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寻根》
九世因果,参不透九世轮回。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菩提树下,悟不了神佛真谛。
金蝉子站在菩提院中,静看风起云停,坐看花开花谢,他总是看向很远的地方,没有焦距,没有目标,如同看一片虚无。
金山寺的和尚都知道,寺下面有个禅院,名唤“菩提院”,院中住着一对老夫妇和一个少年,三人都不曾出过远门,不见怎么打扫,小院却总是一尘不染。
院**奉着佛祖菩萨,院中人却从不念经,从不参禅,从不说一句阿弥陀佛,更不见烧香拜佛。
院中人没出去过,也没人进过,院中人是出不去,院外人不是不能进,也不是进不去,而是没人想过要进小院。
凡人不想来,神佛却未必。
这一日,夕阳正好,金蝉子煮了一壶茶,斟了两杯在石案之上,两杯茶刚刚放定,柴扉被叩响。
菩提树幻化的两夫妇大惊,此处阵法乃观世音菩萨亲自设立,要想破开幻境叩响柴扉,绝非一般等闲,二人忙走出小屋,却见一个道士,相貌稀奇,仪容秀丽,正要要去问话,却见道人佛尘一挥,两夫妇被钉在当场,动弹不得。
道士看了一眼石案上的清茶,眼中微微有讶色,随即隐藏下去,道:“小道来的似乎正是时候。”
金蝉子道:“等了十八年,今日才来,是你晚到了,请坐。”
道士看了看眼前十八岁的少年,丰姿英伟,相貌轩昂,齿白如银砌,唇红口四方。
顶平额阔天仓满,目秀眉清地阁长,两耳有轮真杰士,一身不俗是才郎,果真好相貌。
道士也不多话,在石案前坐下,道:“你知我是何人?”
金蝉子抬头看了看天空,道:“、日、月、星、辰、四时气候,何处不见君上踪迹?”
道士闻言,大是讶然,道:“你既然识得我,怎可以一盏清茶相待?未免太过怠慢。”
道士这句话说得不重,一阵威压压下,菩提树两夫妇只觉耳前雷声阵阵,久久不息。
金蝉子似乎聋了一般,风轻云淡地道:“还请尝上一尝,如果还觉怠慢,甘愿领罚。”
道士很好奇眼前的少年哪来的自信,端起茶盏的瞬间,脸色突然一变,迫不及待地喝上了一口,似乎是不信,又细细的品尝了一口,而后微微一笑,将茶盏放下道:“此茶……的确了得。”
金蝉子不置可否:“了得不了得小僧不知道,独一无二却是一定的。三界之内,也只有小僧这里能有此茶。”
不是出家人,以小僧自居,丝毫不显得突兀。
道士有趣地看着金蝉子:“你将此事泄露给我,不怕我告知三界,让神佛尽知?”
金蝉子笑道:“神佛难道不知?九世轮回,我就像一只被圈养的羊,一次次养肥,一次次被宰杀,哪一次不是被神佛分而食之?神佛尽知又如何能够?要让三界尽知。”
道士沉吟了一下,叹息了一声:“果真是金蝉子,这份算计能力,端的可怖。”按耐不住,小小饮了口茶,显得有些小心翼翼,而后自嘲一笑,一饮而尽。
金蝉子端起自己身前的茶盏:“这茶与灵山的不同。”这话说得明白,道士也听得明白。
道士有一些尴尬,:“你知道我会来?”
“道门会来的不过六个人,有一个不会亲自来,另一个在地府,其他两个去往了传说中的妖界。能来的只有两个,不过,这两个人中,一个不愿意来,一个不屑来。”
金蝉子为倒是斟茶,手法一气呵成,浑然不似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不管两个人当中谁来,这杯茶都足于待客,不是吗?”
道士哈哈一笑:“你果真是个有趣的人,那你再说说,我来此处做什么?”
“西方灵山佛难之事,出去佛门众人,知道的人并不多,屈指算来,不过十一人,有三个人不想管,有一个人不愿管,有个懒得管,有个人不想说,还有五个人不敢管。这十一个人,不论谁来此,都是为了合作,与小僧合作。”
道士看着金蝉子,转移话题:“不想说的是何人?”
“不是人,是狗。”
道士恍然:“你知道的很多,不过总归不全,三界之中,强者远不止这些。”
“强者自然不少,比如女娲、伏羲、大禹、将臣等上古神祗。”
道士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说道:“你知道了些什么?”
金蝉子摇了摇头:“如果知道,我何须走通通天之路?如果知道,我何须忍耐十世轮回?如果知道,我何须任佛鱼肉?”
道士不信:“你真不知道?换句话,似乎也能说通,因为你知道,你才走通天之路,因为你知道,你猜忍耐十世轮回,也因为你知道你才任佛鱼肉。”
金蝉子垂下头,不再辩解:“猜到一些。”
“一些是多少。”
“这是你要走通通天之路的原因?”
“我说是,恐怕你不会信,那换个说法,小僧不过想修自己的道,不是神,不是佛,不是魔,也不是妖,而是自己的道。这个可能信?”
道士嘲笑说:“修行自己的道,不可信。”
“那你觉得什么理由可信?”
道士停了下来,不知道如何接话,良久,说:“我宁愿相信,你只是在报复佛门。”
“你能这般想,我们便是在同一阵营,是否可以说说接下来的合作?”
道士闻言一愣,叹息一声:“我并不喜欢不受掌控的谈话。”
金蝉子道:“凡人又何尝喜欢被掌控的命运?”
道士自嘲一笑,知道再一次落入金蝉子的圈套,也不恼怒。
金蝉子接着道:“不妨在人间小住几年,看看一世轮回,一生一枯荣,听听一朝生死,一死一涅,看过人间沧桑,你才会发现,神佛所惧怕的生死轮回,其实也不过如此。”
道士不自觉地喝完第二杯茶:“如此也好,我也想看看,天宫仙子仙子眷恋的凡尘究竟是何模样。”
金蝉子不去接话,幽幽地说道:“如果找到妖界,天庭将如何处置现今的三界?”
道士沉默了一下,看向金山寺的佛塔,:“没有妖界。”
金蝉子垂下眼帘:“怎会没有?”
金蝉子的语气,无疑在肯定妖界的存在。
道士无意继续这个话题,放下茶盏道:“西行之路,如何相助?”
金蝉子也不再妖间界的话题上纠结道:“小僧需要一个西行的理由。”
道士看了金蝉子一眼:“观世音菩萨降临长安城,自然会给你安排一个由头,你何须担忧?”
“观世音菩萨与西方佛门并不和睦,他想救佛门的心思,不过三成,想让佛门受苦的心思,却占了七成。按照他的脚程,小僧五六岁之时,他便可寻人守护,走上西行之路,如何等到现在?小僧猜测,大抵还需三十年,他才会寻上小僧。三十年的时间虽然不短,但要走通通天之路,却是难。你也知道,小僧只有五百年,超过五百年,释迦摩尼佛定然会不顾一切亲自找上我,到时候一起玉碎,一切都将成空谈。”
道士点头:“至今我想不明白,你走通通天之路有何意义?竟让你如此心急,着急上路,别说为了自由,天道尚且不自由,何论我等?”
说到此处,道士也自觉没意思,知道金蝉子不会说,自己又何必问:“我如何帮你?”
“当初奈何桥头,见过黑色身影的还有地藏王菩萨,小僧猜测不错的话……”金蝉子的话语突然消失,接着,道士的脑海中,想起金蝉子的话,一步步将计划告知。
金蝉子说完计划,道士沉声道:“西行之路,道门全力相助,如有相求,定当不辞,不求为友,但求非敌。”
金蝉子对以道士的反应颇感意外:“你高估小僧了,如果你愿意,你随时能杀了小僧。”
道士摇摇头:“杀了你,佛道之争,道门必输无疑,现在,起身往长安城?”
金蝉子颔首,阳神从身体里面走出来:“一路之上,有劳了。”
道士不多话,广袖一甩,一团烟雾见金蝉子阳神包裹住,一起离开菩提院。
道士离开之后,菩提树老夫妇恢复自由自身,两人看见呆呆坐在石桌前的金蝉子,眼中尽是骇然,对看一眼,往金山寺跑去。
不一会,法明和尚与菩提树老夫妇重回此处,身后跟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
法明看了看“金蝉子”一眼,见他阳神出窍,只留一具身体,眉头微微皱起:“你们回灵山去吧,此处交给我即是。”
“遵命。”菩提树老夫妇化作两条金光,往西方而去。
法明转身,突然出手,点在小和尚眉心,将小和尚的灵魂抽出来,封入金蝉子的**之中。
“师父……”小和尚惊骇。
法明不答话,取出一颗丹药强迫他服下,丹药服下之时,“金蝉子”痛呼出声,随后骨骼发出“咯咯”重组之声,只疼到满地打滚,连呼师父饶命,法明站在一侧冷冷看着,不发一言。
许久之后,小和尚痛晕过去,法明随之将小和尚的记忆洗去,伪造一个无父无母随水漂流的身份给他,才将他唤醒。
重新醒来的“金蝉子”迷迷蒙蒙,直觉头疼欲裂,在看四周,却是一间破烂的茅屋。
法明叹息了一声,只道抚养他的老夫妇逝世,委托他来接“金蝉子”入寺。
“金蝉子”迷迷糊糊的点头,乖乖地叫了一声“师父。”
法明点头受了,将“金蝉子”带入金山寺中,削发修行,取法名为玄奘,摩顶受戒,坚心修道。
“金蝉子”**之内,留有金蝉子一缕神魂,得这一缕神魂相助,被封入体内的灵魂,对佛法的领悟能力极强。
一日,暮春天气,众人同在松阴之下,讲经参禅,谈说奥妙。
那酒肉和尚恰被玄奘难倒,和尚大怒骂道:“你这业畜,姓名也不知,父母也不识,还在此捣甚么鬼!”
玄奘被他骂出这般言语,入寺跪告师父,眼泪双流道:“人生于天地之间,禀阴阳而资五行,尽由父生母养,岂有为人在世而无父母者乎?”
再三哀告,求问父母姓名。
长老说道:“你真个要寻父母,可随我到方丈里来。”
玄奘就跟到方丈,长老到重梁之上,取下一个小匣儿,打开来取出血书一纸,汗衫一件,付与玄奘。玄奘将血书拆开读之,才备细晓得父母姓名,并冤仇事迹。
玄奘读罢,不觉哭倒在地道:“父母之仇,不能报复,何以为人?十八年来,不识生身父母,至今日方知有母亲。此身若非师父捞救抚养,安有今日?容弟子去寻见母亲,然后头顶香盆,重建殿宇,报答师父之深恩也!”
法明道:“你要去寻母,可带这血书与汗衫前去,只做化缘,径往江州私衙,才得你母亲相见。”
玄奘领了师父言语,就做化缘的和尚,径至江州。
第一百六十七章:《团聚》
适值刘洪有事出外,也是天教他母子相会,玄奘就直至私衙门口抄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殷小姐原来夜间得了一梦,梦见月缺再圆,暗想道:“南极仙翁将我孩儿灵魂带去,算来有十八岁矣,或今日天教相会,亦未可知。”
正沉吟间,忽听私衙前有人念经,连叫“抄化”,小姐又乘便出来问道:“你是何处来的?”
玄奘答道:“贫僧乃是金山寺法明长老的徒弟。”
小姐问道:“你既是金山寺长老的徒弟”叫进衙来,将斋饭与玄奘吃。
满堂娇仔细看玄奘容貌,和陈光蕊一个模样,再细看举止言谈,也好似陈光蕊一般,心中有些害怕,忙将侍婢打发开去,问道:“你这小师父,还是自幼出家的?还是中年出家的?姓甚名谁?可有父母否?”
玄奘答道:“我也不是自幼出家,我也不是中年出家,我说起来,冤有天来大,仇有海样深!我父被人谋死,我母亲被贼人占了。我师父法明长老教我在江州衙内寻取母亲。”
玄奘的记忆,全被法明和尚修改,说出来的话唬得满堂娇心一阵阵跳。
满堂娇压下心中的恐慌,问道:“你母姓甚?”
玄奘回答道:“我母姓殷名唤温娇,我父姓陈名光蕊,我小名叫做江流,法名取为玄奘。”
满堂娇闻言,知道大劫将至,她与刘洪的好生活,到此终结了,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正自就感伤间,忽然耳前想起南极仙翁话语:“满堂娇,眼前玄奘,魂魄身体皆是你孩儿,现在还归以你,以成当年之言,助你母子团聚,你们母子可相认。你儿之容貌,乃是本翁仙术幻化,你本该与文曲星君成百年之好,奈何心许刘洪,这般容貌,可暂瞒你与刘洪之事,你好自珍惜。不过,尔等尚有一劫,刘洪毕竟杀害天上文曲星,罪虐深重,要想活命,须得以本翁之言方能化解。满堂娇听言,助玄奘复仇,可保你一家。”
“温娇就是我。但你今有何凭据?”
玄奘听说是他母亲,双膝跪下,哀哀大哭:“我娘若不信,见有血书汗衫为证!”
满堂娇取过一看,果然是真,母子相抱而哭,转而思及玄奘与陈光蕊一般无二的容貌,顿时心慌,就叫道:“我儿快去!”
“十八年不识生身父母,今朝才见母亲,教孩儿如何割舍?”
满堂娇哭道:“我儿,你火速抽身前去!刘贼若回,他必害你性命!我明日假装一病,只说先年曾许舍百双僧鞋,来你寺中还愿。那时节,我有话与你说。”
玄奘依言拜别。
却说满堂娇自见儿子之后,心内一忧一喜,忧的是刘洪的劫难的,喜的是十八年后母子团聚,忽一日推病,茶饭不吃,卧于床上。
刘洪归衙,问其原故,满堂娇道:“我幼时曾许下一愿,许舍僧鞋一百双。昨五日之前,梦见个和尚,手执利刃,要索僧鞋,便觉身子不快。”
“这些小事,何不早说?”随升堂吩咐王左衙、李右衙:江州城内百姓,每家要办僧鞋一双,限五日内完纳。百姓俱依派完纳讫。
满堂娇见刘洪这般,心中怎会愿意让他们父子相残,但是神仙在上,也由不得自己不愿意,对刘洪道:“僧鞋做完,这里有甚么寺院,好去还愿?”
刘洪说道:“这江州有个金山寺、焦山寺,听你在那个寺里去。”
“久闻金山寺好个寺院,我就往金山寺去。”
刘洪即唤王、李二衙办下船只。
满堂娇带了心腹人,同上了船,稍水将船撑开,就投金山寺去。
却说玄奘回寺,见法明长老,把前项说了一遍,长老甚喜。
次日,只见一个丫鬟先到,说夫人来寺还愿,众僧都出寺迎接。
而在远处青松之上,金蝉子的阳神与道士立在树梢,远远看着这边。
满堂娇径进寺门,参了菩萨,大设斋衬,唤丫鬟将僧鞋暑袜,托于盘内。
来到法堂,满堂娇复拈心香礼拜,就教法明长老分表与众僧去讫,法明知道满堂娇的来意,让众僧散了,去忙自己的事。
玄奘见众僧散了,法堂上更无一人,他却近前跪下。
满堂娇叫他脱了鞋袜看时,那左脚上果然少了一个小指头。
当时两个又抱住而哭,拜谢长老养育之恩。
法明道:“汝今母子相会,恐奸贼知之,可速速抽身回去,庶免其祸。”
满堂娇道:“我儿,我与你一只香环,你径到洪州西北地方,约有一千五百里之程,那里有个万花店,当时留下婆婆张氏在那里,是你父亲生身之母。我再写一封书与你,径到唐王皇城之内,金殿左边,殷开山丞相家,是你母生身之父母。你将我的书递与外公,叫外公奏上唐王,统领人马,擒杀此贼,与父报仇,那时才救得老娘的身子出来。我今不敢久停,诚恐贼汉怪我归迟。”
法明抬头看了满堂娇一眼,并不说话。
玄奘应下,送满堂娇出寺登舟而去,依依惜别。
玄奘哭回寺中,告过师父,即时拜别,径往洪州。
玄奘刚刚离开,金蝉子与道士与随之离开。
来到万花店,问那店主刘小二道:“昔年江州陈客官有一母亲住在你店中,如今好么?”
刘小二见来人有几分像陈光蕊:“他原在我店中。后来昏了眼,三四年并无店租还我,如今在南门头一个破瓦窑里,每日上街叫化度日。那客官一去许久,到如今杳无信息,不知为何。”
道士呵呵一笑:“刘小二之言,信不得。”金蝉子微微点头。
玄奘听罢,却信了刘小二的话,即时问到南门头破瓦窑,寻着张氏,问道:“敢问婆婆可是张氏?”
张氏闻得声音,说道:“你声音好似我儿陈光蕊。”
道士在远处瞧见:“南极仙翁太过多此一举。”
金蝉子微微一笑:“对凡人而言,这才合符逻辑,儿子像父亲,本该如此。”道士摇头,不说话。
玄奘道:“我不是陈光蕊,我是陈光蕊的儿子。温娇小姐是我的娘。”
张氏脸上有些失落:“你爹娘怎么不来?”
“我爹爹被强盗打死了,我娘被强盗霸占为妻。”
张氏闻言,也不见悲伤,遂道:“你怎么晓得来寻我?”
“是我娘着我来寻婆婆。我娘有书在此,又有香环一只。”
那张氏接了书并香环,放声痛哭道:“我儿为功名到此,我只道他背义忘恩,那知他被人谋死!且喜得皇天怜念,不绝我儿之后,今日还有孙子来寻我。”
玄奘问:“婆婆的眼,如何都昏了?”
张氏经历起落,身前之人虽声音极像儿子,心中却还有些犹疑,如果真是自己的孙儿,断无将他牵涉进来的道理,如果不是自己的孙儿,将眼盲的事实说出去,只怕引祸上身,当下扯谎道:“我因思量你父亲,终日悬望,不见他来,因此上哭得两眼都昏了。”
玄奘便跪倒向天祷告道:“念玄奘一十八岁,父母之仇不能报复。今日领母命来寻婆婆,天若怜鉴弟子诚意,保我婆婆双眼复明!”祝罢,就将舌尖与婆婆舔眼。
金蝉子远远瞧见,道:“一片孝心,实可成全,还请相助。”
道人点头,道:“举手之劳。”将手指一弹,一点金芒融入张氏的眼中。
须臾之间,双眼舔开,仍复如初,玄奘只当自己的功劳,欢喜不已。
婆婆张氏觑了小和尚,愣了一会,才道:“你果是我的孙子!恰和我儿子光蕊形容无二!”
