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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匪兵兵     道魔传txt下载     道魔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一十七章 鬼打墙

    这景象实在诡异,这边四个人一动不动,而身边却有数个道人往来反复地行走,对他们视如不见。韩一鸣看着有些好笑,便转过头来看罗姑,她一心一意坐在一边,时不时看看天边,看着她手中的玄天葫芦。

    玄天葫芦之内的漆黑慢慢退去,慢慢亮起光泽。时刻近了,罗姑看着葫芦之内的光泽越来越盛,慢慢升出手来,在葫芦之内蘸了一蘸,将满手的光泽向着几个游魂伸去。几个游魂都在她手中按了一按,然后转眼已消失在那葫芦之内。它们入了玄天葫芦,那葫芦之内的光泽便慢慢淡了下去。罗姑站起身来,悄声道:“咱们走罢,这法术快要失灵了。跟我来。”说毕,向前而去。

    三人悄无声息,跟在她身后,慢慢走了一段,天边已有了曙光。韩一鸣此时依旧将那只月华鸠拿在手中,但月华鸠却再没有将眼珠边的尖刺向他手上扎来。这一下三人走得轻快,韩一鸣心中总是好奇,明明那几人就在他们身边走来走去,对他们却始终视而不见。他们这一离开,几乎是自那几个人身边擦过,自他们眼前离去,他们却全然不知似的。只是反反复复地在原地走来走去,兜着圈子。

    这边三人跟在罗姑身后,无声无息便出了那个无形的圈子,不多时已走出了这片树林,转过了两个山坳,罗姑这才停了下来,道:“嗯,咱们找个地方歇一歇罢。待得过儿,天色大亮了,再向前走。”韩一鸣道:“他们不再追上来么?”罗姑道:“,自然的。只不过便是要追上来,也要待到天色大亮才能追了。咱们尽可以歇息一儿。你那月华鸠呢,不要捏死了。”韩一鸣连忙伸出手来,月华鸠已闭上了眼睛,却依旧站在他手心内。韩一鸣心道:“不被捏死了罢?”伸出手去碰它。不碰还好,一碰之下,那月华鸠头上、翅边、背上、身上忽然长出无数条尖刺来,韩一鸣连忙缩手,却见那条条尖刺往来交错,将月华鸠包在了其中,将它包成了一枚刺球!

    韩一鸣愣了一愣,却听沈若复道:“嗯,师祖书上说的,月华鸠若是脱却羽毛,白天必然躲在它的刺棘球中生长,躲避阳光。果然一点都不错。师祖果然是见多识广呀!小师弟,你将他藏好,今天晚间它若长出羽毛来,就能飞走了!偏不让他们得了去,活该毒死他!”韩一鸣也是与他一般的法,道:“好!”将那躲入刺棘球中的月华鸠藏在了袖中。向后看了一眼,果然不见平波道人门下弟子追上来,便道:“罗姑,你这是什么法术,好厉害!”

    罗姑仰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也不言语。却听陆敬新道:“罗姑,这就是所谓的鬼打墙么?”韩一鸣一愣,看着罗姑。罗姑道:“是。这不是我的法术,我也不这样的法术。用这样的法术,须得自己本身就是鬼才行。是先前那几个游魂替我们施的法术,唯有如此,才能不惊动他们,而能让我安然送那几个游魂入轮回。”

    韩一鸣道:“鬼打墙?”沈若复道:“就是那几个游魂将他们的去路弄得迷离不堪,让他们不能辨识么?”罗姑道:“大约如此。实则是让他们在原地兜圈子。兜到天明就走出来的。不过我看他们修为平平,总是看不出自己身边都已有了意外,竟然一趟趟在其中走个不停。连这最简单的迷路都看不分明,他们的修为也着实不高。若不是天快亮了,这迷路就要散去,我倒还真看看他们如何走出来?否察觉其中有什么不对!”

    停了一停,罗姑又道:“其实这种法术,也最容易破去了。”韩一鸣还未及开口询问,沈若复已道:“若是我们遇上鬼打墙,该如何破除呢?”罗姑看了看他们道:“若不是一个厉害非常的魂灵,鬼打墙这样的小法术于你们根本无碍的。”对着韩一鸣看了一眼,道:“你若是心清眼亮,一眼就可以看出其中的破绽了。你看见我的幻术之中的破绽,我知你能看见。我的幻术比这鬼打墙可厉害多了,你都能看破绽来,可见你有异于常人之处。不过,这种法术要破去,也简单之极,我说一个法子给你们。鬼打墙,便是将你走过的路无数次延长,因此,只要向前走下去,天亮之前,前方的路实则都是你走过的。这个迷路可以无限长,你能走多远,它就有多长。便是你用飞的,也飞的是你走过的路。除非你的修为极高,能够一眼看透这个迷路,从其中脱身出来,否则一个晚上,都是陷在其中的。不过也有一个极简单的法子,那就是把脚上的鞋子脱下来,倒过来,将脚跟穿在前方,鞋尖向后,再向前走。心中念着无往不通四个字,便能在三十步之后,自鬼打墙中脱身出来。”

    沈若复道:“就这样简单么?”罗姑道:“就是这样简单的,怎么,你不信么?要不要寻个时机,你试一回?”沈若复连忙道:“很不必了!我信!我只是不明白这其中是个什么道!”韩一鸣不禁一笑,沈若复明明是不信的,只不过是怕罗姑真的在晚间弄出个鬼打墙来让他走,才说“信”的。罗姑道:“其中是个什么道,我也不太明了。当日我师父就是这样告诉我的,只不过我从来也不曾试过,我不给它们施法术便是好的了,它们哪里敢来施法术骗我?”韩一鸣本来问鬼打墙有些什么异样之处的,听了这话,也知不必再问了,罗姑也说不出来的。她自己也不曾走过,哪里问得出来。

    陆敬新道:“嗯,我却去看一看那方师兄到底如何了?看他也是二、三百年的修为了,怎地当不住那一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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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周末了,书友们这周过得怎么样,我是过得很累,不过终于可以休息了。幸福来得如此简单,真好!祝大家都好!

第五百一十八章 血腥

    韩一鸣道:“师兄,要不咱们去看看?”沈若复道:“有何可看的,一、二百年修为了,还被咬成那样,真叫活该。他若不抢罗姑的歇息之处,只怕也不伤成这样!二、三百年修为的人,不知谦让,真是丢脸丢到家了。”韩一鸣忍不住一笑,陆敬新道:“嗯,那沈师弟在这里歇息,我与韩师弟去看看。正好天也亮了,罗姑在白天一般也不用法术的。就全靠你了,小师弟,咱们走!”

    沈若复“啊”了一声:“师兄,我可没说我不去看的!”陆敬新道:“你说了,你就是说了。你反正是不知晓的,就不要去了。再者,罗姑一人在此,再遇上平波道长的弟子,那可是大大不妙的,有你在这里,我们才放心。万事就都交由你照看了,有劳师弟了。”说着,已腾空而去。沈若复一脸的懊丧,还未出声,韩一鸣也跟着召出剑来,飞入空中了。对着这位小师兄,就是因了年龄相近,便放肆些。

    他们飞得甚快,韩一鸣又去过那方师兄养伤之处,赶上陆师兄,两人不多时,已飞回小镇。在僻静无人的镇外收了宝剑,这才走进镇中来。此时旭日初升,小镇之内还家家户户都关门闭户,来还要过得一阵,才陆陆续续出门。韩一鸣引着陆敬新,穿过几条小巷,顺着那日走过的路途,先来到那小客栈门外。小客栈还开着门,一个小二满面睡意,揉着眼睛,骂骂咧咧地道:“什么人哪!哪有人一大早就叫人去请郎中的?不知蓝忌讳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活该被咬,没被咬死,都算命好了!”

    陆敬新对韩一鸣看了一眼,韩一鸣知晓平波道人的弟子还住在此间,那小二说的就是方师兄及他的师兄弟,便点了点头。指了指后院,要带师兄到后院去。二人这里才走开两步,就又听那小二骂道:“真是倒了八辈子邪霉了,住了这样的客人,后院里全是血腥气,屠场一般,谁还敢来住呀!现下要喝西北风啦!”恨恨地在地上唾了一口,跺了跺脚。韩一鸣颇为意外,但脚下却不停,引着师兄绕到后面,来到自己来过的所在,再悄悄潜入院中。

    一进院中,一股浓浓血腥扑面而来,这便那小二说的血腥气,十分浓重。不禁皱了皱眉头。这院内除了平波道人门下弟子,只怕还真没人敢住进来了,那血腥气这样浓,中人欲呕,谁还敢来?二人这里才进到院中,便听门开了,一个人走了出来,韩一鸣与陆敬新都藏身在暗处,此时正是清晨,院中角落还有些黑暗,那人道:“不是小的要将诸位道爷赶出去,实则是咱们这是开买卖的,这院里如今已没人敢来了,几位道爷也要体谅小的。小的可有一家老小等着养活呢!”只听一个声音道:“你不必说了,我们已然说了,我们的师兄病一好,我们立时离去。房钱一个子儿也不少你的,说不成还赏你。”

    先前说话那人又道:“这位道爷呀,我哪里敢指望诸位的赏赐?我只望那位道爷能够早些痊可,我这店里要是死过人,官府可是要来查封的,那都不必开了,请你们诸位行个好罢。”后面说话这人道:“这话你就不必说了,我知你害怕,但这个时节,你来这样对我们说,不是要将我师兄推出去躺在街头么?我师兄倘若在街头有个三长两短,你以为你这店就能开下去么?”话语中已有了威胁之意,这个声音韩一鸣一听便认了出来,正是那钱若华。

    先前那人叹了口气,不再言语了,韩一鸣与陆敬新都看着他慢慢走开了去,来也是颇为无奈,这时这伙人推是推不出去,别人却也不敢住进来了,也真让他为难。只是明明那方师兄只是被咬了一口,怎么这院内搞得如屠场一般血腥气浓重到了这一步?二人在暗处站了一阵,又听一人自那屋内走出来,那钱若华的声音跟在后面道:“快去快回,不论如何,先将那郎中请来才是,这样的瘫着,能好才怪!他若是不来,你就使些手段,弄了他来。”出来的这人应了一声,穿出院外去了。

    片刻之后,一个人又自穿堂过来,道:“师兄,我听说邻近山里,有一位郎中,不是游方的,着实好手段,要不要去寻他来看看?”钱若华自屋内走出来,道:“嗯,你去请来看看,对了,你跟我来,我先说与你,你与人家说过之后,若是那郎中能治这伤了,再带来不迟,若是不能,也不必请了。省得来了之后,还惊吓他们,搞得这里都没人敢来了。”二人一同走到穿堂之前去了。陆敬新先走到门前去,对着其中张了一眼,不见有人,便走了进去。韩一鸣连忙跟过去,也走入屋内。

    这屋内血腥味更加浓厚,几乎堵在了二人胸口,二人都被顶了个趔趄,住了住脚,摒住呼吸,这才向内走去。屋内倒也还算齐,只是墙边床前垂着半幅布帐,韩一鸣与陆敬新向床上看了一眼,只见那方师兄全然没有了前天的模样,他侧面向外躺着,脸色蜡黄,双颊深陷,气息奄奄,连他们到了面前都不知晓,双目紧紧合着,也不知是否还活着。

    韩一鸣只看了他一眼,便大为吃惊,没到那青花小苍龙一咬,竟将一个有着百年以上深厚修为的人咬成了这样,亏得没有咬在罗姑身上。若是咬在了罗姑身上,那此时在此奄奄一息的,就不是这方师兄而是罗姑了。这方师兄全然没了知觉似的,昏昏躺在床上。这床的半幅帐幔挂了起来,露出他的面来,而另半边帐幔却将他的身子掩在了黑暗之中。窗外有了阳光,屋内却越发暗沉。

    只是韩一鸣怎样也不明白,方师兄怎有这样浓重的血腥味?不知那垂下来的帐幔里,是什么景象?正近一步细看,陆敬新已用极低的声音道:“小师弟,你心静,看着屋外,咱们前来,不能让人知晓。我来看看他是怎样了?”

