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游戏(上)
“其实我们真应该去一趟学校,我还很想回我们的教室看看,如果能坐在里面再上一堂课就最好了。”萧飒有感而发。
“即使一切都变了,有一点不会变。”章星辰说。
“什么?”萧飒问。
“上课打瞌睡,这点儿不会变。”
围着篝火而坐的人都哄笑起来,萧飒白了章星辰一眼,然后指着我说:“你不是说陆小朝才是瞌睡大王,干嘛赖在我身上?我顶多就是翘个课而已。”
章星辰看了我一眼,然后没再搭话。
林越在我身旁坐着,他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似乎对我们老同学再聚的话题丝毫不感兴趣。
我去房间换了身衣服才下来,下来的时候,刚好听到他和章星辰在太阳伞下的对话。
我听到他问章星辰说为什么看到我走进海水里,却无动于衷。
然后章星辰回答说:“她又不是小孩子,水很浅,她自己站起来了不是吗?”
是啊,约莫是我觉得自己太狼狈了,以至于不等那个喊我名字的人冲过来抓我,我自己已经先站起身了,海水淹过我的大腿,那一刻我在想,站在岸上的人看不到我的拐杖,看不到我的腿,会不会觉得我就是一条人鱼,一条要回到大海里去的人鱼。
站在岸上咆哮着喊我名字的人不是章星辰,是林越,奋不顾身冲过来的林越。
林越像是真的被吓坏了,看到我自己站起来了,他愣在原地好半晌才回神,等他反应过来了,他走到我身边,把手扬起很高,但他的手落到我脸上时,却轻轻的。
林越说:“傻子,这是大海,不是游泳池,你要是被卷走了,我去哪找你?”
我浸在寒渊里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托起,可我发誓,那一刻我觉得委屈极了,对我说这句话的人不是章星辰,而是林越。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灿烂地笑着说:“其实,我是一条藏着尾巴的人鱼……我喝了巫婆的药水,才变成现在的样子,你信不信?”
“你打算为了岸上的那个男人变成泡沫?”林越问我。
“你猜。”我总控制不住嘴角的笑意,我明明难过极了,却总忍不住地想要笑出来。
“在你变成泡沫之前,我会先把你的王子结果了。”林越阴着脸说。
岸上的人还在叫我的名字,我大笑着朝苏喆招招手:“苏喆,我说吧,”我指着林越说:“这就是我男朋友!”
林越转过身也朝岸上招了招手,然后他笑了起来,他说:“男朋友?还差点火候。”
我开口想问为什么,他却一手端起我的下巴,吻了我的脸。
我听到岸上的苏喆大笑的声音,还有很多很多声音,很多很多……
“牺牲色相,第二次。”林越咧着嘴继续计数,然后捋了捋我散落下来的头发。
“牺牲的好像是我。”我白了他一眼,就着海水擦了擦被他吻过的脸颊。
“我有奉献的心,你有吗?”林越拉着我往岸上走,然后像是被萧飒传染了似的,叨叨个不休:“你倒是跟水很有缘嘛,你是人鱼吗?很好……我是渔夫,你被我逮到了……人鱼……人鱼……”他边走边念叨。
我正想得出神,左手边的苏喆把他的手机递到我面前:“你看这张照片。”
一只贝壳,贝壳边上是一幅画,一只跌坐在地的人鱼,她的手里,握着一把匕首,然后尾巴有一半已经变成泡沫。
“这是什么意思啊?”苏喆问我。
“你什么时候拍下来的?”我拿着手机端详,画上还有几滴深的印记,约莫是泪水流下的,被拍下来的,还有画旁边的半个脚印。
“我看到章星辰蹲在那里看半天,就去凑个热闹了,你画的?”苏喆说,“是海的女儿吗?她这尾巴是要变成双腿啊,还是要变成泡沫啊?”
“你们俩聊什么悄悄话呢!”坐在篝火对面的人大声喊了苏喆的名字:“你这个一班之长不活跃气氛躲在一边讲什么悄悄话啊?”
苏喆双手合十作讨饶状,他朝酒店方向张望,忙说:“来了,来了,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话刚落,就看到几个工作人员搬来了几箱啤酒,苏喆立刻站起身跟他们一起把木箱子搬到我们身边放下,苏喆一脸得意地拍拍手:“都是冰镇了的,就着这星空,这海风,太浪漫了,好了,游戏开始!”
“什么游戏?”我问苏喆。
“特俗的,真心话大冒险啊!”
苏喆刚说完,立刻有好几个男生不满地反对,指责苏喆没创意,不过女生都没怎么反对,真心话这种游戏似乎怎么都不过时,毕竟,人心隔肚皮,而了解对方真心的方式却少得可怜,这样的游戏,自然会得到青睐。
“怎么玩?”柳茵子问。
秦佳宓跟章星辰坐在一起,她举了手说:“可以不参加吗?”
“不可以!”苏喆对反对的那几票不予理会,他打了个响指,喝干了一瓶啤酒后把酒瓶子递给我说:“没别的工具了,把这酒瓶子传下去,到谁手里就轮着谁。”
我不喜欢这酒味儿,立刻就塞到林越手里去了。
林越拿着酒瓶子扭着脑袋对苏喆说:“首先声明,不可以让有心人士占陆小朝的便宜,不然我把你这里的酒全部倒海里去。”
苏喆点头跟捣蒜似的,语气敷衍地说:“知道了知道了,你再不往下传我可就喊停了。”
林越把瓶子往旁边的人怀里一丢,拿到酒瓶子的人立刻都像是碰到了烫手山芋似的往下一个人手里传,也不知是不是苏喆故意的,酒瓶子到章星辰手里的时候他就喊停了。
章星辰拿着酒瓶子面无表情地掂了掂,然后对苏喆说:“凭什么任你喊停啊?”
苏喆一副能耐我何的神情摊摊手:“我闭着眼睛喊的。”
我又笑了起来,用手肘推了苏喆一下,忍不住戳穿他:“刚刚你明明睁着眼睛喊的。”
“我要是你就不会轻易得罪我,省的惹祸上身。”苏喆故意坏笑着说。
章星辰把酒瓶往沙堆里一丢,然后耐性十足地说:“好,你说了算。”
“那你真心话还是大冒险?”苏喆问。
“大冒险。”章星辰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大冒险。
“好啊,大冒险。”苏喆支着下巴思忖了片刻之后说:“章星辰,突然觉得你好没意思,你是不是特别害怕我问你真心话?”
章星辰自始至终神情不变,淡淡地说了句:“你还玩不玩了?”
“左手边第五个人,你对着她(他)说句话,发自肺腑的。”苏喆说着,就挨着章星辰左手边的人头一个一个数。
然后他说:“是陆小朝。”
听到我的名字,我立刻紧张起来,眼睛都不敢往章星辰那边看,只是低头绞着自己的衣角。
“对视,注意对视!”苏喆推了推我说。
“陆小朝,有句话我发自肺腑地想问你,……”章星辰声音分贝很大,海风刚好从他那边往我这而吹,那声音一下子就被送到我耳朵,我听到他说:“是不是所有残疾人都跟你一样把生命看得很贱?”
听到章星辰这句话的时候,我脑子一下子懵了。
我摊开自己的手心,想起章星辰问我,是不是所有残疾人都和我一样手心有颗痣……
然后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等着我的回答,章星辰却还在继续说:“听说你自杀过,怎么做的?和今天一样,跳海是吗?”
“星星!”萧飒和秦佳宓异口同声地阻止章星辰往下说,萧飒紧张地瞅了我一眼,拽了拽章星辰的胳膊。
我盯着章星辰,觉得自己的心就这样被他活生生地撕裂了,夜里的海风有些咸涩,很凉。我的眼睛干干的,一滴泪也没流下来。
我却还是止不住地想要大笑,然后我听到自己说:“苏喆,他都说完了,游戏是不是可以继续了?”
“章星辰你真扫兴!”苏喆大声说。
然后气氛冷凝了几分钟,之后随着更多的人参与到游戏里,大家似乎也慢慢忘记了刚刚的插曲。
有人问了秦佳宓,问她和章星辰发展到什么地步了,是止于接吻,还是已有肌肤之亲。
然后秦佳宓露出难得的羞涩说:“我们住在一起。”
感觉,从章星辰出现以后,我就这样一刀一刀被凌迟着,我的心,却竟然还有知觉,还在痛。
然后瓶子传到我的手里,苏喆不是故意的,叫停的不是他。
然后柳茵子问我说:“小朝姐,林越是不是你男朋友?”
苏喆喝了酒,也不知道他喝了多少,貌似已经有点醉了,他指着萧飒说:“你管管你女朋友,小朝还没选真心话呢,她就问了……”
萧飒尴尬地笑了笑说:“她就这么不懂事,您老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是回答好还是不回答好。
柳茵子问的问题,白天我已经告诉她了,她这样问,无非是想让我难堪,我又是一通灰心丧气,在他们眼里我一定是特别讨厌吧?站在他们身边的我,是这样狼狈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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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游戏(下)
茹莜和汤夏奕都没参加,也不知道去哪了,约莫是跟林越在一块别扭,他和林越一整天都没怎么在同一个屏幕里出现过。
看到茹莜和汤夏奕一起参加聚会,我还特意叮嘱了林越,让他不要把这事告诉林珂,只不过他把我的话全当耳边风了,压根没在意。我想着他那么反对林珂和汤夏奕来往,或者真的会把这事告诉林珂也不一定,便又是一通惆怅。
如果,林珂可以一直像现在这样对爱情充满自信就好了,不要像我,尤其不要像此刻的我。
每个被空酒瓶选中的人,除了挑战大冒险或回答喊停的人提出的问题,还要喝掉一瓶啤酒,新的空酒瓶接力式地往下传,直到下一个人喊停。
柳茵子的问题还在继续,她没有理会萧飒在一旁模样笨拙地给她使的眼色,只是接着自顾自地问我:“我对林氏珠宝林越总经理的绯闻可是耳闻过不少,小朝姐,他真的是你男朋友吗?”
她刚问完,大伙儿就纷纷议论起来,有同学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惊讶地问我:“小朝,你男朋友是林氏总经理?是真的吗?你运气也太好了!”
我一下子尴尬起来,不知道怎么接话,还没回答柳茵子的问题,林越却忍不住先开了口,他模样浮夸的搂住我的肩膀对柳茵子说:“这话你可以问萧飒啊,真真的,比你和萧飒还真。”
柳茵子看了一眼事不关己的萧飒,面色有些难看,但是笑容瞬间又回到她脸上了,她说:“可是林总,刚刚在酒店里我还看到你和一个女人又搂又抱的,小朝姐知道吗?”
我看了眼林越,看着他吃瘪的的表情觉得好笑极了,林越回过头看了我一眼,见我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一下子火大的吼我:“陆小朝!你敢笑!”
我忙摇摇头:“我没笑,没笑。”然后抑制不住地咯咯笑出声。
“陆小朝!”林越瞪了我一眼,从木箱里拿了一瓶酒丢给我,然后看着苏喆说:“陆小朝不是我女朋友,回头你罚钱也好,沉海也好,我都赞成!”
我越发忍不住笑,推了林越一把让他帮我开了酒瓶,然后咕嘟咕嘟就对着瓶口一口气把啤酒给喝光了。
平日里我不怎么喝酒,从来觉得,啤酒是天底下最难喝的,今天却不知怎么的,一瓶酒这样灌进胃里,竟还觉得有几丝畅快。
我把酒瓶递给林越,他惊讶地看了眼空酒瓶,然后没再说什么,把瓶子传下去了。
苏喆已经不怎么参与游戏了,游戏进行到后来大家都是轮流喊停,这似乎更加刺激了大家参与的积极性,苏喆倒也是乐得轻松,一个劲地给自己灌酒,时不时给怂恿我喝酒。
篝火也渐渐小了,后来苏喆说等篝火灭了,想玩二人世界的,就自己找地点,困的也可以回房间睡觉,还有精神头的就去参加他准备的焰火小晚会。
我兴趣缺缺,倒真是有些困了,脑袋发胀,总想找个地方靠靠,可一想到房间的问题,一下子又忍不住发愁。
房间都是苏喆订的,各情侣同住一间,说也是为了整那些以假乱真的漏网之鱼,我实在觉得苏喆有些玩得过头了,却也不敢说什么。
章星辰和秦佳宓,他们既然已经住在一起了,也就没什么可尴尬的了,而我和林越呢,还有萧飒和柳茵子,就只能睁着眼睛等天明吗?
我往章星辰坐的方向偷偷看了眼,不料他也正好转过头来看我们这边,我慌了一下,立刻别过头去抢苏喆的酒瓶子。
说不出的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心虚。
我不知道他对我曾经试图自杀的事知道多少,可是他竟然当着大家的面把这事说出来了,那他一定是非常非常生气了,不,我认识的章星辰即使是生气也不会这样伤害我,我猜想,他约莫是对我很失望,或者别的更糟糕的情绪,总之,我说不出自己为什么要心虚地把脑袋转过去,但是下意识的我就这样做了。
除了这种心虚,我的心底还燃烧着某种不知名的火焰,它还在我血液里燎烧着,在身体里攻城略地,只要一想起章星辰说的话,我的身体都在颤抖,我很想冲章星辰大叫,问他凭什么这么对我,难道我爱过他,为他的死讯绝望过,他就有权利这样伤害我?
可这些都只在我的心里假想着,我确定我脸上一点多余的表情也没有,因为我觉得我但凡是表现出我的伤心或者愤怒,都是丢人的,都会让我今后在章星辰面前抬不起头来。
我从苏喆手里夺过他的酒瓶子,然后把酒水再次倒进自己嘴里。
我觉得,自己似乎有点依赖酒精带来的感觉。
然后苏喆又把一个酒瓶丢到我怀里,我看了他一眼,有些口齿不清地说:“我的……酒还有,还没喝完。”
“停。”我听到章星辰说。
我四顾看了看,然后低下脑袋拿起我怀里的酒瓶子端详,这才发现它是空的;苏喆盯着我嘿嘿嘿地笑了好久,笑得像个不安好心的酒鬼似的,他一把推了我的脑袋说道:“陆小朝,你个三炮,抱俩酒瓶子,这下大冒险真心话你一个都逃不掉,章星辰,别给我面子,来俩有爆点的!”
其他人鼓着掌起哄:“真心话,真心话,大冒险,大冒险!……”
我无辜地看苏喆:“哪有这规矩的?你开始又没说。”
苏喆又是得意地大笑:“大家偷酒喝的时候我就宣布啦,这么伟大的决定,你还举双手赞成来着……陆小朝,你太配合我工作了!”苏喆说着,还朝我挤了挤眉毛,然后突然拉着我的手举高,大喊着:“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林越在旁边嘟囔一句:“傻子!”然后他举起手说:“真心话我来挑战,要爆点,只有问我了,陆小朝就是个呆瓜。”
我感激地看了眼林越,他一定是知道我撒谎功力不够才请缨帮忙的,真该颁一张好人卡。
这时,章星辰的声音响起:“那好,林越我问你,陆小朝最喜欢什么季节,最讨厌什么季节?”
苏喆见问题跟我有关,立刻把我拉离林越,防止我作弊,嘴里还念念有词地,不知道说着什么。
林越抓了一把沙子摊在手里慢慢张开手指让沙子往下漏,他一脸不甘愿地说:“章星辰,这是两个问题,我只回答一个就好了吧?”然后,他看着我说:“陆小朝喜欢油桐花,喜欢春天。”
章星辰露出戏谑的笑容,他看着我说:“陆小朝,你男朋友倒是对你不怎么了解嘛。”
“我是喜欢春天。”我弱弱地反驳。
“据我所知,你喜欢的季节和你讨厌的季节,都是冬天。”章星辰嘴角噙着冷笑:“你们俩打算以这副模样一起回房间睡觉?”
苏喆也跟着附和说:“陆小朝,林越答错了吗?章星辰的才是标准答案吗?你和林越交往多久啦?要是不方便,你跟章星辰换房间吧!”
