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请愿
“你说襄阳城内的士绅豪商们想要请愿跟本官一起离开襄阳城?”
军器监不大的府衙内此刻已经是人满为患,贾似道端坐上首一脸讶然的看着身前躬身而立的叶明申,疑惑道。
小小的军器监府衙内,除了贾似道端坐上首外,孟瑛、赵毅都是侍立在两边。而在叶明申身后,还有六个穿着锦绣的襄阳城富商豪绅代表。
叶明申,襄阳城数百名士绅的头面人物。当然,如果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士绅,这叶明申自然不可能被推举成为代表襄阳城所有士绅、豪商的代表来跟贾似道陈情。
之所以让叶明申做代表,最为关键的原因还是因为叶明申不仅有着进士身份,而且还是刚刚被赵昀册封为左丞相的余天锡的外甥。
余天锡一家跟贾似道的关系并不是秘密,余天锡当初挂冠而去是为了谁?更不要说,现在余天锡的小公子余赐还跟着这位国舅大人青云直上,弱冠之龄已经是市舶总司同知从四品的官阶了。
对叶明申和余天锡的关系,贾似道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好在有孟瑛在。而因为史嵩之、余天锡以及孟珙的关系,所以孟珙和叶明申在襄阳城也是有过很多的交集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无论孟珙也好还是孟瑛也好,对叶明申也只是看着余天锡的面子上偶有交集,至于交情么,实在算不上。
原因么,也是因为在李全等人献襄阳城给蒙古的时候,叶明申据说也在其中扮演了一种不太光彩的角色。这也是为什么在襄阳城失陷之后,叶明申依然还能混的风生水起的原因之一。
当然真正的证据没有,不过俗话说的好,无风不起浪,更不要说平素里跟叶明申相交深厚的那些富商豪绅,大多都是襄阳城失陷后没有受到任何损失、反而霸占了不少当初竭力反抗蒙古人的士绅豪商的田产和家业的人。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猫腻,是个明眼人都能看清白,自然不用多言了。
而孟珙之所以一直没有找那些豪绅富商、尤其是叶明申这个明显已经是襄阳富商豪绅首领之人的麻烦,除了襄阳城才收复安稳为主、叶明申等人又比较上道很是提供了不少修筑城墙的物资外,恐怕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叶明申和余天锡的这层关系罢了。
这叶明申也幸亏是在襄阳城,两国交战之地,台谏的言官死的死跑的跑,不然怕是余天锡少不得要被台谏的御史们弹劾至死了。
“回大人话,小民舅父余公病重,家母整日念叨想要前往临安探视。只是兵灾不断,一直未曾成行。如今大人既到,想来以大人之身份,圣上必然日日盼归,所以小民想求大人能带小人一家老小归京探望舅父余公。”
叶明申满脸正气,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就像他真的是要去临安城探望余天锡一般,如果贾似道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怕是还真的就信了。不过即便如此,贾似道也不得不佩服,先不要说这叶明申人品咋样,至少他这番话,倒是说的很是得体,不仅给贾似道留了退路,让他可以早点离开襄阳城,更是表明一片孝心,实在让人挑不出半分毛病。
贾似道看着叶明申,沉默不语。
孟瑛见贾似道如此顿时心中大急。他自然也知道余天锡和贾似道之间的关系,想当初余天锡为了贾似道甚至不惜挂冠告老,如今这叶明申还是打着带老母去临安探望舅父余天锡的名义,于情于理都是无法拒绝的啊。
也许叶明申真的是想要到临安城探望余天锡,不管怎样,余天锡如今也是大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丞相不是?不过,怕是借机离开襄阳城这个即将城破的是非之地才是他的主要目的吧。
更何况,看今天这模样,只要贾似道将叶明申的这个口子一开,怕是那些早就想逃却因为孟珙封城而一直没有办法离开襄阳城的那些整天惶惶不可终日的富商们也是头要跑了。
昔日襄阳守将李全献襄阳城给蒙古人,大宋朝储备在襄阳城内的数百万石粮食、无数金银还有众多的军械战备物资全部成为蒙古人的囊中之物,给大宋朝带来多大的麻烦不用多说。如果没有李全献城之事,可以说,即便是临安城大饥,也不会将大宋朝上下逼到三月前那个模样。
襄阳城丢失,那些粮食、军械、金银暂且不说,京湖战区完整的防线因此被破开一个口子,却是不争的事实、
如果不是口温不花大军来袭,孟珙修筑完依托襄阳城的防御体系,怕是下一步就要那这些吸着大宋朝血液、大发国难财、卖主求荣的富商豪绅们的主意了。
叶明申有进士身份在,更有余天锡的关系在,也许还能逃过一劫,可是那些没有士大夫身份的富商们却是肯定跑不了的。
“你要去探望余公?”贾似道看着叶明申,嘴角似笑非笑,“那他们这些人是作何而来?也是为了去临安城探望余公吗?”
“这……”叶明申一愣,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贾似道的话了。
“还是说,本官先前在城门前说的话是信口雌黄而出的?你想让本官失信于襄阳城百万军民?失信于天下吗?”说道这里,原本带着点笑容的贾似道脸色已经陡然冷肃一片。
“小民不敢!小民不敢!”
听到贾似道的话,叶明申顿时心中大慌,慌忙匍匐于地惶声道。跟着叶明申一起来的那些富商豪绅们,也是齐齐匍匐于地,瑟瑟发抖。
他们也是自家事自己清楚,最贼心虚罢了。
大宋朝不信跪礼,叶明申更是有进士身份,可是如今这副窝囊的模样,让本来还想跟他多说两句的贾似道,却是再没有半点跟他废话的心思了。想余天锡英明一世,结果却是有了这么一个软骨头的外甥。
“你们想什么担心什么,其实本官很清楚。过往之事,本官今天可以带孟帅答应你们,既往不咎!不过,再有卖国求荣对敌酋卑躬屈膝者,不用孟帅追究,本官也定会向圣上请旨诛其九族!尔等可记下了?”
“谢大人,谢大人!草民都记下了,记下了!”
一干富商豪绅,顿时一个个如蒙大赦,叩首不已。
“叶先生,本官同余公也算相交莫逆,入朝来屡得余公援手、指点,以余公今时今日之地位,你当初还有今日所作所为可对得起余公教诲?
襄阳城,本官既然来了就不会再走。即便走,也是在口温不花那藩王退兵解围之后。那时,即便你不愿,本官也会将你带往临安城交给余公管教。
所以,此刻诸位还是熄了带着家眷家产逃离襄阳的心思。之前种种,本官虽说既往不咎,难道诸位不应该将功补过否?襄阳城若破,旦有投敌卖国者,本官绝不会心慈手软!不信诸位可以试上一试。本官乏了,你等退下吧。”
贾似道冷冰冰的话,却是让叶明申等七人无不从头凉到脚,惶声告退匆匆离去。
第212章 将功折罪的机会
原本还有些担忧贾似道会碍于余天锡而对叶明申开了后门,如此一来不仅坏了孟珙顶下的规矩,怕是其余那些没有逃出去的富商豪绅们就要大肆宣扬了,却不料事情却跟他料想的截然不同。
任那叶明申再长袖善舞,却统共也只在这位年轻的国舅大人面前说了两句话,其余那些富商豪绅甚至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这位年轻权贵给吓的夺路而逃,实在是让孟瑛心折不已。
要知道,就连孟珙虽说掌控着这襄阳城内外数十万精锐,却也只能对这些在朝中有着盘根错节关系的富商豪绅们徐徐图之,甚至明明知道有些人是卖国投敌之人,还要假装不知,为何?还不是因为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靠山在朝中?
一个靠山两个靠山倒还没有什么,可是这些富商豪绅背后的靠山如果联合起来,怕是就连如今的右相史嵩之也要头疼不已吧?
也正因为如此,那些富商豪绅们才敢直接找上门到军器监来请愿了,那也是他们都料定孟珙不敢真的将他们怎么样,才如此的有恃无恐。
可是看看今天,看看这些富商豪绅们在这位年轻权贵面前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这就是权势带来的差距啊。
即便孟珙已经是封疆大吏,麾下精兵数十万,可是却终究还是跟朝中真正实权人物差了不少啊。
“嗯?”正在凝神沉思的贾似道突然发出一声惊咦。
“大人,怎么了?”孟瑛慌忙上前。
“孟将军,你听外面的喊杀声。”贾似道皱皱眉。
孟瑛凝神静听片刻,失声道:“厮杀声怎么弱了这么多?难道蒙古人已经登上城墙了?”
“登上城墙了城内还会这么安静吗?”贾似道笑着摇摇头,“口温不花的大营中也未曾传出鸣金收兵之音,看来是口温不花的攻城步卒被打退了。不好……你速速去孟帅处,让他小心蒙古人的骑兵……”
“轰隆隆!”
贾似道话音还未落,厮杀未息的襄阳城外突然传来铺天盖地的马蹄轰鸣声。仅仅听声音就知道,怕是这一次口温不花手下的蒙古骑兵是倾巢而出了。
“大人,那口温不花的攻城步卒还未曾退去,这个时候他驱动骑兵也没有什么大用吧?若是用骑兵飞射城头,除非他连自己手下的兵卒性命都不要了。”
孟瑛倒是没有太过担忧,除非口温不花得了失心疯,不然他要是用骑兵冲锋跟先前一般用齐射之法肆虐襄阳城头,首先要挨打的就是他自己麾下没有退下去的攻城步卒。
贾似道瞅了一眼不甚在意的孟瑛道:“若是那口温不花真的在乎自己手下的兵卒,先前又怎么会不顾伤亡的驱动手下各部日夜不停的轮番攻城?”
“这……口温不花也许当时是想一鼓作气拿下襄阳城吧。大人……”
孟瑛显然还是有些不信,毕竟驱动大军日夜轮番不停的攻城那也许是因为口温不花想要一鼓作气的拿下襄阳城,以报大宋背盟、偷袭之仇,可是明目张胆的直接不分敌我的全部射杀,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是个明智的统帅都不会这样做,更不要说像口温不花这样在蒙古国内少有的足智多谋之人。
杀鸡取暖,也许会得到一时的胜利,可是却也会寒了手下人的心啊。
贾似道摇摇头,他也希望口温不花不会这样做,可是一旦他这样做了,就意味着,口温不花已经没有了耐心了。为了破城既然连自己手下的兵卒都能射杀,那还有什么下作手段不能用出来的?
想到这里,贾似道心中担忧更甚。要知道,在口温不花阵中,除了又陆续集结的近三十万大军外,还有他从中原各地一路席卷征召的逾百万的民夫啊。
若是口温不花催动大军驱赶民夫充作前锋来攻城,那又该如何?
“咻咻咻!”
漫天的利箭狂啸之音突然响彻整个襄阳城上空!房内众人听到这啸音,顿时无不变色。
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大人……”孟瑛顿时心中大急,这个时候不用想,孟珙肯定还在城楼上督战,如果孟珙有个三长两短……结果孟瑛已经不敢想像了。
“孟将军,口温不花的骑兵已经出动,这个时候你去已经晚了。”贾似道心中已经开始在做最坏的打算了,事情到了如今,他也只能期望自己给孟珙的那支单筒望远镜能够让孟珙用好,这样的话,说不定孟珙还能提前发现在城外徘徊的蒙古骑兵,做出应对。
“呵呵,孟帅吉人只有天相,定然不会有事的。看来口温不花仅次是誓要破城了,为今之计,只能希望王大人等人能够尽早作出本官需要之物,否则……本官怕是要让孟帅提前做好弃城准备了。”
最后那半句话,贾似道声音已经低不可闻,孟瑛心神焦急之下却是根本没有听到。
……
原本退下在城外游弋的六万蒙古骑兵突然出动,不分敌我的朝着襄阳城头抛洒无尽箭雨,顿时让口温不花那高台上本就无心饮酒的一众附庸将领们齐齐炸开了锅。
攻城的步卒主要是来自金国、西夏还有部分宋人降卒,大约有三万人左右。
也许是因为有孟珙亲自督战,又或许是因为犒军大使的到来给了京湖战区的宋军兵卒们勇气,又或者是因为连续二十余天的攻城甚至连城墙都没有登上过,已经让口温不花麾下的步卒的们没了多少士气,反正是刚刚接战没多久,这些攻城的三万附庸兵卒就被城墙上的宋军给打退了,仓惶退下。
虽然没有吹响退兵的号角,可是既然攻城失利,那肯定是要暂避锋芒,然后重整队伍继续攻城的。可是两万多步卒真正退下来的不到一万人,剩下还有一多半都还在城墙下没偶推出来,这个时候六万骑兵出动,用箭雨覆盖襄阳城墙,固然可以大量的杀伤守城的宋军兵卒,可是首先受到打击的必然还是那些没有退下来的自己人啊。
二十多天的轮番厮杀,各部都严重减员,一众附庸蒙古人的将领们本就食不知味,这个时候更是无法适从。六万蒙古骑兵,能够指挥得动他们的,只能是口温不花。
那么也就是说,这样一个命令显然是出自口温不花之口了。
长久以来,负责对宋、金之战的口温不花在各部附庸将领心中的积威一直甚重,所以即便一个个将领心中都已经无法接受之极,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直接出言反对。
“宗王大人,那些兵卒都是对我蒙古国忠心耿耿之人啊,宋人城坚,暂时失利,还请宗王大人看在他们为宗王大人出生入死的份上给他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啊,宗王!”
第213章 毕其功于一役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高台上的声乐之音不由自主一乱。前方万人厮杀,身边两王端坐,后方甲兵无数,那些乐师们本就心惊胆颤之极,此刻突然被人出声打扰,顿时心境大乱,哪还能保持原油水准?