第五百一十九章 皮肉分离

    韩一鸣依言向外看去,他一静心,屋外便是走过一只猫,都能清楚知晓。

    片刻之后,陆敬新道:“好,小师弟,我来替换你,看着屋外,你也来看上一看。”他的声音细若蚊鸣,但韩一鸣却听得格外清楚,转回头来,陆静新已放下帐幔走了过来。韩一鸣走到床边,正要伸手掀起帐幔来,又听他道:“小师弟,你不论看到什么,都不要惊异。万万不要出声!”韩一鸣心道:“到底是什么样子,还劳师兄叮嘱一番!”但师兄叮嘱了,便小声道:“是。”伸手将那帐幔揭了起来。

    若说之前他看到方师兄那如蜡人一般的面色十分惊异,掀开帐幔所见的景像,用惊异二字已不足表明了。床上方师兄一条腿放在被外,但令人骇异的是,这条腿被剥开了皮肤,一大块皮肤就摊在他腿后的床铺之上,自股后到脚跟,全都剥开了!在眼前的这条腿,只有皮肤之下的深红的肉,那块皮肤全都剥开了,平平摊在床铺上!腿与下方的皮肤都有了紫红色,看上去说不出的恶心,来是要坏了!韩一鸣看得目瞪口呆,震惊之极,连目光都忘记了调开。好在不知他们施了什么法术,虽有浓浓的血腥气味,却没有蚊蝇前来叮咬。韩一鸣看着那条腿,震惊莫名!

    猛然听陆师兄道:“快,咱们出去,有人来了!”韩一鸣立时回过神来,两人一同飞快出门来,已听到前院的脚步声杂乱,韩一鸣与师兄对望一眼,都不便在此停留,御剑飞出院来。这个时节要是被平波道人门下弟子看见,那真无事生非,让人不得安宁了。平波道人与他门下弟子都善于兴风作浪,在这个时节遇上他们,还不翻出天大的波澜来么?

    二人出得院来,也不走远,只走到那客栈正门左近站住,韩一鸣着那条摊开了皮肉的腿,还是难以不闻不问,道:“师兄,怎如此?那方师兄是不是遇上了什么烦难,或是与人过不去了,打了一架,才这样?我可不能明白,为何被一条蛇咬了一口,便成了这般模样?别是另有蹊跷罢!”陆敬新道:“嗯,这个说起来也极让人不明白,按说,蛇咬一口,即便是入骨三分,也不如此呀!他倒这样皮肉摊开,我也疑心不是被蛇咬了。嗯,咱们等一等……”

    话音未落,脚步声响,二人连忙闪在一边,那客栈之内跑出一个人来,后面还有两人追上来。先前那人跑到门外,已被他们追上扭住,道:“跑什么?你都没看!”那人衣衫被扯得歪斜,满脸惊惧:“二位道爷!二位道爷!你们二位另请高明罢,这样的病人,小人可从未见过。也没这样本事,治死了算你们的,还是算我的?即便是算你们的,小人也不敢下手。二位道爷就高抬贵手,放过小人罢!”韩一鸣见他身上背着一个小木箱,头上还戴着一顶布帽,是有些游方郎中的模样,便悄悄示意师兄看。

    陆敬新早拉了他闪在角落里,只见后面追出来的两个道人,一个是那钱若华,另一个也是见过的,只不过不曾说过话,不知名姓罢了。二人犹自不肯放过那郎中,都伸手抓他,那郎中连躲了几躲都躲不过去,“扑嗵”一下,就跪在了街心,道:“二位道爷,你们要是再逼小人,小人就死在这里。反正小人也不是经手人,也治不好那位道爷,与其到时给自己惹一身祸,不如现下便死。死了干净!”此时街上已有人来人往,虽说不多,但这郎中往地上一跪,大声说话,早已将路人都吸引了过去,围了一层。

    那钱若华见人多了,便拉着他的同门师兄弟,皮笑肉不笑地道:“何致于此!何致于此!既如此,那你去罢!”那郎中得了他一句话,立时跳将起来,拔腿便向外走。这里众人才慢慢散去,陆敬新见平波道人的弟子都进客栈去了,这里伸手一拉韩一鸣道:“走,咱们跟去问问。”二人都尾随那郎中向前而去。

    那郎中走得极快,二人跟着他一路穿过两条小巷,这才见他放慢了脚步,但惨白的面色,却始终不曾回复过来,来他也吓得不轻。这里陆敬新见他放慢了脚步,便加快脚步上前去拦住他道:“这位先生,请慢一步说话。”那郎中一见他们,大叫道:“又是二位道爷,我,你治不了你们那师兄,你们便放过我罢,我上有老,下有小,不过仗着祖上点歧黄之术,混口饭养家糊口罢了。你们二位便放过小人罢。”说着低头拱手,四处张望。

    陆敬新道:“这位先生,你认错人了,我们是适才看你在路上求告,不知你遇上了何事,心中好奇前来问你的。你为何吓成这样?再者我们也不是什么道士和尚的,你仔细看看,我们与你从前可从未见过!”那郎中惊魂未定,被他们言语安抚,依旧有些不能置信的样子,但看他们果然都不曾见过,虽说穿得衣裳看上去与众不同,倒也还真不是道袍,这才舒出口气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过得半晌,才道:“二位莫要见怪,小人是被吓糊涂了,认错人了。还请二位不要放在心上。”陆敬新与韩一鸣都道:“不妨,不妨。”

    见他不再是一副惊恐万状的模样,陆敬新才道:“先生,你适才在街上求告什么?我们怎地听不明白?”那郎中道:“哎哟!说不得,说不得的!”韩一鸣道:“你便是说一说也没什么的。”陆敬新道:“没什么说不得的,说罢!”他只说了这几个字,韩一鸣却见他嘴唇多动了几下,耳中传来的是:“滔滔不绝!”知道师兄要诱使那郎中说出他们所得知的事物来,对他下了法术。韩一鸣也极知道那方师兄是怎生变成如此模样,两眼盯着那郎中,要听他说的什么。

第五百二十章 疯子

    那郎中两个眼珠定了片刻,之后道:“他们要我给那皮肉分家的师兄治病,我哪里有这个本事?”陆敬新道:“什么皮肉分家,那是什么伤?”那郎中道:“我只听说是青花小苍龙咬的,这种治法我也只听说过一回,连见都不曾见过,如何治得了?”

    韩一鸣禁不住道:“哪种治法,他那伤真是青花小苍龙咬的么?蛇怎能将他咬成那样?”那郎中道:“这便是二位有所不知了,这青花小苍龙最为厉害之处不在于它的毒将人毒死,而是它的毒将人弄得半死不活,只能等死。青花小苍龙并不多见,但这里每年之间,也有数人被咬伤。凡是被它咬伤,要么就是立时将所咬之处三寸之外的肢体截断,或许能保得性命,要么就只有等死了。这种皮肉分家的治法,我们这里是有过传说,但这种治法,听说已是百年之前的一个奇法了,是个游方郎中用过,那简直就是一个疯子!疯子!皮肉分离,岂不是将气泄露了,神不完气不足,还能活么?疯子!那游方郎中是个疯子!疯子之法本地医馆,无人施,也无人敢施。你看床上,也不知是谁替他分开皮肉的,这样摊开,不死才怪!这镇内是没有这样的疯子的,他那不是等死是什么?”

    陆敬新道:“皮肉摊开?那是什么治法?”郎中道:“但凡被青花小苍龙咬了,若不是即刻断腕求存,一日之内都觉得被咬之处三尺左右的皮肉发胀,实则也是有些肿胀的。却是因蛇毒在血脉之中所致,青花小苍龙的毒就是让血脉一起肿胀,胀得难以承受,时时令人觉着自己要胀裂开来了的。我听说,只是听说,从前有一位游方郎中曾用过这种皮肉分家法,将肿胀的皮肉推开来,皮是皮,肉是肉,才能让毒液都自肉中渗出来,才能将被咬者的命保住。不过自始至终,这个法子却是令人怎样都不明白的,医的病的都是疯癫之人,才将这样的狂妄之术,用于人身上。二位不是医道中人,不知这血脉到了不能承受那肿胀之时,血脉不通,人死之时可就是全身青肿,面目全非了。或许肿胀到了最后炸开来也说不定,一样是个死!青花小苍龙的毒,是要自血脉之中排出来的,因此这皮肉分家的治法,确实也能保住一条性命。这法子救活过一个疯子,但这个法子的疯子,咱们这里几百年都没出过一个。这于上是说得通的,可只是上,咱们可是正经郎中,谁也不敢拿别人性命玩笑不是?说起来,这里本地人,一般都是十分小心的,在山内,看见大小正好适合坐下去的石头,一般是不坐的。青花小苍龙,还就真似一块斑驳的大石,不过只要咱们不去坐它,它也不来咬人。伤到的多为外地人啦!”

