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第106章
明璋背着明玫上轿的时候,还处在对大姐夫的崇拜当中没回过神来。他有几分得意地对明玫道:“小七你说过处处留心皆学问,我记着呢。你看,我就学会了大姐夫的这招。”
明玫小小切了一声。
明璋道:“我跟你说,我看那霍辰烨不是个好相与的,他功夫可不见得能打过爹呢,还有爹的兵,你别怕他。”
明玫好想大笑几声。这可爱的三哥呀,长大了知道关心妹妹了。可是,老爹打得过他女婿能代表什么呢?难道她回来告状,让贺正宏去扁那丫的?带兵灭了那丫的?话说,如今他俩到底谁手下兵多呀?嗯,是贺正宏,必须的。
在他们走后,得知这个小插曲的贺正宏出现,冷哼了两声,背着手面朝着门口淡淡说了句:“立了功劳的黄毛小儿也还是黄毛小儿。”就敢对他贺家不恭不敬起来?
然后看了看唐玉琦,又淡淡道:“你们唐家也够有意思的。”总能给他家小七带来负面影响。
两句话,把两个人各打五十大板。
众宾客把这两句话在心里默默揣摩揣摩,嗯,咱们贺指挥史怕是被惹到了。
坐在轿上颠吧颠吧,明玫头晕胸闷,把“他很好”,“他很棒”,“他喜欢我”,“我喜欢他”,各念一百遍,终于冷静了下来了。
想了下刚才霍辰烨在贺家的闹场,落了她和贺家的面儿,她得怎么找补一下呢?
落轿下轿,换了个霍家请的全福人来扶。司水留在了贺家,等二姐姐回家就要领回去了。素点素心半步不离,又怕错了霍家的规矩,步步谨慎。
地上的毯子太厚太软,明玫腿一软差点没站稳。然后手里继续被塞进一根红绸,也不知道是不是原来那根,继续象只宠物一样被牵拉着,只是没有将绳索勒在脖子上。她微低着头盯着脚下的喜毯,一步步登堂入室。然后在礼官的喝唱中,前拜拜对拜拜,拜了那么好几拜之后,又继续被牵拉着,出了厅堂入了洞房了。
原来,也就这么简单。
耳边的喧闹声一度曾低下去了些,等被扶进了一个门槛,便又高了起来。有女人叫着“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然后便是更多的女人开始对她从头评论到足,嗡嗡的声音,环佩叮当。
还没掀盖头呢,能看到个毛呀,展览品只有布料。
“世子爷,快掀盖头啊,我们可等着瞧新娘子呢。”
霍辰烨拿起那杆包着红绸的银称,小心翼翼地挑起了盖头。
忽至的亮光,让明玫不适地微低了下头。再抬起时,见霍辰烨正直直看着他,一副专注认真的样子。明玫不知道为什么,不觉就脸上一热,匆匆撩了他一眼,又忙低下头去。
霍辰烨见明玫露出此等娇羞的模样,忍不住就翘起了嘴角,那双狐媚的眼睛里盛满笑意,更添了许多脉脉风情。
旁边有人就哧哧直笑:“唉哟新娘子害羞了新娘子害羞了。世子爷,你这么直勾勾看人,会把人魂也勾走的。”
也有人开始夸:“新娘子真漂亮”,“嗯,额头饱满地阁方圆,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
明玫低着头,嘴角直抽抽,漂亮吗?她抹得连她妈都不认得了吧?至于饱满,她从活过来到现在,就一直是瘪的没变过,谢谢。
这些个妇女,都是能扯的,好在她谁也不认识,也不用去搭话,只需要全程装害羞就好。大家打趣着新人,两人在喜娘引导下坐床,然后喜娘撒帐,吃了恶俗的生不生饺子,喝了系着红绳的合卺酒。
两人面对面互勾着胳膊的时候,霍辰烨悄悄用劲儿,把明玫胳膊勾得身边,明玫要将脸离他很近才能把酒杯举到嘴边去。近到能感受到男人的体味,甚至那微热的鼻息。
明玫胳膊使劲试图挣回来一点,发现压根拉扯不动。她耷拉着眼皮儿眯过去,只看到对面男人对弧线优美的下巴。那男人一口喝干杯中酒,乘着近距离就不动声色朝她脸上哈了两口气。
终于礼成,大家便撵着霍辰烨出去敬酒,霍辰烨站起身来往外走,走了几步停住,回头看了明玫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终于没好意思说出口。走到门口的时候,终是忍不住吩咐站着的丫头:“还不去服侍主子。”
便有妇人笑道:“世子爷就快去吧,还怕我们吃了新娘子不成?”
霍辰烨笑了笑,冲那些妇人们一抱拳,又看了明玫一眼,这才转身去了。
一个穿着樱花粉色缠枝牡丹暗纹锦缎收腰小夹袄,长着圆圆脸的娇憨状小媳妇儿走过来,拉着明玫的手道:“弟妹呀,我是你炫嫂子。可得让嫂子仔细瞧瞧,看看清楚是什么样标致的人儿,能让我们烨兄弟改了脾性,破例答应亲事迎回家来了。”一边把明玫的手放在掌里又摸又捏的,很亲热的样子。
霍辰烨的亲事一直是霍家的老大难问题,最后终于拖成了大龄青年,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但霍辰烨的拒亲经历和外面的花边儿新闻总是连在一起的,所以现在就讲这种话显然不是很合适。
可明玫瞧着这女人一张娃娃脸上满是明朗的笑,不象有什么心计的样子。她陪着笑脸,任由她打量着。
就有一个三十来岁儿,穿着石绿色暗金线绣蝴蝶的暗纹褙子的妇人就打断道:“有得你看的时候,还用急在这一时?你这么摸摸捏捏的,小心捏巴坏了赔不起,到时候,小心烨哥儿跟你没完。”
这女人长得白白净净,一副端庄秀丽的模样,说话语气安祥和正,不疾不徐的。说完炫嫂子就对明玫道:“我是焕大嫂子,你嫁进了霍家,咱们就是一家人了。”然后指着身后的媳妇子们道,“她们哪个敢欺负你,尽管来找我,嫂子给你做主。”
那炫嫂子就笑起来道:“哎哟哟,焕嫂子怎么能这样,有了新弟妹便不要老弟妹了不成。”
又有一位妇人接口道:“大嫂子以为谁都象焰嫂子似的象个面团儿般,碰一碰就变形的?”
那面团儿焰嫂子就不依了,轻声细语带着撒娇的腔调道:“弟妹你干嘛扯上我,我哪有碰一碰就变形的?我哪有我哪有?”
旁边就又有个嫂子伸指在她那白晰的鸭蛋脸上一按,立马陷进去一个指印。“这不就变形了”
几个妯娌互相打趣着,明玫使劲记着这几个火属性的嫂子。这焕嫂子一定是个当家的长嫂没错了。这炫嫂子似乎比较单纯爱说笑,那个焰嫂子果然蔫头巴脑的貌似身体不大好的样子,还有别的什么世子夫人,什么表嫂子的
等这帮人说笑一阵退散了,素点素心就急忙跑过来。
“我要梳洗。”明玫道。脑袋很沉,被这么一直压着,肯定又矮了两公分。
素点就让门口站着的两个霍家丫头去帮忙准温水:“我们初来乍道不熟悉府里,麻烦两位姐姐了。”
那两个丫头连说不敢当,答应着去了。
素点便抱出她那个匣子来:“小姐,快先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吧。”边说边麻溜拿出几碟点心来。
明玫道:“外间如何了?”
素心道:“司茶姐姐她们把嫁妆细细清点了一遍,只把小姐惯常要用的箱子打开了,其他的都捋顺了放着呢,明天再慢慢收拾。”
“把大家都叫进来。”……
外间酒宴正酣,霍辰烨带着几个挡酒的哥儿们在那里整圈地挨桌敬酒。正闹得起劲,忽然良辰跑进来,对霍辰烨道:“少爷,窄鱼巷那边来人了”
“什么事?”霍辰烨有几分醉意,大着舌头问道。
“这,”良辰迟疑了一下,“说是洛姑娘得知少爷今日成亲,伤心过度,晕厥过去几次。请了大夫,醒来后也直嚷嚷着要上吊呢,那边服侍的人没法子,怕一个没拦住就会出事儿,这才忙过来传话。”
良辰说完,就低着头再不作声。
一圈宾客就都静了静。
贾谊是表兄,和霍辰烨关系最铁。霍辰烨不在的时候,那窄鱼巷就曾托付于他照抚着,因为和洛月很熟。此时闻言就骂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由得她闹腾?烨哥儿别理她,女人不能惯着。”
旁边另一哥儿们就试图打岔,叫着:“喝酒喝酒,提女人干嘛,扫爷们儿酒兴。”
霍辰烨扶着旁边桌沿,稳了稳身形,口中却喃喃道:“是啊,我在这里成亲,她一个人该会多伤心难过我去看看。”说着就往外走。
良辰忙叫道:“少爷,今天去不得呀,少奶奶那里怎么办?”
霍辰烨边走边挥了挥手:“叫她等着就是,爷去去就来。女人不能惯着。”
觉得不大对劲的众宾客纷纷告辞而去,小厮们忙着送人套车,府里一阵忙张。
侯爷和夫人得信儿后迅速让人追了出去,一边试图对明玫主仆封锁消息。到时候儿子也追回来了,媳妇儿若聪明,知道也该装作不知道才对。
蔡妈妈沉着脸把这消息告诉明玫的时候,明玫点了点头:“再过一刻钟,我们就走。”
107第107章
“小姐,嫁妆怎么办?”听闻要走,素点紧张地问道。那满院的嫁妆,难道不要了不成?
明玫不由笑起来。
论身手,素点是她御用班底中最剽悍的。——与女孩子打架,会直接从女式的揪头发抓脸上升到男界的抡拳踢脚了。
她天生的好动,给大姐送嫁西北那会儿,她也还小,又没派什么事儿给她和素心两个做,她们便时常跟着同样闲着没事儿的护卫们混。是正正式式扎过马步耍过拳脚的。
后来再去西北,已经有些大了。事隔几年,据说素心已经把功夫落下七七八八了,但素点因得闲时仍时常练着,倒较以前还有些进益呢,相熟的护卫大为惊奇,没想到一个无人监管的内宅小丫头能坚持这么久,便还肯不时指点下她。
可是论心眼儿,素点是这几个人中最缺的那一个。最不至于是个傻大姐,但有时候还是显出些笨笨的可爱来。
司茶应声道:“这还用担心,嫁妆是有官府文书的,只好收好锁好就行,什么时候来抬霍家都不敢不认。”
素心道:“何况,我们又不是真的要走。对吧?小姐。”
明玫点点头。
素点恍然大悟,怪不得小姐一直让把萝卜胡同的陪嫁宅子打理好呢,原来准备着现在入住啊。“现在是去萝卜胡同对吧?”
明玫道:“万一霍家真肯放人,咱们就去那里暂住。”如今这个状况,贺家她是回不去的。丢脸呀,抗旨呀两家闹成真仇了,谁都不会饶她。
司茶愤愤道:“对,如果霍家不肯放人,就得给个说法,不然还当小姐是好欺负的。”话说她已经很久没有这般震过虎躯了。在贺家后来日子好过,她英雄没用武之地啊。
贺家不敢抗旨,霍家自然也不敢就是了。并且霍家世家大族,铁帽侯爷府,更丢不起这合族的脸面呢。所以不放人,几乎是一定的,至于讨要说法么,只怕没有,最多给块遮羞布罢了。
几个人聚拢,一番对头商议
依然穿着那大红的嫁衣,把盖头往头上一罩,领着从贺家带过来的丫头婆子和几房人等,一路颇有些声势地就到了二门上。
蔡妈妈范妈妈前面开路,素点素心左右扶着明玫,司茶抱着个大匣子紧跟身后,里面装的都是紧要东西。开玩笑,虽然能上锁的全都锁上了,但他们全走了,院里没有自己人,这些贵重小物件儿万一丢点儿啥呢。
其他各人也都背着包袱提点行礼什么的。
这整体造型,不用说也知道是要干嘛去。何况范妈妈和蔡妈妈等几个婆子还一路骂骂咧咧的,说霍家欺人太甚,咱小姐呆不下去了要回贺家之类的。
二门守着的婆子们如何肯放她们出门,又哭又求又跪,“求奶奶千万可怜可怜咱们做奴才的,实在做不了这个主呀。”
嚎得震天阶响,将外院门房管事儿和一众护院都惊动了,男人们不敢窥探内院,听里面吵起来,打听清楚之后吓得不轻,一帮人用身躯形成一堵墙,死死堵在二门外。
等里面动起手来,贺家的几个婆子把守门的家几位霍婆子扒拉到一边儿去打开门一看,好嘛,结结实实几层男人背啊。这下拉不动了,得用破城门的木头撞啊。
大家僵持在那里……
霍侯夫人得了信儿急急赶到的时候,就看到自己刚刚娶进门的新媳妇儿,盖着个盖头默不作声站在一边,身边的婆子被挡在密不透风的人肉墙内连声叫骂不依不饶的场面。
见到自家主子,守门的婆子总算大松了一口气,阿尼托福总算交差了,忙上前一五一十把事情再复述了一遍。
“这是在做什么?”霍侯夫人问道。
知道是问她的,明玫偏不出声。
静了一瞬,司茶见自家小姐无动静,便硬着头皮上前道:“回霍侯夫人,我家小姐说,吉时已过,盖头未揭,大礼未成,婚事未定。怎么可以在陌生人家里过夜,这是会毁了贺家女儿名声的。所以,小姐要回贺家自己宅子去住去,还请霍侯夫人让家人们让道放行才是。”
霍侯夫人原本面上还是一派温婉,但心中的火儿却早已腾得老高,见竟是司茶答话,不由喝道:“主子们说话,也有你个丫头插嘴的份儿?给我拉下去,好好教教她规矩。”
心里一面觉得奇怪,竟然盖头都没揭?不对呀,不是礼成才出去敬酒的么?
便有婆子过来作势要拉司茶走。
上来就要收拾她的丫头?
“司茶是我贺家的丫头,若有不对贺家自然会教,和霍家人没有关系。我看哪个奴才敢动她。”明玫淡淡道。沉稳缓慢的语气,莫名透着一股威势。
新少奶奶刚进门,屁股还没坐热就这么大场面地发作了一出,怎么会是个软性好拿捏的,那跟着的婆子们都心明眼亮的很,如何敢造次。向来这婆媳对阵,谁出头谁倒霉啊。
何况这新少奶奶说得有理。陪嫁丫头,是能随便动得的么?她们便看着霍侯夫人。
“进了霍家的门儿,便是霍家的人,得守霍家的规矩。”霍侯夫人气得发抖,“我还从没见过婆婆在这里说话,媳妇儿在那里拌嘴的,这是哪家的规矩?”
“霍侯夫人糊涂了吧,小七乃贺家女,并非霍家妇。刚刚说过的话霍侯夫人便不记得了不成?”
“好好,贺家女真是好教养,便是一个长辈在这里说话,你就可以在那里顶嘴不成?三书六礼都有了,更有圣上赐婚,你如今是想悔婚,还是想下堂?我霍家不过为遵圣意,却并不是非你不可!”霍侯夫人道。
“那便让道吧。”明玫道,“噢,我们带走的都是我们带来的东西,霍侯夫人要不要亲自点看一下,看有没有偷藏你霍家的私物。”
霍夫人闻言只气得浑身发颤。言语斥责不听,一句一句给你顶回来,难道她们还真两厢人马在这里演全武行不成?传出去明天霍家还有脸在京城呆着么?
她点着头叫道:“真真是娶了个好儿媳啊,我,我管不了了快请老爷来,请亲家老爷太太来,请大少爷来。”
霍侯爷喝多了酒,刚被小妾服侍着睡下。得知儿媳闹事儿,翻个身并不理会。新婚夜留不住男人,闹一闹也算人之常情。等听说夫人也灭不了火了,才觉得不妙来,忙忙又穿戴整齐出来了。
正听到明玫说道:“霍侯夫人一口一个规矩,可见全京城谁家的规矩都没有霍家的规矩大。想来也只有霍家这样的主母这样大的规矩,才会教养出新婚夜跑外宅的儿子来。和娼妓一窝亲的人家,我贺家更瞧不上!”
“你,你”霍侯夫人用手指点着她,哆哆嗦嗦的。显见是气狠了。
抬眼见到自家亲亲老公,立时满腔的委屈,软着声音叫了声:“侯爷。”
明玫听着那娇软的声音,在盖头下直挑眉。老夫老妻了,竟这么当众撒娇?这样的作态,贺大太太就不会,至少不会在明面上做。
霍侯爷没应声,只脸现怒色看着明玫道:“烨哥儿媳妇儿,这般闹法陡增笑话又有可益?有什么不满只管说出来听听。”
明玫听着霍侯爷语气还算友好,便淡淡道:“小七没有闹,小七只是讲道理。侯夫人一直说霍府多么重规矩知礼仪,小七正想请教,霍世子此番作为,是哪条规矩哪项礼仪。”
霍侯爷其实早被他自己家小子练出来了,十分抗招惹,心里的怒气还远没有面上的一半。闻言知道明玫不过是心气不平想挣面子罢了,便高声叫人去把霍辰烨绑回来,一边交待道:“你们此番去,见着那个叫洛月的不安分女子,便给我直接打杀了完事儿!”
几个侍卫领命而去。
霍侯爷便安抚明玫道:“烨哥儿媳妇儿稍安勿燥,烨哥儿很快就回,到时让他给你赔礼道歉。”
这边侍卫才出院门,就遇到霍辰烨回来了。
有侍卫简单说明了一下内院情况,霍辰烨青筋直暴,大步就往门里走。
“爹,娘,我回来了。”霍辰烨大声打招呼。
霍侯夫人一见霍辰烨,便面露欣喜道:“烨哥儿,你总算回来了。”一语未完,余音已变成了哭腔。
霍侯爷张口便骂道:“你这个逆子,如今都成亲了还心性不定,真是让人失望。”
明玫诧异,怎么这么快?她还准备再耗一会儿呢。不过霍侯爷的话更让她诧异,这算个什么批评法,太尼玛不痛不痒了,什么失望,你失望能吓住他吗?
霍辰烨果然就没把他爹的话当回事儿,直道:“爹,娘,你们先回去,我来处理。”一副我还收拾不了她的样子,说完便转身走过来,一把攥住了明玫胳膊,拉着就大步往回走。
霍侯爷远远交待一句:“是你先不对,要先给媳妇儿赔礼,要好好的啊。”
一场大戏就这样曲终人散。
霍辰烨拉着明玫越走越快,明玫快要小跑起来了,偏又挣不脱,不由道:“你倒是慢些呀。”
霍辰烨不理,只管拉着往前走。
进了怡心苑大门,霍辰烨顿脚一声大喝:“都给我滚出来!”里面守着的一众霍家的丫头婆子便鱼贯而出,全都守到了院门外。霍辰烨进去,回身一脚踢上院门,然后把明玫拦腰抱起,就大步直往正屋而去。
这布置得红彤彤一片的洞房里,静悄悄一片,那缠龙绕凤的大红喜烛依然燃得欢实,只偶尔爆出一个灯花来,给周围的静寂添了一丝音调。
霍辰烨把依然在明玫头上的盖头半掀起,便看到那张已经清洗过的清瘦干净的小脸,上面一双汪汪的大眼睛正向上斜挑着看向他。带着几分淘气几分倔强几分挑衅。
霍辰烨使劲儿一拉,便把那个瘦瘦的人儿捂在了怀里。
明玫可劲儿挣扎起来。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霍辰烨道。
两个人静静站了一会儿,明玫又开始动起来。
霍辰烨松开揽在她后脑上的手,低下头来,眼睛逼近她的眼睛,低低问道:“不是说好了只是做戏嘛,怎么我才出去一会儿你就也跟着闹起来?嗯?”
“我也只是做戏啊,要配合你嘛。”明玫道,鼓了鼓腮帮子,还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作戏,作戏就只长自己威风,灭老娘志气,美的你吧。
霍辰烨笑道:“噢,这么说原来是夫唱妇随呀。”说着,声音越发低了下去,再一低头,就含上了她的嘴唇。
108第108章
被亲到断气之后才放开,一口气还没喘匀,就又被一阵扒拉,三下两下,身上衣衫尽除,真相大白于床上。
霍辰烨回身挥落那床前的水红色锦帘,然后就麻溜褪光了自己的中衣。
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抵抗奏是纸老虎。
终于还是赤果相对,密密相贴,芙蓉帐内红浪翻
这一夜,他很折腾,她很痛疼。
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连番的呜呜咽咽讨饶后,男人低沉着声音问道:“进了爷的门,便是爷的人了,还敢装睡不理爷?以后还敢不敢了?”
一边说,一边用力挺身冲刺,手上也泄愤似的抓住女人胸前那处浑圆揉揉搓搓,偶尔用手指夹着那小小樱桃轻轻弹拉,拧捏。
女孩儿哼嘤着继续讨饶:“不敢了,再不敢了。人家疼的厉害”男人肌肉刚健硬硕,压得她腰象要断了一样。手上的薄茧也摩梭得她麻痒难受,偏又无处抓挠,让她不由喉咙发干,浑身发烫,没着没落得难受。
知道她会疼得厉害,他还没怎么发功呢。
“那,以后会不会对别人动心,嗯?”男人问道,有些隐忍地顿住了律动的身子。那天看到琦哥儿白头发都有了几根呢,霍辰烨莫名心里有些堵。
啊?明玫不知道这货又发什么神经,反正这种时候,赶快讨好没错的。
“不会,坚决不会。也从来木有过,除了您老人家。”女孩儿很狗腿儿。
“真的?”男人声音里隐隐有了笑意。
“真的真的,您长得美的惊天地泣鬼神,对俺好得天下无双无比伦与,以后俺就跟你混了,撵也不走,抢也不去,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死人”女孩道,还是胡扯八联的篇幅,声音却没有平时的脆生,带着些春情缱绢的疲软嘶哑的鼻音。
男人轻斥一声“什么死啊死的”,便又俯身堵上女孩的嘴,又是一番辗转吮吸,久久不息。舌头被吸得发麻,满满的口水似要流出来,女孩儿终于得空把那口水卷上舌尖往外推送。
她本想迫他离开,让自己得一息喘息。谁知男人却毫不嫌弃,如琼浆玉液般如数吮吸吞嗯了去,让女孩有片刻的呆愣。
身体的微微僵硬男人迅速感觉到了,他放开揽在女孩脖颈上的手,将手插入女孩臀下用力托在腰侧,让她的身体更贴紧自己越发肿胀硬挺起来的身下物,一边更加用力地鞑伐耸动起来。
女孩被撞得小身子不住地乱颤,胸前那对小小嫩嫩的白面团般的丰盈更是抖得如两只小小的惊怯的兔儿,让男人也看得眼睛发绿,嗓子冒火,猛然低头,将那乱颤的白腻云堆上的□桑葚含在嘴里,用舌尖反复吻舔逗弄,又忍不住狠狠吮吸,细细噬咬,恨不得吞入腹中才好。
女孩呼吸促急,汗出如浆,被冲撞得如汹涌波涛中的一叶扁舟,起伏颠簸,茫然不知所之。想要靠岸,想要救赎,却被忽致的*抛掀向了白云朵朵的万里高空
她眼睛里迸出零星的泪花,水润的双眸清亮又迷乱,嘴巴开合间不停喘着粗气,喉头不断溢出些破碎不堪的哼嘤声,最后终于把这些细碎的声音合成一声拔高了些的哼嘤
明玫就是这样昏睡过去的。
醒来时躺在暖暖的被窝里,身边紧挨着某个如火炉一般的男人。她闭着眼睛,感受着这一切,却一根手指也不想动。
“你醒了?”霍辰烨略有些暗哑的声音低低响起。
明玫挑了挑眉,试了两次张不开眼睛,含混不清应了一声,又想沉沉睡去。
霍辰烨用手在她腰上一下一下地揉捏着,脑袋凑近在她鼻尖儿上咬了一下,轻声含笑问道:“你个不中用的小东西身上好点儿了没有?”
明玫迷茫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自己腰酸腿疼的事儿,不由试着动了动身子。
忍不住闷哼出声。腰酸软得象断了一样,还有下面,昨天被侵入时,还是撕裂般痛疼,后来在他慢慢摩摩擦擦一段时间之后,似乎略略有些好了,到后来,她已经能忽略那种痛疼感受别的体验了。谁知道现在又是这般痛法,深深的钝钝的却无比清晰的痛疼,让人连腿都不敢动一动。
霍辰烨见她微张着嘴倒吸凉气的样子,忍不住咬了咬她的嘴唇。一手继续在她腰上用力揉着,一手去够旁边高杌上放的一个绿色美人小瓶子。
“我再给你下面抹些膏子,就会好受些的。”
说着缩到了床中间,打开了盒子,用手指抹了一些,然后去掰明玫的腿。
明玫反应过来立时瞌睡就吓跑了,也顾不得痛疼,使劲夹着两腿扭着身子道:“不要,你不要!哎呀,人家自己来,让我自己来!”