反正你和秦佳宓也是好朋友!他说。
好朋友?好朋友可以眼睁睁地看着我为章星辰的死讯折腾得死去活来却无动于衷?好朋友可以在重逢之后对自己的谎言没有一句解释和忏悔?
不,她做的一切,让我们从前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也全部湮灭了,她对我做的这些,比一个陌生人更让我心寒,她让我对她,连起码的祝福都不想给。
我喝光了瓶子里剩下的半瓶酒,我一把挽住林越的胳膊把脸贴了上去,然后舌头有点不听使唤了,我大声说:“不了解……可以慢慢了解,我不要跟任何人‘饭’房间,‘随’也不‘饭’!”
“不换不换!”林越拍了拍我的脸,笑得很诡异。
我一个机灵,坐直了身子,然后指着章星辰说:“好啦!大冒险,你尽管放马过来,我没在怕的!”
章星辰黑着脸站起身拎着酒瓶朝我走了过来,我以为他要过来揍我,老实说有点胆怯了,章星辰以前朝我大吼大叫都会自动道歉的,这会儿不会是真给我气坏了要动手吧?
然后他把手里的酒瓶递给我说:“把它喝了,一滴不剩全喝了就算你过关。”
这么简单,我借着酒劲咯咯笑了两声,结果他的酒瓶子就往自己嘴里灌,就被他拿在手里捂得有点热了,又苦又难喝,又苦又……
篝火渐渐熄了,一阵海风吹来,我打了个冷战,大伙儿纷纷站起身来离开往酒店方向走,林越扶了我一把,我拿着拐杖站起身,然后发现世界开始天旋地转的。
林越弯着胳膊让我抓着他,我没客气,就把身体的重心都交给他了。
章星辰在我们身后,和秦佳宓一起。
“小朝,你醉了吧?需要回房间休息吗?”秦佳宓在身后问我。
提到房间,我的意识再次变清晰,我仰着脸看了眼林越,他还是那副鬼表情,好似等着看我笑话,我立刻扭过头对秦佳宓说:“我没醉,我还要去看烟火呢!”
然后我就松开林越了,看到苏喆和萧飒他们有说有笑地走在前面,我立刻跟了上去。
第六十三章 折磨是?
车窗开着,我贪婪地将手伸出窗外,疾风从指间划过,吹过我滚烫的脸颊,再没有现在这样这更让人贪恋的了。我回过头看了眼驾驶座上专心开车的人,他目不斜视,紧抿的嘴和冷漠的侧脸显示出他此刻心情极度不佳,我趴回车窗,不想惹他。
苏喆说,他今天是唯一能开车的人,唯一一个不用担心被查酒驾的人,因为他喝得第一瓶酒已经是好几个小时之前的事,除了他,其他能开车的都成了酒鬼。
所以,我才有幸能搭上他的车。
苏喆所谓的焰火晚会不过是找了个由头把同学聚会变成了鱼龙混杂的晚会,我也在那里看到了柳茵子嘴里说的那个和林越又搂又抱的女人,路熙。
那次在医院里见过她之后一直都没再见过面,今晚见到我,她也还记得我,落落大方地跟我打了招呼,然后就继续旁若无人地跟林越又搂又抱。
林越似乎也不在乎我那些老同学看他的眼神,神情惬意地任由路熙怎么往自己身上贴,我呢,一下子就成了大伙儿眼里的,弃妇。
天知道我对这个词有多反感。
然后,消失了大半天的汤夏奕和茹莜也出现了,汤夏奕是个十足的美男子,他的出现,也让现场诸多男人失色许多,他远远地就跟我摆手,然后扯着嗓子问我怎么脸为什么是通红的,走近了之后更是不客气地形容我是只煮熟的虾子。
茹莜在他身边,嘴角总是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让人看了打心里别扭难受。
萧飒也只顾着喝酒,没人管我,我倒落得清闲,就找了个角落坐着打盹。
大部分的照明灯关掉之后焰火晚会才真正开始,我们周遭突然喷放出绚丽的焰火,然后许多人手里的焰火也被点燃了,在黑暗里熠熠发光,美极了。
秦佳宓找到了我,我藏身在黑暗里,她手上拿着燃烧的焰火棒,然后找到了我。
她说:“小朝,我能请求你一件事吗?”
在道歉之前,她却先对我有所要求,我努努嘴说:“不要,不能,我不答应。”
如果不是喝了酒,也许我会说,好的,你说,能帮你的我一定答应;然后,我又会像苦情剧里的女主角一样咽下满肚子的苦水,活得像个傀儡,卑贱的傀儡。
秦佳宓说:“我希望你不要再跟星星提以前的事,我怕他会想起楚茗闵的事,这对他来说是残忍的,我不希望他受伤害。”
我曾经因为数次都想要忽略楚茗闵的存在,忽略她对章星辰的意义,忽略自己可能是楚茗闵替代品的事实,为的不过是能够安稳地留在章星辰身边。我也无数次为自己这样的想法羞愧过,可是,秦佳宓却找了一个最漂亮的理由来成全她这种自私。
我不知道什么是对的,我对自己的价值观没人任何的自信,我并不认为我的想法就是对的,但是我总认为,最不公平的事是,相爱过的两个人天人永隔,生的人忘记了死去爱人的一切,把这段感情就变成了一个虚无。
楚茗闵曾经的存在,曾经的感情,都变成了虚无。
“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很自私吗?”我问秦佳宓。
秦佳宓手里的焰火棒熄灭了,我看不太清她的表情,只听到她声音冰冷地说:“你知道星星知道你为他自杀的事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
“星星说,你那不是爱,是折磨,星星觉得你这种为了爱放弃生命的行为很惊悚。”秦佳宓说:“所以同样的,当初为了星星而寻死的楚茗闵,对星星而言,也是可怖的,并不是美好的回忆,你如果爱星星,我请你不要伤害他了。”
我脑海里原本还准备了一箩筐的话要质问秦佳宓,我想要问她当初为什么章星辰的妈妈非要制造出章星辰假死的消息来骗我,为什么这么多年了章星辰没有死而她却一句音讯也不给我,为什么她和章星辰都打算要结婚了却选择这个时间回来。
可是当我听到那句折磨,那句可怖以后,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对自己的价值观真的不够自信,我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否是正确的,我也真的不知道当年在得知章星辰死了之后我一心寻死的做法到底有多可怕,那对章星辰而言伤害有多深,这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就像悬浮在宇宙里的一颗渺小尘埃,不知何去何从,为何存在,有何意义。
我可以理解章星辰生气,气我不珍惜自己,可我无法理解他那句可怖,那句折磨。
因为对我来说,失去挚爱的人才是可怖的,折磨的。
生命是无上崇高的,我只是在以为章星辰死了之后,失去了生命继续的意义和力量,我只是舍不得让章星辰去到一个孤单陌生的世界,我心疼他,忘记了自己的生命究竟有多宝贵,我想在那时候,我不是用正常的价值观去衡量自己的行为对错的,我只是……我只是承受不了他离开人世的可怕事实。
“我这不是针对你,我对你没有敌意,我希望你也不要把我当成你的假想敌,我只是要保护星星,这一个简单的目的而已。几年前我就说过,你会伤害他,但我不会。”秦佳宓说。
这就是她给我的交代。
我在黑暗里坐着,想了很久,最后思绪打结成团之后,我在角落里慢慢睡着了。
没多久,手机铃声把我闹醒了,乡下李阿婆打来的,说妈妈的手机打不通,她告诉我说,外婆的哮喘犯了。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秦佳宓传达给我的那几句话,折磨,可怖的。
在我看来,结束我自己的生命似乎能让我从心痛中解救出来,能让我离开没有章星辰的世界,可我的死,带给身边的人的伤害,却是这样沉重可怕。
我离外婆这么远,哮喘发作随时可能要了年迈外婆的性命,我的外婆随时可能会离我而去,去到那个没有归途的世界里,和我永别,永世无法再见。
我站在角落里,四顾张望着,无助地流着泪。
我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得去找我的外婆,我不知道那些好心的邻居能不能把我外婆救回来,但是我得用最快的速度去找她。
全场唯一一个没有端着酒杯的人就是章星辰了,他被苏喆带到我面前,说让他送我去找外婆。
我在车子里一直默默掉着眼泪,也不敢哭出声来,只是蜷缩在座位里颤抖。
直到,半个小时前,李阿婆打电话说,乡村医生及时赶到,外婆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于是,半个小时之后的现在,我把手伸出了窗外,感受着亲人劫后余生的幸福和喜悦。
“现在你知道随意放弃自己的生命是件多么愚蠢的事了吗?”上车之后,这是章星辰说的第一句话。
我缩回了伸在窗外的手,然后温顺地点点头。
“即使这样,我也不会原谅你。”章星辰沉着声音,这样的他,很是陌生。
“我不需要你的原谅,你是你,我是我,我做错的事,不需要你原谅。”我没打算讨饶,他身边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他即使再气我恨我,也不该这样伤害我,况且,我们之间还有一个秦佳宓,他有什么权利再说原谅?
“所以今天如果你外婆没有出事,你当真会跟林越那个花花公子住进同一个房间,把假的演成真的?你到底还有没有原则有没有底线?”章星辰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凶极了,然后他气得踩下油门,车速也更快了。
“章星辰,我说过吧,你不来我身边,就不要找任何借口靠近我,也不要装得很在意我的样子让我误会然后一通自以为是,你要是不懂怎么跟我断干净,没关系,我可以教你!”白天的时候他就全然不顾我的感受当着所有人的面前羞辱我,此刻又这样指责我,一时间,已经淡去的羞辱感和愤怒再次回到我的身体,我像个斗牛士似的,血液里都满是保卫自尊的斗志。
我知道,我这样不好,很不讲理。
可是,我习惯了把自己变成一个刺猬,用来吓唬想靠近的章星辰,我只是吓唬他而已,其实他一旦执意靠近,我的那些刺就都只是假象而已。
“陆小朝!”章星辰大吼着踩了急刹。
我的安全带在我趴在车窗吹风时碍事被我解开了,因为惯性我的身体被抛离座位,然后脑袋一下子撞到了挡风玻璃上去了,身体再次跌回到座位,我吃痛地扶住嗡嗡作响的脑袋,然后一丝凉意从额角滑过,痒痒的,我伸手摸了一把,手上沾了些暗红的鲜血。
章星辰吓坏了,立刻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安全带,扭过身子检视我的伤口。
我以为他会柔声哄哄我,谁知道,他更是气得眼睛都红了,他怒视着我的伤口,最后还是火山爆发了。
他霍地打开车门下了车,然后就看到他站在车子外面狠狠地踢着车身。
我东倒西歪地下了车,觉得事情真的有点大条,于是心虚地对着他的背影说了句:“对不起。”
“你没救了,陆小朝!”转过身来他继续朝我大吼,一点要安慰我的意思也没有,他指着我说:“如果刚刚你从车子里撞飞出来了,如果你死了,如果……”
章星辰的声音哽住,他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肩膀,他眉头紧锁,脸上的表情绝望得有些狰狞,他不断重复着说:“如果你死了!如果你死了!……陆小朝,我恨你,真的,我发现我真的恨不能亲手掐死你……”
看着他悲痛的眉眼,我忍不住哭了起来,我伸手去抱他,却被他推开了,我再次靠近他伸手去抱他,他却再次推开我,他说:“陆小朝,你才是离我远点,离我越远越好。”
第六十四章 迟来的倾诉
他说,陆小朝,你才是离我远点,离我越远越好。
然后他却欺身抱住了我,他把我抱得很紧很紧,我能感觉到他的颤抖,他的心跳,他粗重的呼吸。
我感觉得到,章星辰心里的恐惧,他抱着我什么也没说,他此刻只是抱着我,我便原谅这个人曾带给我所有的痛苦。
有一个人,比你自己更珍惜你,更爱你;这种感觉,会让你觉得,已经拥有全世界,你耗尽大半个人生寻找的自我价值,生命的意义,在这一刻都变得无足轻重,你的价值,你的意义,都不及你在这个人眼中的分量来得万分之一重要。
好吧,我承认,我在心里缴械投降了,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是不是这样,但我投降了,我愿意彻底臣服于这份珍贵,至死不渝。
章星辰带给我的幸福,就是这样的,他比我自己,更珍视我。
后来,他从车子里拿了药箱,替我处理额头的伤口,他紧抿着唇,不发一语。
如果说,我能遇见章星辰真的是因为我的腿是和楚茗闵一样的残疾,那么此刻我心里是充满感激的,我对楚茗闵充满了感恩,对我残疾的腿也充满了感激,这是我第一次在心里对那双我埋怨了大半生的腿感到侥幸,还好!
“不要盯着我看。”章星辰冷漠地说,我抱膝靠着车子坐在地上,这里是乡下,路两旁是黑漆漆的山林,时不时还有小鸟在树丛里扑簌乱飞的声音,也能听到些此起彼伏的虫鸣声,车子打着灯,我能看到章星辰的神色有多冷峻。
“七年前的那个初雪的夜晚,我们的班车约莫就是被困在这附近。”我四顾看了看,时间过去太久,这一带也有了许多变化,我回过头看着章星辰沉默的脸,接着说:“那天,我是想去找你的,我记得我答应过你,要陪你过生日。”
章星辰没有看我,只是又拿棉签沾了些药往我额头上擦。
“可是,雪下得太大了,我们的车子被困在这里,没有救援,那时候很冷,还好我有你送我的围巾,我裹着它在车上睡着了……后来,等我有意识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在医院里了,他们说我一氧化碳中毒,车子开了暖气,玻璃窗却被关死了。”我瘪瘪嘴,然后强调了一句:“是我睡着之后别人给关上的,不是我的错。”
章星辰听了,冷哼了一声,没说话,然后从药箱里翻了一个创可贴替我包扎好伤口,之后冷着声音问了一句:“还有别的伤口没?”
我摇头。
见我摇头,他收起药箱,就地在我对面坐下,他还是不愿意正眼看我,只是仰着头看头顶的夜空。
我轻轻叹了口气,接着给他讲那些过去的事:“我被抢救过来之后,因为急救室不够的关系,需要我立即离开好腾出急救室,去接诊另一个伤势严重的患者,在急诊室外面,我遇到了你……”
我的声音哽住,多年前可怕的场景再次重演在我脑海,想到那时候的章星辰,我禁不住红了眼眶,章星辰也终于扭过头来看着我。
回忆里的那张笑脸和眼前这熟悉的面容渐渐重叠,我鼻子一酸,眼泪还是落了下来,我吸了吸鼻子,委屈地哭出声:“……我担惊受怕过了七年,我每晚的噩梦都是医院里看到的你血肉模糊的样子,你片刻之前的恐惧,我恐惧了整整七年,我等的是希望还是虚无,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城市里跟你声音相似的人我便找尽借口接近他,长得跟你相似的人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追着他跑了多少个街角,……我就是这样活过来的,当年我就警告过你,我让你离我远点,我说了我会像寄生虫一样寄生在你的生命里……”
我闭上眼睛,任泪水滑过脸颊。
我摘掉了左手戴的手表和右手手腕上的几圈黑皮绳,手腕上的疤痕很丑,时间过去,它们却依然触目惊心,章星辰目不转睛地盯着伤口,脸色难看极了。
泪水落得更凶,我泣不成声:“可……他们说你死了,他们说你死了……他们说……,我找了你好久好久,我跑遍了医院所有的病房都找不到你,我每一间都没有漏掉,像疯了似的去找你,最后,有人告诉我,……说死了的人都会被锁到那个冰冷的黑屋子里去,……你不懂,你只会怪我,你不懂,我有多害怕,我有多难受,……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一个人被锁在那个黑屋子里,你什么不懂,你只会怪我,只会觉得我没出息……”
一辆车子叫着尖锐的喇叭声从我们旁边疾驰而过,我被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章星辰把我搂进了怀里。
他紧紧抱着我嚎啕大哭的我,不断喊着我的名字,陆小朝,陆小朝……
我的哭声在这黑夜里显得空洞极了,我抱着章星辰,只想时间停留在这一刻,我害怕未来的每一秒,我害怕每一个不确定,我不想离开他,一点也不想。
章星辰哭了,他灼人的眼泪落在我在裸露的肩上,他叫着我的名字,鼻音很重,他说:“陆小朝,我们结婚吧?”