    陆敬新道:“那确实不是他与别人争斗所致的伤势么?”那郎中道:“唉,别的看不准,这青花小苍龙所咬的形状,我是看得准的。这镇上任何一位郎中都看得准,毕竟这蛇只有这里方圆几十里有,听说他处是没有的。并且这镇上的郎中,多少都有些往来,我可听说客栈里有一位往来的客人被青花小苍龙咬了,这些天镇上的郎中都去给他看过了。至于看了是什么,大家都不曾细说。我着他们也来寻我的,毕竟我也是一个郎中,却不曾到他们竟用了皮肉分家的治法。这可非我所能,再不敢出手的。”

    陆敬新与韩一鸣对望一眼,原来方师兄真被咬得如此之惨,大大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看来他们抓这月华鸠还真是拿它救命了,来无人能治,不得不打这些怪异禽鸟的主意。着再问不出别的来了,都对那郎中道:“打扰了,多谢!”那郎中拱了拱手,向前走出十几步,陆敬新右手拇指与中指相擦,打了个响指,那郎中忽然身上一个激灵,转回头来看了看他们,他对于之前说所说所见全然不知,只知自己身后有些不对,回头看看,却也没什么不对的。百思不得其解,加快脚步,走开了去。

    韩一鸣看他走远了,这才道:“原来青花小苍龙咬了,真咬得如此可怕。难怪他们去寻月华鸠,是用月华鸠的眼泪来解青花小苍龙的毒了。”陆敬新道:“是,师弟说得不错。但这皮肉分离法,到底是谁施的呢?我去看上一看。”韩一鸣道:“师兄去看么?”陆敬新道:“实则是去听一听,能用这种方法救人的,也不是寻常人等了。但我却知,这个法子,不是于异术异道之上十分有心得,谁都不用的。”

    一句话说得韩一鸣也来了兴致,道:“师兄,我也随你去看一看。师兄说的是,这样的法子与众不同。但我不明白的是,这人既然救了那方师兄,好歹好事做到底,这样将他一扔,他迟早也是个死。只是不知是何等样人,这样厉害,把方师兄的皮肉都摊得如此均匀。”二人一商量,又悄悄返回去,在窗外听窗内的言语。

    但这一回却什么都不曾听到,虽说有人守在那方师兄身边,却无人出声说话。便是说话,问的也是月华鸠抓到了没?二人等了一阵,看听不到什么了,便悄悄潜身出来,回到沈若复与罗姑所在处来。

    二人将所见所闻都说与沈若复与罗姑听,沈若复笑道:“哈,原来如此。我说怎么三天两头寻咱们的不是,原来是咬重了!他们自身都怕担当干系,寻了咱们做替罪羊呀!也不知这方师兄是否是平波道长门下的得意弟子,竟让他们都不约而同,前来寻咱们背黑锅!”陆敬新道:“即便不是什么得意弟子,他们也是寻咱们做替罪羊的。说起来,这不是平波道长往常的……”说到这里,收住了嘴。韩一鸣愣了一愣,耳边已传来些微声响。

第五百二十一章 吵嚷

    这边四人还未出声,一阵脚步声响,自树林之中走出几个人来,为首一人正是那姓宋的弟子。那姓宋的弟子显然也不曾料到在此处遇上他们,愣了一愣,向左右看了看,见自己那方人多,立时便有了底气,道:“哈,原来是你们!”

    韩一鸣看着对方林林总总,一下涌出十来个人来,打头的又是那姓宋的弟子,早知此人定要惹事生非。却也不怕,要打便打,倒是那钱若华,有些不知深浅,要格外留心才是。沈若复微微一笑道:“是我们又如何?宋师兄,别来无恙呀!”

    那姓宋的弟子冷冷地道:“咱们相请不如偶遇,既然是各位在这里,我也就不必多说了。识趣的,跟我们回去,给我们方师兄赔不是,若是不识趣,咱们只好打得你们识趣了!”来他认为自己人多,打起来不吃亏,口气也蛮横起来。

    沈若复道:“嗯,宋师兄说是的。既然不识趣,‘只好打得你们识趣了’。我也正说这句话呢,宋师兄是一拥而上呢?还是自忖修为高深,要一个人来打我们三个?”那姓宋的勃然大怒,这不是公然向他叫阵了么?这一架不打是不行了!不打,不止被这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灵山小弟子看扁,还被同门看扁,怎能不打?看了看沈若复,道:“讲这样多做什么,你们人数也不少呀,不知道三为多么,你们可有四人,足够了。我从来不讲究什么一对一,打完再说!”

    说着拔出背上的桃木剑来,便要施法术。陆敬新道:“慢着,三为多是不错。不过我们这边只是三人,你可不要看错了,不要牵连不相干的人。你要打咱们夆陪,但先让不相干的人离去。之后咱们再打不迟!”那姓宋的弟子对着罗姑看了两眼,道:“她不是你们灵山的么?”沈若复道:“自然不是,少啰嗦,你不是要打么,先让她出去,咱们才好放手打过。”那姓宋的弟子又看了看罗姑,道:“嗯,那好,你出去,少在这里碍手碍脚。不过你果真不是灵山的女弟子么?我怎地看着你眼熟得很,难不成咱们在哪里见过?”罗姑哪里他,她也不牵涉在这些恩怨纷争之中,便转身出来。

    她一动步,阿土便跟在她脚后也跑开了,韩一鸣猛然起一件事来,那日方师兄被咬,阿土也在!它忽然不知自何方冲出来,对着这姓宋的弟子狂吠……还未完,那里姓宋的弟子已道:“啊哈,原来是你!”他一语未毕,手中的桃木剑已对准了罗姑。他总觉罗姑有些面熟,却说不出是在何处见过,此时阿土一跑动,他立时就了起来,这女子以及她的那条狗,自己都见过的,只不过当时那女子老到了鸡皮鹤发的地步,而这时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年轻女子。他本不是细心之人,但阿土当时冲着他“汪汪”了几声,他是记得极清楚的。还记得这条狗十分肥胖。他本是个有口无心之人,说出了这句话,都没明白其中到底有些什么关联,但他身边的同门,却都将桃木剑指向了罗姑!

    这下变生不测,罗姑自己也愣住了。本来那姓宋的弟子身边的同门,只是习惯了在同门指出对方的不是来时,一起剑尖相对,以示本门同仇敌忾。罗姑一愣,另一个人道:“果真是她!便是她害得方师兄被咬!”这话不说犹可,一说出来,罗姑哪里还走得掉,被他们团团围住!

    说话这人,便是那日一直跟在他们之后的另一名平波道人门下弟子!这边三人也唯恐罗姑吃亏,都争上前去,道:“你们干什么,你们的师兄被咬与人家有何关联?”沈若复道:“一个大男人,抢人家一个女子的座处,活该被咬!”

    一下子便两方面都长剑出鞘,壁垒分明起来。这边三人将罗姑拦在了身后,不让平波道人门下弟子挨近来。平波道人自己都不是个坦荡君子,他门下弟子便更不可信了,何况这边三人都是亲眼看着他们嫁祸于人,相互推诿的。来那方师兄或许是平波道人十分喜爱的弟子,有个三长两短不好交待,这时有了灾头祸主,岂放过?

    怎奈这边人少,那边人多,推挤之间,有几柄桃木剑自三人缝隙之中插入,触及罗姑。虽说不见得伤得了罗姑,但罗姑手中的木杖却也不闲着,迎着桃木杖而去去,她手中的木杖平日里倒也看不出什么异常之处来,但一与平波道人门下弟子的桃木剑相触,便亮了起来,发出闪闪白光,如冰雪一般的白光。

    那姓宋的弟子大叫道:“妖孽!师兄弟们,此女是个妖孽!我曾见过这根木杖的,那天晚间,此女虽不现身,但这根木杖便插在土里,害得咱们的桃木剑都不灵光。还害得咱们被游离于体的阴气追赶,就是她!”

    他一这话还没说完,旁边一人已道:“原来灵山弟子与妖孽勾结,灵山派与妖孽早已勾结在了一起,师兄弟们,咱们绝不能姑息。”韩一鸣暗道“不好!”若是换了别派,还能有个辩解,但平波道人素来便仗着他曾经是灵山这许多弟子的长辈,横行霸道,他门下弟子更是秉承了他的性情,嚣张之极。虽说他与灵山的过往,他不见得与弟子们细说,但他却将从前的过往都带到了如今。

    罗姑被他们围在当中,眼看就要打起来,她在天不比夜晚,力有不逮,又见自己在当场,惹出这些事来,手中木杖一挥,飞身一跃,落在木杖顶端,片刻之后,与木杖一起不见了踪影!然而她在与不在,已不在平波道人门下弟子的意中了。平波道人门下弟子都喜出望外,好容易捏住了灵山派的把柄,岂放过?纷纷对着这边三人嚷道:“你灵山派居然与妖孽勾结,是置同道中人于死地么?”“你灵山不是号称洁身自好么?原来也与妖孽勾结,你们也是妖孽!”吵吵嚷嚷,话说得越来越难听!

第五百二十二章 打架

    这边沈若复与陆敬新本不是省油的灯,但突然之间便被冠上了“妖孽”之名,又牵连上了灵山,一时之间都不敢随意辩驳。但二人也是应对极为迅速,陆敬新先道:“胡说八道!你们的做法才叫妖孽!乖张跋扈,肆意胡为,这才叫妖孽!”沈若复更道:“难说那青花小苍龙便有辨识妖孽之能,只咬妖孽!不然怎地不咬别人。可见万物有灵了,以为谁都如你们一般,眼目浑浊,好坏不分么?须知妖孽便是好坏不分的!”

    说起那青花小苍龙咬了方师兄,那姓宋的弟子便如同耗子被踩了尾巴一般,跳起来道:“什么,你说什么?找死么?”沈若复横剑冷笑:“找死?还不知道是谁找死呢?你当我怕你不成?要打便打,婆婆妈妈的,真是长气!”

    他口快手快,罡锐宝剑在他言语未毕,已飞入手中,直指着对方。那姓宋的弟子大怒:“你他妈的找死!你灵山派作反不成?以下欺上,真是让人不能忍耐!”韩一鸣心中一动,听他言辞,平波道人还真将前尘过往说与他们了不成?旁边沈若复已抢着道:“哈,什么叫作反?什么叫以下欺上?你算得上我的什么?我作了谁的反?你也不怕屁放大了闪了胯!”

    那边平波道人门下弟子都跳了起来,手中的桃木剑上灵气蹿动,是沈若复后面那句话激怒了他们,同仇敌忾了。这边韩一鸣与陆敬新也早就将宝剑召在手中,防备对方猛然间扑上来,沈若复吃亏。沈若复本就存心要将从前所受的窝囊气都发出来,冷笑道:“哈,什么叫以下欺上?平波老道没教你们如果做弟子么?也是,他自己为人如此,怎能教得出好弟子来?亏了是他老脸皮厚,换了别人做这样的师父,只怕早就羞愧得一头撞死了!”

    沈若复口角锋芒,一下便将平波道人的弟子都撩拨得暴跳起来,一时之间,那边灵光耀眼,种种手段,般般法术都对着这边施展开来。好在韩一鸣与陆敬新都早有防备,韩一鸣抢先下手,如影追风剑剑光闪烁,将扑到面前来的那许多灵光都击得粉碎,陆敬新则是一动不动,待到那许多灵光都扑到面前,忽然伸手一拦,将它们都停顿在了他向前三尺之处。陆敬新先给这边加了一道屏障,这才将宝剑上的灵气也激发出来,向着对方挥去!