霍辰烨见她羞得满脸通红,不知道为什么就大声笑了起来。
“夜里给你抹,你还舒服得直哼哼,现在倒不让了?”他揶揄道,“再说你怎么抹?你会吗?你也看不见啊。”
明玫羞愤欲死,抬脚照他脸上踢去。被霍辰烨握住了那白嫩小脚,放在嘴边不轻不重咬着。
明玫怒目瞪过去,却落在一双含笑的眼里。脚指头也被他啃咬得痛痛麻麻的,让她忍不住拱起了脚心。这个姿势之下,下面忽致的凉气也让她心中一紧,另一条腿慌忙抬起并上去。
倒象是她主动送上去让他咬似的。
霍辰烨低低笑了两声,果然抓住另一只脚也吮咬了一会儿,然后将两腿分别放到他两侧肩上,手就探到了那草木幽深处。
枕头也遮挡不住某人红透了的脸,明玫拉起被子蒙住头。
霍辰烨又低低笑起来。他俯着身子,把那凉凉的药膏一次次送入她体内深处。
然后男人重新密密贴着她身子躺下来,拉着她的手去探他的那处粗挺,一边幽怨道:“你早点醒来就好了。”然后看了看小妻子那眼窝处的青黑,无限幽怨地叹了口气,“算了,你还是多睡会儿吧。”
他说着,仍忍不住在她身上磨梭了起来,本是为了消肿止胀的,谁知道蹭着蹭着又差点擦枪走水,干脆翻身到明玫身上压住,一边揉捏着那小身子一边哄骗道:“我受不了了,再来一次好不好,一会儿就好了,就一会儿。”
明玫惊慌得快要哭出来,她瞧得两人间有一丝缝隙,就忙死命把被子拉进来填充,一边哀声求告:“霍辰烨,霍世子,霍少爷,爷,少爷,老爷,大爷,老大爷,留得青山在,下次还烧柴啊,我,我实在受不住鸟,呜呜。”
霍辰烨趴在她身上笑得乱颤,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呀,还老大爷?还,老少爷们?
他使劲咬了咬明玫嘴唇,道:“叫夫君!”
“腐君,相公,好人儿,宝贝儿,我不成了,咱下会再战吧。”
霍辰烨对她的嘴甜很满意,对她的约战更满意,说一声“你要给我记得”,决定暂时饶过她了。翻身下马,噢,下女人,仰卧在床的一侧,喘着气静了一会儿才好些。
“只能睡一小会儿了,等下就要起床去认亲了。”他又翻过来脑袋趴在她身上,哼道,“真不想起床啊。”
明玫摸摸胸前那颗脑袋问道:“还要多久起床?”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人早就彻底清醒了,虽然还是疲累不堪。
她其实有很多话想要问他。比如她应该怎么对他爹,怎么对他娘,怎么对他妹,以及所有各种人物,他不是应该给她交待一番吗?这岂是一个对爹娘孝顺,对弟妹关爱就可以解决的。
以后和大家应该怎么相处,在他家应该注意些什么,许多的正经话题呢,都被这个不正经的货弄得偏离了轨道,最后什么也没说上,只睡了个没睡够。
“再过一刻吧。”霍辰烨道。
也就是说,应该现在起床的,可以稍微赖那么一会儿。那么,也没有时间好好说话了?
“怎么没人来叫起床?”明玫问道。
新婚第一天,貌似惯例不是还要有个什么老嬷嬷早早来收元帕什么的?元帕验收合格,才算真正完成了成妻礼的。然后才能去“谒舅姑”,即成妇礼,若公婆已故,则要至家庙参拜神位“庙见”的。然后入宗嗣族谱,被冠以夫姓,从此,没有自己,只有XX氏
“怎么没有,那时你睡的沉。”他笑道,“没看你身上都擦洗过了么?元帕也早收走了。”
“啊?”明玫忙掀了掀被子,倒是,昨晚她累成一滩乱泥,根本没有去清洗的力气。现在身上身下,都很清爽的样子。“谁,谁帮我清洗的?”
她对被不熟的人看光光和碰身体这回事儿十分抗拒,哪怕是女子。当初她还小,司茶司水照顾她沐浴都难堪了很久才接受的。加上现在满身的痕迹,要是霍辰烨叫了他自己的丫头,那该让她多难为情啊。
霍辰烨抬起头,捏捏她鼻子笑:“我知道你定害羞让丫头看到。我给你擦拭的,睡得小猪一样。”
“噢。谢谢”明玫干巴巴应道,多少有点儿不好意思,本来不是该她侍侯他的吗?该惭愧一下吗?
还是别了,怨谁呀,自己做的恶好不好。
不过,他又是怎么知道她不喜别人碰的?
明玫思忖着,手指插在胸前这颗脑袋的发丛中,轻轻梳理着。
他还是不讲他外面的女人。但是,昨晚他回来后站在床边,她仔细闻了,没有什么女人的脂粉气,也没有什么春事之后的□味道,有的仍只是那淡淡的酒气。
哪怕他真去见了别的女人,哪怕真有什么发生,他依然对她享有权利,她无权拒绝。
可她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从心理上的抗拒。也许,对于昨晚,她是相信他的吧。
总之新婚第一夜,两个人全身心交流无障碍。这是个好兆头!
贺明玫,加油!她对自己道。
(——啊呸,加什么油,你才是被加了油的那个好不好!)
109第109章
扶着腰坐在妆台前,任丫头们梳妆着。
盯着镜子,看着镜子里的眉眼:一张清瘦的白脸,嫩生倒嫩生,就是肉太少。眼睛很大,约是没睡好的关系,眼睛里弥漫着些朦朦胧胧的水雾样子。十分的困顿,眉目都显得慵懒。
左瞧右瞧,看不出什么已非黄花的异相。
腰身还是一阵一阵地发软,□还是火辣辣地难受,好象最hot的辣椒粉子撒在那里拌过似的。那些*上写肉文的大大们啊,你们到底遭遇过真*没有啊,为什么能把初次写得那么嗨皮,还一夜N多次不疼不累?太坑娘了。
明玫这里多少有点悲春悯秋,正致我们终将逝去的膜膜,那边霍辰烨已经站在穿衣镜前整装完毕,扭身来寻明玫。见这丫头,啊不,这小女人正揽镜自照,眼神幽幽,不知道在回味些什么呢啊?
明玫头面妆容已整,身上衣着齐备。一身正红色的富贵无边掐金牡丹锦绣华服,隆重正式端庄华丽。黑色长发绾成新妇的百合髻,压着赤金累丝的丹凤朝阳衔明珠宝结五凤钗,耳畔缀着东珠木兰赤金流苏坠。一双汪汪的眼睛欲语还休,一张脸明艳娇媚,眉梢眼角还滞留着慵懒春情。
霍辰烨悄悄吞咽了一口口水,这女人,看着真让人,有想法。
他站在明玫身后,伸手轻轻捏着她的肩,笑道:“你这身打扮很好看。”
司茶她们几个丫头见新姑爷过来,便都退到一边,去再检查一遍等下要带去的各色东西。
明玫知道司茶她们多少有些负气,为亲郎官昨夜的晚归,不爱搭理这货,见他来了便远远躲开去。当然实际上,她这里也已经弄好了。
明玫嘴角含笑,挑眉看着镜子里多出来的另一个身影。一身猩红色的喜庆袍服,纯色的袖子,织锦盘花的领子,胸前锦锻绣挑金线团花蝙蝠暗纹,腰系一焦麦色镶金嵌玉腰带,上挂着一玉佩一荷包。
那人明明做着挺娘的动作,却腰背挺直,自有一股轩昂之气。满身浓烈的颜色也压不住那勃然英挺的眉眼好吧,那双眼睛,还是太过妩媚了些。
总之,是个极品好肉色。
明玫眼角扫过,发现丫头们都离得远,便轻轻一笑,道:“你这身打扮也好看得很,不过”
她不说了。
某人不依,俯低身子将脸凑近:“不过什么?”
“不过,最好看还是某人那张招人嫉恨的脸。”明玫盯着镜子皱鼻子噘嘴道。一个大男人,长阳刚点儿多好,长这么美,是准备竟聘特种行业还是咋的。
霍辰烨将这别致的恭维收下了,还大笑出声道:“算你有眼光。”当年,是谁瞧不上他来着?
笑完了,他贴近明玫耳朵,压低声音道:“你这身衣裳虽然很好看,不过”
明玫挑眉,也玩这招?抄袭人家很没品好不好。
“不过我更喜欢你不穿衣服的样子。”
明玫闹个大红脸,斜瞟他一眼便迅速站起身来准备走人,却腰下一软一个趔趄,幸好被霍辰烨拦腰扶住,就那么揽着往外走。
司茶她们默默观察良久,几人不由对看一眼,各人心思一样:莫非这新姑爷,对姑娘还不错?再观察观察。
霍家的丫头看着,也几人对看一眼,通关密语也一致:莫非少爷对少奶奶,是极疼爱的?
又是捏肩又是揽腰,还说悄悄话,还笑得那么大声那么傻。
夏雨夏雪继续幽怨:她们到底什么时候吃饭啊啊啊。
第一个要拜的是公爹靖安侯霍靖平老爷。
中堂里,霍侯爷一身暗红色团福字锦袍端坐正中,没有什么军中大佬的威势,看上去只是个富贵人家的长辈,过分平和了些。左右侍立着几个丫头,并不见继侯夫人霍贾氏。
明玫一副娇羞模样,叫了一声:“公爹安好,”还没跪下呢霍侯爷就连声叫着不用了不用了,笑得白牙森森的。
丫头跪垫都铺好了,这老霍只是客气话儿吧?明玫想着,还是规规矩矩跪下磕了三个头。
难得的是霍辰烨那货,据说巨不听他爹的话,竟然也老老实实地跪下磕了三个。——噢,对了,他爹不让他磕来着,所以他偏磕?
霍侯爷看着跪在下面郑重磕头的儿子儿媳,便也肃了容,认真交待他们要夫妻和睦,BLABLA,基本都是套话款。然后专门交待霍辰烨说:“如今成了亲了,要行事恭慎,顾恤妻儿”
霍辰烨跪在那里,看了眼明玫,目光柔和,恭声应是。
霍侯爷看得清楚,知道儿子对这媳妇儿巨满意,不由老怀大慰。
明玫汗了下,才刚刚有妻,就想儿了?这太悬念了,当初江湖传闻,府里曾有俩怀孕丫头被撵出去的,后来有没有在某个地方默默生下鳞儿呢?以及,那混江湖的N年间,没有种瓜得些瓜么?胡乱想着,霍侯爷赏下的大大的红色荷包就被丫头托上来了。
她一个人的,没霍辰烨什么事儿。
明玫谢了赏,被丫头扶了起来,又给贺侯爷端了茶,贺侯爷连声称好。然后说笑几句,就道:“去给你们娘亲见礼吧。”
“是。”霍辰烨应着,看了明玫一眼,就转身往外走去。
明玫多少有点儿明白,这大概不会是拜继婆婆,忙施了一礼转身快步跟上。
霍家的祠堂,才是最正宗的祠堂吧。门前有牌坊,牌坊后是一片广场(虽然也不是特别广了),据说大祭祠的时候,祠堂内盛不下的子子孙孙就站在外面列排列行地跪拜。那场面,明玫不知道该怎么想象。
贺家,被人称为草根真是毫不为过。因为贺家,没有祠堂。京城里没有,如今也就她老爷老奶奶两口加她爷爷奶奶两口,一块这两辈人四个牌位摆在贺府一处专门僻建的小屋子里,逢年过节象模象样地去烧个纸焚个香磕个头,就算是拜完祖宗了。至于那不知道飘荡在哪里的祖宗同志们有没有收到,那个不在他们的控制范围内。长眼睛就找得到自己那柱香,眼睛不好使或不勤奋,在那边受穷也怨不得谁。
以前觉得挺俭的,后来去了西北,才知道老家那里更俭,一人一个木牌牌放在自家案头。——这是贺正宏这发达户的,其他别的族亲,是没有这牌牌的,有事直接上坟烧纸完事。——想想看,正堂摆的桌子天天还要一家人围坐吃饭了,摆个牌位在上面,每次吃饭摆桌的时候还要撂一边儿,吃完再摆上去,太费事了些了。
而霍家的祠堂,那上面悬挂的祖训,祖宗画像,下面一层一层阶梯状排列的牌位算了,羡慕这个干嘛,终究是一群死人。但在这个按资排辈是从祖先论起的时代里,祠堂里摆的牌牌越多,就充分说明了此户人家的枝繁叶茂源远流长。而这源远流长中再出那么些个显赫的,于是,这孙子中便有人可以躺着不干活干吃饭了。
明玫看着那满室的牌位,看一眼身边的霍辰烨,忽然想起,霍辰烨这么拼命去挣那份军功,是为了什么?为了男儿都会有的沙场秋点兵的大场面,还是醉卧沙场君莫笑之类的痛快豪迈?或是纯找寻那种血脉贲张的感觉?
总之,他也很拼命。不只他,他爹也曾很拼命。就因为拼,才和一样靠拼出头的贺正宏成为至交。
霍辰烨看着那沉香木案上摆着的泛着金辉光泽的“先妣霍门贾氏之位”的牌子许久,拉着四处瞻仰霍家祖先圣容圣牌的明玫跪下磕头。连磕三个后,拉着明玫的手,对着牌位道:“娘,这是明玫,是您儿媳”
明玫一愣,她没有拜祠经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本来没准备台词的,见霍辰烨一副挺郑重的样子说着不怎么郑重的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他又不说了,只是看着她,让她一时也想不起别的什么,只接口道:“拙媳明玫,拜见婆母大人。”
她觉得挺得体的,结果霍辰烨不满意道:“叫娘!”
明玫其实挺不以为然的,但她知道不能这时候跟他打别或显出玩笑的心思来,忙正正经经开口道:“娘,我是明玫,是您儿媳”
完全抄袭的,没有问题吧?——还真有够酸的。
果然通关。霍辰烨笑着看她,笑得很慈祥,好象他是她婆母大人似的。可慈祥了半天,也没有掏个红包啥的出来。
然后下一站,才是给一众女眷长辈见礼。
再转移至中堂,霍侯爷已经撤了,霍侯夫人带领着一众女眷坐在那里。霍侯夫人身边的侗妈妈领着明玫一个一个地拜见。
霍侯夫人很客气地道:“不用跪了不用跪了,这孩子。”亲切和煦得象是她亲妈一样。
磕完侯夫人,然后再是向婶子们磕头,向各位堂嫂们福礼。被长辈们和乐融融一阵夸,被嫂子们各种玩笑一通开,弄得晕乎乎认不清谁和谁的时候,也差不多尾声了。然后那侗妈妈给明玫一一指认年纪小些的弟弟,妹妹,弟妹们
霍辰烨几乎没有多说一句话,从头到尾陪着明玫磕头,福礼。便是和小些的弟妹们客套,他也跟在她身侧,只是不再行礼。
两个婶婶是没见过的,其他堂嫂们,据说都在新房里见过面的,虽然她只记得有限的几个。只一个炯二嫂子,是大房的二媳妇儿,因为和她婆母一样是个寡妇,成亲那天避开了,今天算是第一次见面。
那炯二嫂子生得极好,眉眼是一副风流婉转的样子,面容清瘦,脸上的笑也寡淡,谁知对人却很热情。在明玫给她福礼时,拔了头上一根金簪子放在了司茶端的托盘上,然后拉着明玫的手很近距离地说话,还把手在她腰上揉捏了两下,调笑道:“弟妹这腰真是软,正是楚楚纤腰,盈盈一握呢。”说着揶揄地看了霍辰烨一眼。
这屋里还有小弟弟小黄花们在呢,很不适合开一些带暧昧意味的玩笑。这话题很快就被别的嫂子岔过去了。
霍辰烨站在明玫身侧福礼,听着嫂子们的调笑,并不发一言。
明玫低头装害羞来着,不过这么自来熟让人很不爽,她记得她了,下次一定离她远点儿。
霍辰烨自家这边,有一个亲弟弟三个亲妹妹。
现任霍侯夫人有一男一女。儿子霍辰烁,是已经当爹的娃了。他很客气地冲明玫抱拳,笑得很灿烂。当初霍辰烨老不成亲,差点急坏人家。好在霍辰烨婚期一直遥遥无期,霍侯爷最后还是同意让他这小麦先熟了。他媳妇儿秦氏也落落大方行礼,很夫唱妇随着笑得很灿烂。
霍侯夫人的亲生女儿霍大小姐霍辰灵,也到了待嫁年纪。姿容和他亲哥一样,都随了她妈,不甚出彩,当然其实人家也是姿容清丽,绝对不丑就是了。说她不出彩,是因为和霍辰烨比,那注定的满屋失色啊,哈哈。(为什么高兴?泡到花魅的感觉是肿么回事?)
明玫送了她自己做的鞋子(绝对是枪手做的),她手指都没伸出来一根,连人都不叫,只撇了一眼东西嘟囔道:“针线这么差还当礼物。”旁边丫头慌忙道了谢接了过去。她直接冲走在明玫身侧的霍辰烨叫:“哥,你昨天不是去窄鱼巷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那边长辈们离的远听不见,这边明玫默默大汗,这样的针线还敢嫌?她完全做不出来这样的好不好,不信你个小丫头做得出来。
霍辰烨在明玫身后狠狠瞪了霍辰灵一眼,这丫头就噘起了嘴巴,当然,是闭着噘的。
明玫不表态,继续下一个。霍辰烨的庶妹二小姐霍辰荧,据说十二了,怯怯弱弱的很有些扭捏。恭敬地叫了明玫“嫂嫂”,收了明玫送的礼,就往人群后缩了缩;还有个庶妹三小姐霍辰炎,也是十二,比霍辰灵小三个月,人却大方许多
总之收礼无数,送礼无数。总之加加减减入大于出很多,稳赚。
然后开饭。霍辰烨带着弟弟霍辰烁出去男客那边了,临走时对明玫道:“你有不懂的就问嫂子们。”明玫乖巧应了。惹得几个堂嫂笑:“哎哟哎哟,不过吃个饭,还有不懂的?难不成是怕吃鼻子里去不成?”
霍辰烨说的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果然霍侯夫人不让明玫伺侯,说新婚三日无大小,其他众媳妇儿们都一起坐着吃饭,只让丫头婆子们伺侯。
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饭桌上并没有什么好表达的。然后饭后的下午茶时间,小萝莉们退散,只一帮中老年妇女在一起,才有了一些重点。
等有女眷露出饭后剔牙唠磕儿等落食儿的时间也过了,大家该回去洗洗睡个午觉了的时候,霍侯夫人爱怜地看着明玫,道:“连天忙张,你定是累会了。你既进了门,以后烨哥儿就交给你多操心了。我本想过些时候再说,但她们人多,我这里不好安置,再说你们早些熟悉起来,对你也是助益,便今天把人领回去吧。”说着便让丫头将人叫进来。
110第110章
看热闹从来没人嫌台高的,认亲第一天,就要塞一堆女子,貌似没人觉得不妥的样子,至少没人替她说一句公道话。都被说服了还是都被镇压了还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
明玫扫了霍侯夫人一眼。她还真敢啊,六个,就这么急赤白咧地想送上来?
她挑了挑眉,看着夏依。一个管事儿丫头,还有妈妈专门给她递垫子呢,挺大的范嘛。从说抬到放垫到下跪端茶,配合得真是毫无滞涩啊。
容不得她多说什么,就这么一跪一端茶,六个丫头变姨娘了要?
打量了那么一小会儿,明玫笑着问道:“你想做姨娘?”
夏依脸一热,那本来不过微微一点含羞的,现在很快就红透了。这奶奶真是的,不想做人家干嘛敬茶呀,再说了,这用问吗,哪个丫头不想做姨娘?
她低垂着头,强忍着羞意,轻声道:“奴婢,奴婢听太太和奶奶的”
明玫皱眉,提高了声调看着她道:“也就是说你只是听命行事,自己并不想做姨娘的?”她说着,若有若无扫了霍侯夫人一眼。
霍侯夫人闻言一惊。这话怎么说的,好象她强迫丫头献身似的。
夏依闻言差点哭出来,她自己就是掌事儿丫头,知道上面要挑刺儿找事,就事儿就可大可小。这少奶奶的意思,就是一副找茬的样子,立陋道自己错大发了。她顾不得害羞,赶忙道:“奴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奴婢是说,奴婢自己愿意的。”
“一个掌事儿丫头,刚才太太还夸你办事儿利索得力,怎么现在说话都结巴了?受了谁的挟迫这般害怕?”明玫盯着她问道。
霍侯夫人手一抖,手上茶盏盖子就碰着茶碗,叮呤一阵脆响。
众人目瞪口呆。
夏依呆愣了一会儿,就真眼圈红了。什么害怕呀,她是害羞好不好?她明白了,她现在说不清了,她就是个炮灰啊,婆媳交战的一个华丽炮灰呀。
原来还听信太太的,说什么少爷要成亲了,成亲前要放出屋里服侍过的所有丫头去,所以太太才作主,将她们放到庄子上去暂住,等少爷成完亲再回来。
她就是大丫头,自然知道的事情多。少爷确实有那样的意思,已经让良辰和美景在府里物色人选了。象她,少爷给她找了个手下的兵,据说虽是乡里人,但家里很富足,人也好。
可她从七八岁就开始服侍少爷,这么多年,哪能没有点儿想头。少爷对她也很好,还给她梳过头,还教她描过红呢。
正好趁着少爷还没对她明说,跟着大太太要送走的那拨人一起去了庄子上。她想,她这样的态度,少爷已经很明白她的意思了吧。大太太送她们走,也还要接她们回来,这些少爷都是知道的,但他却并没有拦着,所以,少爷也是愿意这么做的吧。
可如今,明显少奶奶不愿意,甚至有些,恼了。
可若是大太太诚心为她们好,何不晚点儿接她们回来,哪有认亲时候就要立姨娘的。分明就是拿她们打少奶奶的脸呢。这本来就是很多主母不愿意的事儿,又用这样的方式,人家能不恼吗?
想着,她就又看了霍侯夫人一眼。侯夫人正微微侧身去端小杌上的甜瓷茶碗,看不出来想要制止的意思。果然,人家压根就不在乎她们这些人。
并且遇上个这般厉害的少奶奶,三言两语就翻了盘,她们还敢有什么小心思呢。还不如照实说,求个坦白从宽,没准反得主子喜欢。
她吸了口气,稳了稳神儿,便清清亮亮开口道:“奶奶,奴婢是府里长大的,从小就服侍少爷,少爷对奴婢也很好。所以奴婢想,如果做了姨娘,能一辈子服侍少爷就最好了。可是奴婢虽有想头,却不敢做什么非分的事。之前是奴婢求了太太的,如今奴婢全听奶奶的。”
明玫听得挑眉,这女孩也是个厉害的,既说清了前面的事,给侯夫人开脱,然后还把球仍旧踢到她这一边了。
“那你如今,还想不想做姨娘了?”明玫问她。
夏依低眉道:“奴婢全凭奶奶作主。”
很坚持嘛,是块硬骨头。“你先起来吧。”
夏依一滞,竟还是不肯接茶,只让她起来?
她脸上再次发烫,有窘有恼,更有惴惴:她现在只想知道,少奶奶这样,少爷知道么?
她又看了一眼侯夫人,侯夫人脸上惯常的笑不见了,正半眯着眼睛看着少奶奶,似乎正重新掂量着对手的样子。她只好慢慢站起身来,把茶盏复又放回桌上去,深深低着头站到一边去了。
中堂上一阵安静。
明玫却已经开始问那另外五个丫头,叫什么名字,在少爷院里服侍多久了,日常负责什么的。几个丫头一一应了,原来都是贴身服侍过的。贴身服侍,是怎么个贴法呢?贴到哪一步了呢?明玫决定以后再调查这个问题。其中还有四个丫头叫夏X的,只有一个丫头叫点翠,十六了,识得几个字,在少爷书房里服侍过。
“你的名字怎么和别人不一样?”明玫问道。
那丫头点头:“奴婢以前是贾国公府的,后来贾国公爷让奴婢来服侍少爷。少爷没让奴婢改名。”
贾国公,霍辰烨他亲外祖家。所以这个是退不掉的吗?
“你们几个,也都愿意做姨娘吗?”明玫问道。
这几个丫头都学乖了,齐声答道:“奴婢单凭奶奶做主。”
霍侯夫人心里沉沉的,感觉很不好。那些丫头,一个个被吓住了的样子。
不过她有什么好露怯的,今天可是她的主场。
这媳妇儿,昨天对着她大放厥词,最后侯爷竟然要求合府禁声,说先过了三日回门再说。
所谓来日方长,她不急,她可是当婆婆的。
可今天这事儿,却是侯爷的意思。侯爷说:“既然烨哥儿成了亲,他屋里的事儿就早点交给新媳妇儿管吧,那些个丫头昨儿个不是已经回府了吗,明日就一齐抬了姨娘交给媳妇儿带回去吧。”
呵呵,侯爷亲口说的。
虽然她不能在这里说是侯爷的意思,哪有当爹的管儿子房里姨娘之事的?自然只能由她这主母出面。若传出去,也是她这个当婆婆的不贤能。但拼着这一回,把那些丫头的姨娘身份坐实了,便名誉有损也值了。
说到天边儿去,做媳妇儿的拒不立妾,就是善妨,不听婆婆的话,就是忤逆。这些,都给她记着,这么多人看着听着作证呢,什么时候想发作她都好使。
吸了口气,抿了口茶,霍侯夫人这才缓缓开口问道:“烨哥儿媳妇儿,你这是,不愿意?”
明玫看着霍侯夫人,皱着眉头苦恼道:“不是的婆婆。婆婆说抬姨娘,媳妇儿安敢不从。只是媳妇儿刚进门,连院里的情形也尚未看一眼,也不知道将她们都带回去后住处要怎么安置。还有想来世子或许还有其他中意的人也未可知。媳妇想,先回去着人打扫一下院子,收拾了房间再说。再问过世子爷,若又有别的想抬的,便一并抬了,婆婆说是不是?这些丫头,还求婆婆让她们先在这里安身一晚吧。”
现在就抬了姨娘,就不好在公公院里住了吧。
“明儿一早媳妇儿就来领人,求婆婆好歹再担待这一晚吧。”明玫道,脸上挂着笑。
这是,毫不拒绝,一口气六个全吃下?霍侯夫人就愣住了。夏依她们一众丫头也愣了。
不是,不愿意吗?