乐曲一乱,跳舞的舞女们自然也就跳不下去了,纷纷惶恐跪地,瑟瑟发抖。她们这些人本就如水中浮萍一般,更不要说如今更是落入据说还吃人的蒙古人手中。
整个高台上一片死寂。
一众将领循声望去,却是无不一愣。原本他们以为敢在这个时候说话的肯定会是那几路攻城大军的主将,却是没有想到竟然会是根本没有任何关系的张柔。
“宗王大人,襄阳城已经是我大蒙囊中之物,他孟珙如今也不过是困兽犹斗而已。我大军已经围困襄阳城半月有余,久攻不下本就军心浮动,此际……请王爷三思啊。”
坐在张柔旁边的史天泽见老伙计张柔竟然敢在这个时候进言,微一沉吟,也在随后出列谏言道。
“请宗王大人三思!”
一干降将见到张柔和史天泽这两个口温不花最倚重的大将打了头阵,也纷纷跪倒在地齐声道。
坐在口温不花旁边的曲出看看台下跪着的一片将领,又看看对面古井不波根本看不出任何喜怒的口温不花,嘴唇微动,就准备张口,却不料口温不花仿佛未卜先知一般扭头陡然朝着他看来,深邃的眼神似乎一下就将他心中所有的小九九儿瞬间看穿一般,让曲出心神不由自主的一慌,连忙把头低下,借着喝酒来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安,到嘴边的话却是又缩了回去。
曲出自然不会看到,在他低头躲避的时候,口温不花脸上闪过的失望之色。
口温不花随意的挥挥手,侍候在他身边的侍卫低声喝斥道:“还不赶紧退下!”听到这侍卫的话,下方跪着的数十名乐师还有舞女顿时如蒙大赦,慌忙匍匐于地倒退着爬下高台。
等到一干乐师都退下,口温不花扫了扫台下跪着的一干将领,除了二十多个蒙古将领冷眼看着一干降将或者非蒙人血统的将领没有任何动静外,其余所有的将领此刻也都跪在地上陈情了。最终口温不花的眼睛停在最前方的张柔和史天泽身上。
口温不花自然知道史天泽、张柔等人在担心什么。
虽然此刻被杀的不是他们麾下的兵卒,可是一旦开了这样一个头,谁知道接下来会不会轮到他们?毕竟,步卒攻城各部都是轮番上阵的。
眼神在张柔和史天泽身上停留片刻,口温不花再次看向远处战正酣的襄阳城。虽然看的不是太清楚,可是仅仅从那隐约传来的惨烈嘶嚎声就能想像出此刻正遭受宋军和本部骑兵双重打击的步卒们该是何等的惊恐。
“安多,传令下去,从本王的三万亲卫骑兵中抽出两部,即刻参与攻城。”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口温不花不仅没有回应张柔和史天泽等人的进言,更是直接将专门用来护卫的他的三万蒙古精骑中的两部也就是两万精骑又派了出去,参与攻城,这是铁了心要将正在攻城的步卒全部诛杀殆尽吗?
“宗王大人……”
“各部将领听令,即刻召集麾下各部,一旦襄阳城上的守城宋军出现懈怠,即刻攻城。本王今日就是要毕其功于一役。旦有畏缩不前、临阵脱逃者,斩!”
口温不花在这一刻终于展现出属于他蒙古宗王的气势,根本没有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强大的气场笼罩全场,冷声下令道。
“末将等谨遵宗王之命!”
虽然不明白口温不花为什么突然这么急迫的想要攻占襄阳城,可是在这个时候却是没有任何人敢在出声进言。齐声应命道。
“去吧,八万骑兵会为尔等掠阵。”
口温不花淡淡的一句话,却是让所有人心中无不一凛。掠阵,怕是也是督战吧。一旦有人擅自后退,那么等待他们的恐怕就会是来自身后掠阵的骑兵们那铺天盖地的箭雨了。
很快连绵不绝的蒙古大营中,各部兵卒就开始了集结。看着远处依然巍峨矗立的襄阳城,负手而立的口温不花眉头微挑,自言自语道:“就让本王来看看那孩子眼光到底如何吧……”
声音寥寥,很快就消散在漫天的马蹄轰鸣声中。
……
就在口温不花的大营中开始沸腾之际,襄阳城城头上下却是已经进入了冰火两重天。
双方僵持的时间太长,都已经进入了一个疲劳期,所以,攻城的蒙古步卒在突然遇到因为贾似道到来而士气大帐的宋军兵卒手中,很快就溃败而退了。
这样的情况在这些天中,很常见。一般情况都是退了再来,来了再退,双方你来我往,倒也算是默契十足。只是每一次这默契的产生,太过血腥,都会留下数千具双方兵卒的尸体罢了。
如果没有贾似道给孟珙的那支单筒望远镜,口温不花这一次的突然袭击,说不定还真的可以奏效,就算不能一鼓作气攻占襄阳城,可是却绝对可以让本就元气大伤的守城宋军死伤无数。
人算毕竟不如天算。
攻城步卒身后掠阵的数万蒙古骑兵一动,孟珙就已经发现不对,待到第一波箭雨落下时,除了少数为了观察蒙古军动向没有进入甬道躲避的宋军躺下一批外,其余绝大多数兵卒都在孟珙的命令下提前进入了甬道躲避,基本上没有对整个守城的宋军造成任何的伤亡,反而是那些来不及撤出的蒙军步卒一下就倒下了一大片。
随着越来越多的蒙古骑兵进入射程,铺天盖地的箭雨朝着城头一刻不停的倾泻,退入甬道中的宋军听着羽箭落在城头上跟那雨大芭蕉般的咄咄声、城墙下此起彼伏的凄厉惨嚎声,甚至还能听到成片的羽箭进入身体撕裂血肉的噗哧声,无不面色苍白。
如果不是孟帅提前发现蒙古人的诡计,怕是此刻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也跟那城墙下的蒙军步卒一般下场了吧?
那蒙古宗王是疯了吗?怎么连自己人都杀?
城楼上。
“孟帅,孟帅,口温不花大营中的蒙古兵卒开始动了,哇,好多人,蒙古人这是疯了吗?……”拿着单筒望远镜的江海脸色煞白,惊声叫道。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老江……”
“轮到我了,老江……”
张俊等人围着江海,七嘴八舌的争抢道。而他们争抢的对象,赫然正是贾似道送给江海的那支单筒望远镜。
当然,这单筒望远镜除了江海手中的那一只外,此刻孟珙手中同样也有一支。不过,显然相对于孟珙,都是同僚的江海威慑力对于众将显然等于零。
“诸将听令!”孟珙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沉声道。
“末将等听令!”
“张俊、贺顺、焦进、刘全四将,率本部军马充作后备军,一旦城墙有缺口,随时准备支援。”
“谨遵大帅令!”
“任义、魏红良、吴正,率本部军马随驻守东门,此处必然会是那口温不花主攻之地,本帅会亲自督战。”
“大帅,不可啊。”一众将领顿时大急。
“是啊,大帅,末将三人以项上人头作保,定要那贼王口温不花难进寸步。”任义三人齐齐出声道。
“无需多言,本帅心意已决。”孟珙挥手打断众人,“江海,你去将贾大人请来,就说本帅有要事相商。你将那宝物给张俊,他们四人要驻守北门,你去调遣水师诸军,等本帅将令!”
第214章 守城器械
一众将领得令快速离去,孟珙面色凝重的拿起手中的单筒望远镜仔细观察着远处口温不花大营中如潮水般涌出的兵卒。
为了便于攻城,口温不花已经将大营前移到了距离襄阳城不过五六里的地方。这个距离,就算是没有单筒望远镜,仅仅靠人眼,也能模糊看到口温不花大营中兵卒的调动,更不要说此刻孟珙手中还拿着望远镜。
刚刚发生在那高台上的一众蒙古将领齐跪的一幕,孟珙自然也都看在眼里。甚至连口温不花的面容,他也能清晰的看个一清二楚。
听着城墙下方那些攻城的蒙古步卒的惨叫,再看看如今蒙古大营中正在集结倾巢而出的大军,孟珙也大概能猜出来刚刚那高台上发生了什么。
“大帅,小心!”
几只羽箭尽然穿透城楼上遮挡的草帘,射进了城楼内,拿着望远镜站在最前方的孟珙却恰好在这几只羽箭的必经之路上,孟珙身边的亲兵情急之下顾不得其他,端着盾牌挡在了孟珙身前。
“咄咄”几声闷响,那几只羽箭总算是被挡下了。
城楼上外面被牛皮遮盖,牛皮后方是一层厚厚的被草帘,而蒙古骑兵似乎也知道这是守城宋军的中枢所在,所以倒有三成以上的羽箭都是冲着这城头上来的。
在城墙下往上看,可以清楚的看到,不大的城楼上那牛皮早就千疮百孔,密密麻麻的插满了一层又一层的羽箭,就仿佛是个巨大的变异刺猬般,狰狞而怪异。
“大帅,城楼上的蒙皮已经挡不住蒙古人的羽箭了,我们还是下去吧。若是蒙古人用火箭……”跟在孟珙身后的亲卫担忧道。
城楼上的蒙皮已经差不多稀烂了,里面的草帘可是一触即燃的,如果真是火箭,再加上外面那些羽箭,怕是谁都跑不了了。
孟珙思量片刻,沉声道:“贾大人想必也快来了,你等穿上铠甲,将城楼上的蒙皮草帘等物全部推倒。”显然,孟珙也是担心那些蒙古骑兵用火箭。
开始么城楼上有牛皮在外面,羽箭无法着力,如今蒙皮都千苍百孔,已经没有了多少作用,这个时候用火箭肯定可以穿透点燃草帘,孟珙可不想城楼就这样轻易被烧。当然,如果蒙古人真的拼命用火箭来主攻,城楼上都是木制的建筑,肯定也长久不了,不过能保多久就保多久吧。
临走前,孟珙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城外已经快集结完毕的蒙古大军。
唉,看来就算贾师宪不想走,也必须用些别的手段将他给送走了。
……
城墙下,一具具的宋军尸体、一个个身上插着羽箭的伤患被抬下来,无数的宋军兵卒在甬道中集中,却是没有任何杂乱的声音出现,因为他们都在看着前一刻还活生生的同袍变成尸体或是残废被抬下来,那血淋淋的模样刺激中每个人的味觉、视觉。
虽然说守城之战已经进行了快大半个月时间,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该见的也都见过了,可是听着城头上那漫天凄厉的羽箭呼啸声,听着耳边同袍临死的惨叫声,依然让他们这些老兵不自觉的抓紧了手中的兵器。
登上城头,也就意味着距离死亡更近了一步了。
孟珙的出现似乎给了一众兵卒勇气,无不脸色一肃纷纷上前行礼。
“大帅!该我们上了吧?老子早就等不急要杀那帮蒙古鞑子了,嘿嘿。”
“大帅,什么时候轮到我们上去杀蒙古人?”
“大帅,让我们上吧。”
“大帅,襄阳城还能守住吗?皇上派的援军啥时候到啊?”
“何二,你又在放屁,有大帅在襄阳城怎么会守不住?您说是不是大帅?”
……
看着一张张兴奋中带着惶恐的或年轻或老迈的面孔,孟珙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城外口温不花大营中的态势,已经为了杀伤宋军连自己人都不顾忌的,显然已经足够表明口温不花此刻已经是没有耐心再在襄阳城耗下去了。
一旦城外的骑兵的停止攻击,那么接下来的攻城战必然会是石破天惊的一战。此刻这些还在自己面前活生生的人们,在这一战后还能剩下多少人活着?孟珙不知道。甚至他连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这襄阳城,都不知道。
“大帅!”身后传来孟瑛的声音,却是给孟珙解了围。
孟珙回头见只有孟瑛一个人,皱眉道:“贾大人呢?”
“大帅,那贾大人让末将前来请大帅前往军器监一叙。”孟瑛脸上闪过一抹不忿,显然对贾似道置孟珙的邀请不顾,却直接让孟珙去见他,很是不满。
孟珙皱皱眉,瞅了一眼面带不忿之色的孟瑛:“你呀,眼光太过浅显。贾大人在军器监做些什么?”
孟瑛不清楚,孟珙却是明白,贾似道不是这么无礼的人,他让孟珙去军器监,显然是已经洞悉了如今襄阳城的状况,甚至也许是连那口温不花的动作都料到了,想到这些以孟珙对贾似道的了解,贾似道自然不可能猜不到孟珙命人将他请到这城门处来的理由了。
军器监中有两千随行护卫的禁军,还有五百内殿直的禁卫护卫在侧,只要贾似道在军器监中,孟珙还真是没有办法将贾似道强行的送离这襄阳城。
“这个……似乎在做什么东西。”孟瑛显然对工艺之事不是很清楚,说不出个所以然。
“本帅这就去走上一遭,你留在这里,本帅去去就回。”
“末将遵命,大帅!”
……
“轰隆!”
一声巨响,大地似乎都抖了三抖,还没到军器监,孟珙就听到了军器监中不时响起的闷雷般爆鸣声,心中暗道一声“糟了!”顾不得安抚胯下受惊的战马,猛抽几鞭战马,领着百余名亲兵如风一般向着军器监狂奔而去。
襄阳城内有蒙古人的细作,孟珙很清楚。这个时候,军器监中发生这样的事情,在孟珙看来,肯定是蒙古人的细作发现了贾似道所在,对贾似道发动了刺杀了。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爆鸣之音,由于有外面那铺天盖地的马蹄轰鸣声遮掩,所以听到的人并不是太多,可是军器监周围的百姓却是能够清楚的听到的,本就人心惶惶的百姓顿时惊慌失措的一窝蜂乱窜而出。
好在这个时候并没有蒙古人的细作趁机造谣大军进城,不然怕是攻城战还没有开始,襄阳城内就已经选乱成一锅粥了。
“勿用惊慌!军中在试验守城器械!”
