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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魔传全文阅读

作者:匪兵兵     道魔传txt下载     道魔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一零二、山蚑

    白狮仰头吼了一声,走到金龙身旁,张开大口,就将金龙咬在口中,转身就走。星辰手指一弹,飞在半空中的湖水都纷纷落回地面,汇入湖中。小乖龙首轻触星辰,星辰道:“不好,你还是回那个地方去躲着,记着一定要躲在那堆铁链下面。”小乖又用龙首轻轻触他,星辰道:“去吧,你再躲些日子,我会来叫你的。”他伸出手来,轻轻抚摸小乖的龙头。小乖身躯扭动,转头去了。去得极快,一道淡光划过天空,远远向着天际去了。

    灵悟在星辰身边缠绕,星辰转过头来看着韩一鸣道:“掌门,让灵悟附在你身上吧!它同你亲些,它生出来的时候,是你在它身边的。”韩一鸣道:“好。”星辰伸手也摸了摸灵悟细长的身躯,道:“去吧,去附在掌门身上。”灵悟转身便对着韩一鸣飞来,扑到韩一鸣面前,韩一鸣只觉身上一热,灵悟已消失无踪。星辰看了看手中的物事,对韩一鸣道:“掌门,我们回去。”韩一鸣对他道:“你要拿的东西拿到了?”星辰点了点头道:拿到了。“忽然想起什么来,转身又飞到金龙被钉住之处四下里找寻探看。韩一鸣有些莫明其妙,但星辰向来古怪,不能以常理度之,问他亦问不出结果来,因此不问。

    看他在那边四下里寻找,忽然清醒过来,自己刚相助小乖与灵悟屠了一条龙!并且是一条金龙!这一下来得太过突然,韩一鸣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那条龙真是自己屠的?屠龙一事,从前想都不敢去想。但却没想到却是瞬间就发生了,想起当年星辰屠那条蓝龙时,自己连站都站不住,还要借助无色无相宝镜方能保得平安,如今却已能手持宝剑相助小乖与灵悟屠龙了,忽然感慨万千。

    星辰在那边一声欢叫:“终于找到了。”韩一鸣对他看去,他自地上草从中拾起一件物事来,对着这边直奔过来。韩一鸣禁不住问他道:“你这是找什么?”星辰将手中的物事对着他递过来道:“掌门你看。”韩一鸣接在手中,入手微凉,似玉非玉,色如墨琉璃。用手捏了捏,十分坚硬,不识得是什么,问星辰道:“这是什么?”星辰道:“这是龙角。”韩一鸣愣了一愣,对着看了片刻。星辰道:“我险些忘记了,我答应了要给青竹标这个的。”韩一鸣立时想起来他曾对青竹标说另给他一件物事让他送给平波。

    犹豫了片刻道:“此物你要给平波?”星辰道:“是呀,这个我要给青竹标,让他拿给平波。”平波广罗天下奇物,人人皆知。韩一鸣十分不情愿此物落入平波手中,虽说他并不知晓此物到了平波手中会有什么用处,但一听到平波,本能的厌恶。忍不住对星辰道:“我虽不知晓此物有什么用,但我着实不愿灵山的物事落入平波手中。”星辰笑道:“掌门,此物不是灵山的。此物一定要给平波,他拿到此物后有一个大用处。”韩一鸣道:“他有大用处,越发不能给他。不是么?要是他有大用处,你给了他,最后他拿来与灵山作对,我们如何是好?”星辰笑了:“掌门,此物平波拿了去做一件事,将来省却了我多少手脚。他拿了此物,绝不会对我们灵山不利的,反而对灵山有利。掌门,我也是灵山弟子,我怎会让平波对灵山不利?”韩一鸣一时冷静下来,星辰说的没错。但将龙角送到平波处,他心中有些不太情愿。

    星辰道:“掌门这样多的担忧,那我就明说了罢。”这一下大对了韩一鸣的心思,立刻听他细说。只听星辰道:“掌门,我灵山有一件重宝在平波处对不?”韩一鸣想起灵山山蚑来,点了点头。星辰道:“掌门可知灵山山蚑是何物?”韩一鸣道:“灵山山蚑不是灵山的山精么?”星辰道:“可它不止是灵山的山精呀。”韩一鸣瞬间想起如莘来,道:“还有如莘。”星辰道:“看来掌门知晓不多。”韩一鸣道:“我着实知晓不多,你能将你知晓的说与我听么?”星辰道:“灵山山岐为灵山的山精不错,还有如莘,这是掌门知晓的。掌门不知晓的,还有一个灵山至关重要的人物附在灵山山蚑上。也是不得已附着的。平波想将这三个灵体都分开来,若是将灵山山蚑分出来了,他就可以掌握灵山。而若是将如莘分出来了,如莘在灵山多年,身上有着灵山所有的灵气,只要分出来了,就可以重建灵山。还有那个至关重要的人物,分出来了对重建灵山也是很紧要的。”

    韩一鸣道:“那更不能让他分出来。可我们如何将山蚑自平波手中抢出来呢?”星辰道:“掌门,长明灯法阵,不是这样闯的。因此我们只能等待。但我也想要将灵山山蚑上的灵体分离开来,重建灵山,必须将这三个灵体分离开来。平波想帮我分,那就让他分好了。因此我要把这龙鳞让青竹标送给他。”韩一鸣十分担忧:“他若是开分了,不就掌握灵山山蚑了么?不就将灵山的灵力都握在掌中了么?”星辰道:“掌门只管放心,分出来了,我们重建灵山就有了指望着。平波能将三个灵体分开,就能将灵体之上的灵力运用自如么?他又不是灵山弟子!就是寻常的灵山弟子,也不能运用自如呀!只有掌门才有这个本事,他分出来,也不过是干看着罢了。就让他分吧,省了我多少手脚。再说了,还有两位异人在他那儿,他分成什么样,我们时刻就可以知晓。等他分好了,我们就想办法抢回来就好了。”

    韩一鸣道:“我虽是掌门,却不知怎么用那灵山的灵力,你知晓么?”星辰道:“掌门有掌门秘书,到时看掌门秘书便知晓了。”韩一鸣心下稍安,道:“若果真如此,就让他来分离也未尝不可。”星辰道:“我也想抢回来,但我去看过。若是我们硬要云抢,必定要受重伤。那我们就先给让他分离。他的长明灯法阵我们一时破不去,难道他就能破了这三个灵体上的封印么?”韩一鸣道:“灵体上有封印?”

一一零三、法力

    星辰道:“掌门,若是没有封印,就将三个灵体放在一起,不是太过危险了么?只要得到它们就能得到灵山。一定有封印的,这封印就不是人人都能解的了。就让平波先辛苦一番,看他能不能帮我们把灵体分开!”他说的这样笃定,韩一鸣愣了一愣,如莘身上一定有封印,他再不知晓也知道如莘非同凡响,停了一停,道:“你这样笃定,是知晓平波一定解不开么?”星辰反问他道:“我灵山的封印是他说解开就能解开的么?”韩一鸣道:“我只望他解不开。”如莘道:“掌门,你听说过封印是如何封的么?又听说过封印是如何解的么?”

    韩一鸣摇了摇头,他果真不曾听说过。星辰道:“封印有许多种,简单的封印,只须法术便能办到。但再简单的封印也是要极难的法术才能办到的。那难一些的封印,就要用许多物事了,相生相克的物事能让封印顺利或者不易解开。更难的还要看天时地利,还要算讲有利方位,大利时刻。万事万物都有相生相克之物,一定要找对了相生相克,才能解开。若是封印的时候占了天时地利,那就要对这个封印仔细的探看明白,算准了时机再下手。天干地支一转动,这个封印要么就解不开,要么就只会让解封印难上加难。有的还要找到有利的方位,不是在哪儿封的,就能在哪儿解封。有的是找到封印之地,找准时辰就能解封。有的则是要找到相克之地,金木水火土,一样算计都不能少的。”韩一鸣道:“那如莘身上的封印,也这样的难以解开么?”

    星辰道:“掌门,还不止这样。如莘身上的封印比此更加难解,若真是好解开,平波早就动手了。如莘身上有他想要的灵山灵力。只不过他若是能解开如莘身上的封印,则需要许多物事。如莘封印时,有一件到关重要的物事,如今已不能再得。以平波对灵山的知晓,他也知很难解开如莘的封印了。但他还是想一试。那件物事没了,他就得用许多稀世罕有的物事前来替代。这都还不一定能解开。”韩一鸣恍然大悟:“难怪平波一直在四处搜罗稀奇物事,原来是为了这个。那物事我们灵山也没了,是么?”星辰道:“是。我们灵山也没了,因此我也很难解开那个封印。那就让平波来解。”

    韩一鸣忽然道:“那个长明灯法阵,是否也是一个封印?”星辰道:“那个长明灯法阵不算封印。那只是阵眼。封印是长明灯法阵下方那境密室里的层层符咒。”韩一鸣道:“若要解那个符咒,我们有什么法子?”他直觉杨四姐与罗姑就是被关在那密室里的,要救这二人出来,一定要想法子破长明灯法阵与那密室的封印。星辰道:“那层层符咒很难破去。黑色符咒,乃是这个密室建造时,万虚观观主罗列的种种封印大法,杀黑蛟取血书写而成。泥金符咒,乃是当年一个善人在万虚观许下了大心愿,心愿达成后,求万家金银兑了金子,化为泥金书写,也是法力非凡。而朱砂那道符最可怕,那并非全是朱砂,是几代万虚观观主刺自己的心头之血书写而成。与这三起符咒有关,还活着的只有平波。其余人等,要么已经寂灭坐化,要么就早入轮回了。因此极难破去,入了其中还能回来的人果真不多。”韩一鸣忽然想起自己曾入过那个密室,道:“我曾进去过。”

    星辰道:“可那是有人接你进去的!并非是你自己进去的。掌门,你后来还进去过么?”韩一鸣摇了摇头。星辰道:“因此我们再难进去。”韩一鸣道叹了口气,星辰道:“掌门不必如此叹息,终有一日,我要破了他的符咒,到时我们再去不迟。”韩一鸣心知极难,却仍旧点了点头。星辰道:“掌门,你的宝剑给我,我还回去。”韩一鸣将鸣渊宝剑递给他,星辰拿在手中轻轻抚摸片刻,忽然扬手一抛,一道金光划破天空,鸣渊宝剑已消失无踪。

    韩一鸣看着他,颇觉无奈,他明明有这一手隔空取物的本事,上回却一定要让自己去向元慧借剑。看了看鸣渊宝剑消失的方向,问道:“鸣渊宝剑一定会回到元慧手中么?”星辰道:“一定会回到元慧掌门手中的。我不过是借来一用,用完了自然要还他。”停了一停,对韩一鸣道:“掌门,你现下没事的话,同我回去瞧个热闹罢。”韩一鸣本是想去见明晰的,听他这一样一说,来了兴致,道:“好呀,什么热闹?”星辰做了个鬼脸,转身就跑。他小小的身影迅捷异常,转眼就已去得远了。韩一鸣连忙追上去。

    星辰带着他径直回到派中来。到了派中,远远的已见沈若复正与几个面貌不熟的人说话。星辰道:“掌门,我们不与他们纠缠,你先随我来。”韩一鸣道:“好。”二人绕开沈若复,来到花田内,星辰四周望了一望,道:“在这边。”向着一边跑过去。韩一鸣跟在他身后,跑了一阵,眼前的花田已被浓雾所遮蔽。浓雾在脚下涌动,越来越厚重,跑了一阵,雾已如白云一般在腰间涌动,前方的星辰收住了脚,伸出小手,轻轻一挥。

    前方的浓雾如潮水般散去,一具灵骨显现出来。纵是韩一鸣经历了师门大变、师长寂灭,看见这具灵骨,依旧悲从中来,心酸难忍,眼中一热,慢慢走近前去。灵骨手骨中依旧持着碧水宝剑,灵骨已不复当日的洁白,灵骨中已有苔藓生长,灵骨的左手手骨上缠着的蓝龙筋已深深泌入龙骨,连同那个如意结,都成了深蓝近乎墨色,映在了手骨上。灵骨的腿骨上有一个符咒,那符咒原本是写在纸上的,是杜超给的。如今写符咒的纸早已腐烂不见踪影,符咒却依旧在灵骨的腿骨上。韩一鸣对着灵骨跪下去,道:“师父。”两个字出口,已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一一零四、神魂

    星辰对着灵骨看了一阵,道:“掌门,这灵骨保存的得甚好。”他对着灵骨左手手骨上的蓝色龙筋看了看,道:“这个结也打得甚好。”伸出小手来,轻轻抚摸灵骨腿骨上的符咒,他对着灵骨再三端详,道:“掌门,你想这灵骨重生么?”韩一鸣惊异万分,星辰并不会童言无忌,虽说他只是个孩童,却果真不会童言无忌。星辰道:“我在想法子,让灵骨重生?”韩一鸣愣了半晌,回过神来道:“你能有这个法子么?”星辰道:“这灵骨保存,就是我灵山的法子呀。你见过别派有灵骨么?”

