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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小异     和18线王爷组CPtxt下载     和18线王爷组CP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回府

    崔行初掀开帷帽,把胳膊摊在茶馆隔间的桌上,长长舒了一口气:“妈呀,可憋死我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春华、实秋也解下面巾,想着方才小姐说告辞时崔行达、孟子约一脸傻眼又不敢说话的表情,一对视,都吃吃笑了起来。

    春华给崔行初捏着肩膀:“小姐,我们把少爷丢在茶馆,怎么回去啊?府里的马车也在悦宾楼门口呢。”

    崔行初有气无力道:“让这茶馆掌柜派个小二去悦宾楼跟哥哥传个话,再帮我们雇辆车,咱们自己先回府。”

    春华领命,茶馆掌柜在得了赏钱之后欣然应诺,崔行初三人坐了辆马车,自行回了崔府。

    话说悦宾楼内,结束了比赛的崔行达和孟子约,被赶回来的孟子约父亲叫到后院,苦口婆心念了半天,孟子约还被拎着耳朵单独训斥了一通。

    围观众人回了各自的座位,议论纷纷地回味着方才那场比赛。从三楼雅间出来的的邢姓男子和儒生,也转了身,向雅间走去,两人一进门,见桌旁立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那少年,身型与邢姓男子三分相似,玄黑衣袍隐约勾勒出胸膛与臂膀处的遒劲肌肉,高骏挺拔,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沉稳气宇。

    他神情冷清,眉峰刚硬,眼睛是狭长凌厉的单眼皮,附着两道弧度明显的卧蚕,鼻梁挺直中正,紧抿着的唇线内敛而沉幽,五官不见得多出色,但气质似将出未出的匣中剑,令人无法忽视。

    少年听到脚步声回头,邢姓男子一见他,开口道:“起儿,你方才去哪儿了?”

    少年开口:“舅舅。”

    另一边的儒生则神情一肃,伸手去扶正头上高冠,理过袍袖,拱手就要行礼,邢姓男子伸手拦他:“无涯,你是圣上都赞誉有加的人,他一个少年人,不必如此。”

    儒生正色道:“礼法不可废。”

    邢姓男子无奈,只得看着儒生对少年行了拱手之礼。

    少年侧身避过,又回了礼,三人方重新坐回了座位。

    那儒生似乎对刚才大厅里的比赛很有兴味,仍然回味道:“这小游戏倒有些意思,我游历各地,今天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游戏。京城里的儿郎们,也自有风范。”

    邢姓男子点头:“有一边领头的那个我认得,是户部尚书霍明的第三子,他身边其余几人也都是官宦子弟。倒是那个胖些的少年,虽不知是谁家子弟,但看得出来学问是个好的。无涯你莫非看中了哪个想收作学生?”

    儒生笑着摇摇头,捧起茶杯:“我如今愈发疲懒,收学生还要看有没有师徒缘分。不过,其中几道谜底的出处有《汉书》,有《诗集》,甚至还有《山川经注》,那个小胖子能猜出来,足见平日多有涉猎,有些读书的功底。”

    旁边坐的黑衣少年突出开口:“谜底是后面那小姑娘所出。”

    “噢?”儒生眼中光芒一闪:“难得,难得,这样说来,能做出这样的谜底,那名小姑娘只怕也是个爱读书的。”

    黑衣少年没附和那儒生。

    他方才在二楼独坐,分明看到那名小姑娘本来就是和胖少年坐在一起的,后来去了后院又出来,见那胖少年被霍啸业一群人刁难,才戴上帷帽,扮作陌生人冲上去的。

    而且,他清晰记得那小姑娘在楼梯拐角处愤愤地说霍啸业是读书写文章跟绕迷宫似的“学渣”,他只听过人渣,还是第一次听到学渣,当时一时不防喷出了茶水。

    想霍明掌管户部,心有千窍,乃是老狐狸般的人物,儿子却被一个小姑娘说是“学渣”,这话传出去只怕能将霍明气个倒仰。

    不过,他本来就不是多言之人,不再提那小姑娘,只沉默着听舅舅和那儒生叙话。

    酒席过半,邢姓男子端着酒杯站起来,手指黑衣少年的方向对儒生说道:“无涯,起儿这孩子的情况你也知道一二,我那妹妹自己糊涂,却累得他小小年纪尝了不少奔波。就拿现在来说,他的那些兄弟都在跟着师傅们读书的读书,学艺的学艺,起儿却马不停蹄去了趟南丘,一来一回耗了小半年,我和你嫂子一直担心,这样下去他的学业如何能跟得上其他人?只怕和他娘的处境也要更加艰难了。”

    “可惜我是一个大老粗,只有一把子力气可使。你嫂子说你的学问当世难寻,今日来时我就在想,定要厚着脸皮托你指点指点这孩子,这杯酒,我先干为敬。”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邢姓男子又要再倒酒,儒生已经站了起来止住他:“邢大哥莫不是要羞煞我?你和嫂子对我有救命之恩,娘娘也是我的故交,今日我这点浅薄学识能有用得上的地方,高兴还来不及,此事我应下了。”

    邢姓男子大喜,让黑衣少年倒酒敬儒生,儒生双手接过,又向黑衣少年躬身一礼:“仅此一杯即可,殿下,臣僭越了。”

    暮色渐起,玉松巷崔府偏院,崔行初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半躺在榻上晾头发。

    春华、实秋也都各自收拾了,换了身衣服前来服侍。

    春华把浴桶边崔行初的衣服收起来,实秋撅着嘴:“小姐,真要把今天出门穿的衣服藏箱底啊?”

    崔行初点头,散落着的黑发轻轻晃动:“嗯,藏,今天我们三个人穿过的衣服都藏起来不能再穿了,你想想,要是哪天穿出去被霍啸业他们撞见,再通过衣服认出我们来,那今天这事岂不是露馅了?别小气啊,藏!赶明儿再给你们俩做身好的,这京里布坊的花样比青县可多多了,咱们也得紧跟潮流。”

    实秋一听要做新衣服立马高兴了,虽然她不太懂“潮流”是什么意思,但她已经习惯自己偶尔听不懂小姐口中的词汇了,开开心心地应了声:“好嘞!”

    一旁的春华补充道:“小姐,那帷帽是不是也藏起来?”

    崔行初一拍大腿:“对,春华说的对,还有那顶蓝色帷帽,都藏好了不能再用。”

    “把什么藏好了?”一个声音从门外传过来。

    崔行初扭头一看,扑上去抱住来人温暖的腰身:“母亲,你回来啦?把你藏好了,一定不能丢。”

    随丈夫访客归来的崔四夫人接住扑过来的女儿,揉乱她头顶的软发:“小丫头,又胡说!”

第十七章 聪慧

    白天一整天,崔四夫人谢氏随丈夫去拜访了两家吏部的大人,面上有着明显的困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崔行初见了把她拉到榻上坐着,嘱咐春华去倒些热茶,自己站起来给她揉着肩膀。

    谢氏道:“今天和哥哥出门怎么样?笔墨都买齐了吗?”

    崔行初省掉下午那场比赛,挑拣着回答道:“都买齐了,哥哥给我买了好些没见过的纸墨,尝了几样京城的特色小吃,还去哥哥同窗家开的酒楼吃了顿好的。母亲呢?今天和父亲出去还顺利吗?”

    谢氏捏捏眉角,女儿从小懂事,在青县时母女俩就养成了聊天事无巨细的习惯,因此她并不避讳和女儿谈论这些事:“还成,你祖父也提前打点过,大人们对你父亲印象不错,言语中透露你父亲所谋的那个职位应该有七八分把握。不过现在为时尚早,他们一贯谨慎,今天也没有轻易许诺。”

    崔行初记得父亲最近一直在看六部诸司的资料,应该是为任职做准备,现在看了情况还不错。

    谢氏又道:“牛妈妈已经去厨房上安排饭了,初儿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崔行初听到“饭菜”这两个字才想起葛妈妈的事,自己真是被下午那比赛的插曲搞糊涂了,差点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她一拍脑袋,坐过去冲谢氏一阵咬耳朵,嘀嘀咕咕把实秋遇到的事和自己今天在悦宾楼试探出的情况说了出来,末了还补充道:“母亲,现在还只是猜测,也没拿住葛妈妈的把柄,咱们刚回府里不好大张旗鼓,只是要防着她,不能再让哥哥受她的委屈。”

    谢氏听完大吃一惊,再三跟崔行初确认过以后,勃然大怒:“好一个葛妈妈!我原当她是个好的,不想这就是个心里烂的,她原不过是一个疲懒婆子,托着和你二伯娘七不沾八不连的拐弯关系才入得崔府维持生计,如何敢委屈我的达儿,敢作弄府里的少爷!”

    崔行初还是头一次听说葛妈妈和二伯娘沾亲戚,忙给谢氏拍背:“不生气不生气,哥哥这不是好好的嘛,只是这个葛妈妈伺候的不用心,咱们给哥哥换一个用心的就好了,不生气啊,生气了长皱纹。”

    谢氏运了会儿气,仍是难以平静,她本来就对崔行达这个儿子心怀愧疚,此时一听儿子平时被下人怠慢,简直是被直接戳中心窝,一会儿便红了眼圈道:“我和你父亲就是个狠心的,把你哥哥孤零零留在京城,可怜他连个管事妈妈都不是贴心的,平日里不知受了多少委屈,这葛妈妈我必是不饶的。”

    崔行初担心谢氏因为葛妈妈得罪府里的妯娌,问道:“母亲,咱们要是因为葛妈妈算计哥哥饭菜的事处置她,二伯娘会不会怪你小题大做、和你生气啊?”

    谢氏道:“你年纪小孩不懂,这管事妈妈若起了怠慢的心思,又怎么可能只在吃食上做手脚?你不用管,这事我自有计较。你方才说你哥哥今天在外面点的菜都是些口味清淡的,都有些什么?我这就跟厨房山吩咐,让他们做好了送过去。”

    崔行初听谢氏说她自有安排,用力点了点头。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母亲的宝贵,可能就体现在那些不需你提及、她就帮你料理好的衣食住行等小节上,也体现在你受了委屈之后,无需被逼着去面对实力悬殊的敌人,自有人会挡在你的前面,为你冲锋陷阵,遮风挡雨。

    想到这,崔行初心头一松,把葛妈妈的事从心里勾掉,开始专心地跟谢氏讨论着哥哥崔行达可能会喜欢的菜色。

    从悦宾楼回崔府的马车里,崔行达一直若有所思。

    下午那场比赛后,子约的父亲、也就是京城里的富商孟金城,把他和子约从头到尾念了一遍,从个人之保全说到父母之养恩,从恭孝大义不可违说到花花世界多宝贵,详细阐述意气冲动的害处,直把孟子约说得跟个鹌鹑似得耷拉着头,

    孟金城还拍着自己的肩膀一个劲儿地嘱咐:“行达,你莫要怪伯父多管闲事,我走南闯北行商多年,见过少年人因一时意气致人死伤的可不是一起两起,你们读书没读过‘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吗’?今儿若是你和子约跟人打起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我真是哭都没地儿哭。今后,遇意气之争千万莫冲动,让他两步又如何,又不能掉块肉!当然了,这只是伯父的一点浅见,说的不对你见谅啊!”

    崔行达知道孟金城待自己如自家子侄,平时既想教导自己又怕自己心生腻烦,所以每次说话总是既语重心长又客气一二。他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闻言忙答应不会再意气用事,又拉着子约一起承认错误,才算让孟金城消了气。

    后来等他要回府的时候,孟金城突然又拉住他的手,说了句话:“子约说那带帷帽的小姑娘其实是你妹妹?我见她小小年纪胸有定数,一来一往不急不躁,好聪慧的丫头!”

