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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不周     三国小霸王txt下载     三国小霸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38章 焦灼的审配

    双方骑士冲撞在一起,战马与战马相撞,骑士与骑士持矛互刺,没有任何花哨,就是最简单、最粗暴的刺杀,战马快速奔跑,生死只在一瞬之间,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在刺中对手的下一刻也许就会被另一个对手刺中。

    片刻之间,双方都有不少骑士落马,但冀州骑兵的损失更加惨重。除了王则被马超一箭射杀,王则身边的数名骑士也被庞德等人投掷出的短矛击中。这些短矛近距离投掷的杀伤力比弓弩更强,盾牌和札甲也无法提供足够的保护,即使是体型庞大的战马也承受不住,纷纷悲嘶着倒地。掌旗兵是重点关注目标,即使身着精甲也未能幸免,当场毙命,手中的战旗哗啦啦倾倒。

    一击得手,马超如释重负,呼啸一声,骑士们拨转马头,与冀州骑士脱离接触。

    王则和他身边的骑士被击杀,冀州骑士不仅失去了指挥,冲锋阵型也被打断,出现了混乱,后面的骑士来不及反应,一匹接一区的战马摔倒。

    看到冀州骑士的冲锋被打断,马超等人又脱离了接触,跑出了弩车的覆盖范围,睁大了眼睛观察形势的强弩营军侯一声大喝,十辆弩车开始射击,两百枝羽箭呼啸而出,接着又是两百枝。

    冀州骑士再遭重击,百余骑中箭,数十人倒地,大部分人一时不能断气,在地上碾转哀嚎,其他骑士见状,大惊失色,纷纷避让,向西驰去,避开弩车的射击。如果王则没死,这时候肯定会利用弩车发射速度慢的缺点抢攻,但没有了将领指挥,骑士们各自为战,没有人愿意冒着被射杀的危险往上冲,本能的会选择保命。即使有人想上前冲杀,也被其他人干扰,无法及时加速。

    看似细微的差别却导致了天壤之别的结果。抓住这宝贵的时间,弩车重新上弦上箭,再次发射。连续三次射击,射出一千两百枝箭,两三百骑士中箭受伤,百余人倒地,惨叫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地上密密麻麻的箭矢彻底击垮了冀州骑士的战斗意志,再也没有人敢上前接战,纷纷作鸟兽散,策马远遁。

    马超圈马回来,追击溃兵。弩车停止射击,有步卒上前,将受伤的冀州骑士一一斩杀,又从尸体堆里找出王则的尸体和战旗,砍下王则的首级,插在旗矛上,送往中军。

    看到王则的首级和战旗,孙策松了一口气。小马哥果然不负重望,以一当十,临阵杀将。他派人将首级和战旗插在两阵之间,向审配示威。

    看到王则的战旗和首级,冀州军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看到对面有人举着王则的战旗走来,审配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得到胡潜的确认后,他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手指发麻。本以为骑兵优势明显,取胜不成问题,没想到刚刚出战便受重创,连王则都被阵斩了。

    马超这么善战?以一敌五居然还能临阵斩将?

    被孙策的大阵挡着,又隔得太远,审配看不到骑兵交战的经过。他想不通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在颍川,孙策曾两次击败匈奴骑兵,他回想着荀衍说过的战事经过,分析着孙策可能采用的战术,越想心里越没底。去卑两次被击败,一次是因为不熟悉地形,一次是被阎行奔袭。马超两次都有参战,审配自问对他有足够的认识,相信王则有取胜的把握,这才派王则上阵。

    可是结果证明他判断失误,王则不仅不是马超的对手,而且败得如此迅速。

    不知道是因为天气还是因为紧张,审配的额头沁出了汗珠,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丝质的衣服粘在身上,非常难受。初战不利,审配看着对面的战阵,权衡着利弊,试图寻找一个可行的战术,想来想去,却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必胜的战法,每一样都充满了风险。除了两倍有余的兵力优势之外,他处处受制于孙策。

    难道只能和孙策拼消耗,将这些将士都牺牲在这里?这应该就是郭图最希望的结果吧?

    太阳越升越高,越来越热,即使有车盖遮阳,审配还是被晒得头晕脑胀,呼吸困难。五月的天气原本就炎热,一河之隔,河南似乎又比河北更热一些。这样的天气还要穿着厚厚的战袍,在烈日下炙烤下,即使是正当壮年的胡潜也难以承受,更别说是年过半百的审配。

    审配的心情也越来越焦灼。他忽然想,如果这时来一场大雨就好了,至少可以降降温。念头一起,他随即警醒,连忙用力摇了摇头,将这个荒唐的念头甩出脑海。义就是亡于大雨,他可不想步义后尘。

    这时,胡潜提醒道:“审公,孙策好像要进攻了。”

    “什么?”审配又惊又喜,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虽然孙策主动进攻有些诡异,但总算不用在烈日下对峙了。孙策年轻,撑得住,他可撑不住。他都快被晒晕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中暑。

    审配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眯起眼睛,向远处看去。胡潜说得没错,孙策果然在进攻,左右两翼正在变阵,由南北展开的横阵变成纵阵,像两把尖刀,向东而来。

    他想干什么?审配一边下令强弩兵准备射击,截击孙策,一边分析着孙策可能的战法。他不太明白孙策的用意。孙策主动进攻不奇怪,但他一下子将左右两翼全押上来是怎么回事,连试探都免了,直接强攻?如果真是这样,那审配反倒放心了。他有七千强弩兵,足以让孙策付出惨重的代价。可是他觉得孙策不会这么干。孙策是强悍,但是他并不愚蠢,不会做出这种和送死差不多的决定。

    他一定有什么诡计,只是我没想到。

    审配汗如雨下,脸色更加难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孙策的部下在逼近的原因,眼前的天地更加明亮,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胡潜感觉到审配的不对劲,连忙扶住审配,扶他在胡床上坐下,又取来准备好的凉水,喂审配喝了两口。

    审配恢复了一些,有气无力的地扬扬手,喘息道:“公兴,你仔细看看孙策的阵型,说给我听,千万别放过任何一点可疑之处。”

    “好。”胡潜说道,抬头看了看,忽然咦了一声,对身边的亲卫说道:“那亮闪闪的是什么东西,甲骑吗?”

    一听“甲骑”二字,审配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他起身太猛,眼前突然一黑,金星乱闪,两腿发软,又重重的坐了回去,震得胡床一阵巨响。胡潜大惊,伸手来扶,审配一把拽住他。“别管我,快看清楚,真是甲骑吗?有多少?公兴,你磨蹭什么,快说啊。”

第1439章 一寸长,一寸强

    骑兵对步卒优势明显,人马俱甲的甲骑加强了战马的防护能力后可以正面冲撞步卒战阵,具备压倒性的优势,一出现就展示了强大的战斗力,被有志于建功立业者奉为利器。

    但甲骑要求很高,除了马铠成本高昂之外,还需要有强壮的战马。此时炼钢技术虽然已经出现,却远未成熟,一副马铠的重量高达一百多斤(汉斤),骑士加马铠的重量已经超过了普通战马能够承载的极限,就算勉强上阵也支持不了多久,非精挑细选的强壮战马不可。

    所以想拥有甲骑:一是需要有钱,能够置办马铠,一是要有强壮的战马。袁绍两者兼备,拥有三百甲骑,所向披靡。孙策不如袁绍财大气粗,勉强挤一挤,也能拿得出钱,但他没有足够的战马,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所以虽然青州战场出现了甲骑,袁绍及其麾下却一直怀疑孙策有没有更多的甲骑。此刻听到甲骑二字,审配就像被针刺了似的,心脏都快从喉咙里蹦出来了。

    如果孙策真有甲骑,那他取胜的可能又少了三分。

    胡潜也知道兹体事大,不能出错,仔细看了看,又道:“应该不是甲骑,这后面还拖着车呢。”

    审配气得无语。他不再依靠胡潜判断,叫过两个亲卫,让他们到阵前去看看。中军离孙策的阵地有四百余步,又被自己的前军挡着,看不清楚,到了阵前才能一览无余。

    两名亲卫飞身上马,奔到阵前,举目一看,悬在嗓子眼的心刚刚放回去,又倒吸一口冷气。他们不约而同地拨转马头,奔回中军,向审配汇报。

    的确不是甲骑,是弩车,只不过拉车的牛都披上了甲,看起来和甲骑的战马有点像。

    审配的脸颊抽了抽,不禁骂了一句滥竽充数。弩车虽然也很麻烦,总比甲骑好对付得多。审配狠狠地瞪了胡潜一眼,稳住心神,下令强弩手准备集射。就算披上铁甲,弩车也只是能靠得更近一些罢了。百步之内,就算有铁甲也挡不住强弩的射击。

    当然也不能说一点用也没有,离得越近,弩车的威力越大,尤其是对防护有限的强弩手,弩车会是极具威胁的存在。不过双方兵力差距明显,他有七千强弩手,几乎和孙策的总兵力相当,就算孙策有五十辆弩车也无法弥补这个差距。七千强弩手无法在进攻时保持步调一致,威力大减,防守却不会有任何问题。

    审配打起精神,调兵遣将,准备迎击孙策的进攻。

    孙策站在土岗上,看着审配阵中战旗变换,有一些手持大盾的步卒出现在阵前,人数不多,应该是准备阻击弩车的。他暗自冷笑。审配还没猜到他想干什么,老人家的反应总是会慢一拍。如果荀衍在此,他能猜得到吗?

    弩车一辆接一辆的被拖到阵前,离审配前阵百步左右停住,掉转车头,将车尾对准审配的两翼阵地,固定弩车,从牛肩上卸下车辕,准备好挂弦用的钩具。又将车厢的车壁展开,弩车顿时加宽了三倍有余,像一面超级巨盾。两两比肩,再用插销固定,很快就组成了一道盾墙。

    在刀盾手的掩护下,强弓手出阵,弯着腰飞奔。

    看到这一幕,审配明白了孙策的用意,冷笑一声,下令强弩手射击,同时步卒上前接战,阻止强弓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组建阵地。强弓的射程不及强弩,但射速快,一张强弓能当得三四名强弩。孙策费了这么多心思,就是想把强弓当作强弩,弥补他兵力不足的劣势。

    聪明则聪明矣,却未免小家子气。

    战鼓声一响,审配左右翼的强弩兵开始射击。与此同时,弩车也开始咆哮,一蓬蓬箭雨飞上天空,与冀州强弩兵射来的弩箭在空中交错,又射向冀州军的阵地。弩车的射程超过两百步,不仅覆盖了冀州军强弩阵地,还延伸到其后的刀盾手、长矛手。虽说两百步外威力大减,射不穿盾牌,还是让冀州军叫苦不迭,纷纷组成小阵,互相掩护。

    在另一侧,江东军的强弓手躲住弩车组成的盾墙后面,拉开射孔,全力射击。弩车的车壁很厚实,宛如加厚的大盾,冀州军的强弩勉强能射穿,却无法伤及后面的人。强弓手们根本不用考虑防护,一心一意的射击,只有几个运气极差的强弓手被穿过射孔的弩箭射中,当即重伤不起。

    双方一开始,江东军凭五十辆弩车和一千多名强弓手,生生和冀州军射得旗鼓相当,甚至还凭借弩车的射程和坚固略占上风。

    审配看在眼里,不禁气馁,同时又对孙策刮目相看。

    “审公,孙策变阵了。”胡潜忽然一声惊呼,伸手指向远处。

    胡潜刚才误将拉弩车的牛当成甲骑,差点将审配吓晕,此刻他又惊呼,审配不愿再信,将手搭在眉上,凝神细看,却见原本杀向两翼阵地的冯楷、蒋钦不知什么时候调整了攻击方向,不再是冲向冀州军的两翼,而是冲向冀州军前阵的中间位置。之所以一直没有发现,是因为弩车组成盾墙后,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忽略了弩车后面的变化。

    此刻,冯楷,蒋钦从弩车后面出现,相距百步左右,齐头并进,直指前阵中军两翼的空隙。

    审配疑惑不解,一时搞不清孙策究竟想干什么。难道他们想从两阵之间的空隙穿过来,直奔中军?这也未免太荒唐了。审配一边暗笑,一边调整阵型,派中军左右两翼的阵地上前封堵。