婆婆又喜又悲,嘴上这般说,心中却更加恐慌,哪有儿子与父亲这般相像的?声音几乎一样,容貌更是一模一样,这活生生双生兄弟啊。
玄奘连忙称是,又将满堂娇的打算说了一遍,张氏听在耳中,心中却更加害怕,话到口中,终是没能说出来。
玄奘只当婆婆张氏同意了,就领婆婆出了窑门,还到刘小二店内,将些房钱赁屋一间与婆婆栖身,又将盘缠与婆婆道:“我此去只月余就回。”张氏点头,只道明白。
随即辞了婆婆,径往京城。
刘小二见玄奘走了,对张氏殷情备至,道:“不曾想,婆婆的儿媳竟然是殷丞相的闺女,前些年,是小的不懂事,被那刘贼逼迫,在您吃食中下药,致使您眼睛被毒瞎,小的该打,小的该打。”说着,狠狠地打了自己几个耳刮子。
张氏见刘小二这般,也不好再发怒,毕竟别人也身不由,道:“当年要不是你发善心,将那毒汤打翻在地,老身要全部喝下去,可不就是眼盲这般简单了,只怕此时上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
刘小二见张氏不怪罪:“婆婆里面请,当年小的胆小,不敢忤逆了那凶人,要是小的胆气壮一些,婆婆也不会受这般罪。”
张氏摆摆手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当下进屋去休息,不再多说。
……
玄奘离了刘小二的店,寻到皇城东街殷丞相府上,与门上人道:“小僧是亲戚,来探相公。”
金蝉子与道人在玄奘叫门之时,已经先一步进了丞相府中,只见丞相与夫人在中堂喝茶。
门上人禀知丞相,丞相道:“我与和尚并无亲眷。”
道人也不等金蝉子说话,轻吹一口气到丞相夫人脑海之中,形成一个梦境。
夫人只觉一阵恍然,道:“我昨夜梦见我女儿满堂娇来家,莫不是女婿有书信回来也。”满堂娇走后,殷丞相再不曾问过一句,只当没有这个女儿,眼下见夫人这般说,心中也多了一些些期许。
殷丞相便教请小和尚来到厅上。
小和尚见了丞相与夫人,哭拜在地,就怀中取出一封书来,递与丞相。
丞相拆开,从头读罢,放声痛哭,哭的是自己女儿不孝,怎么可以侍奉刘贼十八年,当在生下孙儿之时就自刎才是,怎可这般不知廉耻活在世上,丢尽了我殷家的脸面。
第一百六十八章:《凡人的命运》
夫人见殷丞相哭得伤心,自己又不识字,忙问道:“相公,有何事故?”
殷丞相心中恼怒夫人没调教好女儿,才使女儿未婚先育,而今又侍奉二夫十八年,毫无廉耻,说话的口气不免重了一些:“能有什么事故?这和尚是你的外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女婿陈光蕊被贼谋死,满堂娇被贼强占为妻。”
虽说是强占为妻,只怕是心甘情愿相随,不然如何十八年不见来个消息?
想到此节,殷丞相暗道不好,难道那刘贼就是私会满堂娇之人?
夫人听罢,亦痛哭不止:“相公啊,你可要为女儿做主啊。”
殷丞相不耐烦夫人的哭闹,又问玄奘道:“这刘洪是何人?”
“不过一般的……”那一边坐着的道人见玄奘并不知刘洪真正来历,遂打了一个响指,将刘洪的真实来历全部送入玄奘脑海之中。
金蝉子见到道人这般,说道:“你这次可是冲动了。”
道人不解,问道:“此话怎讲?”
“那法明和尚在玄奘体内设下禁制,只要被道家仙术触动,必然会被发觉。”
道人无法苟同:“难道观世音菩萨猜不到我们跟随在玄奘身边,还要设下如此麻烦的禁制。何况,我并未感觉到任务禁制。”
“观世音猜到我们会来玄奘身边,却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来,来过了又将往何处去。现在你这一记仙术,被玄奘体内的禁制锁定,从现在开始,不管你去哪里,观世音菩萨都能清楚知道。”
道人微微蹙眉。
金蝉子见道人的表情,微微一笑:“如若不信,你慢慢看不下。”
金蝉子与道人说话的这一会,玄奘将刘洪的真实身份和盘托出,这一来,吓得殷丞相一跳,心中对刘洎更是恨之入骨,当初你刘家要上门提亲,又如何有这许多事情?
夫人更是大惊,连连道:“这可如何是好?”
殷丞相思忖了一下,知道刘洪是当朝尚书右丞刘洎之子后,自己冒冒然前去杀了,只怕自己难解释清楚,反而落下把柄,如果将此事禀明圣上,则可名正言顺杀了刘洪,也好杀杀刘洎的威风,说道:“夫人休得烦恼,来朝奏知主上,亲自统兵,定要与女婿报仇。”
当下安排玄奘住下,自己找来幕僚客卿,商议一击必中的办法。
次日,殷丞相入朝,金蝉子与道人却并未跟随进去。
殷丞相上了大殿,启奏唐王曰:“今有臣婿状元陈光蕊,带领家小江州赴任,被稍水刘洪打死,占女为妻;假冒臣婿,为官多年。事属异变。乞陛下立发人马,剿除贼寇。”
唐王见奏大怒,丝毫不犹疑,发下令牌,就发御林军六万,着殷丞相督兵前去。
发兵六万,剿灭区区刘洪?未免太小题大做,群臣纷纷质疑。
“六万之兵,对付的不是刘洪,而是李彪。刘洪不简单,那李彪也非等闲。”
群臣闻言,不明所以。
刘洎见此,也不敢开口,心中着实着急,暗中思忖,等下了朝班,悄悄命人去通知刘洪,却不料,散朝之后,被唐王留在宫中对弈,不得离开,只得干着急。
殷丞相领旨出朝,即往教场内点了兵,往江州进发,金蝉子与道人既然跟随而来。晓行夜宿,星落鸟飞,不觉已到江州。
殷丞相兵马,俱在北岸下了营寨。星夜令金牌下户唤到江州同知、州判二人,丞相对他说知此事,叫他提兵相助,一同过江而去,过得洪江,江州同知和州判分开瞬间而上,金蝉子与道人对望一眼,跟随二人而去。
天尚未明,就把刘洪衙门围了。
刘洪正在梦中,听得火炮一响,金鼓齐鸣,众兵杀进私衙,刘洪措手不及,早被擒住。
殷丞相传下军令,将刘洪一干人犯,绑赴法场,令众军俱在城外安营去了。
殷丞相直入衙内正厅坐下,请小姐出来相见。
满堂娇欲待要出,羞见父亲,就要自缢。玄奘闻知,急急将母解救,双膝跪下,对母道:“儿与外公,统兵至此,与父报仇。今日贼已擒捉,母亲何故反要寻死?母亲若死,孩儿岂能存乎?”
殷丞相进衙问故。
满堂娇道:“吾闻妇人从一而终。痛夫已被贼人所杀,岂可面见颜从贼?止因遗腹在身,只得忍耻偷生。今幸儿已长大,又见老父提兵报仇,为女儿者,有何面目相见!惟有一死以报丈夫耳!”
殷丞相心想,看来女儿也并非完全不知廉耻,心也软了,劝道:“此非我儿以盛衰改节,皆因出乎不得已,何得为耻!”
父女相抱而哭。玄奘亦哀哀不止。
殷丞相拭泪道:“你二人且休烦恼,我今已擒捉仇贼,且去发落去来。”
即起身到法场,恰好江州同知亦差哨兵拿获水贼李彪解到。
满堂娇见李彪出现,很是惊讶,当年刘洪为了怕事情暴露,当着她的面杀了李彪,数日后,李彪到府衙来投靠刘洪,满堂娇才知道这李彪本是有几分修为的道士,仙术了得,此番逢难,满堂娇求救李彪,李彪也的确给了个脱身的法子,却不料他也被抓了来。
如果无道人相助,江州的官兵也擒拿不住李彪。
殷丞相大喜,就令军牢押过刘洪、李彪,每人痛打一百大棍,取了供状,招了先年不合谋死陈光蕊情由,为防止李彪用道术逃走,先将李彪钉在木驴上,推去市曹,剐了千刀,枭首示众讫。
把刘洪拿到洪江渡口先年打死陈光蕊处。
殷丞相与小姐、玄奘,三人亲到江边,望空祭奠,活剜取刘洪心肝,祭了光蕊,烧了祭文一道,满堂娇被殷丞相死死按住,哭得肝肠寸断,亲眼见挚爱被活活杀死。
道人与金蝉子面无表情的看着,等刘洪被杀干净,道人问道:“刘洪这般死不掉,这是谁的安排。”
金蝉子微微一笑,道:“魏征。”
道人一笑:“我倒想见见他。”
金蝉子颔首:“你会见到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迟早。”
金蝉子看向殷丞相三人,三人望江痛哭,早已惊动水府。有巡海夜叉,将祭文呈与龙王。
龙王看罢,就差鳖元帅去请光蕊来到,道:“先生,恭喜,恭喜!今有先生夫人、公子同岳丈俱在江边祭你。我今送你还魂去也。再有如意珠一颗,走盘珠二颗,绞绡十端,明珠玉带一条奉送。你今日便可夫妻子母相会也。”
陈光蕊再三拜谢。龙王就令夜叉将光蕊身尸送出江口还魂,夜叉领命而去。
却说殷小姐哭奠丈夫一番,又欲将身赴水而死,慌得玄奘拚命扯住。
正在仓皇之际,忽见水面上一个死尸浮来,靠近江岸之旁。小姐忙向前认看,认得是陈光蕊的尸首,一发嚎啕大哭不已,却不敢上前,人还是逃不过天的算计,所谓的团圆,不过是神仙安排下的团圆。
众人俱来观看,只见陈光蕊舒拳伸脚,身子渐渐展动,忽地爬将起来坐下,众人不胜惊骇。
陈光蕊睁开眼,早见殷小姐与丈人殷丞相同着小和尚俱在身边啼哭。
“你们为何在此?”
“因汝被贼人打死,后来妾身生下此子,幸遇金山寺长老抚养长大,寻我相会。我教他去寻外公,父亲得知,奏闻朝廷,统兵到此,拿住贼人。适才生取心肝,望空祭奠我夫,不知我夫怎生又得还魂。”
“皆因我与你昔年在万花店时,买放了那尾金色鲤鱼,谁知那鲤鱼就是此处龙王。后来逆贼把我推在水中,全亏得他救我,方才又赐我还魂,送我宝物,俱在身上。更不想你生下这儿子,又得岳丈为我报仇。真是苦尽甘来,莫大之喜!”
众官闻知,都来贺喜。
殷丞相就令安排酒席,答谢所属官员,即日军马回程。来到万花店,那丞相传令安营。
陈光蕊便同玄奘到刘家店寻婆婆。
那婆婆当夜得了一梦,梦见枯木开花,屋后喜鹊频频喧噪,想道:“莫不是我孙儿来也?”
说犹未了,只见店门外,光蕊父子齐到。
小和尚指道:“这不是俺婆婆?”
陈光蕊见了老母,连忙拜倒。母子抱头痛哭一场,把上项事说了一遍。算还了小二店钱,起程回到京城。进了相府,光蕊同小姐与婆婆、玄奘都来见了夫人。夫人不胜之喜,吩咐家僮,大排筵宴庆贺。
丞相道:“今日此宴可取名为团圆会。”真正合家欢乐,唯独满堂娇郁郁寡欢。
次日早朝,唐王登殿,殷丞相出班,将前后事情备细启奏,并荐光蕊才可大用。
唐王准奏,即命升陈萼为学士之职,随朝理政。玄奘立意安禅,送在洪福寺内修行。
后来殷小姐毕竟从容自尽,为了刘洪殉情。
玄奘自到金山寺中报答法明长老。
金蝉子与道人,走上了长安街。
凡人的命运,皆被神佛玩弄,谁来管,何人来?
唐朝国都,名为长安,八水周流绕四山,龙脉昂扬入云,多少帝王兴此处,古来天下说长安。
陕西长安城,乃历代帝王建都之地。自周、秦、汉以来,三州花似锦,八水绕城流。三十六条花柳巷,七十二座管弦楼。华夷图上看,天下最为头,真是奇胜之方。今却是大唐太宗文皇帝登基,改元龙集贞观。此时已登极十三年,岁在己巳。且不说他驾前有安邦定国的英豪,与那创业争疆的杰士。
第一百六十九章:《算卦》
却说那道人与金蝉子助玄奘了断因果,二人寻路往长安而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行够多时,远望长安城,木吒驾云而至,落在二人跟前,对那道人,额外行了大礼,道人也不躲不避欣然受了。随后对金蝉子稽首道:“我家菩萨请二位品茗论道。”
道人见此,知道木吒洞悉了自己身份,瞧了金蝉子一眼:“正如你所言,我等行迹败露跟前,尽在观世音菩萨执掌之中。”说完此话,微微蹙眉,他一向不喜欢被别人掌控。
金蝉子道:“观世音菩萨又何尝不在我等掌握之中?既然送上门来,我等正好借此东风,行西行之举,通天之路,不得不开。”转而问道:“却不知道在何处论道?”
木吒道:“我家菩萨说,全凭二位喜欢,大唐过境之内,处处可行。”
金蝉子看了看波光粼粼的泾河:“我观泾河过长安,又闻泾渭分明之词,不如在泾河之边,借泾水之清,河风之妙,论上一论可否?”
木吒回道:“小仙自当回禀我家菩萨,敢问二位,论的是何题?”说话之时,看着的却是道人,谨慎之至。
道人看向金蝉子,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金蝉子放眼看去,见泾河之上渔人撒网捕鱼,青山之上,樵子歌唱:“既然到了人间,便论论这人间之事,你去回了你家菩萨,就说在泾河之上,渔樵问答。”遂转向道人道:“这题可还论得?”
道人微微思忖:“泾河之边,渔樵问答,倒是一个好题,却不知你是渔翁还是樵子?”
金蝉子点头道:“自然是渔翁。”
道人点头,表示再无意见,木吒见此,说道:“既然如此,小仙去回了菩萨。”
见道人点头,木吒才躬身离开,丝毫不敢失了规矩,等退出远了,才察觉全身冷汗淋漓。
金蝉子自然瞧得出来,在木吒行礼之时,道人就释放出强大的威压,几乎压得木吒不能喘息。
他也不多问:“当前之局,却要你先入长安城。”
道人奇道:“我入长安城作甚?”
“长安城里,西门街上,摆一个摊子,卖卖卦算算命。”
道人闻言,微怒:“你让本尊摆摊算卦?寻死不成?”
金蝉子阳神强悍无比,无视道人威压:“你若不去算卦,如何能布下西行之局?”
道人更加不悦:“我在你局中?”
金蝉子笑道:“你不想在我局中?”
道人闻言一愣,拂袖而去:“金蝉子,通天之路打开之时,你命不久矣之时。”
金蝉子微微一笑道:“这世间要杀我的人那么多,你可要把握时机,莫等尸体冷了才赶到。”
道人一个踉跄,再不理金蝉子,一个把生死看得如此淡漠的人,却深藏长生的奥秘,当真不可理喻。
道人走后,金蝉子摇身一变,变作一个渔翁,立在泾河边上。
不多时,一个樵子打扮的人到了泾河边,拿着捆柴的绳索,腰间插着斧头,真是观世音菩萨所化樵子,远远看见金蝉子,问道:“打渔的,你叫什么名字?”
金蝉子回道:“张稍。”
樵子走近,放下柴火:“如何解释?”
“张,无拘束。稍,微末。微末得些自由之意,却不知您如何称呼?”
“李定。”金蝉子自然晓得,李定乃“立定”之意,一见面,二人便意见相左,一个渴望无拘无束,一个期盼立定当下。
长安城外泾河岸边,有两个贤人:一个是渔翁,名唤张稍;一个是樵子,名唤李定。
他两个是不登科的进士,能识字的山人。
金蝉子问道:“从哪里来?”
“在长安城里,卖了肩上柴。你从何处来?”言语之中,长安城的大局,我已布成。
金蝉子问道:“江州府上,货了篮中鲤。”江州的局,我已经破掉,只等破你长安局。
二人不再说话,顺泾河岸边,徐步而行。
走了一会,金蝉子道:“李兄,我想那争名的,因名丧体;夺利的,为利亡身;受爵的,抱虎而眠;承恩的,袖蛇而去。算起来,还不如我们水秀山青,逍遥自在,甘淡薄,随缘而过。”
观世音菩萨道:“张兄说得有理。但只是你那水秀,不如我的山青。山青常在‘立定’一方,恩泽一方,水秀毕竟东流去,无情无意。”言语之中,劝金蝉子莫要西行走通通天之路,好生解佛门之难,以佛门为靠山。
金蝉子去意已决:“你山青不如我的水秀,山青不过恩泽一方,水秀远行,养育数方,情更深意更浓。”
“流水奔东去,奈何你西流?”
金蝉子回道:“源头污浊,清水西行。”
观世音菩萨又问道:“源头已污,下游何清?”
金蝉子微微一笑,看向泾河:“渭水浑浊,泾河清澈,泾渭分明。”
不过短短数语,观世音菩萨落在下风,当下不言。
行到那分路去处,躬身作别。
金蝉子笑道:“李兄呵,途中保重!上山仔细看虎。假若有些凶险,正是明日街头少故人!”
观世音菩萨闻言,知道金蝉子说的是佛门之中有人欲害自己,当下大怒道:“你这厮惫懒!你怎么咒我?我若遇虎遭害,你必遇浪翻江!”
金蝉子微微一笑:“我永世也不得翻江。”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暂时祸福。你怎么就保得无事?”
“李兄,你虽这等说,你还没捉摸;不若我的生意有捉摸,定不遭此等事。”我的世界皆在掌握之中,而你的世界却难以意料。
观世音菩萨说出金蝉子西行的风险:“你那水面上营生,极凶极险,隐隐暗暗,有甚么捉摸?”
“你是不晓得。这长安城里,西门街上,有一个卖卦的先生。我每日送他一尾金色鲤,他就与我袖传一课,依方位,百下百着。今日我又去买卦,他教我在泾河湾头东边下网,西岸抛钓,定获满载鱼虾而归。明日上城来,卖钱沽酒,再与老兄相叙。”
观世音菩萨闻言愣了一下,随后看向泾河之中,顿然大怒。
你当观世音菩萨为何发怒?
只因二人在河岸上说话,未设下隔音仙术,河水草里却有人,将二人谈话清清楚楚听了去。
你道偷听的人是谁?这人原来是这泾河水府有一个巡水的夜叉,听见了金蝉子百下百着之言,甚是惊恐,急转水晶宫。
观世音菩萨瞧见,预备灭杀了那巡水的夜叉,金蝉子跃到观世音菩萨跟前:“菩萨这一动怒,显示出青山之次,离了那方青山,视其他众生如蝼蚁,实乃狭隘之至。再者,如今我等本渔樵,一介凡人,如何能与夜叉相争?你这一局,算是输了。”
观世音菩萨见金蝉子挡住的瞬间,巡水夜叉已经逃了出去,翻起一个水花,入了水府,又闻得金蝉子之言,只得狠狠作罢。问道:“你早知有人在侧偷听?”
金蝉子笑道:“只知巡水夜叉会至,却不知何时会至。”
观世音菩萨转而一想,河边夜叉巡视,本就是常事,自己一心在金蝉子身上,反而忽视了此事:“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这般快西行。”
“你自然不会让我西行,而是会请我西行。”
观世音菩萨问道:“你何必急着西行?”
“其中原因,你当真不清楚?”
观世音菩萨自然了然以胸,问出此话,也不过一时失言,道:“三界之中,而今一片祥和……”
金蝉子嘴角扯起一丝冷笑:“祥和?不过神佛虚构的幻象。灾难,才是三界的真相。”
金蝉子此言一出,天空乌云滚滚。
观世音菩萨闻得金蝉子之言,大是惊骇,慌忙设下隔音幻境,蒙蔽天听:“你当真胆大枉为,此话如何能说?让众生覆灭在幻象之中,如何不好?何必点醒?”
“你们无权决定众生想法,更无权蒙蔽众生试听,伪造出这个祥和的幻境。高高在上的神佛!”
观世音菩萨垂下眸子:“神佛为了众生。”
“众生有权知道真相,有权去选择自己的路,而不是愚昧地跪拜神佛,无知地等待死亡。”
观世音菩萨看着金蝉子的眼睛,依旧干净清澈:“愚昧何尝不是种幸福。知晓的越多,越恐慌。”
“愚昧如果是幸福,你又如何要修道参禅?顿悟开化?”