    孟子约在一旁忙插话:“行达,你再带妹妹出来玩千万记得喊上我啊,这妹妹可比我以前见过的有意思多了。”

    崔行达含笑不语看着他被孟金城扯着耳朵拽走,心道,那是我妹妹。

    不过孟金城那句话,一直在他耳边回响。

    这让他想起,在和霍啸业猜谜底时他心中一闪而过的疑惑:七道谜底中他猜对四道,霍啸业猜对三道,这样的结果妹妹在出谜底之初到底有没有预料到了吗?

    猜谜底难,预设了比赛结果的出谜底也不简单。

    要知道,妹妹回京不过数天,和自己见面也不过数次而已,和霍啸业更是平生第一次见面。

    如果说这样的情况下,妹妹都在一开始制作谜底的时候就判断出哪些谜底他知道,哪些谜底霍啸业知道,再加上她从装作陌生人出来和霍啸业周旋,到几句话说得霍啸业愿意赌上玉佩以比赛争文,这份表现,也确实当得起“聪慧”二字了。

第十八章 尾音

    崔行达回了述玉院后,径直走向崔行初早上来过的外间,他先看过多宝架上那个“马踏飞燕”的摆件,又去早上崔行初坐过的桌椅边看了看,上面空空如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三贵”,崔行达开口唤道:“早上的时候,小姐似乎坐在这边的椅子上看了几本书,你去问问收拾到哪里了。”

    三贵出了门问过打扫房间的小丫鬟,回来回话:“丫鬟说放在书架的右下角一格了。”

    崔行初走到书架前,有些艰难地弯下肥胖的身躯,将几本书拿出来坐到书桌后摆开,《汉书》、《诗集》和《山川经注》赫然在内。翻开书,凭印象找到“鸡鞠之会”“寒山寺”和孟郊《乐府诗三首》所在的书页,还能看到自己往日批注的只言片语。

    崔行达想了一会儿,脑袋里闪过几个画面:妹妹早上在外间等他,翻阅了这几本书,看到这几个词和他在旁边的批注。等她在酒楼出谜底的时候,为了确保自己这方能猜中谜底、赢得比赛,就故意将早上看到的这几个词拿来做谜底,因为她知道这几个词自己读过而且还写过批注,猜中的几率自然要比霍啸业要高。

    通过这样安排谜底的方式,整个比赛下来的结果就是他猜对的多一些,霍啸业猜对的少一些。

    崔行达想通了经过之后,将赢来的玉佩交给三贵:“你把这玉佩给小姐送过去,就说让她留着玩。”

    待三贵应声出门之后,崔行初合上书本放回书柜。又研了墨,将纸铺在书桌上,沉思半晌,提笔写下两个字:芒种。

    这正是今天在酒楼,霍啸业逼他写的那个文章题目。

    霍啸业是何人,崔行达和他同窗两年自认还是有一些了解的。他出身显赫,父兄皆掌实权,为人不羁狂放,骨子里很是高傲,对谁都是一副“爷不爽,你保重”的表情。

    虽说这次他们赢了霍啸业,以霍啸业的性格自然不会再反悔逼他写文章,但妹妹崔行初当时可是扮作陌生人上去提的比赛和出的谜底,这一点霍啸业可不知道。

    崔行达想来想去还是担心,万一有天霍啸业知道了出谜底的小姑娘其实是他妹妹,会不会认为自己受了欺骗?会不会对妹妹不利?

    所以,他决定将那篇以“芒种”为题目的文章写出来,给霍啸业送过去,这样至少霍啸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度过了难关,应该不会再揪着猜谜底的事不放了,这样以后万一事情暴露了,也有还转的余地。

    崔行达一直写到晚饭时分,吃过谢氏送过来的饭菜,应对过崔老太爷布置的功课,又继续埋头写文章到深夜。第二天下午,他带着写好的文章出门去霍府找霍啸业。

    “我家少爷不在府里,有什么东西小的们可以代为转交。”霍府的门房听了他找霍啸业之后说道。

    崔行达想着代写文章这种事,霍啸业应该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因此拒绝了门房的好意:“你知道你们少爷去哪儿了吗?”

    门房想了想,道:“可能是去了东城门。”

    东城门口附近的一家流动茶摊上,一身锦服的霍啸业坐在灰不溜秋的木桌前,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腰间新戴的玉佩,公子哥儿模样和简陋的茶摊格格不入。

    坐在对面的钟营边擦汗边抬头,他们头顶是茶摊老板拿粗布之类的东西搭的简陋篷顶,火辣辣的太阳透过那层薄薄的篷布照下来,自己就像被蒸烤的鱼干。

    钟营望了一眼远方的街道,心知走上半里就有一处装修豪华、安稳妥帖的茶馆,那里有搁了冰盆的雅间,将暑气牢牢隔绝在外面,有婢女轻扑罗扇凉风阵阵,别提多舒服了。所以他到底是犯了什么邪,要陪着霍啸业在这破茶摊儿遭罪?

    钟营看着霍啸业的脸色开口道:“啸业,要不然我们还是找家像样的茶馆吧,这鬼地方也太遭罪了,我这脸都晒黑了一层。。”

    一旁的中年茶摊老板夫妇听了不住点头,一点没觉得受侮辱,心里面喊道:“快走吧快走吧,头一回见你们这种公子哥来喝三文钱一碗的凉茶,端上去也不喝,光愣呆呆杵在那,净耽误我们做生意。”

    霍啸业停了一会方道:“茶馆离城门太远,若那姑娘出城,来不及。”

    钟营一捂脑袋:“啸业,我早上就想说了,虽说会蹴鞠的女子不多,但翻一翻京城各府的女眷,应该能找到几个。咱们没必要非得找到昨天那丫头吧?你那公主堂嫂身份尊贵,她组织的女子蹴鞠自然也不凡,可那丫头呢?看着就像是乡下来的,而且说不定昨天下午已经跟着家人离了京城,我看咱们还是算了吧。”

    霍啸业看也不看他:“好啊,你先回去吧。”

    钟营被噎了一下,忙道:“我怎么能撇下好兄弟呢,杜明举他们都在其它城门守着呢,我可比他们更讲义气。”

    霍啸业眼盯着城门下来来往往的行人,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钟营有些讪讪的,想了想道:“对了啸业,早上听伯母的意思,可是让你将那块随身玉佩要回来,那我们晚点儿去找一趟崔行达?”

    霍啸业这次“嗯”了一声,昨晚他母亲发现他没带玉佩之后问明了来由,拿细细的手指用力点他脑袋:“逆子,那玉佩是成对的,我这儿还留了另一块儿预备以后给你媳妇儿,我不管,我再给你一块好玉,你去给我换回来!”

    霍啸业本来不在乎什么玉成对儿、给媳妇儿之类的话,好玉哪里没有?没了再换一对儿玉佩就是,可最后耐不住他母亲的不停念叨,就拿了他母亲给的新玉出来,准备晚点找崔行达换玉佩。

    正想着呢,霍啸业就远远看见崔行达从街对面走了过来,巧得霍啸业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钟营,那人是不是崔行达?”

    钟营忙扭头:“嘿,还真是那胖子!”

第十九章 送文

    崔行达人胖更容易怕热,这一路走得满头大汗,见了霍啸业忙从袖子里掏出装文章的信封子:“霍啸业,这是那篇题为《芒种》的文章,昨天最后一道谜底,若是没有你先猜出来前面‘风摆荷叶’几个字,我也赢不了,所以这文章也是你该得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霍啸业没想到崔行达赢了还替他写了这篇文章,有些意外地重新打量了眼前的胖子,他也不作假推让,抬手接过来说了一句:“行,我和你两清了。”他自己知道,这是不再和崔行达计较的意思,不只是现在,也包括以后在书院里。

    钟营接话对崔行达道:“算你识相,对了,你拿啸业的那块玉佩在哪儿?”

    崔行达一听变了脸色,这话是怎么的意思?输掉的东西还想拿回来?那可是他妹妹崔行初凭智慧赢来的,是她的战利品。

    更何况自己还连夜写好了霍啸业要的文章,方才更是亲手送了过来,凭什么就得把玉佩还给你们啊?

    于是,崔行达怀揣着坚决捍卫妹妹战利品的心思,张口开始说瞎话:“昨天比赛完,我觉得自己赢得很勉强,深感玉佩受之有愧,就将它送给那位出谜底的小姐了,据那位小姐说她是随长辈偶尔路过京城,并不是京城人氏,所以现在,我也不知道玉佩在哪儿。”

    嗯,他在心里给自己撒的谎点赞,就让你们以为那块玉佩已经跟着妹妹天涯海角去了,想要回来是万万不可能的。

    钟营听完傻眼了,看了看同样一脸呆滞的霍啸业,咽咽唾沫:“啸业,伯母说那玉佩是给你媳妇儿准备的是吧?我估计难找不回来了,我看你干脆让伯母再备一对儿好了。”

    霍啸业微微垂下眼皮,转了两圈手腕子,似乎这时才反应过来:“怕什么?不过是两件事合成一件事而已,我去找我母亲要人,在四个城门处添上人手,盯好最近出城的人,再去各个旅店问一问,一定要把昨天那小丫头找出来,不管是堂嫂的蹴鞠赛还是我的玉佩,都能一举两得。”

    钟营点点头:“说得对”

    什么说的对?这说的是毛线啊?

    可以想象,听完霍啸业和钟营的对话,一旁的崔行达已经接近爆炸。

    什么叫“玉佩给媳妇儿”?

    什么叫“一定要找昨天那个小丫头找出来”?

    他压着那种不好的预感突然插话:“你们在说什么两件事合成一件事呢?那玉佩怎么了?”

    钟营本来想呲他“关你屁事”,不过抬眼一看,总觉得他的表情有些惨不忍睹,难得吧啦吧啦地给崔行达解释了一通。

    于是,崔行达晕晕乎乎地知道了,昨天在他们猜完谜底之后,霍啸业的公主堂嫂刚好派人去了霍府,说是要组织一场女子蹴鞠,让霍府帮忙找会蹴鞠的女子。霍啸业就想起了酒楼里能“单脚定鞠”、说着“喜欢蹴鞠”的出谜底小姑娘。因为小姑娘当时说过她是随长辈路过京城,霍啸业怕人离京,一大早就带着钟营、杜明居他们在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处蹲守。

    崔行达还知道了,霍啸业输掉的那块玉佩是霍夫人备着给儿子、儿媳各一只的,霍啸业挨了母亲的训,本来是准备找自己换玉佩的。

    结果自己为了保住玉佩,说玉佩给了出谜底的崔行初,所以现在,霍啸业就认为两件事都有一个前提,就是一定要找到“出谜底的小丫头”,也就是他的妹妹崔行初。

    崔行达晕晕乎乎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欲哭无泪。

    他连夜写文章、送文章的目的就是想赶快把这事揭过去,避免妹妹引起别人的注意,杜绝今后留下露馅之类的隐患。谁成想和霍啸业几句话说下来,就变成妹妹被全城“追捕”的状况。

    崔行达看着霍啸业和钟营紧盯着城门、打量行人的模样,真想对他俩坦白:方才的话删掉,我重新说行不行?玉佩就在我们家,我马上拿回来还给你们,别再找我妹了。

    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这可怎么办?

    钟营看着崔行达摇摇欲坠的身体和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喊道道:“喂,你干嘛呢崔行达?”

    崔行达望望他,又望望霍啸业,挤出一个笑容:“我可能有点中暑,你们忙吧,我先回家了。”

    说罢愁眉苦脸地转过身,正要往回走又听到钟营的声音:“昨天那小丫头戴着帷帽,我们连脸都没看到,也太难找了吧。”

    只听霍啸业答道:“看不到脸,还能看衣着,看装扮,看发式,看着哪个像了就过去。”

    崔行达脚步一顿,突然吃了定心丸:“对啊,妹妹昨天可是戴着帷帽的,谁知道她长什么模样,不行,我得回去好好嘱咐她。”

    钟营看着崔行达突然加快的背影:“我看这崔行达哪是中暑?肯定是饿的,这是着急回家吃饭了,胖子都饿得快,哈哈哈!”