    几乎在审配下令的同时,孙策也下达了新的命令,战鼓声突然如狂风骤雨,一声紧似一声,一声重似一声。听到鼓声,五十辆弩车同时调整了射击方向,将密集的箭雨倾泄在正在变阵的冀州军头上。变阵之际,相互之间配合不如立阵时严密,而且这些冀州军步卒也没想到弩车能射这么远,直接越过了整个前阵,根本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很多人连盾牌都没举起来,松松垮垮的提在手上,忽然遭袭,被射得七零八落,哀鸿一片。

    审配也没料到这一点,看着几枝射到面前的流矢,看着被射得一片狼藉的阵地,气得浑身冰凉。荀衍说孙策的弩车装载的可能是十石弩,射程高达三百步,他非常重视这个信息,一见弩车有可能逼近到三百步以内立刻派人上前拦截,万万没想到这些弩车的射程远远不仅三百步,至少有三百五十步,甚至有可能达到四百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伤亡数百人。

    “荀休若误我!”审配跺足大叫。

第1440章 中路突破

    密集的箭矢越过整个冀州军前阵,不仅对正在变阵的中军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也让冀州军前阵的将士心中一紧,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如果身后的中军都逃不过弩车的打击,自己又岂能幸免?厄运就像在头顶飞驰的箭雨,随时都有可能降临在自己头上。

    不用任何命令,几乎所有的前阵将士都屏住了呼吸,有盾牌的刀盾手举起了盾牌,没有盾牌的长矛手则向刀盾手靠近,寻求庇护,有亲卫的都尉、校尉更是严密保护,强弩兵无处可逃,只能硬着头皮硬撑,祈祷兵主保佑,恶运不会落在自己头上。

    就是冀州军人心惶惶的时候,蒋钦、冯楷率部杀到,冲入两阵之间的空隙。因为奉命封堵的中军两个方阵遭受弩车远程打击,一片混乱,未能及时到位,蒋钦、冯楷成功锲入冀州军阵地,将前阵正中的两个千人方阵与两翼分隔开来。

    一见自己被切割分离,而己方的接应却没能及时到位,冀州军将士顿时慌了,两个校尉一边喝令准备接战,一边击鼓向中军请示。敌人杀入阵中,是主动反击,把他们挤出去,还是坚守待援?

    审配在中军看得清楚,不禁倒叹一口冷气。他似乎明白了孙策的用意,但不敢相信。

    孙策不仅要主动进攻,还要从中路突破,踏破这两千人的方阵,直取我的中军?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远处。

    看到冯楷、蒋钦成功锲入冀州军阵地,孙策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翻身上马,举起霸王杀,厉声长啸:“杀”

    “杀”郭武等人踢马冲下土岗,逐渐加速。

    “杀!杀!杀!”典韦举起双戟,武猛营四百义从齐声怒吼,开始奔跑。许褚手提千军破,迈开大步,向前奔跑。武卫营紧随其后,亦步亦趋。

    “杀!杀!杀!”两千亲卫营将士齐声响应,在校尉许定的指挥下开始变阵。

    不动如山,侵掠如火,三千将士同时变阵,原本的横阵涣然消解的同时,一道矢形纵阵迅速成形,以孙策等人为锋,射向审配的阵地。如果审配能从空中俯瞰,看到变阵的全部过程,就会发现这看似再普通不过的变阵充满了精准的美感,三千将士宛如一人,整个阵地分布均匀,看不出明显的疏密,就像是一直如此。分明每一个部分的速度都不同,整体却流畅无比,当冲在最前面的孙策等人即将接战的时候,整个攻击在阵正好成形。

    窥一斑而知全豹,这个变阵过程就足以说明什么叫训练有素。

    可惜审配看不到这一切,他只看到孙策策马飞奔而来,大氅被风卷起,像一团火焰,身后的战旗被风扯直,浴火凤凰翩翩起舞,似乎下一刻就会化作实形,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御风而来。

    孙策策马飞奔,两百余步的距离转瞬即到,正好迎上奉命阻击的审荣和五百敢死士。

    审荣屏住了呼吸,睁大眼睛,看着飞驰而来的孙策,握紧了手中的盾牌和战马,明明知道此刻应该冲上去迎战,两条腿却像钉在了地上一样,动弹不得。

    他站在最前线,看得最清楚,但他却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一切是事实。他看到数十架弩车齐射,箭矢如乌云盖顶。他看到蒋钦、冯楷率部抢攻,势如破竹,没等他反应过来,两翼就消失在两道流动的人墙之后。远远的,他似乎还看到蒋钦举手向他打了个招呼,露出灿烂的微笑,可他却觉得阴森无比,透骨生寒。

    他看到孙策急驰而来,就像一团烈火,刚刚还在两百步之外,转眼间就到了他的面前。

    他手握武器,却全无斗志。他有一种直觉,自己绝不是此人的对手,迎上去只有死路一条,会被这团烈火烧得尸骨全无,连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他想逃,却又无法动弹分毫,只能绝望地看着孙策越来越近,明亮的霸王杀在眼中迅速放大,寒气透体。

    两名敢死士从他身边经过,迎了上去,嘴里不知道在喊些什么。

    “挡我者死!”孙策一声大喝,霸王杀信手一挥,两名敢死士身体还在向前冲,首级却飞起在半空中,鲜血飞洒,有几滴正好滴在审荣的脸上。审荣打了个寒颤,突然福至心灵,扔了战刀,双手举起盾牌,斜身侧移两步,顺势跪在地上,用盾牌死死地护住自己的身体。

    从盾牌的边缘,他看到孙策的战马从身边掠过,霸王杀挥舞如风,又有两名敢死士被斩杀,一条手臂飞在半空中,手里还握着战刀。

    余光一瞥之间,审荣亲眼看到孙策连杀五人,如汤泼雪,马前无一回之敌。敢死士们虽然前仆后继,都想拦住孙策,却没有一个人能挡住他分毫。

    耳边一片嘈杂,惊雷阵阵,眼前马蹄翻飞,泥屑飞舞。更多骑士从审荣身边掠过,那团火越来越旺,霸王杀如匹练一般,无情的收割着敢死士的生命,饱饮敢死士的鲜血。审荣跪倒在一旁的泥泞中,体如筛糠,涕泪纵横,两腿间湿成一片,臭气薰人。

    骑士刚刚过去,审荣刚想松一口气,又听得耳边有闷雷响起。他偷眼一看,见典韦手提双戟,大踏步而来,双戟如蛟龙出水,搅动乾坤,迎上去的敢死士纷纷倒地,鲜血四溅,武器和残肢断臂齐飞。四百义从紧随其后,像一头鸿荒巨兽,向审荣踩了过来。

    “!!”两声闷响,盾牌被人踩了两脚,审荣胸口一闷,眼前一黑,扑倒在地,什么也不知道了。

    没有人注意到审荣,典韦带着武猛营践踏过去不久,许又带着武卫营接踵而至,他们不求杀伤,只是以最快的速度向前追,力争冲上孙策的步伐。面对这些身强力壮的义从,审配准备的五百敢死士空有一腔热气,却如撼树的蚍蜉、挡车的螳螂,连一点声音都没来发出,就被碾碎,血肉模糊。

    武卫营刚刚过去,亲卫营又在许定的率领下杀到。五百敢死士已经尽数倒在血泊之中,强弩手也死伤殆尽,刀盾手、长矛手被武猛营、武卫营砍得七零八落,惊魂未定,面对这些杀气腾腾的亲卫营,再无战斗的勇气,有的跪地投降,有的转身就跑,但两侧被冯楷、蒋钦部拦住,腹背受敌,接二连三的被砍翻在地,倒在血泊之中。

第1441章 所向无前(求保底月票!)

    孙策一马当先,率领侍从骑士十余人,义从营八百人,亲卫营两千人,如滚滚洪流,瞬间席卷了冀州军的前阵中军,摧枯拉朽,势如破竹。

    弩车掩护,左右两翼插入,中军突袭,七千大军一气呵成,在完成华丽变身的那一刻致命一击,就像一个绝世高手,面对一个看起来身强力壮的对手,一招正中对手要害。

    简单,却精准。

    开始,就是结束。

    在孙策的精准打击面前,审配像一个行动迟缓的老人,不仅反应慢了一步,腿脚更是不灵。看到冯楷、蒋钦前突,阵型狭长却不够厚实,有深入之险,他想调前阵两翼冲击冯楷、蒋钦,想法是好的,只是太慢。前阵左右两翼刚刚转过身来,孙策已经击破了前阵中军,杀到了审配的中军面前,相距不足百步。

    审配站在土岗上,看着孙策提着霸王杀,突破前阵中军,又向自己的中军冲来,手脚冰凉。

    孙策远远地看了审配一眼,血淋淋的霸王杀向前斜斜一指。

    “杀!”典韦举起双戟,狂呼而进。左手铁戟横扫,荡开一杆长矛,右手铁戟当头拍到,正中一名刀盾手的头顶。“噗!”一声闷响,刀盾手头破血流,脑袋差点被拍进胸腔,连哼都没哼一声,委顿倒地。典韦铁戟收回,反手便刺,锋利的戟锋刺入正奋力争夺长矛的长矛手胸口,余劲不减,将他击得飞起,顺手回收,挂住另一杆刺来的长矛,左手铁戟横拍,一戟将长矛手拍得立足不稳,横行两步,撞得同伴东倒西歪,原本严整的阵势出现了一个两人宽的缺口。

    典韦抬腿迈入,两枝铁戟舞得花团锦簇、虎虎生风,无人能当。

    武猛营义从跟着抢入,千军破舞出一团团银光,如飞旋的石磨,将冀州军步卒碾得血肉横飞。

    另一侧,许褚率领武卫营杀到。他左手持钢盾,右手持千军破,面对两杆刺来的长矛,信手挥起钢盾迎上了去。“啪啪”两声脆响,长矛刺在钢盾上,遭受巨力回撞,一名长矛手被矛尾撞中小腹,痛不可当,向后便倒。另一名长矛手双手被矛柄擦得血肉模糊,痛得尖声大叫。一名刀盾手举盾护住自己面前,挥刀劈向许的面门。许褚不慌不忙,抬起腿,后发先至,一脚踹在他的盾牌上。

    刀盾手像被巨兽撞中一般,连人带盾飞了起来,撞倒身后的两名长矛手,三人一起仰起在地。许褚迈步抢入,千军破横扫,迎上来的两名刀盾手连人带盾被砍为四截。

    武卫营以许褚为锋,迅速击破了冀州军的防守。

    冯楷、蒋钦停止前进,挡住了前阵两翼的夹击,典韦、许褚接替他们的任务,向前突击,将审配中军一切为三。这些冀州军虽然都是审家部曲,装备、训练比一般的冀州军将士好,如果与冯楷、蒋钦对阵,说不定还能挡住一两回合,在典韦、许褚的面前,他们却全无还手之力。虽然他们没有崩溃,依然在奋力阻击,可他们却拦不住典韦、许褚的步伐。不论是武器还是武艺,双方的差距都不是勇气可以弥补的。

    看着武猛营、武卫营闲庭信步般向前挺进,自己的部下被切瓜砍菜般杀死,审配心如死灰。他空有两万大军,空有七千强弩手,却无法阻挡孙策的步伐。孙策离他不到百步,身前只有不到两百人,而典韦、许褚马上就要杀到他的身边,形成包抄之势。

    很显然,这两百人是典韦、许褚特地留给孙策杀的,孙策要当着他的面将他倚以立身的精锐一一斩杀,彻底摧毁他的意志。

    审配感到了强烈的羞辱,热血涌上了头,苍白的脸涨得通红。他须发贲张,怒视着孙策,咆哮道:“江东小儿,你来啊,你来杀我啊,我审配若是后退一步,便不是冀州名士。”

    “哈哈哈,冀州伧夫,死到临头,安敢逞口舌之利。”孙策放声大笑,再次踢马上前,霸王杀左右一荡,将两柄长矛磕开,顺手刺入一个刀盾手的咽喉。郭武、郭援抢了上来,护住孙策两翼,长矛如蛟龙出海,灵蛇吐信,放长击远,为孙策清理两翼,谢广隆手持析弓,手不停挥,一枝接一枝白羽箭离弦而去,例不虚发。