陆小朝,我们结婚吧;
陆小朝,我们结婚吧。
这句话被放重复了无数遍在这个黑夜里不断被放大,它钻进我的耳朵里,我的脑子里,我的心里,然后,一切又突然安静下来,一片死寂。
我想起了秦佳宓,想起了楚茗闵。
想起,章星辰为我受的罪,和将来要遭受的痛苦。
他没有想起楚茗闵,于他而言,我简直是趁人之危。
然后,我闭上眼睛,无视了心里那些担忧和愧疚。
我想,即使是当下的一分钟也好,让我忘记我是谁,我像谁,忘记未来未知的灾难。
“陆小朝,天亮了我们就去民政局,登记结婚吧。”章星辰松开我说。
我看着章星辰认真的眉眼,再次钻进他怀里,我叹了口气说:“这里是中国,结婚得要户口本,你有么?”
“我有护照和美国国籍,应该不需要那个东西。”章星辰笑着说,伸手抚摸着我的发。
“可是……美国国籍?怎么会是美国国籍?你在那里待了几年,连国籍也出卖啦!”我一把推开章星辰,不可思议地瞪着他。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我从睁开眼睛开始,我妈妈就没在我身边,我爸爸是美籍华人,我跟着他,自然也就变更了国籍。”
章星辰的眼神变得黯淡,说起他的妈妈,他的样子看上去很伤心。
我点头:“难怪,我说怎么你怎么成了美国森瑞公司的继承人,上学那会儿,你的英文可是全班最烂的。”
章星辰挑眉,嘴角扬起一抹恶作剧的笑:“我英语成绩要是不糟糕一点,你怎么有机会堂而皇之地用**引诱我?”
“章星辰!你说谁引诱你!”
他再次把我拉进他的怀里:“好啦好啦,我引诱的你,没错,就是我厚着脸皮引诱你的,……陆小朝,这个世界上有没有无缘故的爱情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我现在,此时此刻,只想这样抱着你,安安静静的,其他什么都……”
突然,他想起什么似的,话锋一转,问我说:“当时谁告诉你我死了?”
原来他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啊!
“当时我每次问萧飒你的事,他就支支吾吾地说些不中用的,后来我就去问了急救室的叶医生,他告诉我的,说你抢救无效,后来,萧飒也说你死了。”我叹气,没提秦佳宓。
想也知道,当时能把章星辰藏起来的人只有他的妈妈和秦佳宓,可是叶医生是医者仁心,他总不至于撒谎,说实话我也无法理解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得查清楚究竟怎么回事。”章星辰说。
“多少年了,现在查出来也没有意义了,”我瘪嘴:“七年你都做什么去了?真的一次都没想过要找我吗?为什么明明要和秦佳宓结婚了,却又跑回来了?如果没有和林氏珠宝的合作,是不是你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章星辰笑了起来,他松开了我,然后端着我的脸说:“你不哭,我就告诉你。”
“好。”
章星辰盯着我的脸,语气轻松地说“其实,我在病床了上躺了整整三年,三年里,我一直都处于昏迷状态,怎么说,就是植物人你懂吧?”
我愣住,植物人?
约莫是我眼里又开始凝集泪水,章星辰立刻出声制止了我:“说了,不许哭。”
我突然发现,我跟章星辰之间似乎有很多事情没来得及说清楚解释明白我就一股脑儿地自以为是地委屈懊恼,我当真是个自私鬼,什么都没弄清楚,就把一堆罪名加在他身上。
“我能醒过来真的很不容易,秦佳宓帮了我很多,据说她几乎每天都会到我的病床前跟我说话,给我讲一些现实中发生的事……醒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做复健,后来,为了把睡过去的时间补回来,我又在爸爸的帮助下完成了大学的学业,回来,其实一直想回来,你可能不知道,……”
章星辰的语气变沉重很多,他的手抚上我的脸,我第一次从他的眼睛里看到那种久违了的目光,他说:“其实,我的时间还停在最爱你的时候,只是,很多东西都变了,长大了才发现,很多时候我们都不能自主,身边的人,事,都会阻挠我们的步伐,从前我总觉得,我的一切都可以随心所欲,后来发现不是……
第六十五章 外婆的兜兜
天已蒙蒙亮,车子穿梭在林荫道上,有些颠簸,我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昨晚大量的酒精遗留下来的头痛,还有之后几近崩溃的情绪,都让我有点精疲力竭。
章星辰把外套盖在我身上,冲我笑了笑说:“你睡一会吧,我这里有导航,到了我再叫你。”
“不要,我想陪着你。”我倔强地拒绝,眼皮却像灌了铅似的,越来越重。
章星辰告诉我说,他回国其实是想要回来找他的妈妈,他跟秦佳宓决定结婚没多久,他偶尔听到他爸爸打电话的时候提到他妈妈病重的消息。
关于他妈妈的事,他没有多说什么,似乎有意避开不谈。
他说,他关注了我的博客,所以才知道我喜欢的季节和讨厌的季节都是冬天,因为我的博客里有很多很多冬天雪景的照片,我总是一遍一遍地抱怨冬天的寒冷,路滑,也一遍又一遍地,暗喻着我对那个出生在初雪天的男生满溢的思念。
他说了许多,我猜,也有许多他没有说出口。
赶到外婆家的时候,天已大亮,乡下的空气里有着独有清新,车子停在一棵老樟树下,我和章星辰刚下车,就有几个人走过来围观,他们都是村里的人,对我也都很熟悉,见到我立刻就打招呼了,然后问我章星辰是谁。
我没有回答,找了个话题搪塞了过去,“我来看外婆的,想带她去医院做检查。”
走过一段熟悉的小径,在大片大片绿意的簇拥下,我和章星辰一前一后地走着,远远地便看到了外婆的家,和院子外的紫藤篱笆。
“当年你那位表哥嘴里说的篱笆,就是眼前这个?”章星辰指着紫藤篱笆问我。
我莞尔一笑:“这是翻版的,睡美人童话里的玫瑰篱笆才是正版的。”
章星辰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挑挑眉,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章星辰就等在院子里,我先进了屋,以为外婆应该在卧室里休息,把屋子找了个遍也没看到人影。
正打算出去菜园子里找她,却听到院子里传来了妈妈的声音,章星辰还在院子里,想到妈妈对章星辰的怨恨,我立刻往院子里走,想着不能让妈妈认出章星辰来。
“你为什么在这里,我不是告诉过你让你离我女儿远一点吗?”还没到院子,就听到妈妈的质问声。
她竟然认出他来了?
“阿姨,对不起,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陆小朝,只是……”
章星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妈妈打断:“你既然没有死,为什么要骗我女儿说你死了,你既然打算用假死来离开她,为什么现在又出现呢?你不觉得自己太自私了吗?”
接着,就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我走到门口,就看到妈妈把章星辰往外推。
“妈!”我叫住妈妈。
看到我也在,妈妈脸色变得惨白,她来回看着我和章星辰,然后不敢置信地问我:“你还和他牵扯在一起?你怎么回事?你到底还要我为你操多少心?是不是这个人对你来说比我们大家都来得重要?”
“妈,我是来看外婆的,她不在屋子里,我得去找她,其他的事我们以后再说好吗?”我看了眼章星辰,想起他跟我说过的结婚,突然觉得前路一片迷惘。
妈妈似乎这才想起外婆来,她没作声,只是转身就往外婆的菜园子方向走,我和章星辰也跟了上去。
赶到菜园时,果然看到了外婆苍老忙碌的身影。
“外婆!”我站在田埂上大叫,外婆蹲在两块菜地之间拔着杂草,她手边还有个小桶,桶里一把舀水的水瓢,她这是浇园子来了,记忆中,外婆就是这样忙活她的菜园子的,她每次从菜园子里回来都会给我带来新鲜的蔬果,那都是童年时代里,最难忘的美味。
田埂上被踩出了一条光秃秃的小路,小路两旁的杂草上满是露珠,从田埂上走过,我的鞋子和脚踝上沾满了露珠和细碎的杂草种子,凉凉的,痒痒的。
“兜兜!”外婆总是这样叫我,她从菜园里站起身子,岣嵝的背让外婆看上去苍老极了,她落在脸颊上的几缕斑白的头发在清晨的风里轻轻飞舞着,我想起小时候,外婆还是一头乌黑的青丝。
我快步穿过田埂,走到了菜园里,外婆则是站在那里不断唠叨着让我慢些,当心些,我站到外婆面前时,看到了外婆眼角的泪花,她伸手想要摸摸我,却在意识到自己手上都是泥土之后缩回了手,她说:“我的兜兜,你怎么跑回来了哟!”
我哇地哭起来,我说,谁让您生病来着,您看您,身体不好您还惦记着这片菜园子。
“这个李阿婆的大嘴巴哦……”外婆念叨着,远远往家里的方向看了眼,然后转过身舀起桶里的水,我立刻接过来,帮她浇着水把手给洗了。
洗完手,外婆走到松树枝架的篱笆上摘了两条黄瓜揣在怀里,然后走回来,在菜地里摘了几个番茄放到水桶里洗了,洗好装在水瓢里递给我。
我拿着黄瓜要了一口,又脆又嫩。
外婆说:“番茄也吃了,吃了好。”
我摇头:“不吃,腥。”
外婆笑起来,笑得满脸皱纹都皱在一起去了,她把桶里剩下的水利索地浇到菜地里,边浇水边说:“你呀,都没变,回去我给你炒个番茄蛋,管你爱吃。”
我点头,当然爱吃,外婆炒的番茄蛋是最香最好吃的。
忙完菜园里的活之后,外婆才跟我往回走,看到妈妈,外婆也没说什么,然后章星辰毕恭毕敬地跟外婆打了招呼:“外婆您好,我是章星辰,是陆小朝的朋友。”
外婆眼花,盯着章星辰瞧了好半晌才乐呵呵地点头,她似乎很喜欢章星辰,一手就捞走了一条摘给我的黄瓜递给章星辰:“小伙子,你是兜兜的男朋友吧?”
章星辰有些怔愣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笑了起来,他重重地点头:“外婆好眼力!”
“妈——”妈妈听了,很不满外婆的热情。
外婆瞪了妈妈一眼,没理她,拉着章星辰走在前边,边走边聊:“我们兜兜第一次带男孩子来看外婆,外婆呀……”
我和妈妈走在后面,妈妈见我端着水瓢,就接了过去,她叹了口气,良久才开口:“就算妈妈反对你也要跟他在一起吗?你知不知道当年你为了这个人放弃自己的生命,简直就是在拿刀剜妈妈的心?”
“妈……是我对不起您……是我太自私了……”我低语,看着远远走在前头的章星辰,心里又是一阵莫名的感动。我转过头朝妈妈露出笑容说:“妈,那个人他,比我自己更爱我,妈,这个人,跟我没有一丝血缘关系,可他给了我这个世界都吝啬给我的一切。”
“就算这个世界没有永恒的爱情,就算有一天我和他还是要分开,我还是想要在有他的地方待着,……我在自己作的茧里快要被困死的时候,是这个人一点点教给我如何破茧成蝶,妈,我向你保证,不管怎么样,我不会再做傻事。”
我和妈妈还没到家,远远地就听到一阵吵杂声,我们加快了脚步,这才看到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起聚满了村里的一些阿婆大婶,她们把外婆和章星辰团团围在中间,似乎在议论着什么。
见状,我和妈妈立刻走了过去。
“他真的是兜兜的男朋友?”李阿婆的嗓门最大:“啊哟!兜兜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哟?这小伙子是谁家的娃,长得这样标志喏!”
“就说兜兜是有福气的面相啦,算命的都说她上辈子是将军啦,救了国家啦!”这是住在村口的表姨婆,这番说辞引得章星辰一阵大笑,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看到了我,然后露出得意的笑,冲我扮了个鬼脸。
外婆似乎并不介意大家伙这么“诋毁“我,只是站在一旁得意地像大家炫耀章星辰,她的声音听上去很高亢很愉悦:“看谁以后还敢说我们兜兜嫁不出去。”
外婆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盯着于奶奶的,于奶奶是林嫒的亲奶奶,她和外婆似乎一直不怎么交好,听外婆说过好些次,说于奶奶总背着外婆到处跟人议论我爸爸抛弃我和妈妈的事。
我却一直不怎么放在心上,老人家的世界其实也简单,不过是家长里短的事情,大伙儿都知道的事,她也编排不到哪里去。
“小朝!”身后突然有人叫我。
我回过头,看到林嫒朝我招手,快步朝我走了过来。
“我听说村里来了人,大家伙都在瞧热闹,还以为是谁呢,萧飒来了吗?”林嫒说着,朝人群里张望。
于奶奶也看到了林嫒,立刻从人群里挤出来,一把拉着林嫒走进人群,边走还边说:“小嫒,你说说,这个人真的是兜兜的男朋友吗?”
林嫒回过头朝我耸耸肩,一副拿于奶奶没辙的样子。
当林嫒走进人群看到章星辰时,脸色立刻变了,她回过头看了我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第六十六章 憧憬
“那些你都不计较了吗?他把你当成楚茗闵的替代品,他一声不吭地离开你甚至不惜用死亡来欺骗你。”林嫒问我说:“你不恨他吗?不生气吗?”
章星辰的出现明显在她的意料之外,她看上去,很不自然。
“只有感恩和爱才能经得起岁月洗涤,愤怒和恨,早就消逝在时间的尘埃里了。”我冲林嫒笑了笑,指着深得外婆喜爱的章星辰说:“我觉得幸福,觉得喜悦,感觉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雀跃着,……我就是贪婪,对这种幸福感的渴望,欲罢不能。”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告诉林嫒我的感觉,我不是个毫无理智的人,我的脑子每分每秒都会像机器一样,计算着我周遭的人事物会否给我带来伤害,我要如何从鄙夷,同情的眼神中苟延残喘似的活下来,我要怎么无视那些异样的目光,当我受伤时我的自尊心受到挑战时,我要如何反击,……
我得把下巴抬起多高才让自己看上去不懦弱好欺负,我得把自己收拾得多干净整洁看上去才不会像乞丐那么可怜,我的表情得多冷漠才能阻止那些人对我露出同情的笑容,我又得多乐观积极才能阻止他们对我说出他们心底的惋惜,怜悯。
我希望我看上去,还好,像人们身边的人一样,擦肩而过,却不会在脑海里留下任何印记。
这些,我每分每秒地都在计算着。
我不会计较身边的人是否对我付出了同等于我付出的真心,我总是一只脚踏进别人的世界,另一只脚留在门外,随时准备,拔腿就跑。
可是,此时此刻,面对章星辰,我发誓我是真心的,我仍然害怕,步履却无所畏惧地前行着。其实我也很想问章星辰,是不是所有的残疾人都和我一样,都是勇敢的胆小鬼。
“一凡等了你那么多年,你一个交代也没有吗?”林嫒说。
“我和一凡早就没有可能了,所以你才会等他那么多年,不是吗?”我笑着反问。
林嫒笑了起来,笑容里有些无奈,她拍了我一把:“早在看到你手上的疤之后,我就知道一凡他和你没可能了,你陆小朝不动心则已,既然动心了,怕会是一辈子吧!”
“你错了,今天如果章星辰不是七年前那个章星辰,我一样不会爱他,这个世界上没有一辈子不变的感情。”我信誓旦旦地说着,却心虚的要死,好似不管是从前或者现在,我还是那个贪婪无比的陆小朝,在付出以前,总是先要掠夺。
我以为,在我和章星辰的爱情里,我是堂堂正正的,问心无愧的,不久之后,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愚昧,多无知。
林嫒没再说什么,只是远远看着章星辰。
“肯定是假的!”于奶奶还是不信,转过头来叫林嫒:“嫒嫒,你到底认不认识这个小伙子,他真的是兜兜的男朋友吗?”