    这一动上手,便轻易不能停下来了,平波道人的弟子巴不得早些将他们击倒,好扑上来饱以老拳,以泄心头之愤。这边三人却也是早就对平波道人看不顺眼,气不过,积怨如潮水一般卷上身来,因而下手也毫不示弱。陆敬新是百年以上的修为,又极是聪明,因而领悟颇多,对付几个平波道人的弟子不在话下。韩一鸣虽说只几招法术,但除却“千钧斩”之外,他一向以来用得得心应手,纯熟到了极点,又兼比对方厉害过千倍的人物都遇上过,算得上是颇有心得,对方便是再多些人,只要自己小心应付,便不致有闪失。

    倒是沈若复,实则是三人中最弱的一环。他不过才几年修为,御剑术都还不能用到出神入化之地,别的法术就更是平平了。但有了陆敬新与韩一鸣拦在前方,倒是安然无恙,还能口齿犀利地讥刺平波道人门下弟子。韩一鸣本来也没指望这位小师兄法术上能比自己强些,于沈若复来说,聪慧便是他的利器。如同元慧一般。

    这方罗姑藏得形影不见,只有三人,对方却有十来人,还都是近百年修为,平波道人广开门路,所收弟子远比灵山派多得多了,也没有灵山派的那许多讲究,因而他也少有韩一鸣沈若复这样的低辈弟子。但也因了这个缘故,他的许多弟子都只能算是中人资质,领悟有限,修为进境缓慢。因而双方打得不分胜负。这越发令平波道人门下弟子下不来台,人多而败,或是人数多于对方数倍,却不能争个上风,岂不是几百年来的老脸都丢光了?越发激气,十来柄桃木剑都灵光闪烁,各样法术铺天盖地扔过来,却只能与这边两人打个平手,那个尖牙利齿的灵山弟子居然连衣角都没被他们碰到,真是气得他们无法自处。越发没有收手的意思,似乎一定要将这边三人打得落花流水,才能出尽心中一口恶气。只是事与愿违,越打越觉得这口恶气不止出不出去,反而多添了两口恶气,着实令人不快,越发收不住手。乱了一阵,出气的念头已成为一种执拗,不论结果,是定要打下去了!

    这边韩一鸣与陆敬新却觉无聊。二人对付了那边一阵,已觉双方都不能取胜。对方人虽多,却全然没什么出奇之处,二人都是见识过厉害角色的,诘利摩诃比他们那真是天地之别了,这许多人加起来也全然不够诘利摩诃一只手对付的。白龙就更不必说了,天赋的灵力,更让这些人望尘莫及。韩一鸣与陆敬新并不怕他们,却也不再打下去。但此时却是谁都不能开口。双方势均力敌,谁先开口谁就有了示弱之嫌。陆敬新与韩一鸣虽没有如平波道人门下弟子那样的蛮不讲,却也知一开口便给了对方可趁之机。还是法先将对方压住再说,压住了对方,再出来罢手,对方也顺势而下。但若是被对方压住了来出罢手,就只被对方一压到底了。

    韩一鸣见久战不下,心中不由得动念道:“若是用千钧斩……”只是这千钧斩他自到如今只用过一回,世上又有几个诘利摩诃呢?面前这些人的修为全都加起来,还没有诘利摩诃的十分之一,这千钧斩能不能用得出来?一用出来……

    正在间,忽然听见有人道:“咦,这不是平波道长门下的师弟们么?还有灵山派的师弟!你们怎地打起来了?快快停手!有话好说!”这个声音十分沉着,随着这句话,一道白光一闪,一道白光竖在了两派之中,将两边的向着对方使去的种种手段都拦住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 舌战

    韩一鸣回头一看,走近来一名灰衣汉子,十分面熟,面色白净、鼻直口方,卧蚕浓眉,腰圆背厚,身形高大,正此人是谁,已见身边的陆敬新师兄举手行礼道:“刘师兄?是尘溪山的刘师兄罢!别来无恙,刘师兄!”韩一鸣立时了起来,这人乃是元慧的师兄,尘溪山的大师兄刘晨星!

    刘晨星对着韩一鸣看了一眼,微微一笑,转而对平波道人门下弟子道:“这边是平波道长门下的高足罢?嗯,是了,肖念生师弟、宋出群师弟,别的师弟我叫不出名姓来,还请诸位都恕我眼拙罢!”他突如其来,在平波道人与灵山派的三人打得不可开交时来,顿时两边都顺势收住了手,只是双方虽不动手了,却还是怒目相视。

    刘晨星是元慧的师兄,元慧已是尘溪山的掌门,与平波道人平起平坐了,那这位大师兄在旁人眼中的地位,便不同以往了。平波道人门下弟子是怎样都要买他个面子的,再者再打下去,也还是僵持局面,不如顺势收手,但狠话却是定然要说的。那宋姓的弟子道:“哼,这番便冲着尘溪山刘师兄的面子先放过你等……”话未说完,沈若复已道:“哈,那你千万不要放过我们!千万不必!谁的面子你们都可以尽可不看,少来我面前卖乖!打不赢就是打不赢,你们也真把平波道人的老脸丢尽了!我可没出手,你们一直与我师兄师弟二人相斗,还占不到半点好处,羞也不羞?你们十来个人,欺负我们人少,我们倒要让你们看看,我们可怕你们?”

    他出言狠辣,一席话将对方都激得跳了起来,韩一鸣看着对方人人都气忿不已,摩拳擦掌,桃木剑上灵气蹿动,知道沈师兄一句话戳到了他们的痛处,越发平心静气,防备他们突然出手偷袭。虽说偷袭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平波道人做得出来,他门下弟子未必就做不出来,这一架打得韩一鸣有些疲累,但过往的积怨都一一翻涌心头,最为气忿的,自然是莫过于刘师姐的死。她便是死于平波道人的偷袭,这样的教训,真是一辈子都难以忘怀!

    刘晨星道:“唉,这位是灵山派的沈师弟罢,沈师弟,你的聪明是我派掌门师弟十分推崇的,你略略宽厚些,就不要这样计较了。你这样不是让我为难么?我尘溪山与你灵山可是向来交情不错的,便是我与灵山的诸位师弟也是不止有过一面之缘的。咱们有话好说!”沈若复道:“刘师兄,冲着你的金面,我便不再说了。此情此景多说无益!”刘晨星道:“好!”转而对平波道人门下弟子道:“诸位师弟,我看这里并没有哪位师弟与我年纪仿佛,我冒昧叫声师弟,诸位请别见怪。我虽不知这冲突因何而起,但我却望这冲突因我而止。不论何事,都可慢慢坐下来商谈,何必一定要大动干戈呢?”

    这里沈若复还未说话,对面那姓宋的的弟子已道:“刘师兄,说不得。他灵山派与妖异勾结,还伤了我方师兄,咱们论不成,这才动手的。这可须怪不得我们!”话音未落,沈若复已道:“姓宋的,你是放屁不是?你的方师兄自己把屁股凑到青花小苍龙的毒牙之上去,你也是亲眼目睹的。却闭了眼在那里胡说八道么?我倒有心把你方师兄的尊臀自那毒牙之上挪开,我挪得开么,我都不在当场!你在当场呀,有本事你去挪呀!你还请你师兄把屁股凑到那天下致毒的毒牙上去呢,还有脸将这些都推到我灵山派来么?你真是天下第一厚脸皮!再者,我灵山派何时与妖异勾结了?你们这样的妖异,我是绝对不加以眼色的,就更不必谈勾结了!”

    一时之间,那边众人都恼怒起来,都纷纷向这边骂道:“姓沈的,你小子信口雌黄,活腻了不是?”“你才是放屁呢!”七嘴八舌,骂个不休,沈若复也毫不示弱,反唇相讥。韩一鸣听沈若复道:“我之所以口吐臭气,乃是被你们的臭屁熏出来的。你们自己信口雌黄,说法一天一变,也好意思前来责问我么?你们口里给我放干净些,若要骂人,你们全都不是我的对手。我忍耐多时,也等等等待多时了,你们要不要前来比试比试?事到如今了我都不曾见你们行善积德,反倒是处处滋事。你们那方师兄还能活下来,真是莫大的福份了。亏了他福报深厚,这要是换了是别人,早被你们将福报折损得干干净净,死了几回了。即便是不死,也没什么起色了。不懂得生死有命么?不懂得要广积善缘么?平波老道是怎么教导你们的?不仁不义,没得丢他的脸!”对方虽人多,骂声不绝,竟无人能反驳他一句,骂不过他。

    韩一鸣看着沈师兄冷嘲热讽,一个人独自便将平波道人门下弟子都压了下去。忽然起一个人来,四师叔陈蔚芋。四师叔当真是出类拔萃,沈师兄确实有些他的样子,只是还是比及不上。自己被元慧指出身带龙鳞之时,四师叔也就是这样一个人将诸派的疑问都压了下去,保住了自己。一起四师叔来,师父、白龙就都自已然沉睡了的过往之中苏醒过来,韩一鸣眼中发热,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将头转开了去,紧咬牙关,用力眨眼,将横亘在胸前的难受都忍了下去。

    沈若复口若悬河,平波道人门下弟子哪里有这样好的口才,几次三番有人要打断他的言语,都被他一句话便问得再说不出话来。沈若复只问:“若不是如此,你们几次三番前来为难我们做什么?咱们可没有一同约了走路,没必要时时刻刻都同行同止罢。”数次之后,那边又恼怒起来,又摆出打的样式来了,桃木剑上本已熄灭的灵光再次亮起,这边韩一鸣与陆敬新本来就十分戒备,自然也起手中的宝剑来。

第五百二十四章 金口

    那刘晨星叹了口气道:“诸位师弟,给我三分薄面可好?请诸位都忍一句,难不成大家这样打得你死我活,就有益么?”说着拔出背上的宝剑,一剑插在两派之中。他的宝剑十分精巧,通体都有花纹,这一下插在地上,光泽顺着花纹流动起来,将众人的眼光都吸引了过去。刘晨星道:“二派的师弟都不要再争了,我看此事就是再争下去,也不有什么结果。对错咱们暂且不论,此时再争对错,于事无补。倒是我要多问一句,方师弟现今怎样了?”

    宋出群狠狠楞了韩一鸣一眼,道:“看在刘师兄的份上,暂且放过你这小子!”韩一鸣见他到了如今,依旧把过错都归在自己头上,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宋师兄,你倒不必放过我,我也不指望被你放过。只不过我不知你不放过我,又能对我做些什么呢?”那宋出群面上紫胀,气得要剑来砍他,全然忘记了手中的是桃木剑,施术倒还不错,但用来硬砍,却是全然没有一点用的。只是他气急败坏,哪里还得到这些?

    旁边一名弟子道:“劳烦刘师兄动问了,我方师兄现今,唉,也不好说,我也不知他是死是活了!”韩一鸣已知那方师兄半死不活之状了,也不再问,只是冷眼看着。刘晨星道:“那,我去看一看如何?看我可能帮得上方师兄。”那名说话的弟子道:“刘师兄肯前去看视,那是再好也不过了。”刘晨星转过头来问这边三人道:“如何?三位师弟,你们可肯前去一看?”韩一鸣见他这样,已知他做个和事佬,来了结此事了。便向陆敬新看了一眼,看他如何作答。陆敬新还未出声,沈若复又道:“我们怕是不便前去罢,刘师兄,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我们只怕是不便前去的。”

    刘晨星道:“为何?”沈若复道:“本来嘛,大家同道中人,刘师兄又开了金口,前去拜望一下,也是份内之事。我们灵山弟子也不是不通情,该去自然是要去的。但何时拜望都可,便是如今不可。”刘晨星道:“哦,沈师弟,你的意思是……”沈若复道:“这方师兄受伤,本来与我们便无甚关联,可是自方师兄受伤之后,这些位师兄们没完没了的,便是要我小师弟前去给刘师兄赔不是。每每相遇,说的都是这个。设若方师兄是被我小师弟咬了,我们去赔不是乃是份内之事。可我小师弟却是不咬人的,我可听说当时他离方师兄还有几丈之遥的,这便与他无关了罢。咱们这个时候去,名不正言不顺。我可怕过后诸位师兄说的是咱们这是前去赔不是,那岂不是又将我小师弟推到咬人的地步去了么。我不去!便是刘师兄怪我,我也不能去!小师弟,陆师兄,你们也不去罢!”