    霍啸业往他说的方向看了两眼,又转过头看向城门:“看仔细,不能漏了。”

    钟营忙答应一声,不再管远去的崔行达。

    城西丁字胡同,巷挤道窄,房屋高低错落不平,住的主要是高门大户家的奴仆和家眷。

    与大多数人穿着各府里发下来的四季衣服,行色匆匆的模样相比,一座四房小院门口坐着的女人则清闲多了。

    她脸如圆盘,短粗眉毛刁梢眼,穿着薄绸夏衫,身上的肉一层层堆叠到腰腹和大腿,一手往嘴巴里塞着葡萄干、核桃仁之类的零食,另一只手抱着半岁女娃,时不时从沙土堆里玩耍的两个小孩儿吼道:“你俩j今天要是再敢把衣服弄脏了,我撕了你们!你俩要不是我亲生的,要不是你们奶奶宠着,我早把你们这俩小兔崽子收拾厉害了。”

    两个孩子似乎早就习惯她的话,头也不抬地玩沙子。

    她一边吼孩子,一边不耽误往嘴里填东西,嘴巴吧唧吧唧不停,手脚都不闲上一刻。

第二十章 鸽子

    这妇人神情炫耀地打量着路过的赶着去各府里当值的奴仆,不时冲路过的小丫鬟喊道:“腊梅,咋这么晚还搁家赖着呢?去晚了当心主子们罚你一顿板子,打得你屁股开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又或者对几个小厮喊道:“你们这几个懒货是不是当值的时候又玩牌了?还是趁主子不注意去喝闲酒去了?”

    有人回头答她:“大嫂子,我哪有你这好命,还玩牌喝闲酒,当差当得腿都跑断了。”

    “好命”这俩字正说到她心里,她像是被人说中痒处一拍手唾沫飞扬:“可不是,你说人呀还就是分个命好命贱的,我这一天到晚坐门口,看你们伺候主子累死累活的,还怪不落忍的。你说你们几个净干着些牵马架车的粗活,以后说媳妇儿估计也就找个在府里擦桌扫地、伺候小姐的丫鬟,这日子有个什么劲儿?”

    有个嘴利的小厮冲她喊道:“不管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儿,反正不找你这样的。整个丁字巷谁不知道你家连灶台都不生火,擎等着你婆婆葛妈妈从府里送些主子们的剩饭回来。以后要是我媳妇儿这么懒,我上去就拿大嘴巴抽她!”

    那女的正是葛妈妈的儿媳妇,听了蹭一下站起来:“什么剩饭?你再胡扯我撕了你的嘴!”

    那小厮的同伴拽拽那回嘴的小厮,嘀咕道:“她婆婆在那府里是给位少爷管事的,有几分厉害,你别和她掺搅。”几个人遂不再说话,径直往各自的府里去当差了。

    葛家媳妇儿见这几人走了犹自愤愤:“什么剩饭?你们才整天吃剩饭呢。”

    两个玩沙的男孩儿听见了仰头问她:“娘,我们整天吃的是行达少爷的剩饭吗?”他们虽小,却也知道葛妈妈当的是崔府那个胖少爷崔行达的管事妈妈。

    葛家媳妇儿对外人不好说正憋闷着呢,对自己的儿子哪还有顾忌:“胡说八道,咱们想吃什么,那少爷主子就得吃什么,这能叫剩饭吗?你奶奶不是整天都问过你们俩才吩咐的厨房上?”说完她一屁股坐回石墩,气愤地自言自语:“以为我跟你们一样吃主子的嘴把儿呢,侮辱人。”

    葛家媳妇儿兀自生闷气的功夫,打巷子口那边走过来一个婆子。

    那婆子面生没见过,抱着一个鼓囊囊的包裹,一边东张西望一边走。待走到葛家门口附近,似是走累了停下歇脚,手伸进包裹里摸索一阵,拿出个什么塞进嘴里。

    葛家媳妇儿就闻见一阵异香直往鼻子眼里钻,让她立时就觉得胃里像饿了几年一样空荡荡的,馋得不行。

    那婆子一转头见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似是犹豫了一下走了过来道:“大妹子,这巷子我还是头一回走,有点儿转向,劳烦问一声集福街是往哪儿走?”。

    葛家媳妇儿给她指了方向:“往前第二个路口左拐。你家是集福街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那婆子走近了道谢:“多谢大妹子,我刚搬到那街里路还不熟,这一通路走得我脚疼腿麻,借你这儿歇歇脚。”

    葛家媳妇儿只觉得方才那异香随着婆子的靠近越发浓烈,使劲儿咽了口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鼓囊囊的包裹:“呦,怎么这么香?大姐你怀里这是什么啊?”

    那婆子一听下意识地捂了把包裹,又面上犹豫了一下,一边伸进包裹里拧下一块掏出块包裹给见葛家媳妇儿:“我们家老爷新雇了个厨子,说是祖上给皇上做过菜的,那手艺都是外面见不着的,我今儿得了主子席面上撤下来的一道香草熏八宝乳鸽,那厨子说,这样的做法做出来的乳鸽,味道才是第一流的。也是赶巧,大妹子你尝尝。”

    傍晚,葛妈妈从崔府回了自家院子,两个孙子一见她就扑上去:“奶奶!奶奶!”

    葛妈妈只觉得浑身通泰,把从崔府带出来的饭菜摆到桌上,再一手搂了一个孙子:“好好,奶奶的乖孙子,奶奶给你们带了好吃的。”

    在一边晃悠的葛家媳妇儿抱着半岁大的女儿对葛妈妈赔笑脸:“婆婆,老吃这几样都腻味了,明天咱能不能吃熏乳鸽啊?”

    葛妈妈闻言一瞪眼:“啥?熏乳鸽?我打死你个败家婆娘,前天说要吃猪蹄,今儿又要吃熏乳鸽,你当你是主子太太啊?”

    葛家媳妇涎着脸,分毫不受葛妈妈叱骂的影响:“我虽不是主子太太,可我婆婆却是少爷的管事妈妈,那说话有一句算一句的顶用,再说,婆婆不疼我这个儿媳妇,还能不疼你大孙子嘛?”

    她扭头使劲儿瞪了眼两个儿子,两个孩子立刻嚷嚷道:“奶奶,我们要吃熏乳鸽,草的,八宝的。”

    葛妈妈一连声哄道:“乖孙听话,你们不知道,行达少爷因为小时候养过鸽子,所以多少年都不吃乳鸽这东西,行达少爷不吃的东西,奶奶怎么好让厨房上做啊?”

    葛家媳妇闻言一甩手捏了把两个儿子,两个孩子回头看看葛家媳妇儿黑绷的脸色,哭嚎得更起劲儿了:“奶奶,我想吃熏乳鸽,就要吃熏乳鸽!”

    葛妈妈“啪”打到她手上:“你当我眼瞎?再捏我孙子你试试!”葛家媳妇儿忙求饶:“婆婆,少爷不吃怕什么?以前又不是没有过,你做好了只管往他桌上一端,再撤下来不就成了?他还能因为看了一眼就治你的罪?”

    葛妈妈不说话了,狠狠瞪了她一眼。

    崔行达在述玉院并没有自己的小厨房。在父母赴青县的六年间,他的一日三餐,一贯是挂靠在崔府老太爷老太太处的厨房。因着二老考虑他少年人的胃口饿得快,专门在厨房上定了专人和灶台重点负责他的膳食。

    葛妈妈熟门熟路地来了厨房上,跟几个人寒暄后,瞧见负责崔行达膳食的厨娘正在和一个人说话。

    那人转过脸,葛妈妈有些意外,居然是崔四夫人从青县带回来的女厨子----周妈妈。

第二十一章 手段

    周妈妈看到她:“哎呦,葛家嫂子,你怎么来了?”

    葛妈妈不答反问:“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四夫人那里得闲了?”

    周妈妈笑盈盈地看着她:“我听府里人说老太爷老太太的厨房上师傅是手艺最好的,菜也讲究,这不,专门过来拜师傅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葛妈妈听她说不是四夫人派来的,脸色稍缓:“我来办差事了。”说完她对那名重点负责崔行达膳食的厨娘道:“他嫂子,我来报一下行达少年中午时的菜单,菠萝咕噜肉,密丝山药,红油酱泼肉,香草熏八宝乳鸽。”

    那厨娘一边记着菜单一边和她说话:“密丝山药,少爷还是每顿都要有个甜的啊?”

    葛妈妈挤出笑脸点头说着“是是”,心里却扑通一下,她自家人知自家事,这每顿饭上的甜食实际上是为两个孙子准备的,崔行达倒不爱吃甜食,每次挟上两三筷子都是难得。

    “香草熏八宝乳鸽?行达少爷以前是不是没点过这道?这菜做起来倒是费些功夫。”那厨娘又道。

    葛妈妈嘴上应声说“可不是”,心里却暗道她话多,可能是今天多了个周妈妈的原因,听这厨娘一问,她倒是生出几分心虚的意思。

    周妈妈眼睛里微微闪烁,陪着说笑了几句就回了偏院。

    她没去厨房上,也没去住处,径直来了正房门口,不等门口小丫鬟通报,崔四夫人谢氏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周妈妈进去,见谢氏端坐主位捧着个茶碗,牛妈妈站在她背后神情严肃。她行了礼,开口说了句:“夫人,葛妈妈果真去厨房,替行达少爷点了道香草熏八宝乳鸽,跟昨天奴婢与她儿媳妇提到的菜名一个字也不差。”

    她说完低着头,谢氏拿茶碗刮茶叶的动作一顿,“啪!”得一声茶杯摔碎在地上。

    谢氏脸上已被越来越重的愤怒所笼罩:“我当年去青县时可是亲口嘱咐过她达儿不能食鸽子,否则就会出一身疹子甚至喘不过气。她居然真的敢,好大的胆子,好大的胆子!”

    谢氏猛拍了下桌子,茶杯随她的动作一震,道:“牛妈妈,你安排人在述玉院门口守着,只要看见葛妈妈要把那道熏乳鸽送进达儿的房间,就把她给我捆出来。”

    “是”牛妈妈应声,快步出了门,去了后罩房喊上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脚步匆匆进了述玉院。

    述玉院的丫鬟小厮见她来了都要上前寒暄,牛妈妈虎着脸:“四夫人有命,述玉院许进不许出,你们都去屋里待着。”

    丫鬟小厮见她脸色不对,都知道要有事情发生,赶忙诺诺地回了屋,又透过门缝。窗棂缝,小心地往外打量着。

    牛妈妈三人在门口又守了会儿,就见葛妈妈拎着食盒走了进来。牛妈妈也不说话,等葛妈妈进了门劈手夺过她手中的食盒,拉开食盒的屉子一瞧,那道熏乳鸽赫然在内。

    她盖上食盒望着葛妈妈冷笑:“给我绑了!”

    两个婆子一手抓了葛妈妈一条胳膊,扭到她背后,葛妈妈声音刺耳地尖叫着:“你们干什么?牛妈妈你这是在做什么?”

    牛妈妈不搭话,领着两个婆子压着葛妈妈出了述玉院。她们一走,剩下的丫鬟小厮可炸了锅,葛妈妈仗着管事妈妈的身份在述玉院一直说一不二,这是犯了什么事被四夫人拿了?

    牛妈妈等人押着葛妈妈来到偏院正房,把食盒打开递到谢氏面前:“夫人,你看。”

    谢氏见到了食盒里的那道香草熏八宝乳鸽,冷哼一声冲被押在下面的葛妈妈道:“葛妈妈,你可知罪?”