林嫒朝章星辰招了招手,算是打了招呼;她朝于奶奶点点头说:“奶奶,是的,他就是小朝的男朋友!”
外婆听了林嫒的证词更是得意不已,她露出天真如孩子般的笑容,挽着章星辰的胳膊站在他身边,此时的章星辰看上去像座大山似的,他脸上也是和外婆一样孩子气的笑容,可是看上去却给人最安定的力量。
好似,我们这个单薄的家,终于有了依靠,……似的。
“兜兜妈妈这下该放心了,兜兜的婚事一直是她的心病,现在有了这么出色的女婿,兜兜妈就什么也不用操心了。”李阿婆欣慰地拉着外婆的手说。
站在院子外面的妈妈听到了,黯然离开了。
中午饭时间,外婆硬是要下厨房给章星辰做几个拿手的菜,但是被章星辰给拦住了,章星辰说外婆刚犯过哮喘,不让她进厨房。
外婆倒是依了他,被他哄着回卧房休息去了。
我站在厨房门口好整以暇地作出有请的手势,笑着说:“harlon大厨,请吧。”
章星辰朝厨房里探探脑袋,然后苦着一张脸说:“你打算结了婚也这么奴役我吗?”
我嗤笑出声,放了拐杖,然后往厨房里走,“你猜。”说着,我端起外婆洗好的菜在菜板前站定,然后就开始专心切菜了。
章星辰踱着步子走到了我身后,他嘿嘿笑了两声,然后两只手圈住了我的腰,他说:“这样像不像电影里演的夫妻?”
“你在美国光看电视剧了?”我笑着揶揄。
章星辰冷哼了两声,边责备我不解风情边把下巴磕在我肩膀上,然后笑着说:“这种腻歪的姿势,我梦里不知道出现过多少次……我说的是,我还昏迷在病床上的时候。”
我哦了一声,然后侧过脸问他:“所以就乐不思蜀地不想醒过来?”
章星辰瞪了我一眼,然后坏笑着眯起眼睛问我:“你小时候有没有尿过床?”
“没有!”我矢口否认。
“谁信啊!”章星辰咧着嘴笑起来,见我瞪他,便一脸正色的说:“就像小时候整夜在梦里找厕所一样,以为找到了,但其实都是假的,不醒来的话,就只能尿床。”
“所以呢?”我不解地问。
“所以我在梦里梦到你千百万次也没有用,我的手碰不到你,整整三年都在梦里被骗,然后失落,想念,……”他说着,又笑起来,灼热的呼吸都喷在我脸上,他一脸不正经地说:“我语文没学好,其实你跟厕所没什么关系……”
说完,他又笑起来。
“你做了好几年的美梦,我做好几了年的噩梦,怎么好像都挺惨的……”我皱皱鼻子,心有余悸地说。
章星辰眼珠子转了转,又没了正经,他一脸邪魅的笑容,“是啊,为了避免这种残忍继续,你搬到我那里去吧……”
见我瞪他,他脸色立刻又变了,一本正经地举起右手作起誓状:“秦佳宓只是住我那里,不是同一个房间的。”
我冷下脸:“所以呢?你打算三个人同住到一个屋檐下?”
“陆小朝!你别没良心了,除了这些天我给了你脸色看,什么时候我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亏你想得出来,三个人……你把我当什么啊?”章星辰说着,松开了我。
“我住现在的地方挺好的,妈妈偶尔也会去我那儿,我不想搬。”我摇头拒绝。
虽然听他提过结婚,我也真的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有他在身边,可是,当我认真考虑他的提议时,还是禁不住耳根一阵发热。
“脸红了……陆小朝,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他一付修道士的口气,泰然自若地开始洗锅子。
“没有。”我没好气地否认。
“你说,我们俩的孩子,像你还是像我?”
章星辰手里不停忙碌着,他没有看我,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话家常似的,我却觉得,这是我听过最亲昵最动人的一句话。
我们的孩子。
这是我从未想过的未来,从未。
从我开始的生命延续,这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
见我一脸吃惊,章星辰笑了起来:“我们之间的感情是不是一下子升华了?”他上下打量了我一遍,最后目光停留在我胸口,他恶质地笑着说:“不过以后孩子可怎么养?我听说母乳对孩子更好。”
“章星辰!”我大吼。
绚烂的笑容在章星辰脸上绽开,他笑起来好看极了,我想着,自己突然一下子变得好富有,这样的章星辰,拿全世界跟我换,我都不要。
原本带外婆去城里医院检查身体的计划搁浅,外婆说什么也不肯跟我们一起走,我们拗不过她,最后妈妈决定留下来陪外婆几天,于是我和章星辰就先离开了。
林嫒是跟我们一起走的,我们到于奶奶家门口等她的时候,于奶奶还一直在纠结章星辰是不是我男朋友的问题,一直拉着我的手跟我再三确认,直到章星辰对于奶奶说,等我们结婚的时候会回村子里办喜酒,于奶奶才放过我。
其实,我隐约也知道为什么于奶奶会这种反应,林嫒因为一凡的事没少在家里哭过,于奶奶是最疼她的,小时候我们三个常在于奶奶家玩,她约莫也是知道我和一凡的事的,临走之前,于奶奶还悄悄问我一凡和林嫒的事。
刚上车不久,我就抑制不住困意睡着了,隐约听到章星辰和林嫒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在聊着什么,再后来,林嫒什么时候下车的我都不知道。
我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阳光透过纱帘照进屋子里,玻璃窗开了一道缝,微风掀起纱帘在空气里发出轻轻的窸窣声,风有点凉,我往被子里缩了缩,看了眼手表,七点整。
原本打算再睡个回笼觉的,但我隐约听到了秦佳宓的声音,听到她叫章星辰星星,听到她,啜泣的声音。
我环顾一遍房间,这里,是章星辰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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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逆转
“星星,当年我真的不知道你还活着,我也一直以为你真的已经死了,如果当初我知道真相,我怎么可能会瞒着小朝呢?”
我翻身下了床,走到门边,把门开了一条缝,看到章星辰和秦佳宓在客厅里相对坐着,秦佳宓眼睛红红的,章星辰背对着我,不知道他什么表情。
“我到了美国才知道你还活着,可是那时候你成了植物人,没有人能够保证你能醒过来,我再去找小朝给她无谓的希望,你觉得有意义吗?”秦佳宓伸手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然后一脸委屈地看着章星辰说:“你怎么能这样子质问我呢?”
我听到章星辰叹了口气,然后双手扶住秦佳宓的肩膀,低沉着声音说:“我实在不知道,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难道对你来说,我,伯伯还有伯母都比不上小朝重要吗?你跟小朝刚刚见面没多久,我和你在美国一起度过的那些年就什么也不是了吗?”秦佳宓的神情悲伤极了,我看了都不禁心疼。
然后我看到章星辰拥抱了秦佳宓,那一刻,秦佳宓看到了我。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我躲回了房间,把门关上了。
我不喜欢这样复杂的感觉,可是现在的一切都变得复杂极了,他身边有一个看得见的秦佳宓,还有一个看不见的楚茗闵,我想为他做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似乎毫无用处。
最后鼓足勇气,我还是打开门出了卧室。
知道我出来了,章星辰立刻松开了秦佳宓。
“你醒了?”章星辰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一副心虚的样子。
“嗯,我得回去洗漱一下,等下还得去上班。”我笑了笑,气氛有点僵。
谁也没说话,我从沙发上拿了自己的东西,然后往玄关走:“那我先走了,你们聊。”
“我送你。”
章星辰说着,跟了过来。
我没拒绝,朝秦佳宓摆了摆手。
“也不远,不用你送的。”到了电梯门口,我有些尴尬地开口。
“刚刚……”章星辰欲言又止,想要解释什么,却又没说出口。
“早上好!”从章星辰隔壁出来一个中年女人,热情地笑着跟章星辰打招呼,看到我她显得有些惊讶:“秦小姐搬出去了吗?”
她说的秦小姐约莫是秦佳宓吧,我朝她点头示意,笑了笑说:“您好。”
“你好!”那个女人也客气地笑了笑,然后眉头微微皱起,她问章星辰:“章先生,她是上次生病那个女孩吗?我可是听秦小姐说她才是你的未婚妻。”
章星辰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捏了捏眉心,露出耐性不足笑说:“上次顾先生帮了我一个大忙,我还没来的及好好谢谢他,他似乎瘦了很多,顾太太,您还在跟顾先生闹别扭吗?”
那位顾太太似乎也感受到了章星辰的不友好,然后尴尬地捋了捋耳旁的发,之后没再继续这些彼此越界的话题,进了电梯,那个顾太太倒是主动跟章星辰聊起了赋丽集团的茹朗,说他最近新成立了一家子公司,主要经营的是珠宝业,旗下大肆招揽珠宝业界优秀的人才,约莫是要跟林氏大干一场的前兆。
章星辰似乎并不意外,只是说茹朗没有像预期的一样进军酒店业,对顾先生来说也算好事一桩。
早晨的空气很好,和顾太太分开以后,章星辰就陪着我慢慢往我的公寓小区走。
“那个顾先生,帮了你什么忙啊?”我随口问了一句。
“那个顾先生和海音酒店的总经理尹南的父亲尹恒都是酒店服务行业的领军人物,不过顾明禹先生和尹恒两个人素来不合,这就让茹朗这只有心的老狐狸捡了便宜,他从中抢到了一个度假村的开发权,海音酒店是度假村成功建立的第一步,总之,通过顾先生的关系,我拿到了茹朗手里海音酒店的股权,我把股权还给了尹南,顾先生也因此跟尹恒两个人缓和了关系,我呢,也找回了你……”章星辰说着,牵了我的手。
我对这些勾心斗角的东西不是很理解,只是撇了撇嘴说:“他现在又成立珠宝公司了,他就那么闲吗?”
“大型度假村在这边目前是独一无二的,他眼馋也正常,现在成立珠宝公司恐怕只是为了他的宝贝女儿茹莜吧,……”章星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皱着眉说:“银行的资金贷款会是不小的数目,赋丽集团新启动的项目就好几个,他不会是拆东墙补西墙吧……”
刚进了小区,远远地就看到林越等在公寓楼下。
章星辰皱着眉,横了我一眼:“你的麻烦也不少啊!”
我不以为然地耸肩:“彼此彼此。”
“你昨晚住他那儿?”林越看到我和章星辰,脸色立刻拉了下来:“陆小朝,你就知道在我面前装清纯。”
我习惯了他这样阴晴不定的性格,对他的指责也见怪不怪:“你来干什么?”
“接你上班啊!”林越没好气地睨着我,看了眼章星辰后,他朝我们走了过来:“林萱让我带你回去问话,现在公司都闹成一锅粥了。”
“什么意思?”
“那个苏喆,今早在新闻上发布了一张设计图,是我们公司准备好拿来竞选珠宝大赛的设计。”林越沉着脸说。
苏喆?不是说他爸爸是大设计师吗?他也是珠宝设计师?
“珠宝大赛?我怎么都不知道?”我看了眼章星辰,他也摇头,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你们新来公司当然不知道,每三年一次的珠宝设计大赛,获得大赛冠军的设计不仅可以提升公司的知名度,而且获奖的设计作品还可以收录到世界级珠宝杂志里,得到世界级珠宝设计师的首肯背书,这对国内的珠宝公司来说,是一等一的大事。”林越说着,叹了口气说:“林萱对这事很在乎,几次我们都跟奖项擦肩而过,这次的设计可是花足了心思的。”
“苏喆怎么会知道那个设计?”我不解地问。
“所以啊,谁让你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参加苏喆的什么聚会呢?还喝得烂醉,现在公司都怀疑是你泄露出去的。”
荒唐!
“我都没见过设计图!”我大叫。
林越没耐性地摊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而且据说那个苏喆他是赋丽集团新成立的子公司的首席设计师,这事你知道吗?”
我愣住,扭过头看了章星辰一眼。
章星辰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对林越说:“我们坐你的车去公司,到了公司再说。”
“你只是个董事,你还想插手公司的内部的事?”说着,林越伸手把章星辰挡下,朝我扬了扬下巴说:“还不上车?”
“可是我还没换衣服……”
“赶紧上车!”林越眼睛盯着章星辰却冲我大吼,我暗自叹了口气,识相地上了车。
“有事打电话,等会儿我去公司找你。”章星辰冲我摆摆手说。
我点头;林越上了车,砰地把车门关上了,之后踩了油门,车子从章星辰跟前擦了过去,惊得我一身冷汗。
一路上,林越只是闷不吭声地猛踩油门,我只是紧抓着车窗上方的把手,不敢惹他。
到了公司停车场,我软手软脚地下了车,胃里头翻涌着,我一阵反胃,就着旁边的垃圾桶干呕了几下。
“陆小朝,章星辰身边那个秦佳宓不是他未婚妻吗?你这个人还有没有道德意识?你还真像茹莜说的,当人家的第三者上瘾吗?”林越站在一旁看着,一点愧疚之意也没有,反倒是质问起我来。
“是,我上瘾,这答案你满意吗?”我擦了擦嘴巴,没好气地斜睨了他一眼,然后往电梯口走。
林越跟了上来,冷笑着继续嘲讽我:“难怪啊,茹莜还在我身边的时候你还把我当回事,现在茹莜和我解除婚约了,你倒是离我离得远远的了。”
我停住脚步回头瞪着林越,他翻了一记白眼:“我戳到你痛处了,说中你的心事了?”
“是啊,都让你说中了。林总,高管的电梯在那边,这边是普通员工专属电梯,劳驾,别跟着我。”
说完,我头也不会往电梯门口走去。
到了设计部,这里果然都人心惶惶的,我看到凌美办公桌的电脑上正播放着着我们同学聚会的照片特辑,几乎所有的照片里,我和苏喆都有说有笑,时而凑在一起低语,时而又低头商议着什么似的。
画面我都可以记起来,对话我都记得,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不过我即使说了也没人会信我。
凌美见我来了,急忙想把电脑屏关掉,但被我阻止了。
除了我和苏喆,还有我和汤夏奕茹莜站在一起聊天的照片。
章星辰说了,茹朗应该是为了茹莜才成立的公司,我倒是被抓了个现行。
“董事长让你去她办公室。”凌美一脸同情地看着我说。
我点点头,放下包就出了设计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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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谜语
董事长办公室里,秦佳宓坐在会客的沙发里,她面前摆着精致的咖啡杯,香气四溢。
“小朝!”秦佳宓冲我招手示意,举止优雅,和高中时那个自由直率的女孩截然不同。
坐在秦佳宓身侧沙发的李萱正低头拿着文件端详,听到秦佳宓跟我打招呼,她头也没抬,只说了句:“坐吧。”
“首席设计师的这个职位,我觉得并不适合你。”待我坐下,李萱开门见山地说,“是秦小姐再三跟我推荐,我才勉强同意的,现在看来,不管是从工作上,还是从你个人素养上考虑,你都不适合这个职位。”
我看了眼秦佳宓,她也正注视着我,约莫是我的脸色不大好看,秦佳宓歉疚地皱皱眉,然后啜了口咖啡才缓缓开口:“小朝,升你为设计师的确是我的意思,森瑞公司不可能做出这么草率的决定,是我瞒着星星,做的这一切。”
我还没开口问为什么,李萱又开了口,她搁下手里的文件问我说:“那份设计图只有公司的高层才能接触到,你刚升任首席设计师,在公司也前途无量,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根本没有见过什么设计图。”我矢口否认。
“可是你的电脑显示你进入过机密文档,用的还是公司给你的密码指令。”李萱冷眼看着我,似乎认定了我是那个小偷。
“我没有,我可以跟苏喆当面对峙……”
“我也相信小朝不会做这样的事。”秦佳宓转过头对李萱说。
“现在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就算我相信设计图不是她泄露出去的,可为什么偏偏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她?不管真相是什么,陆小朝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她会影响公司的向心力!”李萱没耐性地举起手阻止了秦佳宓的说辞,然后,她双手环胸靠进沙发里,叹了口气说:“我听说苏喆向你提出了邀请,想要把你挖过去是吗?”