观世音菩萨无言,无意再说,与金蝉子道别,走出去很远,说道:“我不认为我错。”
金蝉子看向泾河之水:“神佛要是能承认自己的错误?他们就不是神佛。”
观世音菩萨闻言站住,微微叹息一声,消失在泾河之边。
按下金蝉子回西安城不表,却说那回泾河水府回禀的巡水夜叉。
巡水夜叉慌忙报与龙王道:“祸事了!祸事了!”
泾河龙王连忙问道:“有甚祸事?”
巡水夜叉道:“臣巡水去到河边,只听得两个渔樵攀话。相别时,言语甚是利害。那渔翁说:长安城里西门街上,有个卖卦先生,算得最准。他每日送他鲤鱼一尾,他就袖传一课,教他百下百着。若依此等算准,却不将水族尽情打了?何以壮观水府,何以跃浪翻波辅助大王威力?”
泾河龙王甚怒,急提了剑就要上长安城,诛灭这卖卦的。
旁边闪过龙子龙孙、虾臣蟹士、鲥军师鳜少卿鲤太宰,一齐启奏道:“大王且息怒。常言道,过耳之言,不可听信。大王此去,必有云从,必有雨助,恐惊了长安黎庶,上天见责。大王隐显莫测,变化无方,但只变一秀士,到长安城内,访问一番。果有此辈,容加诛灭不迟;若无此辈,可不是妄害他人也?”
第一百七十章:《卜卦》
泾河龙王依奏,遂弃宝剑,也不兴**,出岸上,摇身一变,变作一个白衣秀士,真个丰姿英伟,耸壑昂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步履端祥,循规蹈矩。语言似孔孟,礼貌体周文。
身穿玉色罗服,头戴逍遥一字巾。上路来拽开云步,径到长安城西门大街上。
只见一簇人,挤挤杂杂,闹闹哄哄,内有高谈阔论的道:“属龙的本命,属虎的相冲。寅辰巳亥,虽称合局,但只怕的是日犯岁君。”
泾河龙王闻言,情知是那卖卜之处,走上前,分开众人,望里观看,只见。
四壁珠玑,满堂绮绣。宝鸭香无断,磁瓶水恁清。
两边罗列王维画,座上高悬鬼谷形。端溪砚,金烟墨,相衬着霜毫大笔;火珠林,郭璞数,谨对了台政新经。
六爻熟谙,八卦精通。能知天地理,善晓鬼神情。一子午安排定,满腹星辰布列清。
真个那未来事,过去事,观如月镜;几家兴,几家败,鉴若神明。知凶定吉,断死言生。开谈风雨迅,下笔鬼神惊。
招牌有字书名姓,神课先生袁守诚。
袁守城是当朝钦天监台正先生袁天罡的叔父。
那先生果然相貌稀奇,仪容秀丽,名扬大国,术冠长安,不是与金蝉子在一起的道人,还是何人?
那道人先金蝉子一步入长安城,化身袁守诚,在城西摆下挂摊,弹指间在众人脑海中虚构出身份,说是袁天罡的叔父,倒也并非空穴来风,袁天罡本就是天上星辰下凡,细细算下来,的确要称呼这道人一声“叔父”。
刚刚摆下摊子没多久,金蝉子来到身边,化作他身前童子:“少时,泾河龙王必往此处来。”
话音刚落,龙王入门来,与先生相见,验收成。
礼毕,请龙上坐,金蝉子献茶。
道人见泾河龙王大大咧咧座下,眉头不自主的跳了一下。
“公来问何事?”
泾河龙王笑道:“请卜天上阴晴事如何。”
道人本是天上神算,万事了然以胸,即袖传一课,断曰:“云迷山顶,雾罩林梢。若占雨泽,准在明朝。”
泾河龙王问道:“明日甚时下雨?雨有多少尺寸?”
“明日辰时布云,已时发雷,午时下雨,未时雨足,共得水三尺三寸零四十八点。”
泾河龙王乃司雨龙神,下雨多少,自认为清楚不过,笑道:“此言不可作戏。如是明日有雨,依你断的时辰数目,我送课金五十两奉谢。若无雨,或不按时辰数目,我与你实说,定要打坏你的门面,扯碎你的招牌,即时赶出长安,不许在此惑众!”
道人欣然而答:“这个一定任你。请了,请了,明朝雨后,老道在此等你。”
龙王自认成竹在胸,当下辞别,出长安城,回泾河水府。
道人等龙王离开,问道:“你就不好奇,我如何断定下雨之数?”
金蝉子笑道:“以你之尊,这等区区小事,不过信手拈来,小僧又何必好奇?”
“你着实无趣,明知我所问并非此事。你不好奇,我倒有一事好奇,你怎知那泾河龙王会入瓮?”
金蝉子在小几上倒了两杯茶:“泾河龙王优柔寡断,无甚主意,手下军师又无大能,知晓下雨之数与你所言无差,必然会想法克扣雨数,好来为难你,拆你的摊子。只要他犯了天条,必然入瓮。”喝了一口茶:“纵然他按令下雨,小僧也有法子让他违反天条。”
道人见金蝉子说得这般轻描淡写,微微有些发冷:“你倒是心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谋算无辜之人,也风轻云淡。”
金蝉子微微一笑,也不解释。
道人讨了个没趣,也懒得再多言,摊开纸,在白纸上写下下雨之数,辰时布云,已时发雷,午时下雨,未时雨足,得水三尺三寸零四十八点,与方才所说半分无差,写毕也不多看一眼,霜毫大笔在纸上一点,白纸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乎与此同时,白纸出现在玉皇大帝手中,玉帝阅毕,随手一挥,白纸消失无踪,稍微思索,发下敕旨,命金衣力士前往泾河水府而去。
话说回泾河龙王,那龙王回到水府,大小水神接着,问曰:“大王访那卖卦的如何?”
泾河龙王道:“有,有,有!但是一个掉嘴口讨春的先生。我问他几时下雨,他就说明日下雨;问他甚么时辰,甚么雨数,他就说辰时布云,已时发雷,午时下雨,未时雨足,得水三尺三寸零四十八点,我与他打了个赌赛;若果如他言,送他谢金五十两;如略差些,就打破他门面,赶他起身,不许在长安惑众。”
众水族笑曰:“大王是八河都总管,司雨大龙神,有雨无雨,惟大王知之,他怎敢这等胡言?那卖卦的定是输了!定是输了!”
此时龙子龙孙与那鱼鲫蟹士正欢笑谈此事未毕,只听得半空中叫:“泾河龙王接旨。”
众抬头上看,是一个金衣力士,手擎玉帝敕旨,径投水府而来。慌得泾河龙王整衣端肃,焚香接了旨。
金衣力士见泾河龙王整理停当,回空而去。龙王谢恩,拆封看时,上写着:“敕命八河总,驱雷掣电行;明朝施雨泽,普济长安城。”旨意上时辰数目,与那道人判断者毫发不差,唬得那龙王魂飞魄散,骇得大小水神慌慌张张。
少顷苏醒,对众水族曰:“尘世上有此灵人!真个是能通天彻地,却不输与他呵!”丝毫未考虑过那道人并非凡人,而是天上了不得的人物。
鲥军师奏云:“大王放心。要赢他有何难处?臣有小计,管教灭那厮的口嘴。”
龙王问计,军师道:“行雨差了时辰,少些点数,就是那厮断卦不准,怕不赢他?那时碎招牌,赶他跑路,果何难也?”
龙王思忖了一会,并无更好的办法,再想差了时辰,少了些点数也不是什么大罪,就依他所奏,果不担忧。
至次日,点札风伯、雷公、云童、电母,直至长安城九霄空上。
龙王挨到那巳时方布云,午时发雷,未时落雨,申时雨止,却只得三尺零四十点,改了他一个时辰,克了他三寸八点,雨后发放众将班师。
长安城大雨,其他商贾都收了铺子去避雨,整个长安城西街,只有道人与金蝉子撑了把伞,看着闪点交错,大雨磅礴。
辰时之时,金蝉子抬头看了看天,不见乌云,已知道那龙王误了布云的时辰,却不料这龙王这般胆大,不但误了布云的时辰,发雷、下雨、雨足的时辰皆是错的,便是那得水的点数也是不对。
道人说道:“泾河龙王这计策,实在蠢笨之极。”
金蝉子摇摇头道:“此罪尚不至死,少不得你往天庭走一遭。”
“佛门中人,都似你这般无情恶毒不成?”
金蝉子看着雨幕:“道门又何曾心存慈悲?”
泾河龙王下雨完成,按落云头,还变作白衣秀士,到那西门里大街上,撞入道人卦铺,不容分说,就把他招牌、笔、砚等一齐碎。
那道人坐在椅上,公然不动,金蝉子变作的童子,更是不管不顾,细细品茶。
这龙王见此,心中一慌,暗道莫不是这道人知道我丛中作弊?没由得更怒,又轮起门板便打、骂道:“这妄言祸福的妖人,擅惑众心的泼汉!你卦又不灵,言又狂谬!说今日下雨的时辰点数俱不相对,你还危然高坐,趁早去,饶你死罪!”
道人犹自公然不惧分毫,仰面朝天冷笑道:“我不怕!我不怕!我无死罪,只怕你倒有个死罪哩!别人好瞒,只是难瞒我也,也难瞒上天。我认得你,你不是秀士,乃是泾河龙王。你违了玉帝敕旨,改了时辰,克了点数,犯了天条。你在那剐龙台上,恐难免一刀,你还在此骂我?”
泾河龙王本不觉克扣点数多大罪,此时闻言,不知为何,心惊胆战,毛骨悚然,他也不笨,急丢了门板,整衣伏礼,向道人跪下道:“先生休怪。前言戏之耳,岂知弄假成真,果然违犯天条,奈何?望先生救我一救!不然,我死也不放你。”
金蝉子在一侧闻得泾河龙王之言,直摇头,竟然敢威胁眼前的道人,当真是胆大。
那道人本还觉得泾河龙王有几分可怜,无辜被牵涉此事之中,得了杀身的劫难,此时听到他所说,心中怫然不悦,本道人何曾被威胁过,怒道:“我救你不得。”
泾河龙王闻言,心中怒气冲上头顶,暗想,要不是你,本王如何会有此灾?
当时恶向胆边生,起了杀死道人的心思。
一股杀气冲天而起。
金蝉子见道人脾气上来了,不愿依照计策行事,那龙王也要发怒,眼见要动兵戈,叹息一声:“师傅,我瞧这龙王也是可怜,不如给他指条活路。”
龙王闻言,按下心中杀意,只待道人拒绝,一击必杀。
道人心不甘情不愿,自己何必好奇,接下这个苦差事,见金蝉子这么一说,按下怒气:“我要救你却是不能,只是指条生路与你投生便了。”
泾河龙王闻得有活路,忙道:“愿求指教。”
“你明日午时三刻,该赴人曹官魏征处听斩。你果要性命,须当急急去告当今唐太宗皇帝方好。那魏征是唐王驾下的丞相,若是讨他个人情,方保无事。”
泾河龙王闻言,拜辞含泪而去。
道人等龙王离开,颇为不悦:“此等阴损之计,全出自你的主意,恶人却是我来做。”
金蝉子微微一笑:“你怎就断定此计阴损?而不是成全了泾河龙王?”
道人不解,问道“此话怎讲?”
“我们却等下去,自然会见分晓。”
道人更加不悦:“岂有此理,不说便不说,何苦说出一般掉我胃口。”金蝉子微微一笑,也不答话。
道人遂又问道:“你的计策实在麻烦之极,以本尊法力,亦能达到你所愿,何必这般折腾。”
“我本是渔翁,别人送的鱼,总不如自己学得捕鱼之术,亲自去布来的鱼稳妥。还请祖师依计行事。”
道人闻言,再懒得多言,拂袖而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梦斩龙》
那道人转眼到了南天门上,四大天王接住,恭恭敬敬送道人进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太白金星看见道人,宣道:“菩提祖师,到。”
群仙闻言,纷纷迎接,见道人脸色不善,个个寒蝉若惊,不敢多言。
没错,这道人便是三界大神,菩提。
菩提与玉皇大帝见过礼:“那泾河龙王违了玉帝敕旨,改了时辰,克了点数,犯了天条,不知玉帝如何惩治?”
玉皇大帝回道:“泾河龙王屡有功绩,依照常理,此事罪不至死,囚禁海渊五百年即可。”玉帝所言,已经是重罚了龙王。
“是否将来诸仙违逆敕旨,都可用过去功勋免死?助长此风气,对玉帝统摄三界大为不利,还请玉帝三思。”
玉皇大帝不解,问道:“你以为当如何?”
“送上剐龙台斩首。”
此言一出,众仙一惊,有几个与龙族交好的想要求情,奈何自己权位卑微,只怕求情不成,反而罪加龙族。
一侧王母娘娘道:“我认为菩提所言甚是。”
玉皇大帝看了王母娘娘一眼:“如此,便依菩提祖师所言,泾河龙王违敕旨,改时辰,克点数,犯天条,论罪当斩,命大力鬼王捆缚泾河龙王上天斩首。”
“我以为,当以人曹臣监斩为善,毕竟此事发生人间,再者以绝徇私枉法之事。”
玉皇大帝看着玉阶下众仙,顿了一会:“准奏。”
众仙直觉遍体生寒,按下天庭之事不表,却说回人间。
不觉红日西沉,太阴星上,但见:烟凝山紫归鸦倦,远路行人投旅店。渡头新雁宿眭沙,银河现。催更筹,孤村灯火光无焰。风袅炉烟清道院,蝴蝶梦中人不见。月移花影上栏杆,星光乱。漏声换,不觉深沉夜已半。
而泾河龙王哪里知道这里面有这样的隐情?
此时他犯了天条,知道是个死罪,心里悲地,也不想返回水府龙宫去,来到了皇宫上空,准备等唐太宗睡觉以后,进他梦里求救。
太宗是个勤勉的皇帝,到了晚上还要批阅奏章。
泾河龙王只得静静地等待。
这一等,直等到子夜时分,太宗才进了梦乡,梦见自己在御花园里行走。
忽然龙王变作人相,冲到花园里,拦住李世民,上前跪拜。
口口声声叫道:“陛下!救我!陛下!救我!”
太宗吓了一跳,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叫朕救你?”
龙王连忙道:“陛下是真龙,臣是业龙。臣因为犯了天条,明日午时三刻,要被陛下的贤臣人曹官魏征处斩,请陛下救我一命!”
太宗松了一口气:“既然是魏征要斩你,你该去求魏征,却为什么来求朕?”
龙王听太宗话里有推脱的意思,脸色一沉,凶狠地道:“魏征刚正,我去求他,他绝不可能饶我。他是陛下驾前臣子,自然唯陛下是从,所以来求陛下。请陛下一定要救我一命,如果陛下见死不救,我就是做了鬼,也要做个厉鬼,只在长安城里报仇,决不往生!”
“既然如此,朕让魏征不要杀你,你放心去吧!”太宗见龙王面目狰狞,自己身边没有人,心里有点发毛,想着先把他打发走了再说。
“君无戏言!请陛下不要忘了!”龙王也不感谢,起身离去了。
却说那唐太宗梦醒后,念念在心。梦里的情形仍然历历在目,龙王的声音也还如在耳边。早已至五鼓三点,太宗设朝,聚集两班文武官员。
但见那烟笼凤阙,香蔼龙楼。光摇丹动,云拂翠华流。君臣相契同尧舜,礼乐威严近汉周。侍臣灯,宫女扇,双双映彩;孔雀屏,麒麟殿,处处光浮。山呼万岁,华祝千秋。
静鞭三下响,衣冠拜冕旒。宫花灿烂天香袭,堤柳轻柔御乐讴。珍珠帘,翡翠帘,金钩高控;龙凤扇,山河扇,宝辇停留。文官英秀,武将抖搜。御道分高下,丹墀列品流。金章紫绶乘三象,地久天长万万秋。众官朝贺已毕,各各分班。
唐王闪凤目龙睛,一一从头观看,只见那文官内是房玄龄、杜如晦、徐世、许敬宗、王等,武官内是马三宝、段志贤、殷开山、程咬金、刘洪纪、胡敬德、秦叔宝等,一个个威仪端肃,却不见魏征丞相。
唐王召徐世上殿道:“朕夜间得一怪梦,梦见一人迎面拜谒,口称是泾河龙王,犯了天条,该人曹官魏征处斩,拜告寡人救他,朕已许诺。今日班前独不见魏征,何也?”
徐世对曰:“此梦告准,须臾魏征来朝,陛下不要放他出门。过此一日,可救梦中之龙。”
唐王大喜,即传旨,着当驾官宣魏征入朝。
却说魏征丞相在府,夜观乾象,正宝香,只闻得九霄鹤唳,却是天差仙使,捧玉帝金旨一道,着他午时三刻,梦斩泾河老龙。
这丞相谢了天恩,斋戒沐浴,在府中试慧剑,运元神,故此不曾入朝。
一见当驾官赍旨来宣,惶惧无任,又不敢违迟君命,只得急急整衣束带,同旨入朝,在御前叩头请罪。
唐王出旨道:“赦卿无罪。”
那时诸臣尚未退朝,至此,却命卷帘散朝,独留魏征,宣上金銮,召入便殿,先议论安邦之策,定国之谋。将近巳末午初时候,却命宫人取过大棋来,“好久没有和爱卿下棋了,今天陪朕好好下两局!”
众嫔妃随取棋枰,铺设御案。魏征谢了恩,即与唐王对弈。
却说太宗与魏征在便殿对弈,一递一着,摆开阵势。
正合《烂柯经》云:博弈之道,贵乎严谨。高者在腹,下者在边,中者在角,此棋家之常法。法曰:宁输一子,不失一先。击左则视右,攻后则瞻前。有先而后,有后而先。两生勿断,皆活勿连。阔不可太疏,密不可太促。与其恋子以求生,不若弃之而取胜;与其无事而独行,不若固之而自补。彼众我寡,先谋其生;我众彼寡,务张其势。善胜者不争,善阵者不战;善战者不败,善败者不乱。夫棋始以正合,终以奇胜。凡敌无事而自补者,有侵绝之意;弃小而不救者,有图大之心。随手而下者,无谋之人;不思而应者,取败之道。《诗》云:“惴惴小心,如临于谷。”此之谓也。
棋盘为地子为天,色按阴阳造化全。下到玄微通变处,笑夸当日烂柯仙。
这下棋和带兵打仗,道理是相通的,太宗熟读兵书,精通战略,驰骋沙场,戎马半生,对于棋道也是精通得很。
魏征却是个文官,研究的是如何治国安邦,打天下不是他的强项,因此虽然也精于棋术,但比起太宗来还是有所不如。
太宗之所以要和他下棋,也正是深知这一点,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和棋力不如自己的人下棋,那棋局形势还不是轻松握在手中?
太宗智珠在握,面容含笑,把握着火候时间,既不输,也不忙着赢,而魏征就算是想输也输不了。
太宗和魏征两人下着这盘棋,一直下了近一个时辰。
君臣二人对弈,菩提已从天庭返回,在长安城西街接住金蝉子。
金蝉子见菩提归来,连忙笑道:“有劳,往皇宫一游。”
菩提眉头微微蹙起:“金蝉子,你当我是你行从不成,随意指使?”