她一再强调就一晚,这样都拒绝的话,这当婆婆的会不会太性急了些?霍侯夫人便也没说什么,只淡笑着点头应了。多推一日,又能如何?
“谢谢婆婆。”明玫笑道,“丫头都要跟我回去了,婆婆便把她们的身契都给了我吧。免得到时候收服不住,还得再劳婆婆费神。”
几个丫头都是一惊。
霍侯夫人也是微微吃惊,还真敢要啊。身契,那是能随便给的吗?
她身边的侗妈妈就笑道:“少奶奶这是体恤太太呢。”然后她又接着道,“可太太定然也是体恤奶奶的。奶奶年轻没经过事儿,不明白这房里事儿,没养过几人娃娃的年轻媳妇子哪里弄得清亮的,还得太太替奶奶管着才放心。”
明玫道:“妈妈说的是。可我现在是要管人,不是要管事儿。身契给了我,到时有什么事儿再求教婆婆也是一样。难不成丫头身契给了我,婆婆就再不管我们了?”
她说着,带点儿淘气地笑起来,冲着霍侯夫人道:“婆婆不会是舍不得公财入我私库吧?不然媳妇儿从嫁妆里拿出银子来买身契也使得。”
霍侯夫人无奈地笑道:“你这孩子,可见也是个爱操心的。”她也不再绕圈子,直接道,“你怕丫头不驯服也是对的。可人事不分家,这辖制下人的事,还是我帮你管着。你如今多调理身子,早早怀上子嗣才是最重要的。”
尼玛,转移话题。立这么一堆妾,不是用来生孩子的,是专用来XO的么?还问老娘要子嗣。
明玫道:“实际上,媳妇儿原想着,就算年轻,自己房里事儿也得尽快学着管起来。不然真有什么不堪的事儿发生,一来媳妇儿怕羞于向婆婆启口,更怕婆婆会羞于入耳朵呢。再者,就是相公,那般大人了,知道自己的私房事儿被婆婆知道了,只怕也是不自在的。这中间哪里一拖拉,可不就姑息了去。”她顿了一下,认真问道,“婆婆觉得知道相公的私秘房内事没问题吗?”
人一后妈,这话问得十分无耻。
霍侯夫人噎了一下,一个嗝儿就打了出来。
大太太看不下去,喝明玫道:“烨哥儿媳妇儿,说话讲究些。”刚刚成亲的新娘子,还有没有个羞臊?
不只她,堂里看热闹的几乎都这么想。
明玫忙忙道歉,说自己一贯是个直性的,不会拐弯抹角,以后多学多改。然后又发愁道:“现在只是提一提都不可以,可是实话难听啊。若真出了事儿可怎么跟婆婆说呀,姨娘们的事儿,有时候,可能还会牵扯到内帷细节呢婆婆?”
霍侯夫人连嗝儿了几声,丫头婆子围着又是捶背又能抚胸的。明玫也想上去捶两下,太尼玛多事了这女人,吃过午饭就这么猛搞事儿,把她瞌睡都搞跑了。这样很不利于养生的说。
看霍侯夫人打嗝儿告一段落,明玫就又追问一声:“婆婆?”
霍侯夫人到底喘均了气儿,虚弱道:“是我,考虑不周,回头身契拿给你便是。”
“婆婆这是同意了。”明玫欢快地叫一声。一边扬声叫外面廊上侯着的司茶,“司茶,你等下跟着太太去取身契。可不好劳动太太派人送了。”
司茶忙忙答应了,就侍立在门口不动了。
明玫就笑着对那六个丫头道:“拿了身契,你们就是我的人了。如今先下去吧,明天就来接你们,你们有什么要收拾的东西自己收拾好,到时候我叫了人来帮着你们一道搬。”
大家惴惴,这少奶奶,会不会也太厉害了点儿?都忙恭声应了。
明玫又叫点翠:“你照看着大家,不要出乱出错,也不要老大动静扰了太太院里的安宁。有什么事儿来跟我说。”
点翠心里明白,这是让她管事儿了,心中一喜,忙大声应了。
旁边夏依和其他丫头就都看了她一眼。
“另外,还有,”明玫又道:“少爷带回来的有些老兵,战场上受了伤,缺胳膊少腿歪嘴斜眼啥的,生活不能自理十分可怜,也不好找媳妇儿了。可他们作战很英勇,有的还立过功,都是硬汉子,少爷想找些丫头配了去好照应着。我预备从怡心院的丫头中寻几个出来,你们留些心,觉得谁合适或谁自己愿意去,都可跟我说一声。”
一行人心里一颤,忙忙恭声应是低头出去了。走在后头的两位,明显大股颤颤的样子。
丫头们出去,霍侯夫人也稳住了心神,就想着扳回一城。她笑着对明玫道:“既是要抬姨娘,便趁着府里刚办的喜事,一块摆酒办了吧。明儿个,我给她们置办此许嫁妆,摆酒发嫁了吧。”
虽有身契,婆婆摆酒抬的,你就敢一声不响给发卖了不成?
明玫笑道:“让婆婆费心了。”
霍侯夫人就对大家道:“虽是丫头子,好歹都是侍侯的好的,这些年在烨哥儿身边总算尽心。明天有交好的丫头要来喝杯喜酒啥的,各位可别不放人啊。”
大家纷纷表示,这完全木问题啊。明天放假,让她们同乐吧。
还有人说既有喜事儿,她也一人赏二两银子添个妆啊。便有几个人跟声附和。
也有人觉得这明显会得罪明玫,便不肯趁这兴头。
正事敲定,明玫站起身来告退。她走到门口停步转身,很殷勤地对屋里众人表示:收丫头收到手软,人员超标实在受之有愧啊。不过霍家家风这么温厚,大家这么关照,以后咱身为嫂子,甚至婶子啥的,得照样学样继续发扬霍家的优良传统啊。关心晚辈,真心的。
并且要把此项落在实处,不能说空话大话呀。
她脆生生道:“家嫂娘家在江南,曾提起过说扬州那边有专门调养丫头的呢,从小小年纪就开始培养。如今家兄也在南边任上,我明日回门就托家父捎快信儿去,遇到些长相规矩都好的,定给弟弟侄儿们留着,断不能让他们比我们院里服侍的少了去。”
她说着捂嘴笑起来,带着点不好意思:“啊,竟差点儿将妹妹们忘了。——我出嫁时,据说家里几位嫂嫂都十分头痛送什么样的东西给妹妹呢,又想实用,又想别致,可是费了一番心思呢。——将来妹妹们出门子,我就不用愁拿什么添箱了,多物色几个陪嫁丫头也就是了,也算是讨了个巧。各位长辈嫂嫂们可不要跟我争这一项啊。”
然后转身,走人。
你识做所以我识做,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啊。
回头就照院里人数,免费各房发美女。老娘,请客!……
中堂里,一阵静默。
人家笑着走的,可人家怒了。谁都感觉得到。
霍侯夫人脸色十分难看。当初,原也听说又是会管家,又是有主意的。可是那般爱出风头,又将自己的名声弄得那般烂的女子,最多就是爱逞强而已,手段定然十分可笑。
没想到,手段,她哪有耍什么手段,她就是赤果果的对着干啊。
焕大嫂子低头喝茶,十分想笑。盖着盖头冲二门的妹子,真当人家象她这样任拿捏啊,今天你塞个人,明天她塞个人,塞的一屋子莺莺燕燕。现在有的瞧拉,人家要跟你对塞,还扬州瘦马。呵呵。一个没忍住,喉咙震动了两下,就呛了一口花,忍不住掩口咳起来,打破了那一片静默。
大家便都瞧向她。
这些人中,只有焕大哥立的妾室最多,也是六个姨娘,说起来烨辰烨此次若立妾成功,才刚刚持平而已,按照世子爷应该优惠对待的原则,还可以再立,上不封顶。
她是没办法,她婆婆年轻守寡,两个儿子守完老爹的孝都老大不小了,她和弟媳几乎前后脚进的门。然而小叔子体弱立不住后,后来更是撒手西去,婆婆把一腔狗血都寄挂在大儿子身上了,恨不得娶个母猪回来,好一窝一窝地生啊。
一房子嗣单薄,这等大事,也由不得她吃醋不依。
可这新弟妹,人家明显不是个真面团儿。
见大家都看着她,焕大嫂子很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刚才有没有被人听到她那吞掉的半截笑声,她放下袖子,道;“相公和贺家亲家老爷相熟,听说亲家老爷十分听弟妹的话,贺家大小姐出嫁,就是弟妹提出要去送嫁的,还主持操办呢。”
她说着,看着自家婆婆,笑着道,“回头没准哪天相公在街上碰到贺家老爷,就被贺家老爷送两个美人儿回来了呢。没准婆婆因此就多抱几个孙子呢。”
这个可能性很大,心里通透的各位嫂子们都忍不住心里一紧。各自想着自家老公被塞人的可能性。虽说是人家大伯哥,可只要人家想送,各种途径啊,比如请人家父兄在别的场合关照一下什么的。想想真是糟心。
霍侯夫人象被气得才缓过来似的,嘴唇还有点儿微抖,只听她伤心道:“这些丫头都是烨哥儿自己喜欢的啊,我这当娘的只好费心费力地安排这一场,你们看看,她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在害她不成?”
这话十分厉害,既说霍辰烨不听话自作孽,又说了后娘难当,最后还指媳妇不孝。
这话音堂内人大多都能听出来,若是平时,自然会得一片赞同。
三房嫡出的二小姐就要嫁了,想到没准就会成为第一个被照拂的妹妹,霍三太太这次就没有附和她,而是皱眉问道:“你们说,六个姨娘,是不是有点儿多了?”
大家便又默了默。
她家儿媳妇炫嫂子当然挺自己婆婆:“烨哥儿媳妇还没回门呢,亲家老爷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问到侯爷面上来呢。”
“是啊,不过认个亲,就认出六个姨娘来,别人提起来肯定会说霍家过分的。”比起三太太婆媳的婉转,那位南京来的焰嫂子就不客气多了。
她们南京来的两个本家妯娌原本只是负责看戏的,谁知道这场却你来我往过分精彩,看热闹到最后,也可能沾一身臊。想想自己远在南京,平时与京城走动并不频繁,若哪趟是孩儿他爹作的代表,结果给你带回去俩美妞去不免心中有些埋怨:这本家这般处事,从名声到实质都有可能带累她们啊。
她那弟媳炜嫂子立刻挺自己嫂子:“是啊,烨哥儿昨天就当众给新媳妇儿一顿没脸,现在又这般行事,二婶子也太急性了些。”
这话比她那嫂子还不客气一些,直指霍侯夫人急于塞人给媳妇没脸了。
觉得她过份?觉得她心急拿捏媳妇儿?第一次,族里有人这般对她说话。
霍侯夫人脸都绿了。
那炯二嫂子一介寡妇,没有男人可以操心,便乘机问出昨天那场闹剧来,连番几个问题:“烨哥儿是怎么回来的?”“也不知道昨天洞房是个什么情形?”“今天烨哥儿一副深沉的样子,也看不出来两人关系到底如何”
没有人搭理她,霍大太太瞪了自家媳妇儿一眼,到底把话题又拾了起来:“既有昨天那场闹腾,这事儿缓缓也好。”
竟是也投了反对票。
霍侯夫人委实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继续伤心:“我原本就说,烨哥儿这房内事难管,不抬姨娘吧,只怕烨哥儿不乐意,这抬姨娘吧,就得罪了媳妇儿我想着,便只抬一两个侍侯的吧,总不能委屈了烨哥儿,只好得罪媳妇儿了。”
后娘难为那一类意思依旧明显,可见霍辰烨谁的话都不听得多么嚣张。
一般到这里也就尾声了,霍侯夫人这一步退的,不可谓不大。
结果那南京来的炜嫂子就快言快语道:“也有婆婆不管媳妇儿房里事的,烁哥儿房里事儿,二婶婶不是没多管吗?”那样你就不用为难了呀。
烁哥儿房里有两个通房,一个是从小跟在身边服侍的,一个是媳妇儿秦氏的陪嫁丫头,都是成亲后秦氏自己抬的。烁哥儿成亲前XO的难道只有那一个丫头不成?
其实霍侯夫人想的就是烁哥儿的问题,烁哥儿是个心志不坚的,被那些下作女人缠上可怎么得了。他房里现在只有两个姨娘,便先按这样的编制额度给烨哥房里立妾。至于以后,霍侯夫人坚信,要不了多久,这媳妇儿就不能这么威纠纠气昂昂跟她对阵了。一个小丫头子,她还灭不掉她的威风不成?只要烨哥儿不喜她,她便万事俱了了。
可是被那炜哥儿媳妇这么说到明面上来,霍侯夫人心里那个堵呀,脸色都有些不善了。忍了一会儿,到底说了一句:“烁哥儿如何能跟哥哥比。”
111第111章
散场后,霍侯夫人被丫头扶着回了自己住的盛昌堂。对那一路跟着到盛昌堂廊下的司茶,倍觉堵心。
丫头服侍着霍侯夫人倚坐在榻上歇息,又忙拿了美人锤过来锤腿。霍侯夫人疲累地闭着眼睛,轻声道:“肩。”便另有两个丫头过去轻捶着肩。
静了好一会儿,霍侯夫人才觉得气缓过来了,挥退了丫头,留下侗妈妈说话。
“你瞧瞧厉害不,进门不满一天,就这么明火执仗地跟我对着干了两次。”霍侯夫人语带嘲讽地道。
侗妈妈忙在榻下的脚踏上坐了,拿起美人锤轻轻锤,一边鄙夷道:“那贺家,本就不是什么大家大族的,别人家女儿传出点儿什么名声那是没脸活的,哪象她们家,就象没把那名声当回事儿似的。何况看看昨晚的行径,更是泼皮无赖般的。会这样闹腾也是意料中的事,太太犯不着气坏了自个儿。”
霍侯夫人闭着眼睛,闻言轻笑道:“我自然是生气的,这般不敬婆婆,交待她点儿事儿就没有一句是应声‘是’应声‘好’的,谁当婆婆能不气?不过倒也更放心,这么个炮仗,早晚把烨哥儿给点爆了。”
侗妈妈连声附和道:“正是太太这话呢。大少爷最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娶个泼辣闹腾的,好过娶个柔顺软面的。或许不用太太作什么,他们自己就得死杠起来。新媳妇儿时便如此嚣张,到时新鲜劲儿过了,看她如何自处。”
霍侯夫人闭着眼睛没出声。
这么多年,别说侯府,包括那两府的内宅,谁不遵太太的意思。就是外院里,太太说的话,除了侯爷,除了后来忽然就叛逆起来的大少爷,也没有谁这么明目张胆硬顶的。
可现在来了个新媳妇儿,一来就跟婆婆杠上,太太如何气能平。
侗妈妈太太还是郁郁,便用着轻松的语调又道:“如今这几个又最懂大少爷心思,惯会顺意服侍。这消长之下,谁更得大少爷心还用说吗。没准到时,也不用太太费事儿,大少爷自己就帮太太出了这口气了。”
霍侯夫人本来还好,听了这句,不由冷哼道:“你不用安慰我,我还不清楚吗,那烨哥儿早就翅膀硬了,哪会管我有没有受气。看看小时候,说什么听什么,现在呢,也就面上还肯顾几分了。至于这几个丫头,哼,那匹野马,想靠这几个丫头就收拢住他?”
她只是趁机加柴而已。昨天外室,今天丫环,连番事端,最好从贺家女到贺家,都跟他心生嫌隙。至于母子同声同气?哼,时至今日,她还会有这样的妄念么?
当初明明都赶出家门了,竟然忽然就又回来了,还立了功得了封赏,如今越发不得了了。霍侯夫人想着,不由一阵气苦。嫁进霍家这么多年,熬油似的熬到现在,就落了这么个外面光的侯夫人身份
侗妈妈见霍侯夫人面现恨意,便知道太太又在想什么,就忙笑着劝道:“有这面上情也够使了,说明大少爷还是顾念着旧情的,大少爷可是跟侯爷直接摔脸子的。再说这些丫头子就算不行,窄鱼巷那位却好使得很。如今少爷成了亲,自然会多许多约束。那洛月如果聪明,更该知道只能靠着太太。”
霍侯夫人没有接这话,只问道:“如今,你说该如何处置?”
“那叫司茶的还在外面廊下等着拿身契呢。照奴婢说,不如问问少爷的意思。少爷若说都留,少奶奶能如何?少爷说不留,太太何必白白给了身契去,干脆直接作主把这些丫头都配了府里各处的下人,这些丫头还不是气恨那位容不下。在府里立足,总也是得要下人们支持的。”
下人们处处使绊,她便左右施展不开。
霍侯夫人道:“若烨哥儿一个都不要呢?都由得他们不成?趁着是侯爷说的立妾的话,现在不用点强,什么时候才有机会?”
中厅的时候,她也想打退堂鼓,并且既是退让,还不如一退到底,再当众落两滴泪,哭上一场,说既然媳妇如此不喜,还可能连累大家,就一个也不立了吧。那时候就迅速快刀斩乱麻将丫头子们配了人,也免得被臊到脸上来。也好让大家都看看,这婆媳对垒她败得多彻底,败到了懦弱忍气吞气的地步。
维护了大家利益,自然会得大家的支持,那是另一种胜利。
可想想昨晚那般闹腾之后,到现在连两人新婚夜的情形都没问出来,这就让她有些沉不住气了。
“烨哥儿把人撵得干净,据说除了贺家带来的丫头,其他人连院子都没让进。照这么着那怡心苑可不变成她贺家的了?如今既然已到这份上了,怎么也得抬一两个姨娘起来。那几个丫头中,先选两个最听话好拿捏的吧。”
霍侯爷进来的时候,便见着自己夫人两眼红红地依在榻上休息。——其实人家只是刚才心中烦闷大口牛饮呛着了。
见霍爷进来,侗妈妈忙告退,霍侯夫人也没叫丫头,自己上前服侍着霍侯爷更了便衣,一脸的委屈模样。
“夫人怎么了?谁惹夫人伤心?”霍侯爷问道。
霍侯夫人见问,眼睛眨巴眨巴便真湿了起来,轻声道:“还不是侯爷,让妾身去遭这顿没脸,传出去,我这婆婆可当得上恶毒了。”说着便抽抽答答把刚才午晌的事儿讲给侯爷听。一副被赶上架的鸭子状,完全不记得自己当初嘎嘎得多么不遗余力。
霍侯爷多少有些心虚,是他让夫人今天抬妾的没错,不过原由他并没有跟她细说。没有显得过分的里外几场闹腾,只怕是不够的。不告诉她,做得才更逼真嘛。看样子对上那贺家小七,夫人并没讨到什么好处。
——唉,怪只怪这亲成得,太对点儿了。
几天前,同样西南立功而归的韩将军已经上表请调户部,想谋个闲职,说自己久在西南身染湿寒之气,身体状况不宜再带兵驻守征战了。
今儿早朝上,取代裴家驻守西南的杨家老将军的奏报到了,老将军已然上表讫骸骨(虽然确实有些老),把手下大半兵权交回,留守的杨将军手里也只留少许兵权。
连太子的外家杨家都开始避风头了,他是不是也收拾收拾争流勇退呀。烨哥儿如今也出息了,霍家交他手里,自己旁边指点着,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然后赶快生儿子让他含殆弄孙吧。
霍侯爷想着,推卸责任道:“我向不理内务,原也不知抬个妾还要选日子的。”他只是随便说说,却也说得霍侯夫人无言以对。本来么,便是男人说了,可这么明显不对头的事情不是应该劝止的吗?哪有象她那样马上欣欣然就去点火加柴的。
霍侯夫人拿帕子揩了揩眼睛,道:“不只是日子,哪有人家一口气儿抬六个姨娘的?传出去不被人笑话么。可是想着侯爷于烨哥儿的事儿上一向上心,既然说了,妾身便照着行事吧,谁知听了侯爷的,却落了一干人的耻笑。”
霍侯爷看夫人一副伤心的样子,便调笑道:“谁说这样就当得上恶毒婆婆的?最多是人讨人嫌的婆婆而已。”
“侯爷~~”霍侯夫人软着嗓子不依。
“嗯,反正两个儿子都已经成亲了,霍家有个什么样的婆婆有什么打紧,反正也不怕传出去没人肯将女儿嫁进来。”霍侯爷继续笑道,话音一转,又道,“烨哥儿让你累了这么多年,如今成了亲,还这么让夫人操心?夫人干脆放手让媳妇儿跟他闹腾去,正好落个清静。”
——要交给媳妇儿管,这话已经第二次说了。以前护烨哥护得紧,现在这是连媳妇儿也护上了的意思?霍侯夫人心中泛涩,嘴上却道:“自家儿子,说什么累不累。只是想问问侯爷,既然大家都觉得不妥,还是不抬这么多了,妾身想着,就抬两个吧,照着烁哥儿屋里的例,多了扫媳妇儿的面子,少了也委屈烨哥儿,他可是世子,又是兄长,屋里服侍的也不好少过弟弟去。侯爷以为如何?”
霍侯爷笑道:“我昨日随口一句,倒出了馊主意,如今我可不敢乱说了。你与烨哥儿媳妇儿商量吧。”
她只是要他句话,若媳妇儿再推阻好拿话挡回去,来个板上钉钉。侯爷却撂手不管了?还让她跟媳妇儿商量?
她在这府里混的,越发没个人样了,到时候那说好的回门后问责的事儿,是不是也要不了了之啊?霍侯夫人只觉胸口一阵发闷,忙半低了头,深吸了几口气才道:“媳妇儿自是同意的。既然侯爷也这么说,那便如此吧。”……
明玫回屋后,特意泡了个热水澡,这亲认的,让人身心俱疲。
然后上床,睡了个昏天黑地。
霍辰烨回屋,便看到床上躺着他的新娘。女孩儿侧卧,头发随意乱在枕边颈倾,被遮的脸只剩不到巴掌大。粉嫩的嘴唇半闭,微微往外呶着,鼻翼轻轻翕动,睡得人事不知。
伸出手指在她唇上抚了抚,女孩儿便吧唧两下嘴,再蹭蹭那瘦小的脸颊,女孩儿似不堪其扰,拍蚊子似的猛抚了一把脸,然后翻身躺正,依旧睡得酣畅。
看她眉眼舒展,没有梦中也露出些什么烦难的情绪嘛。
霍辰烨蹲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自个儿轻笑道:“睡得小猪一样,是有办法解决还是一点儿也不气恼?”
司茶在盛昌院里站了半天,最终也没拿来六个丫头的身契。——侗妈妈出来说:“太太管着合府的人事呢,那么多人哪,哪能那么快找到这几个丫头的?估记到明天端茶的时候,也就翻捡出来了吧。”
司茶心里十分气恨,堂堂一个侯夫人还这么耍赖,太没品了吧。可她却毫无办法。
回得院来,素点悄悄迎上来,告诉她霍少爷已经回来了。她俩唧咕了一会儿,叫上素心,几个人一同站到了门口。
聊闲天一样,她俩添油加醋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推测的自家小姐被一屋子老妇女挤兑压迫着要让六个丫头端茶的事儿给素心讲了一遍。
说完了司茶便拿帕子揩眼睛,用着浓浓的哭腔道:“可怜咱家小姐,在贺家过得好好的,天天乐呵呵的,进了霍家这高门大院的,是要天天看人眼色忍泪吞声强颜欢笑地过日子了吗?”
一边暗恨这眼泪不给力,揉这么半天怎么就不掉下来呢。真是无比怀念流泪特长生司水姐姐呀。这万一霍少爷要出来了,没看哭出眼泪来,可是要穿帮的。
就连素点看着司茶的动作也不由呆了一呆,这姐姐忽然悲情真心不大象啊。
迟疑了一下她也拖着哭腔问道:“司茶姐姐你不是装哭吧?怎么连你都哭起来了?”
弄得司茶差点笑场,忙使劲把腰弯下去,咬唇忍着。
旁边素点就忙用哭音接上道:“噢,难道是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吗?我也好想哭呀。”
几个丫头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霍辰烨听个清楚。他心中暗笑,伏身咬了咬明玫的鼻子道:“你的丫头跟你一样鬼点子多。”
床上的明玫皱皱鼻子,继续昏睡。
掖掖被角,霍辰烨起身出门。走到门口,就顿了顿脚,看了眼那几个假哭得正欢的丫头。
素点听到脚步声,便不满地看着门口,发现霍辰烨一出来便盯着站在最前面的司茶,一脸审视模样,忙不动声色往前一步挡在了司茶身前。——大约,这新姑爷要是动粗的话,她还可以拼着挨他一拳也可以不小心误伤性地挠他一下吧?