我一脸震惊,怎么这些我听都没听过的事,一件接一件地发生?苏喆邀请我?从头到尾他明明一个字都没跟我说起过。
“董事长,您说的这些我根本都不知道,我甚至连苏喆是个珠宝设计师也是今早听林总经理说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说。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良禽择木而栖,你没有错,我尊重你的意思。”李萱笑着说,“我会叫会计部把你的工资和退职金清算一下,你直接过去领就可以了。”
炒鱿鱼?
我有点发懵。
“董事长,您相信我……”我试图辩解,但还没开始,李萱以手示意阻止了我:“从你来公司以后,公司一刻都没消停过,和赋丽集团结下梁子不说,公司内部也一直人心惶惶,我个人很欣赏你的才华,但我不希望因为你一个人,而影响整个公司,你明白吗?”
我站起身,朝李萱欠身示意,正要离开,秦佳宓却伸手递给我一只手机,“小朝,早晨你把手机落下了,苏喆来过电话,说……约你在老地方见。”
我惊愕地盯着秦佳宓,看不明白她一脸的为难是为何事,尤其不懂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起苏喆的电话,还有什么老地方见,我跟苏喆哪里来的老地方。
我从她手里接过手机,笨拙地站在原地,连一句疑惑质问都没说出口。
从办公室出来后,我的脑子一度停止运转似的无法思考,直到林越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恶作剧似的吓了我一大跳。
“怎么样,老姐打算怎么治你?”林越幸灾乐祸地问。
我瞥了他一眼,突然担心起林越来了,当时林越还把我当成棋子在董事会上大出风头,这下好了,我被炒鱿鱼了,甚至还背上了泄露公司机密的罪名,那林越呢?他会不会被我连累?
“林越。”我止住脚步,正视着他。
林越皱起眉头:“怎么突然叫我名字?出什么事了?”
“你工作认真点,不要老是被人抓着小辫子了,你做出点成绩来,这样那些董事就不会找你麻烦了……”我叹了口气,见林越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便摇摇头没继续说下去。
“你什么意思啊?你觉得我就是个挂牌的总经理,没有贡献,没有特权是吧?你现在是瞧不起我是吗?”
看吧,他只知道扭曲我的意思,这个人真的没法交流。
“是,是,是是是,我就是瞧不起你,行了吧,让开!”我伸手推了他一把,径自往前走。
林越没追过来找我麻烦,我也算是松了口气,我回了设计部,看到凌美正在认真处理手里的工作,便没打扰她。
我坐在座位上愣了好一阵也没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打开电脑看了一会儿,脑子还是彻底瘫痪了,如果我不是人格分裂的话,怎么可能自己打开过机密文件都不自知?可是我的电脑是设置了密码的,除了我谁能打开?电脑高手?千方百计地冒险到公司来嫁祸这么一桩罪给我?
用萧飒的话来说,我是有妄想症。
我虽说人缘惨淡,可也鲜少树敌,除了林越给我招惹的几个大人物以外,我发誓我并没有做过让人咬牙切齿的事。
虽说丢了设计图,李萱虽说是对我一番严词相向,却还是要息事宁人的态度,甚至也没有要调查清楚的意思,摆明了就是打算牺牲我,这样,若是公司内部人员所为,她算是树立了威信杀一儆百,若是外贼,她顺水推舟也算是替栽赃我的人出了口气了。
甚至,她担心的林越和我的问题也一并解决了,真真也是大快人心了。
正想得出神,办公桌的内线响了起来,是会计部打来的电话,说是让我去领工资和退职金。我暗自想着,这会计部的速度倒是比往时快了许多。
我简单收拾了自己的物品,凌美见状一副吓到的表情:“小朝,你这是做什么?”
我露出惨淡的笑:“被炒鱿鱼了。”
“怎么会这样,事情都没有调查清楚,怎么可以就这样把你辞了?”凌美一脸的抱不平,估计这公司上上下下也就她把我当朋友,替我担心了。
“谢谢你相信我。”我笑着拥抱了凌美,其他人听到我被辞的消息也都是一副惊讶的表情,松开了凌美之后,我也朝他们招了招手:“谢谢大家这段日子里对我的照顾,谢谢。”
“加油……”我听到有人低声说。
原本以为自己的可能会哭出来,可离开的那一刹那我却总想笑出来,明明是狼狈地被赶走,我却觉得似乎没那么糟糕。
凌美一直把我送到了一楼大厅才往回走,她一步三回头地冲我招手,最后消失在电梯口。
我拎着袋子往外走,没几步,林越去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下子蹦到我眼前,他粗着嗓门冲我吼:“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居然就直接走人,这么大的事你不知道跟我商量吗?”
“跟你商量?你能怎么样?”我吼了回去:“你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还能管我的闲事吗?”
“所以你刚刚说让我认真上班是吗?”林越阴着脸,伸手一把捏住我的下巴:“你就这么瞧不起我?还是你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跑到别的男人怀里去?”
我瞪着林越,没有吱声。
“你不说,没有人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不解释,误会就会变成真实,你觉得你周遭的人都有义务理解你是吗?即使你一句解释也没有,大家也得无条件相信你是吗?陆小朝你凭什么?”林越眉头紧锁着,好似在教训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
我一把抓住林越握着我下巴的手,“是,我就是这样,而且我这辈子也不打算改变,你呢,对你来说,你能接受的就只有女人的投怀送抱,除此之外任何复杂的感情你都无法理解,不是吗?”
感觉到他手上的力道加强,我吃痛地皱眉,他看上去很生气,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他早已经将我碎尸万段了。
“你说清楚,什么叫做复杂的感情?什么叫做无法理解?”怒火之后,他露出顽劣的笑容。
我一把拽开他的手,他却反映极快地反握住我的手,不容我挣脱。
“你想听是吧,好!那我告诉你,在我看来,一个龙姝翊已经把你变成了一个怪物,你容不得我误会你对我有好感,你也理解不了我对章星辰的感情,甚至我对你的担心,你都扭曲成我对你的轻视侮辱,你本身就是个矛盾体,所以你才会像个神经病一样在我身边晃悠,忽远忽近,把人折磨的精疲力竭……”
林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抓着我的力道也越来越大,可我没有停止:“林越,你记不记得你说过的话,如果有一天我对你的回应是我不喜欢你,你会亲手杀了我?……那是龙姝翊留在你身体里的纪念,你是不是觉得,如果龙姝翊选择喜欢你,选择和你在一起,她就不会遭遇意外?你是不是觉得,我像当年拒绝了你的龙姝翊?所以……”
“闭嘴!”
林越大声喝止,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额角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闭嘴!陆小朝,闭嘴!”
林越喘着粗气,抓着我的手像铁钳那样僵硬,他眼圈通红,像只被激怒的野兽:“……陆小朝,你,就是个无知,愚昧,狭隘无比的残障人士,我只是可怜你才在这里跟你耗时间,你以为那个章星辰就是真心喜欢你吗?我早就听说了,你就是他死去初恋的替代品,你还真得感谢你这双腿,才成就了你心里最唯美的一段感情……”
说着,林越大笑了起来:“你就是个可怜虫,大家同情你,便给了你一点颜色,你倒是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告诉你,你就是个没有自知之明又自以为是的傻瓜,有本事,你去问问章星辰,问问他,到底是爱你,还是爱他那个死了的初恋……”
“你在说什么?”林越的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霎时间,我像是被抽去了灵魂似的,肉身被林越钳制着,灵魂却飘在半空中,看着那张让人心疼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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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回忆回忆
意识到章星辰出现了,被激怒的林越更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他的眼神更加暴戾,看到我瞬间惨白的脸,他得意极了,好似他终于出了心头的一股恶气,终于解了心头之恨,他一把松开了我的手,发出肆意的嘲笑声。
“看看你自己的样子,像是个被抓了个现行的小偷。”林越大笑着说。
然后章星辰疾步走到了我和林越之间,他脸色严峻地瞪着林越说:“你在这里发什么疯?”转过头,章星辰目光关切地上下打量我,然后紧张兮兮地问我:“你没事吧?”
我狐疑地盯着章星辰,他怎么还能这样若无其事地关心我,林越的话他没有听见吗?
“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章星辰俯身平视着我,然后双手端着我的脸对我说:“陆小朝,你别告诉我,面对我这张脸你还有空见异思迁,暴殄天物可是最可耻的!”
我猛然回过神来,然后迅速低下头去,不敢直视章星辰那双清澈的双眸。
林越说的没错,我就是个小偷,不安好心的小偷。
可是我却拉着章星辰离开了,一刻也不敢多停留,我害怕那个被激怒的林越会不顾一切地把他所知道的都说出来。
我有多懦弱自私,我在这一刻终于看得清清楚楚。
“我被炒鱿鱼了。”我告诉章星辰说。
章星辰笑了起来,他爽朗的笑声几乎感染了我,我听到他说:“没关系,我养你。”他空出一只握方向盘的手覆在我的手背上,温暖极了,他笑着说:“那时候我还只是个高中生,现在却一把岁数了,还好你被炒鱿鱼的时候,我已经不是个手足无措的小男孩。”
“面对我的一大堆问题,你好像从来没有手足无措过,你总是很从容很有道理的样子,每次看到电视里一个男人为了女人焦头烂额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我轻轻地笑起来,然后在脑海里肆意想象着章星辰为了我焦头烂额的样子,我说:“章星辰,你确定是我吗?你有为我手足无措焦头烂额过吗?”
他覆在我手背上的手掌将我的手惩罚似的攥紧了又松开,他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直视着前方说:“少没良心了,我喜欢你的步骤,很完整,比你以前在黑板上写的证明题还要完整。”
我心头一紧,想起了楚茗闵。
“那,你有想过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章星辰的手回到方向盘上,他轻咳了一声才开口:“重点是我喜欢你,花了我人生近三分之一的长度喜欢你,这一点也不够弥补那一个也许不存在的理由吗?”
我没有说话,沉默着。
“那个理由很重要吗?重要到你们每个人都在计较,秦佳宓,你,甚至一些不相干的人都在计较这个理由,如果我说没有理由,是不是就要禁止我靠近你了?”章星辰说着,笑起来,脸上带着玩味的表情。
“你呢?你喜欢我的理由,你知道吗?”他扭过头看了我一眼,问。
我细细想了一遍,突然很想向章星辰辩解一句,我和他的问题根本不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可是,我却突然发现,这或者真的是个毫无意义的问题,不管以什么理由开始的,此刻,我只想捂住耳朵闭上眼睛躲在他身边,哪里都不想去。
“刚刚林越跟你说什么了?他说什么死去的初恋,是说我吗?”沉默了一阵,章星辰再次开口,他瞥了我一眼:“我是你的初恋吗?我以为你的初恋是王一凡,那位超级警察。”
“他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别问了,我一句也不想回忆,一句都不想。”说着,我靠近座椅里,蜷起身体。
章星辰冷哼了几声,然后愤愤地开口抱怨:“是谁当着我的面前说要跟林越共进退的?陆小朝,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以后要是敢见异思迁的话,我一定打断你的腿。”
“已经这样了你忍心弄断它?”我笑着说。
章星辰瞪了我一眼,然后眉笑颜开地说:“陆小朝,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除了我,这世上再没有人能入你法眼的。”
我笑着别过脸去,发现车子渐渐驶离了市区,我急忙问章星辰:“我们去哪?”
“私奔!”他打了个响指,然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一脸正经地指着我说:“陆小朝,你这么没警觉心可怎么好?万一被人拐跑了你怎么办?”他作势大声叹气:“唉,陆小朝,我无辜的青春都耗在你那一堆坏毛病上了。”
我没理会他夸张的说辞,又问了一遍:“到底要去哪?”
“回去,回到那个情窦初开的地方去。”
这时,我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我拿出手机正要接,却被章星辰一把夺走了,他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号码,然后按了免提:“喂?”
手机里传来萧飒没气质的大叫声:“星星,陆小朝被公司开除了,你有没有看到她,我联系不上她……”
章星辰翻了一记白眼:“这就是陆小朝的手机。”
“哦……哦?……你和陆小朝在一起是吧?你们去哪?晚上回来吗?”萧飒问了一堆,没来得及听到回答,电话就被章星辰挂了,紧接着,他把手机关机了,顺便还不忘埋怨我一句:“私奔还这么不专业。”
我笑了起来,把手伸出了窗外,风有点凉,空气里还有草木的清新香气。
回到那座小城,章星辰第一站带我去的地方是幸福书屋,那个书店的胖老板看到我和章星辰一起出现,笑得眼睛眯成了缝:“上次看你拿着他的喜帖哭得跟世界末日似的,现在你俩又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我倒是真为你们俩开心!”
章星辰倒是不陌生,一点也不拘束,和胖老板聊起来了;我靠着书架看书,依稀还能听到章星辰跟胖老板抱怨我的坏脾气,不过这些都不要紧。
秋风从挪开了缝的窗子里灌进来,纱帘轻轻摇动,让我想起那些和章星辰在这里一起度过的午后。
“那时候你托我给你保管的东西,现在可以物归原主了。”我听到胖老板说。
我好奇地从书架间探出身子,胖老板身形宽得很,挡住了他拿给章星辰的东西,我没看着,有点意兴阑珊地瘪瘪嘴。
还是那个角落,那本简爱还是安静地被摆放在书架上,那本章星辰从幸福书屋买走的简爱,我又还到了这里,书店老板一直把它放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虽是鲜少有人翻看,不过时间过去太久了,书页已经泛黄了。
我从书架上拿了那本书,翻开,里头明显有书页被撕掉的痕迹。
章星辰走了过来,见我在翻看简爱,也把脑袋凑了过来,见书页有被撕毁的痕迹,便问我:“怎么撕掉了?”
我仰起脸看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说:“约莫是谁见情节很精彩,一时兴起,就撕去了吧……”
“撕了的那几页,讲的什么你不好奇吗?”他又问。
“我看太多遍了,不用好奇。”我说着,把书放回了书架。
章星辰叹了口气说:“你这执拗的毛病得改改,一本书而已,你打算翻多少遍才罢休?”
我莞尔一笑,没有回答。
离开了幸福书屋,章星辰开着车到了森林公园附近的村庄,车子停在了村里,章星辰带着我步行到了,这座小城唯一的一座教堂前。
“章星辰,我们来这做什么?”我惊讶地瞪着章星辰。
章星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锦盒放在手里扬了扬说:“来教堂当然是要结婚了,怎么,你不敢啊?”
我睨着章星辰,心跳像是擂鼓一般震天响着。
“陆小朝,你去教堂里等我,我得去办一件急事,等我把急事处理好了,我立刻回来找你,你要逃跑也可以,但是等我回来以后,我会用锦盒里的戒指套住你,今后你可就不能反悔了!”
章星辰说着,把锦盒交到了我手里。
教堂的门打开了,我好似听到了教堂的钟声响起,然后章星辰朝我点点头,大步离开了。
等到章星辰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还一直浑噩不清,不明白眼前的一切究竟是什么,这样算是求婚仪式吗?还是婚礼仪式?