“勿用惊慌!军中在试验守城器械!”
刚刚到军器监门口,孟珙就看到数十名身着禁军兵卒服饰的骑兵,正在军器监周围四处奔走呼号。
实验守城器械?什么器械能够有这么大的威力?孟珙心中暗道。
第215章 遗弃之地
临安府朝天殿。
“啪!”
一叠厚厚的军报从殿中龙椅上狠狠砸下,落在大殿中央如雪花飞舞,将殿中左右两列的文武百官吓得齐齐一颤。
“朕要你们有何用?朕养你们有何用?那塔海、秃雪不过半月时间竟然连破我四川境内数十城,赵荣瑞那匹夫当杀!当杀!纳多提兵来犯,不过七日兵锋直逼建康城,四川、淮东数十万大军,不堪一击,满朝文武束手无策,广东安抚使一职,尔等商量来商量去,旬日过去竟然还没有确定人选,朕要尔等何用?何用?废物!”
赵昀双目赤红,如同一头暴怒的狂狮一般,在朝天殿上方指着殿中数百群臣咆哮。
满殿群臣听着赵昀咆哮,无不静若寒蝉。有胆小的却是已经开始瑟瑟发抖了。
也难怪赵昀会如此愤怒。这近一个月来,在经过贾似道去襄阳城犒军的短暂欢喜之后,大宋朝可以说诸事不顺。朝中政局混乱,边疆硝烟四起,败报频传。
左丞相余天锡虽说没有力辞左丞相之位,可是却在刚刚回到临安城的第三天就病倒了,甚至病情一度转危,至今还在府中休养,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朝堂处理政务。
虽然说余天锡因为身体问题上表请辞,可是赵昀却并没有答应。毕竟不管为了什么,左丞相还没有露面就立马再换相,实在是太过儿戏了。所以,朝中大小事务也只能是史嵩之、李宗勉、李鸣复等人商量着处理。郑性之虽然说也挂着参知政事的职位,可是却没有入朝。
余天锡卧病在床,朝中另一德高望重之人、前右丞相、广州安抚使崔与之病逝于任上,更是让本就人才匮乏的南宋朝廷雪上加霜。
崔与之坐镇广东一线,虽说屡次不应诏,可是他对大宋朝的忠心却是没有任何可以质疑的,再加之崔与之在广东安抚使的位置上,建树颇多,广东一地不说堪比临安繁华,不过要比其他地方要强的太多了,至少却是每年给朝廷提供的赋税都在增加。
如今桃李满天下的崔与之突然病逝,广东一地做为大宋朝的腰腹要地,派遣何人前去接任广东安抚使一职、稳住大宋朝的大后方,给大宋朝输送血液,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广东安抚使可以算是一方封疆大吏了,而且远离战事,如果前方战事不利,一旦长江有变,大宋朝能够退往的地方怕是也只有广东那一隅了,这样重要的位置,再加上崔与之任上发展的不错,可是难得的肥缺,所以朝中盯着这个位置的人实在不少。
史嵩之、李鸣复、袁甫等一干人,都盯着这个位置,互不相让,你提的人选我反对,我提的人选你反对。再加上在中间和稀泥的李宗勉,搞来搞去十余天过去了,崔与之的灵柩都快到了临安城了,可是广东安抚使的人选却还是没有定下来,赵昀怎能不怒?
朝中诸事不顺,还可以慢慢来,广东没有安抚使一时半会也乱不了。可是从七天前开始,来自四川、淮东战区的各种军情就开始一天一封的送到临安。
先是之前攻伐大理国的塔海、秃雪,兵分两路统兵号称八十万再次大举南下攻入四川境内,短短三天,川东数十城尽皆沦陷,昨天的送到赵昀案头上的军情更是显示塔海和秃雪如今已经合并一出,兵临万州(重庆)城城下了,同时还在大举伐木造船,大有渡江南下之势。
而这还是四天前的军情。毕竟从四川发往临安的军情战报,即便有八百里加急,也还至少需要两三天才能送到临安城来,想来在赵昀看到这军情的时候,万州城已经凶多吉少了。
四川制置使赵荣瑞屡败屡战,如今已经统兵退到了长江南岸,集合三十余万大军严阵以待,不过显然赵荣瑞对能否防止塔海和秃雪渡江,没有一点儿把握,告急和求援的上如雪花般发往临安。
如果说四川的败局让赵昀心惊的话,那么一向安定的淮东战事又起却是让赵昀惊慌了。
赵荣瑞的告急书到达没两天,淮东制置使赵葵的告急、求援文书就紧接着到了。蒙古大将纳多统兵三十余万自海州南下,不过三日时间,就将淮东战区桥头堡泗州攻占,随即挥师南下,横扫淮河两岸,不过七天大军就渡过淮河进抵长江北岸,兵锋直指大宋朝陪都建康府。
襄阳之战已经焦灼了快一月有余,虽然说到如今还没有任何来自襄阳城的告急和求援奏报送来,可是仅仅看每天送到临安的军情邸报就知道,襄阳城情况同样也不乐观,就算是比其他两个战区好,怕是也好不到哪去。毕竟口温不花前前后后调集了超过五十万的大军围攻襄阳城这弹丸之地。
而孟珙手下的京湖军才多少人?满打满算不过三十余万人,可是这三十余万人还要分兵驻守在荆门、鄂州、黄州等一线,襄阳城内据说只有不过二十余万大军驻守。
二十余万大军,对抗包括近十万蒙古铁骑在内的六十万口温不花大军围攻,孰强孰弱,不问可知。孟珙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足够证明他名将之风了,至少至今襄阳城还在大宋朝手中。
可是即便襄阳城还在大宋朝手中那又如何?没有了四川、淮东战区的援军帮忙,孟珙凭着二十余万宋军想要打败数倍的蒙古大军,完全是痴人说梦,没有人认为有那个可能。
最最重要的是,赵昀很清楚,贾似道今天已经进入襄阳城内。襄阳城似乎已经铁定要丢了,如今关键就是要看到底能出来多少人罢了。
本来前往襄阳城的援军,如今已经掉头,分赴四川和淮东两大战区驰援。相对于长江北岸的襄阳城来说,阻止八十万蒙军从四川渡过长江杀入大宋朝腹地和保住陪都建康府,显然要重要的多。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可是已经没有多少好牌可出的赵昀和满朝文武,也只能选择眼前最为重要的两个地方来进行防守了。
所以在两天前,赵昀已经下诏襄阳水师、荆门水师溯流而上,驰援四川战区,防止八十万蒙古军渡江;黄州水师、鄂州水师则是驰援建康府,防止三十万蒙古大军渡过长江,攻占建康府。
换而言之,襄阳城,已经被大宋朝所放弃。
对孟珙、贾似道还有那不知道还剩下多少人的京湖军、逾百万的襄阳城百姓,赵昀即便再不愿,却也只能祈祷他们自求多福,不要死于乱军之中罢了。
第216章 大杀器
临安城的赵昀已经放弃了襄阳城,在襄阳城的贾似道和孟珙自然是不知道的。
襄阳城内,军器监。
“呼!”
在高大的投石车咯吱的声响中,一大团黑乎乎的物事带着青烟腾空而起,眼见那物事即将落地,陡然“轰隆!”的巨响中,白烟升腾火光四射,紧接着无数的凄厉破空之音让人情不自禁的捂住双耳。
肉眼可见的,是无数密密麻麻的小黑点从那物事中爆散开来,将下方随意搭建的密密麻麻草人瞬间撕裂成无数细小的碎末,洒落一地。
“咝!”
围观的孟珙、军器监一众军器监工匠还有众多的禁军兵卒看着那被投石机扔出的物事造成的战果,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尤其是一干军器监的工匠们,他们这些匠人对各样火器根本不陌生,大宋朝军中本就有着各样的火器,只是在两郡对阵中基本上没有多大的用而已。
可是今天那位年轻权贵做出来的东西,却是让他们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在此之前自己等人包括整个大宋朝的工匠们其实根本就不会用啊。
看着那被撕裂城碎末的草人,贾似道嘀咕道:“这火药威力还是不行啊……”好在他只是嘀咕,没有多少人听到,不然怕是那些工匠们包括孟珙都要把他当作怪物了。
这威力还不大?一颗霹雳弹,方圆数十步内的草人全部被霹雳弹里面填充的零碎铁钉等物事给撕扯的稀巴烂,威力已经远远超过如今大宋朝装备的任何一种火器了。
其实在此之前大宋已经有了火球这一物事。同样也是用投石机来进行投掷的,只是那火球是用多层纸糊成坚硬的球形外壳,内装火药与火羡黎、致毒剂、发烟剂等物质,然后密封。作战时,每次发射前先用烧红的烙锥把火球的外壳烙透,然后再用投石机投掷出去,让火球爆裂开来杀敌。
原理基本相同,只是贾似道这个霹雳弹显然要比那火球要高级的太多了。用了特制的浸硝棉线做成的引线,里面填充铁蒺藜、铁钉、铁珠等物事来增加杀伤力。
不过,也正是因为大宋朝军中原本就有火球这个东西,所以襄阳城内的一干工匠们才能这么快的就领会贾似道的意图做出这简易大炮。如果不是在制作引线上浪费了点儿时间,怕是制作出来的速度会更快。
当然,这投石机扔出去的简易炸弹,相对于贾似道想要的火炮,这霹雳弹显然差的太远了。不过如今境况下,谈乱火炮显然是太过不切实际了,更何况,在贾似道看来,这霹雳弹已经足够使用了。
“哈哈哈!太好了,似道,有了这霹雳弹,哪怕他口温不花雄兵百万,本帅也能保襄阳城稳如泰山。”回过神来的孟珙,激动万分的拉着贾似道狂喜道。
确实,有了这霹雳弹,看这霹雳弹的范围,按照蒙古人攻城的态势,怕是一颗扔下去,就要躺下几十上百人吧。一百颗,那就是上万人了,做个几千上万颗,谁能攻下有此大杀器在手的襄阳城?
“孟帅,似道早就说过,襄阳城绝对不会丢,如今可是信了?”
贾似道摸了摸下巴上长出来的些许胡茬,笑着道。
“信!似道诚不欺我也!”孟珙拍着贾似道的肩膀,一脸激动的道。
“那大帅可以下令了。如今大战将起,大帅最好立刻命人组织全城百姓为军器监组装投石车,投石车很是简单,六百步以上的射程即可,城中想必会有很多木匠,王大人只需派遣数十名军器监中好手监督那些工匠即可。至于剩下的军器监工匠们,全力赶制火药、引线还有霹雳弹要用的外壳等物即可。至于王大人,还需要继续试验这霹雳弹引线燃烧时间,尤其是引线的制作必须要精准,不然引线若是提前燃尽,怕是未伤敌先伤己了。”
贾似道看着孟珙道。
“传我帅令,命襄阳城内所有工匠即刻前往大营集中,征召精壮砍伐木材。其余之事,尽皆听从贾大人安排即可,违令者,斩!”
贾似道将应该做的安排都已经安排好了,孟珙自然也乐的放权。
一干兴奋不已的工匠们慌忙听令。
“孟帅,借一步说话。”贾似道见最棘手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剩下的就是加班加点的赶制霹雳弹,对孟珙低声道。
孟珙此刻正在兴头上,压在心头上的那座大山已经被搬去了,而这一切都是贾似道带来,他自然不会拒绝。有了霹雳弹,孟珙自然不在担心守城的事情,毕竟那威力在那放着,就看口温不花有多少人往城下送了。
军器监府衙内,贾似道和孟珙相对而坐。
“孟帅,那口温不花将牵制淮西和淮东战区的六万骑兵全部调集到了襄阳城下参与攻城,这对我大宋来说可是天赐良机啊。”
两人才坐下,贾似道就直接道。
仅仅是守着城池,显然太过便宜口温不花了,贾似道想要的更多。不管蒙古是真是改变了进攻的主要方向,还是临时起意,在贾似道看来必须要把他们打疼,才能让他们认识到,想要灭亡大宋,首先就要做好付出足够多代价的准备。
只有这样,才能让窝阔台转移注意力,将目光盯着欧洲那片如今还远远落后于大宋的荒芜之地上。
“似道的意思是说请淮西和淮东两地派遣援军对那口温不花来个瓮中捉鳖?”身经百战的孟珙,马上就领会到了贾似道的意图,兴奋的道。
“正是此意……”
“禀大帅,京中来诏!”
贾似道还没说完,门口处就传来孟珙亲兵的高呼。
孟珙和贾似道对视一眼,两人心头不由同时想到一个问题,莫非朝中援军已经到了不成?
“快呈上来!”
孟珙接过亲兵送上来的枢密院密信,看到下方加盖的那一方印玺,脸色先是一阵愤怒,随后有些无奈递给贾似道。
仅仅是从孟珙的表情上,贾似道就能猜出很多东西。不过既然孟珙已经将密信递过来了,贾似道自然不会拒绝。接过密信,随意的扫了两眼,轻轻放在身前的案几上。
“呵呵,看来朝中也是乱成一锅粥了,圣上比我们还要难熬啊。可惜了这大好机会!”