    冀州军大呼酣战,死战不退,近处用刀盾、长矛,远处用弓弩,全力反击,上刺人,下砍马,在付出了十余人的代价后,终于有两杆长矛刺入孙策座骑的胸口,接着一名刀盾手舍命上前,一刀砍断了一只马蹄。战马突然向前一倾,扑倒在地。冀州军见状大喜,呼喝着,向孙策扑了过来,准备趁此机会杀死孙策。

    孙策早有准备,飞身下马。双足一落立,身子一扭,让开一杆刺来的长矛,脚步向前滑了半步,倒持霸王杀,向前一送,刀杆尾部精准的击中长矛手的额头。长矛手鼻塌面破,仰面摔倒。孙策长啸一声,霸王杀划出一片银光,磕开两口战刀、一柄长矛,又荡飞一面盾牌,顺势向前一送,刺入刀盾手的胸膛。他顶着刀盾手向前走了两步,双臂用力,将刀盾手挑起,飞起一脚,踹在刀盾手的腹部,将他踹飞,趁势收回霸王杀,再次向前突刺。

    虽然两军阵前不会有人较量拳脚,但常年练拳却让孙策受益匪浅,杀人如用兵,每一招都简洁精准,直抵要害,即使面前人头攒动,刀矛如林,他依然能举重若轻,所击辄破。

    郭武、郭援的战马也被杀死,两人跳下马,与孙策一起向前突击。一会儿孙策在前,一会儿郭武、郭援在前,三人像潮水一般,一波接着一波,一浪叠着一浪,越战越勇,所向无前,不大功夫就杀到审配面前。孙策砍倒最后两名亲卫,来到土岗前,手臂轻抖,抖落霸王杀上的鲜血,缓步走上土岗。

    审配身边的亲卫迎了上来,却被郭武等人一一斩杀。

    孙策来到审配面前,看着梗着脖子,不肯后退一路的审配,嘴角微挑。“审正南,你觉得你能值多少匹马?”

    “士可杀,不可辱。”审配脸颊抽搐着,伸手去拔腰间长剑。孙策一伸手,捏住了审配的剑鞘。审配憋红了脸,也没能将长剑拔出来。审配气得瞪圆了眼睛,怒视着孙策,张开嘴,伸出舌头,打算咬舌自尽,不防孙策突然前倾,额头狠狠地撞在他面门上。审配眼前一黑,晃了两晃,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孙策轻笑一声:“想死?经过我同意了吗?”

第1442章 大局为重

    黄水两岸,激战正酣。战鼓声急如惊雷,一阵阵箭雨飞越黄水,射向西岸路招的阵地。

    在强弩手的掩护下,数百名民们喊着号子,抬着扎好的浮桥冲向黄水,将浮桥推入水中。与审配临搭建浮桥不同中,荀衍命人在岸上建好浮桥,再让民们扛在头顶,直接冲到黄水里架桥。浮桥既可以充当大盾,遮挡路招射来的箭,又能快速成型,节省时间。

    民们冲下河岸,前面的民涉水而行,直到河水没到胸口,这才放下浮桥。浮桥漂浮在水,被推向对岸。河水虽然急,但浮桥一端被铁链拉住,虽然摇晃不定,却没有被河水冲走。等浮桥快要接近对岸,一些刀盾手、长矛手冲下河岸,冲上浮桥,准备强行渡河,建立掩护阵地。

    看着浮桥即将靠近,路招下令抛石机齐射,将无数陶罐抛上天空,落在荀衍的阵地前,落在浮桥上。陶罐四分五裂,粘稠的黑色油脂从里面流了出来,刺鼻的臭味让人无法呼吸。

    荀衍不敢怠慢,连忙命人将打湿的草包送上去,盖住那些黑色的油脂。他听荀攸、辛毗说过,孙策在南阳找到一种石脂,就是这种黑色的油脂,很容易点燃,而且烧起来很难扑灭。荀谌也提到这件事,刘和攻武原时,陶应曾用这种石脂迎战,烧得刘和大败。要想扑灭这种石指的火,水是不行的,只能用泥土。他准备了不少草包,里面装上土,再用水打湿,压上这些石脂上,可以阻止燃烧。

    荀衍的反应很快,火箭随后射到,但大部分火箭都射在了草包上,没能点起来。有几枝火箭落在了黑色的油脂上,火点了起来,但随即被扑灭,没能形成蔓延之势。

    看到这一幕,路招暗自感慨。郭嘉说得没错,荀衍是个聪明人,他肯定会有办法对付的。为此,军谋处也准备了几套方案,帮他尽可能的争取时间,多坚持一会儿。

    路招命令抛石机继续抛掷陶罐,只是将目标改成浮桥上士卒。这些冀州士卒虽然有盾牌保护,可是面对从天而降的陶罐,还是被砸得东倒西歪,叫苦不迭。陶罐砸在盾牌上,砸在他们身上,砸得浮桥,黑色的油脂到处流淌。

    几枝火箭射到,油脂烧了起来,冀州军士卒被烧得惨叫不绝,纷纷跳入水中。但河面上也有燃烧的油脂,烧成一片,他们刚从水里冒出头,身上的油脂再次被点燃,烧得他们皮开肉绽,痛苦难当。

    看着熊熊烈火、滚滚黑烟,荀衍寒着脸,下令松开铁链,让燃烧的浮桥和浮桥上的士卒一起顺水漂走,又扔下一些准备好的草。这些草粘住河水上的油脂,一起向下游飘去,水面又恢复了清洁。

    又有一架浮桥被送进水中,向西岸延伸。

    路招心中有数,知道荀衍要消耗他的石脂。石脂数量有限,当然不可能无限量供应。荀衍用一架浮桥和十几个士卒的性命换取几十罐石脂,看似残忍,却是一个非常有效的办法。

    “慈不掌兵啊。”路招一边感慨着,一边命令抛掷陶罐。明知荀衍的用意,他也只能这么做。荀衍有近四千强弩手,有足够的远程打击优势,足以覆盖河岸,又有两万步卒,一旦让浮桥架起来,以他的兵力根本挡不住荀衍的进攻。

    不知道孙将军与审配的战斗什么时候能分出胜负。

    路招在等待孙策消息的时候,荀衍也在等待审配的消息。孙策主动出城迎战,虽然谈不上出乎他们的意料,终究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一幕。他还是希望孙策闭城不出,审配可以返身夹击路招,逼路招撤退,这样他就可以轻松的渡过黄水,到时候兵临城下,切断孙策与鲁肃、董袭的联系,袁绍就可以从容的击败鲁肃、董袭,取得阶段性的胜利,然后大军围城,强攻新郑。

    很显然,孙策不愿意看到这一幕,所以他悍然迎战。如此一来,审配能不能击败孙策就成了双方胜负的节点。审配击败孙策,形势将对他们非常有利,尤其是对士气会有明显的提升作用。如果审配战败,他独力难支,要么等袁绍来增援,要么放弃围堵孙策的计划。

    审配能不能击败孙策?荀衍不知道。虽然审配有近三倍的兵力优势,应该不会出现义那样的问题,但相比于作战经验丰富的义,审配有一个明显的缺点:他本质是个名士,不是武人,他也没有与实力相当的对手交战的经历,除了界桥之战,他没有真正值得一提的战绩。而界桥之战的主将是袁绍,前锋是义,审配只是一个部将,他的对手是新降不久的青州黄巾。

    对上孙策,他还能取得胜利吗?

    远处的战鼓声一直在响,而且越来越急,但荀衍分不清形势对谁有利。刚刚有斥候来报,孙策主动发起进攻,现在双方应该正在激战,也许胜负很快就能见分晓。荀衍很紧张,他对那个战场的关心甚至超过了眼前的战场。决战来得太快,超出他的想象,他根本来不及渡河增援审配。

    只能靠审配自己了。三倍兵力,审配应该能胜吧?荀衍忐忑不安,频频西顾。

    这时,有骑士沿着黄水东岸奔驰而来。荀衍看了一眼骑士手中的白色小旗,忽然心中一紧。形势对审配不利,而且非常紧急。他强按心神,看着骑士穿过战阵,来到他的面前。

    “荀将军,孙策率部突入审将军的中军。”

    荀衍一听,心就拎了起来,随即跺足长叹。“审正南休矣。”

    韩繇不解。“休若,为何这么说?”

    “孙策兵少而近,正如青壮少年,最宜贴身近战。审正南兵多将广,又多强弩,正宜拒敌于阵地,待其自疲。如今被孙策突破外围,直取心腹,审正南纵有强弩百万,又岂能自射?”

    韩繇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荀衍的意思,不禁冷笑一声。“想不到审正南也有今日。”

    荀衍眉头紧锁,沉默片刻,用力一挥手。“现在不是落井下石的时候,如果审正南崩溃,被孙策掩杀,伤亡太大,不仅有损士气,而且会削弱我军实力。就算审正南败了,我们也应该拦住孙策,尽可能减少伤亡,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韩繇瞅了荀衍一眼,不以为然,刚要再说点什么,西北方向忽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战鼓声。荀衍抬头看了一眼,顿时面色煞白,冷汗透体而出。

    数十骑从远处奔来,手中白旗狂舞。

第1443章 群龙无首(碧空雁盟主加更)

    审配中军崩溃,战斗却没有结束,反而更加激烈残酷。

    黄水沿着捕獐山南麓由西而来,在七虎涧南端拐弯,汇合了七虎涧水之后转而向南。审配的长子审英率五千人在七虎涧南端立阵,既封锁七虎涧,又守护审配的后路,但大阵的右前方就是鲁肃的阵地,审配担心鲁肃从捕獐山下来,协助孙策发起攻击,所以将次子审俊安排在此。除此之外,大阵的左后方与路招的阵地靠得非常近,审配又安排从子审华在此立阵。

    至于大阵的正前方,审配有足够的信心,除了审荣和五百敢死士之外,并没有安排最得力的将领。他相信有四千强弩手组成的远程打击力量足让以孙策放弃正面进攻的企图。尤其是看到孙策以横阵备战时,他更肯定这一点。

    审俊、审华也这么想,所以他们根本没想到孙策会从正面突破,而且迅雷不及掩耳,一击得手。当审配意识到危险,调两翼增援的时候,他们也做出了反应,却看着混乱的中军无计可施。一是他们和中军相隔两百余步,已经在强弩的射程之外,无法进行远程增援;一是江东军的弩车延伸打击,声势惊人,尤其是审俊,被弩车覆盖打击的中军右翼就在他的眼前,尸体狼藉,让人心惊肉跳。

    当然,最重要的是孙策的攻击速度太快,没等他们想出对策,孙策已经击破了审配中军的堵截。

    看着孙策的战旗出现在土岗上,而审配的大纛却消失不见,审俊、审华急疯了。他们不知道审配是生是死,自己是该反击还是该撤退,他们甚至不知道该向谁请示。审配为人强势,就连袁绍都要礼让三分,子侄在他面前更是唯唯喏喏,从来不敢违逆。审俊等人都习惯了凡事都由审配决定,当审配突然不见,他们都有点懵。

    审家子弟如此,其他的将领也好不到哪儿去。一时询问的战鼓声响成一片,却传递不了任何有意义的信息。

    孙策站在土岗之上,看着乱作一团的冀州军,暗自庆幸。这一切都在郭嘉的预料之中,郭嘉不仅看出了冀州军的弱点,更对审配把握至深,他断定审配一旦失位,冀州军就会乱作一团,就像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巨人,空有一身蛮力却无从发挥。

    孙策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再次调整阵型。

    武卫营、武猛营肩并肩,绕着土岗结成两道圆阵,千军破奋力砍杀,将审配的亲卫部曲一一斩杀在阵前。与此同时,披着铁甲的黄牛拉着弩车赶向土岗。两辆弩车并肩而行,弩车暂时无法发射,却可以为强弓手提供掩护。车夫牵着黄牛,尽可能快的奔跑,赶到土岗周围列阵,车尾向外,黄牛向内,五十辆弩车结成第二道圆阵。