金蝉子不理菩提,甩开僧袍,往皇宫而去:“晚了时辰,小僧无力回天。”
菩提大袖一挥,一阵祥云卷住金蝉子,往皇宫而去,一路上故意颠簸起伏,金蝉子却浑然不动,道人自讨了没趣,不一阵,二人在皇宫之内降下祥云,站在一侧开唐太宗、魏征君臣对弈。
看够多时,菩提道:“李世民棋法大气,龙盘虎踞,杀伐之气内敛,开阖浑然一体,一往无前少有疑虑,倒也了得。”
金蝉子微微一笑,:“魏征棋法谨慎,步步为营却又不失先机,下手之处风行雷厉,收尾之时干净利索,子子自有章法,步步皆有玄机,比之太宗丝毫不差。”
菩提点点头,表示认可。
唐太宗君臣两个对弈此棋,正下到午时三刻,一盘残局未终。
金蝉子算了算时辰,已经到了斩龙王的时候,再不能耽搁:“你带了魏征阳神先去剐龙台,时辰再耽搁不得。”
菩提正看得兴起,斜了金蝉子一眼:“你怎么不去?”
“小僧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走开不得。莫问何事,小僧要做之事,你却代替不得。”
菩提将信将疑,见金蝉子说得认真,也不再计较,当下腾空而起,对魏征一点,魏征忽然踏伏在案边,鼾鼾盹睡。
魏征伏案睡下,菩提招出魏征阳神:“本尊乃菩提祖师,人曹臣魏征听令,你与人皇唐太宗对弈已久,再不往剐龙台,恐误了时辰,本尊特来接你前往,速速与本尊前去。”
魏征慌忙跪下:“下臣莫敢不从。”当下架起祥云,带上魏征而去。
唐太宗李世民见魏征突然伏案睡去,初时一愣,随后笑道:“贤卿真是匡扶社稷之心劳,创立江山之力倦,所以不觉盹睡。”
唐太宗任他睡着,更不呼唤,金蝉子却也打了个哈欠,睡在一侧。
却说菩提与魏征往剐龙台而来,那泾河龙王已被捆缚在困龙柱上,兀自哀求不止,另一边却也怨恨唐太宗不守承诺。
菩提驾临剐龙台,将魏征放下。
魏征谢过唐太宗,飞到泾河龙王跟前:“泾河龙王延误时辰,克扣点数,你犯天条,合当死罪。我奉天命,斩汝残生。剑来!”
话音刚落,天兵天将得令,将剑送到魏征手中。
魏征手提宝剑,脚踏星步道泾河龙王跟前。
“唐太宗,你骗我!!”泾河龙王仰天大呼,怨气冲天,魏征宝剑砍到,龙头随之被斩落,落入人间,众天兵天将欲上去接住,菩提道:“任由他去,莫要管他。”
众天兵天将只得作罢。
魏征斩过龙王,菩提卷起他,重回人间界,等到了皇宫,将魏征一推,推入伏案的躯壳之内。
再看金蝉子,只见他伏案睡觉,不由得一怒,当下召唤出一道天雷,劈向金蝉子,说也奇怪,此雷乃是菩提无上神通,转劈元神,寻常人等无法察觉,屡发屡中,从未失手,而今劈向金蝉子却失了准头,偏得不知去向。
菩提稍显错愕,不由得重新打量起了金蝉子,此子当真奇怪之极,处处透着古怪。
没过多久,魏征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在皇帝面前睡着了,吓了一跳,慌忙拜倒在地道俯伏在地道:“臣该万死!臣该万死!却才晕困,不知所为,望陛下赦臣慢君之罪。”
太宗笑道:“爱卿何罪之有?快起来,这一盘棋还没有下完呢,陪朕继续下!”
第一百七十二章:《装鬼》
魏征谢了不罪之恩,起来侧身坐了,拈了棋子,审视全局,思量着从何下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魏征谢了恩,却才拈子在手,只听得朝门外大呼小叫。夹杂着宫女的惊叫声,太宗大声问道:“什么事情这样喧哗?”
外面传来秦叔宝的声音:“皇上,臣秦琼和英国公有要事禀报!”
“进来吧!”
门开处,进来了两员威猛大将,正是护国公秦叔宝和英国公徐茂功。
秦叔宝右手里提着一件物事,太宗定睛一看,不由惊得面色惨白!
那东西竟然是一颗血淋淋的龙头!
那龙头怒目圆睁,面貌狰狞,血还未冷,还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淌血!正是太宗在梦里见到的泾河龙王!
太宗腾地一声站起来,指着龙头惊愕问道:“哪里来的这东西?”
秦叔宝道:“臣与英国公正在散步闲聊,忽然半空里掉下这个龙头,实在是千年不遇的怪事,所以臣等不敢不奏,前来见驾。”
自己答应了救泾河龙王,想不到还是被斩了!梦里龙王恶狠狠地样子又浮现出来,太宗心中暗暗叫苦,把眼睛看向了魏征。
魏征一直在自己身边,半步也没有离开,也没见他动手,也没见他出刀,怎么这龙就被砍了头了呢?
唐太宗惊问魏征:“此是何说?”
魏征不敢说是紫微大帝谢自己而去,转身叩头道:“是臣才一梦斩的。”
唐太宗闻言,大惊道:“贤卿盹睡之时,又不曾见动身动手,又无刀剑,如何却斩此龙?”
魏征见太宗看向自己的目光奇怪,跪下磕头说道:“皇上,刚才臣与陛下对弈时,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梦里一朵祥云托着臣直飞云霄,那里有一座行刑台,台上绑着这条龙,边上守着天兵天将。有天将给了臣一把宝刀,那条龙向臣苦苦哀求,臣没有理会,一刀下去,就斩下了这个龙头。醒来后以为只是梦境,没到天上真掉了这个龙头下来了。臣实在也不知道真相,不知道是否真是臣杀了这条龙!”
唐太宗闻言,心中悲喜不一。
喜者夸奖魏征好臣,朝中有此豪杰,愁甚江山不稳?
悲者谓梦中曾许救龙,不期竟致遭诛。
只得强打精神,传旨着秦叔宝将龙头悬挂市曹,晓谕长安黎庶,一壁厢赏了魏征,众官散讫。
金蝉子看唐太宗处置,暗暗点头,当真不一般。
菩提却有几分疑虑:“这唐王身上,怎会有古神气息?虽是微弱,却也不是不能辨识。”
金蝉子何尝不知道菩提的意思:“天尊又何苦试探小僧,小僧微末道行,又怎识得古神气息?只是,我观这唐王,却有圣帝之范,假以时日,定当有大成。”
“本尊何须试探你?你不过瞧出这唐王有别常人,故而有此一问,却是你疑心。”
金蝉子笑而不答,跟随唐太宗而去,菩提脸面微红,紧随了上去。
太宗情绪低落,叫众人都出去了,他一个人呆在殿里,忧心忡忡。
龙王在梦中曾放了狠话,说若不救他性命,他将化成厉鬼报仇。
被斩下来了的龙头是那样的狰狞凶恶,会不会是那龙王死前心中太过愤怒?
会不会怨恨他前来报仇?
到晚上回了后宫,太宗还是在想着泾河龙王的事情,心里就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气血不顺,渐渐地觉得又烦又累。
长孙皇后心里担心,嘘寒问暖地,太宗也不想说话。
长孙皇后不敢多问,服侍太宗上了床,太宗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到了二更时分,太宗听到宫门外传来了凄惨的哭声,惊醒了过来。
那哭声一声一声地传进太宗的耳朵里,太宗叫醒了长孙皇后,问皇后有没有听到。
长孙皇后侧着耳朵听了半晌,却什么也没有听见。
但那哭声仍然阴森森地响在太宗的耳朵边,太宗心里更是惧怕,皇后见了,也不敢再睡了,就陪着太宗说话。
金蝉子、菩提随唐太宗入得寝宫,等瞧见皇后的模样,菩提眉头一皱,却未曾说话。
皇后走后,唐太宗在一众宫婢、太监的侍奉下睡下,倒也平稳,微微有鼾声。
菩提等了良久,不见金蝉子有任何动作,再也忍耐不住:“我堂堂三界大神,竟在这里看一介凡人睡觉,简直有辱神仙。”
金蝉子笑道:“何必别人辱及神仙,神仙早已把自己侮辱得不堪入目,想辱,也无从下手。”
“你当真该死。”
“可惜,我当真不死。”
“你何来这等自信?”
金蝉子嘴角嘲笑道:“连活下去的自信都没有,何论其他?”
菩提为之气结,拂袖欲走。
金蝉子叫住菩提道:“是时候了。”
菩提站住问道:“什么是时候了?”
“为李世民制造噩梦,此时将睡未睡之际,才最能噩梦缠身,引人惊恐。”
菩提不可思议地看着金蝉子道:“为凡人制造噩梦?狐怪黄鼠狼精这等小鬼做的事情,你竟然让本大神来做?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不成。”
金蝉子摇头:“你方才也说了,李世民身上有古神的气息,仔细说来,算不得凡人,小僧的微末道行,自然制造不了完美无缺的噩梦幻境,只得劳驾以你。”
菩提无视金蝉子蹩脚的恭维:“我可不吃这套,你还是省省。”
金蝉子叹息了一声:“既然劳不了大神,小僧只得去请狐怪黄鼠狼精了,只怕这些小妖小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坏了全盘计划,不过,这能怪谁呢?”
这能怪谁呢?当然是怪本尊了!
菩提见金蝉子当真往寝宫外而去,要真寻个狐怪来制造噩梦,那才真是丢了颜面,当下道:“莫要狐怪脏了本神的眼睛,勉为其难了。”
金蝉子规规矩矩谢过菩提祖师:“众神仙铭记菩提祖师恩德。”
菩提总觉得金蝉子这话哪里不对,却也懒得去细想,运气神通,制造幻境。
唐太宗正自酣睡见,却想那梦中之龙,哭啼啼哀告求生,岂知无常,难免此患。思念多时,渐觉神魂倦怠,身体不安。
金蝉子见此,连忙道:“却还不够,再加几分。”
“玩死人皇,因果不小,这份因果之力,你来承担?”
金蝉子奇道:“道家也讲因果?”
菩提再不理金蝉子,运转法力,继续制造幻境。
当夜二更时分,只听得宫门外有号泣之声,唐太宗愈加惊恐,却是那菩提变成了泾河龙王模样。
唐太宗正朦胧睡间,又见那泾河龙王,手提着一颗血淋淋的首级,高叫:“唐太宗!还我命来!还我命来!你昨夜满口许诺救我,怎么天明时反宣人曹官来斩我?你出来,你出来!我与你到阎君处折辨折辨!”
泾河龙王扯住唐太宗,再三嚷闹不放,太宗吓得肝胆俱裂,赶紧大声呼救,可是口里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一时间,太宗身上冷汗直流,四肢乱舞地拼命挣扎!
挣动惊醒了长孙皇后,忙陛下陛下地叫着太宗。
正在那难分难解之时,金蝉子见力度差不多了,真想让菩提祖师松了唐太宗,只见正南上香云缭绕,彩雾飘飘,有一个女真人上前,将杨柳枝用手一摆,紫微大帝见到,恐怕那女真人认出自己装鬼吓人,“那没头的龙”悲悲啼啼,径往西北而去,再不管一侧的金蝉子。
你道这女真人是谁?原来这是观音菩萨,领佛旨上东土寻取经人,此住长安城都土地庙里,此时闻得仙气,特来相助,不曾想见到了金蝉子。
观世音菩萨为唐太宗驱散噩梦,看到金蝉子,也只是微微颔首,也不言语,直接消失不见。
金蝉子瞧了唐太宗一眼,见他战战兢兢,恐恐惶惶,自己目的已经达到,再没留下来的意思,也转身离开。
“有鬼!有鬼啊!有鬼!……”太宗醒了过来,全身都是冷汗,脸色惨白,双手乱挥,口里惊骇乱叫。
长孙皇后吓得花容失色!赶紧一边安抚太宗,一边把门外的宫女太监都叫了进来服侍皇上。
太宗再也不敢合上眼睛了,命宫女太监们在房里到处点上了灯烛,门上贴上了黄纸,又是焚香又是祷告,又叫宫女太监们想着各种办法让太宗不再睡着了。
长孙皇后和宫女太监们战战兢兢地侍候着太宗,丝毫不敢松懈。
这一夜过得无比的漫长。
第二天早上,,那满朝文武多官,都在朝门外候朝。
等到天明,犹不见临朝,唬得一个个惊惧踌躇。及日上三竿,方有旨意出来道:“朕心不快,众官免朝。”
太宗昨晚连惊带吓,整夜未眠,神智昏昏地,哪里还有心力上朝?
百官们朝门外等了很久,内侍官出来宣旨说今天不升朝了,只好各自回府。
次日百官们来上朝,太宗也是不升朝。
这样过了五六天,太宗还是没有临朝,百官们心里越来越担忧。
不觉倏五七日,众官忧惶,都正要撞门见驾问安,只见太后有旨,召医官入宫用药,众人在朝门等候讨信。
百官们正在猜测之际,忽然看见有太医官从太宗寝宫里出来了,忙围上前去询问。
太医官道:“皇上一直在说着宫里有鬼,神情萎靡,脉象虚弱,跳几下停一下,气息时有时无,恐怕归天不远了!”
众官闻言大惊失色。正怆惶间,又听得太后有旨宣徐茂功、护国公、尉迟公见驾。
三公奉旨,急入到分宫楼下。
三人赶忙进了门,见太宗半躺在龙榻上,面容憔悴。
三人心中悲痛,跪在榻前,叫了一声“皇上”,都双眼含泪。
拜毕,太宗虚弱地咳嗽了一声,看着三人,强打精神地道:“众爱卿啊,朕十九岁领兵,南征北战,纵横驰骋,百战沙场,十几年来,从来没有半个妖邪敢近我身。现在天下太平,宝剑归匣,反而见了鬼了!”
尉迟恭安慰道:“皇上受命于天,既寿且昌!一身浩然正气,鬼神见了都要退避三舍,小鬼哪敢在皇上面前显形?想必是国事劳心,休息休息就好了。”
太宗道:“爱卿有所不知,自从前几天半空里掉下那个龙头之后,朕的寝宫外,每到夜晚就有厉鬼哭号,打门抛沙地,只要朕一眯眼,那个恶龙鬼就跑到梦里纠缠,如何是好?”
秦叔宝说道:“皇上放心,今晚臣与鄂国公来把守宫门,看什么鬼怪敢来惊扰圣驾!”
尉迟恭也道:“护国公与臣都是久战沙场,杀人如麻的,鬼怪要是敢来,一鞭把它打个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徐茂功也说这主意不错,太宗想想也是一个办法,便同意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阴谋之计》
君臣又聊了几句,三人见太宗身体太虚弱,不敢久谈,请安告退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当日天晚,各取披挂,他两个介胄整齐,执金瓜钺斧,在宫门外把守。好将军!你看他怎生打扮:头戴金盔光烁烁,身披铠甲龙鳞。护心宝镜幌祥云,狮蛮收紧扣,绣带彩霞新。
二人腰悬宝剑,手执金锏金鞭,睁着不怒而威的两双虎目,一左一右地守在宫门两侧。
这一个凤眼朝天星斗怕,那一个环睛映电月光浮。
他本是英雄豪杰旧勋臣,只落得千年称户尉,万古作门神。
秦叔宝人称神拳太保,曾锏打山东六府,马踏黄河两岸。
尉迟恭绰号黑面太岁,曾日占三城,夜夺八寨。
这两个人,一个是黄脸的太保,一个是黑面的太岁,都是杀人不眨眼,手上冤魂无数的猛将,一身杀气神鬼皆惧。
那冤死的龙王和一些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野鬼凶灵,远远见了两人,就被两人身上的煞气吓得不敢临近。
这一晚,太宗终于是睡了一个稍稍安稳的觉。
早上太宗醒来,把秦叔宝和尉迟恭两人宣了进来,重重地赏赐了,叫两人回去休息,晚上再来。
就这样过了几天,太宗晚上得到了安宁,觉是睡得着了,但是身体却仍然是越来越虚弱,慢慢地饭也不想吃了。
太宗看着两位爱将,征战了沙场半辈子了,现在偌大的年纪还整晚站着守夜,实在是辛苦,于是宣来妙手丹青阎立本,依着真人大小,把秦叔宝与尉迟恭两人画了像,贴在宫门两侧。
有这两人的画像在,鬼魅也是不敢再来,晚上一样安宁。
然而太宗的身体却还是一日不如一日,渐渐地病重了。
金蝉子早早离了皇宫,菩提去向不明,在无人去理会唐太宗,自然安稳无事。
如此二三日,又听得后宰门乒乓乒乓砖瓦乱响,晓来急宣众臣曰:“连日前门幸喜无事,今夜后门又响,却不又惊杀寡人也!”
徐茂功进前奏道:“前门不安,是敬德、叔宝护卫;后门不安,该着魏征护卫。”
唐太宗准奏,又宣魏征今夜把守后门。
魏征领旨,当夜结束整齐,提着那诛龙的宝剑,侍立在后宰门前,真个的好英雄也!他怎生打扮:熟绢青巾抹额,锦袍玉带垂腰,兜风氅袖采霜飘,压赛垒荼神貌。脚踏乌靴坐折,手持利刃凶骁。圆睁两眼四边瞧,那个邪神敢到?一夜通明,也无鬼魅。
这一夜,不见阴风呼啸,未见邪魅登堂,却见月白僧袍和尚,踏着夜雾醒来,仿若一缕青烟更似一丝明悟,安静走向后门。
魏征远远瞧见,将诛龙的宝剑横在胸前:“何处邪魅,敢来皇宫作祟?”
僧人立定:“闻得你与那酆都判官崔乃八拜之交,唐太宗寿元将尽之事,想必你也知晓的。如不出小僧预料,这数日当中,必然托孤。”
魏征闻言,心中纵然惊涛骇浪,脸上依旧波浪不惊,晓得眼前之人绝非等闲:“方才多有得罪,敢问上僧自何处来?往何处去?”态度对比方才,彷若两人。
“我可许唐王二十年寿元。”
魏征眉头蹙起,问道:“条件。”
“鬼差勾魂之时,小僧随唐王一行。”
魏征之能,自然瞧出金蝉子乃不过一具阳神:“酆都不请难入,上僧如何随吾皇一行。”
“小僧自有计较,你附耳过来,却听小僧之计……”魏征见着僧人自有佛相,不像奸邪之僧,便也不疑心,附耳上去听话。
僧人在魏征耳边,尽言计策,魏征听后,点头称是。
僧人言毕,不再久留,踏夜色而去,魏征继续坚守后门,不让邪祟近身。
虽是前后门无事,只是身体渐重。
一日,太宗自己感觉时日无多,于是把众大臣宣来含风殿中,交待军国大事,让太子代理国事,又嘱托众臣子在太子继位之后,要好好辅佐朝政。然后传旨,叫人准备殡殓,安排后事。
一时间,含风殿里愁云忧雾。
唐太宗又宣徐茂功,吩咐国家大事,叮嘱仿刘蜀主托孤之意。
言毕,沐浴更衣,待时而已。
忽然郑国公魏征爬到床前,拉住太宗的龙袍启奏道:“皇上!臣有一事启奏,或可保皇上龙体康复!”
太宗幽幽地道:“生死有命,朕已病入膏肓,爱卿不用再宽朕的心了。”
魏征说道:“皇上啊,这一切都是因为老臣梦中斩了河龙引发的,老臣实在是罪该万死啊!这些日子来,老臣深感罪孽深重,日日在家焚香祷告,为万岁祈福。不知道是不是感动了上天,老臣的一个旧日里八拜之交的好友,已经故世了几年的,近段时间以来,天天在夜里来和老臣相会,说他现在是阴司里掌管生死簿子的判官。所以老臣想写一封信,皇上带去给判官,他看在老臣的薄面上,一定会送皇上回归阳间。”
唐太宗问道:“崔是谁?”