    韩一鸣果真不曾见过,星辰道:“我也未曾见过重生,但我却想这样做上一做。若是不成,于灵山并无捐害,若是成了,他重生回来,有什么不好?”韩一鸣道:“重生这样的法术,我听都不曾听过。”忽然想起平波最爱的弟子汪靖波来,迟疑了片刻道:“平波也有个弟子重生过!”星辰道:“那不叫重生,那叫借尸还魂!平波对那个弟子甚是喜爱,据说那弟子十分聪明,又不似钱狡猾那样的奸诈。对平波及万虚观忠心耿耿,修为也进境很快,入门不过百年,就已小有所成。因此平波才刻意想让他重生。只不过他也不会这个重生的法子,虽说似是重生,却是让离他最近的孤魂野鬼找了个好机会,过来附身。徒有形貌,而非他喜爱的那个弟子。他心里明白得很!掌门还记得你脸上那个鬼影么?”

    那个鬼影恶心致极,韩一鸣如何不记得,点了点头道:“那就是鬼么?”星辰道:“是呀!那就是鬼呀!好在掌门修为高,鬼影对掌门无奈,除了开口合口啃咬,再没别的法子。可要是寻常人遇上了,那不死也得大病一场。平波这个法子真阴损!”他对着灵骨又打量了一回,伸出手掌来道:“掌门,我要你的血。”韩一鸣毫不犹豫,伸出手来道:“你要多少?”星辰道:“一滴即可。”韩一鸣将手指咬开,滴了一滴血在他手中,星辰两手合起,握成一团,低下头来。片刻之后,他身上渐渐发出白光,慢慢抬起头来,摊开小手,对着灵骨喝道:“入。”灵骨手脚弹动,片刻之后抛开手中的碧水宝剑,蜷了起来。两手的手骨合抱胸前,双腿的腿骨也蜷了起来,轻轻飘浮。星辰小手对着灵骨一挥,灵骨浑身发出灵光,旋转起来。片刻之后,灵骨停下,不再转动。依旧蜷在空中,身周多了一层光晕。星辰取出一角色泽莹润之物递与韩一鸣道:“掌门切一半下来。”那物事就指顶般大小,韩一鸣拾起碧水宝剑,将那物事向着剑锋上割去,居然割不动。星辰道:“掌门,龙角是要全力切的。这样切不动。”韩一鸣对着手中的龙角看了看,将它放在地上,提起碧水宝剑来,一剑就向着龙角劈去。

    一声爆响,龙角碎成几片。星辰一一拾起,挑出较大的两片来,轻轻塞入灵骨当中。将剩下的龙角揣入怀中,对韩一鸣道:“自今日起,灵骨就不能再守护我们了。不过待它重生,会十分厉害。”韩一鸣奇道:“这样就能重生?”星辰道:“这才是起始,真要重生,还要许多物事的。不论要什么,我都要一一去找了来,让他重生。”

    韩一鸣依旧有些担忧:“我师父重生,还会是我师父么?”他十分担心到时赵浩洋的重生也如汪靖波一般。星辰道:“是你师父,修为等等皆是,但也会有稍许差异。重生是将从前的桩桩件件一样样拣回来,许多东西能拣回来,但也有许多不能。但有一点,他对灵山的忠心是不会变的,因为掌门的血决定了他始终是灵山师长,不会背弃灵山。他能拣回多少前世的修为,就看他的造化了。”停了一停,星辰道:“寂灭之后,他还有一丝神魂跟在灵骨边。只是十分微弱了,我想将这屡神魂附之骨上,我不愿神魂飘荡。时刻久了,它会散去的。有的法术,渐渐会消散的。”韩一鸣倒不知晓这个,看了看灵骨,道:“我也不愿那屡神魂散去。”

    星辰道:“因此,不论要什么,我都会去寻了来,让他重生。”韩一鸣默默无语,果真如此,还真希望师父能重生。以星辰的法子,他绝不会让孤魂野鬼附身在师父身上。看了看灵骨,如今看到灵骨,依旧心头难过,眼泪直冲上来。不知是谁害的师父?漫漫天地中,灵骨缓缓行走,跟在灵山众人身后的景像,怎么也挥之不去。星辰却小手一伸,一团晶莹光泽在他手掌上腾空出现,韩一鸣对着他的手心细看,只见一团光泽,不见光泽中有别的。星辰将那一团光晕对着灵骨伸过去,他的手伸到灵骨前,光泽已不见了。韩一鸣禁不住道:“这是你的灵力么?”

    星辰摇了摇头道:“掌门,这不是我的灵力,这是金龙的龙心。”韩一鸣大吃一惊,金龙的龙心就是这样的么?星辰道:“掌门,若是将龙心就那么放在灵骨内,那条黑泥鳅很快便会到这里来挑事了。我是将龙心吞下去,吐出金龙的灵力来滋养灵骨的。反正我有法子将龙心吞得让黑泥鳅看不到,等它看到之时,嘿嘿,我们已经不怕它了!”

    韩一鸣对了着那团灵光看了片刻,看不出玄妙。他从来不疑心星辰所能,这小儿太过奇异,修为之高是自己不能想象的。他说他吞下了龙,那就一定不会假。看着那团灵光,期望有朝一日师父能够真的重生。如星辰所说,师父要是能重生,不论怎么样难,也要让师父重生!忽然听到沈若复的声音道:“师弟,星辰你们在做什么?”韩一鸣回头一看,沈若复已来到身后,他对星辰与灵骨看了看,对韩一鸣道:“师弟,你随我来。”

一一零五、归还

    他神色凝重,韩一鸣随他走开几步,沈若复道:“黄松涛前辈来了,我看他的忍耐已要到尽头了,师弟你去见上一见罢!”韩一鸣道:“他来要无名是么?”沈若复道:“他已知无名是要不回去了,不是我们不让他回去,而是无名向来便不认他。因此他来要辟獬宝刀,要将那柄宝刀带回他派中去。”韩一鸣道:“他派中之宝,我们向来也不稀罕,若他真的不要无名了,那宝刀我们想法子还他罢。只是不知无名又躲到哪儿去了!”四周环视了一回。

    沈若复道:“师弟,你决意要将宝刀还给他了?”韩一鸣道:“我的鸣渊宝剑落在了元慧手中,我也很是无奈,因此黄松涛前辈要这柄刀,不曾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那是他派中之宝,找到无名,看能不能将宝刀弄来还给他。”沈若复看了看四周,转而走向灵骨前的星辰,走到星辰身边,蹲下身来道:“星辰,你能拿到辟獬宝刀么?掌门要将宝刀还给它的主人了。”星辰抬起头来,一对大眼睛对着沈若复看了片刻,点了点头,转身跑开了。沈若复道:“让星辰去找罢。师弟你先去见见黄松涛前辈。不过,先不要答应还他宝刀。星辰若是找到了送来,你还他便是。要是找不到,他得了你的话,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你的。”韩一鸣道:“师兄,我省得。”

    来到正面草堂,已见黄松涛一脸怒气坐在堂中,清风明月都面色不善,站在两边。韩一鸣走入堂中,对着黄松涛先行了礼,道:“黄前辈前来,有何指教?”黄松涛一脸怒气,并不开口,清风道:“韩掌门,我师父今日来,是想向掌门讨要我派的至宝辟獬宝刀的,这柄刀就在贵派,请韩掌门归还!”韩一鸣看了清风一眼,清风神色冷淡,眼底全是不满。沈若复道:“黄前辈请放心,我们已让弟子去寻找松风师兄,找到了,立刻就带到这里来,交由黄前辈带走。从此请黄前辈对松风师兄严加管束,以免伤了贵派与我们的和气!”

    清风脸上讪讪然,有些不自在,他虽是声色俱厉,可沈若复并不吃这一套。说到底,无名也不是灵山禁锢了的,他门下弟子跑到灵山,是谁也想不到的事,清风本有些指责韩一鸣的意思。怎奈沈若复头脑清楚,口齿伶俐,并不让半步,而他却不得不软下口气来。明月道:“沈师弟,我们也不是来指责贵派的。若是别的物事,倒也罢了。只是这辟獬宝刀乃是……”话说到这里,韩一鸣冷冷地道:“明月师兄,不论辟獬宝刀是否宝物,我灵山皆不希罕。按我的想法,今日黄前辈要是能将松风师兄也带走,也免去了我灵山责任。贵派弟子在我派中,不论怎么样,我们灵山都要担当几分责任。并且松风师兄神出鬼没,我们也不是时时能看到他在何方,若真有个意外或伤损,我们灵山也担当不起。”

    黄松涛脸色放缓,叹了口气道:“韩掌门,我们今日来灵山,也只是为了辟獬刀。松风,我实在是拿他没法子,他若果真不愿意回去,就由他罢。”他神色苍凉,韩一鸣知他在无名身上花了不知多少功夫,这时说出这话来,已是不得已不放手了。他还未出声,沈若复道:“黄前辈,说起这事来,我们灵山还有个担忧。辟獬宝刀我这里已去找,找到了就会还给前辈。但松风师兄在我派中,我们担当的担心太多。前辈算是知晓我们灵山的,但别派可未必知晓我们。因此弟子也有个小小的打算,若是今日能拿到宝刀还给前辈,能否请前辈签下一张免责。也就是松风师兄在我派中若是有什么意外,前辈不来追究。灵山一直认为松风师兄就是前辈的弟子,也因了松风师兄是前辈弟子,我们担当的干系着实太多。唉!”

    黄松涛面色变了又变,松风在一边冷冷地道:“你们这不是抢弟子么?”沈若复道:“清风师兄是否误会了我的意思?若是松风师兄是我灵山的弟子,何至于要签这个?我想请前辈签的,就是松风师兄是贵派弟子,因执意跟在我灵山弟子之后,万一有个意外,与我派无关。松风师兄不是我派弟子,若有意外,我们有难以推脱之责不说,同道中还会讨伐。我们灵山如今才立住脚跟,可不想惹麻烦上身。”明月道:“那他若是有事,你们便不管么?”