    葛妈妈早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到了,方才被押过来的一路上她回肠百转想了自己做的诸事中是哪一件被主子知道了,却毫无头绪。

    她暗中告诫自己,不要慌,不要慌,四夫人不过才回府几天,能知道什么?她咬咬牙,挣扎着在两个婆子中间抬头:“夫人、夫人,不知道老奴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惹得四夫人当着丫鬟小厮的面将我五花大绑,老奴再不堪也是行达少爷的管事妈妈,行达少爷是夫人的亲子,夫人怎么如此糟践少爷的脸面?”

    谢氏见葛妈妈口口声声提着崔行达,心中更是愤怒:“你还知道你是达儿的管事妈妈?我来问你,达儿吃了鸽子肉就会起一身疹子甚至喘不过气,幼时还差点因此丧命,我临去青县时可是反复嘱咐过你,这六年间每回派人回京都会让他们再捎话给你,你可别说你这管事妈妈不知道。若是知道,那你让厨房上准备的这道熏乳鸽又是何居心?”

    葛妈妈这才知道问题出在熏乳鸽这道菜上,她有心说她会在崔行达吃饭时盯着不让他吃鸽子,但这样一来,她该怎么解释自己让厨房上准备熏乳鸽?总不能说这道熏乳鸽本来就不是为崔行达准备的,而是准备捎回家给她儿媳妇和孙子的。

    怎么办?怎会这样巧?就今天准备了熏乳鸽,偏叫四夫人撞见了。四夫人的话往哪边接都不妥,承认自己算计主子吃食是万万不行的,可若不承认又该怎么说?这种事说不好就能按一个谋害主子的罪名。

    葛妈妈一叩头哭嚎起来:“四夫人,老奴知错了,都怪老奴年纪大了没记性,只想着行达少爷进学辛苦,这鸽子最是温补益气,一时疏忽竟忘了少爷不能食鸽子肉,请四夫人看在老奴一心为主的份上,饶了老奴吧。”

    葛妈妈说完一边叩头一边飞快地瞟了眼谢氏的脸色,谢氏面上不动声色,轻轻哦了一声:“原来是葛妈妈你一时疏忽了,这样吧,既然葛妈妈你自己都说年纪大记性不好,我看也不太适合再伺候达儿了,我京郊庄子上还缺了知事的妈妈,葛妈妈明日就去庄子上吧。”

第二十二章 处置

    葛妈妈一听大惊,她想着谢氏是个心软的,方才自己一番叩头后,见谢氏缓和了语气,以为今天这事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谁料谢氏一开口就是要罢了她管事妈妈的职务,那劳什子庄子的妈妈跟府里少爷的管事妈妈如何能比?

    做管事妈妈,少爷的衣食住行、迎来送往哪一块没有油水?做庄子上的妈妈能有什么?西北风吗?

    葛妈妈结结实实地把头磕在地上:“夫人,夫人好狠的心,老奴不过是一时疏忽点错了一道菜,夫人就要把我赶到庄子上去,老奴年老体弱去了庄子上能做什么?夫人是要杀了老奴啊!老奴没脸活了,没脸活了!”

    谢氏冷声道:“我狠心?你一时疏忽点的熏乳鸽,却可能要了达儿的命,这般懈怠我是不放心用了,不用多言,葛妈妈还是速速回去收拾东西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葛妈妈见谢氏竟是一副打定主意的模样,咬牙道:“老奴虽然粗鄙,却是行达少爷的管事妈妈,也是府里二夫人远房的表姨,夫人刚回京就因为一道菜要处置我,不说老奴不服,难道不怕在府里传出刻薄寡恩、苛待老仆的名声吗?不怕行达少爷埋怨吗?这京城不比青县,有点动静就满城皆知,老奴一心都是为夫人着想,劝夫人三思而行吧。”

    谢氏见葛妈妈竟然威胁上她了,一时气得手抖,跟自己都敢又哭又闹、以死相逼,跟崔行达时能好到哪里去?”

    她“嘭”的一声拍到桌子上:“好个忠仆,好个为我着想,我原想给你留分脸面,是你自己摔在地上不要!牛妈妈,你来告诉她。”

    “是!”

    牛妈妈上前一步道:“奴婢前些日子去了葛妈妈家在的丁字巷,听那附近街坊都是说,说葛妈妈家不用做饭,单是吃行达少爷处余下来的饭菜就够了,还有人说葛妈妈的儿媳妇有几回与人吃酒争吵时说,他们葛家人想吃什么,葛妈妈就让府里的少爷吃什么,可不是那一般二板吃主子剩饭的。”

    葛妈妈脚下一软,这事她一向做得隐秘,到底是丁字巷哪个嘴碎的告诉了四夫人?这种以下犯上的事换哪个主子都容不下啊。

    她挣扎了两下哆哆嗦嗦地开口:冤枉啊,老奴冤枉啊,各家府上都有主子赏菜的恩宠,怎么老奴就被按了别的罪名?夫人若是嫌弃老奴不中用就直说,何必什么屎盆子都往老奴头上扣?还有那丁字巷,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要害我?老奴冤枉啊夫人!”

    谢式盯着她不开口,牛妈妈道:“夫人,葛妈妈能言善辩,不抓个现形反倒让她倒打一耙、污了耳朵,奴婢还请夫人暂避到屏风之后。”

    谢氏点点头站起,转去了屏风后面,两个婆婆把葛妈妈从地上拎起,也和牛妈妈一起都去了后面的屏风躲起来。

    葛妈妈见她们把自己独自留在正厅心中忐忑,就听门帘一响,一个人走了进来。

    那人一进门冲葛妈妈道:“婆婆,熏鸽子在哪儿呢?”

    来人竟是葛家儿媳妇。

    葛妈妈一见她心肝“噗通”一颤:“你这婆娘来做什么?”

    葛家儿媳妇儿纳闷道:“不是你让我来的吗?有个小丫鬟去家里传话,说你今日给夫人当值没空回家,又怕熏鸽子凉久了大宝二宝吃了拉肚子,让我自己来府里拿呢。婆婆,那乳鸽可是按昨晚咱们说的做法?大宝二宝从昨晚开始就盼着您给他们带鸽子了。”

    她什么时候让小丫鬟去传话了?葛妈妈又心虚又气急,她挥手就是一巴掌打在葛家儿媳妇脸上:“你个小贱人胡扯什么?”

    葛家儿媳妇被打蒙了:“婆婆你干嘛打我?”

    谢氏使了个眼色,牛妈妈从屏风后走出来,假笑着拎起那食盒塞进葛家媳妇:“呦,这是葛妈妈的儿媳妇儿吧?食盒里就是那道香草熏八宝乳鸽,你婆婆对孙子儿媳一肚子慈爱心肠,为了你们可真是费尽心思呢。”

    她故意把重音加在“一肚子慈爱心肠”和“费尽心思”上,一旁的葛妈妈听了觉得自己站都站不住了。

    牛妈妈继续对葛家媳妇道:“不是说家里孩子等着吃熏乳鸽呢,快回去吧,你婆婆这还有差事呢。”

    葛家儿媳妇拎着食盒半信半疑地出了门,谢氏和两个粗使从屏风后出来,谢氏看着跪下的葛妈妈道:“你现在再说一次,那道香草熏八宝乳鸽,到底是你一时疏忽,还是你明知故犯、为了孙子儿媳枉顾达儿?府里堂堂少爷的一日三餐还得看你葛家人想吃什么,我看你不像少爷的管事妈妈,反倒是个只手遮天的祖宗!”

    葛妈妈听着谢式的诛心之言拼命想着对策,脸上浮起破罐破摔的神情:“说破大天去,今天夫人就是要为了一道菜处置了我,我碍了夫人的眼我认,大不了今后行达少爷的一日三餐我再不沾手。”

    牛妈妈见葛妈妈到这个时候还抓着崔兴达管事妈妈的位子不撒手,冲谢氏一弯腰:“夫人,奴婢正要禀报,有几个店掌柜说葛妈妈每回给行达少爷置办东西都会管他们要好处吃回扣,定做一套衣服就提银二两,一组书房摆件提银五两,便是些零碎的那个年节也要收节礼。粗粗算下来,每年光这些葛妈妈就能得银200两以上,怪不得死活要当少爷的管是妈妈。”

    完了!葛妈妈一下子瘫在地上,嘴巴张张合合,最后勉力抬头:“老奴明白了,四夫人原来早有筹划,我认栽。还请夫人看在二夫人的面上饶我一回,放我家去,也给自己留个贤名。”

    谢氏目光沉沉地盯着葛妈妈,慢慢走近,自上而下俯视道:“贤名不贤名的本夫人不在乎,葛妈妈,你自心疼你的孙子儿媳,我却心疼我的儿子受了委屈,他受了委屈我这做母亲的不找回来,睡都睡不好。至于二嫂那里,就不劳你费心了,待你去了庄子上,我自会去向二嫂请罪。”

第二十三章 问卷

    葛妈妈被谢氏发配到庄子上的消息传回述玉院,院里的丫鬟小厮都议论开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有人说,早知道葛妈妈不尽心,时常在当值期间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回屋呼呼大睡。

    有人说葛妈妈倚老卖老,经常不通报就进出少爷的书房、内室。

    还有人说葛妈妈对行达少爷的吩咐都敢回绝,或是当做耳旁风不管不顾。

    崔行初坐在崔行达外间客厅的椅子上,想着这些闲言碎语,打量着桌子后面埋头写字的崔行达。

    她是后来才知道谢氏处置了葛妈妈的事,也不知道谢氏是怎么跟府里的老夫人和二伯娘解释的,主子们之间倒是风平浪静。反倒是丫鬟小厮们开始私下嘀咕葛妈妈往日的一些细节和旧事,使葛妈妈的形象又黑了一层。

    母亲谢氏也专门和哥哥崔行达说了葛妈妈的事,问了他的意见,崔行达待知道谢氏没追究葛妈妈往日贪掉的银子和今后去向后,就点头同意了。

    崔行初一早过来找他,是因为母亲谢氏交给她一个任务尽快理清楚崔行达的喜好,不管新来的管事妈妈什么时候来,坚决不让崔行达在日常吃穿这些小事上吃闷亏了。

    当时谢氏眼泪汪汪地拉着她的手:“你哥哥的性格你也看出来了,是个宽厚温和的,又不愿与人争论是非,平日里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初儿,你们是兄妹,比我这做母亲的好说体己话,这个重担就交给你了。”

    崔行初刚一迟疑,谢氏就道:“初儿愿意吗?这事要是交给别的人,我只怕要不放心了。”知女莫若母,谢氏一边说,一边眨眼挤出一滴眼泪亮给崔行初看。

    崔行初无语,认命地闭闭眼:“知道了知道了。”

    接下来,谢氏东一榔头西一榔头地说着关于崔行达她想知道的事情,慈母之心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体贴入微、面面俱到。

    崔行初边听边写,记了个昏天暗地、头晕脑涨,心里还盛了碗干醋酸不溜秋地想,古代就是落后,做家长的都不知道照顾二胎孩子的情绪。还有自己,叫你耳根子软,该!

    “妹妹?”

    崔行达一声呼唤让崔行初回过神,只见崔行达已经写完功课,搁下了毛笔,看着自己道:“妹妹,我这边可以了,你方才说要我做什么?”

    崔行初走过来先赞了他的字,又帮着他把文稿吹干挪到一边,才掏出五页纸搁在他面前:“哥哥,这里有一份问卷调查,你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填好给我就行。”

    问卷调查?崔行达确认自己从没听过这样稀奇古怪的名字。

    他从第一页开始看,一眼就看见纸的最上方写着一长串字体略大、位置明显的题目,只见上面写道:

    《关于增进了解吾兄行达、浓厚多边友好氛围的调查问卷》

    长串题目之后,分了“基本情况篇、食篇、衣篇、住篇、行篇、兴趣爱好篇”等版块,每个版块都包含了数量不等、标着序号的小问题。

    他粗粗浏览一遍,只见上面的小问题问得琐碎,但彼此联系又自成一系。以“衣篇”为例,第一题问你四季各喜欢什么布料,是绢是绸,是麻是皮子;第二题问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是深是浅,是亮是暗;第三道题问喜欢何种款式、何种风格,是狂霸冷酷还是君子如玉,是富贵繁复还是简洁素净,第四道又问穿衣之时最看重的方面是什么。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末尾处有一行小字:本问卷根据母亲口述内容整理而得,如有遗漏,概不负责;再让修改,宁死不屈。

    旁边还画了个挑眉叉腰的小女孩半身像。

    崔行达有些好笑,又莫名觉得羞赧:“这是母亲让你做的?”