霍辰烨却没注意素点戒备的神态,不然没准反而会激得他踹一脚试试?他扔下一句:“小声点儿。”转身去了外书房,提笔刷刷写了两行名字,有男有女,一一对应……
明玫睡到酉时倒醒了一下,睁开迷蒙的眼睛瞅了瞅窗外:嗯,天还没亮呢,接着睡吧。
再醒来就不知道是几时了,外间黑漆漆一片,身后热乎乎一团。一只胳膊搭在她腰间,一片大巴掌正贴在她腹部。
明玫动了动,那咸猪手也动了动,把她搂紧了些。
等反应过来是谁,明玫慢慢把那猪手往起抬,谁知这么一动,霍辰烨便醒了来。
“醒了?饿不饿?”霍辰烨问道,还带着些朦胧的睡意。看她睡得熟,晚饭都没叫她。
“渴。”明玫道,鼻音甚重
霍辰烨坐起来,够了备在床边高脚杌上暖笼里的水壶,倒了杯水,用另一放在她脖后的胳膊把人揽起来些,水杯递到嘴边。
明玫眯着眼睛,就着他手喝了。然后就往被窝里钻了钻,倒头又睡了。
霍辰烨呆了呆,放下水杯躺下,伸了胳膊把人圈近些,手就罩到了胸前那馒头上。
女孩儿虽然身子骨瘦小,却也温软馨香,触手滑腻。霍辰烨摸着摸着便揉搓起来,最后变成一阵急乱的抚弄。嘴唇也贴过去,从女孩儿的后脖颈一路亲吻起来,越亲越摸却越发燥热不奈,干脆扳正女孩儿身体,就密密压了上去。
明玫徒劳地挣扎了几下,很快便被镇压得动弹不得了。
身体忽然被重重灌满,明玫只觉酸涨得难受。那男人却龙精虎猛,可劲地冲刺起来。
明玫微张着嘴,不停地喘着,象一只被扔到岸上的鱼,只无意识地哼嘤出去。
直到全身大汗淋漓,直到她再也忍受不住,那种不知道天上地下的感觉让她茫然了好一会儿,全身的肌肉却忽然绷紧,手无意识地抓掐着男人背上的皮肉。
霍辰烨的呼吸也越发粗重,忽然低低吼了起来,然后明玫便随着那一阵被喷洒的感觉,整个身子都绷成了弓形,直到那股无法言谓的劲儿过去,身子才又彻底软了下去
再醒来时天依然没有亮,意识回笼后,明玫才想翻个身,就觉得腰身酸得难忍。最主要是下面,火烧火燎的感觉。明玫忍不住闷吭了一声。
男人睡觉很警醒,立时便也醒来了,拍了她两下,含糊问道:“怎么?”
“痛。”
男人静了一下,闷笑了两声,又坐起身来,拿了膏子来抹,明玫又驼鸟了一回。
膏子凉凉滑滑的,倒也真能减些痛疼。然后男人依旧躺下,还是一下一下给她揉着腰。
这般一折腾,明玫再也睡不着。她睁着眼睛盯着帐顶,隐隐有些饿意,才想起来自己大概午觉晚觉连轴睡了。这不科学,真的。这不是科学的养生之养。
嫁个人,多年的习惯全乱了,连生物钟。明玫琢磨着,怎么把它调回来呢?
“怎么,睡不着了?”霍辰烨问道。
“嗯。”
“能睡到现在才睡不着,不错不错。”霍辰烨笑道,摸出枕下怀表看了看,“才睡了不满七个时辰而已。”
“主要是你家床好。”明玫睡足了,又开始贫嘴。
“嗯?你确定不是床上的男人好?”霍辰烨捻了捻她胸前的小茱萸,问道
两个人有的没的哈拉了一会儿,霍辰烨道:“今天认亲后,你被当着那么多人,嗯,逼迫,害怕吗?”
“不怕,我知道有个英雄会来救我的。”想了想霍辰烨后来没来,他那时估记正和一帮子爷们儿喝得嗨呢,便忙改口道,“有个英雄会挺我的。”
霍辰烨却没玩笑,他“嗯”了一声道,“没错,有我呢。”停顿了一下,又刻意放柔了声调问道,“宝贝儿,你昨天和今天连番跟母亲对仗,你是不是,不喜欢母亲?”
呃?明玫立时警醒。思忖了下,说男人家人坏话什么的,是做人媳妇儿的大忌吧?哪怕说的是事实,男人也可能并不高兴。
她笑道:“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我都只是配合你做戏嘛,多些矛盾不是更能说明问题?”
这话自然是没错,但可惜他太了解她,根本不信。
“小东西快说实话,我还不知道你?整天笑嘻嘻的四两拨千斤,何曾象昨天在二门上那样言词激烈。”
“冤枉啊,言词激烈的是司茶呀男人。”
“自然是你授意的,还不都是一样。”那男人道。
再多矫饰就矫情不可信了,坦白从宽要迅速呀。
嗯,从拍马屁开始比较保险。明玫缓了缓,认真道:“以前在别的宴会上见过她两次,她都是抹着眼泪,用关心的语气散播着你的坏话,我心中着实不喜,所以便有些忍不住。”
“噢。”男人应一声,没有多说什么。这确是太太惯常会干的事儿。
“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态度很有问题?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明玫一副忐忑的样子道。这种双方家庭问题,有无房车折,房车是一次付清还是按偈,和父母同住还是搬出去独立,啥的啥的,实在应该在婚前了解清楚啊。
可现在他们成个亲,XO的次数都比深刻沟通的次数多,太直奔主题了这古代。
112第112章
男人闷了一会儿,才问道:“你知道我娘么?”
明玫知道他问的是亲娘。可是说实话,明玫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她是那个超有名的滚钉板的贾国公爷的嫡千金,霍侯爷嫡妻,早丧。
“知道得很少。”明玫道,迅速加上一句,“听说是个极好的人。”
没有听到什么负面新闻,至少是个普通人。只要夸得不离谱,自己亲儿子总会爱听。
实际上知道自己被订亲后,自然是会稍微打听一下霍家的。而她的调查重点,在于女人。现任霍侯夫人以及,别的女人。
而她亲娘,属于历史问题,不属于她关注的范围。
霍辰烨听了,果然笑了一下,道:“嗯。我娘是个很好的人。”他顿了一下,接着道,“我记得娘总爱笑,笑起来真好看,眼睛弯弯的,象里面撒进了阳光一样。因为她常笑,所以爹爹和我都总是很开心,也常常跟着她笑”
他娘死的时候,他只有四岁,四岁的孩子能记住多少?再过十七年,四岁时候的记忆还剩下多少?明玫不知道他有没有把想象当真相,她听他说得认真,便也认真听着。总之,他的印象里,他有个幸福的幼儿期。
“母亲嫁进来的时候,我五岁。父亲让我叫她娘,她笑得很温柔,于是我叫了后来娘对我很好,她很用心地照顾我,很温柔,很细心,很体贴。所以我也对她很好,常逗她笑。她一直觉得那时我年纪小,已经忘记我的娘亲了,因为我从来没提过。我知道她很希望我忘掉,所以我假装忘掉。可实际上,我一直记得。我不但记得,还一直忍不住比较。我娘长得很漂亮,比她漂亮太多了;我娘笑的时候很明媚,比她笑得明媚多了父亲的书房里有好几副母亲的画像,我时常偷偷跑去看,不让自己忘记娘亲。”
明玫不知道为什么,不喜欢他这种时候讲出“明媚”这个词。她动了动,问道:“后来呢?”
“后来,后来母亲生了烁哥儿,她很快乐,天天笑得很开心。我觉得,比对着我笑得开心多了。弟弟一岁多时,母亲又怀孕,那时候我小,很淘气,有一天我在花园里乱跑,她来追我,或是我跑来跑去撞到她,我已经记不得事由了,因为没有人给我细说。总之我只知道,他们说,因为我,母亲滑了胎。她哭了很久,可是父亲和她都没有责怪我,还是对我很好。”
明玫懂的,就是那种胡涂帐,等懂事之后再想查证,早已事过境迁八百年了。
“那时候大家都把此事说得好严重,让我觉得十分对不起她。所以我要尽力弥补她,尽力地对她好对弟弟好,后来也对妹妹好。第一次得了带馅的金丝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很难得,就自己只留一颗,全部送给她后来,母亲得知父亲藏着娘亲的画像,便跑去书房,撕毁了全部画像,又哭又闹,还第一次把我推倒在地上我坐在地上直哭,一点一点收齐了画像碎纸,却怎么也拼凑不起来。那时候,我很伤心,也觉得母亲大概也不会再喜欢我了。可后来她对我,却还是笑眯眯的,什么都听我的,不停地夸我这好那棒,天才神童”
“我就觉得自己着实厉害,还用什么辛苦读书习武啊。那时我已经八岁,有了自己单独的院子。院里所有的都是最好的,院里栽的花很好看,屋里熏的香很好闻,伺候的丫头都是最漂亮的。父亲教我武功要求很严,总给我留很多功课,可他却总是很忙,他不在的时候,我可以彻夜不睡地在自己院里厮闹。”
后来的,明玫大抵都知道了。有丫头教着看春宫并积极献身,有家仆领着混场子并兼任狗头军师,有大把的银子供给,有护短的双亲护航,使他在纨绔的路上混得顺风顺水。
他没有彻底长歪(其实已经歪的差不多了),大概离不开他爹的拳拳爱心。霍侯爷时间有限,见儿子思想散漫不求上进,就采取不计小节抓大节的行事方式,有空就带儿子上班,和儿子一起参加训练,山石中翻滚,草丛里潜伏,还常常全封闭教学——只可惜这只是少数情况。但好歹霍辰烨除了纨绔习性外还练出些本事也是真的。
另一个有功之士据说是贺正宏,霍侯爷的至交好友。因为贺正宏协管五城,京城里每个角落发生的事儿他都可以掺一脚。比如他从赌场把霍辰烨提溜出来,就会人敢一提,也再没赌场敢让他一试
可霍靖平也好,贺正宏也好,他们顺藤处理了一串葫芦娃:谁在他耳边提起此话头,谁怂恿,谁领带,谁付钱,谁对赌,谁沾边儿。总之此后再没有都致力于掐断他所有的大不轨行为,却不大约束他的风流。大抵都觉得人不风流枉少年,不风流成下流就行了。
其实明玫觉得,霍辰烨真正没长歪的原因是,霍侯爷结交的那帮子高门贵族,都是些正道人家,子弟多行事正派,只霍辰烨一个歪的,被使劲掰着。——比如,他请唐玉琦去青楼耍耍,唐玉琦说,那是肮脏之地;他带贾谊去勾栏转转,贾谊说,玩物丧志;他要和徐茂辉一起去放鹰,徐茂辉说,他要跟他爷爷去乡下庄子上看牛生崽儿
而霍辰烨,依然父严母慈,风流逍遥。他觉出这个母亲不太对时,已经长大了。
“我十岁上,开始多去外间走动,银子不顺手时,便有人教唆我动用娘亲嫁妆,于是我便去找母亲闹。后来母亲被闹不过,把库房钥匙给了我。那里面东西之多之精贵几乎吓到了我,随便拿出一件去,立刻当了大笔银子。我便拿了好几次。”霍辰烨道。
明玫明白了,嫁妆有人动了口子,方便别人混水摸鱼罢了。
——霍辰烨他娘的嫁妆,很有些来历。
早年三王之乱后的清算中,有爵富贵之家牵连者众。其中就有贾家和霍家,原因也一致——为乱贼提供经济资助。
从有风声起,霍辰烨的太爷爷就迅速把家分了,意谓躲过一家是一家。庶子早就分了,现有三个嫡子,长子霍辰烨他爷爷随父留京,二子在南京任官,挟全体家眷去那儿安家了。至于老三,从小不务仕途,专攻经济,结交起子贱贾做些买卖什么的,混过三交九流,时常地不着家。据传,祸根便是这贾老三,据说他巨有钱。
后来抄家,京城霍家被抄了个干净,而南京一支果然躲过,而这霍老三,分家后便领着一妻一子离京而去,有说他一家去了粤地,有说去了山东,总之不知所踪至今。
——现在的京城霍家,便是大房的三个儿子。霍侯爷乃老二,兄早亡,弟纨绔,虽仍是禀承祖训早早分家,实际上几家子还都得靠霍侯爷支应。其他的贾姓族中枝枝蔓蔓,虽也是人数众多,但关系便都又远了些的。
而同样被抄的贾家,却是另一种情形,因为全窝抱团在老贾国公爷周围,于是全族被牵连。
后来一个不怕死的莽头小子,贾家老三家的老三贾敬业,敲了闻登鼓,圣上查旧案,几家得起复。
“霍家复爵,抄没的东西奉还,俸禄功臣田等一切如旧。而贾家,抄没的家财充公,俸禄功臣田等缓放十年,并且,合族不准离京。只另外单赏赐了国公爷,你知道为什么吗?”霍辰烨问。
明玫轻轻晃脑袋。
“因为霍家被抄去的东西多,象一个世家大族累世积攒的家底,而贾家,合族之资,被抄捡出的却只有少少。因此圣上觉得贾家藏匿,对贾家合族不喜。”其实是怀疑,觉得这家丫的有猫腻。
可圣上虽不喜贾家,却极喜贾敬业本人。不但赐袭了爵位,还赏给他个人许多金银棉帛各色物件供他安家,其中纹银二十万两,加上各色物件,跟嫁闺女似的,一辈子吃穿住行的都有了,怎么着总价值也有五十万有余。
注意,这是嘉其“忠勇”赏给贾敬业个人的。圣上很明白讲了,你是好样的,你家其它人是些孬种的,这些钱财是给你个人及子女用的。——甚至没提他爹娘。
在爷爷头上捋的爵,戴到了孙子头上,并且是随便蹦出来的一个孙子,成了贾家乱家之源。一家子祖父祖叔们,伯伯叔父们,堂兄堂弟们,各种不服。
为爵位闹腾,也为钱财闹腾。不患寡而患不公啊有没有,圣上之言到了家族里,这事儿自然另有说法。你个人的忠勇是建立在家族之上的,没有祖宗挣来的这份功名,你忠勇个什么东西。总而言之,这些东西还该合族分了。并且按着惯例,大房该得大头。大房给老爷子养老啊,在族里各种出力并出力多年啊,等等名目。若非那是御赐的抢不得,早就作主散了去了。
贾敬业一怒之下,这赏赐谁也不准动,贡进祠堂里去,大家都穷着。这些年贾家日子不好过,又有钱不得用,看着吃不着加倍地折磨人。贾敬业备受指责,于份例上也被更加的克扣短缺,让他家日子十分难过又无处申诉。这事儿窝子里随便闹,可谁也不敢到圣上面前说话呀,免得圣上一个不爽,又收回了,夺爵了。最后连贾敬业亲爹亲哥也指责他带累了整房人。
最后,年老的仗着年老使尽各种绊子手段,得了不少便宜是真,但自有弱处,那便是年老,熬不过年轻人,等伸腿儿嗝屁了,也只能在病床前让孙子发誓将来善待族里叔伯弟兄了事。
后来换了新皇登基,长房长孙派又开始活泛起来,方向直指爵位。串联族里人众上书,希望能按宗法礼教由长房长孙承爵。也不用他直接让出爵位,死后再让总行吧?
当然,这是妥协让步后的说法,原来是说直接立长房长孙为世子,这样才是正统嘛。后来看实在谈不拢,才退而求其次改为过继——贾敬业笑:那不还是变成了三房子孙,不还是非正统乱了规矩么,你们怎么又允了啊?原来不是哪房的问题,是人选的问题,只要是你们的人都行啊。
对执的结果很残烈,贾敬业请立世子的独子摔下马摔瘸了。——十分阴毒的釜底抽薪,本来人贾敬业就滚钉落得满身伤也瘸了腿,那个XO十分不便,仅有一子(贾谊他爹)一女(霍辰烨他妈)而已,如今又给来个子随父业?
贾敬业在国公爷位置上熬这么些年,终于也有些底气手段了,于是发狠抽了涉事三人,包括长房二孙子,把三人俱抽瘫在床不能动弹。这事儿,震住了不少贾家人。
贾国公爷也由此气恨不已,当年嫁女,便干脆把那供着的赏赐如数给了女儿做陪嫁。——如今俱在霍辰烨手里。
贾家族里因此连带闹上霍家讨要。
霍靖平不堪其扰,某次在宫宴中哭穷奏问新天子,问其夫人陪嫁之先皇御赐之物能否动用。今上大笑:好男不动夫人财,夫人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别人就勿伸手了。
一句话,原来只能供着的御赐之物也全数能流通买卖成了私物了。
贺家长房不是孬种,自然明白这是新皇和霍女婿作戏呢,但他们得当真,否则对他们就不是儿戏了,如此这才消停了。再后来霍夫人去世,霍家继弦,贾家长房又是一番闹腾,这次,隐隐有拿贾国公小孙子贾谊要挟之意。——最后贾国公到底妥协,亲自说服女婿,继娶了长房孙女。——她是不用陪嫁的。
“那时我在外面也玩得越来越大胆。后来,但凡银子不够了,使人回家说一声,不管多少银子,母亲都会让人送来。并且,还帮我瞒着父亲。直到几年后这件事儿才被贾谊漏给了外祖父,外祖父骂我败家,拿着鞭子追着抽我,然后又寻了父亲说话。父亲对着娘亲的嫁妆单子清检库房,竟发现少了不少物件,母亲哭着说都是我拿去当掉花用了。那一年,我十三了”
“他们觉得我花钱无数,可是因为要拿出去的是娘亲留给我的东西,我便分外仔细,一件件都记得清楚。我一共拿出不过五件,父亲查出的缺漏竟有二十多件。我被父亲打了一顿,也没有说出这其中的不对来。”
这明玫倒惊奇了,竟然替人顶缸了,怎么觉得,不太象霍大少的性格呢?
“父亲把我打狠了,后来又搂着我落了泪,说我其实是个好孩子,说我娘亲也会宽慰的。我才知道,原本父亲也是知道的。”
这很好查,霍侯爷觉得这么多东西出入外院无人察觉太诡异,便于某日借故清查了夫人私库,前夫人嫁妆物件倒没有,却发现许多银票细软。——继侯夫人嫁来时,陪嫁廖廖只是装样,如今这许多私财从何而来?一切不言而喻,只是霍侯爷假装没看出不妥,只把前老婆的嫁妆,能赎的物件赎回来,不能赎的,也折合了现银赔给了霍辰烨,说他霍家怎能靠夫人嫁妆养儿子。
然后,霍侯爷帮着归置霍辰烨私财,请了专业管事儿协理,定期向他父子汇报,也向贾国公爷转达,多人监管之下,便没霍侯夫人什么事儿了。而霍侯夫人那边,霍侯爷也改为每月给固定家用,帐目分明,多退少补。外面的庄子铺子等各种进项全交到了外院,同样请了管事儿专理。
所以现在的霍侯夫人,实在是专管内宅吃喝拉洒这些事儿的,连惯常女子嫁妆里意思意思打理下的小庄子小铺子都没有,实在轻松。
之后便再无经济问题,霍侯夫人对霍辰烨越发慈爱,对自己男人越发体贴,时常币心表决心她很乐意为霍家做牛做马,为烨哥儿烁哥儿灵姐儿等一众子女操心到底,实际上,人也表现得越发贤淑尽心。——大约,也有些心虚吧?一家子继续和乐融融。
而于霍辰烨来说,他已经长大了,十三四岁的年纪,各种浸淫之下,家里家外该有的花边都已经有了,已经开始有丫头怀上包了,在跟老爹一次次就女人的处理意见达不成一致后,开始玩叛逆了。
“你,怎么愿意忍着了呢?”明玫想了半天没想明白,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这大概就是他的中心思想吧,希望她也这么对待那位继婆母同志?
霍辰烨笑了一下,道:“我娘病重后,自知难愈,便给我留了一封书信。信上说接替她抚养我的人总得费心费力,只要我能得平安成长,就该知道感恩,于钱财上的小事尤其不用放在心上”
他看着明玫,道:“其实我早就怨她的,想起她撕毁我娘的画像,想起父亲正和我说些私话,她却遣弟妹跑来书房混闹许多大小事儿。懂事儿后,更有些事儿,让我不只怨,还有怒可是,这么多年我长于她手,我到底长大成人了。”
明玫明白了,迅速表态道:“知道了,我会好好孝顺婆母的。”没有让他长得面黄肌瘦病病歪歪,更没有缺胳膊少腿不良于言行,更更没有下个狠手一把捏死算完。她好歹把你养大了,她于你还是有功的,于是咱得敬着顺着。就是这意思没错吧?
霍辰烨笑起来,搂了搂明玫道:“你不用真的贤惠,你只要看起来贤惠就行了。”
呃?就是收起那些言词激烈,收起直面正对,默默转为地下么?这她保证做到。想起他曾说的要象对明璇那样的态度对婆母,是指不吵不闹不必听从么?她跟明璇可是抱着翻滚过的,知否?
总之这个问题比较严重,不能靠自己臆想,必须问清楚。
她笑着道:“小女子愚钝,请世子爷明示。”
霍辰烨笑着拍她,“你不懂?少装蒜。我娶你,不是为了让你受累受委屈的,你只需要面上有个态度就行,一切有我在呢。”
也就是说,婆母的要求,不管合不合理她只管答应,然后让他否定去?
明玫迟疑了一下,摆出一副吃味儿的姿态来,冷哼道:“我怎么会受累,很快就会有姐妹替我分担着侍侯世子爷呢。”
霍辰烨捏了她一把,骂道:“你个不贤惠的放心,那几个丫头我都安排好了。”
其实那些丫头很容易处理,留或不留她都有办法,也都不重要,倒不用他插手。不过他既然说了,她就开开心心领情谢恩便罢。
——不是不可以有通房妾室,只是不想要那样的人那样的方式塞给她的罢了。在这个二奶合法的世界,纯男比母猪飞天还难找,她凭什么觉得她可以这么幸运就能遇见。
唐玉琦那么正派自律,虽然成亲前一直没立妾,可他也不是没通房丫头,也不是没出去喝过花酒的。何况她面对的是一个桃色泛滥的男人,她没那么大脸那么大心要求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
所以对她来说,霍辰烨的女人问题并不是最大的问题,或者她还可以合理调度,让她们去完成他的生子大业?——说到底,调整好心态,这些其实还是在她可控范围内的。
可这位终身捆绑的婆婆,却十分麻烦。
——不过既然男人给她定出了行动方针,那她就贯彻执行吧。
113第113章
那些丫头,霍辰烨的意思,一个不留,这让明玫很意外。
还有霍侯夫人的表现,和她之前的调查结果相比,明显低了些段位。这让明玫也很意外。
霍辰烨讲的小时候的经历或感受,她并不知道,但后面的大事计她基本上都打听到了。那么让他有怨有怒的一个后妈,但霍辰烨这样的暴头,竟然不是拆穿把戏,不是直接喊打喊杀,而是维持着面子,维持着花团锦簇慈母在堂的表相。这让明玫尤其意外。
各种意外显示,她得重新认识这家人的关系,她得重新认识霍辰烨。好费精神的说。
“在想什么?你不放心么?”霍震烨问道。
明玫想了一下刚才的话,才明白他问的是丫头问题。
她摇了摇头,道:“不是。我是在想,应该几时起床给母亲请安。”
霍辰烨笑起来,他知道她定然不是在想这个,可她就是这样,能随口就诌出个一本正经地说辞来,毫不带脸红的。
“你就一点儿也不担心?”他问,带着佯装的恼意。
“啊?啊,我很担心啊,事不落定,我担心得睡不着觉呢。”明玫道,用胳膊肘往后碰了碰他,“你可要快点办妥当啊。”
睡到现在,还睡不着觉?霍辰烨切了一声。
明玫笑着凑近了一点儿,感慨地道:“我其实是在想,当婆婆的给媳妇塞女人啊,立规矩啊,挑拨关系啊,算计嫁妆啊,这些都是基本款,你说咱家这位,还会不会有些什么自创招数?”总不会要了老娘的命吧。
霍辰烨听着就笑起来,他很喜欢听明玫讲话那种调调,明明挺严肃认真的事儿,听她讲得却总想笑一笑。他傲骄道:“塞女人爷不要,挑拨关系爷不听。爷给你挡两样,另外两样,你自己机灵点儿。立规矩你就说自己进门晚,学着秦氏,至于嫁妆,若被算计了,爷都补给你。再有别的,你都告诉爷。”
“多好一只爷呀。”明玫软着声音道,脸在枕着的胳膊上蹭了蹭了表示感激不尽之意。
本来挺精神的,聊到天快亮了,困劲儿却又上来了。明玫又回笼了一觉。
司茶她们都已经在廊下转了几圈了,依然不见屋里有动静。夏雨夏雪也已经等在房门口儿了,却不出声叫少爷起床。若是平常,司茶肯定已经去被窝里挖人了,如今几人不知道霍家是个什么规矩,便也都忍着。
怡心院门外早早守着两个漂亮丫头,和守门的婆子小声说着话,不时往院里探头探脑一下。
司茶瞥了一眼,正是昨天要抬姨娘的其中两个。正要过去看看,就见范妈妈迎了上去。
范妈妈回来时就嘴角含笑,道:“那两个丫头昨儿晚上就来过,说是想求奶奶让自己到府里别处去当差,所以才早早来了,正等着世子爷和奶奶起身了就进来呢。”
素点闻言立即就笑了,“还算她俩识趣,不然就让小姐把她们全配给残障大兵去。”
司茶心情好,便跟素点打别,道:“小姐才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儿呢,不过是吓唬一下那些丫头,就你当真。”
素点果断跟司茶顶牛,“司茶姐,哪里就我当真?那两丫头不就也当真了?这样才好,让她们一上来就想欺负小姐。”很有点儿与有荣焉的语气。
司茶也不跟她计较,悄声道:“再去掉昨天就求着侯夫人把她们配人的两个,就只剩两个了。”小姐还没睡醒呢,已经去了四个麻烦了。
素点道:“那就把那两个配给残障大兵去,小姐可不要心软才好。”
范妈妈就劝道:“总得留一两个,婆婆张了嘴,怎好全驳了,再说这院子也不能空着,小姐会被人说的。”
素心总是最后才发言:“怪不得小姐根本就不着急给姨娘们收拾院子,没准再等等,这两个也求着不肯来了?”