    沈若复道:“就凭黄前辈与灵山的交情,我们绝不会看见松风师兄有难而袖手旁观。但松风师兄不是我派弟子,若是有个意外,我们着实承担不起。这些日子松风师兄跟在我们身后,我们果真没管过师兄么?”清风“哼”了一声道:“你们的意思,我们很清楚,我师父若是不给你们免却这个责任,你们又侍如何?”韩一鸣虽知黄松涛门下对无名都有十分怨气,但素日里还顾着黄松涛的颜面,不明说出来,这时来到这里,却将满腹怒气都撒到灵山派来了。对黄松涛道:“前辈,我们灵山没有夺贵派松风师兄的心思。若是今日前辈能将松风师兄领走,那我们真是松了一口气。这松风师兄若是听我们的招呼,绝不会跟在我们身后这样久。因此我们身上也担着莫大的干系,我已请同门前去寻找师兄了,待找到了师兄,哄到这里来,前辈就一同带走罢。”转而对清风道:“清风师兄,我灵山弟子皆有随身的兵刃,也皆是灵剑,贵派的辟獬宝刀,我们绝不想要。再是神兵利器,与我们没有这个缘法,就不会是我们的物事。那何苦要贪图呢?拿来了也不过是放着没用。师兄说的归还,我们灵山还真的担当不起。因此今日我们一定将松风师兄找来,连同辟獬宝刀一同交回贵派。”

一一零六、免责

    他向来不多言语,说出这一通话来,已极不给清风面子。清风满腹怒气,却是发不出来。他虽比韩一鸣年长,但韩一鸣乃是一派掌门,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因此气咻咻将头转过一边去,不再说话。明月看着他们说话越来越僵,咳嗽一声笑道:“韩掌门,我师兄乃是性情爽直之人,说话有得罪之处,还请掌门不要放在心上。”沈若复道:“明月师兄,这样的话,我们想不放在心上都难。松风师兄本就不是我灵山同门,我们一路上小心翼翼,生怕松风师兄有个什么意外。临到头来,还要被指为别有用心的想侵吞贵派的辟獬宝刀,这口气,谁又受得了?师兄说的没错,这一路上,松风师兄真有意外,我们也难以袖手旁观。可松风师兄毕竟不是我灵山弟子,要是有个闪失,我们可有些承担不起。因此今日我们怎么样也会将松风师兄找来,请前辈带走。并且交与前辈时,请前辈写一个免责与我们。连师兄们都这样看待,那别派是如何看我们的,可想而知。我们灵山弟子虽不如从前了,但绝没有一人想要侵吞不是灵山的事物。这点骨气我们不是变的,松风师兄跟在灵山后两年多了,可有一时一刻我们说过不准他回贵派的?也可有一时一刻,我们将他视为己有的?没有罢。因此黄前辈也请看在我们与松风师兄同行了这许久的份上,给我们这份免责,日后再有责难,我们也好有个分辨。”

    黄松涛面色暗沉,这样久了,松风都跟在灵山身后,甚而灵山派到他派中去住,就跟了去,灵山众人一走,他也不知所踪。带松风回去,他也不是没有做过,当着灵山派弟子的面将松风带走,转眼,他又不知去向了。也不必去他方寻找,只要找到灵山派就能找到松风。这也让他极之为难。松风是诛魔弟子,在松风身上,黄松涛已花了不少心思,焉会轻易放手?他深知自己偏向松风让派中弟子颇多怨言,可是事到如今,舍弃与拢络住松风同样的让他为难。想了片刻道:“好,今日松风若是随我们走,那我就写这个免责与你们灵山。”沈若复道:“多谢前辈。”

    沈若复这里出去请师兄师姐们寻找无名,转身回来,一进来便见清风明月二人面色不豫,他们站在黄松涛身后,黄松涛看不到他们脸色,可心中未必不知。沈若复一看便知二人对黄松涛已十分失望,也不说破,只对韩一鸣道:“掌门,我这里已请同门都去寻找松风师兄了。”韩一鸣道:“有劳各位师兄师姐了。”屋内众人都不言语,韩一鸣与黄松涛等自然无话可说,沈若复之前与清风明月剑拔弩张,此时也不愿意客套。黄松涛心中思来想去,清风明月则十分失望,各有各的心思,因而都不出声。

    过得一阵,一阵脚步声响,星辰先奔了进来,一奔进来,就奔到韩一鸣前面道:“掌门,我找到了!”他扑到韩一鸣身后,片刻之后,无名奔了进来,手提辟獬宝刀,一脸痴笑,一进屋就四周环看,看见星辰,嘴里叫着:“抓到了,抓到了。”对屋内的黄松涛一行人竟视如不见。黄松涛微微摇头,叫道:“松风。”无名站住脚步,回头向他看去。这一下大出黄松涛意外,往常他叫松风,十声有九声无名连头都不回,这时叫了一声,他居然回头了,怎不令人惊异?连同清风明月都相对看了一眼。

    黄松涛道:“松风,随师父回去罢。”无名居然收住脚步,对着星辰看了看,又对着黄松涛看了看,垂下头来,身子扭动了片刻,向黄松涛走了两步。黄松涛见他居然认得自己了,大是欣慰,再看他手中的辟獬宝刀依旧好好握在手中,先就松了口气。伸手招了招,无名看了他片刻,又向他走了几步。黄松涛舒了口气,转头对韩一鸣道:“韩掌门,松风在贵派多得贵派照顾,现下我就将他带走,多谢。”拱了拱手,转身要走。沈若复抢出来道:“前辈,请给我们写一张免责。松风师兄此时前辈带走,请前辈将应承我们的免责写与我们。”

    他早就在一边桌上备下了笔墨,黄松涛又对无名上下打量了片刻,将辟獬宝刀看了一回,道:“好,我写与你们。”走到桌前,提起笔来,笔走龙蛇,不多时已写就,转身叫上清风明月,对无名道:“来,跟师父回去罢。”无名乖乖跟他身后就走,韩一鸣十分诧异,却是不便说出来,看着他们去了方转过头来,沈若复一脸的不屑,将黄松涛写的免责收起。韩一鸣弯腰对星辰道:“你给无名施了法术?”

    星辰道:“没有,我只是哄得他十分开心。他不受法术的,施法也没用。”韩一鸣道:“那他会听话多久?会不会一会儿就不听话了。”星辰做了个鬼脸,道:“那就要看他师父的本事了。”沈若复道:“是呀,他师父可没这个本事,一会儿无名就会跑开的。”韩一鸣道:“那,黄前辈岂不是白写了这个?”沈若复道:“师弟,无名一定还会回来,因此我要这张免责。黄前辈那脸色,还有那清风明月是好人么?今日他们带不走无名,一定在这里大闹。让他们带走罢,反正星辰能哄得无名高兴,我看见他们一起玩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等无名走了他们还会再来,我们让不让他们进来还不一定。有了这个,总比没有好。也让黄前辈知晓,无名跟在我们身后这样久,我们也有顾忌。他只想带宝刀走,但谁能自无名手中抢下宝刀来,只有星辰能罢。现下我们连人带刀一起还他,他也是心存侥幸,等人与刀都消失了,那就是翻脸成仇之时了。”

一一零七、生长

    韩一鸣道:“师兄的意思是,无名还会回来?”沈若复对着在一边玩的星辰看了一眼,道:“无名肯跟着黄前辈回去,是星辰的缘故。过些天,无名会再次跑开,并且还会跑回我们这里来。那时就是黄前辈与我们翻脸的时机了,他必定还会到我们这里来,你看看清风明月的脸色,就知他们对此十分不满了。若二人不是弟子,只怕早就对黄前辈骂上了。黄前辈也是太执着,执念太深,才会落入这一步。其实哪个弟子不是弟子?清风明月我看就很好,只可惜黄前辈执着于一个念头,诛魔弟子才是最好的弟子。”停了一停,沈若复道:“诚然,四位诛魔弟子里,只有无名是那样的。明晰师兄不用说了,师弟也不必说了,都是极好的。元慧心思不如明晰师兄与师弟这样的光明,但也不错了。因此,黄前辈一心一意想将无名拢络在手中,作为掌门来栽培。可无名不是师弟和明晰师兄,栽培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无名跟在灵山之后让我疑心他是不是与灵山有什么渊缘?”

    韩一鸣道:“师兄,你知晓了什么?”沈若复叹了口气道:“我只是疑心,还说不上知晓。若是我知晓了,我一定会告诉你。今日黄前辈算是好来好去,再来,就不是这样了。一定会与灵山翻脸成仇的。”二人皆不出声,片刻之后,韩一鸣道:“若是我,无名这样的弟子,我早就不要了。你看看清风明月,二人对无名恨成那样,把气都撒在灵山了。”沈若复道:“黄前辈这点执念就让他修为没法子再向上了。诛魔弟子固然紧要,但若是没这个缘法,强行收在派中,只会让他的弟子十分痛恨。这二人就是十分痛恨无名的。只要无名在,黄前辈心中眼里就只有他。这对于别的弟子,也十分不公。”

    说到这里,韩一鸣扭头看了看中蹲在一边玩的星辰,他正在摆弄手边的一块小石头。沈若复道:“师弟说的是。对了,新近收进来的几位同门都不错,各位师兄师姐都说好。若还有来的,再收些进来也不要紧。”韩一鸣叹了口气道:“师兄,你看黄前辈这样,别派也好不到哪儿去。我就奇怪了,为何一提到灵山,人人都闪在一边,连明晰师兄也是这样。梵山派与灵山还好歹有些渊源,连点香火情都没有么?”沈若复叹了口气,道:“师弟,许多事真是一时半会儿说不清的。也亏了星辰有本事,能把无名哄得听话,这时算是跟着黄前辈去了。但离开灵山后,无名能跟在黄前辈身边多久呢,这却不好说。以我看来,只怕是跟不了多久就会再次消失的。”韩一鸣也叹了口气。

    七日之后,星辰一早跑来拉着韩一鸣的衣角,道:“掌门,你随我去看看灵骨好么?”这小儿不会怕那灵骨,但他来必定有缘故。韩一鸣道:“好,我同你去。”星辰带着韩一鸣穿过花田径直向前走。那一望无际的花田走着走着,忽然弥漫起浓雾来,周遭都清凉湿润起来。再走得片刻,身周全是浓雾,花田早已不见了,回头望去也是一片浓雾。前方星辰牵着他的衣角,他走过的每一步浓雾都会散开,但韩一鸣走过后,浓雾立刻聚拢来,将他们所走之路掩盖得严严实实。

    自从灵山在此落地,韩一鸣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地方,越走越觉得奇怪,茫茫大雾中不辨方向,越走雾越浓,连脚下都成了浓雾,越走越不知去向何方。而星辰却一直向前走去,韩一鸣禁不住问他道:“星辰,这是哪儿?”星辰头也不回地道:“掌门,这是灵山呀!”韩一鸣奇道:“这是灵山么?怎么我没来过?”星辰道:“这是灵山的结界。”韩一鸣道:“灵山的结界是这样的么?”星辰道:“这里本来就有灵山的结界。虽然这里的主人不在了,但灵山的灵气还是有的。后来掌门来了以后,将碧玉竹种入地里,这个浓雾就生出来了。碧玉竹是灵山的印信,带着灵山各种法力,因此结界也是有的。”

    韩一鸣看他头也不回,道:“这结界之中,你识得我们要去何方么?”星辰道:“我识得的呀。掌门以后也会识得的,现下掌门跟着我走就好啦。”当年灵山被平波攻破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韩一鸣道:“那,别的人走到这个浓雾中来,会不会直接走到我们灵山去。”星辰道:“掌门,只有一个人能够穿过这个浓雾,那就是无名了。别的人都不能穿过这个浓雾呀,在这个浓雾之前,还有别的结界呢。灵山的结界从来就不止是一个。就算他们穿过了之前的结界,走到这里,没有灵山灵力的指引,他们也走不出这浓雾。”韩一鸣接着问道:“他们走不出这浓雾么?若真走不出,会是什么后果?”