他在这个小城会有什么样的急事?既然有急事要处理,为什么要把我丢在教堂等他。
手机铃声响起,有短信。
是章星辰发的:“陆小朝,请你一定等我。”
在一瞬间,我有种感觉,感觉章星辰正在逼自己,他在把自己逼进一个绝境里,逼进一个无法抉择的境地里。
这个锦盒的初衷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此时此刻,它成了我手里的风筝线,线的另一头,正系着他章星辰的心。
他或者骗了我,他或者根本就听到了林越的说的那些话,他根本就是想起楚茗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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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过不去的
天黑透了,这个城市还是被深秋俘虏了。
教堂外的秋风吹得哀愁,卷起落叶,卷着我凌乱的发,飘散在空气里,昏暗的灯火给画面涂抹上蜡黄的光晕,我就这样蹲坐在风里,拉着手里的风筝线,等着,一直等着……
我想起书本里说的望夫石,想象着,章星辰出现时,我会不会也变成了一尊石像,眼睛眺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等待,从我认识章星辰之后就一直在不间断联系着。
我打开了锦盒,那里面躺着两枚对戒,简约的风格,线条温暖不刺眼,是一下子能钻进人心底的设计。
那上面刻着,xc2。
章星辰从来都是叫我陆小朝,朝晖夕阴的朝,清晨的阳光,初升的太阳。
他只有在开玩笑的时候,才会故意把朝念成朝鲜的朝。
以前,我从来没想过,星辰和小朝这两个名字的首字母居然可以是一样的,我不知道他究竟在心里来回想过多少遍才在我们的名字里找出共同点,但这样的用心,带给了我莫大的震撼,我甚至开始恨自己,恨自己一遍又一遍地纠结于他爱我的真正理由,纠结于楚茗闵的存在。
可越是这样在乎他,我愈发贪婪,愈发害怕,怕章星辰有一天看清自己的内心后,会对我说那一句误会。
到那时候,我和他,就真的真的,半分可能也没有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全身颤抖起来,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为什么?为什么那一天到来之后,我和他再无半分可能?就算他暂时把我当成替代品了,又怎么样?我喜欢他。
没错,的确是再无可能了,就算我不顾自尊,委曲求全,就算章星辰可以守着我过一辈子,我们也绝无可能了。
在爱情上,我和章星辰是一种人,我会为了章星辰放弃生命,是因为厌倦这个没有他的世界,章星辰若是真爱过楚茗闵,他也一样会逃避这个没有她的世界,或者这就是他把我当成替代品的原因,他想要逃避。
……这样想着,那个廖医生多年前的一番话响起在我脑海里。
他说过,章星辰曾经为了楚茗闵选择自杀,并且还留下过一纸遗书。
教堂里走出一位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他手里拿着十字架,看上去样子很虔诚。
“你在等人吗?教堂要关门了。”他说。
“不等了。”我说着,看了眼被手表遮住的手腕上伤疤。
不等了,我听到自己冷静的声音说着,就像我曾经为他放弃生命一样,他也曾为她放弃自己的生命,我怎么爱他的,他就是怎么爱楚茗闵的,我一天没有忘记他,他就一天不会忘记楚茗闵。
不管怎样,我们好像都没有未来了。
我试着站起身,可是双腿已经完全麻木了,那个穿长袍的男人伸手想扶我一把,但被我拒绝了,我坐在昏黄的灯火下,举起手将那只锦盒递给那个男人:“如果有人来这里找我,请您把这只锦盒还给他,请你转告他,就说,我逃走了。”
那个男人接过锦盒,点点头,应了我。
我仓皇逃走了,模样狼狈。
我沿着人行道匆匆往前走,每当有车灯亮起时,我都会背过身把自己藏在障碍物后面,我害怕遇到章星辰,我怕遇到他,我的决心就会崩溃。
我关了机,在关机之前,发了一条短信给他,三个字,楚茗闵。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可能在章星辰收到短信的瞬间,他平和安详的人生被我毁于一旦了,等到他明白楚茗闵这个名字对自己的意义之后,他甚至会再度厌倦这个世界……只是这一切我都没有资格再参与了,我不能再成为他疗伤的良剂了,他的喜怒哀乐我都没资格再干涉。
我也满心后悔,我猜想着,也许章星辰已经从林越那里知道了楚茗闵的事情,可他还是选择带我来教堂,选择了我,而我呢,却这样伤了他的心,这样辜负他。
我走向章星辰的勇气不过是他给我的,如今呢,那些勇气在这个没有太阳能的夜晚,彻底耗竭了,我那所谓的自信,瞬间倾覆了。
我这样想来想去,结论也不过就是,我配不上他,爱不起他。
我不知道自己在大街上游荡了多久,当巡逻的警车提醒我早点回家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一个人在无人的大街上竟然晃荡了大半夜。
没有打到车,那个巡警好心地提议载我去车站,然后我上了警车,一边对人民警察表示着我的感激,一边好笑自己的际遇,离开章星辰的路,我居然搭乘的是警车。
回到住处的时候,我已经精疲力竭了。
过道里的声控灯坏了有好一阵了,此时也没有意外惊喜,它还是黑着,执意不要亮起来。
我的手机关着机,于是我凭借对这过道的熟悉摸索着前进,楼下萧飒专门停车的地方是空着的,他约莫是没有回家。
过了萧飒的门,往前几步,我摸到了我房门的门把。
我掏出钥匙,熟练地把钥匙插进钥匙孔,拧一圈半,门锁开了。
我呼出一口气,伸手去摸门口墙上的开关,正要开灯,身后却传来低沉无比的声音:“陆小朝。”
我惊叫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捂住了嘴巴,我被困在一双强有力的臂弯里,那个身躯紧挨着我的,一个旋转,我被强制着带进了自己的公寓里。
没开灯,窗帘拉着,没有月光,外面的街灯也都熄了,客厅里一片漆黑。一个趔趄,我和那个人一起跌进了离玄关不远的长沙发里。
“你的血是冷的,你的心也冷的。”那个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张口想要叫他的名字,却被一张冰冷的唇吞没了声音。
他像是疯了似的,拼命索取着,我不安极了,很想要喊出他的名字让自己安心一些,可是他却不允,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
那冰冷的唇片慢慢有了温度,黑暗中,我感觉到他的唇游移到了我的眼睑,我的鼻尖,然后噬咬了我的耳垂,最后埋进我的颈窝。
感觉到胸口的衣扣被解开,我惊慌地叫了他的名字:“章星辰……”
他的动作停住,黑暗中突如其来的一阵死寂让我更加不安,我很想去打开灯,看看他的脸,我心疼得要命,我从没见过他这样子。
“陆小朝,我也会受伤……”他的声音沙哑,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表情,我伸手摸索着碰到了他的脸庞,然后沾湿了指尖。
“章星辰?”他哭了?
像是有一阵轰雷在我脑海里炸开,我双手抚摸着他的脸颊,试图给他擦干泪水。
我很想说点什么,我很想告诉他,这是暂时的,等到他想起楚茗闵了,他就不会因为我痛苦了。
“我也有最原始的兽性,在我受伤的时候,我会让伤害我的人也尝尝清楚……我的痛苦。”话落,我的嘴唇再次被覆住,章星辰的动作变得粗暴起来,他一手撕开了我的白色棉布衬衫,听到纽扣跌落在地板上的声音时,我惊慌地尖叫出声。
“章星辰……章星……”
我拼命挣扎着,试图摆脱他的钳制,可章星辰像是着了魔似的,全然不顾我的挣扎;那件衬衫被彻底抽离我的身体,一阵凉意袭来,我打了个冷战。
感受到章星辰冰冷的肌肤时,我大哭了起来。
“章星辰——”我叫着他的名字,像是呼救似的,没出息地叫着他的名字。
章星辰叹了口气,然后把我抱紧了,他抱着我,一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脑袋安抚我。
我把眼泪全数留在了他裸露的胸口,我哭得很用力,为章星辰哭,也哭我的自私懦弱,哭我们此刻的拥抱,哭我们即将到来的分离。
“陆小朝,这是我最后一次保护你。”章星辰说。
黑暗里,我数着章星辰的呼吸,眼泪一直流不停。
我在章星辰怀里沉沉地睡去了,这一觉我却睡得很踏实,没有无止境的噩梦,我梦到章星辰,梦到他骑着哈雷去油桐树林找我,下着初雪,他骑得很稳,没有滚下山坡。
醒来时天已大亮,我盖着毛毯,只是我的身旁早已没了章星辰,只剩地上的白色衬衫和散落的几颗纽扣提醒着我,昨晚,章星辰真的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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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救赎
萧飒说,陆小朝的世界,需要一个上帝。
一个名叫上帝的人,拥有着无上的智慧与勇气,能够操控陆小朝的大脑,教会她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这个上帝能够宽恕陆小朝的一切孽障,然后还能赋予她无穷的勇气和自信。
萧飒说,他曾经以为这个上帝还有一个名字,叫章星辰。
不过萧飒还说,他是错的,因为上帝是不会被抛弃的,可是陆小朝却毅然决然地抛弃了章星辰。
当我从萧飒嘴里听到章星辰的名字时,我为自己的侥幸感觉可耻极了,我的潜意识里还存在着侥幸,因为章星辰他还在这个城市,和我呼吸着同一个城市的空气,只要我愿意,我还能再见到他。
当我意识到自己可耻又自私的想法后,我简直为自己贪婪肮脏的内心感到羞愧。
萧飒坐在对面,拿着我的抱枕不断向上抛在空中,然后接住。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得这样离开章星辰,伤害章星辰,我发誓,我的内心其实是相信章星辰的,我相信他是真心喜欢着我的,我潜意识里根本还相信着,虽然偶尔动摇过,但我发誓,我真的相信了。
只是,我不相信我自己,我不相信自己是对的。
也许我错了,从头到尾都是我着了魔的自以为是而已。
那个满身长着黑色的花儿把尾巴藏得严实的陆小朝大声嘲笑着我,她不断在我耳边说着,摆脱了我的章星辰会有多么高兴,多么开心,待他意识到自己因为楚茗闵而招惹了一个坏脾气的残疾人,他会有多么怄,多么恼火,然后捶胸顿足地责怪自己脑子不清楚。
其实我就是个俗不可耐的凡人,我懦弱自私,胆小怯懦,虚伪贪婪,那个伪善的我总是在我耳边不停催眠似的重复,说我介意的不过是章星辰心底还爱着楚茗闵,就像我还念着章星辰一样。
所有的故事里,男人爱上一个女人总是有理由的,几乎每个女主角都充满着人性的魅力,她们或者善良,给人带来祥和安宁,或者阳光乐观,她们能带给人快乐希望,她们或者可爱或者漂亮,她们可以为爱奋不顾身,她们对爱情的付出可以感动每个男人或者女人;可我不是,这其中的任何一条我都不符合。
我不幽默,不乐观,不善良,不古灵精怪,我自尊心强,在爱情里总是患得患失诚惶诚恐畏首畏尾,我甚至连陪伴都吝啬给予他人,我总是想把自己藏起来,阴暗地不见底,这样的人说会有人爱上,这种证明题根本无解。
我对萧飒说:“我配不上他。”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心,有多么黑暗,多么令人作恶。
就连我自己都这么厌恶自己,章星辰没有理由会爱上,唯一的解释只有那个楚茗闵,那个消失在这个世界的楚茗闵,那个带走了章星辰回忆的楚茗闵;上帝在创造我和她时,发了慈悲,让我的腿变得和她一样残疾,然后便白白赐予了我一次爱上章星辰的机会。
“我也觉得。”萧飒说着,凉凉地瞥了我一眼,然后又说:“算你还有些良心,还知道生病。”
“我要是病得住进医院去是不是更有良心?”我好笑地问。
萧飒还想说什么,但门铃适时地响起,阻止了我跟萧飒之间的口水战。
萧飒趿拉着鞋跑去开了门。
“怎么是你开门?”不速之客语气里满是惊讶地说:“我以为,会是章星辰呢!”
我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看了一眼,有点意外,被萧飒堵在门口的人竟然是苏喆。
“听说,你被林氏开除了?”苏喆朝我招招手,然后开门见山地刺激了我一句。
我不置可否地点头,然后笑着反问:“听说,我偷了林氏的设计图给你?”
苏喆还是一脸乖宝宝的表情,无辜地笑了笑,然后绕过萧飒,在沙发另一头坐下,他四顾看了眼我的公寓,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那你应该也听说,我邀请你去我的公司担任珠宝设计师的事了?”
“我觉得你今天不像是来挖角的,当然,也可能是我猜错了。”我说着,坐起身,伸手从腋窝下拿出温度计,38.4度。
“怎么说?我看上去很没有诚意吗?”苏喆一副但闻其详地样子。
“有必要说破吗?即使你不把那点同学情谊放在眼里,我却还是在意的。”我看了眼萧飒,他从我手里接过温度计,皱着眉头在电视柜前面翻药箱。
见苏喆不作声,我又说:“那个海音酒店跟我还真是八字不合,好好的聚会,竟然就变成了一个阴谋的前奏曲,苏喆,你既然可以轻易拿到设计图,为什么还故意把我卷进这件事里头去?”
没等苏喆开口辩解什么,我笑了笑说:“你既然有意陷害我,就该知道事情发生之后,我不可能同你共事,甚至,这件事在业界传开了,我的设计师梦想,也会彻底化为泡影。我真的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做?”
“你那么聪明,应该不难猜到。”苏喆说。
“茹莜吗?”我问。
苏喆笑而不答,只是转过头去看忙得团团转的萧飒,萧飒也不管我和苏喆谈的话题,到了温水,然后拿着已经配好的药朝我走了过来。
他将一堆颜色各异的药塞到我手里,又把水递给我,然后示意我吃掉。
“怎么这么多?”我稍加抱怨。
“退烧的,消炎的,抗感冒的,都在里面,你别不识好歹,趁着有我照顾你的时候赶紧好起来。”萧飒说着,见苏喆盯着自己看,便下巴一扬,瞪着苏喆说:“叛徒,看什么看?”
苏喆笑了笑,然后来回盯着我和萧飒看了几遍,才慢悠悠地开口:“萧飒,柳茵子不会介意你和陆小朝吗?”
“她管得着吗!”萧飒脱口而出。
苏喆睨着萧飒好一阵,然后说:“你跟柳茵子是假的?”
萧飒点点头,然后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瞪大眼睛说:“聚会都是假的,还介意我带个假女朋友!少搞笑了,你这么栽赃陆小朝,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说着,萧飒当真撸起袖子,一副要打架的阵仗。
“有人让我转达一句话。”苏喆这才进入正题,他站起身捋平了自己的衣服,然后郑重其事地说:“离开这座城市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在海音酒店的苏喆和眼前这个叫苏喆的人简直判若两人,他说完,然后笑着若无其事地朝我摆摆手,然后离开了。
等苏喆走了,我这才把萧飒这个适合当兽医的家伙配的药给吃了。
等萧飒去上下午班之后,我才终于得以解放,我打电话约了茹莜。
第七十二章 初见狐狸
我约的是茹莜,可是整个空荡荡的咖啡厅里只坐着一个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
汤夏奕站在吧台里面冲我招了招手,他指了指那个男人,然后一脸担忧的神色冲我笑了笑,像是鼓励我的样子。
我猜那个男人应该就是茹朗了,直到我走到他跟前,他也没抬一下眼睛,只是侧着脸漠视楼下无声的喧哗,他嘴角的若有似无的笑意很是冰冷,仿佛这世间的一切他都不在眼里。
“您好!”我欠了欠身,打了个招呼。
茹朗这才回过头来,但他还是没有看我一眼,他虽平视着前方,却一派目中无人的样子,我在他的视野里,却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坐吧。”良久,听到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声音浑厚。
我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尽量没出什么大的动静,等我坐好再去看他时,发现他正在注视着我,倒是看不出他脸上有什么不悦的神色,只是于我而言的陌生人这样大喇喇地盯着我看,总是教我有些不自在。
“你认识我。”他挑眉,明明是在向我确认,语气里却没有一丝疑问,听上去反倒像是独裁者在下达命令似的。
“赋丽集团董事长,茹莜的爸爸……”我微微点头:“我是陆小朝。”
“小莜说你约她见面,我很好奇你要说什么,所以就不请自来了。”他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但那抹笑意却是让人感觉无比压抑。
“我……”我不自觉地咬咬唇,见茹朗好整以暇地盯着我,便没再开口,等了没一会儿,果然茹朗就笑着接过话茬了。
“你觉得我为什么愿意浪费时间在你这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身上?”茹朗笑着说,换了个姿势,他翘着腿,这样一个咖啡座似乎让他看上去很不自在,他问我这句话的时候,原本坐正的身子稍稍后仰,这让他的样子看上去很是傲慢。
我觉得,茹朗是个成功的人,不论怎么说,他给这个城市带来的利益,价值,保障了这个城市里许多努力生活的人有一份收入来维系家庭,单是这样,他就是个让我遥不可及的成功人士,能给予的人,总是有他了不起之处的。
“我也很想知道。”我说。
我不想自作聪明地去揣测什么,至少茹朗是不可能为了向我表达他的友善才来的,以不变应万变,这曾是我的生存法则。
这时,汤夏奕端着咖啡走了过来,茹朗看了他一眼,然后指了指汤夏奕对我说:“你认识汤夏奕,也和林越亲近,相信你应该听过龙姝翊这个名字。”
听到龙姝翊的名字,汤夏奕的动作僵了一下,但这只是一瞬间,汤夏奕迅速恢复了温煦的笑容,他将咖啡递到我面前,还轻轻提醒我注意烫。
我记得这香味,爱尔兰咖啡。
我感激地看了眼汤夏奕,这咖啡香让我紧张的神经瞬时松弛了下来。
等到汤夏奕离开了,茹朗浅浅地啜了口咖啡,然后微微皱了皱眉头,他似乎并不喜欢咖啡的味道。
“我听说过,她失踪了。”我没有提到她失踪和茹朗有关的揣测,只是好奇着他到底要说什么。
“我跟你提她的原因呢,只是想跟你形容一下,对我来说,要让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消失在这个国家是件多么容易的事,明白吗?”茹朗说。
“你的意识是,龙姝翊没死,只是被你送到国外去了?”我瞪大眼睛询问,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误的话,龙姝翊没死,这对林越和汤夏奕来说,会是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啊!