    随着弩车赶到土岗、冯楷、蒋钦也跟着变阵,逐渐充实到圆阵中。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极是费事,即使江东军训练有素还是耗费了不少时间。如果不是冀州军群龙无首,他们能不能完成变阵都很难说。如果对手换作义,孙策是想都不敢想。

    看到三重圆阵完成,孙策心里的最后一丝担心也放下了。根据最简单的数学知识,圆形的直径增加一倍,面积增加三倍,而圆阵又是防守的最佳阵型,圆阵完成,别说审配已经被擒,就算再给审配一个机会,让他来指挥战斗,他也无法攻克这个圆阵。

    步卒持盾而守,弩车、强弓手全力射击,尽情泼洒着漫天的箭雨,弩车及远,无差别打击百步以外的敌人。强弓手及近,对百步以内的敌人进行集射。以谢家兄弟和邓信为首的射手们则手持强弓劲弩,专挑有值的目标射击。不同的人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忙而不乱。

    与此同时,孙策命人将审配绑了起来,吊在旗杆上。为了防止审配醒了,再次咬舌自尽,还特地用布把他的嘴堵上。看到审配,冀州军将领纷纷下令强弩手小心,不要射中审配。万一审配没死却被他们射死了,这个责任谁也担不起。

    强弩手投鼠忌器,孙策压力大减,终于可以从容地观战了。天气太势,即使他里面穿的是越布制成的单层战袍,这一阵厮杀还是让他浑身是汗,不仅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就连战靴里都积了不少汗水。

    这种天气实在不适合战斗啊。早点干掉袁绍,我要回葛陂避暑。

    孙策一边发着牢骚,一边观看着阵地,寻找审氏子弟的位置。到目前为止,他只完成了整个战术的第一步:斩首,离真正摧毁这两万冀州军还有一段距离。

    放眼看去,四周都是冀州军将士,密密麻麻,人头攒动,旌旗看得人花了眼,要想找到审俊、审华的战旗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孙策身边有不少一等射手,射手通常都有着过人的目力,也擅长在纷乱的环境中发现目标。在他们的帮助下,孙策确定了审俊和审华的位置。

    然后他又看到了审荣。

    孙策很意外。冲阵的时候,他看到了审荣,也看到审荣及时避到了一旁,但他没想到审荣居然还能活下来。他以为在那种情况下,就算审荣不被人杀死,也会被人或者马踩死。可是现在看来,审荣虽然满脸是血,站都站不直,需要人扶持着,却没有生命之忧,正和审华说着什么。

    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三千年啊。既然如此,那我就再杀他一次,看看他的运气究竟有多好。他被俘过,又刚刚死里逃生一次,胆只怕早就碎成渣了,绝不可能鼓起勇气迎战。惊弓之鸟,正可以充当打击目标。只是这货离得有点远,就算是谢宽、邓信这样的一等射手也未必有把握命中。如果由步卒突击,中间隔着百十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就在孙策考虑要不要亲自上阵时,郭武忽然伸手一指。孙策一看,只见马超带着白士从西侧奔驰而来,远远的绕了一个圈,正向审荣、审华兄弟奔去。

    孙策抚掌而笑。小马哥还没杀过瘾,又来抢功了。

    几乎就在同时,远处响起了悠长的号角声。孙策循声看去,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烟尘滚滚,直冲云霄,正是骑兵快速接近的特征。

    孙策满意地点点头。阎行赶到了。

第1444章 兵败如山倒

    阎行一直在苑陵、开封、尉氏之间游弋,行踪不定。

    这么做有两个考虑:一是对袁绍麾下的胡骑施压,保证联络通道的畅通,在必要的时候护送信使;一是在诸县就食。战马消耗惊人,一匹战马的战时配额相当于十二个战士,对辎重运输是个沉重的负担,让这一千余骑自主就食于诸县之间,可以减轻近一半的运输量,又不影响协同作战。三五十里,对骑兵来说也就是一个时辰的路程。阎行安排有游骑在附近,只要发现可能有战机出现,毋须孙策召唤,自然会闻风而至。

    阎行有这个能力。龙渊之战,他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轻骑兵最大的优势就是速度。他们无法像甲骑一样正面冲击步卒大阵,但奔袭阵势不整的步卒却是拿手好戏。审配向西行军,将后背露给阎行,阎行没有道理不赶来看一看。

    可是当阎行赶到时,却发现最理想的猎物不是审配留在黄水边的人马,而是正在变阵的荀衍。

    阎行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吹响号角,下令攻击。以百骑为单位,一千精骑分作十余组,一拥而上,像狼群一般发起了攻击。他们根据地形或散或聚,或进或退,或奔射,或突击,不拘常法,唯势所趋,又快又狠,一下子打了荀衍一个措手不及。

    荀衍知道有骑兵有苑陵附近,也做了相应了准备,但他还是低估了这些骑兵的战斗力。从别人口中得来的信息终究不如亲身经历来得准确,以匈奴骑兵为参照物也难免有些误差匈奴骑兵的突击能力远远不如阎行所领的这千余骑兵。两万大军,一半是对骑兵没什么经验的颍川兵,一半是几天前刚被骑兵蹂躏过的冀州兵,此刻看到骑兵扑天盖地的从地平线上涌出,不知有多少人,都慌了神,平时还算令行禁止,此刻却没人在乎荀衍说什么,只顾着自己逃命。

    荀衍急得眼睛都红了,声嘶力竭,几乎将战鼓击破,还是无济于事,根本没人听他的命令。

    他毕竟不是义。

    被阎行突袭过的尹楷部率先崩溃,他们惊恐万状,沿着河岸豕突狼奔。龙渊水畔一战,尹楷部几乎全军覆灭,现在领的是义中军的残部,从尹楷本人到普通士卒,惨痛的教训记忆犹新,迫使他们只顾逃命,无暇做出清晰的判断。冀州与幽并毗邻,他们清楚骑兵的优劣,知道什么地形生存的机会更大。至于会不会冲撞阵型,他们已经顾不上了。

    作为冀州人,尹楷还真没把荀衍太当回事,只是义阵亡,他们一时乱了方寸,又身在颍川,只好暂时听从荀衍军令而已。此刻面临生死,他可不会把自己的安全寄托在一个颍川名士身上。

    尹楷一乱,闵建跟着也乱了,他们像没头苍蝇似的乱冲乱撞,被骑兵追得鬼哭狼嚎,只恨少生了两条腿。慌不择路之下,不仅冲乱了荀衍的阵型,更有不少人直接冲进了黄水之中。有些人会水,还能在水里扑腾几下,还有人根本不会水,只想着逃命,等下了水才发现危险,想转身也迟了。

    一时间,黄水中水花四溅,无数人随波沉浮,哭喊声响起一片。

    荀衍气红了眼,命令结阵,弓弩手上前射击,不分敌我,尤其是那些冲撞阵型的溃兵。但他威信不够,韩猛率领的颍川兵还好,冀州强弩兵直接拒绝执行命令。虽然强弩兵是审配的部下,与义的旧部没什么交情,但是他们和荀衍更没交情,让他们听一个颍川人的命令,射击冀州人,他们做不到。

    荀衍欲哭无泪,眼睁睁地看着近万步卒被千余精骑往来冲杀,溃不成军。别说接应审配,连自保都成了问题。

    隔着一道黄水,路招却完全是另一副心态。看到荀衍被阎行咬住,他知道自己的任务完成了,荀衍再也不可能渡过黄水。审视了一下形势后,他决定去增援孙策,攻击审华的阵地。

    战鼓声响起,江东军也开始变阵,除了少量留守的士卒外,大部分人都赶往西北战场。车夫们手中的鞭子甩得啪啪响,黄牛拉着弩车,步卒们拉着辎重大车,小跑前进。

    审华的阵地离路招的阵地只有四五里路,原本他的任务就是防范路招,只是审配中军被孙策击破,他不得不转身北向,围攻孙策。出于谨慎,他还是留下了警戒的人马。路招一有动作,审华就收到了消息,不禁暗自叫苦。

    面对孙策,他已经力不从心,再被路招夹击,后果不堪设想。

    要命的还不止如此。马超率领白士正在赶来,迅疾如风。

    审华原本就热得浑身是汗,此时更是满头汗珠,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一时无计。审荣却毫不犹豫,大吼一声:“仲兴,再不走就走不掉啦。”

    审华手足无措。“叔父怎么办?”

    “叔父已经被俘,等着我们去赎他。如果我们都死了,他必死无疑。”危急时刻,审荣展现出了难得一见的决断,不等审华多想,喝令亲卫营拥着审华撤退,同时击鼓,下令本部将士撤退。

    眼看着马超即将杀到跟前,审华只好听审荣的命令,下令撤退。

    中军被突破,审配本人被孙策吊在旗杆上,生死不明,身后又有敌人正在接近,审华麾下的冀州军早就慌了神。听到撤退的命令,他们只是犹豫了一会儿,就决定放弃这注定无望的战斗,先保住性命再说。但一万多人聚在一起,想撤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有人都想先走,不愿意留下阻击,尤其是他们知道黄水上的浮桥数量有限,一旦浮桥被毁,他们想逃也逃不掉。

    几乎在撤退命令下达的那一刻,审华部就崩溃了。审荣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抢先跑了,兄弟俩在亲卫骑的保护下狂奔而去。

    兵败如山倒,树倒猢狲散,四五千人争先恐后的逃命,谁也顾不上谁,阵地上全是人。

    马超击溃王则部,犹不满足,兴冲冲的赶来再建新功,却发现审华部未战先溃,将旗向东而去,而黄水以东烟尘滚滚,杀声震天,分明是阎行率部赶到,正在大杀四方。他有心追上去斩杀审华,却被逃命的冀州步卒挡住去路,气得连声大骂。

    “什么燕赵多烈士,全是废物!令明,我们走,去干掉审俊。”

第1445章 人心惶惶

    事实证明,临阵杀将绝非易事,不仅需要高强的武艺和捕捉战机的能力,还要看运气。

    新郑城三面是水,审配为安全起见,背水立阵,如今一战而败,架在黄水上的几座浮桥成了两万多人最后的希望,场面之拥挤可想而知。即使马超骑术高超,远近皆能,面对这种情况,想突到人群之中斩杀大将也是不太现实的事,一不小心陷在里面,武艺再高也会有生命危险。

    马超心情很不好,骂完了冀州人又骂这中原的地形,实在不适合骑兵发挥啊。

    等马超突出重围,好容易赶到战场西北处,审俊的阵地已经崩溃了。看到浮桥处人满为患,审俊当机立断,反其道而行。他没有向东撤,反而带着人马向西,沿着捕獐山南麓西行,在黄水上游找到一个比较浅的地方,涉水渡河,然后穿过捕獐山的山谷,逃回袁绍的大营。

    捕獐山是嵩山余脉,山势算不上高耸,只是一连串的土岗,土岗间的谷地虽然草木繁茂,却也勉强能通行。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追兵无法四处包抄,他们却可以随时建立阵地,阻击追兵,掩护主力撤退。

    审俊因此逃过一劫,审英、审荣等人也以类似的办法各自突围,不过他们的幸运仅限于此,两万多大军如鸟兽散,将不见兵,兵不见将,各自逃命,能保持建制完整的将领十不足一,最后回到大营的只有三千多人,基本就是诸将的亲卫营。黄水两岸尸横遍野,黄水中到处都是浮尸,让人不忍卒睹。跪地投降的人更多,人心惶惶,惊恐不安。

    孙策不敢掉以轻心,命人将这些降卒妥善安置,先解除武器,再让他们吃顿饱饭,不准无故打骂,更不准随意杀戮。他倒不是优先俘虏,而是俘虏人数实在太大,逼得太紧,一旦引起哗变,后果不堪设想。

    郭嘉处理这样的事有经验,他先派人将校尉、都尉之类的将领找来,让他们看一眼审配,确认审配还活着。审配是这些人的主心骨,审配没死,他们就安心了很多,不至于铤而走险,然后再安排他们去收拾战场,掩埋尸体。天气炎热,尸体如果不及时清楚,极易引发疫情。再者,让俘虏们去做这件事,也能让他时刻感受到死亡的威胁,不敢轻举妄动。

    除了俘虏,孙策还缴获了大量的物资,有军械,有粮食,还有千余匹战马。战马可以算是最大的收获,不仅足以弥补损失,还有不少富余。清点了数量之后,孙策当即宣布对立功的将领进行赏赐,根据战功,每人拨付战马数十匹不等。

    孙策缺少战马,很多将领都没有足够的战马组建亲卫骑,不论是作战还是日常出行都有些不便,孙策将缴获的战马分赐给他们,比任何赏赐都能提振士气,一时间笑逐颜开,精神抖擞,迫不及待地期盼着下一次战斗的开始。

    对审配的全面溃败,袁绍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郭图、沮授也觉得不可思议,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审配虽然不如义善战,但他也不是新上战场的书生。初平元年以来,袁绍几次重大战事都有他参与,算得上经验丰富。他又有着两倍多的兵力优势,就算不能战胜孙策,也不至于败得这么快,这么惨吧?