    星辰道:“掌门,这浓雾他们若是走不出来,就会在其中寂灭。”韩一鸣沉默不语,但想到不告而来灵山的,都是有所图谋前来于灵山不利的,心里倒也没有不安。停了一停,道:“星辰,为何别派对灵山都有那么多敌意?”星辰收住脚步,片刻之后道:“他们恨灵山,是因为灵山比他们出色,我们灵山的同门也比他们出色。因此他们很嫉恨灵山!”韩一鸣叹了口气,忽然道:“那明晰师兄也嫉恨灵山么?”星辰忽然道:“掌门你看。”

    随着他的小手一指,浓雾散开,灵骨显现出来。此时的灵骨已不能再称之为灵骨,蜷缩着的灵骨的四周有了一个隐约的人形,灵骨双手环抱胸前,双腿蜷起。那人形只是一圈光亮,但已看得到长出肌肤皮肉的大致形状。韩一鸣走近几步,只见灵骨上满布细细的裂纹。这一下大吃一惊,他明明记得上回看见灵骨还好好的。灵骨上还有一个拘定法,让掉落的碎骨会回复到灵骨上。这时看见裂纹,怎会不心惊?连忙凑近了细看。这一凑近去,才见灵骨上的细纹都是弯的,一道道密密排着,看上去有些眼熟悉,看了片刻,恍然大悟,问星辰道:“这不是裂纹,这是龙鳞的纹路,对么?”

一一零八、前尘

    星辰点了点头,对着灵骨看了一看,道:“掌门,你看灵骨,有人的形状了么?”韩一鸣对着那圈光亮看了一回,道:“有了。灵骨以后就会长成这样么?”星辰道:“是呀!等到长成了,就是这个样子。”说着,伸出手来道:“掌门,我要你的一滴鲜血。”韩一鸣也不多问,咬开手指,滴了一滴血在他手中。星辰双手合在一起,浑身泛起光亮,片刻之后,小嘴一张,吐了一团灵光在手中。那团灵光中包裹着一点金色,那金色如同一个小小的火焰,在灵光当中闪动、游荡。星辰将那团灵光对着灵骨伸过去,他的小手直穿过灵骨发出来的人光晕,将那团灵光直送到灵骨胸前。灵光滑入灵骨的胸骨内,就在那胸骨内轻轻飘荡。

    韩一鸣看了半晌,星辰做什么从不解说,但无疑他不会做于灵山无利的举动。看着那团灵光,韩一鸣还是忍不住问星辰:“那是什么?”星辰道:“掌门,那是龙心。”龙心?龙心是这样的?星辰道:“龙心直接拿来给灵骨用,也行,但我把龙心吃下去,再吐出来的就是龙心的灵力,也还有我的灵力,一起给灵骨,会生长得更好。”韩一鸣看了星辰一眼,他能有这样的本事,他的灵力到底有多高?

    星辰对着灵骨看了一会儿,忽然道:“掌门,我要去找青竹标,你随我去么?”韩一鸣道:“你要把龙角给青竹标,让他送到万虚观去么?”星辰做了个鬼脸,道:“你随不随我同去?”韩一鸣摇了摇头道:“我不随你去了。我要去拜访明晰师兄。”星辰道:“好,那我走了。”话音甫落,他的小小身影已不见了。韩一鸣愣了一愣,他还真是说走便走,一刻也不多停留。四周望了一望,依旧是浓雾茫茫,正想如何出去,星辰的声音已在心底想起:“掌门,你随意走都能走出去。”韩一鸣叹了口气,真拿这小儿没法子。转头看了一眼灵骨,道:“师父,你可一定要好好的回来!”说罢转身就向着浓雾中走来,这一路上除却浓雾,什么都看不到,却只走了一盏茶功夫,就见前方的浓雾淡了,隐约有了浅紫。越往前走,雾气越淡,紫色越浓,再走得片刻,浓雾已消退殆尽,满目皆是紫色的花田了。他已走回了灵山目前所在。

    远远的,沈若复正与新入灵山的几名同门说话,韩一鸣取了青霜宝剑转身出来驭剑向梵山而去。他来过梵山派数回了,也算是轻车熟路,不多时山见梵山派清秀的山水显现眼前,落下地来。正要向梵山派走去,忽然又收住了脚,梵山派已有一人正对着自己匆匆而来。那人来得快,不多时已来到韩一鸣面前,一身灰衣,正是梵山派弟子。他对着韩一鸣行了一礼道:“我派掌门已知韩掌门来到,特让我来迎接。请韩掌门随我来。”韩一鸣对他行礼道:“有劳师兄了。”那人带了他径直绕开梵山派正门,向后面而来,韩一鸣心中一动,对那人道:“这位师兄,梵山派有客来访么?”

    那人道:“今日来了好几派的掌门,明晰师兄正在前厅与他们说话呢。明晰师兄特意交待我请韩一鸣跟我到派中稍候片刻,一会儿送走了各派掌门,便来见韩掌门。怠慢之处,请韩掌门不要见怪!”韩一鸣猜了片刻道:“来的是万虚观的平波么?”那人道:“不止。请韩掌门稍候片刻,明晰师兄很快便会来见韩掌门。”他将韩一鸣引到后面一间静室,吩咐弟子给韩一鸣上了茶水,便匆匆离去。

    韩一鸣这一等等了许久,等得已有些心急火燎了,才听到脚步声走了近来。片刻之后,明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只听他道:“我这里与贵客深谈,你们就不要近来了。若是有人来找,就请你们接待。”有人应了,脚步声远去。明晰走入屋内,对韩一鸣道:“师弟,让你久等了。”韩一鸣道:“师兄,我来是有一句话要请问师兄。”明晰一听这话,伸出手来结了个手印之后才道:“师弟请说。”韩一鸣看他结了个手印,道:“师兄,你是做了个结界么?”

    明晰道:“师弟这样郑重前来问我,想必所问的话一定不便让别人听见。我做个结界,也是以保我们说的话没有别人听去。”韩一鸣道:“师兄细心。”明晰道:“师弟,你想问什么,问罢。”韩一鸣道:“师兄,我有一事不解。想我灵山在同道中声名也不差,也没有欺压过同道,却一路被平波追杀,还引得那许多同道跟来追杀。这是何因?同道中看到平波这样的嚣张,不说出声制止,反而跟着他来对灵山下手,这不是正道的做法罢!”明晰听他说完,叹了口气道:“师弟,你怎会想到这个?”

    韩一鸣道:“师兄,我着实想不明白,明明平波许多事做的都十分怪异,手段阴毒,为何同道还助他之焰与我灵山为难呢?若说我灵山是十恶不敕,那倒也还说得过去。可是我灵山没有丝毫错处呀,为何同道对平波的恶行都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支持,反倒是随着他来对付灵山,这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明明平波才是恶形恶状,可为何到最后是我灵山受到这样的对待?这一点我怎样也不能想明白!特来请教师兄。”

    明晰顿了一顿,道:“师弟,来,喝茶。”桌上多了一套茶杯茶壶,明晰提起茶壶来,往茶杯中注入茶水。韩一鸣看着明晰,明晰放下茶壶,对韩一鸣道:“师弟,你怎么想起问这个来了?”韩一鸣道:“师兄,我不知灵山过往如何?是否我灵山从前无恶不作?因此到了如今,人人都与我灵山过不去?平波与灵山过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我已知了。可我不知为何平波能让各派都来与灵山为敌?平波这样的恶人,还能号招得人人跟在他身后来与灵山为难,这是我想不透之处。好,即便我灵山从前作恶,那也请师兄告知,我灵山作过什么恶事,以至于让同道都不齿,都来对付灵山?若是灵山真的做了十恶不敕的恶事,那走到如今,作为灵山掌门,我也认了!”

一一零九、同门

    明晰眉头皱起,想了一想,道:“师弟,你听别人说了什么?”韩一鸣叹了口气道:“师兄,我不曾听别人说什么。哦,只有同道说过一句灵山邪魔外道。那也只听过一回。但当日灵山没了的时候,那许多同道都跟在我们身后,专意就是与我们过不去。这是我最难明了之处,难道他们跟在我们身后,要致我们于死地,就不是作恶么?这许多人作恶,还作得理直气壮!”明晰叹了口气道:“师弟,此事很难分说。”韩一鸣看他这样慎重,料着其中有许多不为人知之事,对他道:“师兄,我不能去问别人,惟有师兄能让我信服。请师兄明白告知,我也知晓灵山将来应如何应对。”明晰又叹了口气,道:“师弟,此事极难分说明白,我说与你听,但我说不明白之处,还请见谅。”

    停了一停,明晰道:“灵空师叔最早是师从梵山派,后来因修为上与梵山大相径庭,而灵空师叔的修为,又奇高,因此师祖准许他离开梵山派自己修行。”韩一鸣道:“我师祖不曾做过于梵山不利的事罢?”明晰道:“那倒不曾做过。”韩一鸣道:“那是否我师祖在建立灵山时,做过于梵山不利之事?”明晰断然道:“不曾。”韩一鸣正想再问,明晰道:“师弟,你今日想要问我之事,我已知晓。我一直知晓你迟早会来问我,因此也一直等着。也好,既然师弟今日来问了,那我们正好说个明白。”

    他神态凝重,令韩一鸣有些意外,却也立刻便道:“还请师兄指点。”明晰道:“师弟,我叫你一声师弟,乃是因灵空师叔离开梵山派后,我派师祖不让我们再以灵空师叔实在的辈份来称呼。灵空师叔离开梵山后,另立了灵山,成了一派开山鼻祖。我师父遵从师祖之意,不再以师弟待之。不然,你怎么也要叫我一声师叔的。”韩一鸣点了点头道:“师叔。”明晰叹了口气道:“不必真叫我师叔,我师父也没有让你称他为师伯祖,你就叫我一声师兄,已足够了。”韩一鸣道:“多谢明晰师兄。师兄说起这个来,我倒有一句话要请教师兄。我师祖是否被梵山派逐出师门了?”

    明晰道:“那倒不曾。说起来这些事我也是听师父说的。那时还没有我呢。灵空师叔离开梵山派,乃是他灵力天成,师祖看出以师叔的灵力修为,迟早成为一派的开山鼻祖,因此让师叔离开的。师弟,如今我师祖师父早已寂灭,我说的话或许也不全对。但我只是以一派掌门的身份来说。若是我派中有一名弟子灵力师叔那么高,修为又在我之上,我只有两条路子可走。要么让他来担当本派掌门,要么就是让他离开本派去重新开山立派!”韩一鸣愣了一愣,不禁想到星辰。明晰道:“师弟,你明白其中的缘故么?”

