你的手上,你可知道,殿下对你托付的,是她的根基所在啊!”
这些话,刘妍是不会说的。她连想都没想过。对她来说,诸葛亮是要代替老师守荆州的人。老师既然表示这个人可以信任,而她本人和诸葛亮之间无仇无怨,不过点头之交,自然也就不会像对周瑜那样带着个人情绪,信任就这么建立起来了,只要是老师认可的,基本上她也就认可了。诸葛亮担心的与刘妍的那些过往,刘妍根本没把它们放在心上。
只是徐庶的这些掏心窝子的话,刘妍面对诸葛亮是肯定说不出来的。但诸葛亮本人不知道,他以为徐庶说的话就是刘妍说的。荆州牧的实权,这对他来说不是最有诱惑力的筹码,刘妍对他的信任才是。
就这么着,诸葛亮被徐庶一番似真非假的话哄出了家门来到襄阳公主府拜见刘妍。刘妍见着他自然十分高兴:“师兄,时间过得真快,这一晃眼我们快十年没见了吧?”
“是啊!时间最不饶人。殿下依旧高高在上,小民却早已委身尘土。”诸葛亮在刘妍面前弯下了腰。
“师兄客气了,我不过是沾了大家的光,有了今天这一点点的势力而已。好了,闲话以后有的是机会说。今天我们说正事。相信老师已经都对你说了,我请你出山,是想让你代替老师留守荆州的。你意下如何?”刘妍对诸葛亮的感觉不过泛泛,客气话自然不愿多说,直奔主题才是她的风格。
“小民才疏,恐怕力有不逮。”诸葛亮谦虚道。
“你以前没有做州牧是经验,没接过这么大的盘子,心里没底是正常的。你放心,我给你留了几个得用的人,他们都是非常有经验的。也都是荆州本地人,你对他们应该也有耳闻。例会上我会把你介绍给他们。”刘妍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假客气,但诸葛亮对她来说是新人,不能一上来就翻脸,所以干脆就打断了他的话,把任务布置了下去。
这让诸葛亮倍感压力,新上司一如既往的强势,让他原本就有些忐忑的心更加忐忑不安了。
“殿下,小民,小民的意思是……小民愿意做个太守甚至县主……”诸葛亮脸红了。
“师兄,你这是什么话?你去做太守?还县主?那人家太守或县主做什么去?以前那刘皇叔用你,恨不能封你个比他还高的头衔,生怕把你给委屈了。怎么到我这儿,你反而主动要求往小了封?”
刘妍轻笑了一声:“你就别再谦虚推辞了,让你镇守荆州是我和老师商议决定的。你既然来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两天后公主府例会,我会下达正式任命。你的头衔当然不能是荆州牧,暂时封你为镇北将军,寒碜一下曹贼也好。放心,要不了多久,荆州牧这个头衔,就会落到你的头上。”
“这……”诸葛亮目瞪口呆,镇北将军?寒碜曹操的?新老板你真是敢想也敢做啊!昔日曹操封孙权为镇东将军,今天你这么封我,你这是红果果的打脸啊!
“好了,别这啊那的了。你现在可以去找老师了,抓紧时间交接事务了解情况。留给你准备的时间很短,你自己把握。镇北将军府你自己选址自己督造,没造好之前,你就暂住在老师府上吧。”刘妍根本不给诸葛亮一点儿喘息的余地,直接把一箩筐的事情都交给了他。
三天后公主府例会,刘妍郑重其事地把诸葛亮介绍给了自己的领导班子。治所的搬迁工作正式加速。
晋封蜀候 1
第二次南北战争之后,天下格局初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曹操退回北方,一堆的内忧外患等着他去处理,三五年都别想恢复元气。
两次大规模战争之后消耗掉的人口,金钱和大量的物资原来就是问士族老爷们借的,本打算打下了江南之后用江南的利益还债。
没想到两次下江南却连一根毛都没捞着。然后就导致了一个很严重的后果,有脸借钱没货还债了。
要说曹操的脸皮那是大丞相外加国丈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好用。天下人都知道曹丞相养着献帝一家子呢!