    韩一鸣与陆敬新都点了点头,那名弟子被沈若复反驳,气得跳将起来,咬牙切齿地道:“胡说八道!你才是血口喷人呢!你们与妖孽相互勾结,你这个小……”他及时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但他脸上的愤怒之色已替他骂了出来。沈若复毫不动气地道:“看见没刘师兄,我师弟不咬人,可不见得别人不咬。什么叫与妖孽相互勾结,哪里有妖孽?若是天下所有与你们修行方式不一样之人都可称之为妖孽,那刘师兄,你可也不小心就跟咱们一起变成妖孽了!”刘晨星哈哈一笑,道:“沈师弟,你也太……”后面却不说下去了。沈若复接着道:“你们与灵山的修行方式也截然不同,好在我灵山弟子可没有你们这般没见识,将你们归为妖孽,要不你说的与妖孽相互勾结还真对了一半,咱们没有勾结你们,但几百年的相识么,是人所共知的。要是刘师兄与你们一般见识,多半也要认你们为妖孽了。嗯,这位师兄,你说对了,我确实是血口喷人,可你却是张口乱咬。冲着这个,我们可越发不能去了。”刘晨星道:“沈师弟,你就看在我的面上,少说一句罢。”

    转过头来对着平波道人门下弟子道:“既然诸位师弟叫我一声师兄,那我可要老起面皮来,充一充这个师兄了。这些话便不要再了,咱们先去看看你们方师兄要紧。既然诸位师弟都是为了方师兄而来,可见咱们得另觅法子救治方师兄了。先将这些过节都揭过不,救方师兄才是要紧。你们看可好?”他说完这话,又对这边三人道:“三位师弟也不要太过计较了,同去看上一看,我但保无人说三道四。再说你们两派也是有些渊源的,全然不看师长们的面子,只怕也不好。还是去看上一看的好!”

    他两边弹压,平波道人门下弟子皆不言语了,这边韩一鸣也是十分佩服,到底是有了几百岁年纪,经历丰富,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只怕他对平波道人与师祖之间的关联也知晓得再清楚不过了,这不去的话便再说不出来,转而向两位师兄看去。

    片刻之后,陆敬新道:“嗯,那咱们也去看一看。小师弟,你若不去,便让我与沈师弟同去。你在此地等我们便是了。”韩一鸣心知师兄是不让自己前去,让平波道人的弟子胡说八道,正答应。刘晨星已道:“这样罢,韩师弟给我点薄面,你随我前去。我担保平波道长门下弟子不为难你。”韩一鸣正拒绝,耳中却传来一句话:“韩师弟,有我担保,他们不说什么。你也当为灵山师祖一!”

    若是依了韩一鸣的心思,那是定然不去的。但猛然起平波道人无事也要生非,这事若是自己太过执拗,平波道人为难的定然是丁师兄。他从前对大师伯都是那样的欺压,对丁师兄就更加不留有余地的。

第五百二十五章 唇枪

    丁师兄心性单纯,对付这样心思狠辣的人,着实是没有把握。叹了口气道:“刘师兄,别人说什么,我全然不在意。如我师兄所说,那可不是我咬的,也与我无关,方师兄的修为到了哪一步,我是不知的,但我的修为只有一年,哪里是方师兄的对手。这便不必再说了,我也去看一看罢,只不过我却是没什么本事的,徒去看看罢了。”

    刘晨星笑道:“韩师弟果然明白。嗯,那就去罢。”又对平波道人门下弟子道:“我请了灵山的师兄弟前去看望方师兄,却不是让灵山的师兄弟前去陪不是的。至于是与不是,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也该过后再论对错,就不须听我再多嘴了。只是我答应了灵山的师弟们,我也是他们此番去看的见证,还请诸位师弟不要再生波澜了。好歹你们二派长辈之间是颇有渊源的,诸位不看我刘某的面子,也要看看长辈们的交情呀!”一席话说得平波道人门下弟子都晏旗息鼓,不再作声了。刘晨星这才道:“请诸位师弟们前面带路,我们这就去罢。”

    平波道人门下弟子都不再言语,面上却还有些不忿,对这边狠狠盯了两眼,都收了桃木剑,对刘晨星道:“刘师兄请!”那宋出群又道:“那月华鸠怕是寻不着了,咱们先回去罢。待晚间再来寻,好歹寻了它去下锅,也好救师兄一命。”他却不招呼这边三人,韩一鸣等本来也不在意他们的无礼,回头看了看,罗姑不见了踪影,连她随身的木杖都不见了,知道她避得无影无踪了,她也有修为在身,不致有什么意外,便都跟在那刘晨星身后向前走去!

    韩一鸣走在后面,禁不住伸手摸了的摸藏在袖中的那个刺球。隔着衣袖,依旧觉得那刺尖得扎手,不知月华鸠怎样了?可还安好?难道真要它的眼泪才能解青花小苍龙的毒么?若是为了别人,韩一鸣还不那样的犹豫,不愿将月华鸠交出去。但为了那方师兄,却是有些不值,能抢老妇歇坐之处的方师兄,只怕也不是什么好角色!

    月华鸠也是性命一条,听那宋出群的意思,月华鸠有何用处还一窍不通,但知杀了下锅!不由得在心中冷笑,谁又为了月华鸠来付出什么?还是它就倒了八辈子霉,生生要为一个连都不到的人,付出性命?韩一鸣虽知那方师兄已是命悬一线,但却还是不愿这样便将月华鸠交出来。交出来了,这帮鲁人,定然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将它下锅的!不止救不了那方师兄,还暴殄天物了!但不交出来,那方师兄只怕便没命了,虽可说此是老天给他的轻浮举动的惩戒,但这惩戒……方师兄做过什么坏事么?他一无所知,唯一得知的,也只是方师兄抢了罗姑的坐处。虽是恶行,却恶不至死。

    平波道人门下弟子对刘晨星倒是全然没有在灵山弟子面前的嚣张跋扈,韩一鸣若不是亲眼所见,还真不敢相信他们也懂礼节。看着那姓宋的弟子请了刘晨星同行,然后招呼诸位师兄弟照管尘溪山的另一位师兄,周到之极,全然不似在他们面前那般蛮横,不由得感慨。

    一行数人都向着那方师兄所住的小镇飞来,韩一鸣与两位师兄本有些担心罗姑,但这边三人离去之后,她被为难,但回头一看,她早走得无影无踪了,前面刘晨星又再三请他们一路同行,只得跟了同来。

    这许多人不见得修为都高,但御剑飞行却是人人都用得纯熟的法术,一起同时飞入空中,向那小镇飞去,如同白昼之中划过天际的流星,倒也颇为壮观,只可惜了下方没有看客,这颇有些看头的阵势无人得见。飞了不久,已看到那小镇了,众人飞得近了,这才落下地来,向着小镇内走去。

    那宋出群一落地,便对着韩一鸣狠狠瞪了一眼,之后才转身向着小镇之内走去。韩一鸣倒不生气,他越是气忿,韩一鸣便越是觉得好笑。虽说他不是幸灾乐祸之辈,但一见宋出群气恨,就有些说不出来的好笑。

    刘晨星倒是一直跟着那姓宋的弟子,低声询问,平波道人的弟子都走在这边三人的前方,将那刘晨星围在其中,将韩一鸣三人抛在后面,也不。韩一鸣倒也不在意,只管跟了他们向前走去。忽然前面众人都停下了脚步,那刘晨星转过身来笑道:“韩师弟、陆师弟、沈师弟,你们走在那后面干什么?来来,咱们一同走去。”韩一鸣还未说:“不必”二字,那宋出群已狠恶恶看过来了,他眼中怒火熊熊,巴不得立时扑上来痛殴韩一鸣一顿。只不过刘晨星在场,却是不得不忍着那一触即发的怒气。

    陆敬新默不出声,韩一鸣深知他素来都不出声,他熟知太多过往了,对方也知他知晓这些过往,他不便出声。倒是沈若复翻了个白眼,笑了一声:“刘师兄呀,我不敢,哪儿敢跟刘师兄走在一起呢?那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晓了,我可不找死!我还多活几年呢!”陆敬新面上微有笑意,韩一鸣一听他阴阳怪气的声调,便知他是故意的。见那姓宋出群面上怒气与羞恼相杂,一付恼羞成怒之状,也忍不住一笑。

    刘晨星哈哈一笑:“沈师弟真是说笑,哪有此事?快快走上来,咱们也好走快些!方师弟的性命,可还要靠你们相救,你们便不必推辞了。来来来,咱们一道前去,看看方师弟,来方师兄此回也算是一大劫数了。看来虽是凶险,却并不那样可怕。我并不是无法可救,你们三位也就不必再推托了,到时要救方师弟的性命,可要仰仗你们啦。”这刘晨星真是阅历深厚,对这两派那狠狠相对的眼光全然视而不见,只是催个不住,将稀泥和了又和。韩一鸣不禁怀疑他已炼成了金刚不坏之躯,因而能够全然不为所动。若不是如此,只怕早被平波道人门下弟中眼中那咄咄逼人的毒箭射死了几十回了。

第五百二十六章 两面三刀

    宋出群鼻子里哼了一声,韩一鸣见他总是按捺不住,要最先冲出来,正说话,刘晨星已道:“宋师弟,方师弟这病,我或许有一个人可以救得。”他话音刚落,那姓宋的弟子已道:“刘师兄,你莫不是骗我?”刘晨星叹道:“唉,你不信我么?”宋出群看了他片刻,摇了摇头道:“刘师兄,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他口中说着不信,却摇了摇头,可见心中还是不信。韩一鸣再没见过这样口是心非之人,笑却又忍住了。

    刘晨星道:“嗯,我可不是信口开河。”来刘晨星与司马凌逸都是大弟子,大弟子不仅是修为深湛,并且是见多识广的。若是司马凌逸向韩一鸣说这句话,韩一鸣定然是相信的。刘晨星面容之上也是一片坦诚,韩一鸣自然也是信的。平波道人门下弟子对他看了片刻,都道:“请刘师兄施以援手,出手相救我们方师兄,我们师兄弟感激不尽!”