    袁绍反复询问审英等人,却问不出所以然来。审英当时在七虎涧与董袭对峙,兼护审配后阵,离战场很远。审俊、审华倒是在战场上,但他们不在中军,也说不清审配怎么就被孙策突破了中军,成了俘虏。他们现在最关心的不是怎么战败的,而是怎么救回审配。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总不能一直将审配留在孙策手中。对审家来说,这不仅是奇耻大辱,更是失去了主心骨。

    审荣对此极为热心,他对审英、审俊兄弟说,孙策为人粗暴好杀,尤其对名士没什么好印象。叔父为人刚正不阿,即使做了俘虏,他也不会稍降颜色,万一惹恼了孙策,随时都有可能送命。就算孙策不杀他,加以折辱也再所难免。以审配那脾气,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一切都晚了。

    知父莫若子,审英、审俊很清楚审配是什么脾气,对审荣的提醒非常赞同。他们接受了审荣的建议,请示袁绍,希望袁绍派人和孙策联络,赎回审配。为了让袁绍同意,他们去求沮授出面,兄弟俩跪在沮授面前涕泪俱下,苦苦哀求,声称不要袁绍出钱,只要袁绍不阻拦就行,一切费用由审家自行承担。

    沮授也担心审配的安危,出面向袁绍求情。除了保全审配的脸面之外,他还提出一个让袁绍无法拒绝的理由。审配败得太离奇,具体的过程只有审配自己说得清。义龙渊败亡,荀衍从中吸引了大量的经验教训,这次作战有声有色,在极其不利的情况下稳住了阵地,若非审配败得太快,他甚至有可能击破路招,强渡黄水,可见孙策并非不可战胜,只是我们对他了解太少。将审配赎回来,问清他战败的过程,有利于了解孙策的用兵习惯,对接下来是战是退会有帮助。

    郭图也赞同沮授的意见。义、审配都是袁绍麾下的重将,他们接连战败,而且都是全军溃败,损兵折将,影响不可谓不大。如果不搞清他们失败的原因,了解孙策的取胜之道,难保将士会有疑虑之心,未战先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赎回审配是当务之急。

    审配战败,最慌的人非袁绍自己莫属。除了骑兵和甲骑,他的实力并不比审配强多少。审配一战而败,而且败得这么惨,让他不得不考虑自己还有没有战胜孙策的可能。既然审家愿意出钱赎回审配,郭图、沮授又都赞同,他没有道理反对。

    征得袁绍的同意后,审英亲自带着礼物赶往新郑,求见孙策,商谈赎回审配的事宜。临行之前,他赶到沮授帐中,先向沮授致谢,然后又向沮授请计。他知道审配是什么性格,他也清楚自己的口才,担心无法说服孙策接受交易,更无法说服审配接受被赎回这个结果,希望沮授能指点一二。

    沮授想了一会儿,对审英说了几句话。审英一听,恍然大悟,满意而去。

第1446章 生死两难

    审配向壁而坐,一头白发,虽然沾了不少草屑,却尽可能地扎得一丝不乱。

    审英站在槛外,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两天不见,审配就瘦了脱得形,原本剪裁得体的单衣显得有些空旷。虽然身体尽可能的挺直,但控制不住的颤抖还是暴露了他的虚弱。

    听到抽泣声,审配愣了一下,慢慢地转过头,见是审英,眼神顿时变得凌厉起来。

    “竖子,等乃翁死了再哭不迟。”

    审英不敢反驳,连忙掏出手巾,拭去泪水。有人取来一张席,扔在槛外,审英谢过,在席上坐下,又取出一些酒食,一一摆好。审配眉心微蹙。“是断头酒吗?”

    “不是。”审英低声说道:“我已经和孙将军谈妥,只要三百匹战马送到,就可以接父亲回营了。听说父亲两天未进滴水粒米,所以带了些酒食来,请父亲将就用些,保重身体。”

    审配哼了一声,深陷的脸颊上涨起异样的潮红,心里堵得慌,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败军之将,唯死而已,何必多此一举。伯杰,我有几句话交待给你,然后就可以安心上路了。”

    审英沉默片刻。“父亲,我此来,并非一己私心,也是奉主公将令。”

    审配眼中露出异色。“哦?”

    “义败于龙渊,父亲败于黄水,冀州将士连遭重创,亡者满路,伤者满营。如今人心浮动,士气低迷,闻孙策之名而丧胆。言和者三四,言退者五六,言战者不足一二。主公欲战,却不知从何下手,欲知战事经过,奈何义阵亡,唯有求教于父亲,所以不惜卑辞厚礼,行尺蠖之曲,以待蛇之飞。”

    审配冷冷地看着审英。“谁教你的说词?怎么,被吓败了胆,不敢再领兵,要做游士说客了?”

    审英面红耳赤,低下了头,不敢直视审配。审配见状,不忍再说。他知道审英的性格,若不是形势逼人,也不会如此低三下四的来求孙策。他想了想,觉得审英所说未尝没有道理,这次战败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失败,更关系到袁绍的霸业,关系到冀州人尤其是冀南人的前途。

    “荀休若如何?”审配从审英手中接过酒杯,浅浅的呷了一口。酒水入喉,清凉又带着几分火辣,不知不觉的滋润着他已经枯槁的心灵。

    审英暗自松了一口气。审配问起荀衍,说明他还没有心死,还有争胜之意,沮授教的那一番话起作用了。他把荀衍的情况说了一遍,尤其说到了闵建、尹楷等人临阵抗命,袁绍震怒,要严惩他们的事。这一战,荀衍的损失也不小,但颍川兵损失有限,伤亡主要是义的旧部。如果闵建、尹楷等人被军法处置,冀州系再受重创,汝颍系的势力会更大,将来难免有客大欺主之嫌。

    这是审配绝对不能容忍的事。只要他放不下这件事,他的求死之心就不会那么坚定了。

    听完审英的叙述,审配面色虽然没什么变化,眼神却游移起来。义龙渊败亡,但荀衍却从中吸引了不少经验。他之前就向荀衍了解过相关的情况,本来以为已经了如指掌,现在看来,荀衍可能有所保留,又或者说荀衍有些体悟无法用言语表达,却可以付诸行动。

    如果自己没有被孙策迅速击破,再多支撑半天,荀衍说不定真能击破路招的阻击,渡过黄水。那样的话,这场大战就有可能完全是另外一个结果。不过现在自己战败,对整体形势不利,对荀衍却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反而衬托得他治兵有方。

    如果我死了,冀州还有谁能是荀衍的对手?张,还是沮鹄?审配想来想去,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不管是张还是沮鹄,都不是理想的人选。张不仅是武夫,还是河间人,沮鹄倒是冀南人,但他太年轻,又有被俘的经历,沮家的实力也有限,他的晋升之路不会顺利,至少不能和荀衍相提并论。

    一边是自己的尊严,一边是冀南人的利益,难以两全。审配很纠结。审英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按照沮授的指点,不动声色的劝解着审配,一面劝他以大局为重,不能轻生,一面劝他以复仇为要,效孟明视故事。审配虽然没有答应,却也没有再提求死之意。

    父子二人谈了一番,审英告辞面去。他和郭嘉敲定了交易细节,匆匆离开了新郑,赶往大营。作为使者,他不需要绕道苑陵,直接取道七虎涧,半天就能来回。

    送走审英,郭嘉回到中军,向孙策汇报事情的经过。审英在里面和审配说话的时候,他就站在隔壁,审氏父子说什么,他听得一清二楚,此刻又一五一十的说给孙策听。

    “将军,你可想好了,现在放审配回去,对我们不是什么好事。虽说可以让冀州系、汝颍系继续内斗,可是审配遭此重创,一心求胜,他会暂时和荀衍合作,研究我们的战法,给我们造成不小的麻烦。”

    孙策捻着手指,微微颌首。关于要不要放审配回去,他和郭嘉有些分歧。

    郭嘉倒不反对放审配回去,但是他认为现在不行。审配谈不上名将,但也是个聪明人,这一次战败,下一次肯定会吸引教训。审配是冀州名士,在冀州将士心目中地位尊崇,影响力非一般人可比。他性情又自负,受此奇耻大辱,有机会报仇肯定要拼命,到时候又是一场硬仗。

    十天之内,接连龙渊、黄水两场战役,孙策虽然都取得了胜利,但伤亡也不小,需要时间修整、补充,尤其是黄水之战,有两千多将士受伤比较重,也需要时间来冶疗、休养。

    针对这些情况,郭嘉的意见是可以放,但现在不放,扣着审配,审英等人就不敢轻举妄动,孙策可以一心一意地对付袁绍。等击败袁绍,再放审配回去,让冀州系和汝颍系内斗。

    不能说郭嘉的意见不好,但凡事都有两面性,如果袁绍心虚了,决定撤退怎么办?如果荀衍趁着这个机会掌握兵权怎么办?对孙策来说,正当壮年的荀衍绝对比审配更有潜力,而且荀衍是汝颍系,他是会支持袁谭的,审配却是反对袁谭的。在他暂时无力进攻冀州的情况,如果冀州系遭受重创,汝颍系独大,他等于和冀州人结了死仇,却替袁谭拔了刺。

    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他才不想做。权衡利弊,还是拿审配换几百匹好马更实在。

    “有些事,他看得懂也未必学得会。”孙策微微一笑,胸有成竹。

第1447章 临别赠言(迪迪卡卡俱乐部盟主加更)

    郭嘉也清楚,对孙策来说,在较长一段时间内,战马都是他最紧缺的资源。如果此战能击败甚至击杀袁绍,天下就会进入真正的乱世。没有了袁绍这个巨毋霸似的对手存在,更多的人会滋生逐鹿之心,他们不会再像现在一样支持孙策,反倒有可能成为或明或暗的对手。

    支持孙策,只是希望他能与袁绍对抗,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臣服。对这一点,郭嘉和孙策早有定论,并无原则上的分歧,他们的分歧只是轻重缓急不同,只是选择的方式不同。既然孙策已经做了决定,郭嘉也不再多说什么。

    孙策又道:“黄水战事结束,可以再调一部分抛石机和弩车去捕獐山了。袁绍停了两天,肯定是准备新战术,鲁肃可能会面对更严峻的考验。”

    “将军,捕獐山近在咫尺,增援很方便,我担心的倒是袁绍会撤退。”郭嘉提醒道:“审配回营,袁绍了解到战事经过,若如将军所想,看得懂也学不会,他也许会选择退兵。甘兴霸一直没消息,满伯宁、徐文向却已经到了浚仪附近,应该让他们做好半渡而击的准备。”

    “有甄俨的两万大军在,半渡而击也不是易事。”孙策有点挠头。“还是让他们见机行事吧,不要勉强。只要袁绍撤兵,我们就算赢了。这大热天的,还是早点回葛陂舒服。”

    郭嘉哈哈大笑,摇摇羽扇,对诸葛亮和陆议说道:“你们看,还是做谋士舒服吧,不用大热天的披甲作战,与人拼命。”

    诸葛亮和陆议不约而同的笑道:“祭酒高瞻远瞩,非我等能及。”

    “唉,知道你们志向高远,不满足于幕后画策,说了也是白说。”郭嘉摆摆手,悠然自得。“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功业终究只是过眼云烟,世俗之乐在乎得一二知己,志同道合,大道之乐在乎悟道明德,与天地同寿。等天下太平,将军鼎立新朝,我就去广成泽修道,从赤松子游。唉,对了,有件喜事还没告诉将军。”

    “什么喜事?”