“……圣上果然没有看错似道,唉……”孟珙看着依然笑眯眯的贾似道,长叹一声。
“口温不花果然够下本,三路大军齐出,呵呵。”
孟珙盯着贾似道左看右看,似乎能从他脸上看出些许端倪,听听他心中真正的想法,可惜,至始至终贾似道都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让他根本看不到任何的异常。
第217章 定计
“没想到崔公也去了。朝中真正能为陛下分忧的人又少了一个,唉……”
孟珙不知道为何突然有些意兴阑珊,似自言自语,可是那一双眼睛却始终盯着贾似道。显然还是不甘心。
也难怪孟珙如此,刚刚那来自枢密院的密令中的写的很清楚,朝中不会再有任何的援军,而且严令孟珙拖住口温不花,在收到密令之后即刻命荆门和襄阳水师溯流而上,前往万州,协助四川制置使赵荣瑞阻挡八十万蒙古大军渡江南下。
这在另一层意义上等于说直接宣布了襄阳城内的二十余万京湖军,逾百万的百姓还有孟珙等人被放弃了。朝廷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孟珙知道,朝廷希望也需要襄阳城拖住口温不花的数十万大军,以免口温不花同塔海还有纳多的那两路大军合兵一处,直接渡江南下。
贾似道在襄阳城内,赵昀不可能不知道,枢密院的史嵩之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时候调走所有水师战舰,也就意味着,贾似道等人即便真的要走,也只能依靠民船,可是民船毕竟是民船,一旦碰上蒙古水师,那后果可想而知。
孟珙自认对贾似道还是有些了解的,少年得志,看似对任何事情都不太在意,可是本身却是骄傲的紧!此刻为了朝廷不远千里犒军,却被无端放弃,自然是担心贾似道对史嵩之等人心中怨恨,甚至是对赵昀心中有怨。
“呵呵,孟帅不要再看了!似道既然敢来这襄阳城,就想到过今天,虽然说如今这个局面是似道没有想到的,口温不花倒是让我大吃一惊!
圣上还有枢密院诸位大人的想法,似道也能大概猜出一二。他们希望我们守住襄阳城,拖住口温不花这数十万大军,本就无可厚非,换做是似道,在手中没有多少好牌可用的情况下,怕是也会如此!”
贾似道看着孟珙笑着道。
“本帅果然没有看错似道!哈哈!”孟珙有些尴尬,“原本本官是打算将似道你绑着送往长江南岸的,额……想来似道也是心中有所察觉,才会请本帅来这军器监吧?哈哈,不过如今有了似道你做出来的霹雳弹,本官倒是担心他口温不花麾下的大军来的太少了!哈哈!”
孟珙此刻已经是心中疑虑尽去,倒是又恢复了他纵横捭阖的状态。
“呵呵,那塔海、秃雪和纳多两路大军,一路号称八十万,一路号称三十万,想必也只是唬唬赵荣瑞和赵葵二人而已,如今我大宋各路统兵将帅,以似道看来,怕是只有孟帅京湖诸将才有信心和胆子跟蒙古人战,而其余几路大军……嘿嘿,主帅都没了胆气,那些兵卒又怎能用命?”
在孟珙面前,贾似道直接称呼赵荣瑞和赵葵这两个位高权重的封疆大吏名字,显然心中对他们两人已经是不耐之极了。
孟珙脸色一滞,却是没有说话。
贾似道么,终究还是皇亲国戚,如今官阶甚至还在他这个京湖制置使之上,直接点那他们的名字说到还行,他么,终究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儿,
“似道以为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是继续固守……还是?”
孟珙想了想,主动将话锋一转,反而问起贾似道接下来该如何行事了。
“那口温不花将六万骑兵召来参与攻城,果然是有恃无恐,不过想来,那两路大军主要的意图只是用来牵制四川、淮西、淮东战区之用,至于渡江南下……想来只是附带罢了……”贾似道敲着扶椅,沉吟片刻瞅了孟珙一眼继续道:“那就看孟帅是想要什么了。”
“哦?此话怎讲?”
“以二十余万大军拖住口温不花前前后后近六十万大军围攻,保襄阳城不失,对比丢城失地的四川和淮东两地而言,已经是天大功劳了。若是想要再进一步……”
“进一步该如何?”孟珙紧紧盯着贾似道,急声道。
“呵呵,自然是让口温不花折戟襄阳城了!不能将口温不花留下,却也让口温不花疼上一疼才是。”贾似道看着孟珙淡淡的道。
“知我者,似道也!”孟珙长身而起,大笑着道,“想我孟珙从戎至今,大小数千战,虽不能说未尝一败,却从未曾像今日这般憋屈,蒙人势大,我恨;朝中百官无能,我恨!各路边军,将帅畏缩不前,我更恨!此次襄阳之战,本是因为本帅之过才造成如今局面,我本想送走似道之后,即便是死,也要拖着更多的蒙人陪葬,却不曾想似道竟然给本帅带来雪耻之机,我孟珙岂能放过?”
孟珙连续三个恨,让贾似道第一次认识到,这位在朝中长袖善舞的大宋名将,原本的历史上终究还是因为势大而被赵昀猜忌最终郁郁而终的机动防御大师,其实心中还是藏了太多的东西的。
“朝中乱象,自有圣上去头疼,若是有人以为贾某和将军是好拿捏之人,似道自然不会介意让他们尝尝贾某的手段。”
孟珙猛然回头盯着贾似道,目光灼灼。贾似道这已经是直言不讳的将两人之间的关系定位为盟友甚至比盟友还要亲密一些的关系了,由不得孟珙不震动。
一个是朝中青云直上如今甚至已经是可以直接入阁的年轻权贵、皇亲国戚,皇帝面前的红人,一个是行伍一生,在朝中除了日播西山、树敌众多的史氏一族外没有任何根基的粗鄙武夫,谁占便宜,谁风险更大,不问可知。
“呵呵,孟帅不要这样看似道,我可是会害羞的。”
“……”
孟珙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憋死。
“好了,孟帅,朝中乱局不必忧心,跳梁小丑终究蹦跶不了多久。还是早些下令江海将军领军西行才是,虽说口温不花是主攻,可是若是真让蒙古人过了长江,就算能将他们赶回北面,怕是也要让我大宋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了。
三地之战最终还是要看襄阳城的,只要我们能将口温不花打到求和,其余两路大军即便过了长江,也只能乖乖退回去,不然……那口温不花就不要离开襄阳城了吧。”
“正合我意!本帅这就去安排!”孟珙说着转身就准备夺门而出。
“哎哎,孟帅!”贾似道紧走两步拉住心急的孟珙,“孟帅,霹雳弹只能用一次,第二次怕是就不太灵了,而口温不花最倚重的是什么?”
“当然是拿数万骑兵!”
“孟帅高明,没了那数万蒙古铁骑,口温不花仅靠那些步卒,就算是想走,也要看我们让不让他走了!”
第218章 见证
“呜呜呜!”
连绵不绝的苍茫号角声突然响彻大地,肆无忌惮游走在襄阳城三面城墙下的蒙古骑兵听到这号角声开始缓缓后撤,在距离城墙不到五里的地方重新集结。
随着蒙古骑兵的后撤,一条长长的黑线从三面围城的蒙古大营中开拔而出,呈弧形缓缓朝着襄阳城碾压而来。
苍茫的号角声在持续了盏茶时间后,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那无数汹涌人潮汇聚成的沙沙脚步声,在坚定而平稳的朝着襄阳城碾压而来。
无边的肃杀之气卷起飞扬的尘土,在苍穹之上张牙舞爪。
襄阳城南门城楼上,一身青色儒衫的贾似道和全身披挂整齐的孟珙,各拿一支望远镜,观察着南城墙下逼近而来的大批蒙古步卒。
知道了贾似道做出来的那大杀器,不用再担心襄阳城无法守住的孟珙也终于不再强力拒绝贾似道上城楼了。
“三面城墙同时攻城,看来,口温不花是铁了心打算在今日破城了。”
放下单筒望远镜,孟珙神色间不由自主的依然带着些忧虑。
在此之前,口温不花大多数时候都是选择了他所在的南城墙作为主攻城墙,而北城墙和东城墙,却是很少同时进攻,偶尔少数的几次也最多是在南城墙厮杀的热火朝天的时候,采取突然袭击进攻剩余的两面城墙,不过在试探几次无果之后,除了南城墙作为主攻外,即便进攻其余东、北两面城墙也都是以袭扰为主。
至于西城墙,毗邻汉江,却是没法进攻的。
虽说已经看到了那霹雳弹的威力,可是毕竟草人和人还是有不同的。孟珙又怎么可能敢真的将希望全部押注在霹雳弹上?
当然,双方实力的巨大差距,在经过近二十多天的僵持不仅没有缩小,反而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孟珙就算是不想押注,也没得选择。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更不要说,大宋朝和蒙古国,早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对手。而他跟口温不花,也许用兵上口温不花不是他的对手,可是口温不花只需一句话,就可以源源不绝的抽调无数的大军前来,而他孟珙不能,也没有那个权力。
“孟帅能在数倍于己的蒙古大军围攻下坚守二十余天,试问这天上下又有几人能够做到?口温不花今日所为,也不过是孤注一掷而已。毕竟,他也仅是蒙古国中的一个宗王而已。”
贾似道没有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安慰道。
一百人也许不多,一千人聚集在一起就是黑压压一片了,那么一万人聚集在一起会是个什么情况?十万人呢?也许之前贾似道还不清楚,可是如今他却明白了。
有着望远镜,有着居高临下的优势,他肯的比所有人都要清楚,心中的震撼也就越多。
热兵器的战争,呼啸的炮弹,单片横飞的战场,飞扬的残肢断臂,让人看到的是战争的可怕。因为,一枚炮弹就能葬送几十上百人,一颗子弹,就能要了人命;可是若论战争的残酷和震撼,却唯有冷兵器时代人和人之间的血腥对抗了。
“蒙古国三路大军尽出,若是仅为襄阳城倒还好,本帅就怕蒙人这一次是铁了心要同我大宋一战啊。”孟珙毫不掩饰心中的焦虑,叹声道。
若论国力,即便大宋朝已经偏安一隅了,大宋朝所拥有的财富依然是蒙古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可是国力,终究不是仅仅指钱多钱少,仅仅是有钱,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武力保护,那也只能是一块大肥肉而已。更何况,大宋朝的国库,怕是还不如四处烧杀抢掠的蒙古国国库厚实。
听到孟珙的话,贾似道一时间却是不知道该如何接口。因为这同样也是他在担心的问题,虽说很大可能这只是蒙古人为了面子的一次惩戒之战,可是历史毕竟已经有所不同,贾似道却是根本不敢肯定了。如果仅仅将希望寄托在对原本历史的已知上,怕是会死的很凄惨。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是真要一战,也要看他口温不花和窝阔台吃不吃的下我大宋了。”
良久,贾似道幽幽的接口道。
三面城墙下,铺天盖地的蒙古步卒踏着不太整齐的步伐,坚定而缓慢的朝着城墙逼近,并没有如先前那样一窝蜂蜂涌而来,无形的肃杀之气充斥着苍穹之下每一寸空间,压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之感。
“轰隆隆!”一阵庞大的声浪陡然传来。
最前方蒙古步卒都是举着大盾的盾兵,中间的步卒数十人扛着一具具长长的云梯,最后的则是大批的弓箭手。密密麻麻的黑色人潮最后二十余具庞然大物缓缓出现在人前,那大小甚至都可以同贾似道如今站立的这座城楼相媲美了。
高近六七丈的庞大身体,覆盖着黝黑的牛皮,几个硕大木轮行走间发出隆隆巨响,将那沙沙迈步声尽皆盖过。无数肩拉手推的民夫,同那巨大的攻城器具相比,就仿佛一只只小小的蚂蚁般。
“咝……攻城塔车!”孟珙倒吸一口凉气,惊声道。
城墙上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不绝于耳。
没有吃过猪肉,总是见过猪跑的。后世电影电视中各类看似特效合成的攻城战见的太多,贾似道也算是对冷兵器时代的攻城器械有些了解了。
只是电影和电视上看到的,毕竟只是虚拟的。当真正的亲眼见到那些庞然大物的时候,贾似道才知道这些冷兵器时代才发展到极致的战争器械是何等的让人震撼。
“难道之前二十余天的攻城战中口温不花一直没有出动过攻城塔车吗?孟帅?”
刚刚到襄阳城,屁股都没坐热就到了军器监,然后蒙古人就开始攻城,贾似道还真没有好好问过襄阳城那二十余天的具体战况。虽说孟珙都有战报送来,不过那都是大概的情况,除了一些战损和战果外,具体的经过却是不太清楚的。
“从未曾出现过。这些天,口温不花一直在制作这些攻城塔车了,想必其余两面城墙也是如此情形了。看来,之前那口温不花根本未曾使出全力了。”
孟珙话语中不可避免的出现些许失落。
攻城塔车都蒙着牛皮,极难摧毁,里面都藏着兵卒,一旦靠近城墙,那结果……孟珙不敢想像,如果一开始口温不花就直接用上这攻城塔车,摆出如今的攻城阵形,怕是襄阳城早就陷落了吧?
“呵呵,孟帅,看这攻城塔车的模样,怕是口温不花根本不鞥随军携带的,之前没用,那是因为蒙古军中没有而已。”
贾似道安慰道。
“似道,你我相交一场,本帅求你一件事可好?”孟珙看着贾似道,目光灼灼的肃声道。
“孟帅何出此言?有何事尽管吩咐即可,似道定无二话。”
“今日一旦事不可为,似道答应本帅,即刻出城渡江南下……”
“孟帅……”
“似道,你听本帅说完。”孟珙打断贾似道,“你我二人虽认识时日不长,不过本帅却是知道似道乃是有大智慧之人,如果说这天下还有谁能为大宋朝解忧,怕是唯有似道也。蒙人势大,朝政崩坏,庸臣当道,我大宋亿万百姓,数百年国运尽数寄予似道一身,本帅已经老迈,终有一死尔,可似道你正值风华年少还有数十年数月可用,说不得可做那力挽狂澜、佑护亿万黎民之事啊。”
贾似道看着情真意切的孟珙,心神震动,贾似道知道这位终其一生都在为风雨飘摇的大宋朝殚精竭虑的名将其实已经做好了与城同亡的准备。
“似道……”见贾似道半天不说话,孟珙急道。
“似道答应孟帅,若是真的到了事不可为的时候,似道会走……“
“哈哈哈!好!那本帅今日就看看他口温不花到底有何本事!”孟珙见贾似道终于答应,心中忧虑顿时一扫而空,又回复了之前挥斥方遒的一代名将之风,大笑着道。
只要能留下些许火种,他孟珙就算是死了,终究还是有那么一丝希望的。
“呜呜呜呜!”