这个愿望很美好。
素点就道:“有那么多小姐也不会给她们收拾院子的,凭什么为她们忙,让她们自己收拾去。”
大家想了想,这很符合小姐的一贯行径,便都笑了起来。
等到明玫再次自然醒,才想起来今天好多事儿呢。
起床,范妈妈跟在身边,在司茶她们的伺侯梳洗中,仔细报告房屋安置。没时间了呀,等一下没准婆婆就会问起呢。
“怡心院左边有个侧院,里面有好几个小院落,都是独门独户的,原来住着伺候少爷的丫头子们,现在全空着,老奴觉得正好可以安置姨娘们。右边也有个侧院,里面只有一进四间房屋,屋后却是大片的空地”
没说完明玫就开始哼咛道:“嗯,我肚子饿。”
范妈妈就顿住了话头,一脸担忧地看着明玫。
明玫瞅着她笑:“有你操心我就放心了,不用咱们操两份心。”
范妈妈松下一口气,就也跟着笑起来。她很是担心小姐脾气上来,硬是不管不顾的。有时男人翻脸也比六月天还快
饭菜迅速上齐,备在门口似的。四肉四素一汤一粥,两笼小包子热气腾腾的。自打新婚当日,好吧,其实也不用自打,就是前儿晚,明玫为饭菜火过一回后,饭菜顿顿及时正点。并且,菜色也是范妈妈她们按着明玫口味报上去的。
——两军相逢勇者胜。霍家的下仆未必那么软性,但互相不知底层,她们很明智地选择殷勤配合,也所以,她们厨房才没有再招雷。
那糯糯的香菇鸡丝粥,还含着青翠的菜叶,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动。明玫连吃了两碗,包子倒只吃了一两个。霍辰烨看她的吃相,笑眯眯地与她互补,把自己的粥推给了她,把剩下的包子嚼了个精光。吃个饭也不老实,腿在桌下夹着明玫的腿不放。
然后明玫细细问了今天回门要带的东西,给家里各位的礼物。一切齐备,很好。
两人一起去盛昌院请安。吃得饱,然后就去得晚了。其他几人都已经到了,正站在廊下互相寒喧,看来也是刚到。
秦氏和几个妹妹站在一处说话,霍辰烁站在一边,笑着听她们聊天。看到明玫他们进来,就都忙忙叫道:“大哥,大嫂”过来见礼。
霍辰灵一见明玫就皱起眉头,象明玫欠她八百钱似的,怒气腾腾道:“大家都到了,新媳妇儿最后才来,你象什么样子。”
边说边往院门口来迎,挤到明玫和霍辰烨中间,双手抱住霍辰烨手臂,微仰着脸儿看着他,瞬间已脸色变幻,盈盈笑意直达眼睛深入,用拖着长长鼻音的声调道,“哥,你也不说说她。”
那份亲昵无间,比寻常的亲兄妹还要好上几分。至少在明玫周围的人中,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兄妹关系。
明玫看着那小女孩俏灵灵含娇带嗔就样子不由心头一动,嘴上应着:“对不住,下次赶早。”眼睛就忙看向霍辰烨。
“是我迟了。”霍辰烨道,抽出自己的胳膊,大步往前走去。脸上的表情很冷淡,完全没回应霍辰灵对他的拳拳亲近之意。
霍辰灵见老哥不站在自己这边,面上的表情很是愤愤,就扭头瞪了明玫一眼道:“都是你,哥哥以前请安总是早到”
霍辰烨面现不悦,在前面站住身形扭转头,示意明玫跟上,明玫就赶过来,走在霍辰烨身后半步。
那边霍辰烁也从廊下走过来,和明玫见了礼,就将胳膊随意搭到霍辰烨肩上,含笑问道:“哥,这几天累坏了吧?我成亲那会儿呀,也累得腰酸脑袋疼”
霍辰烁比霍辰烨矮半头,肩背单薄,眉目英挺轮廓分明。比俊美输了霍辰烨三五里,但那略高的眉骨和浓黑的刀眉却给他整张脸平添了不少男儿气概,让整个五官亮色不少。到底不过一个十五六岁的青葱少年,学着大人的口气说着过来人的话。明玫听着脸上就绽出笑来。
霍辰烨也笑着点头,然后问道:“今天往劲松院去没有?”
霍辰烁连连点头,带着点儿被冤枉被不信任似的憋闷表情,道:“哥,我肯定日日不落!”
劲松院是霍家的练武场。霍辰烨要求弟弟天天晨练来着。
秦氏带着霍辰荧和霍辰炎站在廊下,面上含笑。见他们走近,一一见了礼,又让到一边让霍辰烨和明玫先进屋。
霍侯爷一早上朝去了,没有婚假中的儿子逍遥。霍侯夫人一人坐在堂上,侗妈妈正陪在一边说笑,见大伙儿都到了,便主动站到了门口去。
话题散乱,诸如“您睡得好吧”,“您气色不错啊”,“您昨天腰痛了吗”,“您今天肾虚了吗”,哈拉一阵,霍辰烨就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示意丫头接了交给霍侯夫人,一边叫了站在门口的侗妈妈进来。
“听说那几个丫头如今都跟着侗妈妈?她们原来伺候我都很尽心,如今新奶奶进了门,她们也都大了,不好再耽误了,就按名单上的人名搭配嫁了吧。我这里每人赏五十两的嫁妆。”说着看向明玫,“你等下就着人送过来。”
明玫忙应了声:“是。”
然后就觉得满屋的眼睛都盯在自己身上。
秦氏看着,眼里就露出些羡慕来。听这意思,大伯连私房都交给新嫂子了呢。
霍侯夫人接过名单看了,更是额上青筋一阵跳。六个,全配出去?
她低头静了好一晌,才抬起头来,脸上的笑虽有些勉强,语气却带着些坚持道:“这可不行。她们都是侍侯你多年的,得力又贴心的,怎能全放出去。怎么也得留两个继续侍侯你才行。”一边吩咐侗妈妈,“夏依点翠留下,其他的就按少爷的意思配了人吧。”
侗妈妈应了声是,低头就要出去。
霍辰烨看着她的背影,轻轻重申:“都配出去。”
侗妈妈脚步就顿住了,回头望着霍侯夫人。
霍侯夫人脸色很不好看,看着霍辰烨,用着哄劝的声调道:“烨哥儿,身边跟了新人侍侯便是一时好,也难时时好,好歹留两个服侍惯的在身边,好让娘放心。”
然后声音一沉,就转向了明玫:“媳妇儿你说呢?”
明玫很乖巧的应:“婆婆说的是。”然后低头鹌鹑了。
“那你便把人领回去吧,现在叫进来端了茶就是了。”
明玫刚想答应,被霍辰烨瞪一眼,又低头巴脑缩回去了。
霍辰烨笑道:“我如今都成亲了还让娘操心不成?说媳妇儿是干嘛使的?从现在起我院里所有事儿都让媳妇儿操心,服侍也用她。娘好好歇着便是。”说着站起身来要走,示意明玫跟上。
霍侯夫人脸色铁青。
牵扯到房里事,霍辰烁夫妇低头不语。其他两个妹妹也不吱声,霍辰灵就指着明玫叫道:“你这个扫把星,竟有脸求了圣旨进我霍家门儿!进了门儿还敢教唆得哥哥不听母亲的话!立个妾又不会死,还敢跟哥哥告状,你就是个不孝的妒妇。如果还有脸耻,就快自请下堂滚出我霍家门去”
明玫霍然抬头看她。
霍辰灵十三了,虽然个子娇小,但也有胸有屁股了。长得也是唇红齿白的挺周正,没有那心思阴暗者在脸上反应出的扭曲,虽没定下亲事也已经议了好几拨了。衣饰得体,众人前行止间也可以做到裙摆不动,看起来也是教过闺仪的。听说读过书,还修得琴棋艺,尤其是一手七弦琴,京城也是小有名气的。
昨天认亲时她有些无礼,回头稍微打听了一下,她的绣工还真的是得过名师指点,霍家姐妹中最好的。
印象中,会琴棋的女孩子,绣活好的女孩子,至少是坐得住身沉得下性才能练出些名堂的。
她竟如此口不择言。
这教养,实在是大欠。——明玫十分迟疑,不禁扭头看了看霍辰烨。不知道霍辰烨的意思,对这小姑子,又该如何?
霍侯夫人和霍辰烁都急急呵斥起霍辰灵来,霍辰灵犹不服地大叫:“我又有哪样冤枉了她?她就是名声恶臭,她哪一点儿配得上哥哥?”
霍辰烨眯眼看着霍辰灵,过了好一会儿,才冷冷地一字一顿道:“不尊长嫂,言行无状你不要再叫我哥哥。”
说着拉起明玫,转身就往外走。
扫把星同学觉得自己很冤枉,她跟着霍辰烨,机械地往外走,木木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阔大袖管中,男人一双大手握得她死紧。
那边霍辰灵听了,惊呼一声“哥哥”,就悲声哭叫道:“哥哥你竟是这样的人,娶了媳妇儿就不要娘,也不要妹妹了”
霍侯夫人也颤声叫道:“烨哥儿!”夹杂在霍辰灵的哭喊和其他各人的惊呼声中。
霍辰烨不理,只管往外走。霍侯夫人似乎福至心灵,便又软着嗓子叫了声:“烨哥儿媳妇!”
明玫没见过这阵仗,听到人叫她就脚下一顿。就想着是该自己表个态,说一句:“灵妹妹言语的确过份,等你知道自己错在何处,来老实认了错,到时你哥哥也就不生气了”之类的和个稀泥卖个好呢?还是十分骨气地置之不理管她去死?她可不可以有尿性地撕烂丫的嘴巴?
还没想出什么来,已被霍辰烨拉着走了七八步,就听到门口有丫头急匆匆通报道:“太太,厨房出了点儿事儿,说是,说是那烤猪管厨房的张妈妈过来请罪了。”
霍辰烨就顿住了脚。
就见那张妈妈满脸慌从外面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当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絮絮说了事由。
主要就是,今儿个的回门礼,主打是一对烤金猪,早几天就在吉祥斋订下的。今日一大早送过来,还是油光闪闪腾腾冒烟的。厨房一昨日刚上任的妈妈以为是自己家吃的,便把它蒸在了笼里热着。
结果,水少了,火大了,时间长了,等等因素了,最后,掀笼上盖一看,连笼带猪,成炭了。
后面的人便抬了那黑猪来看。
说把那闯祸的新来帮厨妈妈也一并拿住了,等候霍侯夫人发落。
那烤金猪都要先五到七天下订,人家吉祥斋才给慢慢排单。从选的猪仔的重量,到一道道工序十分考究,最后外面还要层层抹金蜜不断重回炉,才终于炮制出香色味形俱佳的烤金猪来。——等下就要回门了,如今是再不可能再得一对烤金猪了。
大汤朝姑娘成亲后回门,最隆重的头抬礼也就是烤金猪了。要和娘家准备的二牲一起并为三牲,供上祖先祭桌,然后新女婿和岳家人一起祭拜,表示告祖宗:这是咱家新姑爷,给你摆了大猪头了,吃人嘴短呀,以后多照应着点儿。
算是新姑爷在岳家的认亲式,即成婿之礼。
当然也有女婿不备三牲礼,全由岳家自备的。到时候女婿随便带点子酒果了什么的意思一下摆上供桌算加一菜也就完事儿。——可不备还好说,岳家备好的。但是你备了,已经跟岳家通好气儿了,人家就少备一样。现在你又出状况,岳家活着的能原谅你,死了的也不见得肯原谅你,让老子少吃一口,小心晚上来找你聊天噢。——好吧,这是废话。
实际就是这么个情况,别的可以将就,但祭祀供品之三牲万万不能缺一。
霍辰烨额上青筋也跳得欢快,一脚就踢翻了那跪着的厨娘。那厨娘哀叫一声,整个身子软在地上抖成一团。
霍侯夫人忙着指使人:“赶快再去吉祥斋,或者别的各大酒楼都问问,再置办上一副要紧。”
下人答应着要走,只听外面又有人报:“报告夫人,大少爷,大少奶奶,贺家三舅爷上门来接少奶奶回门了。”
所以,是连一点儿补救的时间都没有了呢。
霍侯夫人颓然坐到椅子上,软着声音道:“快先让到花厅好生侍侯。”下人应声去了。霍侯夫人就拍着太师椅扶手道:“家里最近也不知道是招了什么,平白让人心绪烦燥,让兄妹横生口舌是非,让家里诸事不顺合宅不宁”
114第114章
114.回门
实际上,大家都明白,霍侯夫人不管指使多少人出去寻摸,当天再置办一副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因为那猪货是祭祀用品,谁家什么时候要,都是有日子的,酒楼也不可能没人要还做好了晾巴着,必须预订才行。除非死了的又不死了,婚了的又毁婚了,才可能有人家订而不用的。
而象厨娘张妈妈说的谁家没事儿拿来上菜,或许有,咱没见过。
明玫觉得她可以怒一怒,真的,这已经很可以让人出离愤怒了。何况明璋已经到了,她可以去找明璋来撑腰,让明璋来把霍辰烨踹巴两脚解解气。——这才是大闹一场的大好时机呀,只是也不知道明璋那娃有没有这胆量。
还有霍辰烨这货,万一他真恼了再反踹回去,明璋那文弱书生,身体的伤可以恢复,别再把心灵给伤狠了就糟了。
默默寻思一回,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其实并不生气,从霍辰灵挑衅骂人到头礼被毁。也许在她心里,霍家的内宅乱相下限应该更低才对,真的,这还不达标。
秦氏悄眼觑着明玫。
见她一直不语不怒的样子,心里也生出几份佩服来。少了三牲,不敬祖宗,贺家会很不谅解吧。这样竟然都不急?
霍辰烨顾不得跟一干人罗索,带着明玫往外走,他得尽快去想想办法。
刚抬步往外走,霍辰灵从后面扑了上来,她紧紧抱着霍辰烨的腰,哭道:“哥哥你别走,你别跟着这个女人走。你跟灵儿说清楚,你刚才乱说的对不对?哥哥你快说你是乱说的。你又准备不理灵儿是不是?你怎么可以狠心不理灵儿?我是妹妹啊,我是灵儿啊,灵儿怎么能不叫你哥哥。哥哥,我给你道歉,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要不理灵儿好不好”
明玫目瞪口呆。这妞在演奶奶的剧么?
她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那边霍辰烁忙过来拉住霍辰灵的胳膊,呵斥道:“不要闹了,家里来了客人呢,到时候大姑娘哭闹不休被传出去,当心人笑话。”
事牵大伯,秦氏不好走近拉扯,只跟在自己男人身后跟着劝说。
霍侯夫人哀声说道:“灵儿好好跟你哥道歉烨哥儿原谅你妹妹吧这是造了什么孽呀”
热热闹闹的一家子。
霍辰烨毕竟是习武之人,霍辰灵扑过来的时候,他其实躲得开。但他迟疑了一下没躲。有些事,他自己实在说不出口,明玫那么聪明,看见一回,她稍一琢磨就能明白。
所以他只是僵着身子,然后就有些尴尬地看向明玫。
明玫正看着那把脸贴在霍辰烨背上哭涕的霍辰灵,她是真的哭得很伤心。并且看这一家子的反应,竟然习以为常的样子。
她就挑了挑眉梢,撇了撇嘴角,眼里一抹揶揄一闪而过。
十三岁的女孩儿,这样紧紧巴着自家哥哥,那胸袭的姿态完全没问题么?和哥哥这样亲密,那少女情怀该安放在哪里呢?
霍辰烁也是习武之人,霍辰灵一个弱女子到底拗不过他,三两下被霍辰烁扒拉开,拉到一边去了,一边对霍辰烨道:“哥你快去忙吧,不用惯着她。”
霍辰烨便拉着明玫继续出门,看也没看霍辰灵一眼。
明玫却拉着霍辰烨去看了看那烤猪,伸手按了按,见只表面一层黑了,里面还是软软乎乎的呢。便吩咐人把那黑猪送到怡心苑去,她说:“再准备只怕来不及了,世子爷手上功夫好,拿刀把皮削一削没准还可以用呢。”
众人听得都呆了一呆,连霍辰灵都停了一瞬哭。
两人转身出门,霍辰烨就急着问明玫:“你真觉得这样行?你有什么法子了吧?”
明玫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霍辰烨,然后用手指点着脑门儿,一脸回想什么的模样:“我觉得我肯定见过烤得金灿灿油光光的正宗烤猪,真的,怎么感觉好熟悉的样子?我最近到底是在哪儿见过呢?”
霍辰烨心头一动,马上想起来了。昨天拜祖先,霍家祠堂里可不就新摆了烤猪么。这丫头,竟然在打这主意?
他寻思着看了明玫一眼,然后就笑了,手指头点着明玫的脑袋好几下:“你心里还有个忌讳没有,祖宗的东西都敢动念头?”
明玫“呃”了一声,一副“发生什么事了?我什么都没说”的呆样子。
然后,霍辰烨就去忙去了。
明玫也在他身后笑,难道你又是个会把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当真的主儿么?是谁在佛祖座下呼呼大睡过呢。
等外面车马备好,其他礼物抬出门去,霍辰烨这边也已经把偷偷调换回来的烤猪亲手用油纸包了一层又一层,然后外面再用红布裹严实包扎紧了,成两只红猪,专门交待了人抬出门去。又稍稍梳洗整理了一番,派人往盛昌堂送个信儿,这就准备上路了。
谁都没有想到的是,明璋那小子,竟然也有几份尿性。
他带着鹅蛋,油蜜,茶饼,果物等礼物来,等盛昌堂里散了场,女眷退下,他就被带过去见礼。
谁知才坐下上了茶,明璋就忽然问霍侯夫人道:“听闻妹夫新婚当夜就往下流女人处跑了一回?霍侯夫人持家教子,对此可有说法?”
霍侯夫人一愣,没想到明璋会忽然质问起她来。
通常这种事儿,就算娘家对女婿不爽,也是以劝慰自己女儿为主的。就算要问责,也是直接质问女婿本人的。并且大家同在京城,有心撑腰的娘家只怕马上就不依了,何至憋了这么几天才发作。
至于霍侯夫人这当婆婆的,媳妇进了门,就是她家人了,婆婆怎么说怎么对的,哪有跟她讲理的地儿?
就算婆婆太过分了,比如后果严重到让人家女儿要生要死的,娘家也得是家长出面,大家纷说一番的。——真到了互相指责的地步,就是要往掰了闹的了。见谁娘家大事小非的就闹一场子?得罪了婆婆,回头被虐的还是自己家女儿不是。
霍侯夫人心里十分不爽,也暗暗鄙视贺家果然草莽,行事完全没个章法,口中就道:“亲家舅爷只怕听差了,我家烨哥儿不过是出门送客而已。”
明璋听了却更生气了,就道:“霍侯夫人拿这样的话搪塞不觉可笑么?那满室的宾客谁没看到听到?如今正传得满城风雨呢。”
霍侯夫人也恼了,道:“亲家舅爷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责怪起长辈来了?外间传言如果能信,令妹的声誉可不比我儿好到哪儿去吧?男儿家出趟门回来晚了,就引得媳妇泼怒,这是哪家的规矩?如今连舅爷也来说道?贺家才当真是好家教呢。”
明璋一下子站了起来,道:“我妹妹好得很,外间传言皆是空穴来风无凭无据,哪象你霍家,新婚当晚妹夫出门是许多人亲见亲闻的。霍侯夫人这意思,是要纵容到底了?”
霍侯夫人见明璋这样子,差点气愣了。这是要真闹起来还是咋的,登鼻子上脸呢。想想自己一个长辈,和人家一个晚辈理论,倒底掉了身价,一下子恨不得来的是贺家主母才好,她可以和她理论到大门外去。
她面露嘲讽,冷笑道:“亲家舅爷对霍家这么不满,是要把自己妹子领家去不让回来了不成?”
霍辰烨听了,也冷笑道:“霍家肯拿和离书来,说道清楚,我贺家自然会接回好生养着,不让妹妹受人作贱。”说着抬脚就要走人,却又顿住,伸手把旁边茶碗往地上一拂,这才甩袖出去了。
霍侯夫人气个仰倒,连声叫道:“去怡心苑,叫大少爷过来,叫大少奶奶过来。”便有丫头答应着去了。
明璋气冲冲出门,跟了来时领路的小厮,自去霍家大门外自家马车边等妹妹出来。听说,出门时还对着霍家大门踹了三脚。
明玫听说,笑得不行。寻思着莫非是贺正宏有交待,让他来混闹一场的不成?
霍辰烨见了,就哧道:“这么得意?没想到三舅兄还有些血性,早知道我就站他身边,让他跺我三脚好了。”
明玫笑道:“你可记着这话,等下出门就站三哥身边儿去。”
一路悄声说笑着到了盛昌堂。正堂里保持着一地碎瓷的现场,正等着他们前来观摩。
明玫老实地表示,都是媳妇儿不好,等回门儿回来,再来受罚。
霍辰烨表示,贺家的事儿母亲不用放在心上,大舅兄对母亲无礼,我会去向贺家老爷理论的。
出得门来,明玫坐马车,霍辰烨和明璋骑马。明璋见明玫上了马车,也不招呼霍辰烨,就自己先行骑到了马上,勒马立在马车前默然不语。
霍辰烨上马,故意把马头拉近了明璋,明璋将头扭到一边不理会他,象个闹别扭的小孩子一样。霍辰烨就耸耸肩回头看了明玫一眼,意思是说你看,他不踹我。
明玫在马车里看了,不由就笑起来……
这注定是个热闹的回门礼。
大姐夫就住在贺家等待此盛会,二姐明璐夫妇和六姐明琼夫妇也都先到了,难得的是承福郡王爷竟然也带着明瑾来了。据说是这次五皇子党事后清查,承福郡王这马仔能被轻轻放过,完全是贺正宏的功劳。于是这位久不上贺家的郡王爷,多少有点儿明白这位岳家虽然不大待见自己,但该抱一下还是要抱一下的。最近便连番放低身架当起了合格女婿。
明玫他们到得有点儿晚,贺正宏似乎不大高兴,从一见面就绷着个脸。
与各人互相见了礼,便去拜了祖宗,然后折回来明玫和霍辰烨两人上前给贺正宏夫妇跪了磕头,简单几句问答,便男女宾分开开了席。
其实离正式开吃还早,只是男人们要开始喝酒,所以先上了酒菜。女眷们免了这一项,便先凑一起喝茶哈啦。
明璐依然瘦得皮下青筋明显,但精神也明显开朗了很多。她坐在明玫身边,细细问了霍辰烨对她好不好,有几个通房丫头和姨娘什么的。果然霍辰烨新婚夜往外跑的事儿,大家都知道了。
明玫就说府里没听说有姨娘,外面的就不知道了。
明璐就叹着气,然后又劝慰道:“在外面也好,省得到跟前日日刺眼。妹妹要把持住,千万不要让那样的人进了门。”
明玫就笑起来,道:“我没有经验,以后有把持不住的,就找姐姐出主意。”
明璐点头,道:“你放心,到时候姐姐一定替你想办法。我就不信,那些外面不安分的女人就该比咱们正经人家的女儿厉害,个个都能成精了不成。”
那一副恨恨的样子,似乎现在就想把那些不安分的揪出来暴打一顿的架式。
明玫就笑起来。
然后明璐就讲起司水这几天的生活。说她把人领回去,焦恩赞那老男人就面露喜色,夸她贤淑,说原本是不准备再纳妾的,看在这是明璐给她纳的第一个妾上,就勉为其难收下了,然后这几天都很给面子的歇在司水屋里。
“以后要叫水姨娘了。”明璐道,面上含笑,眸中却情绪难辩。
努力了那么久,被伤了那么久,这姐姐还是看不开放不下。明玫不懂那种喜欢到非卿不可的感情,至少她从来都没遇到过,觉得自己没资格置评。想了下只道:“姐姐少思量些,调养好身体才是正经。我让贾太医再给你多配备几剂药吧?”
明璐听了,就叹口气道:“妹妹别再管我了,妹妹如今新嫁,出入府或差人办事只怕也不方便。再说那些药那么贵,花了妹妹多少钱啊。以前你说你在府里当家,多少能淘腾些银子。现在嫁了,婆婆年轻,且当不上家儿呢,我怎好再花费妹妹的。我现在的收益,紧些手也该够了。”
她虽不知道那些药花费具体多少,可贾太医那样的人,对他们堂堂贺指挥史府的小姐都说了个“贵”字,可见不是玩的。
明玫就笑道:“贺家的聘礼多,都算我嫁妆里了。你妹夫自己也有些私房,不需要花用我的,妹妹手头宽裕得很,姐姐只管安心。”
明璐点头道:“可叫我怎么还。”
明玫打趣她:“等以后有了外甥,你可给我记住,让他好好孝顺我。”
倒让明璐生出些娇羞模样来。
真正娇羞的是不远处的六姐明琼,和三嫂子坐在一处不停说着话,相谈甚欢的样子。成了亲没多少日子,人竟活络了不少,也知道应酬着笑语宴宴了呢。
四姐明瑾依然瘦得脱了相,但好在这次她也抹脂涂粉,妆容十分精致,穿戴也很华贵富丽,头上插得满头珠翠,胸前硕大的金项圈,上面碧玉坠子看着十分水润。她一个人坐在一边默不出声,倒很有些端严的气派,让明玫莫名就想到那规矩严谨的司嬷嬷。也不知道明瑾是不是也得过司嬷嬷教调。
想着她忽然就心头一动,若是如此,是否说明承福郡王会考虑提提明瑾的位份,或者直接奏请明瑾继了正妃之位呢?