    崔行初伸出一只手晃了晃,语气如深宫弃妇:“她老人家使唤着我,五易其稿,比当年孔夫子写《论语》都费劲。”

    崔行达笑呵呵地让她坐下喝茶:“又胡说。”

    崔行初坐下去又起身,不放心地嘱咐道:“哥哥,你可一定认真填啊,填好了派人跟我说,我亲自来拿走。”

    “嗯嗯,我一定填好。”崔行达哭笑不得,连声答应。

    崔行达看着她,想起来一件事,问道:“妹妹,你去族学的事情可定了?”

    崔行初点头:“这几天备好了东西,也跟族里和学堂的师傅送过了束,后天就要去了。”

    自处置了葛妈妈的那天后,谢氏就开始忙碌崔行初上族学的事了。崔家比不上京城里根基深厚的累世大族,家中女孩儿和十二岁以下的男孩都是在崔氏族学里启蒙和进学,只是男孩儿们十二岁之后,还会继续去外面名师大儒开的学院继续求学,女孩儿们则要收回精力,把重心花在学习打理后宅诸事上面,也要开始相看人家、谈婚论嫁。

    崔行达想着族学的位置,对崔行初道:“我们崔氏的族学在北城,是崔家先祖显赫时所创。北城因有湖泊,风景不错且僻静,除了崔家,也建有其他家族的族学。还有我现在所在的致远书院也在附近,与族学隔了片湖和数条街,妹妹你在族学若是有事了就派人去致远书院找我。”

    呦,听这意思,族学风景美美哒,周围还是一片“大学城”,那可比待在府里、抬头就是四方天要舒服多了。

    崔行初忙不迭点头:“嗯嗯,要是别人欺负我,我一定让人去喊哥哥帮我打架。”

    崔行达:“……”

    根据自己以前上族学的经验,崔行达给她介绍了崔氏族学里先生的品性喜好,惯常教授的内容,崔行初仔细听着,不时举手追问两句。

    崔行达见她忽闪着大眼睛,像学生对夫子一样聚精会神地听着自己讲话,再一想以后妹妹就在他书院附近进学,心底油然而生一些喜悦和责任感。

第二十四章 宠物

    只是他刚幸福两秒,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日霍啸业几人在城门守着找崔行初的画面,连忙打住去更正前面的话:“妹妹,妹妹,族学附近人多嘴杂,往后你出了族学的门,一定记得带好帷帽,免得遇上登徒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崔行初疑惑道:“不是说附近都是族学或书院吗?登徒子都敢混进学生中间了?”

    崔行达想着霍啸业四处打探崔行初下落的模样,冲崔行初十分肯定地点点头:“嗯,那登徒子坏着呢!”

    这天,到了崔行初要去族学的日子。

    “真的不用你母亲去送你?”崔瞻看着女儿道。

    崔行初正翻动着自己设计款式、春华实秋合力缝制的小书包,文房四宝、书本、小点心、茶水杯和帕子,确定没落下东西后把书包递给实秋挎着,回答道:“不用了父亲,我跟着蓉姐姐她们一起就好了,而且哥哥也会和我们顺路走一段,您和母亲今日不是还要出门?快去吧,不要耽误了。”

    谢氏给崔行初仔细理了理衣领,叮嘱了她两句。原本,谢氏是打算亲自去送崔行初到族学的,可丈夫崔瞻一直在筹谋的任职一事可能有了变故,夫妻二人今天还要去吏部一位大人的家中了解情况,只能让女儿自己随堂姐妹们去族学了。

    在青县时,崔瞻和谢氏一直是请了一位娘子到家中教崔行初识字读书。如今女儿第一次去族学和很多同龄人一起读书,谢氏很是担心女儿能不能适应。

    崔行初知道她这几天都在担忧这个,却不能告诉她自己是个待过十几年寄宿学院的老油条、老司机,只好用浮夸的鸡汤语言安慰她:“我能,我行,我可以!”

    今天去族学,崔行初把春华留了下来,带着实秋挎着书包到了二门处,等了一会儿就见到了三个堂姐妹。

    按年龄大小来说,依次是二房的嫡长女崔行蓉(十四岁);三房龙凤胎中的女孩儿崔行月(十岁);大房的庶出女儿崔行如(六岁)。加上崔行初自己(十一岁),共有四个女孩儿。

    同去上族学的,还有崔府12岁以下的男丁。其中有:二房的庶长子崔行桦(十二岁),二房的两个嫡子崔行栋(九岁)、崔行植(七岁);三房龙凤胎中的男孩崔行光(十岁)。

    崔行初的哥哥崔行达(十四岁),和大房的嫡次子崔行琮(十三岁),因为已经过了十二岁,都已从族学里出来,进了致远书院读书。

    门房上早已备好两辆青棚灰顶的马车,男孩儿、女孩儿各乘了其中一辆,崔行达、崔行琮两人因为要去致远书院,所以不坐马车,而是另配了马匹。

    一行人出了府,伴着轱辘轱辘的车轮声和马蹄声,往城北的族学而去。

    崔行琮嫌众人太慢,没走多远,就一甩马鞭驾马消失在前方。听到动静的崔行初将马车帘子掀了条缝向外望,见同样骑马的崔行达依然紧跟在她这辆马车的旁边。

    暖男啊,崔行初忙冲他咧嘴笑,待崔行达挥手示意她坐安稳后,才一脸笑容地放下帘子。

    “哼!”马车里有人“哼”了一声。

    崔行初纳闷地抬头,见堂姐崔行蓉正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瞪着她。

    崔行蓉见她望了过来,扬了扬下巴,更加明显地“哼”了一声。

    这下,崔行初知道这个堂姐还真是冲自己来的,她一边想着是哪儿得罪了崔行蓉一边道:“蓉姐姐,你怎么了?鼻子不舒服吗?”

    崔行蓉闻言又瞪了她一眼,这没眼力见的堂妹,你才鼻子不舒服呢。她只是看到刚才崔行初和崔行达的那一幕,想起来那天晚上葛妈妈来找自己母亲的场景。

    葛妈妈抱着母亲的腿,鼻一把泪一把地哭诉,说四夫人薄情寡义,鸡蛋里挑骨头,揪着她的一点错处不放,非要将她送到庄子上,说她好歹是母亲的远方表姨,四夫人此举实际是打了母亲的脸,以后只怕还会借机夺些权力在府里立威。

    想到这,崔行蓉直接开口道:“初妹妹,四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之前那六年,一直都是葛妈妈照顾行达,祖母、大伯娘她们都没见有什么不妥当。怎么你们才回来两天,就因为一丁点错处硬要把葛妈妈扔到庄子上?传出去以后,府里的下人们该怎么看四婶?祖母和大伯娘的面上也无光,水至清则无鱼,后院的事不是那么简单的。”

    说完,崔行蓉犹自气呼呼地打量崔行初的脸色。

    崔行初刚听到崔行蓉前半段提及谢氏的话时有点窝火,等到后面崔行蓉语重心长地说着“后院的事”时又有些哭笑不得。这堂姐厉害了,才十四岁就懂得水至清则无鱼,这般成熟老道的思维,以后一定是个能宅斗、能宫斗,料理中馈、独霸后院的好手。

    崔行初想了想,向崔行蓉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蓉姐姐,你养过小猫或者小狗之类的宠物吗?”

    崔行蓉觉得自己不懂这堂妹的脑回路了,迟疑道:“没有,我不喜欢有毛的。”

    马车里一直充当背景板的另外两个女孩儿欢实了,十岁的崔行月插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三舅舅家的表哥养了一条大狗,会作揖会拣球,还不咬人,可乖了。”

    六岁的崔行如偷偷打量了崔行蓉的脸色,也怯怯的道:“初姐姐,我姨娘养了一只白色的波斯猫,叫‘雪花’,雪花也不爱咬人抓人,就喜欢趴在窗沿上晒太阳,冬天里抱着它比抱着手炉还暖和呢。”

    俩堂妹这么捧场,崔行初忙冲她们感激地笑笑。

    然后,继续看着崔行蓉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行达哥哥小时候也养过宠物,不过他养得不是猫狗,而是一只灰色的鸽子,叫‘奇奇’,听说这个奇奇爱干净,从来不在屋里拉尿,所以哥哥把它的窝就安在卧室的床顶上,这样每天早晨奇奇都能飞到枕头上,咕咕、咕咕地喊他起床,比大公鸡都好使。”

    “哇!”两个堂妹听得瞪大了眼睛。

第二十五章 缘由

    崔行初继续道:“还听说奇奇特别通人性,行达哥经常用书囊拎着奇奇带到族学,有一回夫子觉得不对劲要下来搜,行达哥赶紧捏捏奇奇的翅膀,奇奇就一动不动、一声不叫地待在书囊里,等夫子不注意了才悄悄扇着翅膀飞了出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崔行蓉与崔行达同龄,仅仅略大了崔行达几个月,崔行达小时候养鸽子的事情她只隐隐约约有一个模糊印象,因此现在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小故事,听得有几分入迷。

    但是,她略一停顿就想起正事,挑了挑英气十足的眉毛,扯回话题道:“我是在问葛妈妈的事,你说这些做什么?”

    崔行初冲她摊手:“蓉姐姐,我需得铺垫、酝酿一下才好解释清楚呀!”

    崔行蓉:“……”

    这是铺垫吗?都说到七八年前的小时候了,那得铺垫多长?

    崔行初见她不说话了才继续往下说道:“奇奇有一个绝招,不管飞多远,不管天气刮风下雨,它都能自己飞回家。但是有一次,奇奇在快飞到家的时候被人用弓箭射中,掉在了府门口不远的地方,死了。”

    “死了?”崔行蓉听到这忍不住变了脸色,小一点的崔行月和崔行如更是扁扁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崔行初身体前倾,巴掌大的小脸上表情随之变得沉重,显得整个人都投入到所说的情境中去了:“等行达哥知道奇奇被射中慌忙去找的时候,奇奇已经死掉了。”

    “行达哥捧着奇奇被箭射穿的身体大哭,喊着父亲、母亲快去请大夫救奇奇,可没有用,那个爱干净又通人性的奇奇已经死了,再也救不回来了。它再也不能睁开眼睛,再也不能站在行达哥的枕头边咕咕叫他起床,再也不能藏在行达哥的书囊里陪他一起进族学,再也不能扇着翅膀从蓝天白云间飞过,从疾风暴雨中飞过,飞回它的家,飞回我们崔府了。”

    “哇~~奇奇~~”

    六岁的崔行如“哇”得一声哭出声来,泪珠子像断了线一样掉下来,哭得伤心极了。十岁的崔行月也是吸溜着鼻子,小胸口一起一伏的,显得情绪很是激动。

    崔行蓉掏出帕子沾沾眼角,感动地想:“这堂妹叫什么崔行初啊,干脆叫崔说书得了,酒楼里的说书师傅都没她说得好。”

    崔行如边哭边抽噎地问道:“初、初姐姐,那、后来呢?”