    “我最近修习房中有成,九交不敢望,二三可期。”

    孙策瞅瞅一脸得意的郭嘉,哭笑不得。

    审英回营,向袁绍做了汇报后。听说审配绝食求死,一夜白发,袁绍不由得悲怆落泪。审配性情刚直,向来不肯委屈求全,如今落到这个地位实在令人唏嘘。他安慰了审英几句,嘱咐他尽快完成交易,接审配回营。

    审英应了,躬身出帐。他怕夜长梦多,审配再出什么意外,迅速挑选了三百匹战马,再次赶往新郑,与孙策交易。孙策很爽快,收下战马,立刻放人。不仅如此,他还设宴为审配送行。

    审配也不想灰头土脸的回去。他一声不吭,任由审英服侍他洗漱一番,换上新衣,来到孙策面前。在战场上,他和孙策见过面,但当时形势紧张,孙策全副武装,手持霸王杀大杀四方,浑身是血,脸上也沾了不少血污,他看得并不是很清楚。此刻与孙策对面而坐,他才算真正看清孙策的长相,不禁心生意外。眼前的孙策英俊魁梧,虽然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赳赳武夫,却笑容灿烂,语气随和,丝毫不是他印象中的野蛮残暴,反倒有几分难得一见的质朴。

    见审配目不转睛地打量自己,孙策笑了。“怎么,想记住我的模样,将来好避而远之?”

    “不,记住你的模样,将来才不会认错人,报错了仇。”审配反唇相讥,不肯假以颜色。

    “那你可要注意,下次可就不是三百匹战马的事了。”

    “的确,下次我擒住你,不仅要讨回这三百匹战马,还要加倍。”

    “哈哈哈……”孙策忍不住放声大笑,举起酒杯。“久闻审正南行不逾矩,现在看来不尽其然,你还是一个很风趣的人嘛。来,我们喝一杯。”

    审配板着脸,举起酒杯,赌气似的一饮而尽。孙策笑眯眯地看着审配,心里乐开了花。审配越是顽固,他越是开心。如果审配从此蔫了,他反倒会失望。他又不想和审配交朋友,他放审配回去是为了让他继续领导冀州系,和汝颍系唱对台戏,没点脾气怎么行?

    “我冒昧地问一句,足下想怎么打败我啊?”孙策放下酒杯,扭了扭脖子,晃动肩膀,关节发出啪啪的脆响。“俗话说得好,拳怕少壮,足下一把年纪,想必不会是和我决斗。可若是统兵的话,你麾下的三万冀州兵所剩无几,粮草、军械更是丢得一干二净,只能仰食于人,就算还能上阵,恐怕也不会由足下来指挥吧?换成荀休若,说不定还有几分可能。”

    审配闭口不言,眼神黯淡,心中更是焦虑不安。败军之将不言勇,和孙策斗气没什么意义,回营后如何夺回兵权,与孙策再决胜负才是他现在要考虑的问题。虽然孙策意在挑拨,说的却是实情,他被孙策击败,大军崩溃,自己被俘,一世清白毁于一旦,回营后还能重掌兵权吗?

    这个问题他已经想了两天,还没有找到任何解决之道。

    “恕我直言,袁本初之所以同意赎你回去,恐怕只是出于安抚人心,并不打算让你继续统兵。”孙策说道,不紧不慢地拨着审配心里的那根刺。“也许你可以效仿孟明视,但袁绍却不是秦穆公。你如果不想受辱,还是低调一点的好。以魏郡审家的实力,做个富家翁还是没什么问题的。袁绍父子不自量力,想逐鹿天下,免不了需要大量的钱粮财物,足下如果能及时进献,将来不失乡亭之封。”

    审配哼了一声,不置可否,眼中忧色却更浓。

    “其实足下年过半百,已是知天命之年,应该清楚袁绍非能成大事之人。与其附逆,落个身死名灭,不如退守田园,含饴弄孙,静观天下风云。”孙策幽幽地说道:“豫州世家附逆,如今逃亡的逃亡,待罪的待罪,木已成舟,悔之晚矣。足下何必步其后尘?及时抽身,尚有一线生机。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你我虽是敌手,也算是相识一场,临别赠言,还请足下三思。”

    审配抬起头,凝视着孙策,欲言又止。

第1448章 人之将死

    审配出了城,拉紧车帘,一言不发。审英看在眼里,忧心忡忡,劝了几句也没用,只好闭上了嘴巴,闷头赶路,争取早点回到大营。天气这么热,审配又被监禁了几天,身体状况不佳,心情再这么差,别闷出什么病来。

    回到大营,审配闭门谢客,谁也不见,不仅来求见的旧部被挡在帐外,就连袁绍派人来请都没去,只回复了八个字:败军辱君,唯欠一死。

    接到回复,袁绍感慨不已,担心审配有什么意外,打算亲自去看望一下,却被郭图拦住了。

    郭图说,如果审配一心求死,他又何必浪费三百匹战马?就算审家有实力,冀州的战马没那么贵,三百匹战马也有近千金,不是一笔小数目。他这是以退为进,以观人心,看冀州人是不是还拥护他,挟众要挟主公,逼主公还像以前一样任他为将。义阵亡在前,审配被俘在后,冀南人接连遭受两次重创,他们担心主公会抛弃他们,所以一定会借着这个机会抱团,向主公示威。

    袁绍恍然大悟,很不高兴。考虑了很久之后,他问郭图应该怎么办。郭图说,天气渐渐热了,雨水增多,各种虫蛇活动频繁,蚊子、苍蝇也越来越多,冀州、幽州的士卒都不适应这里的气候,很容易引发疫情,义、审配两次大败,损失超过两万人,士气低落,不宜再战,不如先退兵,或是回邺城,或是去洛阳休整,等秋天再战。

    袁绍也有此意,只是心有不甘。几万大军渡河,本想一举荡平中原,没想到被孙氏父子挡在浚仪附近,一败再败,连豫州都没能踏足一步。就这样回去,怎么面对天下人?

    见袁绍不说话,郭图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能耐着性子劝。胜负乃兵家常事,再说此战不利也不是主公你的责任,先有黄琬,后有义,现在审配又损失折将,如何还能再战?不如暂且隐忍,稳住防线,等缓过劲来,再战不迟。

    袁绍觉得有理,对审配的怨气更重。损兵折将,耽误了大事,还这么矫情,实在是可恶之极,死有余辜。既然你想闭门思过,那就慢慢思吧。不仅要思战败之过,更要思君臣应该如何相处。

    袁绍请沮授去安抚审配,让审配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有什么事,等回到邺城再说。沮授一听,连忙问袁绍是不是准备撤退了?袁绍把郭图的意见说了一遍,又征求沮授的意见。沮授听完,半晌没说话,最后问了一句:襄城的人马怎么办,是撤回来,还是继续坚守?

    袁绍说,撤吧,无援不守。孙策善战,连义、审配都不是他的对手,寄希望于沮鹄守住襄城,这个任务太重了,不太现实。

    沮授没有再说什么,拱手出帐。他来到审配的大帐,站在帐外,迟疑了半晌。审配在想什么,袁绍又在什么,他心里一清二楚。他不知道审配能不能接受事实,会不会真的寻死。如果审配没有死在战阵之上,没有死在孙策手中,最后却死在自己的大营里,他的旧部会不会哗变?

    见沮授迟迟不动,审英不解其意。这时,帐中传来审配的声音。

    “公与,你准备在帐外站多久?”

    沮授暗自叹了一口气,举步入帐。审配坐在帐中,一身单衣,披散着头发,形销骨立,眼窝深陷,整个人都脱了形,只有眼神依然凌厉,看得沮授心里一阵惶恐,更不知如何开口。两人沉默以对,审配眼中的凌厉渐渐散去,多了几分灰暗。

    “公与是不是后悔了?”

    沮授无言以对。他的确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何必教审英劝说审配,就让他死在新郑,至少也能保全名声。

    “主公有什么安排?”

    “正南兄,我们能战胜孙策吗?”

    审配斜睨了沮授一眼。“主公想撤了?”

    “嗯,天气渐热,军中将士水土不服,生病的越来越多……”

    沮授把袁绍说的几点理由都说了一遍,又加上一些自己的意见,审配却只是冷笑。沮授觉得无趣,审配又不是傻子,他岂能听不出这其中的真意。不能说这些理由不对,但归根到底,还是袁绍信心崩溃了,生怕接下来被孙策击败的人就是他自己,想趁着还未形成事实撤退,保留最后一丝体面。

    审配淡淡地说道:“临渊止步,悬崖勒马,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只是可惜,豫州不再是豫州人的豫州,冀州也不再是冀州人的冀州。公与,如果你愿意听我一句劝,就让伯志留在襄城吧,降也好,死也罢,都胜过回邺城。”他冷笑一声:“既然要降,后降不如先降。”

    沮授忍不住说道:“正南兄,难道你也认为我们无法战胜孙策?”

    审配反问道:“你认为袁谭是孙策的对手?”

    “主公……”

    “主公?”审配哈哈大笑。“子曰: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他如今不过是行尸走肉,但余一口气尔,哪里还有当初界桥时半分豪气?公与,我们都看错了,他空有四世三公之虚名,实则色厉内荏,否则也不会逃出洛阳。从他不敢面对董卓的那一天起,他就注定是一个懦夫。”

    “正南兄……”沮授大惊,连忙厉声喝止。

    审配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地吐出来,心情稍微平复了些。“公与,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还是荀氏兄弟有眼光,一个接一个的远走高飞,不愧是神君之后。公与,你的才华不输任何人,只是所托非人,明珠暗投,实在可惜。依我看,天下能用你的人只有两个人,一个近在眼前,一个远在天边。”

    “正南兄,你想得太多了。”沮授苦笑道,起身告辞。“你好好休息,过些天我再来看你。”

    “公与,你知道我离开新郑的时候,孙策怎么说吧?”

    沮授皱着眉,沉吟不语。他实在不想再和审配讨论这个问题。审配的情绪太激动了,已经口不择言,他说的任何一句话传到袁绍耳中都会引起袁绍大怒。可是他此刻又不能转身就走,审配是前辈名士,他不能失礼。

    审配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衫。“孙策说,就算我想做孟明视,袁绍也不会是秦穆公。你看,连一个少年武夫都看得清清楚楚,我们自诩名士,却被袁绍的虚名所误,真是有眼无珠,死有余辜。”

    说着,审配从袖子里取出一柄雪亮的短刀,猛地插向自己的心口。

第1449章 还差一刀

    沮授见状大惊,抢步上前阻拦,却迟了一步。

    短刀深深地扎入审配胸口,只剩下刀柄还留在外面。审配晃了两下,腿一软,坐倒在地,沮授连忙抱住,同时大声呼唤,审英闻声而入,见审配短刀入胸,面如金纸,也吓傻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医匠,请最好的医匠。”沮授大叫道。

    审英应了一声,转身准备出帐,沮授又叫道:“你回来,我去。”审英也乱了方寸,连忙回来,抱住审配。沮授握着审配的手,急声说道:“审公,你千万要撑住,我现在就去请主公来。我一定会把他请来。”

    审配凄然一笑,嘴角动了动,带着泡沫的鲜血从口鼻里涌了出来,沿着胡须流下,染红了胸襟。沮授更急,转身要走,衣角却被审配拽住了。审配拽得很紧,沮授掰了两下都没拆掰开,急得泪水横流,连连央求审配放手,让他去找袁绍,去请医匠。审配却不松手,只是看着审英,眼中露出难得一见的慈祥。

    沮授明白了,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审配,连连作揖。审配转过头,死死的盯着沮授。沮授无奈,只得说道:“审公放心,授……一定和伯杰兄弟共进退。”

    审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松开了手,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

    审英抱着审配,失声痛哭。沮授脸色苍白,失魂落魄地跪坐在一旁,看着沾满鲜血的双手,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缩成一团。他原本以为审配只是以退为进,迫使袁绍不能剥夺他的兵权,没想到审配真会以死明志,而且就死在他的眼前。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他怎么也不敢相信是事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起身冲出大帐,跌跌撞撞的奔向袁绍的中军,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跤,浑身都是泥。

    袁绍正和郭图商量撤军的事宜,突然看到沮授冲进来,双手和胸前沾满鲜血和泥土,吓了一跳。等他们听懂沮授说什么,不禁骇然变色,脸色比沮授还要白。

    袁绍转头看向郭图,眼神惶恐。

    郭图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嘴角抽动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过了一会儿,他反应过来,连忙拉住沮授,大声说道:“公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主公不是说让他安心休养,将来还会重用吗,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

    沮授惊骇地看着郭图,勃然大怒,刚要反驳,却见郭图拼命给他使眼色。沮授回头一看,见帐门外站着几个大戟士,恍然大悟。别看张和审配的关系很一般,但他们毕竟都是冀州人,大戟士中也不乏仰慕审配的,如果让他们知道审配的死和袁绍、郭图有关,再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冀州军必生内乱,后果不堪设想。

    “是……是审正南不堪受辱,以死……明志。”

    郭图感激地看了沮授一眼,随即转身对袁绍说道:“主公,审正南虽然失利,不失志节,主公当亲临吊祭,抚慰其子,激励士气,杀孙氏父子,为审正南报仇。”

    郭图一边说一边给袁绍使眼色。袁绍也反应过来,连连点头答应,随即向沮授问计。沮授虽然满腔义愤,却也知道审配不能死而复生,趁着这个机会审英等人继续统兵,实现审配的遗愿才是正道,当下向袁绍进言,由审英等人领审配之兵,并为审配发丧。

    袁绍一一照办。

    孙策登上捕獐山,看了一眼远处的袁军大营,叹了一口气。

    “可惜了。”

    郭嘉摇着羽扇,忍着笑。“可惜什么,没达到将军希望的目标?”