    他们倒还颇有同门手足之情,全然不似对着灵山弟子时那样的冷漠。刘晨星笑道:“我是说有人能够救你们的方师兄,可不曾说这个人是我。若然是我,你们不必出声相求,我也救。哪有见死不救的?”他话音一落,众人便都不再言语了。刘晨星笑道:“不过却是另有其人能够救方师弟的,你们若是不信,只管等着便是。三位灵山的师弟,咱们一同去看看罢。”他再三央及,言语平和态度沉稳,这边三人也都走到他身边去,一同走入镇内去。

    虽说那方师兄所住的客栈韩一鸣来过已不止一回,此刻还是要装出从未来过的样子,由平波道人门下弟子带了,向着客栈而来。不多时已进了客栈,此时客栈内已无比冷清。那方师兄浓重的血腥气味,早已将前来投店之人都赶得远远的,避之唯恐不及。便是自门前走过,都似进了屠夫的作坊一般,血腥刺鼻。那店主早已愁眉苦脸了多天,眼看着客人再不上门来了,他们也没有离去的打算,暗叹真是倒了几辈子血霉了才如此!偏偏赶他们是赶不出去,请他们,更是请不出去,他们本来不过三、五个人,但这些日子人数越来越多,更加不敢出言趋赶了,便是冲突起来,这小店林林总总加起来,不到十人。但对方却早有二十多人了,他的客房住是住满了,但这房钱饭钱……

    那店主本就愁烦了许多日,这时又见还有人来,气得在心中唉声叹气,怎地自己倒如此大霉,肚中将那方师兄的将死不死咒骂了几百回,却是不敢出声,对着来的众人瞄了一眼,也不上来招呼,苦着脸溜到一边去愁烦去了。他一溜开,本来在客堂内闲聊的两个小二也跑开了,这里平波道人的弟子领了众人进去,径直走入后面院中。

    宋出群引着他们来到方师兄屋门前,先叫了一声:“钱师兄。”一个人从门内走到门前来,正是钱若华!还未等他出言引见,钱若华已十分惊喜地道:“刘师兄,这不是尘溪山的刘师兄么?怎地到此地来了?”眼睛对着这边三人看了一眼,道:“哦,灵山派的几位师弟也来了,这是什么日子,吹的好风,把师弟们也吹来了!”

    韩一鸣知这姓钱的最是两面三刀,却不意他在言语之中夹上了这样的话语,显然那方师兄伤重,他再也掩饰不住了。那刘晨星道:“哪里是什么好日子,今日全然是遇上的,我们是遇上的。听说方师兄身染小恙,特来探望!对了!我请了灵山派的师弟们同来探望,还劳钱师弟你亲自出来迎接,真是过意不去了!”韩一鸣自识得他,都觉他言语谦逊,态度从容,便是和稀泥之时,也还是一般的谦逊从容,还真与众不同。

    钱若华比他姓宋的师弟可高明多了,立时便道:“有劳诸位了,请进来罢。”吩咐师弟们去张罗茶水,原来这客栈的主人烦了他们,也怕了他们,索性是连茶饭都不管了,躲得远远的。平波道人门下弟子要吃饭喝水,还得自行动手,若不自己动手,便要渴着饿着。韩一鸣不意他们落到了这一步,不由得有些叹息。到了这一步,还坚持着给那方师兄治疗,足见他们也不是心地坏到了极点之人。之所以对灵山弟子恼恨交加,还是缘于从前师辈们的恩怨与平波道人心中的一点不平。

    刘晨星随着他们走到那床帐低垂的床前去了,对着床上看了看。他看得甚是仔细,看了片刻之后,道:“嗯,钱师弟,我能借宝地与灵山的师弟私下里说几句话么?”韩一鸣不知他要说什么,向二位师兄看了看,却见沈若复也向他看来,也是一脸的不解。那钱若华对他们看了一看,要说什么,但却又忍住了,对着韩一鸣等人看了一眼,这一眼冰冷刺骨,神情是警惕狠恶。韩一鸣虽知他两面三刀,却不料他的另一面是如此的狠辣,立时起精神来,迎着他的眼光,冷冷相对。

    片刻之后,钱若华面上和缓起来,笑道:“师兄说的什么话,我带了诸位师弟出去院内说几句闲话,也好安排他们做些酒饭招待师兄与灵山派的师弟们呀。刘师兄但有所需,只须喊我一声即可。”刘晨星笑道:“好好,有劳钱师弟与诸位师弟了,我只不过说几句话就好。”那钱若华道:“师弟们,咱们都出去!”

    平波道人门下弟子都一涌而出,只剩韩一鸣师兄弟三人与刘晨星在屋内。刘晨星待了片刻,忽然手指一弹,韩一鸣只觉脑中响了一声,刘晨星的声音道:“我施了个小法术,我与你们说的话外面便听不到了,几位师弟不要怪我。”韩一鸣点了点头,看了看两位师兄,只见他们也点了点头,面上神情并无异样。刘晨星道:“方师弟这个样子,必韩师弟从前已然见过了罢?”

第五百二十七章 何必

    韩一鸣不料这刘晨星这般厉害,连这都猜到了。也知不必骗他,点了点头。刘晨星道:“韩师弟心地最是纯善了,这样的状况不不来的。不论事情是如何起的,我要对韩师弟说一句,凡事不要太放在心上太过计较,方师弟也非十恶不敕之人,如若能够,还是救他一救的好。”韩一鸣还未应声,忽然门“豁啷”一声开了,一个人冲了进来,紧跟在他身后有人叫道:“师弟,师弟!你稍安勿躁!”闯进门来那人嚷道:“我如何稍安勿躁,方师兄都这样了,我怎能不急,师兄,你不要拦我!”

    闯进门来的正是平波道人门下弟子宋出群!韩一鸣一见是他,又见后面追进来的是那钱若华,心中已然明瞭,那姓钱的弟子表面上让这刘晨星独自与自己师兄弟相谈,实则却是不信他的,只怕心中还以为他放了这边三人离去,因而让那莽撞师弟撞进屋来,自身也跟进来,为的是打探情由。这小小技俩自然瞒不过刘晨星的眼睛,只是他并不放在意中,只对了灵山三人道:“三位师弟,你们也再来看看方师弟的伤势,看分明了,咱们也好法子相救。”说着伸手一引,似乎他倒是这里的主人一般。平波道人的弟子都跟在那姓钱的弟子身后拥进屋来,那屋子并不宽大,进不了屋的,便都挤在了门口。

    四人来到床前,韩一鸣与陆敬新早已见过那方师兄的狼狈之状,此时再见,毫不意外。只是再见床上他那摊开来的皮肉,色泽暗红,皮肉表面都已凝结起来,有些说不出的恶心,见刘晨星还能挨近了去看,对望一眼,都不出声。倒是沈若复令人意外,他虽未见过方师兄的惨状,却也很是沉得住气,并不出声,只初见时睁大了眼睛看了一眼,便也是一语不发。只有刘晨星又细细看了一回,沉吟片刻,转身走出屋去。

    平波道人门下弟子一时间又将这边三人丢下,都拥到他身边去,将韩一鸣一行三人扔在屋内,虽说太过无礼,但韩一鸣深知此时他们因这方师兄的伤势心思浮动,深恨自己,并不在意。不过也很是服了他们,明明是他们的师兄自己狂妄自大,招那青花小苍龙咬了,他们却人人都深恨自己,可见平波老道素日里是怎样痛恨灵山了。不止他自己痛恨,还连弟子也灌输了不少恨意,真是可笑又可叹!

    三人在屋内也不言语,过得一阵,刘晨星走进屋内来道:“灵山派的诸位师弟,请随我来,咱们再借一步说话!”

    韩一鸣与两位师兄对望了一眼,但见刘晨星面容坦荡,全然没有私意,便点了点头。刘晨星带着他们自屋内出来,走到院内,便向着院门走去。四人才走了几步,已听那姓钱若华道:“刘师兄,你这是要带他们离去么?”刘晨星一愣,回过头来道:“钱师弟,莫非你不准许他们走开么?”

    那姓钱的弟子道:“嗯,若是刘师兄你要离去,我们是不敢阻拦的,要恭送师兄的,因此师兄只管自行离去便是。”他伸手对着这边三人一指:“但他们却是不能离开的!我方师兄伤成了这样,他们都脱不了干系,若是师兄要带他们离去,便须听听我这里众位师兄弟的意思了,我可做不得主!”韩一鸣知他素来两面三刀,但他从前总还维护着脸面,并未如此撕破了脸皮来与灵山派为难,但此时他说出这句话来,摆明是与韩一鸣过不去了,面上的神情也狰狞起来。

    韩一鸣还未出声,沈若复已懒洋洋地在他身边道:“哎呀,我委实害怕呀!我真是怕得要死了!”本来韩一鸣听那姓钱若华出声拦阴他们,心中已有怒火,但听了沈若复这句话,忍不住“哈”地一声笑了出来。

    他一笑出声来,平波道人门下弟子都怒气搏发,纷纷骂道:“你笑什么?小王八蛋!不活了么?”韩一鸣手一握拳,却是气不起来,见他们气成那样,越发觉得可笑,真不知平波道人平日里是如何教导这些弟子的,为老不尊,教导出来的弟子才如此的好坏不分!陆敬新道:“诸位同道师兄弟,我师弟即便做了什么,也罪不致死,何况他还没做什么?你们张口辱骂,可有些……”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对方已有一人道:“他笑了!哼,他害得我们方师兄到了这步田地,居然还笑成这样,可不是找死么?”韩一鸣气极反笑,道:“哦!你们胡说八道使得,我笑一笑都笑不得么?天下焉有是?你们以为你们拦得住我们么?不怕你们人多!”

    对方众人脸色都十分不豫,韩一鸣这句话越发让他们恼怒。他们面带怒容,横眉竖眼,性急之人已将背上的桃木剑召在了手中,要一场好打了。这边韩、沈、陆三人则是冷眼相对,毫不畏惧。只听刘晨星道:“诸位师弟!诸位师弟!请听我一言,大家大可不必如此!即便是打得头破血流,于方师弟的伤势也无有一丝好处,还是冷静些,大家坐下来,好好商谈,看看如何能够救得方师弟的性命要紧!”

    刘晨星不愧为尘溪山的大师兄,一语中的,本已紧张的气氛又缓和了下来。只听平波道人的众弟子中,有人道:“小兔崽子,看在刘师兄的份上,暂且放过你去!哼!”韩一鸣一听这话,忍不住道:“你的好意我无福消受!你也不必放过我去,我全然不在意,若要打,只管上来便是!”刘晨星在一边道:“咳,这是何必呢?平波道长门下的各位师弟,望你们给我几分薄面,不要再生这些无谓的闲气了,口齿之上占个上风,却害了方师弟,又有什么意思呢?”几句话说过,平波道人门下弟子皆不出声了,却还是气忿忿地,只不过不再对着韩一鸣为难了。

第五百二十八章 一念之间

    韩一鸣颇有些佩服此人,太过老练厉害了,和稀泥的功夫也登峰造极了,并且深知哪句话最能搔到对方的要紧之处。刘晨星转而笑道:“韩师弟,我也请你看在我的面份之上,少说一句。纵使有千般万般的委曲,也暂且忍耐些时,先将方师弟的伤势治过了,咱们再细说不迟。相信平波道长的高足,也是恩怨分明,不是是非不分的。咱们先将要紧的事办了,其余的事,将来再说,如何?”