    崔行初拿手不停拍着她的后背:“别哭了别哭了,后来……后来行达哥找到射死奇奇的人理论,那几个人说他们不知道奇奇是有主人的,还说既然已经死了就不要浪费,要把奇奇拿走煮汤喝,行达哥气坏了,当然不会答应,但却从此落下一个病根,那就是他再也不能吃鸽子做的菜或汤了。”

    崔行初看着崔行蓉道:“行达哥既是因为奇奇的缘故,‘不愿吃’鸽子肉;也是因为经此一事后,他的身体突然‘不能吃’鸽子肉了。有一次厨子用鸽子汤做了一道汤面,行达哥不知道就吃了进去,不一会儿就全身出疹子、发热,最后喘不过气,险些窒息丧命。从此,我母亲就提着心,就算在青县的时候都不敢大意,常常让人捎信,交代行达哥身边的人小心伺候,不许给行达哥做鸽子之类的菜。”

    “可这一次,行达哥的管事妈妈-----哦,也就是那位葛妈妈,却不管不顾让厨房上做了一道香草熏八宝乳鸽,行达哥吃了会怎么样?她可是管事妈妈呀,自己却这般懈怠,还怎么指望她会管束其他下人、照顾好行达哥?所以,我母亲知道了勃然大怒,再也不肯让她做管事妈妈了。若不是看在葛妈妈伺候了几年的份上,只怕还要追究她贪墨府里银子的事,若是那样,只怕就是扭送到官府的下场了。”

    崔行蓉听到这儿一愣:“葛妈妈贪墨了多少银子要被送官?”

    崔行初打量着她的神色,看她确实是不知道的样子,便说道:“我也是后来听牛妈妈说的,葛妈妈借着行达哥管事妈妈的身份四处捞油水,每年能得银200多两,比我的月例还高呢。”

    崔行蓉一拍车里的炕桌:“这老货,在我母亲跟前却只字不提!”话一出口她自知失言,这不是明着说葛妈妈和自己母亲关系不一般吗?

    崔行初连忙装作没听到的样子,掀开半边帘子打量着车窗外的风景。

    崔行蓉对她的观感好了不少,至少是个识趣的。

    崔行初向车窗外一看,倒是真被吸引住了。

    只见铺得平整宽阔的道路像衣带一样缓缓展开,两旁成排长着碗口粗的垂柳,千万缕深绿的柳条柔顺的垂下来,如少女整齐浓密的束发。垂柳的后面,隐约可看见一片湖泊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清凉的晨风摇曳过柳条,拂过湖面氤氲的水汽,带着草木露珠的清香扑入马车中来,令人呼吸一畅,神清气爽。

    一路走来,白墙灰瓦的建筑物鳞次栉比,有的恢弘,有的小巧,有的沧桑古旧,有的粉饰一新。时而可见匾额上写着不同的主人姓氏,想来就是哥哥崔行达说过的不同家族的族学。

    崔行初探着身子,看什么都觉得新奇。车窗外,有别家的马车轱辘轱辘擦肩而过,有青衫小帽的几个少年伙伴背着书囊边走边说笑,也有戴着薄绢帷帽的少女手中拿着正编织的柳枝花环徒步而行,身后的丫鬟手捧着几根细细的柳枝备用,绿色的柳枝从丫鬟的胳膊处垂下来,线条柔软而曼妙。

    这些不断交替、鲜活生动的场景,崔行初看着看着,心中渐渐升起一种类似后世游园林看山水的愉悦。

    她仰头打量着舒阔晴好的天空,和飞掠而过的鸟儿,看看车内花骨朵一样鲜嫩的三个堂姐妹,又看看骑着马紧跟在马车边的崔行达,心想,如果说上族学是在这样的地方,那应该不是一件难熬的事吧。

第二十六章 不厚道

    崔瞻和谢氏匆匆忙忙赶到吏部何大人的府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谢氏自然是去拜访何夫人并送上厚礼,崔瞻和何大人在客厅坐定以后,就听对面的何大人道:“原本你想要的那个职位已经十拿九稳了,如今,却半道杀出来一个程咬金,生了变数。”

    崔瞻眉头一皱:“敢问大人,此人是谁?”

    何大人抚抚胡子道:“此人姓张名谅。”

    崔瞻在脑中搜索半晌:“张谅?没听过,不知他原来是在何处任职?”

    何大人道:“莫说你没听过,便是我在吏部这么些年,也只知道这张谅与你品阶相同,上一任为官之地是宛州的一个小县,除此之外,竟也是知之甚少,想必这张谅背后是有贵人与扈尚书打了招呼,才能突然插一脚争这个职位。”

    崔瞻有点儿郁闷,心说怪不得他爹崔老太爷一个劲儿喊着光复祖上荣光,棺材板上钉钉的事,贵人一个招呼就诈尸了,朝堂上没点儿根底真是要走一大截冤枉路。

    他拱拱手道:“不知道尚书大人有何吩咐?”

    何大人道:“尚书大人仍是属意你,但身为兵部尚书,也不好回绝那贵人。因此,他亲手出了一道题,派心腹送了过来,要你和那张谅同时作答,他要亲自看过你们的回答再择优而定。先前,我也知会了张谅,他应该稍后就到了”

    崔瞻略略点头,还好,不是完全没机会。

    崔瞻与何大人稍坐了片刻,就见管家带着张谅走了进来,崔瞻仔细打量,见张谅是一个身材精干、满脸络腮胡茬、眼神有些阴鹜的中年男子,再三回忆后确定自己对此人毫无印象。

    恰好张谅也抬眼看了看崔瞻,两人目光对上,崔瞻就觉得自己身边游过一条毒蛇似的一阵凉寒。

    何大人将方才那番说辞与张谅又说了一遍,待崔瞻和张谅都应了声是之后,派人请出了扈尚书的心腹。

    那心腹是一名劲装小将,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道:“两位请看,此信是我家大人亲手所封,盖有私章,封有印泥,卑职从大人手中接过之后信不离身,从未假手他人,请两位当场作答并密封,我立即带回呈给大人。”这意思是没有漏题、透题和作弊的可能。

    一旁的何大人已经着人备了两套文房四宝和桌子,崔瞻和张谅各坐了一张,见那心腹撕开信封,取出了写有扈尚书亲笔所书题目的纸,在两人面前展开。

    崔瞻看了一眼,这是一道具有兵部风格的处置题,寥寥几句,大意是,战争状态下的一支军队因故偏离了行军方向,与押运粮草的后方断了联系,随身携带的干粮所剩不多,当如何筹粮。

    崔瞻自回京后,与崔老太爷议定要在兵部谋个职位,因此对兵部之事很是下了一番琢磨功夫,更重要的是他有在青县当过六年县令的资历打底,县城虽小,但主政一方的好处便是方方面面都历练过,与驻军也有接触。

    因此,他略略思考之后提笔作答,如何将军中随身携带的口粮集中起来限量供应,如何将自身位置和情况传报于上级,如何派斥候搜寻、接应后方粮草勤务官,如何与附近城郭主官联系,立字为据请其拨付应急粮,或请主官牵头向城中富户、商贾筹粮等等。

    最后又说道,两军交战,筹集军粮重要,军情保密同样不能忽视,要避免粮草短缺的消息被敌方察觉,陷入不可覆之被动局面。

    他按自己的思路写完之后,吹干纸页,见旁边的张谅比他要早停笔。

    何大人要两人将各自所写纸装入信封之中,又在封口处糊上封泥,让两人签了名字,交由一旁候着的扈尚书心腹手中。

    那心腹将两封信收入怀中,抱拳说了句“卑职告退”就出了门去。

    何大人交代了他们等候消息便端茶送客。

    因为谢氏还在何夫人处叙话,崔瞻便在何府二门处稍等了片刻,待谢氏来了之后,夫妻二人方出了何府的大门。

    两人正要上马车,忽听身后传来一句:

    “崔大人!”

    崔瞻扭头,竟是方才那位张谅。

    谢氏询问般地望向崔瞻,崔瞻道:“夫人先上车。”

    谢氏点点头,扶着崔瞻的手臂进了马车放下帘子。

    张谅从马车上收回目光,笑道:“崔大人一看就是个体贴的。”

    崔瞻不接话,往前走了十余步,使得与他对话的张谅也不得不离远了马车。崔瞻这才说道:“张大人,我们俩是明锣仗鼓的竞争对手,套近乎的话说着你我都费神,张大人唤我有何事,还请直说。”

    张谅愣了一下,又笑了起来:“好,我这人其实也不喜欢绕弯子,那我就直说了,方才扈尚书那道题,崔大人是如何作答的?”

    崔瞻看了看他道:“不管怎么作答,都已经呈给尚书大人看了,现在问没什么作用吧?”

    张谅弯腰一礼道:“不怕崔大人笑话,我答得甚是心虚,还请崔大人多多指教。”

    崔瞻被他这弯腰一礼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张大人,你我平辈而交,官阶相同,你这大礼过了,我可当不起。”

    张谅听了他的话,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暗芒。

    崔瞻见他直起腰来脸色不豫,猜他是觉得被驳了脸面的缘故,便对他道:“张大人不要误会,这如何作答没有什么讳言的,我作答得也不是甚好,主要答了五点,一是……。”

    崔瞻一边拣着要点说一边见张谅果真渐渐脸色转缓下来,心里郁闷道,我哄夫人、哄女儿、哄儿子都说得上,哄你这个大老爷们算哪门子的事?还是个竞争对手!

    张谅听他说完之后,从喉间压出一阵闷沉的笑声:“原来该这样答。”

    崔瞻听着他的笑声微微皱眉,心说这有什么可笑的,他摇头道:“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到了尚书大人那里只怕就露出拙劣来了。还不知张大人是如何答得?”

    张谅止住笑声,带着笑意的眼睛盯着崔瞻:“我就答了几句话,大概就是,与商人借粮,与地主借粮,与百姓借粮,不借则杀。”

    崔瞻听了拿手指虚点他:“不厚道,我实心实意地告诉你我如何作答,你却胡说八道来诳我,你这人可真不厚道。”

    张谅闻言,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再次哈哈大笑。

    崔瞻本也不在意张谅答了什么,并不较真,正好谢氏让马夫过来问何时归家,他冲张谅一拱手:“张大人,我这就告辞了,后会有期。”

    张谅看了眼马车,也冲他回了一礼:“崔大人,告辞,后会有期。”

第二十七章 下族学

    崔瞻一进马车,谢氏看了眼车外担心地问道:“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妥?”

    崔瞻摇摇头:“回去再说,车夫,回家!”

    车夫应声挥起马鞭,驱马前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张谅站在原地目送崔瞻和谢氏的马车渐渐远去,一辆马车由两匹乌黑骏马拉着停在他面前,张谅踩步一跃,利落地踏上马车,有人自内而外撩开帘子,迎他坐入车内。

    一坐进马车,张谅立刻像得到解放似的单手扯开胸前的衣服,坦露出精壮的胸膛:“娘的,这身衣服快憋死老子了。”

    迎他之人是一名书生打扮的幕僚,为他倒了杯茶递上:“大人,怎么样?”

    张谅接过茶一饮而尽:“再倒!还能怎么样?出了一道题目,问军中无粮了该咋办?我就说管富商地主和百姓借,不借就杀!”

    那幕僚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大人,这里是京城不是宛州,大人的身份已有天壤之别,不可轻言杀戮。”

    张谅砸砸嘴:“知道了知道了。”

    幕僚又道:“大人可知道,那名崔大人是从何作答?”

    张谅想着方才崔瞻所说的话,道:“要说人家正经当官的就是不一样,还分什么一二三四五,听着是比咱像回事儿。”他口中说着崔瞻比他答得好,语气却不以为然,似乎并不在意。

    只是半晌过后,他突然凉凉地说了一句:“所以啊,有些事该准备起来了,人手够吗?”