    “是啊。”孙策咂咂嘴。“审英是个孝子,但他的威望可没法和审配相提并论。没有了审配,冀州系分崩离析是迟早的事。你从叔现在开心了,白白捡了一个大便宜。”他转身看着郭嘉。“你跟他说,他欠我一个大人情,将来可得连本带利的还给我。”

    郭嘉笑道:“将军何不等生擒了他,当面对他说?”

    “唉,我倒也是想啊,就怕你从叔归心似箭,我追不上他。”孙策顿了顿,又道:“拦不住袁绍,拦住沮鹄不成问题。拿下襄城,我们终于可以松口气了,该静下心来,好好打理打理颍川了,还有逃到广陵、沛国的那些豫州世家,也该请他们回来看看了。”

    “将军,行百里者半九十,只要袁绍还没有撤离河南,战事就没有真正结束。至于豫州世家,东有大海,南有大江,他们能逃到哪儿去?迟早都要回来领罪。”

    “祭酒说得有理,现在还不是庆功的时候。”孙策欣然同意。“子敬,有没有兴趣驻扎洛阳,与天下英雄争衡?”

    鲁肃笑道:“将军有令,焉敢不从。不过祭酒说得对,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袁绍。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袁绍虽连遭挫败,还有大军数万,如果让他们安然回到冀州,无异于纵虎归山。将军宜贾余勇,穷追不舍,否则他死而复僵,后患无穷。”

    郭嘉说道:“子敬说得有理。虽然义、审配被击败,但袁绍本人并未遭受重创,他最精锐的甲骑也完好无损,尚有一战之力。如果给他喘息之机,快不过半年,慢不过两三年,必然卷土重来,终究是个麻烦。”

    孙策点点头。审配居然自杀了,对他来说,这并不是一个理想的结果。折腾了这么久,他的所得就是三百匹战马,远远没有达到让审配继续和汝颍系互掐的目的。审配死了,汝颍系独大,袁绍的内部矛盾大大缓解,说不定会因祸得福。就算他积习难改,给他几年时间,也能让汝颍系控制住冀州,为袁谭继位争取时间,铺平道路。

    最好还是现在就把袁绍干掉,让冀州继续乱下去。

    孙策思索片刻,做了一个决定。“让黄琬去一趟襄城,召吕蒙、吕范北上。奉孝,通知子干,我要和张超、曹昂做笔交易。此外,再派人去一趟黑山、并州。我这儿都快打完了,张燕也该出来活动活动了,于扶罗阵亡了,贾诩、牛辅可以拿匈奴人开刀了。我父子拼命啃袁绍这把老骨头,他们也得添把柴,总不能站在一旁等汤喝。”

    郭嘉点头答应。“我立刻安排。”

第1450章 名分初定

    孙策收回目光,看向两侧的山坡。

    高高的木楼连成了片,像两道木头建成的长城,有城墙,有城楼,看起来很坚固,但现在已经没什么人了,空荡荡的,显得有些寥落。

    “两道木城建了多久?”

    “前后建了两次,加起来有四五天吧。”鲁肃淡淡地说道:“第一次建的时候只有木楼,后面才建了木城。不过这些都是障眼法,真正的杀器应该是后面的抛石机。”

    “抛石机?”

    “是的,他们用木城为掩护,在后面修整阵地,准备建抛石机。后来见我们的抛石机拉上来了,就放弃了,和前面的阵地一样,半途而废。”

    “知道是谁建的吗?”孙策打量着对面的阵地,很是好奇。用木城来掩护建立抛石机阵地,这有点像鲁肃用弩车的木楼掩护步卒列阵,倒也算是活学活用。这让他联想到山坡北面的阵地,根据鲁肃的描述,对方也是用木城来掩护进攻,只不过是移动的木城,装在辎重大车上,和他攻击审配时弩车的应用非常接近,但是从时间来看,对方并没有学他,纯属独立发明。

    “可能是张。第一天交战时他在阵前观察我军战法,后来阵地改造,他又多次出现,像是主持者。”

    “原来是他啊。”孙策恍然,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据董袭说,他西侧的山坡上换了一个校尉叫高览,现在和鲁肃对阵的又是张,加上没有出现在这里的颜良、文丑,所谓的河北四庭柱还是出现了,只是出场方式不太一样,声望也有所不如。其实也难怪,现在离真正的官渡之战还有四五年时间,他们都还没有得到足够的表现机会。

    据说历史上的孙策曾打算趁袁曹官渡交兵时袭击许都,现在历史改变了,他这个孙策不仅占领了许县,而且直接把曹操挤跑了,反倒与袁绍大战一场。官渡还是官渡,官渡之战却不再是那个官渡之战。原本张、高览在官渡之战时投降曹操,直接导致了袁军的崩溃,现在却看不出有这样的可能。一个是袁绍的牙门将,一个是领两千兵的普通校尉,他们还不具备那样的影响力。

    似是而非啊。孙策一时出神,感慨万千。

    孙策沿着山坡走了一遍,根据鲁肃的分析,对比了一下张改造前后的不同,有一种感觉,就像高览因董袭夜袭而得到出头的机会一样,张也会因为这次主持阵地改造得到重用,假以时日,他们还会成为河北大将。如果不是审配被他迅速击败,张甚至有可能击破鲁肃的阵地,一战扬名。

    “子敬,你觉得张改造的这个阵地怎么样?”

    鲁肃想了想。“很棘手,如果没有抛石机增援,麻烦不小。”鲁肃顿了片刻,郑重其事的说道:“我觉得他们之所以放弃,很可能是因为担心这些木城被石脂焚烧,劳而无功。这次有取胜,木学堂才是首功,尤其是黄大匠。”

    孙策笑了。黄月英对石脂研究的最初动力来自于取暖,但木学堂很快就将这种黑科技应用于战争,两次都取得了出人意料的效果,充分证明了技术带来的领先优势,对木学堂的持续发展有利。不过南阳地表可采的石油有限,这种黑科技只能用于关键的战役,没法全面铺开。

    打败袁绍,就有更多的时间发展了。到时候派人到南阳山区勘探,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地表石油,再想办法改进提炼技术,现在的处理还是太粗糙了,简直是浪费。

    孙策和鲁肃交流情况,郭嘉带着军谋们也在复盘。军谋们大部分时候都是对着地图做计划,条件好的时候还会有立体的沙盘,但再好的沙盘也比不上实际地形。沙盘上用尺子量距离和实际战场上用脚来测量距离感受差异很大,有时候甚至会是天壤之别。为了避免军谋们落入纸上谈兵的陷阱,每次战后,孙策都尽可能地让军谋们亲身经历一下战场,用自己的脚再走一遍。

    谁知道这些军谋里会不会出现几个将领?军谋处的读书人有武艺的可不少。比起偏向于夯实基础,培养中下级军官的讲武堂,军谋处才是真正出大将的地方,是他的黄埔军校。

    石韪是鲁肃的军谋,是这次战斗的亲历者,自然充分了讲述者。被昔日的同伴围在中间,石韪满脸红光,口若悬河,侃侃而谈,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甚至比鲁肃这个主将还要风光。不过他很会做人,极力夸赞鲁肃临阵不乱,有大将之风,引得很多人不住往这边看。

    孙策注意到了这一点,笑着提醒道:“子敬,和石季善相处如何?”

    鲁肃转头看了一眼,淡淡地说道:“还行。”

    “你啊,眼界太高。”孙策拍拍鲁肃的肩膀,拉着他走到一旁。鲁肃有雄才,但他眼界也高,一般人很难入他的眼,和演义里那个老好人完全不是一回事。“天下哪有那么多完人?石季善虽然算不上出类拔萃,却也算得上中才,你给他的评价太严苛了。”

    鲁肃若有所悟。“是不是有人改过我的报告了?石季善可不是以德报怨的人。”

    “我改的。”孙策说道:“子敬,军谋处是一个新生事物,就和刚出生的孩子一样,总会有一些不足之处。可是相比于那些坐而论道,空谈道德文章的书生,他们能任劳任怨的为你们出谋划策,这就是进步,对不对?”

    鲁肃点了点头。“将军说得有理,我以后会注意。”

    “子敬,我并不是说你做错了什么,只是想跟你说,一个人不可能打赢一场战争,同僚之间的配合不可或缺。谁都希望自己麾下都是天才,但天才难得,绝大多数人还是普通人。能不能把普通人用好,让他们发挥出各自特长,这也是一个战区督应该具备的能力。”

    鲁肃又惊又喜。孙策刚刚提过要让他进驻洛阳,现在又以战区督的标准来要求他,等于提前确认了他的升职。当初孙策许诺会让他坐镇齐鲁,现在因为战局形势变化,先有太史慈坐镇任城,后有沈友率部进入青州,孙策对他的承诺已经很难实现,他甚至都不想这件事了。没曾想孙策却打算让他坐镇洛阳。

    洛阳是天下之中,形势齐鲁更复杂,原本是由孙策的父亲孙坚坐镇的,现在由他来接任,这无疑是孙策对他最大的信任。当然,要求也更高了。

    “多谢主公指正,臣受教了。”

    孙策眉梢轻扬,随即又笑了,轻轻拍拍鲁肃的肩膀。“再给你一个任务,一年内娶妻,三年内生子,能做到吗?成家立业,没有家室,就算有天大的功业,又由谁来继承?”

    鲁肃尴尬地点点头。“臣尽力而为。”

第1451章 后知后觉

    郭嘉凑了过来。“我给你牵个线,如何?”