    韩一鸣轻轻摇头,却又点了点头。明晰道:“若是有那么一名弟子有这样的灵力,他不担承掌门之责,那就是置身事外了。这样的弟子,要么有许多同门服他,要么就是同门都不服他。不止同门,连同道都不会服他。师弟,修道之人也是人,七情六欲都堪破了么?未必!尤其嫉妒这一关,很难堪破。以我而言,同门之中若有这样的弟子,师兄弟们都向着他,对他言听计从,那我这掌门可就难当得很了。若是弟子辈,那还要好些。若是平辈,他不愿担当掌门,那他就必须从离开本派。”

    这个韩一鸣倒不曾想过,明晰道:“再者,有这样本事的同门,迟早都会当上掌门。若是我能让出掌门之位,那还可以少些争端。可并非所有的人对掌门之位都不放在眼中,都能让出掌门之位,那派中的争端可想而知了。因此师祖就让灵空师叔离开了梵山,倒不是逐出梵山,因灵空师叔没什么错处,只是灵力天成,高于寻常弟子。”韩一鸣道:“师兄,这里我有许多事不明白,我说出来师兄勿怪。”明晰道:“师弟,你若有什么要问的,就都问出来,只要我晓的,知无不言。”韩一鸣道:“师兄,灵力天成是多么难得,为何不选我师祖担当掌门呢?”明晰想了一想道:“师弟,灵空师叔入我派的时刻不长,并且灵空师叔入我派时,我师祖已选定了新任掌门,那就是我师父。彼时派中同门都知晓新任掌门是我师父了。这时再换人,必定会引起许多争执。我师父那时在同门之中是颇得赞许的,这个时节换了灵空师叔,那许多同门一定会非常不满。”

    韩一鸣立时想起司马凌逸来,他当年所说的,也正是明晰今日所说。明晰道:“实则我师父知晓灵空师叔的灵力高于自身,也曾与师祖说过愿意将掌门之位让给灵空师叔。但师叔不同意,说灵空师叔灵力天成,成就一定比梵山派高,就让师叔离开梵山另去开山立派罢。说起来,我是很佩服师祖的远见的。灵空师叔的灵力那时没有显现出来,我师父说过,只显露了十成中的三成。但师祖却已看出师叔的不凡,师祖的眼力与远见着实非我们所及。灵空师叔也就离开了梵山派,后来开立了灵山派。说起这个,我师父也是非常佩服的。师叔空手建成灵山,着实令我们无限向往。但也因师叔自己建了灵山,梵山派才没有分崩离析。”韩一鸣默默无语,司马凌逸当日就是这样,若真的让他离开灵山,或是自己离开灵山,是不是就不会有平波越过灵山结界,能免去灵山的灭顶之灾?

    他默不出声,明晰也收住了口中。片刻之后,韩一鸣道:“师兄,我在想,若是当年我离开灵山,灵山是否就不会走到今日。”明晰摇了摇头道:“师弟,若是你当年离开灵山,灵山只怕比今日都不如。”韩一鸣十分意外,明晰道:“你不是灵空师叔,而灵山的新任掌门也不是我师父这样的人。你想,若是你离开灵山,谁会担当灵山掌门?丁五师兄?还是司马师兄?”韩一鸣道:“我心中对丁师兄的推许更多些。”明晰道:“我很看好丁师兄,但绝不会是丁师兄。司马师兄心胸不如我师父,可灵山的师长辈们太厉害,以致弟子就没那么出色了。”

一一一零、魔道

    明晰言辞绝不客气,韩一鸣听着,心中着实不舒服,眉头微微皱起。明晰道:“师弟,灵空师叔与灵山的师长,都十分出色。也因此,才让灵山这么多年都立于不败。但灵山的弟子辈,除了你,还有那么一两位师兄弟外,我并不看好。”韩一鸣道:“师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明晰道:“灵山与梵山不同,灵山。”他顿了一顿,韩一鸣十分奇异,看着他不动。明晰停了一阵,道:“灵山是魔道。”韩一鸣一下跳了起来,定定看着明晰,片刻之后方道:“师兄,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灵山是魔道?灵山怎么魔道了!灵山的师兄弟从来不曾害过别人。灵山修道从来没什么奇怪之处,怎么魔道了?”

    这两个字打明晰嘴里说出来,于韩一鸣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他定定看着明晰,明晰神色如常,韩一鸣忽然不知说什么好。他不说话了,明晰缓缓地道:“师弟,你来寻我,是想知晓别人不会告知你的隐情或是知晓许多你想不明白之处。我也愿全都告知于你。不论事情如何,这许多事你不知晓,你终是一头雾水,莫明其妙。我告知于你,是因就算灵山是魔道,我亦佩服。有这样的魔道,让所有修道人的眼界都大为提高,不再自以为是,沾沾自喜。”停了一停,明晰又道:“灵空师叔的灵力,于我们而言,难以望其项背。也特别招人嫉恨!”

    韩一鸣自听到明晰说“魔道”二字后,就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只看到明晰缓缓说话,神态凝重,却听不到一个字。心中只有一句话:“灵山,居然是魔道?灵山居然是魔道!”细细回想自己在灵山见过的一切,这三年来的桩桩件件。灵山怎会是魔道?师长们心地慈软,师兄师妹们认真修行,不问外事,也不惹事生非。怎么会是魔道?云游的师长不多,但谢子敏师兄的确是四方游走救人无数的。这样的师兄,也是魔道么?

    明晰早已住了口,韩一鸣神情恍惚,眼睛盯着一处一动不动,已是陷入沉思状。明晰叹了口气,也不叫他。过得一阵,韩一鸣收住心神,看见明晰静静等待,勉强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半晌,方说出一句话来:“师兄,灵山怎么魔道?我灵山的师长没有害过一个人,我师兄谢子敏悬壶济世这样久了,怎么是魔道了?我们灵山也没有哪位师长是异样的修行,没有残害生灵,怎么是魔道了?”明晰看了他片刻,叹了口气道:“师弟,我知晓你的困惑。我也尊重灵山的师长,着实他们修为高深,没有因修为而害过他人,怎么就是魔道了?”韩一鸣点了点头道:“师兄,我怎样也想不到,这事是自你口中说出来的。我听到别人说灵山邪魔外道,我总觉得那是对灵山的污蔑。我怎样也想不到,想不到这话是打师兄你的口中说出来的。”明晰微微叹息,道:“师弟,我知晓若是别人讲出来,你一定不信。因此我来说与你听,我绝不是对灵山敌视,也希望灵山越来越好。这一点你是不能不认可的。但饶是如此,我仍然要说灵山就是魔道。”

    韩一鸣看着明晰,明晰道:“不是要杀人如麻,血流满地,才是魔道。师弟,你可曾听说过,有一座大山能在天际飘浮,那不是虚无缈缥,而是实实在在的?”韩一鸣张了张嘴,想说:“灵山。”不知为何,又咽下去了。明晰道:“万物生于大地,连同天上的飞鸟,夜里都要落地,哪有一直飘浮在空中的?再有,灵山之上有许多世间少有的异物,这些异物在灵山,灵山就更加异样了。灵山挑选弟子与别的门派也不同,一定要有那个缘法的,才能进入灵山修行。师弟,你大约不知晓有多少修行的人想去灵山而不得其门而入,就在山下徘徊。你也大约不知晓有多少同道中人说起灵山来就无比嫉妒以至于恨之入骨。”韩一鸣道:“有多少人想入灵山我不知道,但提起灵山来就恨之入骨,这一点我很明白。我只是不明白为何他们这样恨灵山!”

    明晰道:“万物有灵,有灵之物都聚集在灵山了,不是惹人眼红么?灵空师叔灵力天成,修行的时候又短,难道不让人眼红么?有多少人修行上千年,不及他百来年的修为!有多少人能空手建成灵山,就凭那百来年的修为!这世间又有多少座灵山?”韩一鸣道:“因为他们嫉妒,因此他们诬指灵山是魔道,对么?这个我知晓!但就因为灵山与他们不同,他们就要诬蔑灵山么?”明晰叹道:“师弟,你还是没明白。那我这样对你说,你知道为什么你的灵力比别人要高么?你入灵山才三年,你的灵力就这样高,你想过是何因么?”

    韩一鸣果真不曾想过,明晰一问,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明晰道:“灵山有太多这样的说不清道不明。因此在同道眼中都是异样,反常。凡事物太过反常,十之八九是妖异。若你要说自己不是妖异,你说出不是妖异的缘由来。灵山又说不出。再者,不论谁上了灵山,看到灵山的异兽,如鱼龙,如夔尊,还有幻镜湖,不以为是魔才怪!还有灵花修成人形,这世间哪里有?这世间花草有多少?为何独独灵山的花木能修成灵花,能修成人形?这可不仅仅止是白樱一朵花修行有成,灵山的过往大家皆知。同道怎么想得明白?就是你们自己都说不明白!不被看成妖异,那才真是怪了!”韩一鸣默默不语,明晰所说的这些,他还真不曾想过。明晰道:“师弟,今日这些话,我想了许久了。但我也明白告知你,我从未当过灵空师叔妖异。灵山能成必定有因,只是这个原因我不得知罢了!但我也不能去解说,你们都不能解说明白,我又如何能说得明白。我并不聪慧,就是想破了头,我也想不明白灵山是如何建成的!”

    若说之前听到别人说灵山为道魔,韩一鸣能不置一哂。但这些话打明晰口中听到,却是不能不让他言语。明晰又停了一停,缓缓地道:“师弟,灵山的魔与从前我们所说的魔大不相同。可灵山与我们寻常的修道也太不相似了。我不想将灵山就这样归为魔道。但将灵山归入魔道却不是自我这辈才有的,早在几百年前,灵山就已被归入魔道了。我们就是想为灵山辩解也辩解不了呀!

一一一一、障

    韩一鸣默默无语,明晰的话令他细想,将自己上灵山至今都想了一回,才对明晰道:“师兄,你今日说了,我才知灵山原来是魔道。可我自上灵山起始,没有见过一桩一件事是所谓入了魔道的。灵山没有害过一个人,灵山也没有因为修道而残害生灵。就我所知,从前除魔之时,灵山师长们与诸派一般无二的诛魔。就这样,灵山依旧是魔道么?难不成各派的师长都没有眼睛?不知灵山与诸派无不同么?”明晰叹了口气道:“师弟,你所说的这些,我都问过我的师父,我也如你一般这样去问的。我并未见过师叔的灵力天成,我入梵山之时,师叔早已离开梵山派数百年了。但弟子当中对于师叔的传说不少。说起来,我派中的师兄弟们,对师叔的景仰,可远超对他魔尊名头的恐惧!”韩一鸣愣了一愣:“魔尊?”

    明晰道:“是,同道中一直是将灵空师叔当作魔尊的。被认为魔而称为尊的,这几百年来,师叔还是头一位!可见师叔的灵力多高了!不要笑话我们,我们这些小辈,对师叔那是钦慕不已呀!”韩一鸣微微叹了口气,自己对师祖的灵力不也一样钦慕么?明晰道:“我曾问过我师父,为何师叔会被称为魔尊?师父答我,魔是他们对师叔的羡慕与嫉妒,尊是师叔灵力天成,不得不以之为尊。我师父,是很以师叔为傲的!”