蒙古步卒已经欺近距离城墙不到两里之地,口温不花大营中,苍茫的号角声再次响彻天地。
听到这号角声,孟珙眉头一挑。
“孟瑛!擂鼓,传令诸将,迎战!杀敌!”
“末将得令!”
片刻后,动人心魄的战鼓轰鸣声在东、北、南三面城墙之上同时响起,由慢到快,最终汇聚城一道巨大的声浪成为这天地中唯一的声响。
城墙下,铺天盖地的蒙古步卒如同潮水般,已经开始在加速朝着城墙冲来。
听着那漫天的战鼓轰鸣声,贾似道心中热血不由自主的开始沸腾。
“赵毅,传令下去,命各个城墙后的投石机调整射程到三百步,看本官令旗发射霹雳弹。旦有违令者,严惩不殆!”
“末将得令!”
眼睛掠过越冲越快,已经开始呐喊的蒙古步卒,贾似道看着远处那处遥遥可见的高台上站着的两道隐约人影,眼睛微眯。
今天,就用你送来的这些人的血来作为热武器成为主流的见证吧。
第219章 天罚
蒙古大营前的高台上,口温不花似有所感,眉头微挑,同时看向数里外的南城楼。
同样也是两道人影突然出现在那高高的城楼上。
蒙人善骑射,少有近视眼,而口温不花虽然已经年过半百,却依然是老当益壮、虽然看不太清楚,不过铠甲和青布衣衫还是有着很明显区别的。
“果然到了襄阳城么?”口温不花看着那道站在反光铠甲身边的青色身影,嘴角浮现一抹笑意低声自语道,”希望你能给本王带些惊喜,不要太让本王失望才是。“
嘀咕完这两句话,口温不花沉声爆喝出声道:“传本王令,第一个登上城墙者,赏万金,宋女百名,封万夫长!拿下孟珙头颅者,封万户侯!敢有怯战后退者,杀无赦!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千余骑骑兵很快就将口温不花的这道口谕传令到三路攻城大军中,一时间“总忘千岁”的高呼声此起彼伏的在襄阳城外哄然而起,原本还有些低迷的蒙古步卒士气,瞬间高涨,喊杀之声连成一片。
“看来口温不花是下了赏格了!”
孟珙看着城墙下突然爆发士气大振狂、变得如狼似虎的蒙古攻城步卒,忧声道。
那从口温不花高台下向着三路攻城大军奔驰而出的千余传令骑兵,手拿单筒望远镜的孟珙自然是看的很清楚。
贾似道没有接话,只是拿着望远镜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呼喊着狂奔而来的蒙古步卒,眼中冷芒闪烁。赏格虽好,也要有命拿才是。
五百步!
四百步!
三百步!
眼见无数的狂奔而来的蒙古步卒已经距离城墙不足三百步了,城内早就安置好的那有限的投石车还没有任何动作,孟珙不禁有些焦急,紧张的看了看依然不动声色的贾似道两眼,孟珙嘴巴蠕动了几下,终究还是没有出声打扰贾似道。
两百五十步!
这些距离事先没有标注,贾似道只能凭着感觉来目测了。
贾似道淡淡的道:“挥旗!”
一直站在贾似道身后紧紧盯着贾似道动作的赵毅,听到贾似道的话,慌忙高喝道:“挥旗!”随着这命令传出城楼,三面大大的红旗同时在南城楼上舞动起来。城墙上每隔百余步,如影随形,一名名手拿红旗的兵卒顺次挥舞手中的红旗,直到东城楼和北城楼。
十余颗圆滚滚的黑色物事带着缕缕青烟首先自南城墙城内飞出,城头上的宋军兵卒抬头看着自头顶上呼啸而过的十余颗黑黝黝物事,有些呆愣。
这是什么东西?
“轰!”
一声巨响陡然如那来自九天之上的天雷般轰然响彻整个大地。所有人都清楚的看到,一颗黑黝黝的物事在即将落到蜂拥而来的蒙古兵卒人群中的时候,突然在他们头顶上空爆炸开来。
耀眼的火花伴着升腾的白色烟雾腾空而起。
“轰!轰!轰!……”
所有人还在纳闷这是什么玩意儿的时候,接二连三的滚滚雷霆之音从襄阳城东、南、北三面城墙外依次响起,将那漫天的喊杀声尽皆掩盖,成为这天地间唯一的声响。
贾似道清楚的看到,十余颗黑色物事接二连三的爆开,有的在人群中,有的在他们头顶上,甚至还有一颗是在半空爆开的。
随着十余颗霹雳弹爆开,原本黑色的人流组成的无尽人海中,乍现一朵朵巨大的暗血色花朵。
城头上的所有人,包括孟珙,看着城墙下方的惨状,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每一颗霹雳弹下方、左右、周围方圆数十步范围内的蒙布步卒扑倒一地,无尽的血花绽放,就仿佛有人将一块块巨大的红色染色剂投入黑色的海洋中一样。
爆响的雷霆之音让争先恐后狂奔而来的蒙古步卒无不一静,片刻之后无数的哀嚎之音响彻三面战场。没错,就是哀嚎!
直接被霹雳弹落在人群中的人还好,毕竟他们都死了。没死的也少有受伤的,可是那些在蒙古步卒头顶上空爆开的霹雳弹,无数细碎的铁蒺藜、铁钉收割的人命很少,留下的却是方圆十余米内千疮百孔的残破躯体……浓浓的血腥气息瞬间弥漫在三处战场!
突然发生的惨剧,让蜂拥而来的蒙古步卒的狂冲之势为之一顿!
所有人都愣愣的看着还在地上哀嚎的同袍,前一刻他们还在兴奋的呐喊着要冲进城中抢光城内的女人,金银珠宝,幻想着能够得到孟珙的人头,鲤跃龙门登上那万夫长之位,可是下一刻,几声天雷声响之后,身边那些奔放的兵卒们已经要么变成滩碎肉、死尸,要么就是千疮百孔的滚落一团在地上哀嚎着。
这是天罚吗?
冲锋在最前方的攻城蒙古步卒无不吓的呆愣愣,三魂去了七魄。似乎唯有天罚才能解释这样的现象吧。他们想转身就逃。
但是这些也仅仅限于那些遭受霹雳弹照顾的十余团蒙古步卒,毕竟城内的投石机还太少,十余颗霹雳弹相对于数万攻城大军长长的冲锋线来说,就等于在大海中投了几颗比较大点的石头罢了。
大多数人,都还在纳闷着这么大的太阳怎么会打雷。这些人中,就包括高台之上口温不花。
更多的蒙古步卒咒骂着从后面蜂涌而来,推着前面遭受袭击的傻愣步卒朝着巍然矗立的襄阳城前仆后继的狂奔而去。
“轰!轰!轰!轰!轰!轰!……”
一颗接一颗的黑色物事,姿势优美的从城内飞跃而出跨越城墙,在前仆后继的蒙古步卒头顶上空、头上、脚下、人群中陡然爆开,发出此起彼伏的如天罚般的轰鸣之音。
而且这天罚随着时间的发展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军器监都是赶制一辆投石机出来,就运来一辆。至于霹雳弹,除了引线有些技术含量外,却是最容易的。
每一声爆鸣,都代表着会有几十乃至上百名蒙古步卒哀嚎着滚倒在地,当量变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必然会引起质变,事情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是傻子,也知道那不是打雷了。
打雷能劈死这么多人?
当看到少数几颗劣质霹雳弹落在城头宋军阵中,将城头上的宋军清空一片四处奔逃惨叫之后,无尽的恐慌终于席卷所有的攻城步卒。
这是老天降下的惩罚么?
第220章 激战
白色的尘雾带着浓浓的刺鼻火药味,笼罩弥漫在这血与火的战场上。每一声的轰鸣,都会有成片的蒙古步卒在哀嚎中仆倒翻滚,总会有一块块细碎的人体血肉四处飞射。
贾似道这霹雳弹其实就是超大号手雷,虽说都是手雷,可是霹雳弹的威力也许还比不上后世那拳头大小的手雷,可是好在手雷足够大,填装上分量十足的简陋黑火药,再加上铁钉、铁蒺藜、铁珠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所造成的杀伤同样极为的可观。
更重要的是这超大号的手雷,在这个火器刚刚出现、冷兵器依然为王的时代,第一次真正的展现它那冷酷的可怕杀伤力,而且动静也足够的大。
到了如今,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那连绵不绝的惊天巨响,可是都能要人命的存在啊。
襄阳城下三面城墙,十数万的蒙古攻城步卒刚刚才被口温不花赏格所激起来的惊天士气,诶这连绵不绝的霹雳弹爆响给生生打落尘埃,跌入深渊。
从他们穿上那身铠甲开始,他们就知道有一天会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可是如果是面对面的死在那真刀实枪的战场上还好说,面对那爆响之后血肉横飞的未知死法,身边同袍们惨烈嘶嚎生不如死的翻滚,却让他们发自内心的恐惧。
未知才是最为可怕的。
蒙古大军如潮的攻势瞬间为之一滞,无数的兵卒如那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如果后面不是有大批的弓箭手压阵,不是有那庞大的攻城塔车堵住了去路,不是知道在更远的身后还有数万宗王嫡系骑兵俯视眈眈,这些攻城的蒙古步卒……不,这些人都不是蒙古人,只能算是蒙古人的仆从,他们心中已经有了退意。
长久的积威也许能压制他们一时,可是当这恐惧累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是他们全面溃败的到来。
高台上,口温不花早在第一声爆响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不对站了起来。
他没有望远镜,自然看不到从城中抛出去的霹雳弹,可是他同样也不是那些大字不识的兵卒,天真的以为是天罚。更何况霹雳弹爆炸之后那产生的浓郁白烟,却是可以清楚的看到,更何况如今整个襄阳城下蒙古步卒的头顶上空都被那简陋黑火药爆燃产生的白烟所笼罩,是个人都知道有问题了。
虽然到如今攻城步卒还没有溃退的迹象,不过口温不花却是很清楚,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溃退是迟早的事情。
那是宋人的火器么?怎么之前没有见那孟珙用过?
“传令,各部骑兵前移,旦有畏缩不前后退者,斩!”
这个时候口温不花很清楚,一旦攻城的势头真的被打下去,那么后面就算可以继续组织进攻,可是想要再想一鼓作气的拿下襄阳城,可就难如登天了。
毕竟,一支没了士气的大军,其实跟绵羊实在没有多大区别。
很快各路退下去的蒙古骑兵就开始驱动战马,更在各路攻城塔车之后压阵而去。
襄阳城南城楼上。
白色烟雾已经笼罩整个战场,贾似道等人就仿若置身在云端一般,当然,如果没有那刺鼻的火药味道的话。
孟珙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一直以为是鸡肋只能用来做烟花的火器竟然能够产生如此威势,竟然是这样的厉害。那小小的一颗弹丸下去,产生的杀伤甚至跟一营弓箭手所造成的杀伤也不遑多让,要知道,一营弓箭手可是有足足五百人之多啊。
至于城头上放置的神臂弓等连弩,就更不用多说了。首先在射速上,双方就不在同一个档次,杀伤么,更是没得比。
看着身边一脸冷漠始终面色如常看着下方哀嚎遍地的贾似道,孟珙发现,自己对这个忘年之交的年轻人认识又多了一层。
贾府门前斩杀劫匪已经让他见识到了这个年轻人心性的坚韧。此情此景,换做任何一个书生,怕是能够站定已经极为不易,更不要说还能够如贾似道这般淡然了。
满城的披坚执锐,血肉横飞的战场,一身青色儒衫挺立如山的贾似道,巍然独立。孟珙也不得不在心中叹服一声,后生可畏啊。
“威力还是太小啊!”
贾似道的一声嘀咕,让孟珙浑身一震,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恐的看着贾似道。
奶奶个熊,这威力还不够大?那要是威力再大一点儿该有多大?
“孟帅,霹雳弹威力虽大,不过那攻城塔车实在是不太好打中,不知城内可有对付那攻城塔车的准备?”贾似道看着越来越近的那二十余座庞然大物,眉头微皱道。
投石车打攻城塔车不是不可以打,攻城塔车目标是足够大了,可是以如今操作投石车的那些步卒的水平,想要打中这足够大的物事想来还是要靠运气的。
更重要的是,一旦调集投石车打这攻城塔车,必然不能保证足够的投石车对从城的蒙古步卒以压制和威慑,各面城墙的压力就要非常大了。
襄阳城内的兵卒完好无缺的仅有不到十万了,那数万的伤兵勉强也可以上战场,可是那也只能是送死。贾似道并不想让这些久经战阵经过洗礼的兵卒损失太多。
也不知道孙老、杨老等人如今研制大炮走到哪一步了,如果有大炮在,哪怕是射程只有一两里的小铁炮,又何惧口温不花这区区三十余万大军?
看来,还是要再写一封信给余赐了,让他对军器监那些工匠的援助再提高点儿档次,早点儿把火炮给弄出来。有了火炮,何惧蒙古百万大军?