    孙策诧异地瞅了郭嘉一眼。“这都能听见?”因为是私人话题,他的声音并不大,和郭嘉隔着十几步远,按理说郭嘉应该听不到才对。

    “我不是说了么,我修道有成,耳力提升只是一方面。”郭嘉得意洋洋,打量着鲁肃。“说说吧,你打算找个什么样的夫人?是要长得美的,还是要能持家的,是要贤惠的,还是聪明的?不管你有什么样的要求,我都能办得到。扬州没有,就到豫州、荆州找,豫州、荆州没有,就到兖州、徐州找,就算你喜欢韩夫人那样的凉州女子,我都有办法给你找得到。”

    孙策忍俊不禁。“斥候营是不是搞兼职了?我要让人查查你的账了。”

    郭嘉大笑,又一本正经地说道:“将军,婚姻是大事,总得有人管,军谋处身为将军智囊,当仁不让。当然了,这也是权宜之际,等将来将军成了亲,自然会由袁夫人接手,我们提供一些资料就行了。”

    孙策心中一动,和郭嘉交换了一个眼神。郭嘉提醒得很及时,任何时候,官员、将领都不仅仅是他们一个人,而是一个家族的代表,夫妻、父子、家族,都是捆绑在一起的。他为什么催促鲁肃成家?不仅是因为历史上鲁肃成家太晚,死的时候没有成年儿子继承事业,只有一个遗腹子鲁淑。鲁淑遗传了鲁肃的天份,但他太年轻了,没能达到鲁肃的成就。

    东吴政权最后被江东世族控制,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江淮集团大多英年早逝,子弟年轻,无法及时掌握权力,不得不让给江东世族。周瑜、鲁肃、吕蒙、太史慈莫不如此。他想扭转这个局面,催鲁肃等人早点成亲,娶妻生子,及时培养,至少可以保证两三代人的稳定传承。

    两三代人是稳定一个家族的基本时间,也是开创一个新时代所需要的时间。郭嘉熟读史书,深谙人性,入幕之后与张等人多有往来,宏观视野有了明显的进步,形成大历史的观念也很正常。

    除此之外,他夫人钟氏和袁权关系莫逆,袁权身边聚集了一群汝南世家的女人,她们肯定不会放过有投资价值的文臣武将,钟氏了解相关的信息,也可能不时提醒郭嘉。虽说汝颍一体,但颍川毕竟不是汝南,还是有亲疏之别的,有郭嘉这个近水楼台,没道理不为颍川人谋点福利。

    “婚姻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要讲个情投意合,你情我愿,夫妻夫妻,那可是一辈子的伴侣,不能纯依门户。你们军谋处可以提供参考,却不可强人所难。”

    “那当然,这种事岂能勉强。”郭嘉满口答应,拍着胸脯说道:“身为将军的军谋处,我们一定秉承将军的风格,绝不强人所难,保证皆大欢喜。”

    孙策点了点头。所谓皆大欢喜,首先要考虑的自然是不能因私害公,豫州世家如果想通过联姻来建立关系网,一手遮天,那是不能纵容的。丑话说在前头,过了界,就算郭嘉从中牵线的也不行。

    “那边有人吗?”孙策一指对面的山坡。

    “没有,人都撤走了。”

    “我们过去看看。”孙策举步下山。“看看这张的水平究竟如何。”

    袁绍出了审英大营,悄悄地用拳头捶了捶腰眼。跪坐太久,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主公,回营休息一下吧。”郭图跟了上来,轻声说道。

    袁绍低低地应了一声,抬头看向远处的山坡。山坡上旌旗飘扬,像是示威,又像是炫耀。袁绍眯了眯眼睛,心里说不出的郁闷和沮丧。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啊。审配自杀,不仅让他处于极度被动的局面,不得不停止攻击捕獐山,还让他丧失了一个了解孙策的重要机会。当初同意赎回审配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希望能从审配嘴里了解孙策的战法,没曾想审配居然自杀了,他被孙策击败的经验教训也带进了棺材里。

    即使如此,在郭图、荀衍的努力下,他们还是从审俊、审华等人的叙述中勾勒出了当时的大致过程,再配合荀衍本人的战事进度,得出一个结论:如果不是孙策用弩车强行击破审配中军,又或者路招没有石脂,荀衍完全可能发挥兵力优势,迅速强渡黄水,与审配形成夹击之势。

    说到底,都是因为孙策有木学堂。

    “公则,我们是不是反应太慢了?”袁绍收回目光,低着头,慢慢地向前走。“自从孙策建了木学堂之后,先是长安,后来是益州,现在就连曹昂都在兖州建本草堂了,我们却熟视无睹。如果我们也有弩车,如果我们也有石脂……”

    袁绍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也许可以拥有弩车,却无法拥有石脂,据说那东西只有荆州有,孙策所用的石脂都是从荆州运来的,具体在哪儿,却没人知道。

    “主公,这是臣的责任。”郭图主动揽过了责任。“亡羊补牢犹未晚,我们还有机会弥补这个失误。”

    袁绍回头看了郭图一眼。还是郭图明白他的心意,这几天一直有意无意的劝他撤退。劝他是次要的,说服别人尤其是审配旧部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为了避免审配自杀引起冀州军哗变,袁绍通过沮授与审英达成了默契,说审配自杀是受孙策折辱所致,这也导致了一个后果,审英要想得到冀州人的承认,继承审配的影响力,他就要杀了孙策为审配复仇。包括审英本人在内,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连战连败,冀州军遭受重创,损失惨重,根本不可能战胜孙策。随着天气变热,撤退是唯一可取的选择。

    但形势如此,谁也不敢轻易地说撤退,只能借着为审配治丧的理由拖着。

    郭图看看四周,赶上一步,与袁绍并肩而行,低声说道:“主公,我刚刚与公与、休若商量了一下,拟了一策,也许能解眼前困境。”

    “哦?”

    “我们以诱击孙策,为审配报仇为由,撤往中牟,然后会合甄俨,在官渡立阵。如果孙策追击,我们就伏击他,以示所言不虚。如果孙策不追击,我们就顺势解围休整,秋后再战。”

    “能行吗?”

    郭图冷笑一声:“那些人说要与孙策决战,其实没人有这勇气,只是大言不惭而已,真让他们上阵,没有一个愿出死力的。有这样一个理由,他们不会拒绝。”

    袁绍想了想,觉得这个办法也不错。“那我们撤往何处,邺城,还是洛阳?”

第1452章 沮授有奇计

    不知什么时候起,洛阳成了一个不祥之地。

    黄琬镇洛阳,兵败投降。审配镇洛阳,还没到任就一战而败,被孙策生俘,现在更是被逼得自杀明志。他们一个是闻名天下的名士,朝廷的太尉,一个是冀州屈指可数的名士,领数万冀州精锐,下场都如此凄凉,其他人谁还敢触这个晦气?

    别说普通人不敢,就连袁绍本人都有些心虚。郭图心知肚明,他原本还希望袁绍本人镇守洛阳,审配一死,他连提都不敢提了。万一袁绍怀疑他居心不良,让他送死,好让袁谭继位,他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甚至有可能连累袁谭。

    “当然是回邺城。”

    袁绍沉默着,不置可否,背着手,慢慢地向前走。郭图跟在身后,张带着几名大戟士在十几步外不紧不慢地跟着,连脚步都不知不觉的放轻了,生怕干扰袁绍思考。袁绍一路走回中军,出了一些微汗,两腿也有些酸软,脚步变得沉重了许多。他停了下来,抬头看看远处的捕獐山,眉头紧蹙。

    “那……洛阳怎么办,就这么让给孙策?”

    郭图低下头,看着眼尖,眼神既迷茫又无奈。他也不知道怎么办,现在没人敢镇守洛阳。袁绍听不到回应,转头看看郭图,见郭图无奈,不由得苦笑一声,转身入帐。他也清楚眼前的状况,别说郭图,他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来镇守洛阳。

    见袁绍入帐,郭图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转身离开,袁绍又走了出来。“公则,稍候等公与、休若得空,你们一起来,我们再议议。”说完,不等郭图答应,又转身回去了。

    郭图微怔,看着晃动的帐门,出了一会神,转身对张说了几句,然后弯腰入帐。袁绍仰靠在凭几上,看着顶帐发呆,听到脚步声,他转头看了一眼郭图,欲言又止,沉默了良久,幽幽地一声长叹。

    “公则,怎么会变成这样,是我们都老了吗,居然都败在后辈手中?”

    郭图苦笑。“主公不必如此,胜负乃兵家常事,虽说后生可畏,但谋大事毕竟还是要老谋深算,不是一时得计即可。想当年项羽灭秦,横扫天下,以霸王自号,不过数年便身首异处,分尸垓下。汉高祖虽屡有挫折,却仆而复起,最终成就帝业……”

    袁绍笑了一声,摆摆手,打断了郭图。“公则,我不是泗水亭长,孙策也不是楚国勋贵,你这个比喻不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想要的不是这些安慰之辞,我想要的是真正击败孙策的良策。”

    郭图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尴尬地看着袁绍。袁绍坐直了身子,双手抱拳,抵着下巴,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面前空处,根本没有注意到郭图的神情。郭图有些诧异。眼前的袁绍虽然鬓有白发,额有皱纹,到处都露出说不出的疲态,神情却有所不同,既陌生,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他略一思索,忽然有些激动起来。他想起来这熟悉感从何而来了。建宁二年,李膺在狱中被拷打致死的消息传到汝阳时,袁绍就是这样的神情。当时的他仿佛被激怒的猛兽,面对口含天宪、倒行逆施的阉党,他明知不敌,却不肯放弃,更不肯妥协,最后做出了再为亡父追行守墓三年,蛰伏待时的决定。

    那三年的蛰伏让袁绍褪去青涩,由一个意气风发的贵公子成为一个真正的英雄,也让他结交了何、许攸等人,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力量,将袁基、袁术兄弟远远地抛在后面。

    难道袁绍经此挫折,不仅没有颓丧,反而像宝刀回炉重炼一样,重现昔日的锋芒?

    郭图心潮起伏,思绪万千。他希望看到这一幕,但他又不敢奢望,毕竟袁绍已经五十岁了,指望他像弱冠之时一样抛弃既有的一切,选择一条截然不同的路,未必期望太高。

    就算是圣人也未必能做到这一点。

    两人各自出神,大帐里一时安静无比,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袁绍的呼吸悠长,郭图的呼吸急促,截然不同,却又和谐无比。

    不知过了多久,沮授和荀衍赶到,打破了这难得的默契。袁绍也恢复了平静,请沮授、荀衍入座,然后开门见山的提出了自己的问题:洛阳怎么办?如何才能真正击败孙策?

    荀衍很谦虚,看向沮授。沮授抚着胡须,打量着袁绍和郭图,心里有些狐疑。这两人的神情都不太对劲。袁绍有一种最近很难看到的平静,而不久之前,在审配的灵前,袁绍还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郭图看似淡定,但他的眼神中却藏着掩饰不住的激动。

    他们刚刚说了什么?莫非郭图灵光乍现,又给袁绍出了什么好主意,现在要在他们面前炫耀一番?这样的事郭图没少干,但沮授从来不觉得他那些的所谓的妙计有什么妙可言。

    见沮授眼神疑惑,沉吟不语,袁绍咳嗽了一声,再次请计。

    沮授收回心神,略作思索。“主公,以退为进,伏击孙策之计,想必公则已经说过,我就不多言了。不过,孙策谨慎,会不会中计,由不得我。”

    “没错。我正是想问,若孙策不中计,我们该如何,是留在河南,还是退回河北?”

    沮授再次看了袁绍一眼。他现在可以确证,袁绍今天的情绪的确有些不同。他心中一动,忽然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本来以为不太可能的机会。他仔细打量了袁绍两眼,咬咬牙,躬身一拜。

    “主公,臣有一计,或许可解眼前之困。”

    “说来听听。”

    “向长安称臣,迎奉天子回京。”

    袁绍眉梢微颤,静静地看着沮授,眼神凌厉如剑。过了一会儿,他神色稍缓,目光由沮授脸上挪开,看向荀衍和郭图。荀衍和郭图都很震惊,他们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沮授之前连一点口风都没透露过。见袁绍看过来,脸色平静,看不出是喜是怒,郭图一时踌躇,抚着胡须沉吟不语。荀衍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随即又闭上了嘴巴。

    袁绍的眉头再次颤了颤,眼神定在荀衍脸上。“休若,你觉得如何?”

    荀衍躲不过,只好躬身施礼。“主公,臣以为……别驾之计可用。”

    袁绍又看向郭图。“公则,你意下如何?”

    郭图福至心灵,虽说有些不甘,却也不得不承认沮授此计甚妙,是解决眼前困局的最佳选择。看袁绍的神情,他已经接受了,只是出于礼貌,要征询一下他的意见。他连忙说道:“主公,臣亦以为此计甚妙。”

    袁绍笑了,起身走到沮授身边,弯下腰,伸手拍拍沮授的肩膀。“公与,你便是我的子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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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小霸王介绍:
重生孙策,雄霸三国!刘表占荆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曹操取兖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刘备要益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刘表、曹操、刘备大怒:孙策,你也太霸道了,还能不能给我们留条活路?孙策摇头。我们的口号是: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三国小霸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小霸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小霸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