    韩一鸣万万没料到自明晰口中说出来的种种,全然与自己的所知相反,起先是震惊,之后是默然不语。明晰自然与平波不同,他绝不会凭空诬指师祖为魔。可要自己立刻就全都相信,却也是万万不能。明晰道:“我知晓你迟早会来问我。我也曾想过如何说与你听,我本是极敬重灵空师叔的。若按世俗的眼光来看,灵山着实是魔道。却又与所谓的魔道不同。”韩一鸣挣扎半晌,问道:“果真不同么?”自打他上灵山以来,所见灵山的一切,皆没有半点能归入魔道当中,因此这时听到灵山是魔道,无异于晴天霹雳。

    明晰道:“全然不同。寻常修道师弟见过么?”韩一鸣摇了摇头,他还未到灵山前不曾见过,到了灵山后,见灵山的师兄师姐们修行,清静飘逸,半点不染尘埃,心中认为这才是正道。而灵山之外的修行,他也着实不曾见过,无从比较。明晰道:“寻常的修道,除却强身健体,就是清静无为。再有就是烧丹炼汞,服食些异物,下一辈的修为,来自于上一辈去世前的传功,当然了,自身也是有修为的,但师父临死前传功,更加重要。”韩一鸣道:“因此,平波食仙芝,就是对的,是么?”明晰点了点头道:“在寻常修道者看来,这就是对的。连自己烧出来的仙丹都要服下,何况是异样灵物。”韩一鸣忽觉无比讽刺,那米道人也是对的了?这些都是正道,灵山这样与世无争、全凭自己修行反而是魔道?明晰看他神色变幻,知他对灵山是魔道一事还不能全然接受,对他道:“师弟,这世间许多事,约定俗成之后,别的就都被归为邪门外道了。灵山出现时,这些定规已在世间存在千年以上,或许更久。灵山与这些不合,另辟蹊径,自然就成为了众矢之的。在此情况下,我对灵山真是景仰之极,可我却不能改变同道的看法。”

    韩一鸣淡淡一笑道:“就因为嫉妒,灵山就成为了魔道?果真如此,那我也明白了。这世间就是如此,我甘愿在灵山为魔!”明晰道:“师弟,你才修行了三年,就已经灵力强大。你可想过许多修道的同道修了几百年,也比不过你。修道本就是漫漫长路,其中的枯燥乏味,遇上智知二障时的无奈,你不曾体会过!当然,我也不曾体会过,因此我对他们有些怜悯。”韩一鸣道:“怜悯?”明晰淡淡一笑道:“是怜悯。”他顿了一顿道:“师弟,你是灵力天成,只要一点即透,学法术简直是信手拈来,对么?”韩一鸣点了点头,于他而言,许多法术只需听上一遍,便会了,最难的莫过于千钧斩,却也是很快便会了,因此没什么难题。明晰道:“我也是这样,最难的一个法术,我只学了七天,别的法术一听便会。可我看过许多同门,许多法术我在他们后学,我会了,他们还在苦苦思索,甚而我会了数年之后,他们依旧不会。我曾问过我师父,这些法术果真有这样难么?我师父说于他们,真有这样难。而于我这样简单,是因为我没有智知二障。”

    韩一鸣道:“我也听过这个。但我所知晓的,是我听到了所学法术的根本。”他停了一停,仔细思索片刻,道:“师兄,简而言之,我听到了法术的本来面目,而师兄们听到的,却与我不同。此时我亲眼所见,当年灵山选新任掌门时,我大师伯说了一句话,让弟子们各自写下来,写对了的,就担任灵山掌门。除了师长们外,只有我与丁五师兄写对了。因此丁师兄担任了灵山掌门。”明晰点了点头道:“着实是这样,这就是智知二障。同门受各自的智知二障所限,不能真切的理解法术,因而法术于他们而言,难之又难。那同道呢?这样的情形就更多了。因此我常常怜悯他们,不与他们争执。”

    明晰喝了口茶,接着道:“灵山之中尚且如此,灵山与别派的差异可想而知了。灵山挑弟子,一定要与灵山有缘的弟子才收录门中,与灵山有缘的弟子入了灵山,就有修行进境。就算在灵山并不出色,但在同道之中,也是极为出色的。这样的例子在灵山多得不胜枚举,就不必我来列举了吧。这样的灵山派,不招人嫉恨才怪。”韩一鸣道:“师兄的意思,是因灵山太过出色,招得人人嫉妒,因而被归为魔道么?”明晰道:“就我而言,就是如此。我也不曾听说过灵空师叔有什么贻害世人之处,但灵山的出色无庸置疑。世间这许多同道皆有修行,却只有灵山能到这一步。你可知有多少同道对灵山望而不得?”

一一一二、魔道

    韩一鸣想起当日前来灵山投靠的姬如道之流,微微点头,却又微微摇头。明晰道:“师弟,你是想说前往灵山来投靠的,皆是魔道弟子么?正是如此。今日我与你说的,乃是我多年的心里话,这些话,就只我师父知晓。如今也说与你。魔道自然是为人诟病的,但他们坦率得让人无法回避。魔道对灵山的羡慕从不加以掩饰,许多魔道弟子对灵山向往之极,能亲上灵山一看,也就心满意足了。他们在外名声不好,因此也就不在意别人说他们对灵山有所图谋。”韩一鸣道:“师兄,可我并不曾见过多少魔道呀!”明晰道:“师弟,我不将灵山归为魔道,因此我说的魔道也不是灵山。师弟说的不错,你见不到了。魔道的末世早就过了,现下存留下来的,皆是微不足道的子弟了。各派的师长在千年之前,就大战过魔道一回。那时我师父与灵空师叔都一同去了的。那一回之后,魔道就衰微了。因此早就没有魔道了,你看到的那些魔道子弟,都是当日不起眼的小辈,杀之无益,因此留存下来。留下他们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这是我师父说的。但之后,我师父也不曾想到,同道中将灵山当成了魔道!”

    停了一停,明晰又道:“我师父说起这事来,还是十分不赞同的。虽说我师父与灵空师叔并不是亲如手足那样的师兄弟,但那全是性格使然。我师父较为古板些,灵空师叔则飞扬跳脱。但我师父对灵空师叔的灵力,那是十分推许的。我师父讲过当时灵空师叔初到我们派中,并不出色,但时不时会有惊人之举。师祖对于师叔,当时并不加以青眼。就是那回与魔道大战,师祖有一个口信要传给各派,因此分派了许多弟子出去。结果好多弟子在路上就遇上了道魔,口信未能如约传到。我师父十分焦急。灵空师叔听了这个,当场就将口信传了出去。我师父说灵空师叔站在门前,双手一合,再一开,幻出无数飞禽,都栩栩如生。每一只飞禽就是一句口信,师叔手一挥,飞禽们就各自飞走了。师祖看到了这个情形,追上去截住一只,却怎么也解不开师祖的口诀,不能得知其中的内容。从此知晓师叔灵力天成,一定大有作为。也因此带着师叔去了魔道大战。魔道大战我也知晓不多,但我想师祖在当时一定看出了师叔的不凡,战后,就让师叔离开了梵山。”

    韩一鸣叹息不已,他本是来向明晰询问灵山过往的。如今他自心底里相信的同道,只有明晰,因此来寻找明晰。灵山的师长都已寂灭,师兄们的言语或多或少会有偏颇,身在灵山,自己也在灵山,所见与他们相差无几,要知晓灵山的过往,就要找一个派外之人来言说。却不曾料到在明晰处,听到这许多。然而听明晰亲口说出灵山是魔道,却令他不能气恼。明晰道:“师弟,魔道又如何?灵山这样的魔道与别的魔道本全然不同,灵山之所以是魔道,乃是因灵山太过出色,众人嫉妒,因而将其归之于魔。在我眼中,就是如此。当然灵山也有许多让常人不能理解之处,比如师叔的灵骨。师弟,你试想,哪一派能有一具灵骨?旁人看到灵骨,会是何等样的想法?你我自然知晓这是师长,只有亲切和叹息。肉身寂灭只剩骨架了,都在卫护灵山,这是何等的让人感叹与心酸。可看到灵骨的人不是你我,也不是灵山的师兄弟,那你猜会怎样?”

    明晰款款道来,入情入理,韩一鸣也知这些话若是换个人说出来,自己未必听得进去。叹息之余,也只能说:“师兄说的极是。”明晰道:“师弟,我对灵空师叔是十分景仰的,因此我说话也较为让你能听得入耳。你一直不知晓为何各派对于灵山都侧目,那我便告知你原因,也不至让你摸不着头脑。于我而言,灵山不是魔道,而如一个梦幻。我还记得师父初次带我上灵山时,我叹为观止,灵山的师兄弟们也让我十分羡慕。这样的清修之地,难遇难求。也难怪师兄弟们的进境与众不同了。我师父带我去时,也是骄傲之极。毕竟这样的地方,这世间仅此一处。师父是以灵山为傲的!不过师父心中也十分复杂,这样出色的灵空的师叔,让他老人家有些自惭形秽。”

    韩一鸣叹道:“说起来,江道长对于我,只有我还未入灵山之前有过逼迫。也是想我入梵山之故。之后对灵山,始终还是回护的。”明晰道:“师父对于灵山除了骄傲之外,也还是有些嫉妒的。这是老人家后来亲自说与我的。灵山毁了之后,师父很是难过,很是自责。毕竟与灵空师叔同出一门,灵山还在时,他老人家难免羡慕。但灵山没了,他老人家却是难过得很。”韩一鸣想起江鱼子半夜前来带自己进入梵山,道:“说起来,我还真要谢谢道长。那时灵山这样难,同道要么与灵山为敌,要么就是避之惟恐不及。只有道长还亲自出来接我,就是担心别人知道我的所在,前来为难我。”明晰道:“我师父也很喜欢师弟。他在之时,常对我说,你可要好好修行呀。你看灵山的诛魔弟子,他入门时日最短,但再过些时候,修为一定不比你差。实则我知晓,他老人家是因没有能将你引入梵山而遗憾。虽说不论在何处修行皆是修行,但好的弟子,师长们总是格外喜欢的。”韩一鸣道:“在灵山似乎没有这样,师长们对我与别的弟子都一般无二。”

    明晰笑道:“师弟,这就是师长们的远见了。明知你比别人出色,但没有区别对待,甚而是更加的严厉,也是为了你早日修行有成呀。再者,平日就显露出对你与对别的师兄弟不同,那别的同门作何想法?”

一一一三、远见

    韩一鸣瞬间想起司马凌逸,明晰道:“师弟,你想到了司马大师兄是么?”韩一鸣点了点头,明晰道:“司马大师兄心胸不开阔。你没有入灵山之前,在他心中所想,他一定会是新任的灵山掌门,他也格外努力。这一点我师父早便看出来了。说他过犹不及。就因他事事都体现出一个大师兄的样子,完全没了人的七情六欲,我师父说这是他刻意掩饰了自身的不足。你入灵山后,我师父就告诉我,下一任的灵山掌门一定会是你。那时我还想,你才入灵山,怎么能当掌门。后来灵山掌门传给了丁师兄,我还在想,是否师父错了。师父告诉我,没错,让我等着。连我们都看出来了,司马大师兄怎会不知,他心里必定翻江倒海了许久。我师父也担心他会有二心,但这毕竟不是好事,他没有现出一点形状来,我们也不能凭空诬指。但以我一个外人的眼光来看,他是伤感。并非是丁师兄当了掌门,他才背叛灵山,就是你直接当了灵山掌门,他一样伤感。因此他带着与他相投的师兄弟背叛灵山,在所难免。”

    韩一鸣叹了口气道:“司马大师兄临寂灭前,还见了我了一面。看着着实不忍心。我还是愿意记得当年他在灵山意气风发的模样。”提起司马凌逸,韩一鸣此时记得的是他初上灵山时,大师兄的英姿飒爽、儒雅博识,那垂垂老去,即将寂灭的老人,与他的大师兄真是天悬地隔。可那就是司马凌逸!时移事易,到了如今,对司马凌逸的恨意已消散不少,他背弃灵山,受到了惩罚。其实不止他,一干背弃灵山的师兄们都受到了惩罚。在韩一鸣心中,他们已烟消云散。他做不到不恨他们,却也做不到将这个恨长久的保持下去。现下与明晰一起说起灵山来,更多的,是当年花木奇幻、清静幽美的奇境。若说韩一鸣还对他们有恨,是恨他们的傻,怎会听了平波的怂恿,就将灵山的结界交在了平波手上,让平波得惩!