贾似道心中已经暗暗下定决心,不管怎样一定要尽快把火炮做出来才行。
“像攻城塔车这样的攻城器械,甚少用到,蒙古人之前也从未曾使用过,所以……用霹雳弹不行吗?似道?以霹雳弹的威力,摧毁这些木制塔车当不是难事。”
孟珙有些纳闷,攻城塔车那么大的家伙,怎么会不好打中?一颗霹雳弹说不定就可以让那攻城塔车瞬间成为无用之物。
贾似道自然不能告诉孟珙,他只是不想让蒙古兵卒靠近城墙,给守城的那些已经被他看作是囊中之物的百战宋军造成太大杀伤。
随着那二十余座庞大的攻城塔车愈来愈近,隆隆巨响甚至有压过那连绵不绝的霹雳弹爆开的轰鸣声。
这些东西才是襄阳城最大的危险啊!
心间念头百转,贾似道已经有了决断。
第221章 兵败如山倒
攻城的步卒已经没有多大威胁了,实在不行,直接把霹雳弹当手榴弹用好了。只是这个爆燃的时间要掌握好就是了。
“赵毅,你去传令,命令所有的投石机全部集中对着那些攻城车打,城头上安排人给城内的投石车指点方位,随意抛掷霹雳弹。”
投石机毕竟不是大炮,更不是导弹,不可能指哪打哪,更何况那些操弄投石机的都是新手,没有经过任何的专业训练,也没有任何的测量工具,只能是靠运气了。
好在那攻城塔车身板足够大,目标也足够大,瞎猫捉死耗子,也总是能捉到几个的吧?
说完这些,贾似道招手让赵毅近前,低声叮嘱道:“你去领着内殿直的禁军测试那霹雳弹的引线,一定要测试清楚需要几息爆开。然后命令军器监的工匠就按照那标准制作霹雳弹,若是再有提前爆开的霹雳弹,本官可是也会杀人的!测试记下后,你让禁军带着霹雳弹进入三面城墙,等到蒙古兵卒靠近城墙,直接点燃霹雳弹扔到城墙下。”
刚刚有几颗霹雳弹在越过城头的时候提前爆炸了,很是死伤了不少的宋军,好在只有几颗,如果再多点儿,怕是蒙古人没有了士气,守城的京湖军步卒也差不多士气没了。
赵毅转身匆匆离去。
“似道,那霹雳弹还能用手扔吗?不会……伤到自己人吧?”孟珙自然听到了贾似道的命令,而之前那几颗在城头爆开的霹雳弹他也同样看在眼里,所以想了想还是有些担心的问道。
“唉,孟帅,如果那口温不花再多给半日时间,不多给几个时辰,我就能将这霹雳弹做的更完美,可惜口温不花根本不会给我们那么多时间,如今……实在是无奈之举啊!”
贾似道也很郁闷,他就是担心冒然给京湖军使用他们拿捏不好时间,要是提前扔了,砸碎了不爆还好,一旦时间没把握好,在手里面抓的时间太久,直接爆在手里那才是玩大发了。如果仅仅是让自己人受伤倒还好说,他最担心的是让京湖军对霹雳弹这大杀器在心里恐惧,以后都不敢用了,这才是大麻烦。
所以,他才无奈之下只得让跟着他的两千禁军兵卒来使用这霹雳弹。首先禁军人少,其次,赵毅一直跟在他身边,对霹雳弹还是有点儿经验的,有赵毅给那些兵卒讲解,想来应该能最大限度的减少霹雳弹对自己人的误伤才是。
孟珙听到贾似道的话,默然无语。他自然知道贾似道说的都是实情,同霹雳弹对蒙古人造成的杀伤相比,那些许几颗提前爆炸的霹雳弹对京湖军造成的伤亡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同守住襄阳城相比,那就更不算什么了。
战场上本来就是要死人的,孟珙比谁都要明白。
很快城内的投石车投掷出的霹雳弹方向就开始改变,接二连三的落在那些距离城墙已经不到三百步的巨型攻城塔车周围,推着塔车的民夫和弓箭手猝不及防下,顿时躺下一片,尤其是推着统称塔车的民夫更是无不吓的四处奔逃,二十余辆攻城塔车顿时停了下来。
后面督战的弓箭手也都被突然落在头顶、人群中的霹雳弹给打懵了,自身都难保哪里还顾得上去压阵斩杀那些逃窜的民夫们,蒙古大军后阵顿时乱作一团。
“噗嗤!噗哧!噗哧!……”
数百只羽箭从蒙古军阵后方袭来,穿透一个个四散奔逃的民夫单薄的躯体,将他们钉死在原地。
刺耳的惨叫和那四射的鲜红血液顿时让打懵了脑袋的弓箭手们回过神来,条件反射般的抬起手中的弓箭朝着还在奔逃的民夫们疾射。
攻城的蒙古步卒后阵顿时一片血雨腥风。
南城楼上拿着望远镜一直在观察霹雳弹战果的贾似道看到蒙古骑兵屠杀那些四散奔逃的民夫,默默的放下手中的望远镜,默然无语。
在命令城内的投石车摧毁攻城塔车的时候,他自我催眠的选择性的忽视了那些推着攻城塔车的民夫,他告诉自己,这是在战场上,如果让那些攻城塔车近前,这些民夫也是要死的,同时还会带走更多的守城兵卒的性命。
可是当真正的看到那些被蒙古骑兵屠杀的民夫惨状,贾似道才知道,原来有些事情他并不是真的能够做到视若无睹的。
“赵毅,传令,集中下去,集中所有的投石车,两百步射程,一定要摧毁所有的攻城塔车!”
贾似道知道这个时候不是自己心软的时候,沉声喝道。
城头上,红旗挥舞,很快密密麻麻的霹雳弹劈头盖脸的朝着那些停滞不动的攻城塔车砸去。
“轰!”
很快,功夫不负有心人,一颗霹雳弹正正的砸在攻城塔车上,木屑飞散,攻城塔车的上半部整个被炸飞,无数的惨厉嚎叫中,鲜血淋淋的尸体从塔车内迸射而出,爆燃开来四处飞射的铁定将攻城塔车身上蒙着的厚厚牛皮瞬间撕扯的稀烂。
上半部倾倒下来的攻城塔车,砸落在地,将躲闪不及的十余名民夫砸成肉泥。
见到终于摧毁一辆庞然大物城墙上观战的宋军兵卒无不齐声欢呼。
贾似道和孟珙脸上也浮现一抹轻松的笑容。
南城墙的欢呼停下不多久,东城墙和西城墙上也先后传来欢呼声,显然,那两边也同时也所斩获了。
城内的霹雳弹有条不紊的朝着攻城塔车一颗颗砸去,一辆辆的攻城塔车先后被霹雳弹所摧毁。每一次城墙上的欢呼,都会让蒙古步卒的攻势为之一顿,每个人都担心那可怕的冒着青烟的物事落在自己头上。想想那庞大坚实的攻城塔车都如同纸糊的一般被轻易摧毁,他们这血肉之躯又算什么?
很快南城墙下仅剩的两三辆攻城塔车就调转了方向,开始朝着阵后退去。不用问,贾似道也知道,是口温不花下令让那些攻城塔车回去了。
是个人都能看清楚这战场上的形势,以攻城塔车缓慢的行进速度,根本不可能走到城墙下,就会被全部摧毁干净。这近八十余辆的攻城塔车,可是口温不花大营中二十余天的存货,每一辆都需要大量的人力来建造。如果全部被摧毁,那么那之前二十余天的努力就是白费功夫了。
攻城塔车退去,在阵后缓缓逼近的蒙古骑兵连续射杀了数千溃散的逃兵血淋淋弹压下,已经没有了半分士气的蒙古步卒终于到了襄阳城下。
一时间羽箭如雨,拼命的朝着城头上抛洒而来,只是已经没有多少士气的蒙古步卒此刻根本没有多少心思在弓箭上,软绵绵的羽箭根本不能对高高的城头上的宋军兵卒造成任何伤害,甚至有好些羽箭都是坠落在了他们自己人头上,将自己人给杀了。
城内的霹雳弹依然有条不紊的朝着城外的攻城步卒上落去。
看到这里,贾似道不得不佩服口温不花,这个时候最为明智的选择就是鸣金退兵,可是口温不花却是生生的用他长久以来的积威将这些已经没有了半分士气的兵卒给弹压的依然前来攻城,由此可见蒙人凶威之剩。
不过贾似道巴不得口温不花死扛,这样的话,依靠霹雳弹他就能大量的杀伤蒙古步卒,彻底的让口温不花收了他想要占下襄阳城的奢望。
看着那一个个搭上城墙的云梯,看着城墙下方如蚂蚁般挥舞着刀枪拼命往上爬的蒙古步卒,贾似道缓缓收回眼神,将望远镜放在眼睛上,朝着那最后放压阵的数万蒙古骑兵望去。
攻城的蒙古步卒已经没有了多少士气,此刻只是因为前进也是死、后退也是死以及一点点儿的侥幸心理在支撑着他们,毕竟到了城墙下,霹雳弹可是没有再落下,可以预料等到手持霹雳弹的禁军兵卒将霹雳弹扔到他们头顶上的时候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更何况,即便是没有了霹雳弹,仅仅靠城墙上储备的金水、滚石和擂木这些守城器械,对付已经没有了多少士气的攻城兵卒就足够了。
贾似道的目标只是那数万俯视眈眈的蒙古骑兵,这才是他最主要的目标。
城内的霹雳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贾似道的命令下停止了投掷,襄阳城各面城墙上下同时响起震天的喊杀声。
一直紧紧注视着战局的口温不花见到战场上终于没有了那令他也为之心惊胆颤的轰鸣声之后,一直紧绷的老脸上,终于浮现几抹笑容。
孟珙果然是困兽犹斗,在虚张声势啊。那样威力巨大的火器,宋军怎么可能会有大量的装备,如果有,怕是早是十余天前就已经用出来了吧。
“轰!轰!轰!……”
连绵不绝的惊天轰鸣之音,让口温不花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肉眼可见的,从襄阳城城头上不断扔出一个个冒着青烟的物事,随后坠落在密密麻麻的攻城步卒人群中,掀起一团团的血肉和残臂断肢。
突如起来的打击,让本以为终于走出噩梦胜利在望的所有蒙古步卒,再一次跌落深渊。各个城墙下,瞬间乱作一团。
终于有人受不了心中惊恐开始惨号着转身就逃!
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
不过片刻功夫,南、东、北三面好不容易到了城墙下的蒙古步卒们,已经齐齐溃散四处奔逃。
兵败如山倒,莫过于此了!
第222章 贾似道?
看着城墙下狼狈溃败退散而去的蒙古步卒,城墙上根本没有怎么动手的京湖军兵卒顿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这应该是被重兵围城以来,他们经历的最为轻松、最为爽快也是最为解气的一仗了。
欢声雷动间,城墙上所有的京湖军兵卒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城楼上,跟他们最为敬佩的大帅站在一起的青衫身影,眼神中带着敬佩、惊讶、好奇等等复杂之色。
也许他们中的很多人对贾似道如今还没有多少了解,可是至少有一天他们却是都知道,那就是,襄阳城之所以能够依然稳如泰山,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包括他们自己之所以还能呼吸活着,都是那道挺拔的青衫身影带来的。
谈笑间翻云覆雨,将数十万蒙古大军打的如土鸡瓦狗般狼狈逃窜,解襄阳城之危,似乎唯有三国时候的诸葛孔明才有这个能耐吧?
虽然仅仅只是一场战事,可是贾似道已经在京湖军中烙下印记。如今有孟珙在这小小的印记也许还不算什么,可是假以时日,这印记却是定然会有生根发芽的一天。
“哈哈!退了,败了!好啊,似道!”
孟珙同样也难掩心中兴奋之情,看着贾似道击掌大笑道。即便早就了解过霹雳弹的威力,知道也许会赢,可是跟跟看到真的赢了,心境自然有所不同。
贾似道也只是一笑,淡淡的下令道:“赵敬军,传令投石车,全力投掷霹雳弹,从百步开始,每三十息增加五十步射程。”
胜利早就在他意料之中,可是并不代表口温不花手中真的没有牌可打了。毕竟,双方实力差距太大,仅仅依靠霹雳弹也只是将双方的实力对比拉近了一点儿罢了。
痛打落水狗的事情,自然要做的,而且一定要全力去做。
片刻之后,连绵不绝的惊天轰鸣声自襄阳城下又开始此起彼伏的响起,溃散的蒙古步卒人仰马翻之际,每个人都恨自己为什么没有长那四条腿,拼命逃窜,不时有逃之不及的兵卒跌倒在地,然后被身后蜂涌而来的同袍踩踏至死……
这样的情形,襄阳城三面城墙下尽皆如此。
“梆梆梆!”
就在贾似道还在想着口温不花会出什么牌来应对的时候,蒙古大营中突然响起震天的鸣金之音。
听到这鸣金声,贾似道眉头不禁一挑,这就直接放弃了?不太符合口温不花的性格啊。
口温不花的鸣金退兵声一响,襄阳城上下瞬间欢声雷动,就连孟珙也同样是喜形于色。
贾似道拿着望远镜可以清楚的看到,原本准备欺近的那数万蒙古骑兵在前进了不到百步之后,又不甘的退入了蒙古大营中,默然无语。
想来口温不花也是看到了霹雳弹的射程,才会命这些骄悍的蒙古骑兵撤退了。
原本他的主要目标就是口温不花真正依仗的这数万蒙古骑兵,却不曾想被突然出现的攻城塔车给破坏了。如果没有攻城塔车,他一定会让投石车将射程限制到百步之内,这样的话,以蒙古骑兵的这两日的骄悍行径一定会在退兵之后再次采取用箭雨来覆盖城头的方式压制和杀伤京湖军。
毕竟神臂弓发射时间太短,而京湖军的弓箭手跟这些善骑射的蒙古骑兵相比,还是差距太多了。
用骑兵来攻城,怕是也唯有这些骄悍、自大在战场上少有敌手的蒙古人才有胆子了。
只要让口温不花相信京湖军的大杀器只有百步的射程,那么他肯定会选择贾似道最想看到的方式来攻城,毕竟之前他们已经做过,宋军根本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
投石车投掷霹雳弹,京湖军知道,他口温不花却是不知道的。
可惜,贾似道根本不敢让那些庞大的攻城塔车接近襄阳城城墙,毕竟,冷兵器时代的最顶尖攻城器械,自然有它的傲人之处。所以,贾似道也只能选择暴露霹雳弹的射程,放过这些蒙古骑兵了。
一片狼藉的战场上,到处都是残肢断臂还有依然还在哀嚎的蒙古步卒,刺鼻的火药燃烧产生的气味充斥在空气的每个角落,混合着血腥气息,实在是让人不怎么好受。
这就是战争,你死我活的战争啊!