    韩一鸣听得分明,实则就是要他不要与平波道人门下一般见识,这话明里是说他,暗里却已将平波道人及他门下弟子都推到了恩怨分明,是非清楚的地步。实则他们最是恩怨不分,是非不分的。只是他话说得漂亮,听得人心里舒服,这个时节,便是平波道人门下弟子再翻脸,也不好立时发作了。

    那钱若华也是乖滑之人,立时便住了口。只是两眼之中闪烁着狞恶,直看着那刘晨星。刘晨星四周看了一看,道:“钱师弟,你若然是救你方师兄,便须得给我一个清静之地。我与灵山的师弟有话要说,这话与关乎到你方师兄的性命。非是我要回避你们,而是能救你方师兄之人,须得请灵山派的师弟们相助找寻,请你带了你的师兄弟们在门外等候,让我与灵山的师弟们好好说上几句话。”他口中之前说的都是“方师弟”何等亲热,这时改成了“你方师兄”,略微有了些许疏远,韩一鸣一听便听出来了。心知这姓钱的弟子多疑,已让刘晨星心有不快了,向那姓钱的弟子看了一眼,只见他面上有些讪讪然,居然也有些不好意思。钱若华略停了一停,道:“多谢刘师兄出手相援,若能救得方师兄性命,着实是感激不尽!我这就叫上师弟们出去,在院内静候刘师兄的好消息!”韩一鸣听他说得甚是干脆,知刘晨星那句“须得请灵山派的师弟们相助找寻”让他听进心中去了,知道自己寻找的不对路,须要求灵山派弟子寻找。他虽不愿求灵山派,但有人替他相求已再好不过,难不成要得罪此人,自己亲自去求吗?因此才这样快捷地退出门去。

    一俟他们退出门外,刘晨星便轻轻叹了口气,两指相擦,又施了一道法术,将平波道人门下弟子都隔在门外,这才在桌边坐下。片刻之后,他道:“韩师弟,你心底纯善,我相信方师弟受伤与你无关。我也知平波道长与他的弟子,多少有些偏颇,才总是为难你们,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中。”韩一鸣还未说话,沈若复已道:“刘师兄,我小师弟心胸宽广,那是他的涵养好。可我并无这样好的雅量,我心地也不纯善。我倒是可惜这方师兄遇上青花小苍龙时我不在旁边,我若在旁边,只令他比如今更惨十倍!你要说我心胸狭窄也罢,你要说我狠毒也罢,凡事总在你的一念之间。也只在我的一念之间,我虽不是恶人,但偶尔作恶,总比那日里作恶的人要好些罢!”

    刘晨星微微一笑:“沈师弟快人快语,很是令人欣喜。你说得对,好也罢,坏也罢,都只在你一念之间。于我来说,也是如此!不过事已至此,希望三位师弟还是出手相援,救他一命!方师弟虽说还有些意气用事,到底不是坏人,更加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应救他一命。他不因咱们而生,却不能让咱们看着死去。”韩一鸣并不言语,陆敬新道:“刘师兄说的是。我们是可以出手相援,但我们不懂医术,如何相援呢?”

    刘晨星道:“三位师弟不通医,我心中也是知晓的。但三位师弟却定然救得了他,并且除灵山弟子外,只怕是没人能帮得上这个忙的。三位师弟都是极为良善的,算是看在我的份上,便当出手相助的是我罢!”韩一鸣听他说得平和,却是无比慎重,便看了两位师兄一眼。沈若复道:“刘师兄,说实话,我是不救他的。不必牵扯许多缘故,只说这是他自找的,我便全然不救他。这还只是其一。其二乃是因他的师弟们,总是一幅我们小师弟害了他的模样,我就不能救他。万一救活了,他自己也跳起来诬指我小师弟害他被咬,那才真叫百口莫辩了呢。师兄,你说是不是?”他后面这句话,却是对着陆敬新说的。

    陆敬新缓缓地道:“刘师兄,你的情面,就不必说了。你与我们大师兄一般无二,在我们这些师弟之中,人品也是有口皆碑的。其实咱们修道之人,都该兼济众生的,不是么?但平白被人冤枉诬指,设若不是极有涵养,必都很难看得开。再者,我们与道长门下弟子的冲突不是一日两日之事了,说出来也不怕师兄笑话,那真是没有哪一次相遇不冲突的。师兄年长,对于我们两派之间的恩怨,必也不是全然不知,因此这出手相救不是不能,而是……”

    刘晨星截住他的话头:“陆师弟,你心中所,我皆明白。但凡事都应尽力而为,不是么?方师弟再这样拖下去,我看活不过十天了。我适才打听了一下,门外道长的师弟们都对我说,青花小苍龙实在是少见的毒蛇,唯一活下来的几个人,除去一个百年之前被异术治疗活下来的之外,其余的都是樵夫,当机立断,立时用柴刀将被咬的手脚斩断,不让毒液上延,才活下来的。凡是没有遇上异样的治疗之术,又没有当机立断,自残肢体的,都没有活下来。这门外师弟之中,有一位师弟对歧黄之术也算精通了,听了别人传言,再将这方师兄的皮肉摊开来,却不能救他,也正自十分懊悔。若是三位师弟肯出手相救,我真是感激不尽。虽说你们二派之间,曾有过许多过往。门外这些师弟,与你们也多有冲突。但未见得人人都如此。还望你们看在我的薄面之上,施以援手。救人便是自救,这个道,二位小师弟不知晓,难道陆师弟也不知晓么?”

第五百二十九章 辩经

    他语气一如既往的平和,面上的笑容也从未消失过。韩一鸣似乎就从未见过刘晨星有心绪浮动的时刻。似乎所有的事,在他眼前,他都能置身事外,平和看待。陆敬新叹了口气:“刘师兄,你说的道,我焉有不明白的?唉!”韩一鸣一听这话,便知陆师兄被他说动了,向沈若复看了一眼,沈若复道:“刘师兄的意思,我也能明白,只是我修为浅薄,还不能将过往都视作过眼云烟,全然不放在心上!”刘晨星道:“沈师弟,你也亲历了屠龙,那是何等大事?各门各派都伤损不少,但有哪一派过不去么?到了如今,还不是一样成为了过眼云烟。你若是不认同我的说法,我也不勉强你。但事实不是如此么?凡事尽可以记在心中,但该做的事,却不应不做。”

    韩一鸣不禁有些佩服此人了,真是与众不同。连这样的话都可以说出来,并且说得这样有有节。沈若复叹了口气道:“是,师兄说的是。”刘晨星道:“嗯,既然三位师弟不与门外这些师弟们一般计较,那就要有劳三位师弟了。”韩一鸣与沈若复都脱口而出:“刘师兄,我们可不通医道,劳我们什么呢?”刘晨星笑道:“这个我自然也是知晓的,说是有劳你们,并非是要你们施行医道,而是要你们去寻找一个精通此道之人!”

    沈若复道:“哦,要我们去找么?我们不过三人,他们门下现今可有十多人在此,他们不去找么?我听师兄你的意思,可是只要我们去找寻的!”刘晨星道:“是,我便是要请三位师弟前去找寻此人,而道长门下弟子可是不能去找寻的,不为别的,只为他们根本找寻不到,他们也不识得此人,若是他们找寻得到,何须劳烦你们呢?”

    停了一停,刘晨星见三人都不言语,又道:“此人二位小师弟识不得,但必陆师弟却是听过他的名字的。”陆敬新“哦”了一声,看着刘晨星,刘晨星道:“嗯,灵山曾有一位师弟,于我来说是师弟,于你们来说,是年长的师兄了。这位师弟姓谢,名字唤作子敏。是灵山前十位弟子之一,我记得是灵山大弟子之中的第九位。”他停了一停,韩一鸣已道:“刘师兄,你的意思是我们的这位谢师兄能够救那方,方师兄么?”刘晨星笑道:“韩师弟很聪明呀!我一说你就明白了!”陆敬新眉头深锁了一阵,道:“嗯,我起来了,我确实听师兄们起过这谢师兄的,只不过次数极少。也只说他在几百年前就下了灵山,四方奔走去了。我这百年间也不曾见他回灵山来过,再加之极少有师兄起,若不是刘师兄这儿说起来,我都不起来自己有这样一位师兄呢!”

    刘晨星笑道:“嗯,别说是你,我也差点没起他来。还是门外的钱师弟一句话醒了我,才起他来的。钱师弟说百年之前,有游方郎中将此地一个被青花小苍龙咬了的人皮肉摊开,将毒液都自他摊开的皮肉上引了出来,因此这人能够活了下来。我一听这种医术,便已是异术修行之中的一种,立时到的便是你们的谢子敏师兄了。”

    韩一鸣愣了一愣,他听说这种医术之时那个郎中一再说此乃疯子所为,加之是百年之前的事情,真伪难辨,因此听过便算完了,不曾放在心上。却不料这疯子居然是自己同门师兄!刘晨星道:“谢子敏师弟呢,早在入灵山之前,就已十分醉心医道,入了贵派之后,据我所知,也还是浸淫此道之中。别的我不知晓,但我从前听说他可是将这世间所有能搜罗到的医书都看得再熟不过了,说是精细钻研,那是一点都不为过。大约是三百年前,他下灵山四方游走去了,因而灵山年轻些的师弟,都没见过他!”陆敬新道:“何止是没见过,简直听都没听过。同门师兄们也极少及,我听说这个名字,也只是一回两回,是先前刘师兄说起,我觉得耳熟,仔细过,这才起来的。”

    沈若复忽然道:“刘师兄,你见过我们谢师兄的手段么?我们谢师兄果真能救得了他么?”刘晨星道:“嗯,我不曾见过你们谢师兄的手段,但我派之中,也有人曾细研过医道,却全然与谢子敏师弟是两样的。三位师弟,修行到了一定的时候,就遇上知障。这个知障便是因自身所越来越精深,而自身的领悟有限形成的,一个人的所知,始终是有限的。这时若是遇上一个同样修行的同道中人,便将自己的知障拿出来与他一同研究。经过一番辩论,都在一定的时刻或是某些看法上对智障有破解之功修为较低的人虽看不透这个知障,却有无心之语对对方形成点拨。而修为较高的人的言谈对修为较低的人来说,也是一种启发。也不乏修为较高的人因自己的所局限而看不透知障,但修为较低的人却能一语参透这个知障的先例。因此遇上了知障,常常有人就找同行进行辩论,有的门派也称此其为辩经。”

    “我那位喜好医术的师弟,极为喜好的就是脉,说其中奥妙无穷。他遇上知障,自然找寻同好之人辩论,以打破自己的知限。他与谢子敏师弟,就极谈得来。谢师弟与他不同,谢师弟于医术一道,算得上是个杂家,博采众家之长。只要是与医道有关的,他都看,不止脉。我师弟曾说起过,不知谢师弟自何处寻到一本叫什么,嗯,我也不太记得了,只记得两个字,什么医典来着。几位师弟不要笑话,于此道,我是一窍不通的。据说其中什么法子都无所不用其及,摊开皮肉算得了什么?开膛破肚在其中都常常出现。并且据我所知,谢师弟十分谨慎,那时并不敢将此些法子都用于人身上,但却用过在鸟兽身上,并且收效颇好。”

第五百三十章 疯魔

    停了一停,刘晨星又道:“这种法子在医书之中记载极少,从前我听说只有华佗所著的《青囊书》中有过记载,这本书并未流传下来。来谢师弟定然觉得此书失传十分遗憾,他若找了那什么医典,是一定潜心习的。因此,他虽是灵山的大弟子,却是灵山下山较晚的弟子,必也是将技艺研磨得十分精熟,才敢下山治病救人的!”