茹朗一改开始的和气,冷下脸来:“你意会到的意思,只有这个?”
看到茹朗的反应,我在心底禁不住地窃喜。
“如果你对我的话没有理解清楚,我也可以让历史重演一遍,你亲身感受一下我的神奇之处,你的外婆,还是妈妈?你觉得她们之中的那一个会更适合来做这个实验?哦,还是你那个未曾谋面的爸爸?”茹朗寒着一张脸威胁。
“你认识我爸爸?”我问。
茹朗一副不忍心提及往事的表情,瘪着嘴皱了皱眉,样子有些做作,他摊摊手说:“看来你对你的亲身爸爸很有兴趣嘛,这样很好,我们也可以换个方式合作。”
“什么合作?”
茹朗再次坐直身体,双手撑在咖啡桌上,他身体前倾,盯着我的眼睛说:“林越正在为你回公司的事四处求人,我相信他的能力绝对可以办到,我想要你回到林氏珠宝去。”
听到林越为了我到处求人,我不禁心头一震,茹朗眼神很敏锐,笑着说:“我看到你的眼神在闪烁,看来你对林越也是有心的,那个章星辰不好吗?我可是听说你们差点都要在那个破教堂里结婚了。”
“你怎么……你跟踪章星辰?为什么?”我的神经再次绷紧。
“他坏了我的事,还不止一桩一件,初生牛犊不知天高地厚……不过,我没把他放在眼里,他的弱点太多,在这个人吃人的商场里,根本无法立足。”
他自负的样子在我看来很是滑稽,我感觉自己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一直到耳背到头顶都在冒,然后我攥紧拳头对茹朗说:“你今天会这样浪费时间在我这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身上,不正是因为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章星辰吗?你既然没把他当回事,又何必大费周章派人跟踪我们?”
茹朗不客气地大笑出声:“小丫头,这一番谈话也不算浪费时间,我至少知道了两件事,第一,章星辰是你的弱点;第二,你对你的亲生爸爸很是好奇。单凭这两点,任你在小莜面前怎么撒野,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是吗?我至少也可以肯定一件事,在茹董事长您的眼里,我的价值,刚刚好是足以让你喝着不合口味的咖啡,然后浪费掉……”我看了眼手表,然后说:“浪费掉您足足21分钟的时间。……请您转告茹莜,就说我原谅她的失约。”
说完,我站起身,再次朝茹朗欠了欠身,正要开口借词离开,茹朗却先开了口:“年轻人,也许你会对我提出的交易感兴趣也不一定。”
我一怔,看着茹朗淡定的眉眼,不觉又是一震心惊。
面对我这样一个年轻人的冲撞,他居然还可以闲情逸致地提起他的交易?
“你帮我一个忙,我帮你把你亲生父亲找出来,怎么样?”茹朗也站起身,正了正西装说:“我手里还有很多你感兴趣的东西……你考虑清楚,再跟我联系。”
茹朗说着,迈开步子往咖啡厅大门口走。
亲生父亲,我跌坐回沙发。
父亲,这个从我出生开始就一直带给我伤害的字眼,如今,我有机会见到他了吗?
他和我像吗?他的肩膀是不是也像其他父亲的肩膀一样宽阔,他和我像吗?他若是见到我长成现在这样,会不会有一丝丝的后悔曾经抛弃我和妈妈?
我摇了摇头,试图把这些想法都甩出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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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最勇敢的孩子
我啜了一口咖啡,看到汤夏奕在我对面坐了下来,他的店员把茹朗的咖啡杯收下去了,然后把咖啡店玻璃门上挂的停止营业摘了下来。
“谈得怎么样?”汤夏奕问我说。
我吃力地牵起嘴唇笑了笑,感觉自己有些虚脱。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会主动来见你?”汤夏奕又问。
我看着汤夏奕,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半晌才开口问他:“当初我被茹朗绑架的时候,林珂说你急着找我,为什么?”
汤夏奕作投降状举起双手说:“我只是看到新闻所以担心你,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要再审问我了好吗?同样的问题已经好几个人问过了,别再提了。”
我原本还想问他,既然只是纯粹的担心为什么我再问起时,他会这么反感,但最后我还是没开口,只是无所谓地耸肩,然后笑笑说:“随口问问而已,谢谢你那么关心我。”
汤夏奕摊手笑了笑说:“我都没帮上忙……你就别提谢字了。”
“刚刚我从茹朗的言语中,感觉龙姝翊应该是还活着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一点消息也没有?”提到龙姝翊,我的语气也变得尤其小心翼翼的,深怕一个不小心,就刺痛眼前这个男人敏感的心。
汤夏奕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好似他早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似的,见状,我立刻追问:“林越也知道龙姝翊没有死吗?”
“到了时候自然会知道吧!”汤夏奕浅浅地叹了口气,顿了一会儿,他看了我一眼,然后说:“也许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听到汤夏奕的话,我心里不知为何,愣是特别不是滋味。
没一会儿,咖啡厅里就热闹起来了,陆陆续续地来了些客人,汤夏奕就起身去忙了,留我一个人对着已经渐渐冷掉的爱尔兰咖啡。
不知道是不是感冒药作祟,总感觉头昏脑涨的,口干舌燥的,鼻息间的咖啡酒香似乎也淡去了。
我又坐了一会儿,全身的酸痛感让我无比贪恋这把身体交给软皮沙发的慵懒感觉,我瞥了眼汤夏奕,他忙着招呼客人,似乎并没有因为提及龙姝翊而分神。
我这让我再次想到自己和章星辰的事,不知道再过多久,我也可以像汤夏奕这样,即使提到曾经深爱的人,也可以这样云淡风轻。
“小朝?”熟悉的声音响起,然后林珂就出现在了我面前。
“林珂?”我惊讶地看着眼前脱胎换骨的女子,惊异地合不拢嘴。
她那把轮椅不见了,现在的她只是两只手里都拿着秀气的手杖,她穿着黑色垂坠感十足的雪纺长裙,样子美极了。
她迈开步子,在我面前来回慢慢地走了两遍,然后脸上漾着稚气兴奋的笑容说:“你看,我走得很稳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冒的原因,我似乎也变得特别感性,看到林珂的样子,我忍不住地掉眼泪,轻轻拍着手掌为她喝彩:“你真的……真的好棒!”
林珂得意地扬起下巴,然后露出孩子气的笑容说:“你说的没错,脚踩在地上的感觉真的很好,以前一直是坐在轮椅上仰视别人,现在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换个高度看,真是有不一样的风景。”
她说着,在我对面坐下。
“是啊,再也不用担心扭着脖子了。”我真的很替她高兴,不自觉地陪着她笑个不停。
林珂今天和平日里不一样,一直笑着,她又看了眼忙碌的汤夏奕,然后压低声音表情特别逗地说:“今天是我第一次走出门,我第一个想让他看到的,被你白捡了一个便宜。”
我扑哧笑出声来,实在没料到改变以后的她会这么可爱。
她嗔怒地瞪了我一眼,“你还笑我,这些天怎么找你都没消息,你到底出什么事啦?”
“我被公司辞了。”我敛起笑意,吐了吐舌头。
林珂的神色也沉重起来,“怎么会这样?上次你设计的作品不是很成功吗?林萱还跟我夸你的,怎么就辞了呢?”
“说是我把公司的设计稿泄露给竞争公司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太阳穴又是一阵刺痛,我伸手揉揉太阳穴,重重地叹了口气。
“林萱也信了?”林珂皱起眉头,见我点头,立刻就伸手到包里拿了手机出来。
“诶,你就不要插手这件事了,林董事长有她的考量,等我能证明设计稿不是我泄露出去的,我再……”
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珂打断了。
“你怎么那么天真啊,人家如果要栽赃你,还能给你找到证据吗?”
“谢谢你相信我。”我感激地一笑:“但是真的,这事我会自己看着办的,我不想麻烦你。”
林珂这才放下手机,然后一脸正色地问我:“今天早晨林萱出门的我听到她跟一个女人通电话,好想说那个叫章星辰的生病住院了,林萱说要去医院探望,被拒绝了……他住院这事你知道吗?”
章星辰生病住院?
我下意识地掏出手机,然后拨了章星辰的号码。
手机响了一声,理智再次在我脑海里占领高地,我立刻慌手慌脚地把电话挂了。
“怎么又挂了呢?没接吗?”林珂一脸不解地盯着我。
还没来得及解释,手机铃声响起,那头打过来了。
见我一直犹豫着,林珂伸手就从我手里夺过电话,趁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接了。
“喂?”
林珂喂了一声,然后就微皱着眉头没说话,之后她把手机递给我说:“不是他,是一个女的。”
我没料到会是秦佳宓的打过来的,想想却也是在情理之中,轻轻吐了一口气,我伸手接过电话:“嗯,佳宓吗?”
“小朝,刚刚谁接的电话?”手机那头的秦佳宓压低着声音,约莫是在医院。
“哦,朋友,听说章星辰住院了,……他没事吧?”我犹豫着问出口,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异样。
“发着高烧,不过,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你要过来吗?我告诉你地址……”
“不了。”我一口回绝,深怕秦佳宓把地址说出来,更怕自己会不由自主地找过去。
“哦——那好吧,星星在睡觉,等他醒过来,我会告诉他你来过电话。”手机里秦佳宓的语气轻盈,想着约莫是章星辰应该没什么大碍的原因,我也算是放下一颗悬着的心。
挂了电话,我伸手扶住灌了铅似的脑袋。
林珂的好心情也被我搅扰了,也跟着叹气:“果然,那么优秀的男人身边总是不乏女人的,可是陆小朝你这么快就偃旗息鼓可怎么行?”
我露出惨淡的笑:“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得空的汤夏奕朝我们走了过来,见到林珂没有向平时一样坐在可移动凳子的位置上,而是正常地坐在沙发座上,吃惊地盯着林珂看了好一会儿。
林珂脸上的愁云惨雾立刻消散,她将落在腮边的头发捋到耳后,露出羞涩的浅笑,然后羞赧地问汤夏奕:“怎么样,是不是变化很大?”
汤夏奕不吝啬地拍了拍手,然后在我旁边坐下,直勾勾地盯着林珂说:“看不出来你还蛮厉害的,我还纳闷怎么这么久没见你来骚扰我,原来是闭关练功去了。”
林珂没介意汤夏奕略显浮夸的反应,只是站起身来看着汤夏奕说:“原来站着看你是这种感觉啊……不枉费我吃这么多苦。”
她笑得孩子气,我也被这笑容感染,担心张星辰的心思被悄悄敛起。
听到林珂这么说,汤夏奕脸上恶作剧似的笑容隐去,他站起身走到林珂面前,然后抓着林珂的手查看,接着又撸起她的袖子。
林珂的白皙的手掌上满是擦伤,手肘和肘关节处也都是紫红的淤青和擦伤,看到的伤口都这样触目惊心,可以想见,她从轮椅上走下来的路走得有多艰难。
“痛不痛?”汤夏奕露出难得的柔情,心疼地盯着林珂的伤。
林珂眼里散发着幸福的光芒,她笑着摇摇头:“不痛。”
汤夏奕瞪了她一眼,扶着林珂坐回沙发:“要站起来可以慢慢练习,怎么会把自己摔得这么惨?”
林珂看了我一眼:“我想要走得像小朝这么稳,以前总是排斥这些拐杖,落下了这么久的进度,要赶超总是不容易的。”说着,她用特别叹为观止又带些骄傲的语气告诉汤夏奕,说我自己一个人到外地旅行,走了很多地方,做了很多常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汤夏奕听了,也激赏的冲我竖起大拇指,然后揉乱林珂的刘海说:“那你是得加把劲,也好早日超过陆小朝才是。”
“我要是可以变得像小朝那样独立,你会不会跟我交往?”林珂大胆地问。
这时候我的在场显得很是突兀,汤夏奕露出尴尬地神色,然后看了我一眼,我连忙摆摆手,指着洗手间的方向说要去一趟洗手间。
我急忙站起身,不料一阵晕眩感袭来,接着我就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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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熟悉的陌生人
醒来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人是林珂。
“对不起,林珂。”我敲敲剧痛的太阳穴,真是愧疚得要命,偏偏在林珂告白的时候晕过去给人添事儿。
林珂瞪了我一眼,然后目光瞟到另一边,我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急诊室里,病床的另一边,汤夏奕正杵在那里。
“知道对不起就赶紧好起来,你知不知道你突然晕过去有多吓人,咖啡店里的客人还以为咖啡有什么问题呢!”林珂的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责备,乍一听似乎觉得有点奇怪,但我却觉得,这样的关心和责备特别的真诚,没有丝毫做作。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我作讨饶状,赔笑着说。
“烧退了应该就可以了,送过来的时候,说是39.8度的高烧,真是奇怪,怎么没把你烧成白痴。”林珂在床沿坐下,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瘪着嘴说:“怎么好像还是很烫?汤夏奕,刚刚那个医生行不行啊?”
“你以为烧得那么厉害一下子降下来就万事大吉啦?”汤夏奕没好气地反驳:“真是没常识,这不得消炎得退烧,总需要时间嘛!”
“说谁没常识呢?你那么厉害你怎么不当医生!”林珂也拔高声音吼了回去。
我翻了一记白眼,真是败给他们俩,下午还好好的气氛,一句话不合就吵成这样。
“这是医院,禁止喧哗,病人需要静养,你们俩在这里吵什么呀!”经过的护士小姐解救了我的耳膜。
林珂笑着冲我吐吐舌头,压低声音说:“等你出院了我就投诉她,那么凶!”