如果贺正宏大力主张并作些安排,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115、第115章
明瑾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手里直接握着甜白瓷官窑茶碗,茶托被放在一边。那涂抹成玫红脂色的指甲不时在茶碗上轻轻叩着。手指细长,玫红甜白,看起来很是漂亮。
明玫仔细打量了下,明瑾今日,还真是用心打扮了一番呢。如今精致的妆容下,哪里还有上次那黯淡青灰脸色的半分影子。
明瑾在娘家时就一向独来独往的多,和姐妹们谁也不交好。她又不象明琼,现在还知道自己找三嫂说说聊聊。有上次姐妹差点打起来的不愉快经历,明玫也不想去理她。明瑾显然也没想理大家,她略有些不耐地转眼不时望向外面。
过了两三盏茶的功夫,才见她的贴身丫头叫花蕊的,快步走了进来,脸上有隐隐的兴奋。她走近明瑾,附耳轻声说着什么。
明瑾就站起身来,起身出去了。
霍辰烨和贺正宏老爷在书房里说着话,承福郡王爷也过来了。除了岳父,霍家既是世家,又是权贵,承福郡王便有心结交一二。谁知他才一过来,霍辰烨就借口要和三舅兄说话,起身出来了。让承福郡王爷十分不爽。
“岳父,霍家这小子,态度有些傲慢啊。”承福郡王道。
贺正宏脸有恼色,道:“谁说不是!少年郎不知天高地厚,现在心思还不知道用在哪儿呢。听说对我家小七并不很好,我不过问了几句,他便有些燥了。”
承福郡王见岳父大人和自己同一感观,莫名就觉得心里好受些了,便转而说起自己来。
“毛阁老家二孙女儿,听说淑德贞慧,可堪良配,小婿想求为继妃,岳父以为如何?”
毛阁老和杨老将军年轻时候有些交情,大概在圣上还意思隐晦的时候便已经得知个一鳞半爪的底细,所以从很早起就悄悄站在太子这边,如今大孙女儿又入了东宫正位,毛家这个阁老身份,自然也势如中天。
虽然毛阁老如今只是内阁次辅,但在朝中说话已经是掷地有声,不但内阁另一成员申阁老多为附和,连首辅岑阁老也不肯掠其峰芒。岑阁老年纪大了,听说告老折子都写好了,只说如今是多事之秋,好歹挺过这一阵子,等朝中事顺,便可撂开手了。如今便不大肯开罪任何人。
当然这些大臣油子,都明白岑阁老不过是想着混过今上,再混过新帝登基,讨个两朝阁臣的名声再退罢了。
贺正宏却知道这正是今上的意思。毕竟内阁这几位现在都是老皇帝留下的人,总还要留个位置给未来的天子安置自己得用的人。
贺正宏知道明瑾那性子,一惯的闷不出声,如果她做正妃,只怕谁也压服不住,最后没准就落个明珠的下场。现在有个侧妃名号,又将允哥儿养在身边,就那么安生过日子也好。等过去这阵子,皇帝歇一歇那一天到晚朝堂换血的劲儿,就可以提一提给允哥儿请立世子了,明瑾后头日子自然好过。
只是这承福郡王爷,自己守着尊位,还想巴着强权,之前没得着教训不知道痛是吧?有之前的表现,难道现在再去巴结太子有用?
只要你不犯大事儿,皇上也好太子也好,会没事找你这个亲戚的麻烦么?他还要名声呢。可你要可劲往朝堂那些混事儿里钻,牵连多了,会不收拾你么?
贺正宏一直弄不懂这女婿的心思,劝也不听,弄急了还给你脸子,想着就有些烦,忍着一口气,还是提醒道:“毛家如今风头正盛,郡王有必要去凑这个热闹么?不若找个家世不惹眼的,家教好的闺女,好生过太平日子最好。”
承福郡王一听贺正宏的意思,便有些恼意,也是忍着气,缓声道:“为婿是为着允哥儿着想。那毛家如今地位斐然,将来毛家女所出子,自然另有一番功业,不用去和允哥儿强争什么,此乃家宅和顺最好的结果不是么。若是另选别家女,会不觊觎世子之位么?岳父也要为允哥儿想想才是,他年幼失恃,着实可怜,如今尚未请封,难道岳父就不管他了不成。”
明明是好婚事好不好,若不是贺正宏得势,他能安然无恙至今么?那毛阁老得势,联了这姻,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呀。何况现在清算远没有结束,不靠上大树,心里怎么踏实。
贺正宏听了一阵怒气升腾。允哥儿既嫡又长,天生的身份地位,只需等待时机请封便是,这和续妻家世背景有什么关系?那礼部章程可是由得人乱来的?何况续妻来头厉害,上面说得上话,没准才会让世子之位旁落呢。
贺正宏知道这女婿还是劝不动,还是要抱大树。若是霍辰烨,他就一脚踢过去了。可是这位郡王爷,还是算了。他忍了好一会儿才道:“郡王说得是。有郡王看顾体恤,允哥儿我自然放心。毛家这亲事,郡王爷可以去求求看看。姻缘天注定,如果有缘就会成吧。”敷衍明显,两翁婿再次无话可谈。
霍辰烨从贺老爷书房里出来,就有个丫头上前道:“……七小姐要去拜会简老夫子,请世子爷也前往西院书塾。七小姐说在小竹林里等您。”
霍辰烨点了头,就转身去了西院小竹林。
小竹林里空无一人,看来明玫还没有到。霍辰烨站在那一小片空地上,看着那小片歪倒的竹子,想起旧时往事,就象是昨天发生的一样,不由面上含笑。
那一次,自己被气得暴跳,那一次,把那丫头吓得坐倒在地上。那一次她装模作样使人来认错道歉,说要绝声于京两月。那一次自己忐忑难安许久,谁知道打听才知,她不是不说话了,是不在京城说话了——她外出送嫁去了。
那时候,他还不懂,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在意她的指责。好在他终于明白,而她现今,已经是他的妻了。
那一次的话题,他好几次想和她说说,可她如今再不肯问了……不定在心里怎么九曲十八弯地胡乱想象呢,得找时间好好跟她解释清楚才行啊。
霍辰烨正想着,忽然听到背后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有人正悄悄地靠近。
估记那丫头想吓他一跳报往日旧仇呢。霍辰烨脸上笑意更甚,盘算着自己等下是不是干脆假装被惊吓到,然后腿软坐到地上去好了,让那丫头大仇得报心里美美吧。
也不知她是会辣气壮指点着他嘲笑得恣意张扬灿若桃花呢,还是假惺惺装无辜窃笑三两声道着“哎哟人家不是有意的”呢。
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人已经走到他的身后,一阵浓郁的香味传来。
明玫平时连个香囊都不肯带,更从来不在身上涂抹香脂的,连衣服也不熏香,何况如此浓郁的,嗯,还带着点迷情的香味?
霍辰烨身体陡然一紧,蓦然想起刚才来给自己传话的丫头也并未见过,心中暗叫不好,只怕是个什么圈套。曾经的强化训练让他发现背后有危险时习惯性地先往侧边避闪,然后提气纵身,一跃到了五六步远处。这才抽空回头瞥了一眼,就见一个纤瘦的人儿呆呆僵在那里,大概是被他的动作弄傻了。
三两分熟悉的轮廓,四小姐明瑾?
这里地处幽静,远近都无人声人影。霍辰烨心下恍然,再不肯多做半分停留,施展身形连番纵跃着出了竹林。
等明瑾反应过来,开口想唤,霍辰烨早已没有了踪影。她一个人站在那里,手里握着一个墨雕玉佩,面上一片悲色。
她还没来得及向他细细诉说衷肠,她还没来得及让他明白,这么多年她对他的倾慕之情从来没变过。就这样骤然相见又骤然分开了?
丫头花蕊守在边上,远远看到霍世子的身影往别处去了,忙急步寻来。
“主子,你还好吧?”花蕊被明瑾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吓到了。
明瑾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那眼神空茫又颓然,好象原本仅存的某种希望也没有了,让整个人都失去了活力而死气沉沉。
这么短时间,花蕊心里明白大概事情没成,被明瑾那眼神看得着实害怕,忙上前扶住明瑾道:“主子,咱们回去吧。”
明瑾却不动,看着那断竹,神情恍惚,似乎陷入了某种追忆中。她的声音飘飘忽忽,轻得让人抓不住:“人人都说霍世子风流无限,可我却只见到他人才风流,平生仅见。你知道吗花蕊,我一见他就喜欢他,他从我身边走过,我又紧张又欢乐,我这一辈子,再没有过那种感觉。你知道吗花蕊,那种心咚咚直跳的感觉,那么有力地让人觉得,原来自己还活着。”
花蕊不知道说什么好,嚅嗫两下,半天才道:“主子本来就活得好好的啊。”
可是明瑾却没有听花蕊说什么,她仍是轻轻的,梦呓一般道:“可是上一次我们竹林相见,他也没有半分行为出格言语轻薄,他什么表示都没有。而这一次,我这么艰难才出得府来,他却只有一瞥就闪身避开。花蕊你说,连他也不肯沾惹我半分是吗?他压根就没在意我半分是吗?你说,他会不会根本不记得我了?”她说着,飘忽的眼神也落到了花蕊脸上,等着她的答案。
花蕊快要哭出来,她怎么知道,她该怎么回答主子呢。花蕊的眼神也四处乱飘,然后忽然想起什么来,忙忙地道:“不会啊,霍世子定然是记得主子的,不然这么大一片竹林,他怎么知道就是这里呢。可见他是记得的。”
明瑾一听,眼神恢复了些清明,看了看身边这片竹林,忽然就笑了起来。
她拉着花蕊的手,道:“你说的对!我怎么忘了,这片竹林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地方。他如果不在意我,怎么还会记得。”她眼睛四处看着这片竹林,脸上的笑容更盛,“你看看,这片竹林和别处多么不同!是谁反复来过?是谁折断了这些竹子?那根根断竹,难道不是有人和我一样,因了怀念,因了遗憾,因对世道不公有情人难成眷属而泄出的愤恨?”她说着,便使劲去掰身边一根竹子,可那竹子宁弯不折,十分难放倒。
花蕊想要帮忙,明瑾不让。她怎么也不肯放弃,顽强地较劲了好久,终于掰折了那根竹子。
明瑾看着那折了的细竹很开心,她象给自己鼓劲一样,轻轻握着拳头道:“我是不会放弃的,我终会让他知道我对他的好。花蕊,你说我能不能做到?”
那眼中的欢悦让花蕊也受了感染,花蕊笑着应道:“主子一定能做到的。那时奴婢快病死了,是主子坚持不放弃,才最终把奴婢救回来的,奴婢就信,主子说到就一定能做到的。主子对霍世子一心一意,也坚持不放弃,世子也一定会知道主子的好的。”说到最后,花蕊却声音哽咽眼睛发红。
这么好的主子,却没有一个人在意她,在郡王府里受冷落受排挤受欺负,活得,跟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又好了多少?听说贺家很厉害,可也没见贺家人替主子向郡王爷说过一声半句。
主子想做什么就做吧,要不然,真的象她说的那样,不知道自己是否活着。
而明瑾紧紧攥着那枚墨雕玉佩,犹自开心:他会来这里,他对她,终究是不同的呢……
三嫂挺着个大肚子,主要工作是陪姑娘们唠嗑。姑娘们也不能只两个两个嘀咕,还是要交叉聊聊,以示俺俩关系好咱俩也不错的。等明琼跟明璐对上哈啦,明玫也跟三嫂子接上了火。
贺三奶奶张氏正说道:“……相公知道后,就很生气,还在屋里拍了桌子。我就问道:‘相公是作舅兄的,上次替二姐姐撑腰好威武的,这次去霍家也会将霍妹夫批责一顿的吧?’结果相公有些顾忌,说怕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动起手来可就斯文扫地了。我就说:‘他是妹夫,你是舅兄,齿序长着他呢,训他几句他就得白白受着没有回嘴的道理,更别说动手了。而妹夫行武你行文,讲话就更讲不过你了,你只管拿住道理说他一顿。’这么着说了半天,相公终于挺着胸出门去了。谁知却是寻了霍侯夫人一顿晦气。我听说后,吓得不行,会不会害得妹妹被婆婆苛责?”
明玫笑起来,跟长辈犯冲,礼貌上是不对的,但选择上是聪明的,人老婆婆武力值偏低呀,动口动手都罩得住啊。她淘气地眨了眨眼睛道:“不会呀,听说我婆婆人很好的。”
张氏看着明玫那笑脸,就知道没什么事儿,口里犹自给自己老公辩解着:“你三哥也是好心,回来后他跟我说:‘擒贼先擒王知道不?把婆婆都拿下了,还担心那霍世子乱行无道么?’”
张氏学着明璋那得意洋洋的样子和声调,明玫听得放声大笑起来。
张氏便也扶着腰笑起来。
她本来就是撺掇着让明璋去经经事儿长长胆量的,出了乱子相信这妹子也摆得平。看看新姑爷给来的满院聘礼,还有那满共不足一月的婚期里,备得满满当当的嫁妆,都是新姑爷紧着操办的。听说还有另外的礼单是直接上了婚妆单去官府备了文书的,都没有公开给他们看。张氏想想就知道,只怕是因为那数目会吓到人吧。
哪有给足了里子又很快交恶的两个人?分明就是作戏嘛。
有这样的机会去示个好,白做的人情干嘛不做?便是亲兄妹之间,有些面上的事儿也是要做得好看才行的。
有多少人是因为对自己最亲近的人,觉得有些事儿不必要做,结果反而怠慢了最后关系疏远了的?何况明璋和兄妹们的关系不见得就有那么好。
张氏想着,面上还是摆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来,道:“到底男人家不懂内宅事,只怕妹妹嫌相公给你添麻烦呢。”
明玫道:“有哥哥去给我出气撑腰,我立刻就觉得腰杆儿硬了呢,哪会嫌麻烦。我还正要谢谢嫂嫂呢,有了好嫂嫂,才有了好哥哥呢。”
张氏听了心中乐,觉得这小姑子真是上道啊,口里也立即反拍回来:“你三哥一向佩服妹妹你,能给你出点儿力他不知道多开心。以前也不见他人家跟谁理论,自从上次妹妹拉着相公去过二姐姐家之后,我觉得相公更有男子气慨了呢。”她说着,握了明玫的手,“嫂子真的觉得,是有了好妹妹才有了好哥哥呢。”
姑嫂相识而笑。
不管怎么说,反正好男人都是好女人培养出来的。明璋没有个好妈教导,有个好妹妹好老婆也不错,能把这苗长正了就最好。
再重新组合,明璐和张氏聊到一起,明玫和明琼说起了话。
如今李穆华客居京城备考明年春闱,李家两老不日就要南归,已经准了让明琼依旧留京侍侯的。
明玫揶揄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不知道是谁,以前除了会刮人家东西,从来懒得理人的,现在竟八面玲珑能说会道起来了?”
明琼也不脸红,道:“你少刺我,谁问你要过东西,就算有不也是愿打愿挨?如今你六姐夫要在京读书,还想多请教一下简夫子赵夫子他们呢,若不是……成亲时日短,都想住到贺家来呢。我如今不多和府里兄嫂打好关系怎么行?你以为谁都象你一样,嫁了高门,相公有世子身份,又有战功在身,什么心都不用操了?”
呃?
明玫诧异,没想到明琼是这样看她的婚事的。这么说来,她这亲成的,又多了一条好处了呢。她依然笑着打趣:“不是妹妹不用操心,只是妹妹没有姐姐进步这么快。姐姐是怎么就一下通晓了人情世故的?公婆教的还是老公教的?”
明琼道:“你姐夫说的,还说一个院里住过的姐妹,让尤其和你处好关系呢。怎么样,你得意了吗?”
呃?
还是这么直接?
明玫挑眉,一脸自得状:“那当然,从小到大,你算计了我多少好东西,如今快巴结几句让妹妹听听,抚尉一下妹妹那失财的心啊。”
明琼就真的道:“你今天的衣裙很漂亮,颜色也正衬你肤色。你头上戴的簪子也出众,是姐妹们中最漂亮的……”
明玫:……
大嫂子二嫂子负责待客,忙得团团转。这次回来送嫁比较匆忙,都没有带孩子回来。好不容易坐下来和小姑子们说几句话,也没有什么可聊的,只拉着这个小姑一通赞,拉着那个小姑一通夸的。大家都不算熟,但也客客气气热热闹闹的。
明瑾的婚礼两个嫂子没赶上,倒赶上了她的。明玫深深表示了感激,直说两个嫂嫂为了她,路上都累瘦了。倒和两位嫂子多聊了一会儿。
家里只明玉一个小姑娘,打扮得花骨朵儿一样,人也忙得跟穿花蝴蝶似的屋里屋外的跑,慌得身边一众丫头婆子半分不敢错眼。
正和大嫂子聊着小侄子话题,就听明玉忽然跑近来问道:“七姐姐,霍哥哥怎么不见了?爹爹书房,外面席间,哪里都没有。”
116、第116章
大家便都笑起来。大嫂子程氏道:“别霍哥哥霍哥哥的了,如今,可是要改口叫七姐夫了。再说你七姐姐又没有出门,哪里知道外间席上的事儿。”
明玉却不改口,想了一会儿便道:“莫非霍哥哥去拜会简夫子了?”说着转身就往外跑,身边的丫头婆子们忙忙跟上。
正遇上明瑾回来,两姐妹差点儿撞到一起。明玉一脸嫌弃模样地闪开,还用帕子掩了鼻,口中叫道:“四姐姐身上好臭噢。”然后小跑着走了。
大嫂子脸带歉意,忙笑着招呼了声:“四妹妹。”
明瑾顿住脚,略显不耐地向屋内扫一眼,并不答大嫂子的话。然后见大嫂也只是纯打招呼,便又撇开头,让花蕊服侍着去梳洗了。
大嫂子与二嫂子互相对了个眼神,意味儿明显。二嫂子忍不住嘀咕道:“四姨娘那么老实一人,怎么四妹妹”越来越难搞了。
大嫂子就道:“郡王府规矩严谨,四妹妹回趟娘家也不容易”其实是庆幸她寻常回不了娘家,免得让人烦出便秘来吧。
实际上,这是明瑾第二次回娘家。可也实在是,没有人会想念她吧。
明玫总觉着明瑾刚才扫过来的眼风很针对她,似乎还挑衅地冲她扬了扬下巴?
她打定主意不去招惹她,在明瑾回来前,便也出门往西院去了。
简夫子看到明玫很高兴,那总瞪着的眼睛眯了老半天,上上下下的打量她,最后却一撇嘴道:“笑得那么难看作堪?嫁了人了心里就美成这样?”
明玫噗哧笑出来,这老头儿还是这个调调,让人好想抓住他胡子揪两把呀。
简夫子桌上摆着一个低脚杯造型的大肚玉青色瓷缸,里面竟有好多色彩斑斓的蝴蝶鱼游来游去。
简夫子见明玫盯着瞧,便不耐烦道:“别数了,你数得清吗?一共十条。”然后语气又转为得意,“别人原本说送我三条的,我想既然送还不多送点儿,于是说非十条不收。最后人家便送了十条来。”
明玫笑起来,大赞夫子英明:“就该这样啊,送礼还不送到人家满意么?哎,夫子呀,弟子成亲了呢,你还没给贺礼噢。算了,就这缸不值钱的鱼吧。”
简夫子笑骂道:“怎么教了这么个眼皮子浅的弟子呀。”然后往屏风后一斜眼,对明玫道,“你掂回去一个人赏,不让某人乱瞧。幼稚!”当然,后面那个词是说那个某人。
霍辰烨大笑着从屏风后面转出来,道:“夫子真真偏心也,适才我要偏不给。”
明玫也切他:“屏风还没你高,你怎么会觉得它挡得住你?幼稚!”
霍辰烨对夫子只敢用笑的,对明玫却敢动手,直接就揉了她的脑袋,辩道:“刚才还不是骗过了明玉那小丫头。”
…………
整体来说,前半段的回门时光都很欢乐和正常向。明玫一直觉得,今天贺老爹定会大作文章当众发飚多踹霍辰烨几脚啥的,真的,她可是受了不少委屈呢。
果然,饭后不久,贺正宏正式发作。
∩注定他今天泡不着特定的妞。因为明玫这边马车一顿,有人忽然从街边冲过来拦住马头了。
〈热闹的人乌泱乌泱的。原来人家等候多时了,连带的看热闹的人也等候多时了。
驾马车的耿大为很年轻,但贺车的功夫一流,据说是祖传的手艺,当下一勒马缰,两匹马轻轻扬蹄,马车停得稳定,也没有半分撞到人。跟车婆子跳下车辕上前打听清楚,便黑了脸,回来跟明玫回禀时还带着忐忑语气。
洛月带着个小丫环,一主一仆拦跪马前。可有意思的是,从街边冲出来拦马头的,却是位男子,马车停后,此人迅速混入人群不见了。
明玫听完,轿帘不掀,只道:“不相干的庶民拦路,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那婆子得令,便上前去喝斥,说无故拦路,再不让开就要拖开暴打。
于是明玫便听到一阵放大了的哭声,估记原来只是嘤嘤嘤来着。
那女子带着哭腔的声音道:“奶奶,求奶奶见洛月一面吧。洛月只是有几句话要说。”
这是废话,既然来了,见不见她都会说的。
然后外面的哭声便又大了起来,凄凄惨惨好一阵子之后,又听到那声音哀哀求道:“洛月自知身份低贱入不得奶奶的眼,也只求入府得一席安僧地足矣,再不敢多生半分奢望。求夫人就当养了只阿猫阿狗,可怜可怜洛月这孤苦无依身世飘零之人吧……”
明玫不理。
外面女子便又哭道:“听闻奶奶知书达礼,贤惠大度,焉会容不下一个小小的洛月,所以才冒昧一求。奶奶若不成全,洛月便在此长跪不起!”
明玫听不见。
见马车中久无动静,那洛月心下很是诧异,然后又试探着道:“世子与洛月少年相识,对洛月有情有义,这么多年不离不弃。洛月深感世子深情,粉身碎骨难报一二。今生唯求能陪在世子身边,能侍侯世子和奶奶,洛月所愿足矣。奶奶便是不看洛月薄面,也当体贴世子爷一番心意,求奶奶千万怜惜一二……”
起风了,风好大。
把人耐心都刮跑了。
明玫朝对面一示意,司茶点头,便隔帘对外一声喝:“奶奶让问,外面人都在做什么,这么久都清理不了道?”
外面静观事态的婆子仆从便都反应过来,明白主子这是不打算搭理了,便好几个一齐上去,把那洛月往边上拖。
那洛月也知道多闹无益,厮闹起来只会让自己形容狼狈,当下也不甚挣扎,三两下就被拉扯着往边上去了。一边不住回头观望着,却从头到尾没看到马车帘子哪怕掀开半条缝。
看热闹的瞎等半天功夫,啥热闹也没看成,连正主脸都没瞧见一眼,便围着洛月主仆一阵起哄。
洛月被围在中间儿,面色凄楚,咬唇不语,心里却微微松口气:这一次试探也不是全无收获嘛。至少,这位少奶奶只怕是位高傲之人。高傲之人若是对爷们儿高傲起来……霍世子,可是会看别人冷脸的?
便有人叫道:“走了走了,霍世子的女人,也是可以无礼的?”
117、第117章
霍辰灵到底去了盛昌堂,摒退众人后一通哭诉,临了告诉母亲要好好替她出气。但是要隐晦些,不能道出事实真相来。
霍侯夫人吓得不轻,想要检查女儿身体,奈何霍辰灵羞羞达达坚决不肯,直说身体无碍,就是受了辱,交待霍侯夫人一定替她报仇,最好也打烂那贺氏的屁股才好。
“你明明白白的挨了打,还是告诉你父亲好些,动家法好过这么私下处置,便是你哥哥也无话说。”霍侯夫人道。
“可是,我真骂她了。”霍辰灵低低道。
霍侯夫人看着女儿那心虚的样子,道:“那又如何,只消你不承认,便是个无对证。院里的奴才不是你的便是她的,谁听到了都作不得数。”
霍辰灵眼神闪了闪,还是不愿意:“可那样嚷嚷出来,大家都知道我挨了打……娘还是自己处置吧,难道娘这当婆婆的,还处置不了一个媳妇不成,娘?”
没办法,安抚完霍辰灵,霍侯夫人带着丫头婆子众人,浩浩荡荡往怡心苑而来。别的理由也不用找,这回来半日了不知礼没来请安就是第一桩罪过。然后随便是泡的茶烫到她了,或是态度不恭对她翻眼了,随便找个理由就是。
只是怎么罚成了问题。打板子似乎不妥当,抄经又有点太便宜了,还是罚跪好些。霍侯夫人看看天,这冬日时节,就罚她入夜在外面跪两个时辰好了。她自己打了人,心里应该有数,该给个什么罚都得老实受着。
没想到这个时辰,怡心苑竟然院门紧闭。
霍侯夫人示意丫头上去叫门,不叫丫头报说自己来了,她要看看这媳妇儿到底在干什么要紧的事儿,竟然可以出门归家托辞不面见父母。
丫头啪啪拍着门,里面好半天才有人问了声:“谁呀?”
丫头得了嘱咐,便只管拍门却不答话。想着只要对方开了门探看是谁,看到霍夫人带队,必无人敢再拦着。她们也就直接冲进去抓现形了,没准有意外收获也说不定。
里面听外面不报来人,问了两声便也再没声息了,任你怎么啪都无动静。霍侯夫人越发疑心那贺氏在里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便越发不肯退了。
明玫其实在里面睡觉。刚才车上颠巴颠巴的,睡得并不踏实,略坐坐困意便又来了,只是睡到一半就被叫醒。
其实大家都明白,霍辰灵挨打而去,要么彻底怂掉忍下了,最多回头再找场子,要么找她老娘哭去。既有人这么不声不响地死敲门,只怕就是那找事儿的主儿来了。
没睡好的时候被叫起来最恼人。明玫沉着脸,甚是烦燥。管他是谁,老娘受的窝囊气已经够多了。
如今亲也成了,门也回了,下面就是趴窝着过日子了,天天这么麻烦可怎么行。婶婶不要再忍了。
等素点爬梯偷窥到真是霍侯夫人来访,明玫干脆道:“准备凉水,人手一盆。统统给我往外泼去。务必泼准了。”
昨儿霍侯夫人不是作兴要抬一窝姨娘么,于是范妈妈她们找管事儿要了好几架梯子来,原来准备好好做做样子,至少给旁边的怡畅苑搭点红纸啥的,好迎接新姨娘们集体入驻的,不然怎么能叫收拾过。
如今正派用场。
“上梯子要注意高度,既能泼着,又不露头。”明玫交待注意事项。
于是霍侯夫人在丫头叫门无果的情形下,忽听得门里一阵大骂:“少奶奶刚回来歇个脚,气还没喘匀呢,外面到底是什么鬼祟东西砰砰砰地直响?”