有这么好用的脸皮,他问人家借资源,人家肯定是积极响应的,他签给债主的空头支票如今成了北方各种动荡不安的导火索。
于是就有人向他献言,让他给自己晋封,称王。
曹操一开始是拒绝的。因为荀彧强烈反对。作为曹操最倚仗的文臣,荀彧是曹操身边定海神针一般的人物,每次曹操出征或出访,只要他长时间不在许都坐镇,那么代替他运筹帷幄的就是荀彧。
荀彧是汉室死忠,他之所以奉曹操为主,是因为他觉得曹操是枭雄,有克定祸乱,一统天下的能力和魄力,他能帮助汉献帝恢复汉武帝时期的荣光。
就算最近曹操吃的败仗有点多,损失有点大,荀彧却没当回事,胜败乃兵家常事,丞相顺风仗打惯了,是该有个屹立不倒的敌人给他提提醒,督促他精益求精。
可是,荀彧的这种想法只能代表他个人,并不能代表大多数氏族官员的想法。而他们却是书劝进的主体。
天下二分格局已定,北方公孙氏,西北羌族,鲜卑,匈奴等虽然还有些势力,对中原大局构不成任何影响。
在这种情形下,北方各大贵族分蛋糕的心思便从蠢蠢欲动转化为了昭然若揭。当南下分赃变成梦幻泡影,划分眼前的既得利益就变得尤为急切了。
为了还债,也为了稳定本地区形势,曹操终于动了称王的心并且付诸实施了。
这个时候,最尴尬的要属荀彧。这位老大人为汉朝江山呕心沥血,以为曹操能为汉室守江,是伊尹式的好人,结果大失所望,苦劝无果之后,想想自己一大把年纪,再也看不到汉室中兴了,越想越灰心。
灰心的结果就是他向曹操辞官要求回家养老。
曹操深知荀彧的心思,因此并没有按照他用惯的卸磨杀驴的做法来处置荀彧,而是安排他到寿春去养老了。
明为养老实为软禁,不过这也比当年杨修的结局好太多了。毕竟寿春挨着江东,张辽,李典就在那里,他们对荀彧老大人是十分尊敬和推崇的。荀彧在那里,生活质量有保障,没准还能发挥余热为寿春稳固出谋划策。
曹操存着放荀彧一码的心思,却漏算了现在守襄阳的是诸葛亮,也是汉室死忠,得知荀彧在寿春,先是心存惶恐,继而却蠢蠢欲动了。
眼下,打发了荀彧,曹操从他的领导班子里再也听不到反对他晋封的声音,他晋封魏王的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曹操称魏王,定都邺城。消息一出,天下震动。北方公孙康指爹骂娘一番之后竟然也动了称王称霸的心思。
他们两位想要称王也到罢了,毕竟还都算是中原正统,最可怕的是抢了蔡文姬去的匈奴單于这个时候居然又来抢劫了
匈奴首领一直自称單于,下辖左右贤王。曹操一直和他们不对付,一心想着驱除鞑虏,收复五原城,可惜他两次南下伤筋动骨,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故而两边一直都是你进我退,我进你退打游击的状态。
然而曹操封王的消息传到大漠,匈奴單于哈哈一乐,再次纠结骑兵进犯,要给曹操一个“惊喜”。
惊是有了,喜却半点全无。因为曹操盘点了一下手能打仗的将领,结果发现号称将星云集的北方,第一时间站出来领这个差事的人竟然没有。
看看左右,姓夏侯的,只剩下夏侯惇。夏侯渊伤了胳膊,不能再战场,夏侯英不够单独领兵的资格。