贾似道长吁一口气,眼神逐渐恢复清明之色。
如果不想变成四等人,做这亡国奴,那就只能全力反抗了。
“似道,想来经过这一次的迎头痛击,那口温不花也会好声掂量一下了。短时间内定然不会再行那攻城之事了,下去歇歇陪本帅饮上几杯如何?”
孟珙看到贾似道脸色有些不对,以为他终究还是有些无法忍受这血肉淋漓的残酷战场,出声道。
看到孟珙眼中的担忧之色,贾似道心中微暖笑着道:“固所愿而不敢请尔!”
“哈哈,走,这就去尝尝圣上赏赐的御酒,本帅可是好些日子没有像今日这般痛快了。”
其实孟珙很想说不醉不归,可是城外数十万蒙古大军俯视眈眈,虽然刚刚才败,可是却保不准口温不花恶上心头,还就真的提兵再攻。
“孟帅!请!”
说话间,贾似道回头瞥了一眼已经没有人了的那座高台。看来口温不花终究还是不死心啊,算算日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时候也应该会有消息到了吧?
……
城外,蒙古大营最中心处的一座巨大营帐中,口温不花端坐上首,帐中两侧百余员将领分列两侧席地而坐。大帐中,死寂一片。
本以为可以一触而就的战事,却因为那莫名其妙出现的火器变成一场大败,没有人敢做出头鸟来承受口温不花的怒火。
“各军伤亡如何?”
良久,帅帐之上终于传出口温不花淡漠的声音,语调淡然,根本听不出喜怒。
“回宗王大人,今日一战我军各部伤亡足足四万余人,伤者……不计其数。”见口温不花发问,史天泽硬着头皮起身跪伏于地恭声应道。
口温不花没有说话,帐中气氛几欲凝固。这是自围攻襄阳城开始,蒙古大军从未曾有过的损失,哪怕是口温不花故意消耗炮灰的那些天,也没有哪一天伤亡是如此的多,更不要说仅仅是一战而已。
前所未有的大败啊!
如果是普通的将领指挥的还好,可是这场攻城战却是有宗王口温不花亲自督师的啊。不管怎样,今天这场大战必然会给宗王声誉造成损害,若是襄阳城后面能顺利攻占倒还好,如果不能攻占,怕是事情就更要大条了。
大汗会不会将宗王大人召回王帐?会不会申饬?这是谁都说不准的事情。
当然,这些其实都不重要,无论是谁做主子,他们的身份也都改变不了,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最关键的是,面对也许会大怒的宗王大人,他们自身都难保。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今日暂停攻城,各部全力救治伤兵、安抚军心,传本王令,杀牛宰羊犒劳全军!”
口温不花不带任何感**彩的苍老声调让史天泽、张柔等一众将领无不一愣。
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不仅不问罪,还要杀牛宰羊犒劳全军?
这不符合王爷的风格啊!
完全弄不清楚状况的一众将领目瞪口呆下一时间竟然连回话都忘记了。
“本王累了,诸将退下吧。扰乱军心者,斩!”
直到此刻史天泽等人才肯定自己终于不是产生了幻听,而是宗王大人确实就是这样说的。
“谨遵宗王千岁令!”
帐中诸将见不会有罪责加身,顿时无不心头一松,齐声高喝道。躬身小心翼翼地倒退出大帐。
出了大帐,一众将领再想想却是对口温不花这一手无不佩服之至。
宋军新出的犀利火器让大军尝到了前所未有的大败,将本就因为长久的僵持而低落的士气一下打入谷底,可是面对大败的诸军口温不花不仅不严惩,甚至还大肆犒军,实在是高明之至啊。
试想一下,原本都还担心着会被严惩,结果不仅没有问罪,甚至还得到了奖赏,下次攻城试问谁还敢不用命?
高,实在是高啊!
安静的大帐中只剩下口温不花一人,皱眉沉思半响,口温不花起身走到帐内挂着的那副不是很大的羊皮地图前,细细看着。
“可曾查明那襄阳城内宋军用的是什么火器?为何此前一直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口温不花负手盯着大帐中那副羊皮地图,头也不回的问道。
“回宗王大人,城内细作不曾得到任何消息,不过……”
一个干瘦的身影幽灵般的出现在大帐内,伏地恭声道。
“不过什么?”
“城内细作禀报,宋人犒军大使贾似道到了襄阳城之后就进了军器监内,直到孟珙前去才从那军器监出来,再此之前军器监内不停响起爆鸣之声。”
口温不花没有说话,那匍匐在地上的身影继续道:“贾似道命随行护卫的宋军禁军将军器监内外重重布防,防守异常森严,所以细作根本无法进入军器监内探查究竟!”
“贾似道?”
口温不花转身,眉头微挑似乎有些意外,随即脸上竟然出现几丝笑容,就仿佛看到极为喜欢的猎物般。
“你去吧,本王希望能尽早看到那火器。”
“谨遵宗王千岁令!”
第223章 女人与狗
真定府,本是金国河北西路首府,在金国南迁之后,就被蒙古所占据。蒙古人将金国的中都占据之后,依旧延续宋和金的路府制,真定府依然是河北西路的府治所在。
因为真定府是蒙古最先占领的区域,至今已经有十余年之久,所以总体来说,虽然也有零星的反贼作乱,不过相对于义旗遍地的中原各地,还是要安宁的太多了。
不过这些日子,河北西路的安抚使路奕昱却是很有些焦头烂额。
原因无他,七天前真定府下辖的井陉县突然窜出一伙乱民,打着复兴金国的旗号四处作乱,短短两三日时间陆续攻破威县、沃县、邢县等数个县城,杀官放粮改易旗帜不说,麾下乱民的人数更是如那滚雪球般,不过四五日的时间,就已经由开始时的不过区区数千之众,变成拥兵数万之众的一股庞大势力。
贼首孙奎本就是行走在山东、河北等地的绿林大盗,此刻打着拥亡金公主为主的旗号振臂一呼,整个河北西路三府、九县之地尽然有为数众多的绿林大盗、金人遗臣顿时蜂拥而起,短短不过五六日的时间,整个河北西路顿时硝烟四起,不过几天功夫,除了真定、彰德、中山三府外,河北西路下辖的九县之地,已经尽皆为反贼所占。
路弈昱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本他以为很好解决的事情,在短短几天时间就竟然已经变成这样一种难以收拾的境地,他似乎已经可以看到,等到坐镇汉地的宗王口温不花收到他的消息时,他将面临的下场。
不过路弈昱也很庆幸,庆幸口温不花亲自督师去了襄阳城,不然现在估计他这个安抚使已经是死尸一具了吧。
可是事情到如今这种地步,同样也是没法遮掩的。所以如今路弈昱唯一的选择就是赶紧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些可恶的反贼给杀光灭尽,不然就算是天王老子估计也没法救他了。
所以,路弈昱所有的希望都在今天他宴请的那位客人身上。
河北西路安抚使府衙,一个顶着典型蒙古人发型、敞着衣衫露出黑黝黝胸毛的彪形壮汉端坐上首,在他下手身侧陪着一脸谄媚笑容的不是河北西路安抚使路弈昱又是谁?
路弈昱身旁坐着的那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则是真定府知府任真。其余安抚使府和真定府能够上得了台面的一众官吏都陪坐在大殿中。
显然,那袒胸露乳的蒙古壮汉才是今天真正的主角儿。这一点儿,蒙古国倒是同大宋朝是截然相反的。在蒙古国内,武将的地位无论任何时候都是要超过文臣的,尤其是血统纯正的蒙人,哪怕是个小小的千夫长,也不是路弈昱这个安抚使可以随便得罪的。
而在大宋朝中,即便孟珙如今已经统兵数十万的封疆大吏,可是即便是在他地盘上,他还是要对贾似道这个金紫光禄大夫要礼让三分甚至严格来说还要对贾似道行礼的。
两国对文臣武将关系定位的不同,同样也昭显了两国在攻守之势中的定位。
“葛语将军,来喝酒喝酒!”
路弈昱不是第一次同这位驻守在河北西路的蒙古将军打交道,所以也很清楚这位骄狂自大的蒙古人的爱好,身体微躬讨好着上前对着葛语请道。
“嗯!不要挡住本将看舞!”
葛语铜铃般的巨眼只是盯着堂下翩翩起舞的那些舞女,随手将贴近身前的路弈昱推搡到一边,眼中毫不掩饰的流露出对那些身姿曼妙的舞女的**,却是看都没看路弈昱这个安抚使一眼,随手接过酒杯,仰首一饮而尽,那一双眼睛自始自终都没有从那些舞女身上离开。
葛语的一推,也许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却是让措手不及的路弈昱险些一头载在地上,手中的酒水更是洒满一身。
好不容易站稳身体的路弈昱申请尴尬无比,讪讪然回到坐席中坐下,却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葛语并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万夫长,除了万夫长的身份外,他还是统兵无数在蒙古国中势力极其强大的四王子忽必烈帐下旁系族弟,仅仅这个身份就足够他路弈昱跪舔了,更不要说如今他还想着葛语能够在出兵平叛的时候多使点力,赶紧把叛乱搞定呢。
面子和性命相比,又能值几个钱?
一曲终了,十余个舞女躬身正准备退下,早就瞅准目标的葛语却是大步上前根本没有任何顾忌的一手抓住一个五女,搂入怀中两只大手在舞女身上摸索个不停。
两个舞女想叫却是不敢,想推同样也不敢,只得一脸哀求的强颜欢笑着小幅度挣扎着,可是却不曾想这更是激起了葛语心中的欲火,大笑着竟然不管不顾的直接将手伸进两个舞女衣衫中誓要探索到底。
葛语如此奔放的行径,让殿中的一众官员无不掩面。
都说蒙人粗鄙,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啊。当然,这些官员心中到底是作何之想,估计也就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不过看那有几个官员从袖子下偷看的模样就知道,他们这掩面之举也只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眼见好好的一场宴席说不定就会变成葛语一个人在众人面前表演一龙戏双凤的无遮大会,路弈昱知道自己这个安抚使必须要阻止了,不然传出来还真的是没有半点脸面了。
“葛语将军……”
“嗯?你想挡本将的好事?”
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的路弈昱刚刚说了四个字,就被一脸凶横的葛语给吓的连退三步,面色涨红之下一时间却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因为就在葛语喝斥路弈昱的同时,数个跟随在葛语身后的蒙古亲兵已经闯入堂中,弯刀半出,恶狠狠的盯着堂中一众官吏,大有一言不合立马拔刀砍人之势。
满堂的官吏见状无不吓得脸颊煞白,藏头缩尾紧紧贴着桌椅,生怕会被遭致池鱼之灾。
“哈哈哈!那些美人赏给你们了!他们这些金狗、宋狗只要敢动上一下,杀无赦!”
葛语讥诮的看了一眼满堂吓的瑟瑟发抖的官吏,指着缩到殿中一角的剩余**个舞女狂笑道。
他的十余个亲兵听到主将发话,顿时一个个双眼放光的对着那群舞女扑去。
偌大的大堂中,瞬间女子的哭喊声、男人的狂笑声、衣衫破碎的声音混为一团。
数十名河北西路的金人、宋人官员缩在殿中一脚瑟瑟发抖,却是连动都不敢动上一下!
他们,终究只是蒙古人眼中的狗而已!
第224章 听墙角
安抚使大堂外,被葛语赶出来的路弈昱和任真两人听着大堂内女人不断响起的惊叫和蒙古人兴奋的狂笑声,只能尴尬的领着一众官吏一退再退。
反贼还没有来,豺狼到先进房了。
“都说蒙人凶蛮,此子这岂止是凶蛮,简直是于禽兽无异也!大人,这可是安抚使衙门啊。难道我等这么多读圣人教化之学的文人,就这样看着这样的禽兽为非作歹不成?”