    幕僚闻言眼中寒芒一闪:“大人放心,这次咱们来京城,跟过来不少兄弟,无论如何,兵部这个缺必是大人的。”

    张谅身体后仰,邋里邋遢地躺在马车上,一脸络腮胡茬透出一股匪气:“手脚麻利些,都说京城卧虎藏龙、好手不少,贵人既是想用我,也是要试试我的本事。告诉弟兄们,事成之后,重重有赏,谁让我在贵人面前丢人,我就让谁丢了脖子上吃饭的家伙。”

    那幕僚应了声是,才抬头笑道:“管他京城多少龙虎,咱们兄弟既然来了,也让他们见识见识宛州之狼的手段。”

    张谅先是点头又摇了摇头:“这名头贵人不喜,今后莫提了。走,去看看那些弟兄们。”

    傍晚,崔行初下了族学,乘着马车跟堂姐妹们一同归家。崔行达所在的致远书院比族学要时间长,因此早上来时就嘱咐过崔行初下了族学先回家去。

    实秋跟着崔行初走进了偏院,见身边没外人后长舒一口气,暗搓搓地凑到崔行初耳语道:“小姐,你今天太厉害了,今天太能说了!”

    崔行初摸摸头,纳闷道:“我咋啦?”

    实秋忽闪忽闪着大眼睛,一副崇拜的表情:“我都憋了一天了!行达少爷养鸽子的事,小姐你还是从夫人和牛妈妈那听来的,我当时也在场呀,她们就说了几句话,可简单了。可今天小姐你给蓉小姐、月小姐她们讲的时候,吧啦吧啦胡说了好多,都把她仨说哭了。小姐你也教我说一遍吧,回头我也要把春华她们说哭。”

    崔行初翻个白眼:“我怎么胡说了?我那是在母亲和牛妈妈提供的素材基础上完善故事、丰富细节,那叫艺术加工,懂不懂?”

    实秋看着她不说话,一副“你是小姐你说了算,反正真相我都知道”的模样。

    崔行初懒得理这憨丫头她,放开嗓子喊道:“春华,春华,实秋说你的桂花糖是她吃的!”

    实秋傻眼了,春华闻声从屋里跑出来:“好呀,我就知道是这馋嘴的小妮子干的,看我怎么收拾她!”

    实秋一边在院子里抱头鼠窜,一边给春华叫着“好姐姐,好春华”求饶,崔行初站在一边看热闹,被实秋花样百出的求饶笑得直不起腰。

    实秋喊着“小姐救我”向她奔过来,崔行初眼看着要殃及池鱼,连连摆手一溜烟儿跑去了正房。

    谢氏正坐在榻上手拿针线做着一件男子式样的长袍,见她进来问道:“回来了?刚就听见你那小丫鬟的大嗓门了。”

    崔行初忙冲她笑笑,紧挨着她坐下来平复着呼吸,摸了摸谢氏正在做的衣服,见上面针脚细密,走线工整,是适宜青少年穿的颜色和款式,想来是给哥哥崔行达做的:“母亲,屋里光线不好,歇一会儿吧,仔细伤眼睛”。

    谢氏说着“就好了”又缝了两行收了针线,问道:“今天在族学怎么样?”

    崔行初回忆着,很押韵地总结道:“风景很好,夫子很老,姐妹们很热闹。”

    谢氏轻笑出声:“你哥哥小时候我送他去族学,倒是也见过那里的风光,有一片湖风光甚美,还见过几种稀罕的水鸟,附近还栽了许多杨树、柳树,活水流风,林木葱郁,是个雅致凉爽的好去处。说起来也是祖上余荫,多亏崔家先祖立有开国之功,当年才能将族学建在这样的好地方,听你父亲说,如今有不少新贵都想在那地界买个一砖半瓦的,但寸土寸金,有价无市,没有人愿意卖的。”

    崔行初见谢氏说话时隐有畅想怀念之色,想到谢氏自回京之后一直忙着琐事,要不然就是随父亲崔瞻应酬人情往来,比自己辛苦多了。

    她拉着谢氏的手道:“母亲以前都送哥哥去族学,那我也要母亲送我,族学附近的湖面上还新修了一座小亭子,凌湖而立,八面来风,凉爽极了。路边的杨树柳树都长得碗口粗,树荫浓密清凉,好似绿云朵,人站在下面一点都不晒。母亲,咱们备上果子酒,或坐树荫底下喝果子酒,或坐亭子里钓鱼,喝得酒醉微醺,拎着活蹦乱跳的鲜鱼回家熬汤,那才好呢。”

    谢氏被她几句话说得勾起了兴头,脸上有了兴致:“好呀,待忙过了这几日,咱们就这么办。”

    崔行初又围绕出游计划出了些五花八门的主意,才一拍脑袋,像个下了学就看动画片、看完才想起来还有家庭作业的孩子似的,向谢氏问道:“母亲,家里有铜镲吗?夫子让我明天带一对儿铜镲去族学呢,铜镲是啥?”

第二十八章 铜镲

    “铜镲?”谢氏忙问道:“夫子为什么要你带铜镲?”

    崔行初眨眨眼:“夫子说要我们一同演奏《南木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谢氏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今日下午族学里的夫子安排的课堂是“乐”。

    当时在族学里,发须花白的夫子看着新来的崔行初很高兴:“好啊,又多了一个学生,这下终于凑够12个人,可以让你们完整合奏《南木曲》了。”

    他话一说完,堂下的众学生个个哀嚎:“又来,又要合奏《南木曲》啊?”

    “《南木曲》是什么?”崔行初问旁边的崔行蓉。

    崔行蓉没好气地回答道:“你等着,夫子马上就会告诉你《南木曲》是什么,我们都听得耳朵起茧了。”

    果然,夫子像是听不到学生们抱怨似的,捻着胡子兴致勃勃地开口:“《南木曲》是史书上有记载的优秀乐曲,传说,有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叫南木,那里循天地自然之造化,太平和美,百姓安乐。《南木曲》展现的正是南木人耕作、婚嫁、祭祀、庆典的生活场景,音韵简明而优美,且演奏并不繁难,书上需12个人共同奏乐才最好。”

    崔行初听得有些呆愣,不会是大型交响乐吗?她环顾左右,见其他人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麻木神情,想来是以前听夫子说过很多遍的。

    夫子站在台上铺开纸笔,兴奋地清点着每个学生对应的乐器,口中念念有词,手也在同时奋笔疾书。

    “你是琴。”他指向崔行蓉。

    “你是筝。”这是位长相秀气、神情腼腆的小姐,叫崔梦令,崔行初记得崔行蓉说她是崔氏旁支的。

    “你是琵琶。”这回指的女孩叫崔敏珠,据说是崔氏一族中一位经营有道的富商的独女,生得容貌丽、气势张扬,见夫子指过来,冲众人得意地一仰头房。今天一天,崔行初都见她和崔行蓉争吵了两回了。

    “你是萧”

    “你是笛”

    ……

    崔行初观察夫子的安排很是科学,大概是年龄大些的学生负责的乐器也难一些,年龄小些的学生多是敲打、打击类的乐器,比如十四岁的崔行蓉是琴,十岁的崔行月是鼓,六岁的崔行如则是木鱼。

    到最后就剩崔行初一个人的时候,夫子抬起头,有些试探地说道:“就差铜镲了,那你就是铜镲?”

    崔行初乖巧地点点头:“记住了,我是铜镲。”

    夫子见她答应下来大喜,忙趁机教育其他人:“看看,你们以前一说铜镲,又是嫌吵又是嫌演奏时的仪态不好看,挑三拣四不成样子,人家这位学生就不挑,人家知道配合,大家都要向她学习。”

    崔行初见自己被夫子表扬了,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听懂了夫子让大家向她学习,因此很是高兴地站起来,秉持着不懂就要问的原则开口道:“夫子,我有一个问题。”

    夫子看着自己的好学生频频点头:“铜镲你问吧,额、不是,你问吧。”

    崔行初疑惑地道:“我的乐器是铜镲,铜镲是什么”

    哈?

    夫子目瞪口呆,合着这学生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铜镲?怪不得不挑不拣,满口应承了下来!

    这下,下面坐着的其他学生可乐了,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和崔行初这一对儿师徒笑得前俯后仰,有一两个促狭的冲夫子喊道:“夫子,人家都不知道什么是铜镲,那你还让我们向她学习不?”

    夫子老脸一红,搪塞道:“你回家问父母,他们自会知道,记得明天带一对儿铜镲过来。”

    崔行初比手画脚、声情并茂地重现了族学里的情景,抬头问谢氏:“事情就是这样,夫子让我明天带铜镲过去,母亲,什么是铜镲?我只知道县衙里有铜锣。”

    谢氏听完才明白怎么回事,掩嘴笑了一会儿,吩咐牛妈妈去库房里寻了一对儿铜镲带了过来。

    崔行初一见,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东西啊!

    这是一对圆形的黄铜板,圆板中部隆起碗状的凸起,凸起处钻有小孔,一条红色绸布穿孔而出供人握抓。两手一左一右抓住红绸,从而控制住两只镲片,或相撞或拍击或擦碰,就会发出洪亮强烈、穿透力极强的“嚓”“哧”“哐”的声音,震得人耳朵轰鸣。

    前世,崔行初回老家看爷爷奶奶时见过这个东西。那时候老家过年、过元宵节有很热闹的庙会,就有人腰系红绸,两手抓着这种“铜镲”拍的哐哐震天响,给舞龙、舞狮子或是划旱船等节目配音。

    只是她老家那边不管这乐器叫“镲”,而是叫“钹”。

    崔行初原本还担心是复杂难学的乐器,结果一看“镲”就是“钹”,顿时心里有底儿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这乐器简单,她照着记忆中老家庙会上别人拍铜镲的动作,一挽袖子掂起来两片铜镲,“哐哐”就是两下子乱拍,那强有劲的音波一阵颤,震得手都在麻。

    站在门口正要往正房进的崔瞻就觉“哐”得一声往耳朵眼里钻,一时不防,差点被震退了几步。

    他按着胸口走进来,就见捂着耳朵躲在榻边的谢氏,和他手持铜镲站在地上发呆的女儿:“你们娘俩干嘛呢这是?”

    崔行初听见父亲的问话,下意识道:“拍铜镲呢”,说着两只手臂后张蓄力,眼看就要再狠狠怼上一下子了。

    崔瞻吓了一跳,眼疾手快抓住她手中的红绸一扯,将一片铜镲牢牢抱在怀里,如临大敌道:“别拍别拍,有话说话。”

    谢氏笑着起身接过他手中的铜镲:“老爷,是夫子让初儿带铜镲去族学,说是要让她们女学生合奏一个什么曲子。”

    崔行初拎着红绸把剩下的铜镲也放榻上,补充道:“夫子说,是《南木曲》。”

    崔瞻一听便道:“噢,我知道,曾夫子就爱听这个。”教乐的夫子姓曾,是崔氏族学里的老人了。

    崔瞻又道:“那曲子不是用到好多种乐器?为什么让你拍铜镲啊?”不是他说,这铜镲又大又刺耳,他女儿瘦瘦小小的,掂着俩黄铜镲的样子画风太诡异了。

第二十九章 出挑

    谢氏也附和道:“乖女儿,要不然咱们跟夫子说,不要铜镲,换一种乐器吧?”