    但转念一想,却也能明白大师兄的失望与不甘。灵山掌门几百年来,看着都似是会传到他的手中,可最后花落别家,他心中何等的不平,何等的痛心。几百年的修为,司马凌逸还是不曾看透这个。尤其大师伯在自己修为未成时,为保灵山掌门能传到自己手中,将灵山掌门传给了丁师兄。大师兄何等伤心!在韩一鸣眼中,丁师兄当之无愧。丁师兄的修为或许在司马凌逸眼中不入眼,但韩一鸣却知丁师兄是真的修为高深,且心地纯善。

    叹了口气道:“明晰师兄,这灵山掌门是好事么?一接在手中,同门的性命就都交在了我的手中。这掌门果真是风光么?我不觉得,我只觉沉重!若我还只是灵山弟子,我会轻松许多!”明晰点了点头道:“师弟所说不错。掌门果真就是好事么?别人看总觉得风光无限,甘苦自知呀!司马大师兄可惜了,连这点都不曾想透!”

    停了一停,韩一鸣道:“请问师兄,我师祖与平波的不解之仇,是因万法玄门而起么?”明晰愣了一愣,思索片刻,道:“师弟,说起此事来,我还真不曾听到什么。或许是师长们不曾说起过。你今日之问,我能答的都会告知于你,也难说因我对灵空师叔心存仰慕,因此口中说出来的会有偏颇,但我力求公正。毕竟师弟这样来打听,为的也是灵山的将来。悉知过往,才能明白将来,师弟所为不错。我入门的时日也不久,因此听闻的不多。但灵山是魔道一说,我也听外派言说的。我们派中,大多以师叔为傲,只是不是同门了,许多事我们难以插手。再者,梵山派也这许多弟子,若是太过张扬,于我派弟子也没甚好处。”

    自梵山出来,韩一鸣径直回灵山来。明晰之言于他而言,无异天翻地覆。灵山,一直是他心中最好的修行,修行的最高成就,正道得不能再正道了。却是魔道!是同道口中的魔道,尽管明晰说起来对灵山是颇为回护的,但灵山仍旧是魔道!被同道视为魔道,灵山就是魔道了。即便自己心中知晓灵山不是魔道,但千手所指,它也是魔道了!韩一鸣忽然泄了气,于他而言,灵山忽然就魔道了,真有些转不过来。也因此明白了为何灵山一直如此孤独!魔道,谁会与魔道同流合污?谁又会与魔道并肩作战?心如明镜的明晰,暗中以师祖为傲的江鱼子,都只能站在一边,看着灵山遭遇灭顶之灾而束手无策!

    韩一鸣几乎要苦笑,就因灵山出色,就被冠之以魔道?这到底是什么道理?他忿懑不平、满腹的不满,却不知向谁而发。叹了口气,正要回灵山去,却见前方有两道灵光一闪,向着一边去了,那两道灵光颇眼熟,竟似是平波门下。韩一鸣收拾心神,跟在后方。此时倒也不是想要与平波门下决一死战,反倒是极之小心想看一看平波门人弟子要做些什么。

    那两道灵光去的不快,韩一鸣赶及他们身后,已见其中一人是识得的。此人真是太熟了,哪怕就是看背景也认得出来,正是钱若华。韩一鸣心中一凛,忽然听到星辰的声音在心底响起:“掌门,你瞧热闹可要先做个结界。”韩一鸣做了个结界,不声不响,跟在钱若华身后。钱若华与另一个不识得的平波弟子正驭剑赶向一处去,韩一鸣跟在后方。过得一阵,二人向下落去,韩一鸣也跟着向下落去。

    此处山清水秀,河流如织,远远的一座城池,虽未走近,已见前方热闹之极,人来人往。钱若华对身边那弟子道:“吴师弟,是此处么?”那吴师弟道:“就是此间。”钱若华道:“此处这样热闹,能有我们的同道?”那吴师弟道:“我那时也十分疑惑,但他就是个同道。师兄去看了便知,他手上的宝贝,是我从未见过的。只是我也不识得那物于师父可有用处,因此请师兄前来看上一看。”钱若华道:“若真是异样的宝贝,那我倒是要好好看上一看的。师父这些日子以来,四处寻找异宝,实则许多皆是平常之物。只不过师父不说罢了,即便是假的,也不多这一件了。”二人边说边往城里就走。

一一一四、宝贝

    韩一鸣跟在后方,忽然想起杜超来。钱若华当日伤在他的宝剑之下,便是杜超救回来的,杜超的灵发被星辰焚毁,不知于钱若华可有影响。杜超比之钱若华,那真是天差地别。可惜了他那身医术,那是谢子敏师兄悉心传授的。忽然感喟不已,这二人皆是妙手回春,也都心无杂念。杜超说走便走,哪怕要担当师门的责罚,他依旧追随谢子敏而去。谢子敏也没有门户之见,想的是将自己的医术传下去,悬壶济世。想到谢子敏师兄,韩一鸣心思越发坚定,灵山绝不是魔道!能出这样的师兄,就不是魔道!

    那吴师弟引着钱若华走入城中,穿过几条街道,径直来到一所小小宅院前。这宅院粉墙黑瓦,一边有小溪轻流,另一边种了一排垂柳,几株桃树,十分清幽,与先前所见的热闹全然不同,颇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模样。那吴师弟走到一扇木门前,叩了几记。钱若华四周一打量,也站在一边。韩一鸣打量了钱若华两眼,他面色依旧灰白,想是杜超寂灭后没人再能治他的伤,因而他一直不能恢复如初。看见钱若华,不禁觉得他活该。他没有少算计灵山,虽未见他对灵山弟子下手,但他手持碧水宝剑的情形一直让韩一鸣深恨。即便自己抢回了碧水宝剑,也不能忘怀那时的愤怒!

    那小院院门打了开来,一个中年汉子站在门内,对着门外看来。那吴师弟道:“先生请了。”那汉子对他道:“你又来寻我,有何贵干?”那弟子笑道:“先生曾与我说起,见到过一件异宝,我特意请了师兄前来,想请先生引我们去看上一看。”那汉子摇头道:“不成不成,那厮脾气古怪,眼里只认得钱,对我们这些人,压根儿就看不上,且说话也难听,我不去!”说着便要关门。那吴师弟连忙道:“先生若是带我们去,也少不了先生的好处呀!”那汉子听了,顿住手,道:“有甚好处?你且说来听听!”那吴师弟转回头来对钱若华道:“师兄。”钱若华眉头皱起,却也只是片刻间便笑道:“先生若是肯带我们去,无论是不是异宝,我们皆会给予先生酬谢。绝不会让先生白跑一趟。”

    那汉子对他们看了一眼,道:“什么酬谢?”那吴师弟看着钱若华,钱若华道:“先生若是肯带我们前去,这就是先生的。”他伸出手来,手上一个金锭。那汉子一愣,钱若华又道:“若是好宝贝,还有这样的一份,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先生白跑一趟。”那汉子对着金锭,再不是之前的冷淡,道:“好,那我就带二位走上一遭罢。”他走出院来,关上院门,向着一边道:“二位这边请。”先向着那边走去。钱若华转回头看了吴师弟一眼,眼中全是不屑。那吴师弟小声央求道:“师兄,你先去看看再说!”钱若华微微摇头,那弟子又道:“师兄,师兄,师父他老人家看了一定会欢喜的。”钱若华看了他片刻,看了看那汉子,跟着那汉子就走。韩一鸣无声无息跟在后方,跟着他们穿出城去,向着城外的一处河边走去。

    沿着河边走了一阵,已远离人声。再走得片刻,已见一所孤伶伶的茅屋伫在河边。那汉子回过头来对钱若华与吴师弟看了一看,指着那茅屋道:“就是此处了。”钱若华四周看了一看,取出金锭,递给那汉子道:“多谢。”那汉子接过金锭,却不走开,只站在一边。钱若华略有些意外,转身对那汉子道:“我自去向屋主请教,就不劳烦你了。”那汉子道:“这位屋主是位老人家,脾气古怪,若不是熟人,断不肯将宝贝轻易示人。我带了道长来,又收了道长的谢礼,自然是要让道长见到真着的。请道长这里等着,我就去敲门。”钱若华眉头微微皱起,却也不言语。

    那汉子走到茅屋前,对着茅屋叫道:“陈老全,陈老全。”茅屋内并无声息,那汉子又走到茅屋前看了看,那茅屋门合着,并未挂锁,汉子走回来对钱若华道:“他想必是出门去了,不曾挂锁,走不远的,二位稍等。只怕一会儿便来了。”钱若华一声不出,神情冷淡。那吴师弟却道:“好,好,我们在这里候着便是。”韩一鸣一看钱若华面无表情,便知他对这吴师弟所说的异宝十之八九不信。只不过碍于同门情面,不便说出来罢了。那吴师弟倒是四周张望,急切之情可见一班。站了一阵,远远的河湾那边走来一个人。那人一身布衣,衣袖裤脚挽起,赤头上戴着一顶竹笠,肩上挑着一根扁担,赤了双脚,摇摇晃晃向着这边走来。那汉子道:“来了,这就是屋主。二位请稍候,让我告知他二位是来看宝贝的。”钱若华已有些不耐烦,道:“不必劳烦你了。我们自行说与他。”那汉子对着钱若华看了看,道:“你是当我问他一句,还会向你们要银子不成?我看你们是诚心要他的宝贝,才带你们来的。他都来了几回了,若不是诚心要,怎会来几回?”他一指那吴师弟,那吴师弟苦笑道:“着实是这陈老泉太古怪,我不曾看见。”那汉子道:“着呀!我与陈老泉极厮熟,让我替你们问上几句,好过你们说话,他都不理你们!”

    钱若华不说话了,那汉子赶上去,对着那陈老泉道:“老泉,今日我带了人来看你的宝贝。”那陈老泉白了他一眼:“我哪有宝贝,你不要无中生有,我没有宝贝!”那汉子笑道:“你就不要跟我瞎混了。我又不是外人。你前些日子给我看的那几样宝贝,你说近来手头艰难,想要换点银子花花,我这里有一个主顾,可就是冲着你的宝贝来的。你可不要错放过机会呀!”陈老泉断然喝道:“我何时给你看过什么宝贝了?你可不要胡说八道!”那汉子笑道:“你喝醉了就忘记了?那天我带了两瓶酒来叫你一起喝,你还炒了两个菜,我们喝到后来,你拿出来给我看的。说是夜里会放光,不知是什么宝贝,若是有人要,就拿银子来买。我这里帮你找到主顾了,你倒不认账了,你这不是害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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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大家平安夜快乐~

一一一五、看宝

    那陈老泉作声不得,汉子又道:“咱们多年交情,好歹我也是为你着想,你年纪大了,又无儿女,有异样宝贝,正好换了银子伴身,不比空守着那几件宝贝强?再者,咱们多年交情了,此事你若成了,收了大笔金银,只请我喝顿谢酒便了啦。我也不会来分你的金银。你看在我好心为你寻了主顾来的份上,就将宝贝拿出来给他们看一看,看一看又不会就没了!”那陈老泉转头对着钱若华与吴师弟看了一阵,钱若华对这陈老泉看了半晌,倒没什么不妥,只是一个寻常人。那吴师弟却是满脸的期盼,一双眼睛紧紧看着陈老泉。

    陈老泉犹豫不决,那汉子道:“你这人怎生这样的磨蹭,看一眼,若是人家看中了,你再想东想西不迟。若是人家没看中,宝贝不还是你的么?想这样多!”钱若华可有可无,那吴师弟却挨近来,先对那陈老泉施了一礼,方才道:“这位老先生,请拿出来给我们看上一看,若真是宝贝,你老人家尽管开价便是。”那陈老泉犹豫了一阵,一跺脚,对那汉子道:“都是你给我招来的。罢罢,那就进来看一看罢。”走到屋前,推开屋门,道:“要看宝贝,就跟我进来。”