魏征云:“崔乃是太上先皇帝驾前之臣,先受兹州令,后升礼部侍郎。在日与臣八拜为交,相知甚厚。他如今已死,现在阴司做掌生死文簿的酆都判官,梦中常与臣相会。此去若将此书付与他,他念微臣薄分,必然放陛下回来,管教魂魄还阳世,定取龙颜转帝都。”
有了上次魏征在梦里斩泾河龙王的事情,太宗知道魏征真的是人曹官了,既然判官与他是好友,说不定真能死后还阳也说不定,于是太宗点了点头,准了魏征所奏。
魏征急急动手挥毫,写了一封书信,交到太宗手中。
太宗把信藏进袖子里,对众人道:“朕去了之后,梓宫先放在殿里,也不要发丧,待七日之后再做决议。”
太宗又交待了几句,就闭上了眼睛。太医官上前把了把太宗的脉息,太宗已然驾崩了。
那三宫六院、皇后嫔妃、侍长储君及两班文武,俱举哀戴孝,又在白虎殿上,停着梓宫不题。
却说唐太宗渺渺茫茫,魂灵径出五凤楼前,只见那御林军马,请大驾出朝采猎。
唐太宗欣然从之,缥渺而去。
这御林军,都是身死鬼魂,魂飘此处,而今,得了人曹臣魏征之命,特来相邀皇帝一行。
御林军携唐太宗尽往僻壤之地而去,行多时,一阵阴风吹来,人马俱无。
而太宗感觉到自己飘飘然地出了殿,独自一人来到了皇宫西门外。
宫门外空空旷旷,四野无人,太宗正感到迷茫徨之际,忽然前面人马喧闹,来了一队黑甲军,前方一匹白马神骏异常,笔直奔到太宗的面前停下了。
太宗一看,这正是他以前的一匹宝马,名唤“青骓”。
太宗大喜,黑甲军是太宗南征北战时亲率的精锐骑师,黑衣黑甲,由秦叔宝、程咬金、尉迟恭、翟长孙四人为主将,所向披靡,无坚不摧,敌人望而生畏,立下赫赫战功。
青骓马是太宗最爱的八骏之一,当年在决定天下归属的虎牢关大战中,太宗骑着它率领三千五百名黑甲军驰援,与窦建德率领的精锐主力十余万人大战,结果大破窦建德,窦建德只率了数百人逃跑。那一役,青骓马在冲锋陷阵时身中五箭而亡。
太宗对青骓马感情很深,让阎立本给它画了像,又让雕刻技艺天下无双的阎立德用白色大理石把它雕刻出来。
太宗还御笔题词:“足轻电影,神发天机,策兹飞练,定我戎衣。”
此刻见了青骓马,太宗很是高兴,翻身上马,在黑甲军簇拥之下,出城打猎去了。
没多久,来到了一座荒山,身边光影一闪,黑甲军竟然消失不见了,青骓马也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太宗一人,独自站在荒郊野地里。
荒野阴凉,环顾八方,杳无人迹。太宗心里慌张,不知道要往哪里走才好。
此时,只见那一边,有一人高声大叫道:“大唐皇帝,往这里来!往这里来!”
忽然听见前面有一个人在那里大喊。太宗抬头一看,前面有一个人跪在路旁迎接,只见那人:头顶乌纱,腰围犀角。头顶乌纱飘软带,腰围犀角显金厢。手擎牙笏凝祥霭,身着罗袍隐瑞光。脚踏一双粉底靴,登云促雾;怀揣一本生死簿,注定存亡。鬓发蓬松飘耳上,胡须飞舞绕腮旁。昔日曾为唐国相,如今掌案侍阎王。
只当此人真崔?
非也,乃是金蝉子幻化而来,他早前与魏征约定,让魏征引唐太宗到僻静之处,他变身魏征好友崔,随唐太宗一起同入酆都。
而真正的崔,则依了魏征之言,躲了起来,却也不知道去了何处,只等金蝉子离开酆都,他再出来。
唐太宗行到那边,只见金蝉子幻做的崔站在路旁,口称:“陛下,赦臣失远迎之罪!”
唐太宗问曰:“你是何人?因甚事前来接拜?”
“微臣姓崔名,曾是先皇驾下礼部侍郎,现在阴曹地府做掌案判官。微臣半个月前在森罗殿上,见到泾河鬼龙来告陛下,说陛下答应了救他,却言而无信杀了他,第一殿秦广大王差了鬼使来催请陛下,要三曹对案。所以微臣来这里迎接陛下,没想到还是迎接迟了,请陛下恕罪!”
果然是崔,太宗想起魏征曾写了一封信要他交给崔的,忙伸手去扶崔:“原来是崔先生!有劳你远来,快快请起!朕的贤臣魏征写了一封信给先生,在这里相遇,真是太好了!”
金蝉子谢了恩,站了起来。
太宗从袖子里把书信掏了出来,递给金蝉子。
金蝉子拜接了,拆封而看。
其书曰:辱爱弟魏征,顿首书拜大都案契兄崔老先生台下:忆昔交游,音容如在。倏尔数载,不闻清教。常只是遇节令设蔬品奉祭,未卜享否?又承不弃,梦中临示,始知我兄长大人高迁。奈何阴阳两隔,天各一方,不能面觌。今因我太宗文皇帝倏然而故,料是对案三曹,必然得与兄长相会。万祈俯念生日交情,方便一二,放我陛下回阳,殊为爱也。容再修谢。不尽。”
金蝉子看了书,满心欢喜道:“魏人曹前日梦斩老龙一事,臣已早知,甚是夸奖不尽。臣与魏丞相情同手足,情谊深厚,臣的子孙也多亏了魏丞相照看。陛下是当代尧舜,现在魏丞相要臣送陛下还阳,于公于私,臣都一定照办!”
唐太宗见此,再无疑虑,称谢了。
二人正说间,只见那边有一对青衣童子,执幢幡宝盖,高叫道:“阎王有请,有请。”
第一百七十四章:《地狱因果》
唐太宗遂与金蝉子并二童子举步前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忽见一座城,城门上挂着一面大牌,上写着“幽冥地府鬼门关”七个大金字。
那青衣将幢幡摇动,引太宗径入城中,顺街而走。
只见那街旁边有先主李渊,先兄李建成,故弟李元吉,上前道:“世民来了!世民来了!”
那李建成、李元吉就来揪打索命。
唐太宗躲闪不及,被他们扯住。
幸有金蝉子唤一青面獠牙鬼使,喝退了李建成、李元吉,唐太宗方得脱身而去。
唐太宗脱身离开之后,问道:“奈何我父亲及两兄弟具在此处?尚不得轮回?”
“罪业未消,何以轮回?因果未报,如何轮藏?”
唐太宗闻言,心中惊骇,其中罪业因果,只怕和自己难脱关系。
行不数里,见一座碧瓦楼台,真个壮丽,但见:飘飘万迭彩霞堆,隐隐千条红雾现。耿耿檐飞怪兽头,辉辉瓦迭鸳鸯片。门钻几路赤金钉,槛设一横白玉段。窗牖近光放晓烟,帘栊幌亮穿红电。楼台高耸接青霄,廊庑平排连宝院。兽鼎香云袭御衣,绛纱灯火明宫扇。左边猛烈摆牛头,右下峥嵘罗马面。接亡送鬼转金牌,引魄招魂垂素练。唤作阴司总会门,下方阎老森罗殿。
唐太宗正在外面观看,只见那壁厢环叮,仙香奇异,外有两对提烛,后面却是十代阎王降阶而至。是那十代阎君:秦广王、楚江王、宋帝王、仵官王、阎罗王、平等王、泰山王、都市王、卞城王、转轮王。
十王出在森罗宝殿,控背躬身迎迓唐太宗。
唐太宗谦下,不敢前行,十王道:“陛下是阳间人王,我等是阴间鬼王,分所当然,何须过让?”
“朕得罪麾下,岂敢论阴阳人鬼之道?”逊之不已。
唐太宗前行,径入森罗殿上,与十王礼毕,分宾主坐定。
约有片时,秦广王拱手而进言曰:“泾河鬼龙告陛下许救而反杀之,何也?”
唐太宗说道:“朕曾夜梦老龙求救,实是允他无事,不期他犯罪当刑,该我那人曹官魏征处斩。朕宣魏征在殿着棋,不知他一梦而斩。这是那人曹官出没神机,又是那龙王犯罪当死,岂是朕之过也?”
十王闻言,伏礼道:“自那龙未生之前,南斗星死簿上已注定该遭杀于人曹之手,我等早已知之。但只是他在此折辩,定要陛下来此三曹对案,是我等将他送入轮藏,转生去了。今又有劳陛下降临,望乞恕我催促之罪。”
言毕,命掌生死簿判官:“急取簿子来,看陛下阳寿天禄该有几何?”
金蝉子拿出一个簿子,封页上写着“天下万国国王天禄总簿”,翻了开来,一页一页查找。
找到太宗的名录,只见上面写着:“南赡部洲大唐太宗皇帝天禄贞观一十三年。”
金蝉子把簿子给太宗看了,太宗大惊失色。
金蝉子看了看太宗的神色,提起勾魂笔,当着太宗的面,在“一”字上面加了两横,变成了“三十三年”。
合上了簿子,崔对太宗道:“陛下是人间明君,魏征是忠良贤臣,望陛下还阳后能多纳魏征谏言,时时处处以百姓为重,多造功德,以换取这二十年的阳寿。”
太宗大喜,连忙答应谢了。
这金蝉子竟然敢擅改生死簿?
十王从头看时,见太宗名下注定三十三年,阎王只自己办错事了,惊问:“陛下登基多少年了?”
唐太宗回道:“朕即位,今一十三年了。”
“陛下宽心勿虑,还有二十年阳寿。此一来已是对案明白,请返本还阳。”
唐太宗闻言,躬身称谢。
十阎王差金蝉子所幻判官、朱太尉二人,送太宗还魂。
唐太宗出森罗殿,又起手问十王道:“朕宫中老少安否如何?”
十王道:“俱安,但恐御妹寿似不永。”
唐太宗又再拜启谢:“朕回阳世,无物可酬谢,惟答瓜果而已。”
十王喜曰:“我处颇有东瓜西瓜,只少南瓜。”
唐太宗笑道:“朕回去即送来,即送来。”
从此遂相揖而别。
太宗与金蝉子正在说着话,前面又来了一对青衣鬼童,走过来道:“大唐皇帝,阎王有请!”
太宗吓了一跳,要是去见了阎王,又怎么能再回出去?他转头看着金蝉子,想要说话求助。
金蝉子知道太宗的心思,劝道:“陛下请安心前去,臣保陛下顺利回阳!”
金蝉子那样说了,太宗也只好跟着两个鬼童去见阎王,金蝉子陪同在左右。
走过了那段荒野,前面有一座城池。那城墙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仿佛是一头蛰伏着吃人的洪荒怪兽,城门则像是怪兽张开的嘴巴,正要择人而噬。
城门上挂着一面黑铁牌,上面写着“幽冥地府鬼门关”。
太宗心里又有些发毛了,不敢再走。
金蝉子在后面催促道:“陛下,请放心走!”
太宗只好壮着胆子继续往前走去。
进了城,是一条阴森森的大街,街道上鬼来鬼往。街道两旁是一排排的房屋,里面住着各种鬼魅,鬼哭鬼叫鬼唱歌,令人毛骨悚然。
太宗惴惴不安地跟在两个青衣童子后面。
“世民来了!世民来了!世民来了!”
突然有人咬牙切齿地尖声厉叫,那声音里充满着怨毒。太宗吓了一跳,未及反应,旁边冲上来三个恶鬼,扯住太宗就打,嘴里尖叫着:“还我命来!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太宗认出了是已故的先皇高祖李渊、大哥李建成和四弟李元吉,吓得魂飞天外,尖叫挣扎。
太宗姓李名世民,是唐高祖李渊的次子。
当年李渊即位以后,封大儿子李建成为太子,二儿子李世民为秦王,四儿子李元吉为齐王。
太子李建成为人仁厚,是个明君的好人选。但是李建成军功不及秦王李世民大,麾下的能人异士也不及秦王多,秦王麾下的将官们为了自己将来的前程,纷纷劝说秦王李世民夺取皇位。
这事被李建成与李元吉知道了,李元吉就劝李建成先下手为强,杀了秦王李世民。李建成不忍骨肉相残,迟迟不肯动手。
后来李世民的手下发动了玄武门兵变,要杀了李建成和李元吉。
混乱之中,李元吉弯弓搭箭想射死李世民,由于太紧张,一连射了三箭都没有射中,反被李世民一箭射死了太子李建成。尉迟恭又一箭射死了李元吉,众人杀了太子,又逼李渊改立李世民为太子。
李渊遭逢巨变,痛失二子,又气又急,不久就晏驾归西了。
太子李世民继位,是为唐太宗,年号贞观。
现在已经是贞观十三年了。
想不到十三年过去,李渊和李建成、李元吉竟然还没有投胎往生,现在跳出来扯住太宗要他偿命,太宗怎么能不惊惧?
金蝉子见太宗苦挣不脱,招手叫来一个青面獠牙的鬼将。
鬼将大声喝斥,不料李建成三人死不松手,仍然是围着太宗又扯又打。
鬼将上前出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四人分开。
太宗已经是吓得肝胆俱裂了。
一行人又走了几里路,前面有一座青瓦黑墙的宫殿,殿门写着“森罗殿”三个篆字,殿外挂着招魂幡,殿门处牛头马面各种鬼兵进进出出。
“阎王就在殿里,唐皇请进!”两个青衣鬼童请太宗进去。
太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殿里面坐着十个阎王,见了太宗,请太宗坐了。
秦广王说道:“泾河鬼龙来告陛下言而无信,说陛下答应了救他,却又杀了他,不知道情况究竟是怎样?还请陛下说明。”
“龙王来梦里求朕,朕是答应了救他,也有心要救他性命。那天一直留着魏征在殿中下棋,谁知到了午时三刻,魏征竟然在梦里斩了他?这是他自己该死,又怎么能怪朕呢?”太宗惴惴不安地解释。
“那鬼龙一纸诉状,把陛下告到了西天如来佛祖座下四大菩萨的地藏菩萨那里,地藏菩萨掌管六道轮回和十八层地狱,下了法旨过来,要我们好好查个明白,所以我们只好请陛下来地府对案。”
秦广王说着,又对金蝉子道:“取生死簿来,看看陛下阳寿天禄该有多少?”
金蝉子把生死簿子呈上。
秦广王打开查看,看到南赡部洲大唐太宗皇帝天禄贞观三十三年,问太宗道:“陛下登基多少年了?”
太宗知道生死簿上已被崔加了二十年阳寿,心里暗暗庆幸,回答道:“十三年了。”
“陛下不用担心,生死簿上注得明白,还有二十年阳寿,可见那鬼龙是该死的,与陛下无关。案子已经明白,我们马上会让鬼龙去投胎转生,陛下马上可以还阳!”
秦广王说完,派朱太尉和崔判官送太宗魂魄去还阳。
太宗躬身谢了十殿阎王,又问:“敢问阎君,朕宫中老少是否平安?寿年如何?”
“陛下的御妹是早夭之命,其他的都安康。”秦广王道。
“朕回到了阳间,一定酬谢诸位阎君!请问送什么来为好?”太宗又问
转轮王说道:“佛法云,因果有报,种瓜得瓜。我这里有东胜神洲的东瓜,西牛贺洲的西瓜,北俱芦洲的北瓜,就是少了陛下南赡部洲的南瓜。”
太宗若有所思,看来还是一样阿,点头连忙答应了,告辞出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轮回重生》
朱太尉拿了引魂幡,在前面引路,崔判在后面保护太宗。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三人出了阎罗殿,走了一阵,太宗发现走的不来时的路,问崔道:“这路好像走错了吧?”
“陛下放心!没错的!阴间里是没有回头路的,现在是送陛下从转轮藏出去,顺便请陛下一路游览地府,看看阴间景象!”
太宗无言,只有跟着朱太尉往前走走。
又走了一阵,前面有一座高山,山势险峻。
山上阴云黑雾,鬼气重重,到处怪石嶙峋,一片黄土,寸草不生,举目望去,满眼都是鬼魅。
“崔先生,那是什么山?那么多的鬼,怎么走的过去?”太宗看见那些鬼恶形恶状,又不敢走了。
“那是幽冥背阴山。”金蝉子回答道:“陛下不要怕,有臣和朱太尉在,没事!”
走上山来,路边的野鬼冤魂看见太宗衣着华贵,一个个都鬼眼发光,似乎是想扑上来,瞧了瞧崔判官和朱太尉,终究不敢动手。
一路上鬼差来来往往,恶鬼冤鬼厉鬼哭号不断。
太宗心惊胆战,好在终于有惊无险过了背阴山。
到了山下,沿路又看到一重一重的鬼府衙门,每一重门后传出来凄厉的惨叫,让人忍不住寒毛倒竖。
太宗惊骇不已,问道:“崔先生,这又是些什么地方?”
“那是十八层地狱。”
“有哪十八层?”
“前三层是吊筋狱、幽枉狱、火坑狱,进了这三层,终日寂寂寥寥,烦烦恼恼,生前犯了贪嗔痴等念业的,都来这里受罪。
“再三层是酆都狱、拔舌狱、剥皮狱,这三层里哭哭啼啼,凄凄惨惨,凡是生前不忠的、不孝的、口是心非的,都来这里受罚。
“再后三层是磨捱狱、碓捣狱、车崩狱,进了这三层,就要被弄得皮开肉绽,裂嘴拔牙,那些做事不公道、没有良心、自私自利、搬弄是非的人,死后都来这里受刑。
“再后面三层是寒冰狱、脱壳狱、抽肠狱,这三层的都被折磨得垢面蓬头,愁眉苦脸,生前欺行霸市、做买卖时缺斤少两的人,死后都要到这里来领罪。
“再后面三层是油锅狱、黑暗狱、刀山狱,凡是欺压良善,为祸地方的,都要到这里来受刑。
“再后面的三层是血池狱、阿鼻狱、秤杆狱,凡是谋财害命,宰杀牲畜的,都要到这里来受刑。
“进了这十八层地狱后,都被绳索紧紧绑缚,更有赤发鬼、黑脸鬼,牛头鬼、马面鬼,拿着长枪短剑、铁简铜锤来行刑,打得个个皮开肉绽血淋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受苦千年也难以得到解脱,沉沦永世也不能翻身!”
金蝉子停了一停,又语气悠长地说道:“有四句诗说得好:‘人生切莫把心欺,神鬼昭彰放过谁?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太宗想到自己这一生的作为,听到这十八层地狱地说法以及地狱里的凄惨号叫,忍不住心中发虚,然直打寒战!
好不容易走过了十八层地狱,前面又出现了三座桥。
左边一座是金桥,以黄金铺地,栏杆也是黄金做的,金光闪闪,桥上宽阔平坦,桥下是香草鲜花。
中间一座是银桥,用白银砌成,栏杆也是白银做的,洁净无尘,桥上也是宽广,桥下是浅水清溪。
金桥和银桥的桥头,都有鬼使打着幢幡在两旁迎接。
右边还有一座桥,看着却很是恐怖。
那桥长有数里,高有百尺,宽却只有三指,桥面上光滑如冰面,两边还没有扶手栏杆。
桥下是一条血河,血浪翻滚,寒气森森,哭号之声不绝于耳。
血河波浪里有无数的恶鬼往上跳跃,跳上桥头抓人啃食。桥的两边隐藏着毒蛇饿狼,时时跳出桥来咬人。
桥上洒满了鲜血,两边的树枝上,挂满了被抓下河去的人的衣裙。
桥头守着许多狰狞的牛头马面鬼,有无数的鬼魂枷锁缠身,被鬼卒们挥舞着鞭子打着往桥上赶,不肯往桥上去的,或者是想后退的,直接用铜锤打下了血河里去,惨叫声中,瞬间就被河里恶鬼和毒蛇饿狼等啃咬得尸骨无存,从此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太宗看着那座独木桥,心里直冒寒气,又问崔道:“那是什么桥?如此险恶,怎么过得去?”