    崔行初歪歪头:“可是别的琴、琵琶、笛子之类的,我也不会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崔瞻、谢氏一想还真是,在青县时他们也没给女儿请师傅学乐器啊,这下好了,把女儿给耽误了。

    崔瞻自责之后补偿地说道:“那初儿这次就先用铜镲,然后父亲去寻好的乐理师傅,咱们挑一两样乐器,从现在开始学也不晚。”

    又对谢氏道:“给初儿备两套利落些的衣服吧,宽袖的袍子只怕不好拍铜镲。”

    谢氏自然答应下来:“老爷放心吧,待会儿这铜镲我也让人仔细清洗了。”

    崔瞻点点头,一家人闲话不提。

    第二天一早,崔行初吃过早饭去了二门处等着上族学,今天跟着她的丫鬟是春华,拎着那对儿擦得锃亮的铜镲走得虎虎生风。

    崔行初立在二门处,向东方的天空望去,只见那里铺满了大片朝霞,有的如倾泻的火焰,有的如展开的彩锦,卷舒随意,千姿百态;朝霞上的颜色是丹青画手也难调配的灿烂光彩,或红艳或湛紫或亮橙,灿烂一片,晃得人脸上、身上都是霞光。

    崔行初看着朝霞,转着脑袋,口中念念有词:“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看来今天要下雨啊。”

    春华一听忙问:“真的啊小姐?那我们没带雨伞和蓑衣啊,小姐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回去拿。”

    崔行初在春华、实秋她们面前一贯厚脸皮,也不怕猜错了打脸,老神道道地点头:“好,我在这等你,把铜镲先给我,不要拎着跑来跑去了。”

    春华“”了一声把铜镲递给崔行初,自己撒腿往回跑了。

    崔行达来到二门,见到就是崔行初站在一片霞光中仰头望天,两只手一边举一个铜镲,大红绸布垂在胳膊两侧,活像一个街头卖艺耍杂耍的。他看了一眼,顿感早晨就是生机勃勃。

    崔行达走近了取过铜镲,帮她拿着问道:“妹妹,你的小丫鬟呢?”

    崔行初喊了声哥哥,然后把方才她观察朝霞、猜测有雨的话又说了一遍,崔行达正要笑她,就听一阵呼喊“初姐姐,初姐姐”。

    崔行达和崔行初两人转身,就见崔行蓉、崔行月三人过来了。

    六岁的崔行如经过昨天之后,对崔行初挺有好感,喊着她的名字扑了过来,叽叽喳喳地和崔行初说着话。

    崔行蓉见了轻“哼”了一声。

    她是二房的嫡长女,崔氏第三代的人丁里,大房崔行琰当差、崔行媛出嫁之后,府里的男孩儿女孩们就数她最大。更因为父亲的小妾尤氏抢先生了庶长子崔行桦,母亲怄气许久,对她处处严格要求,女红礼节、才艺管事,方方面面都要出挑,都要拔尖。因此,见崔行如过去黏着崔行初,她心里升起一股地位被动摇的不悦起来。

    崔行蓉走近,冲崔行初凉凉地道:“方才听你说今天要下雨,初妹妹莫非是个神婆大仙?我都不知道你还会算卦。”

    崔行初听了她嘲讽意味明显的话也不恼,心道,这小姑娘大早上的火气这么旺,莫非是来大姨妈了?这不是不可能啊,眼下崔府女孩儿就属她最大,十四岁的年纪正是女子发生生理变化的时候。

    她联想了一下前世自己来大姨妈时心情烦闷、逮谁怼谁的暴躁状态,顿时一脸同情地看着崔行蓉,好声好气地解释道:“献丑了献丑了,蓉姐姐不要这般夸我,我这只能算是观天相,和神婆算卦还不是一个路数。”

    崔行蓉脸色一黑,谁夸你,这丫头怎么听不出好赖话,谁要真的和你讨论算卦还是观天相!

    那边崔行初已经转了话题,开始向几人请教合奏《南木曲》的事。入族学时间最长的崔行蓉在这方面最有发言权,几句话说得众人都是以她为准,崔行蓉这才算缓了脸色。

    又过了片刻,崔行琮、崔行桦这些男孩子们也出来了,众人仍是像昨天一样各坐了马车,往族学行去。

    女孩儿们的马车里,崔行蓉、崔行月、崔行如各坐了一面,崔行初挨着崔行如坐,正中间放着她的一对儿铜镲。

    马车碾过石块颠震了一下,俩铜镲“哐”“哐”就是两声。

    马车里几人都是赶紧捂着耳朵,崔行蓉没好气地瞪了崔行初一眼,崔行初忙赔礼:“很刺耳哈,我把它们反过来放。”

    说着,把俩铜镲分开,口朝下扣着放,再翘上腿压着:“这下好了,这下肯定不会响。”

    崔行蓉放下耳朵,想了想道:“初妹妹,你知道为什么以前没人选铜镲吗?”

    六岁的崔行如嫩声嫩气地抢答:“蓉姐姐,我知道,夫子说因为我拿不动铜镲。”

    崔家女孩儿一般都是六七岁的年纪开始入族学。因此,崔行如其实也是刚入族学不久,只比崔行初早了三四个月。她入学的时候夫子也动过把铜镲“推销”出去的心思,奈何六岁的小人实在太小了,铜镲都拿不动,最后只得给她分了个木鱼。

    “你别打岔”,崔行蓉扯扯崔行如的小辫子,又继续对崔行初说道:“《南木曲》需十二个人、十二种乐器同时合奏,其中以琴筝、笛萧为主音,铜镲的声音多是在南木人春耕、祭祀两个片段点缀出现,用以突出节拍和烘托气氛。作用小不暂且不说,这黄铜制的镲片可不轻,举着累,拎着丑,发出来的声音还震耳,便是在合奏时也没有分毫的女子柔美之感。所以夫子说了多次,我们中间还是没有人愿意用铜镲。”

    崔行初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是夫子说的人不够呢。”

    崔行蓉嗤笑道:“人不够不假,但铜镲是被挑剩下的也是真。”

    崔行初连忙问计:“蓉姐姐,那我该怎么办?”

    崔行蓉看她眼巴巴的眼神,顿生出一种被依赖、被膜拜的感觉,果然,她崔行蓉依然是崔家孙辈儿中最出挑、最重要的一个。

第三十章 南木

    崔行蓉冲崔行初招招手,崔行初往她身边凑近了一些,只听她压低声音说道:“很简单,你去找夫子说,就说你身子骨弱,不能累着,所以不能拍铜镲,让夫子给你换个琵琶、笛子之类的乐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崔行初张张嘴又合上,有点儿伤心地看着她,心说,这是又一次逼着我直面自己什么乐器都不会的事实啊,

    她有心不说,但崔行蓉正等着她说话呢,只能垂头丧气地自曝其短:“蓉姐姐,换不了,你说的那些琵琶、笛子之类的乐器,我一个也不会。”

    崔行蓉吃惊地张开嘴:“怎么会呢?什么乐器都算啊,四叔、四婶没请师傅教你吗?”

    崔行初摇摇头:“青县那边可穷了,好些人连饭都吃不上,师傅不好找,而且父亲很忙,我和母亲每天也有很多事做,顾不上。”

    崔行蓉立刻万分同情地望着她。

    如今京城的贵女小姐们都讲究个才艺才学,其中乐器就是很能拿出手的一样。她们家虽然只算是三流的贵族,但族学里早就有乐理师傅,更别说她母亲一贯重视对她的培养,还额外花银子为她寻了有名的琴师来府里授课。这小堂妹可好,长到十一岁了还什么乐器都不会,往后出门都不知道该展示什么才艺才好。

    崔行初看着她同情的目光,心说这现世报也来得太快了,出门之前自己刚刚同情过崔行蓉,转脸人家就同情回来了。

    她摸摸腿下的铜镲,下定决心说道:“算了,我就拍铜镲好了,这个看着也容易学一些。”

    崔行蓉看着霜打一样的崔行初,也不好意思取笑她了,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说道:“嗯,这个确实好学,就两片镲片碰碰擦擦,三岁孩子都能学会。”

    崔行初:“……”

    好想跟堂姐互相伤害怎么办?

    一行人到了族学,就见其他女孩儿面前已经摆上了乐器。

    崔行蓉、崔行月、崔行如三人也带着丫鬟去族学内存放乐器的房间,取了各自的乐器回来,开始同其他女孩儿们一起,叮叮咚咚调试着手中的乐器。

    夫子捻着胡子在下面转了一圈儿,走到崔行初旁边站定。昨日他回家细想之后,便有些后悔,这个新学生是在不知道铜镲是何物的时候答应下来用铜镲的,而且还是崔氏宗支的小姐,若是她父母知道了,不会寻过来说本夫子诓骗吧?

    想到此,夫子开口问崔行初:“你如今知道铜镲是何物了,可还愿意拍铜镲?若实在不愿,选择其他你擅长的乐器也可。”

    其他擅长的乐器?连夫子也要羞辱我!这还有完没完?

    崔行初满腔愤懑地抱紧两只铜镲,不等夫子说完就抢着道:“不要其他乐器,我和铜镲一见钟情,我就喜欢铜镲,就用铜镲。”

    夫子头一回见对铜镲这么热切的女学生,结结巴巴道:“你确定?你真喜欢铜镲?”

    “真喜欢!”崔行初恨不得把头点到地上,为了增加可信度,她在夫子惊诧的目光对两个镲片又摸又敲:“这低调细腻的金属光泽,饱满圆润的形态起伏,内敛的黄铜搭配鲜艳的红绸,多么碰撞的色彩,多么热烈的震鸣,其中蕴含了一丝大道至简的韵味,令人回味无穷。所以,我真是太喜欢这铜镲了!”

    在这段话的最后一刻,夫子认为,他看到了这个品味独特的学生眼中盈满了深沉的泪水。

    “好!”夫子不知道受了什么触动,激动地转身快步走向讲台。他敲了敲戒尺让众人都安静下来,开口道:“《礼记?乐记》有云,乐者,天地之和也;礼者,天地之序也。圣人作乐以应天,制礼以配地。你们身为闺阁女子,日后虽然不必‘审音以知乐,审乐以知政’,但好的音律好的乐声可以聪耳,可以善心,可以敦和,无论是闺阁自娱、手帕相交还是相夫教子,都是有益而无害。”

    这位夫子授课还是很有方法的,知道女孩子们的心思,崔行初见他一番话说过之后,周边大一点的女孩子都微微沉思,脸上的神情也认真了许多。

    夫子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那好,今日你们十二人、十二般乐器,便来合奏这首《南木曲》。你-----”

    夫子遥指举着铜镲一脸迷茫的崔行初:“你先莫动,听一遍之后,本夫子再指点你何时何节以何法加入。”

    崔行初放松下来,看来暂时不用自己乱拍一气了,开始左顾右盼打量着其他诸人的演奏。

    只见众人渐渐静默,夫子冲那位气质张扬的富商之女崔敏珠点头示意,满屋的宁静顿时被一阵明快欢畅的琵琶声打破。

    崔行初循声望去,只见那位崔敏珠眉目微垂,半抱琵琶,飞动的玉指间仿佛流泻出串串玉珠,声音入耳,令人仿佛看见一条溪流叮叮咚咚穿行而过,在鹅卵石上激荡起朵朵浪花。

    琵琶声未歇,一声清脆的笛音啾啾似鸟鸣,三两声木鱼断断续续地传来,崔行初的脑海中,随之浮现出一副舟行船上的画面,夹岸花树间有鸟儿跳跃,有小沙弥敲着木鱼走向古寺,南木之地渐渐近了。

    接下来,众人不拘年龄大小,技法娴熟还是艰涩,都有模有样地和着韵律节拍,奏响各自的乐器。

    两辈子都没摸过乐器的崔行初羡慕地直流口水,这一个个的,也太有艺术范儿了!

    她竖着耳朵连蒙带猜,努力将这些合奏出来的音韵与夫子所描述的曲子内容对上号。

    嗯,这段舒缓袅袅的古琴独奏大概讲的是南木人黄发垂髫、老少和乐;这萧声低沉肃穆,代表的应该是祭祀祖先;这段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肯定是南木人在办庆典party……

    一曲终了,夫子对她对她进行了定向授课。

    崔行初练习了之后才发现,原来这两面铜镲也不是拍拍就完事的,技法上还分了双击、磨击、闷击以及需要鼓槌辅助的单击,每类又有快、慢、轻、重等不同处理,从而制造出响亮、沙哑、余音悠长与余音停断的不同变化。

    嗯,她摸着两面铜镲用力点头:“铜镲,你才不是没有故事的女同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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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18线王爷组CP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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