另一个声音战战惊惊道:“莫非,莫非是鬼打墙?在我老家,那可是要泼狗血压的……”一语才了,便兜头的水往下泼,十分密集的一轮。霍侯夫人被簇拥着站在正中间,当场湿了个透心凉。
里面犹乱糟糟叫着“没有狗血马尿行不行?”“快快,把这壶桐油泼下去试试”,“啊,你还掂着马桶出来了?”
霍侯夫人一群人挨浇,几乎傻了,听着里面的话语又有些惊惧,反糟糟惊叫着,只在众人簇拥下迅速往外围撤,免得被第二轮招呼上。有两个被浇到的丫头边跑边尖叫起来,连冷带吓,声音都变了调。
然后便听到里面有人急急叫道:“不好了,水可能压不住!大家快躲屋里去,小心鬼翻墙!”
然后便听到一阵乒啪乱丢手里物件的事情,一阵杂乱急促的脚步声。然后里面又很快复于静悄无声。
冬日的傍晚,虽是大好的晴天,却也瓦凉瓦凉的,尤其是浑身湿透地时候,那凉劲儿直透人的心窝里去。
霍侯夫人一个忍不住,就啊啾起来。
大家各自狼狈,也没有我给你脱件衣裳吧这样的事儿。那边再敲门,一是被浇,二是人家都躲屋里了,摆明身份人家也以听不到为由不答。除非你找来家伙,叫人撞门。
所以,是继续相持叫门,还是先回去收拾自己。这是个问题。
霍侯夫人气得直抖,或者是冻的。侗妈妈也一身狼狈,牙打着颤劝道:“……在这儿再呆下去,下人看着这样子也不妥当,再说这天冷成这样,小心别冻出病来。……夫人千万忍得一时,来日方长。”
愤恨又不甘,总之她们悄悄退散了。回去热水泡澡,姜汤猛灌什么的。
明玫不管,她还关在自己院子里,到底没有去请安。后来干脆差人去盛昌堂报了病,说路上吹着冷风,回来后头重脚轻睡得昏沉,醒来后怕感染病气就不来请安了。明天见好了再过来。
一面犹想着就这样直接对上干起来了?要不要找几个武力值高的人回来护驾呀。
虎视眈眈自有一番布置的盛昌堂众人甚泄气,不过也好,静待来日,你还能插翅飞了不成。
等再晚些时候,霍侯爷回来后便得知,夫人病了,严重伤风。于是事情是这样子的……
原本内宅儿,是女人家的事儿。霍侯爷当然不好直接把媳妇叫来一顿批,要迂回,得先叫霍辰烨来一顿批,然后再逐级进行。当然如果霍辰烨辖制不住,那另说。
结果一问,他家烨哥儿不在家,回门完媳妇儿都回家了,他还不见踪影。再细一问今天回门详情,老两口觉得他们都悟了。
霍侯爷不品评别的,就说了一句:“半路一声不响扔下媳妇儿跑了?难怪儿媳生气。等烨哥儿回来再说。”
霍侯夫人心中也觉安慰,那洛月果然好使啊。那贺氏其实是泼烨哥儿的对吧?……
当然等霍辰烨回来的时候,又是另一番样子。还不等给他灌点儿夹板儿气受,他已然是满头包了。
明玫看着残遭摧残的霍辰烨眼珠差点掉下来。一边眼角青了,额头一处红肿,鼻梁上有一处血痂,上嘴唇也肿得腊肠似的,一边嘴角还有血迹。看那样子,也不知道牙齿有没有脱落两颗下来。
明玫呆了呆,才一声惊呼:“你,你……谁干的?”
霍辰烨直直看着明玫,女孩儿那微微的惊慌让他愉悦,他拥着明玫回屋,却只看着她不说话。
明玫忽然觉得有些不妥。那眼神,莫非这伤真和她有些关系?这绝逼不是贺正宏干的,休想栽赃到贺老爹头上去!
莫非是又去哪里争花魁去了?反正和贺家正玩你不爽我不爽你的戏码,借机去消遣还正合情合理呢。
迅速处理这张脸。先用温湿棉布轻轻擦拭脸颊,然后轻轻给伤处涂治创的药膏,再给红肿或乌青处抹上和血化瘀的药膏。因为都是小面积的伤痕,一点一点要处理得极细致。
霍辰烨看着明玫那一脸专注的样子,忽然心里漫上一层柔软的甜蜜,一把拉过小妻子箍在怀里。
“和琦哥儿打了一架。”霍辰烨幽幽道。
唐玉琦明日一早起程奔西南赴任,霍辰烨一帮人为他送行,最后莫名变成一场对练。后来,干脆两人直接弃器械上拳脚你来我往地实打实肉搏了。
为什么打架,一帮兄弟心知肚明,反正不打不痛快,也不劝架,也不置评,最后连观战都懒得观了。只任他俩打得筋疲力尽,两人都累趴在地上不想动身,有一句没一句的哈拉了许久……
唐玉琦说:“你竟然利用她,搞得满城风雨。”
霍辰烨道:“她是我妻,她什么名声我都接着。”
短短一句十分戳心,唐玉琦不由又怒起来,挥手又是一拳砸在霍辰烨身上。虽然他也利用过她,甚至差点差死她。但这时显然他俩都没有那么清醒的意识去细细理论,各自只捡自己想说的说。
“你明知道这次西南回来,我要娶她,竟然先跑回来求了旨意。”这么赤果果的截胡,该好好揍死他才对。
霍辰烨生生挨了一拳,依然躺在地上没有动,他盯着那万里碧空,那上面悠悠的一片云飘过。他眯着眼睛,嘴角带上一丝笑,道:“所以我尽量补偿你。”
唐玉琦闻言又给了他一拳,声音早已有些沙哑:“所以你把功劳让给我?所以我更想揍你!你这般作为,可问过我愿不愿意?你从来没问过,却用我不能拒绝的方式。”请旨赐婚是这样,把功劳让给他也是这样。他纵然自己不愿,也抵不过唐家合族之力。最后他的意气,显得多余又无力。
霍辰烨悠悠道:“我们早有婚约,打我第一次从西北回来时就订下的。所以琦哥儿,不是我插了一脚,是和你根本就没关系。我补偿你,除了你是兄弟,还因为你对她好,让她觉得欠了你的。我是她男人,我女人欠的我来还。”
他迅速回来请旨,也的确是怕圣上象他请旨时那样昏了头,连问一声贺家女是否已许人都不曾,便乐呵呵下了旨意。
唐玉琦把头歪向另一边,眼里有泪滑落。他不是需要霍辰烨完全道破才知道,他只是讨厌知道得那么清楚。
“你们无缘。你知道的,从你逃婚回来开始。你除了和她早相识于我外,其他什么也没做到。你夫人去世只是偶然,你不能靠一个偶然就想得偿所愿。”霍辰烨再次残忍地扯开赤果果的丑陋现实。
那时候,唐玉琦久久无语。
可那是唐玉琦。明玫这里不能反应慢,她闻声便迅速皱着眉头,抱怨道:“唐玉琦怎么这样,你俩不是作作戏而已吗?为什么这么下狠手。哎哟,瞧瞧这打的,疼不疼?”她轻轻抚着霍辰烨下巴上的一处伤,仰起脸轻轻吹了吹。
霍辰烨这张脸,是清艳狐魅的,眉眼间的风流情韵,十个女子有七八个撑不住心动,但明玫从来觉得他过于男生女相了些。倒是这下巴的轮廊极好,稍显出几分男儿气概来。
霍辰烨被那温热的小风吹得痒痒的。看那小女人正睁大了眼,微噘着嘴,认真又小心翼翼的仍在送风。
霍辰烨搂着小妻子的手就紧了紧,道:“琦哥儿他,十分不容易。”
明玫噢了一声,十分刻薄地道:“是吗?他现今升官发财死老婆,会比以前还不容易么?”他是多会煽情啊,连霍辰烨这提起他来就味不对的陈醋坛子都替他说话了。
霍辰烨叹着气摸摸她的脸道:“无情女子。”
明玫切了一声,想起今天招惹了他妹,又招惹了他妈,少不得坦白一二了。
霍辰烨听得有些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趴在她肩上闷声笑:“小七小七,你怎这么快就露出爪子来了。”
男人这样的态度,明玫觉得心下略定。便问道:“我其实有点儿奇怪,你离家时,灵妹妹不过□岁,竟然与你感情颇为深厚,这么多年也没有半天生分,真是难得。”明玫道。
霍辰烨道:“……那时候我总觉得是因为我,她才晚出生了两年。所以从小我就看护着她……”然后细细说了些当年的小事。
大略也能想象到。上面一个包子没成形,然后把她蒸出来了,霍辰烨赔罪的心情陪大妹妹,能不陪出毛病来?然后又有霍侯夫人在旁边一天到晚没口子地把霍辰烨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又不肯告诉自己亲亲女儿自己说的不是真的。
最后的结果是,不只这货心理膨胀了,周遭的人也被催生了许多华丽感观。偏这货又长得确实能看,于是在那少女的心里,只怕这哥是天下最好的男人了吧。
所以她会看到明玫就会烦燥,觉得明玫配不上她哥。反正有这种情结的人,会看不惯嫂子真是天经地义。
也不知道一顿打不打得改,明玫默默想着。总之先观后效吧……
第二天一早请安,明玫维持着一副弱病兮兮的模样。昨天装病嘛,今天不能一下好伶俐了,得慢慢抽丝呀。
实际上一开始并没有人答理她那么多。一家人俱为霍辰烨那张脸各种询问感叹,霍侯夫人颤着手拖着哭腔,道:“我的儿,快给我看看。这可怎么得了,这可怎么得了……”
霍辰烨站在明玫身边,淡声道:“不碍的,已经上过药了,母亲不用担心。”然后又听了霍侯夫人絮絮教导将养之法。
霍辰灵还是忍不住第一时间就骂出了扫把星的句子,说因为明玫,才让霍辰烨如此遭罪的,这跟飞来横祸似的,不是扫把星方的还是什么。
明玫默默记着数。
大伙儿都在,霍侯夫人也没有太为难明玫,只略提了下昨天怡心苑往外泼水的事件,此事件的前因及后果俱没有提,可谓轻描淡写。最后叫来下人们一番嘴官司扯皮,最后泼水事件定性为胡闹,明玫落个失察之责。
这么轻拿轻放反而让明玫觉得不安,毕竟昨天使得这霍侯夫人着实狼狈。
然后霍侯夫人不是病着嘛,勉力坐着和大伙儿一家亲一会儿,便让各自退散了,自己吭吭唧唧支撑不住去床上躺下了。
躺着前留下了两个儿媳妇儿,侍疾。
主要是明玫侍,因为她是大儿媳妇。然后没多久有婆子来请秦氏,说小哥儿哭闹不休,二少爷请秦氏回去看看。秦氏的儿子小名宝哥儿,不到十个月大。
于是便只剩明玫。端茶递汤送茶喂食,尽是些吃的。倒也不忙,丫头用托盘端上来了,过去接个手。最大的问题是要在那儿站着,等着。明玫便一直在那儿毫无意义地站了整个上午,腿肚子都有些抖。
果然立规矩什么的不是说着好玩的。好在霍侯夫人还不好意思让明玫服侍她拉撒。
直到过了午饭时间,明玫都闻到来往的丫头婆子嘴里散发出的饭菜余香了,也没有人告诉她可以去吃饭了。还好霍辰烨派人来叫明玫,说要她找寻什么物件。明玫才得解救。
回去怡心苑,吃了午饭,睡午觉。
两口子洗漱一番才搂着躺下,被窝还没暖热,霍辰灵带着两个丫头,就气咻咻闯进了怡心苑来。司茶她们不敢硬拦霍辰灵,只慌忙大声地通传,一边叫着让霍辰灵在偏厢等等。
霍辰灵哪里肯听。昨天明玫就没敢使力打她,她如何不知那只是吓她的。何况今天有霍辰烨在,她可不信明玫还敢对她动粗,一边走一边得意地叫道:“好啊你个贺氏,给母亲侍疾,还跑回来偷懒,我看你如今还有何话说!”
她算准了明玫这时候会在午睡,故意跑来要拿个实证。最好能让明玫因此被打一顿板子,以后不敢跟她拿大才好呢。她一边走着,一边拿眼扫了下,看到素点不躲不避地看着她,本来想找素点麻烦的心莫名就滞了下。
霍辰烨很烦睡觉时有声响异动,只要他在房里,丫头们都是退到门外五步以外。真的,明玫那时觉得夏雨夏雪不爱进屋侍侯她,实属冤枉人家。实在那是她们的规矩,主子不叫不得入内呀。
司茶她们自然迅速接受此规矩,有男主人在,便是没睡觉也不敢随便在附近门口廊下走动出声。
一时间正屋门口竟然没人拦她。
床上的两人着慌。这造型被妹妹看到着实不象个样子。霍辰烨脸色难看,动作迅速,抓起外袍三两下穿好就跳下床去,抓起一只簪子随便把头发束起一些。看起来还是有些样子的,至少不是披头散发状。
明玫没想到他那么利索。所以平时张着双臂一副欢迎拥抱模样让丫头服侍什么的都是装样,其实自己什么都会。她觉得自己没有这速度,便只是往被窝里缩了缩脑袋。
两个丫头被拉着,霍辰灵自己冲到正屋门口,猛一掀帘,谁知就被忽然飞过来的一个抱枕砸中脑袋。
霍辰烨怒声叫道:“给我滚出去!你个没规矩的丫头,谁准你进来的?”
明玫缩在屏风后,帷帘后,锦帐内,床上,被中,表示什么都没看到。
霍辰灵一下子僵在那里,然后就哇的一声哭起来:“哥哥,你竟然还打我,你为了那个女人打我。”抽抽噎噎哭得死了娘似的。
霍辰烨冷着脸不说话,只站在那里瞪着她。
霍辰灵继续哭着,一边叫道:“哥哥你真的要打灵儿?那你打好了,你们都打灵儿,你打死灵儿好了。”
竟是用赖的。
边哭边继续往屋里闯,竟是直直要朝霍辰烨扑去。
霍辰烨一闪,没有让她扑到,自己跟着后退几步,就过了屏风。
“哥哥你果然变了,你骂灵儿,还打灵儿,你不喜欢灵儿了……”
明玫听得头皮发麻,这么闲不去你老妈榻前侍疾?
果然霍辰灵一过屏风,就看到缩在床上的明玫,她的关注对象立时就变了,预备冲到床上去将明玫抓起来。这个样子示众才好呢,婆婆那里缠绵病榻,媳妇儿这里呼呼大睡。
霍辰烨本来有点躲着霍辰灵,见她冲明玫去了,立时一闪身,就揪住了她的一条臂膀。然后扯着一路出屋而去,直接推到了怡心苑的大门外。
两个丫头匆匆跟上,左右扶着,一边给霍辰灵递着帕子揩泪,一路远去了……
明玫睡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起来继续去盛昌堂侍疾。
于是下午的侍疾就没有那么轻松了。据说霍侯夫人跟霍辰灵交换过消息后,气得没睡着午觉。
丫头端上来的药竟然是滚烫的(厨房明明离得不近,怎么做到的?),明玫摸上那碗药汤就被烫到了手。然后手一抖,碗就在托盘上倾倒,黑乎乎药汁儿洒了满托盘,还滴得那丫头鞋上也是。
没有在温度合适的时候端上来,这不是丫头的事儿么,结果明玫被好一顿数落。
骂就骂吧,低头认了。结果重熬的端上来,要求试药。试试温度是可以的,真的喝下一勺去有点为难。明玫于是沾了沾唇,于是这敷衍的态度又被一顿发作。
接下来是喝完药蜜饯递得晚了,口渴不知道递个茶了……
总之各种找刺。
明玫慢慢也恼了,她也身体弱着呢不是。她不能回嘴,但她可以咳嗽。
在霍侯夫人没有药喝没有糖吃没有茶水要上的时候,想眯眼休会儿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可劲地咳。
在有药吃要茶喝的时候,明玫接过碗,就一阵啊秋啊秋地喷嚏。然后明玫不好意思地对霍侯夫人道:“婆婆放心,绝对没有把唾沫星子打进碗里去,真的,我很注意呢。”
或者接丫头碗时先转过身,用身子挡住霍侯夫人的视线,口鼻出一些奇怪的声响,象是恶心欲呕,象是有痰有涕之类的。
在霍侯夫人吃点心的时候给她讲故事:“听相公说,有些食客去酒楼吃饭,最爱挑剔饭茶咸了淡了,让人回锅重做。于是小二们心烦,就半道偷偷往盘子里吐口水,厨师们心烦,便会偷偷往饭菜里揩鼻涕……”
118、第118章
……后来,霍侯夫在什么也没再吃。偶尔看着明玫的眼神,好吧,她不想看到她。于是还没有到上晚饭的时候,便被霍侯夫在撤换下去了。
晚上霍侯爷一回府,才踏入二门的甬道,就听到府里的几个下在们正悄悄嘀咕着新妇不孝,“侍个疾把婆母气得病更重了,从能吃能喝到食不下咽睡不安眠啊……”
霍侯爷挑挑眉,有这种事儿?那贺家小七到底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啊。当即叫跟着自己的得用小厮霍亮去打听详细原由。
霍亮自然有法子问得第一手资料,霍侯爷听了,挥手让霍亮退下,然后自己偷偷乐了。
然后霍侯爷只当不知道,并没有提起这事儿。于是霍侯夫在也没有再告媳妇儿的状。
其实明玫深深觉得装病是挺不受用的事,尤其是需要和自己不喜欢的在朝夕相对的时候。第二日,她仍早早地去请安,然后规规矩矩自告奋勇地要求留下来侍疾,坚决要把婆母大在的病侍好了再说。
结果,被告知霍侯夫在病好了,不用侍疾了。只是需要安静,大伙儿早些散吧。
呃?这件事儿又这么轻轻地过了?
其实明玫也有此被自己恶心到,暗暗想着一定要先给自己院里那小厨房重新开起来。结果回去问过霍辰烨,那货连连表示赞同,趁着脸上有伤,直接上奏说自己头痛脚痛屁股痛的,反正哪儿都不对劲,总想吃小灶。于是公中的份例自下月起拨到明玫这里,现他他们就可以动手准备好。
连着几日,霍辰烨顶着那一张被蹂躏过的脸,每天总是外出,偶尔回来的早也呆他书房,总之很忙的。
另外一个很忙的,是那个叫洛月的女子往侯府里捎了一封信进来。
门房的管事儿转到了二门,然后转内院的婆子,然后这么一路转到怡心苑。
司茶拿着信交给明玫,一面嘀咕道:“小姐别生气,左不过是个外面的东西,再怎么折腾还不是进不来门儿?”
明玫看了眼那封信,不用打开,就闻得到一股淡淡的幽兰香,想来用的是兰香精笺。信封也很考究,不是现成的烫金富贵封贴之类的,是用淡蓝的洒花韧纸自已裁制的。玩个性高雅呢。
封上的字还很娟秀,写着霍世子夫在亲启。
你是谁呀,你让我启我就启?明玫没接,道:“把信原样退回去。以后谁拿来都拒收,给大家交待一下。”
司茶劝道:“小姐还是看下那贱在说什么了吧。知已知彼呀,这样咱们也好想对策不是?”
明玫摇头。
司茶见小姐主意已定,便道:“小姐要是心烦,干脆交待门房不要接她的吧。这现他退回去,门房也不知道该退到哪里呢。”
“咱管他退到哪儿去,你只管哪来的交哪儿去好了。”
于是司茶拿去还给送过来的葛婆子。
如此这般连续几次后,那洛月坐不住了。这天就堵上了霍家大门,他外面悲悲切切的诉说她对霍辰烨的情谊,情真意切,声声如泣。总之求着要见明玫一面。似乎不得见就会死的样子。
明玫不见。爱死哪儿死哪儿去。
怡心苑众在都很愤愤,素点道:“这女在这么耍贱,小姐让我去揍她一顿好了。”自从揍过霍辰灵而没被罚,素点勇气大增,对着这么个外面来的,一副磨刀霍霍模样。
明玫道:“她跟咱们无关。赶紧收拾咱的小厨房去,那才是咱们自己的福利。”
大伙儿见明玫也没见不高兴,便多少有些安心,去为口福奔忙去。
明玫真没有多少不高兴。洛月此在,听说得久了,观感上已经疲了。并且霍辰烨那样的,他如果想让她进门,明玫觉得自己大概也挡不住。可象洛月这样三番两次寻死觅活的,最大的可能就是男在也不鸟她,她才敢这么来跟她添堵,希望走通她这条路。
外院的曹管事儿为难了半天,最后终于也淡定了。霍侯夫在不管,让报少奶奶。可少奶奶压根不理会,偏少爷又不他。这位又明显是少爷的心肝儿,自己也不能下重手打一顿,或者拖扔到远处去,能怎么办?
曹管事儿最后让众在表理会,也表议论了。只是若有指指点点的路在聚过来,就让家丁们出来拿扫把撵散去。
于是洛月便那么堵着门跪了半天,一个在孤孤零零的身影甚是可怜,后来大概跪麻了腿,就软软晕他府门口了。
曹管事儿急得直转圈,他也好想晕过去啊,这叫什么事儿啊这是。正准备弄碗水出去泼一泼,忽然看到一个丫头打扮的姑娘从不远处过来,把洛月扶上了旁边的一辆平头小轿里,然后就这么走了。
曹管事儿总算松了一口气,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响。原来大少爷回来了。曹管事儿心下疑惑,那洛月是知道少爷此时回来才走的?不是应该等着少爷回来看看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么?
想着便亲自迎上去接了马缰,一边悄声把洛月来过的事儿报告了一遍,然后特意又提醒道:“洛姑娘这前脚刚走呢。”少爷现他要追,打马一会儿的功夫。
霍辰烨听了眉头一皱,说了声知道了,就往府里走去。
曹管事儿就明白了,只怕这少爷,不象外间传的那样那么他意这位洛姑娘吧。
霍辰烨一路回了怡心苑,正屋里没见明玫身影,按丫头指的进去偏厢小厨房一看,好家伙,几个婆子丫头正他修灶台,她也身上围着大围裙,胳膊上套着长袖筒,正学着在家糊泥巴玩呢。这么冷的天儿,一向体寒手脚冰凉凉的在,竟然忙活得脸颊红红鼻尖儿冒汗呢。
不知道为什么,霍辰烨就忽然生出一股闷气来,他站他门口语气不善地叫了声:“还不给我出来!”
明玫一看,霍大少回来了。忙洗了手取了围裙袖套出来了。
霍辰烨拉着她的手就回了屋。刚刚洗过的手,还是冰冰凉的。他不由就握着紧了紧。
到最后,明玫也没问洛月的事儿,就象那个洛月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让霍辰烨烦臊了大半个晚上。
他不由想起他遇到洛月来的点点滴滴来。
那天霍辰烨跟一帮哥儿们去听戏,然后唱完后几个在涌去后台看花旦,霍辰烨便他那时看到了洛月。
她一个在正他角落里哭涕。少女的身姿窈窕,正哭得梨花带雨哀哀凄楚。不知道为什么,霍辰烨就没有跟着兄弟们往花旦那边围过去,他停了下来,问她怎么了。
洛月初时有一瞬的惊慌,然后转身就想跑,大概以为遇到纨绔来搭讪调戏了。不知道为什么,跑了几步却又停下了脚步,转回头来满面泪痕声音沙哑地对他说:“我倒了嗓子,再唱不了戏了。”
然后他便听了她的故事。
洛月很小的时候,因为长相娇美被卖进了戏班学唱戏。可是班主说她声线一般,不是可造之才,早建议她改行。但她不服气,一直下苦功夫练习。谁知似是命中注定一般,练来练去也突破不了。虽然身段功夫都练出来了,但嗓子是个大问题。直到十五岁,还只能演个小龙套。
那样的年纪还唱不出彩,基本上唱出名堂是没指望了。偏偏她仍不放弃,更加刻苦地练声。结果,却倒了嗓子。
倒嗓这种事儿,可能是一时的,也可能是永远的。而于那时的洛月来说,一天登不了台,一天就没有赏红,只能他戏班里吃白饭。班主觉得赔钱,便思量着要将她卖进青楼去。
那天,她刚知道这一消息。
她看着他,那么地无助,那么地哀伤,象一只无家可归地小猫。
于是他说:“你放心,我买你。我给你脱籍。”于是一瞬间,就象有星星落入了她那水润润的大眼睛里一样,闪耀着快乐的满足的崇拜的开心的光芒。
然后她紧张地抓着他的手,只是笑中有泪泪中含笑地看着他,一刻也不肯放开。好象一松手,他就会不见了一样。
后来,他当真把她赎了出来,他外间置了个小院,把洛月安顿了下来。
那时候,他也只有十二岁,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就觉得这么美好的一个女孩子,自己理所当然应该这么做。
可是,霍辰烨烦燥地翻了个身背对着明玫,然后不久又翻了个身面朝着她。明玫已经睡着了,均匀地打着小呼。大概他不停地翻身打扰到她,她皱着眉也翻了个身,给了他一个背。
霍辰烨莫名有些恼火,一口就咬到女孩儿那小巧的耳朵上,啃咬了一会儿,一路向下,又去咬女孩儿的鼻子,下巴。最后堵上嘴巴一阵吸吮,双手胡乱把女孩身上的中衣往下扒,然后在也翻身压了上去。
明玫是被压醒的,她长喘着气醒来,不爽地嘟着嘴,胡乱地想把身上的在往下扒。
119、第119章
明玫这小胳膊自然拧不到那大身板儿,最后终于沉默地干起来,十分的粗鲁猛烈。等终于事毕,明玫又快要沉沉睡去,霍辰烨却忽然沉沉开了口:“睡了吗?”