姓曹的更是一个都没有,曹仁在曹操封王之后就被封侯,派往青州半修养半搞后勤去了。其他曹休曹彰之流都还在幽州,摁着公孙康。
看来看去,他看中了五子良将中仅存的于禁。
于禁和五子良将中的其他四人相比待遇要差一些。同科的徐晃和乐进早就单独领兵镇守一方,可他却一直跟着许褚守在曹操身边,没有外派建功的机会。不过,能因此保住性命,大概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就好比现在,抗击匈奴这么有成就感的功劳放在于禁面前,砸得他喜出望外,领了差事之后整个人飘飘然。
不过很快,他的老板曹操就给他泼了一瓢冰水。曹操告诉于禁,他能调用的骑兵只有三千,初始粮草只有十天。也就是说,十天以后,于禁和他的部下只能自给自足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曹操,一来他穷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没什么脸红的。二来骑兵补给在这个时代本身就是世纪大难题。强势如汉武帝都因为后继无力而被迫放弃对匈奴的清剿。
就这么着,于禁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带兵出发了。没曾想就是这样苛刻的条件为他创造神迹提供了条件。
他不仅将匈奴人赶出河套更是直捣黄龙打到了他们的老巢,给曹操带回了之前被匈奴人掳走的蔡文姬和一众汉人百姓。匈奴因此彻底衰弱下去再度西迁,远离了他们的故土,对中原地区再也够不成任何威胁。这一系列的变故是曹操怎么都想不到的。不过,这么大的光环照在他的头顶他自然喜闻乐见的。
于禁把握住了机会,在抗击匈奴的过程中大放异彩另他的老板和同事们刮目相看,同时也为他的老板赢得了边境地区百姓的一致赞颂。
曹操做梦都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好事落到他的他的头。然而,好心情还没过夜,第二天就听到了让他头风发作的坏消息。那就是大汉宜阳长公主在成都自立为侯了!
女子封王没有先例,刘妍也没有一步登天的想法。法正,殷观,刘巴等都劝她和曹操一样自封蜀王。可是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了几天,最终还是写了一封手书,送到了老实人蒋琬手中。
蒋琬,徐庶,庞统三个人都没有在这件事劝过刘妍。因为他们知道,刘妍如果真的想更进一步,根本就不需要属下们给她搭什么台阶,她想去自己就去了。而且他们三个都曾亲耳听见刘妍说过她要以女子身份封侯。
因此他们不着急,也不去凑同僚的热闹。要知道,为了这件事,他们各自府邸门前的砖都被访客磨平了。
现如今,蒋琬第一个收到老板的手谕,一看内容不由得满面红光。老板宣布要自封为侯了,她终于要实现当年的宣言了!
在蒋琬看来,刘妍封侯和封王是一样价钱的。都是自己封的自己,曹操张嘴给自己封了个王爵,那是他头压力大,没有这么大的帽子不行。毕竟他手下有那么多嗷嗷待哺的功臣旧臣外加士族老爷们呢!