    那吴师弟即刻跟在陈老泉身后走入屋去,钱若华犹豫片刻,那汉子站在一边道:“道长请进屋里去看上一看。我好容易才说得动他。莫要错失了良机呀!”钱若华微微摇头,还是跟在后面往屋内走去。韩一鸣跟在那汉子身后,也入了屋子,只见屋内暗淡,那陈老泉关上了屋门,又将窗户也闭紧,然后提了一柄锄头道:“你们等着。”那汉子道:“你这是要去现挖宝贝?”陈老泉冷冷地道:“你既知它是宝贝,怎不知它会放光,引来外人注意?”那汉子笑道:“正是正是,你且去。我们在这里等着。”

    陈老泉转身出屋去了,韩一鸣也不跟出来,就看着钱若华与那吴师弟。钱若华对那汉子道:“不知先生可曾见过陈老泉的宝贝?”那汉子略一犹豫,道:“他有几样宝贝,我不曾全见过,只见过其中两件。”钱若华不再多问,凡夫俗子眼中不曾见过的物事多了,但凡不曾见过的,模样异样的,往往都称之为宝。钱若华在平波门下,见过的宝贝不少,听这汉子这样一说,不再多问,只在一边等着,但面上神色却略有些鄙夷。

    过得一阵,屋门推开,陈老泉捧了一个坛子进来。他一进来立刻就将屋门关紧闩牢,捧着那坛子走到桌前,将那坛子底朝天,往桌上一倒。一堆细砂倾倒出来,细砂之中夹杂着几个小包。那汉子笑道:“来来来,我替你打开。”他手方伸出来,那陈老泉不知打哪儿摸出一把尖刀来,对着他道:“走开!你们若是敢碰一碰,休敢我不讲情面!”那汉子吓了一跳,讪讪然收回手去,道:“不碰不碰!”陈老泉先取出一个小小布包,那布包看上去极轻极扁,不知其中包的何物,他打开那布包,一阵淡淡蓝光露了出来。韩一鸣大吃一惊,这竟是一片蓝龙鳞!定睛对着那片宝物看了一看,果真没错,乃是一片蓝龙鳞!只是当日蓝龙的龙鳞色泽鲜艳,犹如最美的靛蓝,而这蓝龙鳞色泽浅淡得多,淡蓝色泽中夹杂着点点金光,韩一鸣仔细看了片刻,没错,这就是一片蓝龙鳞!

    韩一鸣转而看向钱若华,钱若华脸上已没了可有可无,不屑一顾的神态,反而是双目盯着蓝龙鳞细看。不知钱若华可知此物为龙鳞,但韩一鸣已知他看出了此为宝物,即便不知此物是龙鳞,他也看出了这是宝物。但钱若华老奸巨滑,他只看了片刻,便将头转开了。那吴师弟对着龙鳞看了片刻,转而来看钱若华,见钱若华不开口,小心翼翼地道:“师兄,你可知此为何物?”钱若华淡淡地道:“此物看似稀罕,实则我也不知是何物。”那吴师弟转而问阵老泉道:“此物你老人家是哪里得的?”陈老泉道:“说起来也奇异,此物是我在河里捞鱼时捞到的。”

    吴师弟:“哦!”了一声,陈老泉道:“我捞到一条鱼,浑身雪白,还会放光,身上的鳞片除了这片,都十分细小,这片鳞就长在它的身子一侧。”钱若华道:“鱼呢?”陈老泉道:“早就吃了!”吴师弟倒吸一口凉气,犹不死心地问道:“吃了?”陈老泉道:“是呀!”吴师弟十分惋惜,能长出这片鳞的鱼岂是寻常的鱼?被这凡夫俗子下了肚,还真是造化无常。钱若华在一旁接上道:“你还有什么宝贝?”陈老泉又自砂中拿起一个布包来,打开布包,却是一块小石头,这石头花纹斑斓,色泽美丽。韩一鸣也细心看了一看,仅是好看罢了,没什么灵气。钱若华只是看了一眼,便不说话。

    那带他们来的汉子道:“陈老泉,你也太磨蹭了,全都拿出来。人家是诚心要买,你就全都亮出来,货卖识家嘛。不要藏着掖着了!”那陈老泉又拿出一个布包来,这个布包甚小,仅指顶大,乃是一块布包住了一个小小物事,用线扎住了。陈老泉解开布包,里面有一粒黑豆模样物事,陈老泉道:“此物看着是没什么稀奇的,但每隔几天,到了夜里,就会放出光来。放在屋中,如同点了灯一般。”那汉子笑道:“那你岂不是省了许多灯油钱?”陈老泉道:“哪有此事?油灯我想点便点,想灭便灭,这个有了光,我却不能让它暗下来。并且那光照着,我睡觉也不安生,因此,我将它包得紧紧的埋了起来。”那汉子从旁伸过手来道:“给我瞧瞧是个什么好宝贝?”

    陈老泉一下避开他的手道:“别碰!”那汉子讪讪缩回手去道:“什么稀奇了不得的物事,不碰就不碰!”陈老泉对吴师弟道:“就这几样宝贝了,你看如何?”吴师弟对钱若华道:“师兄,你看如何?”钱若华对着桌上一看,桌上细砂堆中,还有一个布包,便对那陈老泉道:“这是何物?”陈老泉道:“这是我在河边拣到的一个物事,看着不稀罕,我随手就放进去了。你若想看,我就拿出来给你看看。”他将那布包拿起,解了开来,里面只是一块寻常的卵石,这样的石头河滩之上四处可见,并无甚奇异。钱若华看了一看,将眼睛移开,片刻之后,又对那卵石看了一眼,转而对陈老泉道:“你就这些宝贝么?那你开个价罢。”

一一一六、真元

    那陈老泉想了一想道:“这几件宝贝我也不知晓值多少。”那汉子看了钱若华与吴师弟一眼,道:“二位就看着给罢。”这一来那吴师弟也不知说什么好了,看向钱若华。钱若华微微一笑道:“这几件物事要说是宝贝么,也有点……”话音未落,那陈老泉十分不快,立刻就将布包包了起来,板起了面孔道:“不卖了!不卖了!”

    他动作极快,立刻就将布包赛回坛子当中,将坛子抱起,转身出去。钱若华也一愣,那汉子赶上几步,拉住陈老泉道:“陈老泉,你这脾气,几十年了还是不改。人家不过说一说罢了,你就听一听,又能怎地?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才是买卖。”那陈老泉瞪着他道:“我不高兴卖与他了,你待如何?”那汉子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陈老泉径自走出屋来,向屋后走去,也不理屋内三人。那汉子讪讪地道:“这老东西就这个臭脾气。”钱若华咳嗽两声,那吴师弟看了看钱若华道:“师兄。”钱若华道:“先回去罢。”站起身来。韩一鸣虽做了结界,却依旧闪在一边。这时钱若华站起来与他站了个面对面,只见钱若华面色灰白,两眼也没了从前的光彩,想来星辰烧了杜超的灵发后,他的伤势就再无起色了。这世间能自千钧斩下逃得性命已要算他运道好了。但即使有七环宝镜挡了一挡,千钧斩还是将钱若华打成重伤,若不是杜超施以援手,只怕他早就寂灭了。

    看到钱若华如今这样,韩一鸣有一丝说不出来的快意。诚然他不曾亲眼见到钱若华杀害灵山同门,但无疑他没少在背地里下手。即便灵山是魔,也不曾害过他们一星半点。至少就韩一鸣所知,灵山不曾害过这些修道之士,他们却对灵山赶尽杀绝!对着这样的钱若华,韩一鸣半点也同情不起来,只是冷冷看着。钱若华与那吴师弟一同走出门来,那汉子跟在后面道:“这可怎么才好!”韩一鸣知晓他是拿了钱若华的金锭,有些过意不去。钱若华哪里以这么一个金锭在意,与那吴师弟一同走出门来,走了一段路,对那汉子道:“我们先回去了,你且去罢。”

    那汉子手伸进怀里,有些舍不得拿出来。钱若华道:“难为你跟我们跑一趟,金锭就不必退回了,就当你陪我们跑一趟的酒钱罢。”那汉子松了口气,满脸堆笑道:“是是,二位真是贵人。”停了一停,道:“二位可还想买他的宝贝,真要想买,我过后再来与他好好说道说道。”钱若华淡淡地道:“不必啦,也不是什么好宝贝!”那汉子脸上略有些挂不住,钱若华已转身叫了吴师弟就走。

    韩一鸣不远不近跟着,这边一走,那汉子也就走了。一路上钱若华一声不吭,那吴师弟十分气馁,二人走了一阵,走回城中,那吴师弟道:“师兄,我们回去罢。”钱若华道:“不急,你去找个下处,我们先住下来。”那吴师弟道:“要住在此间?”钱若华看了他一眼,那吴师弟立时便道:“好,我这便去找。”他立刻就去寻找,钱若华咳嗽几声,左右一看,见路边一个茶摊,走过去坐下来。他是真不如从前了,韩一鸣冷眼看着他坐下片刻又咳了几声,那茶摊的摊主过来,钱若华要了一盏茶,喝了两口,吴师弟已匆匆而来,对他道:“师兄,我找到一家客栈了,师兄这一路辛苦了,随我去先歇一歇。”

    那吴师弟寻到的客栈不大,开在背静处,钱若华一入屋内,便躺下了。那吴师弟忙前忙后,让店家准备茶水饭食,韩一鸣跟随着进了客栈,静静站在一边看着钱若华。以钱若华这虚弱形状,他想要了结他,真是易如反掌。只是韩一鸣并不想动手,与其给他一个痛快的了断,莫如让他自生自灭。看他活得这样辛苦,韩一鸣反倒愿意让他就这么活下去!

    那吴师弟忙了一阵,回到屋内,将屋门关上,对钱若华道:“师兄,你可还好?要不,我将真元吐出来,你……”钱若华静静坐了片刻,道:“好,你吐些真元出来罢。”那吴师弟在椅上坐下,盘膝宁神,过了一阵,嘴唇微动,一团光晕自他口中吐了出来。这光晕不大,光泽也不甚明亮,幽幽的浮在空中。这就是吴师弟的真元么?韩一鸣虽不曾见过真元,但看到这团光晕,再加之听到他们的话,已知这就是吴师弟的真元了。吴师弟吐出真元后,便僵在椅上,一动不动。钱若华对着那光晕看了一看,撮唇一吸,那团光晕对着光飞过去,飞到他身前凝住不动,钱若华对着那光晕吸个不停。

    过得一阵,光晕之上星星点点溢出点点星光来,钱若华将那零星的星光都吸了进去,对吴师弟道:“师弟,好了,你速将你的真元收回。”他话音一落,那团光晕便对着吴师弟飘来。飘到吴师弟面前,吴师弟张口将真元吸入口中,过了一阵,才动了动手脚。钱若华道:“师弟,有劳你了。”那吴师弟道:“师兄说哪里话来。倒是我不好意思了。这么大老远将师兄拖来,却不是什么好物事,让师兄白跑一趟。”钱若华道:“师弟,你这就见外了。”吴师弟叹了口气道:“师兄身体现下这般,本就不能远离师门。师兄跟我到了这里,若是真买到了宝贝,那也不枉师兄跑这一趟,可偏偏不曾买到。唉!”韩一鸣一听这话,便知这吴师弟没有慧目,并不知道那些物事都是宝贝。吴师弟没这眼力,钱若华可不见得也不识得。果然片刻之后,钱若华道:“再去见见那陈老泉,好好与他相商,让他开个价罢!”吴师弟愣了一愣,钱若华道:“你且去便是。回来我再说与你听。”那吴师弟起身来道:“好,我这便去。”他走了两步,回过头来道:“师兄,那果真是好宝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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