“陛下,那三座桥叫做奈何桥。凡是有大功于天下的贤人,或者是施仁政于百姓的君主、以及乐善好施、念佛斋僧,修路造桥的人,就能过左边的金桥,桥头有鬼使接引护送。凡是忠孝贤良之辈,公平正大之人,也都有幢幡接引,过中间的银桥。若是作奸犯科、欺压良善、杀生造孽的人,死后就要被恶鬼赶上右边的血水桥!”
太宗慌得停下了脚步。
金蝉子又说道:“陛下放心!陛下是人间明主,微臣自然会护送陛下从金桥上过去。陛下回到了阳间,记得要把这阴间的景象告诉世人,使世人信佛向善,免得死后要过血水奈何桥,被恶鬼吞噬,永世不得超生!
金蝉子领着太宗往金桥走去,桥边的鬼使见了,都打着幢幡前来迎接,三人从金桥上如闲庭信步地轻松而过。
过了桥,又来到了一座城池,城门上写着“枉死城”三个字。
进了城门,满城都是鬼魅,忽然有声音大叫:“李世民来了!李世民来了!……”
太宗还没有明白过来是什么人在叫,已经冲上来了一伙缺胳膊的、少腿的、没脚的、无头的、断腰的各式鬼怪,拦住了太宗去路,一个个凄惨惨叫着:“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崔先生,救我!救我!”太宗吓得全身战粟,急忙后退,躲到了金蝉子身后。
“陛下!那些人都是先前陛下南征北战时战死的鬼魂,全都是冤死的,所以不得超生,又没有钱财盘缠,缺衣少食,所以都成了孤寒饿鬼,陛下要散些钱财给他们,微臣才能有办法救陛下脱身!”
“朕来的时候没带钱财,身无分文,如何是好?”
“陛下,阳间有一人,金银若干,在我这阴司里寄放。陛下可出名立一约,小判可作保,且借他一库,给散这些饿鬼,方得过去。
“此人是谁?”?”太宗急问。
“他是河南开封府人氏,姓相名良,他有十三库金银在此。陛下若借用过他的,到阳间还他便了。”
有钱能使鬼让路!
太宗有了救星,急急找金蝉子要了纸笔,写了一张借据交给金蝉子,说明借相良一库金银。
金蝉子把借据向那些鬼魅舞了舞,大声道:“大唐皇帝捐了一库金银给大家,大家拿这借据去库房找帐房分钱去吧!大唐皇帝的阳寿还早着呢!你们放他过去,我领了阎王钧旨,送他还阳。我请他还阳之后,到阳间请高僧做一个水陆大会,超度你们超生,你们都领钱去吧!”
那些枉死鬼见了有金银可分,又听说太宗回阳之后会做法会超度他们,让他们能够往生投胎,在鬼叫声中,都慢慢的都退了下去了。
金蝉子令太尉摇动引魂幡,领太宗出离了枉死城中,奔上平阳大路,飘飘荡荡而去。
百岁光阴似水流,一生事业等浮沤。昨朝面上桃花色,今日头边雪片浮。白蚁阵残方是幻,子规声切想回头。古来阴能延寿,善不求怜天自周。
前方有六个门户,门前烟霞缭绕,人/兽/禽虫,魑魅魍魉,不一而足,无数生灵都在向着那六个门户飞奔而去。
“那是什么?”太宗又问道。
“那六个门户叫做六道轮回!行善的升化仙道,尽忠的超生贵道,行孝的再生福道,公平的还生人道,积德的转生富道,恶毒的沉沦鬼道。陛下回到阳间之后,记得要告诉世人知晓。”
太宗点头答应了。
金蝉子把太宗送到了贵道门前道:“过了此门,陛下就回到阳间了,臣就在这里作别陛下,朱太尉会再送陛下一程。”
太宗感激道:“这一路来,辛苦先生了,朕感激不尽。”
金蝉子道:“转轮王说地府只少了南赡部洲的南瓜,这个南瓜可不是西瓜南瓜的南瓜,而是指南赡部洲的瓜果祭品。其实是一语双关的,他的用意是告诉陛下,其他三大洲的人,都是虔诚礼佛,所以地府不少那三大洲的东西,只有陛下的南赡部洲,念佛的人不多,向善的人也少,所以地府里的冤魂厉鬼,也都是南赡部洲来的。南赡部洲来的鬼魂,自然就需要南赡部洲的东西。陛下回到了阳间,千万记得要请高僧做个水陆大会,超度那些冤魂。陛下万万不可忘了,只有阴司里没有报怨的声音,阳世间才能太平!陛下若能这样做,保证陛下江山永固,后代绵长!”
太宗谢了,一一记在心中,与金蝉子分别了,和朱太尉走进了贵道门中。
门里昂首立着一匹骏马,太宗一看,正是来时所见的青骓马。
朱太尉请太宗上了马,青骓马昂首一声长嘶,马蹄翻起,快如流星,转眼就来到了长安城边渭水河傍。
河水面上有一对金色鲤鱼在翻波跳跃,很是好看,太宗不由得兜住了马缰,低头赏鱼。
朱太尉催促道:“陛下!走快些,不要误了时辰!好好记得阴司的事情,好好还阳去吧!”
太宗还想再看,不肯往前走,朱太尉拉住他的脚,往渭水河里一推,大叫一声:“还不走,更待何时!”
扑通!一声水响,太宗掉进了渭水河里。
观世音菩萨见此,瞧了那太尉一眼,消失不见。
观世音菩萨本有心直面干涉,只是这唐王身上业力太强,其中因果甚大,他也不愿沾染,何况再次多事之秋。
却说那唐朝驾下有徐茂功、秦叔宝、胡敬德、段志贤、马三宝、程咬金、高士廉、虞世南、房玄龄、杜如晦、萧、傅奕、张道源、张士衡、王等两班文武,俱保着那东宫太子与皇后、嫔妃、宫娥、侍长,都在那白虎殿上举哀,一壁厢议传哀诏,要晓谕天下,欲扶太子登基。
第一百七十六章:《还阳》
此一时,金蝉子从幽冥界回来,在魏征耳边道:“不出一日,你主必然归来,今后佳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金蝉子说出一日之期,是恐那观世音菩萨从中作梗,耽搁了唐太宗还魂日期,故而从长计了去。
魏征闻言,口中称谢,在旁边劝阻着:“列位!不可!不可!哀诏一出,就要惊动了州县地方,恐生不测啊!请再等一天,皇上一定还魂!”
太子身边的太子右庶子许敬宗道:“魏丞相所言太过荒谬!自古有云:覆水难收,人逝不返!皇上归天已经三天三夜了,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朝中人心惶惶,你怎么还要说这样的妄语,来惑乱人心,是何道理?”
魏征明白许敬宗是想早日扶持太子登基,也不点破,只是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许先生!不瞒你说,下官自幼得到异人传授仙术,推算最是明白无误,保管陛下不死,即日就要还阳了!”
许敬宗正要再说话,突然听到棺椁上传来一阵地敲击声,里面有沉闷的声音大叫着:“淹死我了!淹死我了!……”
唬得个文官武将心慌,嫔妃胆战,一个个面如秋后黄桑叶,腰似春前嫩柳条。储君脚软,难扶丧杖尽哀仪;侍长魂飞,怎戴梁冠遵孝礼?嫔妃打跌,彩女欹斜。嫔妃打跌,却如狂风吹倒败芙蓉;彩女欹斜,好似骤雨冲歪娇菡萏。众臣悚惧,骨软筋麻。战战兢兢,痴痴痖痖。把一座白虎殿却象断梁桥,闹丧台就如倒塌寺。
此时众宫人走得精光,那个敢近灵扶柩,皇后立在棺前,满目尽是泪花,却未曾上前,许是观音灵验,送你还魂。
众人以为是自己耳鸣幻觉,你看我,我看你,发现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惊骇表情。
那棺椁里又有人大叫:“救命啊!救命!”
尸变了!
众人这一惊非同小可,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浑身颤抖。那些嫔妃、宫女、太监都跌跌撞撞地都逃出殿去了,皇后和太子以及众位大臣壮着胆子没逃。
长孙皇后上前来扶着棺材,悲声道:“皇上啊,你还有什么放不下心的?说给臣妾听,不要弄鬼,惊吓了眷属啊!”
魏征叫道:“娘娘不要怕!大家不要慌!不是弄鬼!是皇上还魂了!快取器械来!”
徐茂功、秦叔宝、尉迟恭等人赶紧去拿来了锤子凿子等器械。
众人三两下把棺罩掀开来一看,只见太宗在里面手脚乱扒,好像游水一般,嘴里还在大声叫着:
“淹死我了!淹死我了!救命啊!救命!”
四人欣喜大叫道:“皇上莫怕!臣等救驾来了!”
太子皇后见了,都扑了上来,大叫父皇,皇上。
太宗睁开了眼睛,四面看了看,看到了长孙皇后,似乎是找到了倾诉的人:“皇后啊!朕好苦啊!好不容易从阴司恶鬼那里逃出生天,又掉到了御水河里,差点淹死了!”
长孙皇后一十三岁就嫁给太宗,为太宗生下三子四女,夫妇两人最是鹣鲽情深。
此时此刻,长孙皇后喜极而泣,只是皇上皇上地大哭。
众人扶起太宗,到龙榻上躺好了。魏征见唐太宗安然归来,只是身上隐约有黑色不详之气,道:“陛下鬼气尚未解。”
长孙皇后令人煮了姜汤来,亲手端着,试了汤温,一勺一勺地喂太宗喝下。
又喂太宗喝了些粥膳,慢慢地太宗才完全回过阳来清醒了。
万古江山几变更,历来数代败和成。周秦汉晋多奇事,谁似唐王死复生?
第二天早上,太宗穿好龙袍,戴好皇冠,精神抖擞地临朝金銮宝殿,召见群臣。
文武大臣们拜见皇上,山呼万岁,见太宗龙体康健,更胜往昔,全都满心欢喜。
议完朝政,太宗把崔带他游历地府的事情,从鬼门关到阎罗殿,背阴山,十八层地狱,奈何桥,枉死城,六道轮回等等,祥祥细细地向群臣说了一遍。
最后又感叹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为人切勿作恶,作恶必受十八层地狱之苦。休言不报应,神鬼有安排啊!”
皇上金口御言,百官默然自省。
太宗停了一会,又说道:“有几件事情,众爱卿要给朕去好好办理妥当。第一件事,朕在枉死城时,有冤死鬼挡路,朕让崔判官担保,借了河南开封府人相良一库金银,散给那些冤鬼,才得以出了城。朕答应了回来阳间后,还金银给相良。这件事,鄂国公,你给朕去走一趟。”
尉迟恭上前跪下接了旨,退回班中。
“第二件事,朕要大赦天下。传朕旨意:除十恶不赦的死刑犯外,所有犯人全都放出牢狱,罪该处斩的,放他们回家拜辞父母兄弟,处理后事,明年今日再回牢里受刑。另外,宫里的宫女,有不愿在宫中的,想出宫去的,都让她们出宫,配给有功的军士。”
安排完毕,太宗又传旨出榜招贤,招人去阴司进献南瓜等瓜果。
金蝉子在榜单之下,看了良久,终是微微一笑,离开长安城。
招贤皇榜贴出去没几天,就有一个姓刘名全的人揭了榜。
刘全是均州人,几天前,家门口来了两个满身疥疮的病和尚化斋,因为门前没人,他的妻子李翠莲就从房里走了出来。
两个和尚请求施舍点钱财治病,李翠莲顺手拔下了头上的金钗给了和尚,自己披散着头发进了屋。
刘全刚好从后院出来,不明就里,骂了李翠莲几句,说她不守妇道,擅出闺门。
李氏气不过,自缢死了,撇下一双儿女年幼,昼夜悲啼。
刘全又不忍见,夜内得了一张皇榜,无奈,遂舍了性命,弃了家缘,撇了儿女,情愿以死进瓜,将皇榜揭了,来见唐太宗。
这番因果,都是金蝉子所设之局。
朝官们安排刘全在金亭馆里,头顶两个南瓜,身上带满冥钱,喝下毒药而死。
那刘全果服毒而死,一点魂灵,顶着瓜果,早到鬼门关上。
把门的鬼使喝道:“你是甚人,敢来此处?”
刘全答道:“我奉大唐太宗皇帝钦差,特进瓜果与十代阎王受用的。”
那鬼使欣然接引。
刘全径至森罗宝殿,见了阎王,将瓜果进上道:“奉唐王旨意,远进瓜果,以谢十王宽宥之恩。”
阎王大喜道:“好一个有信有德的太宗皇帝!”
遂此收了瓜果。
便问那进瓜的人姓名,那方人氏,刘全道:“小人是均州城民籍,姓刘名全。因妻李氏缢死,撇下儿女无人看管,小人情愿舍家弃子,捐躯报国,特与我王进贡瓜果,谢众大王厚恩。”
十王闻言,即命查勘刘全妻李氏。
那鬼使速取来在森罗殿下,与刘全夫妻相会。
诉罢前言,回谢十王恩宥,那阎王却检生死簿子看时,他夫妻本是地府鬼差,而今轮回都有登仙之寿,急差鬼使送回。
十殿阎王查看生死薄之时,发现二人身份,哪还敢耽搁?
一面让二人还阳,毕竟孟婆也是十殿阎王不愿得罪之人,一面暗中去知晓地藏王菩萨,地藏王菩萨是自己得罪不起的。
鬼使启上道:“李翠莲归阴日久,尸首无存,魂将何附?”
阎王道:“唐御妹李玉英,今该促死;你可借他尸首,教他还魂去也。”
那鬼使领命,即将刘全夫妻二人还魂。
带定出了阴司,那阴风绕绕,径到了长安大国,将刘全的魂灵,推入金亭馆里。
将李翠莲的灵魂,带进皇宫内院,只见那玉英宫主,正在花阴下,徐步绿苔而行,被鬼使扑个满怀,推倒在地,活捉了他魂,却将翠莲的魂灵,推入玉英身内。
鬼使回转阴司,听得人来报,地藏王菩萨未在地府之中,不知去了何处。
十殿阎王各怀心思,不知所想不提。
却说宫院中的大小侍婢,见玉英跌死,急走金銮殿,报与三宫皇后道:“公主殿下跌死也!”
皇后大惊,随报唐太宗,唐太宗闻言点头叹曰:“此事信有之也。朕曾问十代阎君“老幼安乎”’
他道:“俱安,但恐御妹寿促,果中其言。”
合宫人都来悲切,尽到花阴下看时,只见那公主微微有气。
唐太宗道:“莫哭!莫哭!休惊了她。”
遂上前将御手扶起头来,叫道:“御妹苏醒苏醒。”
公主抬头睁眼观看道:“你是谁人,敢来扯我?”
唐太宗道:“是你皇兄、皇嫂。”
公主问道:“我那里得个甚么皇兄、皇嫂!我娘家姓李,我的乳名唤做李翠莲,我丈夫姓刘名全,两口儿都是均州人氏。因为我三个月前,拔金钗在门首斋僧,我丈夫怪我擅出内门,不遵妇道,骂了我几句,是我气塞胸堂,将白绫带悬梁缢死,撇下一双儿女,昼夜悲啼。今因我丈夫被唐王钦差,赴阴司进瓜果,阎王怜悯,放我夫妻回来。他在前走,因我来迟,赶不上他,我绊了一跌。你等无礼!不知姓名,怎敢扯我!”
李太宗闻言,与众宫人道:“想是御妹跌昏了,胡说哩。”
传旨教太医院进汤药,将李玉英扶入宫中。
第一百七十七章:《成人之美》
次日,唐太宗当殿,忽有当驾官奏道:“万岁,今有进瓜果人刘全还魂,在朝门外等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唐太宗大惊,他只当那刘全入阴司再无回还之理,却不料此时竟然在朝门外等旨?急传旨将刘全召进,俯伏丹墀。
唐太宗问道:“进瓜果之事何如?”
刘全连忙答道:“臣顶瓜果,径至鬼门关,引上森罗殿,见了那十代阎君,将瓜果奉上,备言我王殷勤致谢之意。阎君甚喜,多多拜上我王道:‘真是个有信有德的太宗皇帝’!”
“你在阴司见些甚么来?”
刘全回道:“臣不曾远行,没见甚的,只闻得阎王问臣乡贯、姓名。臣将弃家舍子、因妻缢死、愿来进瓜之事,说了一遍,他急差鬼使,引过我妻,就在森罗殿下相会。一壁厢又检看死生文簿,说我夫妻都有登仙之寿,便差鬼使送回。臣在前走,我妻后行,幸得还魂。但不知妻投何所。”
唐太宗闻言,更惊,想到日前皇妹的异象,遂问道:“那阎王可曾说你妻甚么?”
“阎王不曾说甚么,只听得鬼使说,‘李翠莲归阴日久,尸首无存。’阎王曾道:‘唐御妹李玉英今该促死,教翠莲即借玉英尸还魂去罢。’臣不知唐御妹是甚地方,家居何处,我还未曾得去找寻哩。”
唐太宗闻奏,满心欢喜,当对多官道:“朕别阎君,曾问宫中之事,他言老幼俱安,但恐御妹寿促。却才御妹玉英,花阴下跌死,朕急扶看,须臾苏醒,口叫‘丈夫慢行,等我一等!’朕只道是她跌昏了胡言。又问她详细,她说的话,与刘全一般。”
魏征奏道:“御妹偶尔寿促,少苏醒即说此言,此是刘全妻借尸还魂之事。此事也有,可请宫主出来,看他有甚话说。”
唐王道:“朕才命太医院去进药,不知何如。”便教妃嫔入宫去请。
那公主在里面乱嚷道:“我吃甚么药?这里那是我家!我家是清凉瓦屋,不象这个害黄病的房子,花狸狐哨的门扇!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正嚷处,只见四五个女官,两三个太监,扶着她,直至殿上。
唐太宗道:“你可认得你丈夫么?”
李玉英拿眼瞧了刘全:“说那里话,我两个从小儿的结发夫妻,与他生男育女,怎的不认得?”
唐太宗叫内官搀他下去。那公主下了宝殿,直至白玉阶前,见了刘全,一把扯住道:“丈夫,你往那里去,就不等我一等!我跌了一跤,被那些没道理的人围住我嚷,这是怎的说!”
那刘全听她说的话是妻之言,观其人非妻之面,不敢相认。
唐太宗道:“这正是山崩地裂有人见,捉生替死却难逢!”