    片刻之后,韩一鸣道:“可我听人说,百年之前给被青花小苍龙咬中的人施这皮肉摊开之法的人,算得一个疯子呀!”刘晨星笑道:“韩师弟,这便是你不懂了,术业有专攻,专攻一术之人,若是真的爱此术成痴,定然是有些疯魔的。不过这只是旁人的看法罢了,所谓的疯魔,乃是指他有些异于常人的法,行之有效,但常人觉得可怕,不能接受,因而称之为疯。不能为世人所解,自然就称为疯魔了。你也相信你的谢师兄是疯子么?我可不信!他只是细究了太多识,有了常人不能解的法罢了,不是疯子。”

    韩一鸣听刘晨星说起自己有这样一位师兄,心中着实是说不出的景仰。只是对“疯魔”二字,略觉不是那样的入耳。刘晨星对他微微一笑:“韩师弟,疯魔并非是坏事。设一个人对一件事到了日思夜的地步,这件事还难么?因此说起谢师弟来,我是十分敬佩的。疯魔也绝不是对他的非议。他若无一颗兼济世人之心,如何这样去磨练自己呢?咱们修道,不也就是为了兼济世人么?”韩一鸣一听他这句话,已知他是劝说自己,不要与平波道人门下弟子一般见识了。

    若不是刘晨星说了这许多,韩一鸣确实不去救那方师兄,即便撇开平波道人门下这些时日与他的不快,即便他不去平波道人是怎样对待自己的师长们的,那方师兄也不是什么有着高深道行,非救不可的人物。单看他那时的尖刻,那时对老年罗姑的不尊重,便已令韩一鸣发自内心地对他反感起来。先不说罗姑是怎样的人,她那时便是一个老婆婆,凡人见了都应让她几分。不应去与她有什么争执,更不可去与她推她。当然宋出群本不是什么好人,可这方师兄见自己的师弟对一个老人无礼放肆,也全然没有制止之意,那这师兄便也好不到哪里去了。韩一鸣相信,若是灵山哪位师弟对一位年长之人不敬,不必说司马凌逸大师兄了,便是别的师兄,也是严厉制止的!

    刘晨星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道:“韩师弟,或许个人法不同。方师弟虽说看上去并不年长,但也是近二百岁了,说起年龄来,只有比那老婆婆更加老的。或许他就是这点看不开罢。”沈若复在旁边冷笑道:“道无止境,咱们的师长们也是几百岁高龄了,可还不曾有过不尊敬别的老者的做法。既然道无止境,那么修道的过程之中,岁数上,咱们便不能用与世人同样的看法来衡量自身啦!”刘晨星笑道:“是,沈师弟的看法真是另有独到之处呀!

    沈若复道:“刘师兄,咱们的师长们都是几百岁高龄,可咱们的师长,包括从前贵派的掌门古宏波前辈,也是壮年样貌。全然没有垂垂老矣之状,不止如此,形容举止都不老去,那比起世人的老来,真是天地之别了。世人都希望长生,但都不能违背岁月,年老是不容回避的,而咱们避开了这不容回避的结果,那,咱们是否该对世人宽容些呢?是否该多多容让世人呢?”

    沈若复的口齿犀利,韩一鸣是深知的,听他这样侃侃说来,不由得也点了点头。却见旁边刘晨星面带微笑,神色甚是欣赏,可见沈若复所说与他的法十分投缘。连陆敬新都道:“是呀,咱们已然得老天青睐了,还与世人争座,争是非对错,那有何意义?这道修得就不伦不类了!”刘晨星笑道:“是极是极!不过此时时刻紧要,三位师弟的看法都各有妙处,不如留等他日咱们再细细探讨,还是先说一说去寻找谢子敏师弟之事,救了人再说。我看方师弟这伤,也挺了这许多天了,甚是为难他了。还是先救他于水火之中,再说别的不迟。是非对错,目前有何必要争执呢?都不过是眼前的浮云罢了,还是先救人要紧,百事当头,都只有人命最是紧要!”

    他最后一句话用的是沈若复的那句“不必与人争执”,这边三人听了都只得一笑,沈若复这话虽是说的世人,但是用到与平波道人的争执上,也没什么不可以的。陆敬新道:“刘师兄,我对这位谢师兄,也只是听别的师兄们起过,至于他是什么样貌,如今在何方,我是一点头绪皆无,怎样找寻呢?可还需要回灵山去问一问师长们?”刘晨星笑道:“这就全看师弟你的意思了,各门各派都有知晓派内弟子下落的法子,不过我听说秦师伯也已闭关了,你去问白樱师叔或是赵师叔,只怕也问不出什么来。嗯,只可惜我也不知他如今身在何方,不过有个人,你们是一定要去问他的……”“司马大师兄!”刘晨星话还未说完,沈若复与韩一鸣已异口同声把司马凌逸说了出来。

    刘晨星笑道:“二位师弟果然是十分机灵呀!要么寻找你们司马大师兄,再不就是寻找你们的掌门丁师兄,他虽不一定识得你们谢师兄,但一派之长,定然能够寻找到谢子敏师兄的。你们灵山寻人,也有自己独到之法的,各派都有寻找弟子之法,派外之人,找起来如大海捞针一般,但是派内之人找起来,便简单得多了。你们寻到你们的大师兄,或是掌门师兄,然后再请他们指点你们寻找之道,那寻找谢师兄,便是手到擒来了!”

第五百二十一章 吵嚷

    这边四人还未出声,一阵脚步声响,自树林之中走出几个人来,为首一人正是那姓宋的弟子。那姓宋的弟子显然也不曾料到在此处遇上他们,愣了一愣,向左右看了看,见自己那方人多,立时便有了底气,道:“哈,原来是你们!”

    韩一鸣看着对方林林总总,一下涌出十来个人来,打头的又是那姓宋的弟子,早知此人定要惹事生非。却也不怕,要打便打,倒是那钱若华,有些不知深浅,要格外留心才是。沈若复微微一笑道:“是我们又如何?宋师兄,别来无恙呀!”

    那姓宋的弟子冷冷地道:“咱们相请不如偶遇,既然是各位在这里,我也就不必多说了。识趣的,跟我们回去,给我们方师兄赔不是,若是不识趣,咱们只好打得你们识趣了!”来他认为自己人多,打起来不吃亏,口气也蛮横起来。

    沈若复道:“嗯,宋师兄说是的。既然不识趣,‘只好打得你们识趣了’。我也正说这句话呢,宋师兄是一拥而上呢?还是自忖修为高深,要一个人来打我们三个?”那姓宋的勃然大怒,这不是公然向他叫阵了么?这一架不打是不行了!不打,不止被这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灵山小弟子看扁,还被同门看扁,怎能不打?看了看沈若复,道:“讲这样多做什么,你们人数也不少呀,不知道三为多么,你们可有四人,足够了。我从来不讲究什么一对一,打完再说!”

    说着拔出背上的桃木剑来,便要施法术。陆敬新道:“慢着,三为多是不错。不过我们这边只是三人,你可不要看错了,不要牵连不相干的人。你要打咱们夆陪,但先让不相干的人离去。之后咱们再打不迟!”那姓宋的弟子对着罗姑看了两眼,道:“她不是你们灵山的么?”沈若复道:“自然不是,少啰嗦,你不是要打么,先让她出去,咱们才好放手打过。”那姓宋的弟子又看了看罗姑,道:“嗯,那好,你出去,少在这里碍手碍脚。不过你果真不是灵山的女弟子么?我怎地看着你眼熟得很,难不成咱们在哪里见过?”罗姑哪里他,她也不牵涉在这些恩怨纷争之中,便转身出来。

    她一动步,阿土便跟在她脚后也跑开了,韩一鸣猛然起一件事来,那日方师兄被咬,阿土也在!它忽然不知自何方冲出来,对着这姓宋的弟子狂吠……还未完,那里姓宋的弟子已道:“啊哈,原来是你!”他一语未毕,手中的桃木剑已对准了罗姑。他总觉罗姑有些面熟,却说不出是在何处见过,此时阿土一跑动,他立时就了起来,这女子以及她的那条狗,自己都见过的,只不过当时那女子老到了鸡皮鹤发的地步,而这时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年轻女子。他本不是细心之人,但阿土当时冲着他“汪汪”了几声,他是记得极清楚的。还记得这条狗十分肥胖。他本是个有口无心之人,说出了这句话,都没明白其中到底有些什么关联,但他身边的同门,却都将桃木剑指向了罗姑!

    这下变生不测,罗姑自己也愣住了。本来那姓宋的弟子身边的同门,只是习惯了在同门指出对方的不是来时,一起剑尖相对,以示本门同仇敌忾。罗姑一愣,另一个人道:“果真是她!便是她害得方师兄被咬!”这话不说犹可,一说出来,罗姑哪里还走得掉,被他们团团围住!

    说话这人,便是那日一直跟在他们之后的另一名平波道人门下弟子!这边三人也唯恐罗姑吃亏,都争上前去,道:“你们干什么,你们的师兄被咬与人家有何关联?”沈若复道:“一个大男人,抢人家一个女子的座处,活该被咬!”

    一下子便两方面都长剑出鞘,壁垒分明起来。这边三人将罗姑拦在了身后,不让平波道人门下弟子挨近来。平波道人自己都不是个坦荡君子,他门下弟子便更不可信了,何况这边三人都是亲眼看着他们嫁祸于人,相互推诿的。来那方师兄或许是平波道人十分喜爱的弟子,有个三长两短不好交待,这时有了灾头祸主,岂放过?

    怎奈这边人少,那边人多,推挤之间,有几柄桃木剑自三人缝隙之中插入,触及罗姑。虽说不见得伤得了罗姑,但罗姑手中的木杖却也不闲着,迎着桃木杖而去去,她手中的木杖平日里倒也看不出什么异常之处来,但一与平波道人门下弟子的桃木剑相触,便亮了起来,发出闪闪白光,如冰雪一般的白光。

    那姓宋的弟子大叫道:“妖孽!师兄弟们,此女是个妖孽!我曾见过这根木杖的,那天晚间,此女虽不现身,但这根木杖便插在土里,害得咱们的桃木剑都不灵光。还害得咱们被游离于体的阴气追赶,就是她!”

    他一这话还没说完,旁边一人已道:“原来灵山弟子与妖孽勾结,灵山派与妖孽早已勾结在了一起,师兄弟们,咱们绝不能姑息。”韩一鸣暗道“不好!”若是换了别派,还能有个辩解,但平波道人素来便仗着他曾经是灵山这许多弟子的长辈,横行霸道,他门下弟子更是秉承了他的性情,嚣张之极。虽说他与灵山的过往,他不见得与弟子们细说,但他却将从前的过往都带到了如今。

    罗姑被他们围在当中,眼看就要打起来,她在天不比夜晚,力有不逮,又见自己在当场,惹出这些事来,手中木杖一挥,飞身一跃,落在木杖顶端,片刻之后,与木杖一起不见了踪影!然而她在与不在,已不在平波道人门下弟子的意中了。平波道人门下弟子都喜出望外,好容易捏住了灵山派的把柄,岂放过?纷纷对着这边三人嚷道:“你灵山派居然与妖孽勾结,是置同道中人于死地么?”“你灵山不是号称洁身自好么?原来也与妖孽勾结,你们也是妖孽!”吵吵嚷嚷,话说得越来越难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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