刘妍却没有这种烦恼,虽说她手下也有一大批的功臣,但这些功臣背后的依靠却大多只是他们自己。大家族什么的,会想向刘妍开口索要利益的,早已被她铲除干净,能被她剩下的,都是她的心腹。对于刘妍封侯,他们想的是距离复兴汉室更进了一步,早就该这么做。他们觉得封王最好,封侯也能接受。
与曹操的异性封王相比,刘妍封侯的做法稳当多了。刘妍是皇室宗亲,天子御妹,女子封侯早有先例。刘邦吕雉分别封他们的女眷为侯,老祖宗做过的事情,后辈效仿一下没什么不妥。
公主府例会,蒋琬宣读了刘妍的手书,得到了与会者的热烈响应封侯仪式的准备工作随即铺开。
这天,刘妍请徐庶到公主府来商议征调他手下军队重修金牛古道的事情。正逢织造司送来礼服的样板画给刘妍过目
说是样板画,其实不是只画了一件衣服,而是衣服以及配套的礼冠,首饰,鞋子等物件全都画齐了,好几十张的画稿。
刘妍本无心看这些东西,她已经穿惯了黑色,而黑色本就是最隆重的颜色,也就等于她一年四季都穿着礼服,只是日常的黑衣没有绣花罢了。
然而,当听见外面,瑶琴汇报说军师徐大人到了的时候她推开面前看了一半的公文,抓起这叠纸,装作很认真地看了起来。
徐庶拖鞋登堂过来见礼,刘妍头也不抬:“老师来了,坐吧!”说完接着看图纸,不再搭理徐庶。
定居成都已经有些日子了,师徒二人的关系一直是这么不咸不淡的。刘妍嘴一口一个老师地叫着,行动怎么却是冷淡怎么来。
就好比现在,徐庶站到她眼前,对她行礼,换做是以前,人还没到门槛儿跟前自己恨不能就迎了出去。
徐庶当然感觉到了刘妍的态度,起先倒是松了一口气,觉得这样才好,徒儿终于放弃执着了,但愿她能一直保持下去才好。
然而,时间一久,他却尝到了被刻意冷落,酸溜溜的味道。
徒儿表现得太明显,有眼睛的人都看到感觉到了。只要听见他的名字,或者看见他出现,原本高兴或者发怒的有表情的脸就会变得像刷过浆糊一样。
一天两天还好,只当她发发小孩子脾气。可这都多久了?人家曹操都当魏王了,人家于禁出发打匈奴都好几个月了,人家邓艾都抱儿子了!这也太久了点儿吧!
没错,邓艾和寇容也就是刘妍的亲妹妹刘荞结婚了,刘妍给两人的第一个孩子起名邓锋。邓艾以征江东立下的功劳封了将军,成了刘妍帐下年纪最小的将军。
妹妹出嫁,刘妍实现了最重要的心愿,对自己更加无所谓了。现在她对徐庶的态度是:别急,徒儿陪着您,咱们慢慢耗着,走到哪里算哪里!
于是,徐庶渐渐又开始忧虑了。论排兵布阵,他有无数计谋策略,任何一条都能让敌人有来无回。
但刘妍不是敌人,感情问题也不是行军打仗,他胸中的那些沟壑对刘妍就好像潮汐撞礁石。对方大有任你惊涛拍岸,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
徐庶叹气,见一回刘妍叹一回气。奈何他是她的右军师将军,抬头不见低头见,还不能辞职不干了。他赌一枚小钱,他要辞职,刘妍肯定眼都不眨就批了,可他不忍心。不忍心她再经历一次破而后立。
他相信她如同凤凰一般,浴火后能重生,但他舍不得让她去浴火。是的,他舍不得。
这并不是同情弱者,刘妍不是弱者。谁敢说与曹操平分天下的她是弱者?
这也不是怜香惜玉,毕竟在他心里,刘妍无论长多大都是孩子,还是当年拜师时那个孩子。
但真的要把这种舍不得称之为长辈对晚辈的爱惜又有些牵强。毕竟刘妍早已向他求婚,两人的关系早已不能自欺欺人地说只是师徒。
所以,徐庶都分不清他对刘妍的这种“舍不得”是什么样的感情。就是因为有这种舍不得,让他现在还留在这里。
刘妍不知道老师有这些烦恼,她假装很认真地翻阅手中的样稿,把徐庶晾在一边。侍女进来送茶之后又退了出去,只留下他们两个人。
徐庶低眉敛衽坐在刘妍右手边下手的位置里,好半天都不见面的人开口,他轻轻蹙眉,想要开口打破沉默。刘妍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地开口了:“老师你看,他们把封侯仪式那天的礼服图样送来了,我瞧着还不如我那套公主礼服来得有威势。”
徐庶恍然,原来徒儿正在看礼服的图样,随即应和了一句:“织造司从未设计过女性侯服,不如就让他们依照公主礼服的样式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