好一个有道的君王,即将御妹的妆奁、衣物、首饰,尽赏赐了刘全,就如陪嫁一般,又赐与他永免差徭的御旨,着他带领御妹回去。
他夫妻两个,便在阶前谢了恩,欢欢喜喜还乡。
人生人死是前缘,短短长长各有年。刘全进瓜回阳世,借尸还魂李翠莲。他两个辞了君王,径来均州城里,见旧家业儿女俱好,两口儿宣扬善果不题。
另一边,尉迟恭领了圣旨,带了一库金银,到河南开封府去寻找相良。
相良在阴司里存有十三库金银,尉迟恭以为必然是一位家财万贯的大户人家。
找到之后,却原来只是一个小买卖人,和妻子张秀两口子,在自己家门口制作些陶盆土罐,卖几个小钱养家糊口。
夫妇两人乐善好施,一有余钱,不管多少,都是斋僧布施,或者买些冥钱纸金纸银,烧给阴司。
因此在阴司里积下了十三库金银,下一世里将享有金玉满堂的富贵。
尉迟恭见了,不禁感慨善有善报。
相良夫妇见了钦差大臣和本州本府的官员,坐着高车大轿,送来无数金银,挤在自己的茅屋外,硬要把金银送给他,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夫妇二人跪在地上,只知道磕头,不晓得说话。
尉迟恭道:“老人家,快快请起。我是奉了皇上的圣旨,来还你钱财的。”
相良战战兢兢地道:“大老爷啊,小的从来没有借过这么多钱给人,小的生计艰难,哪里可能有这么多的钱财?万岁爷爷恩赐,小的也是无福承受啊!受不起啊!”
尉迟恭道:“老人家,你是有所不知,你斋僧布施,烧了无数冥钱到阴司,阴司里善恶分明,把你烧的钱都积存在那里,已经攒下了十三库金银在阴司里了。我太宗皇帝死去三天,又还阳死而复生。他在地府枉死城里,崔判官给他做保,借了你一库金银,散给那些冤死的鬼魂。现在命我照数来还给你,请你放心收下,我才好回去复旨啊。”
相良夫妇哪里敢收,不住磕头道:“小的要是收了这些金银财宝,肯定要折寿的,要早死的。阴司里的钱,是阴司里的事,万岁爷爷在阴司里借了钱,也是阴司里的事,我阳世里的人,哪里能要这钱财。不敢收!不敢收!万望恕小人死罪!”
尉迟恭看他苦苦推辞,没办法,只得写了奏章,报给太宗知道。
太宗看了奏章,赞叹道:“真是好人哪!”于是批复奏章,叫尉迟恭把那些钱财拿来给相良建一座生祠,修一座寺院,请了有德行的和尚住在寺里,念经礼佛,给相良祈福,就当是还给相良一样。
尉迟恭领了旨,就在开封城里买了一块五十亩大小的地,给相良建了一座寺院。寺门上挂起金牌,题着“敕建相国寺”。
又在寺的左边,给相良夫妇建了一座生祠。
祠堂前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了相良夫妇的为人事迹,以及相国寺的由来。
这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得天下皆知,人人感叹好人好报。
与此同时,各州各府都贴出皇榜,劝人尊佛向善,榜文如下:
“乾坤浩大,日月照鉴分明;宇宙宽洪,天地不容奸党。使心用术,果报只在今生;善布浅求,获福休言后世。千般巧计,不如本分为人;万种强徒,怎似随缘节俭。胸怀慈善,人人礼佛看经;心有如来,个个往生极乐!”
皇榜一出,从此人人礼佛,个个向善。
太宗又召来魏征,商量如何修建水陆大会,超度地府鬼魂的事。
商量好后,又出了皇榜,广招天下高僧到长安做法事。
没多久,长安城里僧尼云集。
太宗传旨,叫太史丞傅奕在那万千僧人中选举高僧大德,择日做水陆大会,超度亡魂。
傅奕是道家门人,见太宗又是造寺院,又是修佛会,赶紧上疏太宗,奏表写道:
“佛是西域之法,僧尼出家避世,对君不忠,对父不孝,不事生产,剃发易服,逃避赋役,剥削百姓,割截国库,讲妖书邪法,恐吓愚夫,骗取钱物。百姓愚昧,不察根由,信其诈语,于是追究前世罪过,虚求来生幸福,遂使人愚迷,妄求功德,不畏法律。犯法服刑者,还在狱中礼佛,口诵佛经,以求免其罪过。人的生死,取决于自然;刑德威福,决定于君主,而佛教徒诈称,贫富贵贱、生死福祸都由佛主宰。这是窃人主之权,擅自然之力。佛教肆行,其恶果将是海内勤王者少,乐私者多。佛教之害,入家则破家、入国则破国,望陛下三思。今大唐僧尼青壮者数十万,若废佛禁僧,令僧尼自相配对结为夫妇,生息生产,则天下之幸也。”
太宗看了奏章,大怒道:“朕亲游地府,报应显然,况且佛家圣迹常有显化,佛法如此玄妙,人人深知,只有傅卿你一人执迷不悟,是什么道理?”
皇上震怒,傅奕忙跪下请罪,语气却是没有惧意,说道:“皇上,我大唐自有李教,何需胡教。”
李教,是太上老君李耳的道教,唐高祖李渊自称是太上老君的子孙,奉天承运而取天下,奉李教为国教。胡教,当然是指从外国传来的佛教。
太宗见傅奕不思悔改,心中恼火,但这傅奕于太宗坐上皇位有大功,太宗一时也有些气结。
傅奕是道家门人,精通阴阳术数,在朝中享有盛誉。当年玄武门兵变前,傅奕曾向高祖李渊进言,说“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让朝野都觉得秦王李世民继位是天命所归。
此刻太宗不想降罪给他,转头把奏折扔给了中书令萧道:“萧卿家,你给朕看看。”
这萧却是个笃信佛教的人,他是南朝梁明帝萧岿之子,隋朝隋文帝独孤皇后侄女的夫君,也是隋炀帝萧皇后的亲弟弟,又是唐高祖李渊的表弟,太宗李世民也要叫他姑父,是太宗朝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于公于私,太宗对他都很是器重。
南北朝到隋朝都是尊崇佛教的,其中犹以梁朝为最。所以萧从小在佛教氛围中长大,精通佛法。此刻见太宗要他看傅奕的奏折,他立即明白了太宗的意思。
萧看完奏折,朝太宗拜道:“皇上,佛法自汉代传入东土,历代无不推崇,佛家弘善抑恶,修身养性,使百姓无争无欲,安心向善,这对国家有莫大之功,应该大力发扬。佛是圣人,诽僧谤佛那是无法无天,应该严刑处置。”
萧这么说,那是给傅奕安罪名了。
萧这么做,不仅仅是因为他揣度了太宗的圣意,也不仅仅是因为他信奉佛教,还有一个原因:傅奕与萧向来就是死对头。
萧曾经请了一个西方的高僧到京城来作客。那个高僧有一颗佛牙,坚硬无比,无物可破,又精通咒语。他念诵咒语能把活人咒死,再一念又把死人咒活。
太宗见了,很是好奇,就在金銮殿上,叫了几个护卫让高僧作法。高僧念念有词,果然把护卫咒得死里还生,太宗大为赞赏。
傅奕年轻时是个道士,学得一身道术,他曾经因为穷困,去找一个富有的僧人朋友借钱。那僧人性情冷漠,为人吝啬无情,见傅奕落魄,不肯借钱给他。后来傅奕对僧尼就没有了好感。加上佛道两教,向来是有争执的,所以傅奕就去与高僧斗法,要比个高下。
两人就在太宗的面前比试。傅奕先是用一只羚羊角做的法器把那高僧的佛牙一下子打得粉碎,后又让高僧对他念咒。那高僧对着傅奕念念有词,念了半天,忽听得“咕咚”一声,有人倒下了。众人一看,倒下的人不是傅奕,而是那个高僧。原来傅奕道法高深,把咒语反挡了回去,作用在高僧身上,把高僧自己咒死了。
傅奕与萧两人本来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加上这西方高僧的死,两人从此势同水火。
傅奕听萧说自己诽僧谤佛,应该严刑处置,是要置自己于死地了,连忙反击道:“佛家僧人,抛弃亲人出家,那是不孝;不做事吃白食,那是不义;不交税赋不服兵役,那是不忠;以妖法邪说骗人钱财,那是不仁。如此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教派,萧丞相却视为正法,臣实不敢苟同,请皇上明鉴!”
这等于是骂萧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法会》
萧实际上倒是个以孝道而闻名天下的贤人,听了傅奕的话,气得不知道如何反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最后只得双手合什,行了一个佛礼,脸色像是猪肝一样,说道:“之所以有地狱,就是为傅丞相这样的人准备的啊!阿弥陀佛!”
太宗当年领兵打仗,杀人无数,玄武门兵变又杀死了兄弟,气死了父亲,一直都很有心结的。
他游历了地府,死而复生后,已经深信了报应昭然,地府与六道轮回都是由佛家掌控,所以太宗是铁了心的要推崇佛教了。
此刻,太宗见萧傅两人唇枪舌剑,胜负难分,说来说过,也没有说出一个能让人信服而礼敬佛门的道理来。
于是转头又对太仆卿张道源、中书令张士衡道:“你们二人怎么看?”
张道源和张士衡二人也都是信佛之人,听见皇上问他们,早已知晓了皇上的用意,一齐出班来奏道:“佛法清净仁恕,果正佛空。自古以来皆尊佛教为三教之首,不可毁,更不可废。请皇上明鉴!”
太宗要的就是这支持的声音,于是高声道:“二位爱卿说得好!朕意已决,即日起,选拔高僧,兴办法会,超度亡灵!再有反对者,削职为民!毁僧谤佛者,断其两臂!”
傅奕伏在地上,默默不敢出声。满殿大臣,再无一人敢反对。
太宗当即传旨,叫魏征和萧、张道源三人主持,去招集僧人。
并选举出一名有大德行的高僧出来,作为水陆大会的坛主,修建道场,准备水陆大会。
但凡出家作和尚当尼姑的,要么是父母不疼兄弟不爱的人,要么是命运坎坷看破红尘的人,要么是穷苦无依衣食无着的人。
所以金蝉子的这一世,不能去投生在富贵安泰的人家里。
然而若完全是一介布衣出身,又很难有对皇室的影响力。
不能让皇帝推崇佛教,就算是取回了经书来,也很难打开局面,很难把经书佛理传播天下,开枝散叶。
金蝉子的身世,好像是一件不容易安排妥善的事情。
不过观音菩萨与地藏菩萨二人都是有大智慧,修得了正等正觉微妙菩提的佛门尊者,这些许小事,自然难不倒他们。
如来在观音临行之前曾有交代:大唐国现在是道家地界,就是市井之中也多有道教的奇人异士,吩咐观音不要随意抛头露面,以免道家警觉,一切必须悄然周全地进行。
于是观音二人变化了形貌,变作两个衣衫褴褛的光头和尚,眉毛脱落,赤着一双脏黑的脚,一身红斑,又长有疥疮,两个手在身上抓挠个不停,活脱脱就是身患麻风病的模样,加之衣脏身臭,人人见了她们,避之唯恐不及。
二人远远地看见了都城长安,那里房屋鳞次栉比,街上车水马龙,人潮如织,果然是繁华大国,远非西牛贺洲的城邦可比。
观音二人不急着进城,一路上慢慢行走,故意等到了天黑时节才进了长安城。
二人是从西方来的,所以是从西门进城。西门大街的集市边上,有一座土地庙,观音心中一喜,带着惠岸往土地庙门走了过去。
庙里土地神乃是阴神,虽然是出身于道家,原本是归于道家管辖的。
但后来玉帝培植了一个佛教出来平衡道家的势力,把所有的阴间神灵都划出来给佛家管辖了,也就是说道家管天庭,佛家管地狱,而人间界则成了佛道两家都争夺的香火之地。所以土地的身份有些半道家半僧家,有些不尴不尬。
庙里的土地看见有两个人走了过来,认出是观音菩萨,看见二人如此装扮,又在夜晚降临,吓得胆战心惊,慌忙带着庙里的鬼卒阴兵跪在地上迎接,语带惶恐地道:“不知菩萨降临,有失远迎,请菩萨罪责!”
“不怪!都起来!”
土地等人起了身,把观音二人请进庙里,又请二人上坐,奉上茶水糕点,准备去通知长安城里其他的城隍与土地们前来参见。
观音制止道:“慢着!我这次来长安城,是有要事要办,不要去惊动了他人。我借你的庙宇暂住几天,到时候还你,切记不要走漏了消息!”
土地唯唯答应,令人把庙里好好清洁了一番,又向观音请了安,告了罪,带了阴兵鬼卒去另外找地方居住了,把庙让给了观音。
观音与惠岸就在土地庙里住了下来,开始了精心谋划取经人的事情。
想当初如来贬谪金蝉子到东土投胎为僧人,金蝉子不负重望,经过了一世又一世,几百年的努力,不但把佛法传入了东土,并且曾一度盛极一时,不过却也惊动了道教。
道教觉察到了佛教的行动,于是也走了一着妙棋,让很多道教的能人异士辅佐隋朝唐国公李渊争霸天下,成功夺得了江山,是为大唐开国高祖皇帝。
李渊自称是太上老君的后人,重用道士,自上而下的抑佛尊道。
这样一来,道教的地位自然就越来越高。
民间以天子的喜好为喜好,于是也是大兴土木,修建道观,道教日益鼎盛,远胜佛教。
这一着棋实在是高明!
这是一着佛教无法走出来的棋,佛教总不能让一国之君自称是和尚的后代吧?
和尚是出家人,又哪里来的后代?
观音以她的大智慧,思量来思量去,觉得要想破解这着棋,中兴佛教,完成如来法旨,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是得从皇帝身上入手。
而此时的皇帝,是唐太宗李世民。
于是,一场大幕在长安城里悄然拉开。
如来的传经大业,是交给了两个人统筹安排的,一个是观音菩萨,一个是地藏菩萨。
这两个人一阴一阳,各有所司,观音在阳间,地藏在阴间。
观音菩萨到了长安土地庙里后,请来了地藏菩萨共商大计。
地藏也认为最好的方法是从皇帝那里着手。
方向已经明朗,那么接下来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要让皇帝需要佛经。
这就像是做买卖,而且买卖双方都是固定的人,要把这个事物卖给他人,首先就是要让他人需要这个事物。
观音与地藏都是大智大慧的人,两人围绕这第一个问题,在土地庙里计划了很久,直到确实周全,地藏菩萨才离开了,两人各自分头行动。
长安城西门外大街集市边的土地庙里,观音菩萨和惠岸在那里住了几个月了。
这几个月来,观音菩萨与地藏菩萨在背地里一阴一阳,阴阳配合,的看着金蝉子和道人两人,先以骄横的泾河龙王做引子,引发太宗魂游地府。
太宗回了阳间之后,果然立即就尊佛礼佛,还金银给相良,放罪人回家,发宫女出宫,送瓜果归阴,兴建水陆大会。
去西天取经,路途遥远,途中不但有妖魔鬼怪,还有很多国家。
有了孙悟空等人保护,妖怪已不足虑,那些凡人的国度却要有大唐御赐的通关文牒才行。
这就是要让太宗兴办水陆大会的原因。
如今天下尊佛,水陆大会也在筹备当中,观音与地藏的任务就完成了第一步。
下一步,是让金蝉子去西天取经,把佛经取回东土来,让太宗颁旨弘扬天下。
观音菩萨又开始了行动。
皇宫里,魏征、萧、张道源三人领了圣旨,贴出了皇榜,选定了长安城西的化生寺作为水陆大会道场地,把所有来到长安城里的僧人都请到了化生寺里。
魏征三人把僧人的资料一一查看,要从中选出一位有德行的高僧作水陆大会的坛主。
当然,观音菩萨与地藏菩萨早有安排,一定会让他们选出金蝉子作坛主的。
方法很简单,前一晚魏征又做了一个梦,梦里崔来与他相会。
两人东拉西扯地说到了兴办水陆大会选坛主的事呢。
崔向魏征举荐了一个人,这个人的法名叫做陈玄奘。
陈玄奘是当朝郧国公殷开山的外甥,魏征三人也是认识的,魏征把人选一说,萧和张道源二人都完全赞成。
于是毫无意外地,第二天,陈玄奘就被选举了出来,三人带他一起去见太宗皇帝。
三十一岁的陈玄奘正是金蝉子转世,如今是长安城里最负盛名的高僧。
“好!好!选得好!选得好!确实是有德行有禅心的和尚!陈玄奘,朕赐你五彩织金袈裟一件,毗卢帽一顶,封你为左僧纲、右僧纲、天下大阐都僧纲!这水陆大会,你得给朕好好用心哪!”
太宗见选出来的高僧是陈玄奘,大为满意。
陈玄奘的外公和父亲都是朝中大臣,知根知底的,要是别人,太宗还有可能不放心呢。
左僧纲、右僧纲、天下大阐都僧纲,这官职实在是大得无以复加,整个东土大唐的僧侣都归陈玄奘来管。
陈玄奘谢了恩,领了旨,就前往化生寺,着手挑选僧人,安排水陆大会大小事宜。
没几日,选出了一千二百名高僧,分作上中下三堂。
一切所需物品,置办整齐,安排妥善,选定黄道吉日九月初三,开启七七四十九日水陆大会。
陈玄奘写了奏表,上报太宗。太宗准了,叫他如期进行。
开坛之日,太宗将率文武百官与皇亲国戚亲自到来点香。
贞观十三年,九月初三日,癸卯良辰,陈玄奘大阐法师,带领着一千二百名高僧,在长安城化生寺开坛作法,开始七七四十九天的水陆大会,讲佛诵经,超度亡灵。
这一天,太宗皇帝早早散了朝,带着文武百官及皇亲国戚,乘龙车凤辇,一路逶迤来到了化生寺里。
化生寺里正奏着佛乐,诵着宝经,和尚们见到太宗御驾亲临,都停了音乐。
陈玄奘**师起身走下法坛来,带着一千二百僧人都过来参见太宗。
行完了君臣之礼,陈玄奘引着太宗及百官等人绕佛三匝,拈香礼佛,参拜如来佛祖金身。
拜完如来佛祖,陈玄奘法师又献上济孤榜文给太宗看,榜上写着:
“至德渺茫,禅宗寂灭。清净灵通,周流三界。千变万化,统摄阴阳。体用真常,无穷极矣。观彼孤魂,深宜哀愍。此奉太宗圣命:选集诸僧,参禅**。大开方便门庭,广运慈悲舟楫,普济苦海群生,脱免沉疴六趣。引归真路,普玩鸿蒙;动止无为,混成纯素。仗此良因,邀赏清都绛阙;乘吾胜会,脱离地狱樊笼。早登极乐任逍遥,来往西方随自在。”
“诗曰:一炉永寿香,几卷超生。无边妙法宣,无际天恩沐。冤孽尽消除,孤魂皆出狱。愿保我邦家,清平万年福。”
太宗看了满心欢喜,对众僧道:“你们好好把这水陆大会作好了,朕重重有赏!”
陈玄奘领着一千二百名高僧一齐拜伏谢恩。
观音菩萨带着惠岸正在化生寺上空的云端里,看着这整整齐齐的法/会,又见了太宗皇帝率满朝权贵亲临祝香,陈玄奘主持得也有头有道,心里自然高兴,心想“一切尽在掌握”。
第一百七十九章:《袈裟,锡杖》
第二天早上,观音菩萨叫惠岸捧着如来赐下的锦袈裟,自己拿着九环锡杖,走上街去大声叫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锡杖是僧人去化缘时所拿的重要物件。当僧人向人乞食或者到人家的门前化斋时,左手托着钵盂,右手拿着锡杖,摇动三下锡杖,锡杖上的锡环就会发出声响,人一听就知道是僧人来化缘了。如果主人不愿意布施,可以不理会,僧人也不会再摇。
摇动锡杖的好处,是免除了出声说话讨要时的尴尬,以及敲门惊扰了他人的顾虑。再加上那声响特别,人一听就知道是僧人来了,也便于人识别。
袈裟是僧人的法衣,又叫慈悲衣,穿着在身上,可得十大功德。
这袈裟和锡杖隐隐闪着光华,看起来好像真是不错。
你道他是何宝贝?