我被逗笑,但立刻又因为剧烈的头痛止住了,我伸出手抱着自己的脑袋,抱怨说:“感觉脑袋里的东西都要掉出来了,好痛。”
给我测体温的护士听到我说的话,解释说:“这是发烧引起的,等烧退了就会没事的。“临走前她又交待说:“等下会有人给你转到病房去,晚上病房探视时间到了的话,你的朋友得离开医院。”
“需要住院吗?我以为吊完点滴就可以出院了。”我实在讨厌医院,萧飒也是知道我不会答应来医院才给我吃了一堆的药没把我绑来看医生,如果不是晕倒,我是怎么也不会来医院的。
想到要住院,我再次愁眉不展。
“烧到近40度,身体严重脱水,都是被抬进医院的还这么不老实。”护士的态度貌似真的有些不友善,约莫面对我这种不老实的病人很费神,她没什么耐性地说:“需要住院观察,晚上会给你定时测量体温,明天检查要是没问题会让你出院的。”
“好。”我连忙应声,不想给人再添堵。
护士离开后没多久,我就被推进了普通病房,说是马上要过探视时间,汤夏奕和林珂就火急火燎地下楼给我买粥去了,没理会我说的没胃口。
病房里靠窗还有一个病床,但是跟我的病床之间隔着帘子,我也不知道那里住了人没有,竟一点动静也没有。
想着不能让妈妈知道我住院的事,就拨了通电话给妈妈,想要报平安。
不过,电话是外婆接的,说妈妈去李阿婆家了,手机没带。
“外婆,您身体好不好,哮喘没再犯吧?”每次生病了就爱掉眼泪,听到外婆的声音,我的眼泪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只是害怕外婆听出来,便隐忍着没哭出声来。
“外婆身体好着呢,兜兜呢?有没有按时吃饭啊?对了,那个小伙子呢?你们现在在一起吗?外婆想听听他的声音。”外婆问了一大串,突然又提到章星辰,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他……他现在没在我身边,我在家里呢,他在……在他自己住的地方,没跟我在一起……”我有些慌乱地解释。
听到外婆轻轻叹了口气,我感觉难受极了。
“外婆要跟他说什么?外婆您喜欢他吗?”我的声音里有了些哭腔,实在控制不住。
“你喜欢的人,外婆当然喜欢,外婆也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对你的,外婆老了,要是能看到我的兜兜开开心心的嫁人,外婆就是死也能瞑目了。”
“外婆——不许您这么说,外婆长命百岁,肯定能看到我开开心心地出嫁。”我又是一阵唏嘘,害怕自己的情绪感染到外婆,便又交代了几句匆匆挂了电话。
然后便听到帘子后面一阵窸窣声,我吓了一跳,随即问了句:“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我,病房里一阵死寂,刚刚的声音倒像是成了我的幻听。
不过没一会儿就看到护士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来问:“43床按铃有什么事吗?有哪里不舒服吗?”
护士说着,走到了帘子后面那个病床前,然后一下子变了脸色。
我被吓得不轻,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护士的脸色这样青一阵白一阵的。
“怎么回事?”护士嘟哝了一句,然后就往外走,站在病房门口叫了一个名字,然后就看到另一个护士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看了一眼帘子后的病床后也是一脸死灰的惨白。
不会是死人了吧?可刚刚不是还按铃了吗?
这样的臆测让我原本就剧烈的头痛更加加剧,本能的恐慌加上曾经在医院留下的阴影让我抓着被子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护士长,怎么办?”那个护士问先前进来的护士说:“没有别的病房了,我跟护工说要病房的时候,他们就说只剩这里了,也没弄清楚状况,今晚的急诊太……”
那个护士长横了说话的护士一眼,打断了她的辩解。
我忍不住颤声插话:“出什么事了?……那个床……病人过世了吗?”
帘子被人一下子拉开了,我原本紧张的神经彻底崩溃,拉起被子就把自己蒙住了。
“陆小朝,你是在咒我死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缓缓拉开被子露出眼睛,然后竟然看到了章星辰的脸。
不理会我的惊诧,章星辰对那两个护士说:“我是男人,你往我的病房安排一个女人,这是你们医院给我的特别福利吗?”
“对不起,是我们的疏忽。不过,两位是认识的吗?”那个护士看了眼我床尾挂的病历卡,兴许是确认了我的名字是不是章星辰叫的陆小朝。
“把她给我弄出去。”章星辰毫不留情面地说。
“可是……因为现在已经没有病房了……”那个年轻护士轻声说。
“那你你们和她之间的事,跟我没关系。”
我看了眼章星辰,他哪里有生病的样子,一副得势不饶人的样子,看着真是可恨。
“你们不用为难,把我推出去吧,我就在走廊睡,完全没问题。”我将被子拉到胸口,把自己裹严实了,横了章星辰一眼,对那两个护士笑了笑说:“反正被子也挺厚实,没什么问题的。”
护士长摆了摆手说:“这怎么行呢,你一个女孩子,夜里温度低,你又还在发烧,我去别的病房看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暂时跟你换个病房,……”说着,她对那个年轻护士说:“找个晚上不需要用药的病人,先暂时换一个晚上,明早等值班护士到了,交待清楚,可别把病床号和处方弄错了。”
“好的。”年轻护士连忙点点头,约莫是看我遭人不留情面的嫌弃,她笑着安慰我说:“你再等一会儿,我去别的病房找找看,一定会有人愿意跟你换的,你别着急。”
“我没关系的。”我笑着回答,想到自己给他们带来了一堆麻烦事,心里又是愧疚得不行。
“什么情况?”林珂和汤夏奕拎着一堆东西进了病房。
“已经过了探视时间了。”护士长出声阻止。
“她饿了大半天了,医生吩咐给吃点流食的,难不成你要饿死她……章星辰?”林珂正说着,看到章星辰在邻床,只差惊讶得没下巴脱臼。
章星辰半躺在床上,一只手挂着点滴,一只手枕在脑后,样子很是惬意。
“怎么你们医院都是男女住同一个病房吗?”汤夏奕比较理性,立刻质问一旁的护士。
“我这就想办法给他们换病房。”说着,年轻护士急忙往外走。
“站住!”林珂出声阻止,我后脑勺立刻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我真是怕了林越这个二姐,这个世界上好似还真没有她忌惮的东西似的,她巧笑嫣然地对护士长说:“你们应该也看出来了,他们俩是认识的,而且,还是情侣。”见我和章星辰要出口否认,林珂立刻强调说:“正在闹别扭的情侣。”
护士长来回瞅着我和章星辰看了又看,我立刻开口撇清:“医院应该有医院的规矩,男的和女的怎么可以睡一间病房呢?我去走廊睡。”
“今天事情已经发生了,谁要是敢把他们两个移出这个病房,我保证让你们医院吃官司。”林珂夸张地撂狠话。
“这……”护士长一脸为难的样子。
“林珂……”我刚要出声阻止,却被她瞪了一眼,汤夏奕将病床的餐桌摆了上来,然后把买的东西都摆上台子,示意我先吃东西,换病房的事再说。
我见状,只好坐起身,拿起勺子食不知味地吃了一口。
可是我刚把手机放下,一转眼却被林珂拿走了,她拿着我的手机说:“密码多少?”
我下意识心虚地看了眼章星辰,摇了摇头没说话,只是埋着头装忙一个劲喝粥。
谁知道林珂就往章星辰的病床去了,她拿着他的病历卡研究一通后,直接解开了我手机的密码锁。
我见来不及阻止,只好埋头吃东西。
“护士长,你看到了吧,她手机的密码是他的生日,这样还不足以解释他们两个的关系吗?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妥妥的!”
突然有点后悔,不该怂恿她离开轮椅的,以前的她可不会这么乱管闲事。
章星辰笑出声来,我看了他一眼,笑得痞痞的,倒是和高中那会儿很像,他对林珂说:“你不知道林越喜欢陆小朝吗?你这样拼命撮合我和陆小朝,林越可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这话林珂听了果然受用,她立刻一脸正经地问我:“小朝,你跟林越是真的?”
我咬着勺子,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头皮一阵发麻。
约莫是吃得急了,一阵反胃,我刚想说不想吃了,结果就没形象的吐了,好在汤夏奕反应快,见我捂着嘴要吐的模样就把装粥盒子的塑料袋递给了我。
吐过之后我更是全身虚脱,护士长找来了值班医生,紧张兮兮地给我检查了一遍瞳孔反射,又问我哪里不舒服,我实在没什么气力,只是想睡觉,便闭着眼睛什么也没说。
“她胃不好。”然后听到章星辰凉凉的声音。
他背对着我,看不到他的脸。
值班医生听了,又交待了护士几句,然后就把林珂和汤夏奕一起赶出去了,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了,只听得到我和章星辰的呼吸声。
我盯着他的背影出神,想着他应该是听到我和外婆通电话的,但他却没有吱声,想必也是不愿再和我有任何牵扯了。
自从教堂回来之后,每每想起我和章星辰的未来,我脑海里总是会出现哀鸣遍野,凄凄惨惨戚戚的悲凉场面,可是,今天这样遇见他了,却竟是这样一番光景。
没有磨人的愤懑,没有满篇的悲伤,竟只是路人般的一纸陌生疏离,平淡真切的疏离,跟刻意无关。
就像是失联多年疏远的老同学,就像最俗烂的电影,上演最烂俗的情节,大背景下两个熟悉的陌生人,相对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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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我们之间
两张病床之间的帘子已经拉上了,我依稀还能听到章星辰均匀的呼吸声,或者是这样同处一个空间的不安,或者是高烧带来的头痛和不适,我在病床上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
看了眼手机,已经凌晨12点多了。
我看着手机屏上的输入密码的提示出神,不时又盯着那面隔开我和章星辰的帘子发呆。
听到林珂说我的手机密码是他的生日,不知道他会不会在心里瞧不起我,明明是我从教堂逃走的,明明是我推开了他,却又摆出一副忘不掉舍不下的样子,连我自己都想狠狠骂自己一顿,这样反复,这样矛盾,这样心口不一的,实在是不知羞耻,可恨之极。
手机屏幕黑了,我正要将手机放下,屏幕却突然又亮起来,然后短信铃声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突兀地响起,我急忙将手机藏进被子里,待铃声停了,才把手机拿出来。
原本都是设了免打扰模式的,这几天没有上班又总是失眠,这才取消了的。
章星辰似乎是翻了个身,病床发出了些声响。
我屏息听着,他似乎真的睡着了,等了好一阵也没有动静。
我松了口气。
屏幕上显示是林越发来的短信,“罪魁祸首……”我嘟哝了一句,打开短信箱。
“方便接电话吗?”
我点了回复,“不方……”
还没发过去,回复短信的对话框消失了,林越的名字和照片大喇喇地出现在我的手机屏上,我愣住,紧接着就听到手机铃声唐突地响了起来。
“陆小朝——”章星辰不耐烦的吼声响起。
我吓得手一抖,一通乱按,手机从床沿滑了下去,掉在地上,然后铃声终于停了,手机屏幕也黑掉了,。
“不好意思。”我心虚地跟帘子后面的章星辰道歉,看着摔得黑屏的手机,又是心疼又是庆幸。
“接个电话怎么这么慢!”躺在地板上的手机里突然传来林越咆哮的声音。
我趴在床沿瞪大眼睛盯着黑屏的手机,什么时候按下免提了吗?
帘子被章星辰倏地拉开,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起身,然后俯视着趴在床沿的我问:“陆小朝,你有消停没有?”
我咬着下唇,心虚地赔笑,感觉自己的脸正在抽搐。
在章星辰的注视下,我将那只没挂点滴的手伸到床底下去捡手机,那样子铁定狼狈得要死。
“陆小朝,这是谁的声音?这么晚你跟谁在一起?陆小朝,你现在在哪?你在哪个野男人家里?……陆小朝!说话!”手还没够着手机,林越的声音像珠链炮似的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我偷偷瞄了眼章星辰,他坐着,好整以暇地欣赏着我的糗态。
“陆小朝!”又是一声咆哮。
好容易够着手机了,我拿回手机拼命按了几下,完全没有反应,而林越的声音还是不断地冒出来,“陆小朝,你怎么了?出什么事啦?你再不出声我可要报警啦!”
手机怎么也没反应,我心虚地看了眼章星辰,然后强作淡定地对着手机话筒说:“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你先把电话挂了。”
“你在哪?怎么就不方便接电话了?”林越却不怎么配合。
见章星辰还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盯着我,我背过身躺着,压低声音说:“你别吼那么大声行不行?”
“陆小朝!你是不是还在章星辰家里?你等着,我开车来接你。”林越根本没把我的话听进去,还在自说自话。
“我没有,没有!”跟做贼似的,我着急撇清,背后的那双目光让我感觉像是在被凌迟似的。
“我马上到,陆小朝,你赶紧下来。”林越低沉着声音,似乎认定了我在章星辰家里过夜。
“我的事你不要管,就算我现在在他家,你凭什么管我,上次在公司楼下不都说清楚了吗?你就别再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了好吧,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我说着,下意识去挂电话,无奈手机却还是黑屏。我在心里低咒一声,感觉自己现在在章星辰面前就像是个被剥了壳的蜗牛,无处可藏。
电话里一阵死寂,想着应该是已经挂电话了,便悄悄松了口气,我转过身,发现章星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躺回床上了,帘子却没再拉上,他还是一手枕在脑袋后面躺着,睁着眼睛,没睡。
我将手机放到床头柜上,然后缩回被子里,没敢再看他。
“陆小朝,你听好了,就凭我喜欢你,凭我喜欢你,你的事我管定了!”手机却再次传来林越的声音。
我愣住,扭着脑袋盯着床头柜上的手机,脑子一片空白。
“真是精彩。”满是戏谑的声音响起,我看到章星辰转过脸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章星辰?”林越的气急败坏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看到章星辰看着我的眼神里满是笑意,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他眉头轻挑,指着手机问我说:“我可以替你接吗?”
几乎是一瞬间,我迅速起身拿起手机,毫不犹豫地将它丢进床头柜上盛着水的玻璃杯子里。
章星辰笑起来,越笑越大声,好似刚刚目睹了一个无比好笑的事情发生似的,他笑了好一阵,我几乎觉得他的笑声要把值班的护士给招来了。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是止住了笑。
“那家伙不会真的跑到我家去吧?”章星辰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从抽屉里拿了手机出来,然后拨了个电话,没一会儿就接通了,他按了免提,里头传来林越的声音。
“陆小朝不在我家。”章星辰说。
“不在你家,不在你家你知道我在找她?”林越约莫是吃了炮仗,说不到两句话就吼人。
“我说了不在就不在,秦佳宓在睡觉,你不要跑过去吵她。”
我悄悄叹息,再贴心的也没有了。
我躺回病床上,手上传来一阵刺痛,这才发现,约莫是刚刚太用力,针管回血了。
我关了点滴,然后按了铃,床头供氧口旁边的喇叭里传来护士的略显疲惫的声音:“42床按铃有事吗?”
“针管回血了。”我有气无力地回答说。
“好,马上来。”然后那头就没声音了,不一会就听到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
“陆小朝在医院?哪家医院?”林越的声音里满是急躁,章星辰看了我一眼,我摆了摆手,背过身去了。
然后章星辰恶质地说了句再见,就把电话挂了。之后护士端着器械盘进来了,看到章星辰拿着手机坐着,便念了他一句:“这么晚不睡。”
“马上睡,准备关机呢。”章星辰回答说,语气里还有些许意犹未尽的笑意,接着便听到他手机关机的声音。
“剩一点点药水了,不挂了吧?”
“嗯,给你把针拔了吧,晚上分派的药吃了吗?”她看了眼药水瓶,然后替我拔了针头,弄好了之后看了眼我的床头柜,看到我的手机泡在水杯里,吃惊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问我说:“药吃了吗?”
“……”不想吃药。
这一晚可真够折腾的,护士耐性也是极好的,看到柜子上没动过的药丸,也只是皱了皱眉头,她替我把手机从水杯里拿了出来,然后又倒了水,把药送到我面前说:“把药吃了。”
我苦着脸,接过了杯子和药丸。
“她没吃东西,又有胃病,刚还吐了,吃这药没问题吗?”说话的是章星辰。
护士看了眼章星辰,然后闷闷地回了句:“医生给配了胃药,没问题。”
待我吃过药,护士又拿着红外线体温计给我测量了一遍体温,记录好之后才走。
护士刚离开,就听到章星辰嘟哝了一句:“测个体温也不告诉人多少度……”
我听了鼻子又是酸的紧,章星辰看了我一眼,然后咧着嘴笑了笑说:“陆小朝,你要不是我前女友,今天晚上我一定把你赶到走廊上睡去。”
心里的感动瞬间变成刺痛,我难受地皱眉,背过身去,只听到帘子拉动的声音响起,扭过头一看,帘子已经拉上了,章星辰关了那盏昏暗的床头灯,病房里瞬时一片漆黑。
再没有比他那句话更教人难受的了,好似在说,虽然我们分手了,但还是可以做朋友,我至少还可以对你比对陌生人仁慈些。
明明距离那么近,触手可及,可我却觉得,此时我们之间距离最远,像地球跟星星的距离,美人鱼和人类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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