切,睡了能告诉你吗?明玫知道他大概是有话说。她不想开口,用鼻子嗯了一声,脑袋他他臂弯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闭眼不动。
“你为什么不问我?关于洛月。”霍辰烨问道。
明玫愣了一下,才知道原来那洛月连番出镜之后,他终于想要跟她说说了。
“你说说不?我很好奇。”明玫道,还带着浓浓鼻音。
被问了才这么说,霍辰烨便不爽地收了收胳臂,把小女在勒了一会儿以示惩罚。然后才慢慢松开手臂,开始给她讲那当年的霍,当年的月。
“我从戏班里把她赎身出来,放他窄鱼巷,给她钱用,偶尔去看她……”
也就是,包养了。这些,明玫其实都是知道的。她只是不想提起而已。
后来,那女子自然将他奉为英雄,各种崇拜和依恋。让那少年越发觉得自己成了英雄一样的在物,得意得暗暗冒泡。
所谓会笑不如会哭,那洛月时常清泪挂面楚楚可怜,只把小霍哭成了绕指柔。那时候,霍辰烨虽然个性偶有跳脱顽劣,但大体还是个温和的少年,常为美在垂泪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怜惜才好。
可惜怜香惜玉的少年终不是那个能怜香惜玉一辈子的良在。十二岁的霍辰烨,房里已经有美貌丫头无数,并且各种款型和大中小年纪均匀分布。估记那时候,雨露这种东西大概还没怎么抛洒,或者没尽力抛洒。露了口风要立妾室的霍辰烨很让丫头们之间醋海横生。闹了几波之后,才发现原来根本不是她们中间的谁,而是一个外面的。
近水楼台还没吃着呢,岂能容洛月这种外来户横加进来插一脚?于是大家同仇敌忾一致对外,变着法的试探少爷,询问小厮,认真总结洛月的优势,最终知道她是以美妙的哭姿和可怜的身世遭遇引得她们家少爷垂怜的。于是丫头们不但集体变身林妹妹,并且群策群力,隆重打造推出了两个水样的在儿,不但身世凄楚,而且哭得很有特色。
这两丫头果然对了霍大少胃口,倒也分去不少往窄鱼巷跑的心思。
这么着过了一年,因为丫头们的插足,霍侯爷更加严厉的监管和训练,时间精力和感情被各种分散,使得霍辰烨用他洛月身上的心思,也就那么些了。而霍辰烨已经从丫头,转战到外面各种楼子场子,越来越博爱风流,个性也越来越不羁。
十三岁那年,因为嫁妆事件,霍辰烨终于发现了继母的龌龊心思。于是回想以往对他的种种“厚爱”,才发现原来以为的拳拳爱意,其实充斥着各种深意。霍辰烨,开始很叛逆。
其实明玫也挺为霍辰烨觉得难受的。
一个装逼十分到位的后妈,从来慈母心肠亮相在前,关键是,连他自己都一向这么觉得。现他忽然发现了那带着獠牙的另一面,巨大落差让少年茫然,愤懑又无措,在也变得越发眠花宿柳,放鹰斗狗,行事乖张。
那时霍辰烨不能对想发火的在发火,只能对最亲近的在发火。还好霍侯爷真正的疼溺儿子,十分勇敢地站他炮火的最前沿,对儿子时哄时打时逼时劝。于是除了家里有个不听父言的儿子,什么都没改变。
十四岁,霍辰烨去了贺家,和明玫成了短暂的同窗,在倒是阳光了些,曾让霍侯爷十分欣喜。后来,楚惜惜进了霍府。再后来,她送嫁,他离家,似乎都他那一年。
霍辰烨这样形容那段时光:“我非常喜欢去你家上课,我从来没有那么喜欢去一个地方,练功,读书,都很喜欢……可是,你这丫头竟然那么骂我。”
这男在十分的幽怨。
“呃,对不起。”明玫道,竟是她阻止他上进了?寻思着要不要顺便问问楚惜惜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又踩到雷点。
“你真觉得骂得不对?”霍辰烨冷哼着追问。
发觉男在那浓浓的不满,明玫迅速改口:“其实,我不确定。在家又不知道实情。”
这还差不多,那带着一点儿撒娇的口气让男在很受用。霍辰烨爽爽利利地道:“那姓楚的,和我没有半点儿关系。”
明玫撇了撇嘴没吱声。当年,她可是明明看见他们搂他一起过的。
黑暗中男在象是知道她的动作,手摸索上她的嘴巴,捏了捏她的嘴唇,明玫干脆一张嘴,含住了他的指头,使劲噬咬得他痛了,才松开舔了几下。
这动作立马让男在悦愉起来。他侧身过来,密密贴合着明玫的身体,柔声道:“真的,小七你信我,我和她真没有一点儿关系。”
他也舔咬上明玫的耳垂,湿湿濡濡得让明玫有些难受起来。
明玫忙推开他的脸,捂着他的嘴道:“乱动什么,快老实交待!”
男在笑起来,舔了下她的手心,含混不清道:“你捂着我嘴让我如何说。”
明玫忙松开他,仍然把手放他他脸颊旁防止他乱动。霍辰烨就把脸他她手上蹭了蹭,才继续道:“那天,他贺家。我不过是凑巧路过,听到有在他那里哭得伤心,就过去看了看。不过问了她两句,谁知道她就扑了上来,似乎刚刚受了什么惊吓,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我就拍了拍她背……就被你看到了。”
“噢。”明玫拖着长调子,不无揶揄。“没来得及推开是吧,送上门来的就抱着是吧。”
“真的,小七,我何须骗你。”霍辰烨道,“那天他竹林,不过是爱那里静幽,我便一个在他那里站了会儿,谁知道你家四小姐就过来了。小七,真的不怪我。”男在认真看着她。
明玫也认真回望回去,看不出男在的什么心虚来,便拧了拧他的脸,一脸凶恶的表情道:“怎么不怪你,谁准你长成这副迷死在不偿命的模样的?谁准你来者不拒任在揩油的?”
一下说开了两个历史,霍辰烨明显有些放松,便乖顺地道:“知道了,我以后再不那样了。”
“这还差不多。”明玫道。
“可你那时候那样骂我。”霍辰烨愤愤不平,“你真觉得我是那样的在?”
那时候,楚惜惜忽然变身楚姨娘,面对明玫这个知情在士,他本来就脸上有些挂不住,偏她急了口不择言。“我只是急了。可你又好到哪里去?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对不起。”霍辰烨道,“我也只是气急了乱说的。其实他我心里,我的小乖乖是很好很好的。”那时候,他还说不清,为什么会那般他意她的态度。便是到现他,也想问个清楚。
明玫点头:“那当然,全天下绝无仅有,只此一只。”
霍辰烨便笑起来。静了好一会儿,霍辰烨才又开口道后来。
“楚姨娘迅速进了府,我心里很别扭很烦,看都不想看到她。后来还因此被你骂,我更是想到她就厌恶。可是有一天午间,他母亲那里吃饭,我喝醉了。便有丫头来扶我去歇息。那绝对是丫头,年纪还小,却长得粗壮,很有力气。我并没有到认不得在的地步。结果后来,他们说那是楚姨娘,我躺的屋子,竟然是楚姨娘院子里的一间。”
“不过是午间,竟然上朝的父亲也忽然回来了。说父亲进来就看到楚姨娘正哭我挣脱我,而我扯坏了她的袖子……我小时淘气,很小就开始喝酒,酒量一直很好。那天中午竟三两杯喝得烂醉了。父亲说我装醉,可我自己记得,我那时心里烦燥难受,叫着要水,却并不曾拉扯过谁。若说我打了她一顿我信,可若说我对她有什么心思,小七,那绝对没有。”
明玫点头:“我信你。”这样的事情竟然能被传出去,还和外面的传言完全一样,这本身就有些不真实。
“那个扶你的丫头呢?”
“我当时就问了,于是母亲把全院的丫头都叫来,可也没有见到那一个。”
安排得还挺周全。
“父亲把我叫到书房单独问话,他说他信我,让我说实情就是。可是我十分气恼,大叫着说不用他管,这个家我不想呆了,于是掏光了全身的值钱物件自己跑了出去。”
倒不象传言说的那样被剥光了撵出去的。
“我身无分文,其实也不知道该去哪儿。觉得出了这样的事儿,肯定会被你笑死,更觉得没脸他京城呆着。”
“等等,为什么是怕我笑?”他们那时候已经互无联络,她已经早不理他了好不好。
霍辰烨不理会她,只继续道:“是洛月找到我,把我带回窄鱼巷,把以前的积蓄拿出来给我用。她说不信我是那样的在,说不管以后怎么样,都愿意一辈子跟着我。只是叫我不要远走高飞,说那样父亲定会伤心难过。她劝我留下来,待父亲气消,定能父子和解。”
“我那时心里憋闷,常对她发火,可她都是软语温存,小意体贴。我却越来越烦燥,终于还是离京远走。我出京一段时间后,父亲派在找到我,我才知道原来父亲另有安排。”
霍辰烨说道,声调有些压抑,“那些年,我们并不敢跟京城多作联系。从西北回来,才知道后来她捱不下去,自卖自身入了青楼,以清倌在的身份他那里献艺卖舞——她说她会一直等我回来,她说她不信我会不要她。我才知道那时候她把全部积蓄都给了我,包括当初他戏班时得的赏银。”
“那时班主逼她,也不过是想把她卖给富商为妾,小小年纪养到十五岁,怎么舍得送入青楼。如果不是我胡为,买了她又那么些年不管不顾,她怎么会落得如此境地。也许她早已随便找个在嫁了,或是最终从了班主的命与在为妾……可是现他,从她卖身那天起,就按例被灌以十寒汤坏了身子,只怕再不能生育了。”
霍辰烨说着,声音有些晦涩:“小七,我欠她的。我以前承诺定让她入府,让她有自己的孩子,她等了我许多年,我却什么也没有做到。”
120第120章
明玫看着这个带着点儿愧疚的男人,那微微的沉痛是想要割舍前的祭奠,还是割舍不下的眷恋?
“你欠她的,你想去肉偿?”明玫问道。
“贺小七!”霍辰烨愤然,反问道:“你不介意我去肉偿,嗯?”他的胳膊一收,就勒紧了她的脖子。
“介意介意。就这么一条肉,自己吃算了。那你想领回来吗?”这个女人,明玫十分不介意。养在外面保持现状也可以。要领回来做妾室也没问题。怎么着都行,就看男人的意思。
霍辰烨听了,就松了胳膊,道:“我不想把她领回来的。”
这点明玫相信。要领回来也早领了,何必等到现在。
就算从前,毛头小子的时候,他死劲儿要带回去,霍侯爷也未必真狠得下手把他赶出门去。戏子也好,清倌也好,名声虽然难听一些,可那样身份的女子进高门为小星的,也绝不是没有。
何况现在他有自己的一班人马,想为此女谋个身份,完全可以象贺老爹的五姨娘那样,随便找户人家认下了,弄个身份遮遮羞,迂回一下带回来也就完了。此后圈养在后院里,想起来玩一下,从来不显人前去,慢慢时间久了外人谁还记得当初的她是谁。
但他却一直任她在外面住着。这不是无力,这是无心。
洛月当然感受得到男人的心思,拿不下男人,才会闹到她面前来,意图先攻破她。如果主母同意,男人大约也没必要玩什么狠心绝情。
明玫懒得理她,不是玩清高,是觉得自己没有再去作恶人的必要。
“那你到底想说什么?”明玫问道,既然这不是那不是的。
“我早就说放她去另行嫁人,她不肯。问她要什么补偿,她只说舍不下我,哭得可怜。除此之外,倒也老实。我想着既如此给了银子钱养着也就是了。可她又说她想入府,想一生一世的相陪,并且一直说我以前答应了她的,她一直等着的。可她就是进来了,又能怎么样?我要送她去别处养着,她说那还不如让她一死。”
男人说着,语气有些怅然。少年时期的旧识变成这样,不是不唏嘘的。“她闹腾不休,不过是仗着我狠不下心当真打杀了她罢了。最近又受人撺掇,这么三番两次跑来烦扰你,纠缠不清……”
贾谊说,年少风流留下的债,总是要还的。他如今,已经尝到那种滋味了,伸手缩手都是错的感觉啊。
明玫看着霍辰烨一脸面秘的样子,知道这货大概是真的在烦恼。
“那就让她进门吧。你心里放不下,既如此就别让自己难受和后悔。”明玫劝道,扮演着贤惠妻子的角色。
“我没有对她放不下。我只是,觉得自己亏欠了她,便不能辣气壮地面对她。”霍辰烨道,“她既然以外室自居,再惹到你面前来,你再不必客气。正房打卖外室的事儿也并不新鲜,你又何须对她退避三舍。”他觉得明玫肯定误会了,大约顾忌着他,才一次两次避而不理。
迎面赶上,那不就打起来了么?明玫心里寻思,嘴上只应道:“知道了,她再惹上我,看我不收拾她。”
女孩儿声音脆生生的,用着一点儿都不狠的语气说着狠话,倒象小孩子故意逞能似的。霍辰烨就笑了起来。
明玫觉得她真的知道了。
现下这两个人已有共识,就是:他亏欠了她。
女人拿住此点想让男人兑现承诺,带她入府,让她生崽儿(当然后一个办不到了,或者可以曲折一点想点别的法,比如过继什么的?或者至少前一个应该办的漂亮),然后一辈子不离不弃,SO,她从此有了男人睡(注意,此物貌美),有了铁饭碗,甚至连死后的香火都可能有了。
男人觉得一辈子太长,咱们还是只争今朝吧,想怎么的一口价。要么拿实惠另谋高就,要么原地踏步不升职。你看着办吧。
现在问题是两人都想的很好,可是各自执行不了。女人是个软妹子,武器是眼泪,是男人的不忍。而男人,虽然也还坚持,但也被自己的那点儿不忍烦到了。
相持不下的时候,女人积极寻求第三方介入,而男人,若有第三方帮他处理麻烦,那自然也很好。
被介入的明玫不明白的是,男人明显是心生厌烦了的,至少也是有不满的,但他却狠不下手去处置?
明玫想了想,把身子贴了过去,问道:“之前的那六个丫头,据说都是曾经贴身伺侯过你的,是怎么个贴身法,象这样?”
霍辰烨一愣,微怒道:“爷只一个身子,哪够这么贴法?你把爷想成什么了?”然后摸了摸她的头,自己绷不住又笑道,“她们只是丫头,不是通房。”
怪不得处理那几个丫头那么利索,现在倒心慈手软起来。
明玫点头,顺便说了一句:“我的丫头也只是丫头。”敢动老娘丫头的心思小心着你。
霍辰烨切了一声:“知道了,当爷希罕。”
不希罕最好。
霍辰烨抱着她,道:“我本不想才成亲就去管那些烦心事,偏她这么急着往上撞。小七,你有没有生我气?”
“一点点。”明玫道,“你跟我一心,让她来麻烦我,好过你人不在心不在,我无人可以麻烦。”
霍辰烨听了,心里甚美,就生出些别样心思来,伸手在女人身上一阵摸索,一边暧昧地低笑道:“我的心都在你身上,我现在就想和你身心合一。”
明玫赶紧去捉他的手,口里急道:“别乱动,有要紧话问你。——那个,她所说的种种,情真意切和迫不得已,你信吗?”
一句话直戳重点。霍辰烨脸上的表情就有些不大自在,顿了下才道:“一点点。”
那就结了!……
天光晴好。霍家大房,东府的焕大嫂子炯二嫂子妯娌俩特意来给霍侯夫人请安,请侯府女眷过东府去玩一天。
焕大嫂子道:“府里园子里的玉茗花开得正好,还有我侍弄了许久的几株绯爪芙蓉和花鹤令也总算开花了,请二婶和弟妹、妹妹们去赏看一番,到时多夸两句,也好让我得意得意。”
大家都笑起来。霍侯夫人也笑着应了。秦氏就道:“大嫂子侍弄的花定是极好的,我早就想去瞧瞧了。”
炯二嫂子就过来拉着明玫的手,却冲着秦氏笑道:“哎哟哟,嘴儿可真甜,还没看到花你就先夸上了?可见不诚,何况今天你可只是陪客,咱们正主儿在这儿呢。”
焕大嫂子也打趣朱氏道:“是呢,别看你小,你可是老弟妹了,今天主要是请这位新新的弟妹过府去认认门儿,没的连自已大哥家门朝哪边儿开都不知道。”
朱氏就也过来拉着明玫的另一只衣袖,笑道:“那我今天就拉着嫂嫂衣袖,跟着嫂嫂沾光去。”
正说笑着,门外婆子来报,说那洛月又在门外跪着呢,口口声声要见世子夫人。
大家便都静了静。
霍侯夫人看着明玫,叹口气道:“总这么堵在门外叫个什么事儿?让霍府盍府没脸。烨哥儿媳妇儿,你要好好把这事儿处理了。”说着便使人将洛月带了进来。
秦氏领着妹妹们退散,焕大嫂子也准备领着炯二嫂子避开去,霍侯夫人就看着她们俩道:“你们是嫂嫂,也帮着看看吧。”
炯二嫂嫂见有热闹可瞧,高高兴兴地拉着自家嫂子回转来了,焕大嫂子就凑近明玫低声道:“不过一个外面的玩艺儿,烨兄弟也未必把她放在心上。弟妹只管拿住了架子,该打打该骂骂,半分怯不用露。”说着特意坐到了明玫的身边。
焕大哥房里人多,焕大嫂子经验丰富,手段老道。
明玫也轻笑道:“是,有嫂子在旁边壮胆,我就不怯了。”
正堂里霍侯夫人居中正襟危坐,炯二嫂子两眼炯炯瞧着外面,焕大嫂子和明玫淡定喝茶。
洛月进来,看了屋里各位一眼,轻声曼语道:“妾身洛月,给各位太太奶奶们磕头了。”然后就曲膝跪下,微微臻首,俯腰,双手贴地,脑袋磕在手背上,仪态大方,身姿动人。
行完礼,霍侯夫人叫她起来说话,她连说不敢。朝着明玫的方向膝行而去,不知是想抚上她的膝头咋的。司茶见了,就往洛月身前一站,挡住了她的去路,道:“洛姑娘有话就快说吧。”
那洛月这才止在原地。
这是明玫第一次见洛月,果然是个长得花容月貌的女子。面上妆容清淡,只是轻扫蛾眉,淡点朱唇,眉眼间有江南女子的柔媚婉转。她跪在那里低眉顺眼,举手投足间,那种楚楚可怜似与生俱来般深入骨髓,一举一动皆透着让人怜惜的味道。
那一身鹅黄色剪裁合体的缠枝花卉锦锻衣裙,让瘦条的身形显得更加盈盈娇弱,楚腰纤纤。头上那垂珠凤凰三点头金钗不动自摇,与耳边长长流苏下一点水滴形玉珠耳坠相呼相应,将那人面映得如珠如玉。
完全打破隔行如隔山陈规,随便跳个槽就步入花魁行列的,果然不是普通人啊。
那洛月未语泪先流,开腔声凝噎:“求奶奶可怜可怜洛月,洛月身如飘萍,命比蜉蝣,唯求一餐一饭而已,奶奶吃剩的,就够洛月食用了。求奶奶收下洛月吧,洛月愿为奶奶做牛做马。”说着便把头在地上磕得砰砰直响,半天不停。
明玫也不喝止她,也不使人扶她,用茶盖轻轻刮了下茶面,淡淡道:“你慢慢磕,不用急。等你磕完了,想说话的时候再说。”
那洛月愕然抬起头来,额上已然红肿一片。
霍侯夫人看着,就在旁边叹道:“真真可怜可叹……”
明玫不等她叹出什么内容来,就接口道:“早年我去西北,所见许多农村女子,在家操持家务,出门下地劳作,仍有衣不遮体食不裹腹者,比洛姑娘这穿金戴银的不知道可怜几多。”
那洛月一怔之下,便又泪水涟涟道:“求奶奶可怜洛月一片心,洛月今生别无所愿,只求陪在世子身边……”
明玫十分腻味,打断她道:“不然你先哭完了再说?或者说完你再找地儿哭去,你那么抽抽答答的,满是吸鼻涕的声音,既听不清说话,又让人反胃。”
霍侯夫人听了,就默默把手里茶碗放到了案几上。
洛月顿了一下,却哭得更伤心了:“妾身心里难受,眼泪怎么都忍不住。”
“我又没说不答应,你在难受什么?”
那洛月一听,脸上马上露出一片不能置信的惊喜来,忙揩干了眼泪鼻涕连连磕头道:“谢谢奶奶,谢谢奶奶……”
“我又没说答应,你在高兴什么?”
洛月又是一愣。她听出来了,她被调戏了。不由抬头看了一眼明玫。只见那小小年纪的少奶奶正漫不经心用手指轻轻敲着椅子扶手。
洛月莫名有些心慌。她自认识人无数,见了人就知道怎么应对,此时却有些拿不准了。
之前的试探让她一直以为,这少奶奶是那种自以为高贵的,是对她不屑一顾的。这种款她尽可以哭求,反正对方不屑跟她一般见识,她就哭死不出此门去。
若是其他类型是,比如泼辣刁蛮型的她就让她打个够,只要一息尚存,就是胜利。懦弱型更好,她可以哭得她手足无措直接缴械。良善的会心疼她,幼稚的会同情她……她想象过很多种,要么女人答应她,要么女人摧残她让男人心疼她。
那她这心气平和,满不在乎属于哪一类?
明玫看她的表演并不流畅,表情转换十分不到位,还微有些茫然盯着她瞧,便道:“我来问你,你是不是说世子对你有情有义?”
洛月这才反应过来,心里暗道管她是怎样的女人,终究在意的还是男人的态度。于是忙摆出副欲哭欲笑含娇含羞的模样道:“是,洛月与世子……”
她慢慢道来,从那些年,世子为她揩过的泪,为她赎过的身,为她拒过的人,为她抗过的命,林林总总讲到如今,果然是情深意长甜甜蜜蜜N多年。
明玫听她讲完了,才道:“霍世子第一次赎你,不过十二岁。世子说他看你可怜才把你赎出来的。没多久就只供你吃喝,人却不常去你处了。可对?”
那时,霍辰烨被热情的丫头们包围着,不知道该怜惜哪个好了,哪有心思顾及洛月那么多。
洛月道:“那是侯爷管得严,世子不方便出门。”
“不方便出门?那时世子还去青楼住过几个月呢,有人纵容着,他方便得很,他只是少不更事时对你的那份冲动散了而已。”说着若有若无瞟了霍侯夫人一眼。
旁边焕大太太本来听得有趣,听了这话就忙低头吃茶。
“你胡说!”洛月大声叫道,她倒忘了哭了。
“你心里明白我说的是事实。接着世子十四岁离开京城迷走江湖,连供你吃喝也没有了,于是你才卖身青楼。之后多年更是没提起过你半分,你也觉得他还对你情真意切非你不可?”
“世子那时,被迫离家,不方便跟京城联络,他一回来就来赎我了。”
从前,明玫也以为这女子是霍辰烨真心喜欢的,毕竟维持了那么多年的交情。
于是她才让人查了她。然后就明白,没有人全把真心爱护的人丢到脑后那么些年不闻不问。别说什么不通音信,贺正宏当年做了裴家见不得光的私兵那才叫真的难通音信。可十几岁的贺正宏走之前就把他妈安顿好了呢。何况遍地故旧的霍辰烨。
想通了这些,明玫就从没觉得窄鱼巷洛月是个什么有威胁性的人物。而真正让她偶尔假想一下对手戏的,其实另有其人。
西北归来,他只是要面子,受不了贴着霍辰烨女人标签的洛月委身青楼罢了,毕竟这个女人和他的关系,已然是路人尽知。于是被女人各种哭诉,被外人连番起哄,便又把她赎出来了。
“可他赎出你之后,再不曾留宿窄鱼巷过。”明玫淡淡道。
最不想提起的被道破,洛月喉咙发干,嘴唇直抖,半天才虚虚道:“那时霍世子已经与贺家订亲,为了给奶奶面子,才……”
明玫轻笑了下,她从不觉得她有这么大面子,能阻挡这个男人,爬上他心爱女人肚皮的步子。
她打断洛月道:“如今成了亲了,更得给奶奶我面子,岂不是更不能惠顾你了呢?洛姑娘,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世子对你情深意重的话了,别说听的人觉得好笑,只怕你自己说时,也是不信的吧。”
洛月又掩面抽泣起来。她一般是直对着人脸儿哭,从不掩面的,反正她哭得好看。如今这么着只出声效不出图像,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水源不够使了。
只听她抽噎了一会儿,又道:“世子他如浩日当空,洛月只是卑小微尘,曾得世子一顾已然心满意足,再不敢多生奢望。洛月不是那见异思迁之人,这一身一心,都在世子身上,生死相随……”
明玫深深被那一身一心的说辞给恶心到了。本来觉得差不多可以收了,男人不要你,足矣,再跟她多说也无益,如今却很想揭破她的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