站在路弈昱身后的一个约摸三十多岁的儒生,听着大堂内不堪入耳的淫笑和奇异声响,一脸不忿的看着不断擦着冷汗的路弈昱道。
说话的人路弈昱认识,蒙古国开天辟地的第一次科举的进士,贺炜,如今河北西路安抚是衙门监事,也算是他的副手之一了。
在大宋朝举行戊戌科取士的考试的同时,远在草原深处、疆域已经无限广阔的蒙古国,也同样在这一年,也就是后世公历所记的1238年,蒙古大汗窝阔台听从丞相耶律楚材的建议,也在所有被蒙古所占领的西夏、金国、宋地、朝鲜等区域内,举行了蒙古国历史上的第一次科举考试。
而贺炜正是这一次由丞相耶律楚材亲自主持的蒙古国第一次科举中脱颖而出的两百多名进士之一。在中的进士之后,两百多名蒙古国进士,除了少数背景深厚的人外,其余绝大多数进士都被耶律楚材遣派到各个占领地为官,虽然没有直接主政一方的人,可是这些进士们因为挂着耶律楚材学生的身份,所以各地官员却也很少拿捏他们。
毕竟,整个蒙古国谁不知道,耶律丞相在大汗面前的地位,就连各位王子也是没法相提并论的。耶律丞相可是大汗最为信任的臣子。
这些新科的进士们,虽说也许连跟耶律楚材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可是他们毕竟都是耶律楚材挑选出来的进士,也都跟耶律楚材挂着学生的名份,所以,对这些自视甚高的进士们,不得罪不重用,基本上是大多数附从蒙古国的官员们的共识。
就算是西夏和金国也不得不承认,无论科举还是别的也好,中原大宋才是正统,即便如今大宋朝已经丢了中原偏居江南一隅之地,可是却依然才是文明的正统传承。
西夏和金国一应制度都是学自大宋,对科举这个东西更是已经学了几十上百年,此刻面对一直认为粗鄙不堪的蒙古人举办的科举,自然是有些瞧不上的。即便他们这些人已经是亡国奴了。
路弈昱听到贺炜的话,老脸上顿时不由自主的冒出一股青气,心中大骂。
你如果真是有胆子,刚刚人家在堂中寻欢作乐的时候你怎么不站出来这样说;人家刚刚拿着刀赶你出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别人跟禽兽一样?
你装大头蒜也就罢了,为什么偏偏要点出来他们此刻正在寻欢作乐的地方是我的安抚使衙门?别人都瞎了么?看不到这是安抚使衙门,还一定要你在这提醒下下?
“贺大人,不如现在就站在这大堂门口将刚刚的那话对着葛语将军再说一遍、我们这些人都老了,一家老小都在,实在是惹不起葛语将军,不过贺大人就不一样了,贺大人可是耶律丞相的高徒,有耶律呈献在,想来葛语大人必然会给贺大人一些颜面的,诸位同僚说是也不是?”
路弈昱还没有说话,站在路弈昱身边的真定知府任真倒是先忍不住跳了出来,看着贺炜阴阳怪气的道。
对贺炜这个没有半点真凭实学、只会写写文章眼高手低、却一直想着坐上他这个知府位置的狗屁书生,任真可是没有半点好感。
大宋朝的科举你考不上也就罢了,金国的科举你也考不中,现在没人去考蒙古国的科举,你屁颠颠的去了中了个进士,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不是?
当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
被赶出来的一众官员也都是一脸鄙夷的看着贺炜。毕竟葛语这样做,没脸没皮的不仅是路弈昱一个人,在场所有人都是颜面无光。偏偏这个时候贺炜跳出来还说圣人教化之学,那不典型的是说他们这些人读书都读到狗身上去了么?
贺炜脸上一阵白一阵青,盯着任真恨不得生吃了他。
他自然不傻,那葛语显然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儿,当着堂堂一路安抚使的面淫辱其府中舞女,将数十官员从宴席中赶到门外听他那淫声秽语,又岂是他一个小小的监事能够阻止的了的?
更何况如果他真的有胆子说这样的话,在刚刚葛语刚刚动手的时候他就说了,现在人家正在兴头上,这个时候再做那出头鸟不是茅房里打灯笼,找死么!
之所以他这个时候出头,无外乎是想彰显下他的高尚而已,可是这次的出头显然是不仅没有凸显他有多么高尚,反而因为任真的这番挤兑,变得里外不是人,将在场的一干官吏给得罪了个精光。
若是等到葛语出来,有人将他刚刚说的那些话传到葛语耳中……想像,那结果,贺炜两腿已经有些发软了。
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用得着这样撕破脸皮挤兑我么?贺炜自然不会将过错记在自己身上,于是只能将所有的恨意都聚集到任真身上了。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此刻任真估计早就被贺炜碎尸万段了。
“哼!”
任真却是对贺炜那要吃人的眼神视若无睹,冷哼一身,侧过身竟是看也不看他。
“好了好了,任大人,贺大人,此际正是多事之秋,我们还是少些窝里斗吧。若是再让那些反贼继续坐大下去,怕是不用等到宗王大人回来,我们就先成了那些反贼刀下鬼了。
那葛语既然想要女人,给他就是了,本官自己都没有说什么,你们两位又何苦再这里计较。如今只希望他葛语将军能够快活玩了,早点出兵剿灭反贼才是正理啊。”
路弈昱看着吃瘪的贺炜,也是想笑,不过这个时候他自然不会再撩拨贺炜,谁知道这没脑袋的货到底有没有跟耶律楚材搭上话呢?
其实路弈昱也是有苦自知,如果不是宗王大人铁了心要亲自督师南下,将中原各地的兵力包括真定府的驻防兵力都抽调了很大一部分,那些反贼又怎会有今天?
当然,这些话,路弈昱也只敢在心中想像而已,不管怎样也,宗王口温不花总是不会有错的,有错的只能是他们这些办事不力的官吏们。
“大人说的是,下官不会跟某些人计较的!哼!”
有了路弈昱递过来的台阶,贺炜也就顺坡下了,对着路弈昱躬身一礼,冷哼一声也是不再看任真。
不管怎样,贺炜和任真的梁子,此次算是真正的结下了。
“大人,大人……“
恰在此时,天井处传来连串的急声高呼,来人似乎冲进天井似乎没有想到包括路弈昱在内的一众官员竟然都在门外,那情景似乎就像是……在专门迎接他一般。
不用这么大的阵势吧?来人心中暗道。
“何事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来的是路弈昱府上的管事,路弈昱自然看到了管事脸上的惊讶,只是这惊讶却是再次勾起了他的伤心事,堂堂安抚使被人赶出来听墙角,而且那堂中的女人还都是他自己的禁脔啊。
“大人,刘都统在府外有急事求见。”
“刘彦?不是让他在城外招待葛语将军带来的两万精兵么,怎么跑到本官这来了?”路弈昱先是一愣,自言自语嘀咕了一番,然后道:“请刘都统过来叙话。”
不大一会而,路弈昱等人就看到那管事带来一个人,只是这人的样子却是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那衣衫比外面街面上的乞丐还要破烂、浑身鲜血淋淋、被人打的鼻青脸肿跟个猪头似得人就是之前那个天天衣衫光鲜的真定府都统刘炎?
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对刘炎动手?
“啊?刘将军,这是何故?怎会这般模样?”一脸惊讶的路弈昱紧走莲步扶住刘炎,急声道。
莫非,那些葛语带来的那些在城外驻扎的蒙古兵卒做的?
“大人,下官无能,是来请辞的!”看到路弈昱,刘炎险些没哭出来,悲声道。
“这是为何?何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将堂堂一府都统伤到如此模样?当真是无法无天了,岂有此理!”
一干官吏都是看着路弈昱在那做戏,刘炎做什么谁不知道?他可是统兵的大将,不是光杆司令,这真定府谁能将他伤成这般模样,甚至还跑到路弈昱这个安抚使面前来诉苦?
除了成为大营中跟着堂中还在快活的葛语一起来的那些蒙古人还能有谁?
“大人,那蒙人副将找末将要吃要喝,末将都是好酒好肉的送去,找末将要女人,末将也从那怡翠楼叫了几个头牌去,可是那蒙人副将非要让末将送去百名良家女子供其淫乐,末将又从哪里去找……”
“啊啊啊……”
大堂中传来一阵阵的女子高亢的惊叫声,将刘炎剩下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都是男人,刘炎稍一听,就知道此刻大堂中正在发生着什么,脑子一转刘炎算是明白了,感情这么多的官吏在这堂外站着不是等自己,而是被人赶出来听墙角了……
这……算怎么回事?
第225章 木暖现身
刘炎有些傻眼!
他找不到女人送到军营中,刚刚才显露出一点儿推辞的样子,就被那几个蒙古副将给按倒在地,一阵狠捶。跟随他前去的亲兵,在那两万俯视眈眈的蒙古大营中,甚至连点小毛毛雨都算不上,就被放倒,当场斩杀了两个,打残了两个。
那蒙古副将杀了他的人,捶的他半死,将他丢出大营,放出话来,如果天黑的时候没有弄到足够的女人送到大营中,就要到他府中玩他的女人,刘炎万般惊骇之下,知道这个时候能偶救他的只能是路弈昱了。毕竟,路弈昱是安抚使。
在他看来,那些蒙人蒙将再跋扈,对一路之长官这样的封疆大吏也是要给几分面子不是?
可是如今看到的事实,却是让刘炎一瞬间跌入地狱。
安抚使府衙内女人肯定是有的,而且那些女人显然不会是从青楼中召来的女子,而且青楼中的女子显然不会惊呼不是?那么此刻在堂中的女人,只能是安抚使府衙内的女人了。
可是即便是安抚使府衙内的女人,不管路弈昱这个安抚使有没有精力、有没有去碰过,至少名义上都是路弈昱这个安抚使的女人吧。
如今这堂堂安抚使就站在门外,甚至还有安抚使府衙内的有些头脸的官员也都在,他们都在干什么呢?都被人赶出了大堂外,听着里面的人淫辱安抚使的女人。
刘炎的心,瞬间从天堂坠入地狱。
堂中正在淫乐的人是谁,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除了那两万蒙古兵卒的领军将领葛语外,还能是谁?至于其他听到的男人声音,不用想也知道应该也是葛语一起的蒙人了。
当真是有什么样的将领,就会有什么样的兵啊!
刘炎肿的跟猪头一样的脸庞,煞白一片。
人家连堂堂安抚使府内的女人都敢大白天的在府衙内淫乐快活。他一个都统虽然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可是同安抚使相比,实在就算不上什么了。
想到这里刘炎已经是心如死灰,如果找不到百名的良家妇女给那叫奴鲁的蒙人副将送去,岂不是代表着,他的妻女就铁定会被那奴鲁给淫辱?
“咳……刘都统,蒙人是主子,如今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本官都难以幸免……所以,刘将军还是赶紧派人去寻那百名女子给城外大营中的蒙人送去吧,毕竟能否平定叛乱可是还要靠他们啊。”
任真见路弈昱一脸尴尬,走近几步低声对刘炎道。
“可是……末将哪里能给他找到百名的良家女子?那可是百名女子,不是百头猪啊,知府大人!”刘炎听到任真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话虽然是对着任真说的,可是刘炎却是一直在盯着路弈昱。毕竟,这河北西路,还是路弈昱当家。
可是路弈昱的表现却是让刘炎失望了!虽然路弈昱没有明说,可是他的表情已经足够说明很多东西了!显然,他的想法跟那任真的想法一样的了。
这些文人,果然是没有一点儿骨头。将自己的女人送给那蒙人快活还能就站在外面领着一众官员听着!当真是猪狗不如!
“那末将这就去了!”
本来以为的救星,结果却是连自身都难保,刘炎知道,只能靠自己了。
说完这句话,刘炎转身就走。
他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人被那些粗鄙的蒙人淫辱!
看着蹒跚离去的刘炎,路弈昱摇头长叹一声。
葛语等人的作为,并不是个例,整个金地、宋地只要有蒙人经过的地方,都是这般模样。甚至比这还要凄惨!可是谁让蒙人势大呢?
……
出了安抚使府衙大门,刘炎一时间却是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了。
路弈昱虽然没有说话,可是那里里外外透露的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了,就算是你这个都统不干了,怕是蒙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你啊,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赶紧弄到百名女子送到蒙人大营中,才是征途啊。
百名女子,还非得是百名的良家女子,不是一百头猪啊!
刘炎自问自己不是一个好人,可是让他派兵去抓捕百名的无辜女人,这样的事情他还是没有办法做出来的。百名的良家女子,就需要百户乃至数百户的人家支离破碎。更重要的是,他很清楚,这些女人落到那些骄悍的蒙古兵卒手中会是个什么下场。
蒙人只为了享乐快活,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女人的性命!受些淫辱也许只是最好的结果吧!
这是真定府!这是他刘炎生长的真定府!一旦他做了这个事情,那么,他刘家从此之后在整个真定府怕是都要为千夫所指、受万人唾骂啊!
可是不凑足足够的女人,面对这样结果的就是他刘家的女人了!
该怎么办?
“大人,是不是要回府?”一个亲兵凑到刘炎身边低声问道。
“回府?不,本将到处走走吧!”
刘炎自然是想回家,可是如今这幅模样又怎么回家?失魂落魄的上了马车,随口应道。
“是,大人!”
见失魂落魄的刘炎扶进马车,那亲兵抬头对着揭府衙对面的某个角落打了个手势,随即跳上马车,赶着马车沿着街道朝前走去。
马车走着走着悄然拐进街面上一个人烟稀少的小巷中,缓缓停下。
“到哪了?怎么停了?”
车中的刘炎感觉马车停下,有些纳闷的道。
“大人,有人想要见你!所以,属下就将大人带来了!”
“什么?你好大的胆子,你个吃里爬外的东西!”
车厢中的刘炎听到车前赶车的亲兵阴恻恻的话语,心中暗道不妙,厉声喝道。
“刘都统,不要这么紧张,也千万不要乱动,我们手中的弩箭可是不认人的!”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让刘炎握住佩刀的手先是一紧随即慢慢的松了下来。
有弩箭在手,如今近的距离下,即便他还完好无损的时候,也是只有死路一条,更不要说,如今他还被人捶的浑身是伤。
“你们……是那反贼……孙奎的人?”刘炎并不笨,迟疑了片刻道。
“啪啪!”马车外传来几声击掌的声音,“哈哈,刘将军果然聪明。现在我们退后,还请刘将军慢些出来!有些事情,还需要请刘将军帮忙才是!”
马车外,刘炎看不到的地方,十余个穿着普通百姓服饰的高壮身影出现,将马车团团围了起来。
站在车帘前说话的人,不是木暖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