有一件锦异宝袈裟、九环锡杖,还有那金紧禁三个箍儿,密密藏收,以待后用,只将袈裟、锡杖出卖。
长安城里,有那选不中的愚僧,倒有几贯村钞。
见观世音菩萨变化个疥癞形容,身穿破衲,赤脚光头,将袈裟捧定,艳艳生光,他上前问道:“那癞和尚,你的袈裟要卖多少价钱?”
“袈裟五千两,锡杖二千两。”
“我看你是穷得想钱想疯了吧?就这两样货色,也要卖七千两银子?就算是穿上了袈裟长生不老,拿着锡杖能立即成佛,也值不了这么多!”问的僧人听了直笑。
观音开价那么高,一来是为了耍个噱头,二来也是摆明了不卖的意思。
要是价格低了,被不相关的人买了去了,那可是玩笑开大了,不得了的。所以观音不理那讨价还价想买的僧人,和惠岸往前就走。
行够多时,来到东华门前,正撞着宰相萧散朝而回,众头踏喝开街道。
那菩萨公然不避,当街上拿着袈裟,径迎着宰相。
宰相勒马观看,见袈裟艳艳生光,着手下人问那卖袈裟的要价几何。
一直走到东华门前,迎面看见来了一队人马。前头兵马打着仪仗,吆喝着开道,中间抬着一顶大轿。
观音知道这是宰相萧散了朝回相府,不但不避,反而迎了上去,大声叫卖。
萧坐在轿子里想着水陆大会的事情,忽然听到前头有喧哗声音,掀起轿门来看,队伍前,护卫亲兵们正在拦住两个长着疥疮,穿着破烂的病和尚。两个和尚手里捧着袈裟,拿着锡杖,嘴里正在大声叫卖。
萧是个敬佛的人,看见袈裟艳艳生光,见猎心喜,叫人放行,让那两个叫卖的和尚过来,问袈裟锡杖要卖多少钱。
“袈裟要五千两,锡杖要二千两。”观音菩萨还是一样的话语回答。
“这袈裟锡杖有什么好处?要这么多钱?”萧心里微微惊讶。
“有好处,也有不好处,有要钱处,也有不要钱处。”观音故弄玄虚。
“这话怎么说?”这话里面隐隐透着玄机,这两个看似疯癫的病和尚到底是狡诈之徒?还是真有不凡之处?萧心里不由好奇了,追问道。
“要是有德行的高僧,我就把这袈裟锡杖送给他,这是不要钱处。他穿上了这袈裟,拿了这锡杖,可保他不入沉沦,不堕地狱,无灾无难,这是好处。要是不守戒律,没有德行的愚僧,我一定要卖他七千两银子,这是要钱处。然而就算是他买了去,他也无福消受,这是不好处。”
萧听了,又仔细看了看袈裟锡杖,他是信佛之人,知道这确实是好宝贝,便对观音道:“两位长老,我太宗皇帝尊佛向善,如今正修建了水陆大会,那大会的坛主,大阐都僧纲陈玄奘法师,是个有德有行的高僧。请两位长老随老夫一同进宫面圣,如何?”
“既然有明君,又有高僧,贫僧求之不得!”
于是萧领着观音二人,返回东华门,一起进宫见太宗皇帝。
金銮殿里,太宗见萧去而复返,还带来了两个邋遢的病和尚,问道:“萧卿有什么事要奏吗?”
萧俯身奏道:“皇上,臣在东华门外遇到这两个长老在叫卖袈裟锡杖。臣看他的货品,确实是上好的佛门器物。皇上若是买下来赐给玄奘**师,不但合适的很,也是功德一件,所以领来见驾。”
太宗看向两个和尚,两个和尚的脸上神色平和,既不下跪,也没行礼。虽然是穷病的模样,却有端正的气象。
如今太宗对佛门和僧人是从心里敬畏的,所以也不怪罪这两个僧人的大不敬,问道:“两位长老,袈裟锡杖怎么卖呢?”
观音还是如先前一样答道:“袈裟五千两,锡杖二千两。”
“卖得那么贵,想必是有不凡之处吧?”
“这袈裟,龙披一缕,免大鹏蚕噬之灾;鹤挂一丝,得超凡入圣之妙。但坐处,有万神朝礼;凡举动,有七佛随身。这袈裟是冰蚕造练抽丝,巧匠翻腾为线。仙娥织就,神女机成。方方簇幅绣花缝,片片相帮堆锦。玲珑散碎斗妆花,色亮飘光喷宝艳。穿上满身红雾绕,脱来一段彩云飞。三天门外透玄光,五岳山前生宝气。重重嵌就西番莲,灼灼悬珠星斗象。四角上有夜明珠,攒顶间一颗祖母绿。虽无全照原本体,也有生光八宝攒。这袈裟,闲时折迭,遇圣才穿。闲时折迭,千层包裹透虹霓;遇圣才穿,惊动诸天神鬼怕。上边有如意珠、摩尼珠、辟尘珠、定风珠;又有那红玛瑙、紫珊瑚、夜明珠、舍利子。偷月沁白,与日争红。条条仙气盈空,朵朵祥光捧圣。条条仙气盈空,照彻了天关;朵朵祥光捧圣,影遍了世界。照山川,惊虎豹;影海岛,动鱼龙。沿边两道销金锁,叩领连环白玉琮。诗曰:三宝巍巍道可尊,四生六道尽评论。明心解养人天法,见性能传智慧灯。护体庄严金世界,身心清净玉壶冰。自从佛制袈裟后,万劫谁能敢断僧?”
唐太宗在那宝殿上闻言,十分欢喜,又问:“那和尚,听你这么说,袈裟确实是好,那锡杖又如何呢?”
“我这锡杖,是九节仙藤炼化而成,上面镶着铜环铁骨,摩诃五祖曾拿着它上天游天宫,地藏菩萨曾拿着它下地府救母亲。锡杖在手,神惊鬼怕,去灾远难!”
太宗命人把袈裟锡杖呈了上来,仔细查看,果然是好宝贝。
太宗大喜道:“朕大开方便之门,在化生寺里正作着七七四十九天的水陆大会。会坛里有一千二百名高僧,其中更有一个大德僧人,法名玄奘。朕现在就买下你这两件宝物,赐给玄奘法师。你且说说,这两件宝物,实价到底要多少银子?”
“阿弥陀佛!陛下真是人间贤主,尊佛礼僧,天下之幸也!既然有那样有德行的高僧,贫僧这两样宝物就送给他了,一分钱也不要!”
观音合掌说完,与惠岸转身就走。
太宗忙叫萧拉住:“你原来说袈裟五千两,锡杖二千两,为何见朕要买,就不要钱了?难道是朕强要你的东西不成?朕也不还你的价了,照你的原价,付七千两银子给你,不可推迟!”
“贫僧有言在先,若是敬重三宝,见善随喜的,贫僧这宝物不要钱,送给他。陛下是贤明之君,又敬我佛门,玄奘法师也是有德有行的高僧,所以贫僧决不要钱,就此告退!”
太宗见观音坚持不要钱,就命光禄寺安排素宴答谢。
观音也是推迟不要,太宗也就不再强留,准许二人退下。
观音行了一个佛礼,带着惠岸返回西门土地庙里去了。
此时已经到了中午,太宗叫魏征去宣陈玄奘来。
陈玄奘正在诵经说法,听说有旨,连忙走下法坛,进宫来见太宗。
唐太宗道:“求证善事,有劳法师,无物酬谢。早间萧迎着二僧,愿送锦异宝袈裟一件,九环锡杖一条。今特召法师领去受用。”
玄奘法师叩头谢恩,领了宝物。
唐太宗也不以为忤道:“法师如不弃,可穿上与朕看看。”
金蝉子遂将袈裟抖开,披在身上,手持锡杖,侍立阶前。
君臣个个欣然,诚为如来佛子,你看他。
凛凛威颜多雅秀,佛衣可体如裁就。
辉光艳艳满乾坤,结彩纷纷凝宇宙。
朗朗明珠上下排,层层金线穿前后。
兜罗四面锦沿边,万样稀奇铺绮绣。
八宝妆花缚钮丝,金环束领攀绒扣。
佛天大小列高低,星象尊卑分左右。
金蝉子大有缘,现前此物堪承受。
浑如极乐活罗汉,赛过西方真觉秀。
锡杖叮斗九环,毗卢帽映多丰厚。
诚为佛子不虚传,胜似菩提无诈谬。
当时文武阶前喝采,唐太宗喜之不胜,即着法师穿了袈裟,持了宝杖,又赐两队仪从,着多官送出朝门,教他上大街行道,往寺里去,就如中状元夸官的一般。
金蝉子谢恩,在那大街上,烈烈轰轰,摇摇摆摆。
你看那长安城里,行商坐贾、公子王孙、墨客文人、大男小女,无不争看夸奖,俱道:“好个法师!真是个活罗汉下降,活菩萨临凡。”
金蝉子颔首,算是道谢,随着人群远去,直至寺里,僧人下榻来迎。
化生寺里一千多僧人都出来迎接,看见玄奘衣着形貌,好像是地藏菩萨现凡一般,大为钦服羡慕。
金蝉子上殿,炷香礼佛,又对众感述圣恩已毕,各归禅座。
又不觉红轮西坠,日落烟迷草树,帝都钟鼓初鸣。
叮叮三响断人行,前后御前寂静,上刹辉煌灯火,孤村冷落无声。
金蝉子入定理残经,正好炼魔养性,等待夜里拜访的人。
第一百八十章:《套路佛法》
夜色微凉,佛茶尽凉,不见访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等过三更之后,金蝉子叹息一声,知晓所等之人不会再来。
伫盘坐在院庭古树之下,入定参禅,突然袈裟之上,发出耀眼的金光,紧紧勒住金蝉子,只欲取他性命。
金蝉子自言自语道:“如来啊如来,这点伎俩,又能耐小僧何?”双目合起,诚心静气,与那袈裟作斗争。
光阴拈指,却当七日正会,再不见猎佛者出现,金蝉子又具表,请唐太宗拈香。
此时善声遍满天下,不善的和尚,也早早被猎佛者杀戮干净,奇怪的是,似乎整个西安城并未察觉和尚减少。
当日散朝之后,太宗带了百官,国戚,嫔妃,公主,皇子等,一齐到化生寺里礼佛祝香。
太宗皇帝的尊佛向善,化生寺里的水陆大会,以及大阐法师陈玄奘的盛名,此时已经传遍天下。这一天,长安城万人空巷,百姓们都聚向化生寺,去沐浴佛光听讲,化生寺里盛况空前。
法会上香炉烟雾缭绕,处处撑着幡盖经幢。
金蝉子高高坐在法坛高台之上,谈经说法。
台下一千二百僧人各司其职,敲木鱼的,打鼓的,撞钟的,摇铃的,击钹的,吹法螺的……各种法器鸣奏,诵经声,禅唱声,此起彼伏。
那一城人,无论大小尊卑,俱诣寺听讲。
当中有菩萨与木吒道:“今日是水陆正会,以一七继七七,可矣了。我和你杂在众人丛中,一则看他那会何如,二则看金蝉子可有福穿我的宝贝,三则也听他讲的是那一门经法。”
说得明白,是为看那热闹而来。
木吒颔首道:“只是那诛佛者,今日可会来?”
观世音菩萨摇摇头笑道:“只怕去了灵山。”
“灵山诸佛肉毒未解。”
观世音菩萨嘲笑道:“所以,金蝉子赢了,这几日中,必须送他西行。在诛佛者破开灵山禁制之前,金蝉子必须到灵山。”
两人不再多言,心中多有事端,随投寺里。
正是有缘得遇旧相识,般若还归本道场。
入到寺里观看,真个是天朝大国,果胜裟婆,赛过园舍卫,也不亚上刹招提。那一派仙音响亮,佛号喧哗。
观音菩萨直至多宝台边,果然是明智金蝉之相,并不见脸上有丝毫难色,看来已将那袈裟驯服。
经文正讲到**处,忽然闯进来了两个长满疥癣的病和尚,直冲到玄奘法师的高台边,竟然无人拦得住!
观世音菩萨闻得金蝉子这般,乃是故意激怒自己,释迦摩尼在灵山之时,日日与他讲大乘佛法,而今他只捡小乘佛法来说,当下近前来,拍着宝台厉声高叫道:“那和尚,你只会谈小乘教法,可会谈大乘么?”
金蝉子闻言,心中大喜,菩萨既然发话,成行之日不远,翻身跳下台来,对菩萨起手道:“老师父,弟子失瞻,多罪。见前的盖众僧人,都讲的是小乘教法,却不知大乘教法如何。”
菩萨道:“你这小乘教法,度不得亡者超升,只可浑俗和光而已。我有大乘佛法三藏,能超亡者升天,能度难人脱苦,能修无量寿身,能作无来无去。”
正讲处,有那司香巡堂官急奏唐太宗道:“法师正讲谈妙法,被两个疥癞游僧,扯下来乱说胡话。”
唐太宗令擒来,只见许多人将二僧推拥进后法堂。
御林军把两个病和尚押到了后堂太宗的面前,两个和尚站在太宗面前,既不下跪,也不行礼,仰面道:“陛下问我何事?”
唐太宗却认得他,问道:“你是前日送袈裟的和尚?”
菩萨点头道:“正是。”
“先前两位长老送了袈裟锡杖,想必是虔诚礼佛的人,既然来这里听讲佛法,随喜吃些斋就好了,为何又要来和我的法师乱讲,扰乱经堂,误我佛事?”
菩萨笑道:“陛下开办水陆大会,是为了超度地狱里的冤魂恶鬼。但你那个法师讲的是小乘佛法,度不得亡魂升天,于事无益。我有大乘佛法三藏,能度亡灵升天,超脱苦难,能解冤消灾,使生者长寿!”
“你那大乘佛法在何处?”太宗忙追问道。他之所以要选高僧做水陆大会,就是为了消灾免难,超度地府里的鬼魂。要是超度不了地府里的恶鬼,二十年后,太宗阳寿尽了,到了地府,岂不是要受那无穷无尽的苦难?
“在大西天天竺国大雷音寺我佛如来处,能解百冤之结,能消无妄之灾。”
看来有点远,不能马上拿来用,于是太宗又问道:“大乘佛法你可记得吗?”
“当然记得。”
唐太宗大喜道:“既然如此,就请长老上台,讲解大乘佛法!”
两个和尚也不推辞,迈步出了后堂,来到法会高台下,忽然祥云从两人脚下涌起,化成了莲台,托着两个和尚直飞过法台,飞上了半空,变成了手托杨柳玉净瓶的观音菩萨,左边是木叉惠岸,执着棍,抖擞精神。
喜的个唐太宗朝天礼拜,众文武跪地焚香,满寺中僧尼道俗,士人工贾,无一人不拜祷道:“好菩萨!好菩萨!”
但见那瑞霭散缤纷,祥光护法身。
九霄华汉里,现出女真人。
那菩萨,头上戴一顶金叶纽,翠花铺,放金光,生锐气的垂珠缨络。
身上穿一领淡淡色,浅浅妆,盘金龙,飞彩凤的结素蓝袍。
胸前挂一面对月明,舞清风,杂宝珠,攒翠玉的砌香环。
腰间系一条冰蚕丝,织金边,登彩云,促瑶海的锦绣绒裙。
面前又领一个飞东洋,游普世,感恩行孝,黄毛红嘴白鹦哥。
手内托着一个施恩济世的宝瓶,瓶内插着一枝洒青霄,撒大恶,扫开残雾垂杨柳。
玉环穿绣扣,金莲足下深。三天许出入,这才是救苦救难观世音。
喜的个唐太宗,忘了江山。爱的那文武官,失却朝礼。盖众多人,都念“南无观世音菩萨”。
唯独金蝉子站立在一侧,微微而笑,却是不拜。
果真是佛门中人,惯来此举。
唐太宗即传旨:教巧手丹青,描下菩萨真象。旨意一声,选出个图神写圣远见高明的吴道子,此人即后图功臣于凌烟阁者。当时展开妙笔,图写真形。
南无救苦救难大慈大悲观音菩萨现了法身,太宗与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嫔妃皇子,满寺的和尚,满城的百姓,全都惊喜莫名,对着天空拜礼。
半空里祥云伴着金光,渐渐远去了。
在满城人的目光中,云光里滴溜溜飘下来一张金光闪闪的法帖,直飘落在太宗的面前。
只见那半空中,滴溜溜落下一张简帖,上有几句颂子,写得明白。
颂曰:“礼上大唐君,西方有妙文。程途十万八千里,大乘进殷勤。此经回上国,能超鬼出群。若有肯去者,求正果金身。”
太宗看了帖子谒语,若有所思。
观音菩萨送来袈裟锡杖给陈玄奘法师,又在法会上现出法身,撒下帖子,口口声声说这里的僧人们只会小乘佛法,不能超度亡灵,只有大乘佛法才能度化鬼魂超生,又说大乘佛法在西天雷音寺,个中意思,似乎是要玄奘法师去西天取经。
既然这小乘佛法不能度鬼,那么再办下去也没有了意义。
太宗传旨道:“观音菩萨赐下了法旨,水陆大会先停了,朕要派人去西天取回大乘真经,再来重开盛会!”
又把目光看向金蝉子道:“谁领朕旨意,上西天拜佛求经?”
陈玄奘见太宗看着自己,显然是想要自己去西天取经。
问话刚落,旁边闪过金蝉子,帝前施礼道:“贫僧不才,愿效犬马之劳,与陛下求取真经,祈保我王江山永固。”
唐太宗大喜,上前将御手扶起道:“法师果能尽此忠贤,不怕程途遥远,跋涉山川,朕情愿与你拜为兄弟。”
金蝉子顿首谢恩。
说着拉起金蝉子的手,来到如来佛祖金身像前,一起对着佛像拜了四拜。
唐太宗果是十分贤德,就去那寺里佛前,与金蝉子拜了四拜,口称“御弟圣僧”。
金蝉子感谢不尽道:“陛下,贫僧有何德何能,敢蒙天恩眷顾如此?我这一去,定要捐躯努力,直至西天。如不到西天,不得真经,即死也不敢回国,永堕沉沦地狱。”随在佛前拈香,以此为誓。
唐太宗甚喜,即命回銮,待选良利日辰,发牒出行,遂此驾回各散。
“御弟啊,有你这样的贤人,是朕之福,臣民之福,天下之福啊!”太宗大喜道。
此时天色已晚,太宗起驾回宫,其他人也各自回府归家。
金蝉子返回寺里,选定了黄道吉日,准备西行事宜。
寺里的僧人及金蝉子座下的弟子,也听说了太宗命他去西天取经的事情,都过来问道:“师父,听说您发了愿,要去西天取经,是真的吗?”
他几个徒弟,是玄奘收下的,皆是些有造化的僧人。
金蝉子点点头,笑道:“是真的!”
“师父啊,西天那么远,听说沿途还有很多妖魔鬼怪,师父真去了,只怕凶多吉少啊,难保身命!”
“我也知道,这一去,是生是死茫茫难料,但皇恩浩荡,不得不以死报国!”
金蝉子眷恋地打量着住了十几年的方丈室,又抬头把目光投向昏暗的窗外,缓缓地道:“我这一去,或三两年,或六七年,归期没有一个定数。观音菩萨曾说,取得真经时可得正果金身,若是真的成功了,想必也有了些法力。你们要是看见寺前松树的枝条摆向东方,我就回来了,若没有,可能就回不了。”
弟子们默然不语,心中虽然担忧,但是皇命在身,也不敢劝阻,只好牢牢记住金蝉子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